桃花浅深处 - xp1024.com
《桃花浅深处》


《桃花浅深处》序

神农故土,虞遂梓桑,沙河宛转,淮水之阳。

昔陈公有好女,播艳名天下扬。诸侯趋之若鹜,王者为之张狂。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国殇。初生有凤来仪,旦夕桃花满秋梁。

桂二八之佳丽,冠三千之群芳。西施羞有桃花面,郑姬耻著风流肠。

初为息国妇,终侍楚文王。一颦一笑二侯死,三国三情魂丹阳。

嗟曰:

楚宫新妇桃花场,只顾无言对红墙。

千古流蜚莫衷是,伤心岂止息娘娘!

《桃花浅深处》《桃花浅深处》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章 一见倾心

公元前680年秋,陈庄公之女息妫与姐姐蔡妫两人一同前往郑国,替宋国公主,同样也是曹国曹桓公之外孙女,即姐妹俩人的表妹郑姬远嫁郑国送嫁。

归来途中,又是一番长途跋涉,马车长时间的颠簸,将息妫臀部那娇嫩的肌肤跌撞得疼痛难忍,有些不敢落座的痛楚,息妫很想下车走走,缓解缓解那受累的娇臀。

可是数度掀开窗幔,看着那条让人糟心的路,只能暗暗打消念头。

由于前几日接连几天秋雨绵绵,刚刚雨过天晴,黄泥官道被车轱辘和马蹄碾轧的坑洼不平,低洼之处满是积水,像一块块残破的铜镜被扔在路上。

息妫在马车里频繁挪动身子换坐姿,苦不堪言却又只能忍耐。

偶尔也会双膝跪在座位上让那娇臀歇息一下,从马车后窗呆呆地看着走过的路,那些残镜被马蹄践踏后泥水四溅,更显杂乱。

长时间在马车上呆着实在枯燥无味,看着这乱糟糟的情景,加上车子的摇晃,无聊得很,没一会儿眼睛就犯困,息妫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小憩。

眼下正经过姐夫蔡侯的封地蔡国,天气也变得好起来,正值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一阵清风拂面,将马车的帘子吹起一角,也将那沁人心脾的花香送入马车里息妫的鼻腔,息妫兴奋地撩起窗幔,被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所陶醉。

息妫赶紧对贴身侍女香菱示意让车夫停车,马车缓缓停在路边,息妫发现这里的路面长满青草,那些破镜子已不见踪影,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蔡妫其实也早已坐不住了,赶紧由婢女扶着下了马车,款款走向息妫的马车。

“清秋,怎么了?是不是乏了?”

香菱和香茗将息妫扶下马车,息妫贪婪地将弥漫在空气中的缕缕花香深深吸进鼻腔,而手却下意识的在背后悄悄揉捏着坐疼了的肌肤。

息妫微闭双眸,一脸陶醉地说:“姐姐,你仔细闻,好香甜!这花香真是醉人得紧。”

“是啊,清秋你看那边!”蔡妫指着远处的群山说:“山上全是桂花和秋海棠,还有那里,妹妹最喜欢的美丽枫叶。”

息妫放眼望去,在绵延不绝的群山环绕之下,山峦阴面的枫叶由深绿渐变成浅绿,而阳面的枫叶从淡黄渐变成金黄,再到深红似火,形成一道五彩斑斓的美丽画卷,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阵阵枫叶独特的香味。

在枫叶环抱之中的行道边,是一排排的丹桂,在阳光下浅黛色夹杂着星落棋布的米白或米黄,微风拂面,送香入怀。

“妹妹,每当秋海棠盛开时节,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当年你出生时的情景,记得那年在母后快要临盆之时,山上的桃树竟然一夜之间开满桃花,怒放的桃花铺满山峦,整个陈国香风徐徐,更惊奇的是,居然有只五色彩凤,栖息在咱们府上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当时就有占卜师说这是百年难遇的吉兆,说你是天女下凡,所以从小父王就格外疼爱你。”

蔡妫在说这番话时,眼里满是羡慕,息妫不知是不是太过敏感,竟从姐姐眼中捕捉到丝毫恨意。

恨意?不能吧!息妫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她是自己的亲姐姐呢!

“姐姐你也只比我大四岁,竟能记得我出生时的情景?”

只见蔡妫神情黯淡下来,虽然眼睛望着远方,实则眼帘却是下垂,根本无心去看风景。

“怎么会不记得,母后没事就叨叨,都不下百遍了,而陈国上至耄耋老人,下至稚子孩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次息妫没有看错,姐姐在说这番话时的神情中分明带有嫉妒……想想平日里,父王母后也确实好像对姐姐比对自己要疏离一些,以至于姐姐与自己之间一直以来都好像有一层隔膜,心中顿时对姐姐产生了莫名的愧疚之情,柔声道:“难得姐姐远嫁蔡国,还总惦记着妹妹。”

蔡妫回头莞尔一笑。

“谁叫妹妹天资聪慧,又长得这般美妙动人,讨人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姐姐的赞美,息妫俏脸一红,只看那美景缄口不言。

蔡妫顿了顿,满脸自豪地朝山脚一指道: “对了,妹妹快看,那就是蔡国的城池。”

息妫看到一座金壁辉煌的建筑,被大片的秋海棠簇拥着,繁花似锦,红彤彤一片,像是被无数红裙美女包围着的大将军,显得格外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息妫不由咂舌赞叹道:“啧啧!姐姐你好福气!蔡国这么国富民强,就连景色也是这边独好!”

蔡妫见妹妹眼底对自己的国度流露出艳羡之色,心中顿时产生一丝难得的优越感,一扫之前的阴霾,上前亲热地抚摸着息妫绝美秀丽的脸庞说:“这一路风餐露宿,我知道妹妹早已经是筋疲力尽,看你这本来就小的脸蛋儿又瘦了一圈儿,既然妹妹觉得蔡国美,那不如干脆留下来,去姐姐那儿住一阵子,好好调养调养,歇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蔡妫深知妹妹已经是坐不动马车了,刚刚一下车揉身子的动作她怎么会没察觉呢,自己的屁股何尝不是一样痛,还有她对美景的眷恋与连日奔波的困乏也都看在眼里。

姐姐的话让息妫心中一动,她真得好想歇一歇,何况这里景色这般美,回去息国还得颠簸大半个月,但嘴上却说:“妹妹也想去领略一番蔡国的大好河山,只是这归期……”

“妹妹多虑了,归期不成问题,只用妹妹写封亲笔信,派人给妹夫送去即可,只怕妹妹是思念起夫君了吧?正好是小别胜新婚!哈哈!”

蔡妫轻扬绢帕掩嘴而笑,眉眼之中,竟也十分动人。

息妫不禁一阵娇羞,脸上泛起一片红霞。虽然想念那俊俏优雅的夫君甚紧,但一想到刚刚姐姐的眼神,哪怕一闪即逝,心中不禁一颤!心道:下嫁诸侯,怕是再难相聚,何不趁此机会多与姐姐亲近亲近,而且自己也确实累得不行。便高兴地说:“多谢姐姐美意,那妹妹恭敬不如从命!”

蔡妫见息妫同意小住,便打发人速速给自己的夫君报信。

不多时,蔡侯竟亲自带人前来迎接。

蔡妫挽着自己的妹妹的胳膊出现在蔡侯面前。

蔡侯嘴里说着“恭迎夫人回宫!”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息妫,那眼神带着一股不可描述的火焰,似乎想融化眼前这冰雪可人的美景。

夕阳西下,余晖照着息妫的螺髻,略略泛起一层淡淡的金黄光晕,凝脂般嫩滑的脸庞嵌着如一泓秋水的明眸,细细的柳眉如画,葱头秀气的鼻子秀丽挺拔,娇艳丰润的樱桃小嘴,如欲说还羞……蔡侯不禁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息妫被盯得极为不好意思,尴尬羞涩地垂下头,初通人事的她,应该读懂了这结亲已久,却又初次相识的姐夫的炽热眼神。

见自己的夫君在看到美丽的息妫时,那垂涎欲滴不能自已的样子,蔡妫霎时心里一惊,让息妫来蔡国该不会是个错误吧?

第2章 羊入虎口

蔡妫努力克制心中不悦,柔声道:“君侯,这位是臣妾的胞妹息国夫人!”

息妫摊开双手微微欠身对蔡侯揖礼道:“清秋见过君侯!”

蔡侯似乎没有听见蔡夫人的话,色眯眯地上下打量息妫,心中暗自赞叹:天啦!天底下竟有这等绝色佳人,真是风华绝代,花容月貌,雪肤玉骨,月眉星眼。相比之下,身旁这位也算春秋美人之一的蔡妫顿时黯然失色,想当年迎娶蔡妫时,她应该还是个不起眼的黄毛小丫头,如今竟出落成这般标致的大美人。

见蔡侯看呆了,“嗯吭!”蔡妫轻咳两声,打破这僵局。

蔡侯这才回过神来,嘴角似乎真得溢出了口水,慌忙用阔袖擦了擦。

“清秋妹妹免礼免礼!里面请!”

“来人!”

“臣在!君侯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以蔡国最高接待礼仪设宴招待息夫人。”

蔡侯心情大好,转头看向蔡妫笑眯眯地说:“夫人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先和清秋妹妹去洗漱一番,祛除疲劳,本侯将亲自为两位美人接风洗尘。”

香菱和香茗正欲跟随前往,却被蔡侯拦住,说远道而来都是客,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息妫在蔡国就由蔡国的婢女伺候,并命婢女带着她们去洗漱更衣休息。

香菱看着息妫一脸无奈,息妫微笑着说:“既然蔡侯有心体恤,连日来你俩也辛苦了,就按蔡侯说的去吧!”

息妫说完,一旁早有婢女上前来伺候着她与蔡妫前去盥洗。

有寡人之疾的息侯,眼都舍不得眨一下,目送着婀娜多姿的息妫那摄魂的背影离去。

蔡妫看在眼里,后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眼底的恨意不禁越发的浓郁,冰冷的目光像把利剑,恨不能穿透走在前面息妫纤细的背脊。

而蔡侯的神情,怎么能逃得过冰雪聪明的息妫,她一边走,心中也犯起了嘀咕,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不怀好意,我该不该留下来?

可是往大了讲,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政治交往;往小了讲,他是姐夫,是姐姐的夫君,无论从哪方面讲,身为君侯的他,应该都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但愿他也只是有色心,没色胆吧!息妫这样宽慰着自己。

两只宽敞的大木桶热气腾腾,香雾缭绕,水面的玫瑰花瓣恰到好处掩住身体。

木桶里盛着来自城池边上的温泉水,透过微热的泉水,息妫打量着自己的每一寸领地:瘦削精致的锁骨之下,丰挺一览无余,平坦的小腹,修长的大腿,在浸泡之中纤美毕露,洗去铅华尽显江山如此多娇,藕粉色在水中微微荡漾,自己竟一丝发怔。

姐妹俩静静地泡在里面,各怀心事,思忖着刚刚一幕。

经过花瓣浴的熏蒸,在洗去纤尘后,婢女帮息妫更衣,当息妫看到为她准备的衣服时,脸胀得通红,拒绝着这种服装,婢女却苦苦哀求,说这是蔡侯亲自为息夫人挑选的华服,还望不要为难。

息妫看看身旁的姐姐,姐姐似乎不太高兴,并不看自己。没办法,除了这件衣服,再无其它衣服可穿,自己原来的衣服被婢女拿去洗了。

息妫灵机一动,穿上了那件衣服,然后扯过一条包头发用的布裹在胸前,布虽不大,但也能遮住最让人羞愧挂怀的美景,这才由婢女领着来到筵席上。

远远地,蔡侯那双如钩子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款款而来的息妫。

此时的息妫面色红润,显得容光焕发,神采熠熠,耳畔几缕微微湿润的发梢更添几分妩媚,尤其是那淡紫色柔美的华服薄如婵翼,轻盈若无物,虽然有块布遮住了山峰旖旎的外貌,却掩不住那磅礴气势,更显窈窕身姿。

一路走来,香风习习,似有一圈光环笼罩,婀娜袅袅,如九天仙女漫步凡尘之中,竞把阅人无数的蔡侯看得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都说嫉妒的女人最丑,果真如此,此刻蔡妫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但还是强颜欢笑着对息妫说:“妹妹你先歇一会儿!”

然后扭动着腰肢走到蔡侯身边,极尽温柔地拉着蔡侯的手走到屏风背后。

蔡妫紧拥着蔡侯粗壮的腰身,用自己最温柔的地方在他胸膛磨蹭,用娇柔无比的嗓音说:“君侯,多日不见臣妾,有没有想臣妾啊!”

蔡侯不时将头伸到屏风外面去偷瞄息妫一眼。

“嗯嗯,想……天天想夫人回来!”蔡侯隔着衣服在蔡妫胸前很是敷衍地捏了一把,心中却火急火燎抬腿便想赶紧出去。

蔡妫一看情形不对,赶紧一把拽住蔡侯,抬头凝视着蔡侯的眼睛,满眼无奈一字一顿地说:“清萍请侯爷别忘了,清秋是臣妾的亲妹妹,还望侯爷别无他想才是。”

蔡侯突然拉下脸来,一副责怪的表情看着蔡妫。

“夫人好糊涂!你能把眼光放长远点儿吗?看不出本侯是为你好?”

蔡妫一愣,疑惑地看着蔡侯,轻声嘟囔着:“臣妾怎么糊涂了?”

见蔡妫瞪大双眼一脸求解的样子,蔡侯便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耐着性子哄蔡妫。

“夫人听本侯给你说,清秋妹妹出落得如此美丽,却嫁给息侯那个懦弱书生,若他只是个乡野书生倒也罢,夫妻二人隐居世外,过着安稳的日子,对清秋来说,倒也不乏是件好事。”

蔡妫一听就奇怪了,疑惑地看着蔡侯,想不通蔡侯为何说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乡野村夫更好,便静下心来听他细说。

“可是她却偏偏是嫁给了一个只会风花雪月、舞文弄墨,却不懂国事,不理朝政的诸侯国国君,本侯今天把丑话说在前头,息国亡国,是迟早的事。等到那时,清秋是不是也成了亡国奴?那时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夫人可想而知。”

“那君侯说是为臣妾好的意思是?”

蔡侯将双手扶在蔡妫丰润的双肩上,凝视着她如水双眸说:“夫人你想啊!哪位君侯不是后宫美女如云,既然如此,与其让外人得宠,还不如夫人的亲妹妹,那样夫人在后宫的地位岂不是更牢固?”

蔡侯说这番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在蔡妫听来,份量更重,似乎很有道理,这才松开拽着蔡侯的手,一副若有所思状。

蔡妫心中似乎已经明白蔡侯接下来要干什么,耷拉下肩膀,垂下眼眸,一副痛下决心的神情说:“嗯,臣妾一切听从君侯安排。”

“夫人,出去吧,让清秋妹妹等太久未免说不过去。”蔡侯伸出肥腻腻的手掌在蔡妫丰满的臀部揉了一把。

蔡妫强打起精神,跟着蔡侯走出屏风。

“让清秋妹妹久等了,快过来坐下。”

蔡侯指指自己身旁的席位,蔡妫笑着朝息妫点点头,息妫见二人眼神中都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只好坐了下来。这样一来,蔡侯左边是蔡妫,右边是息妫。

几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青铜器皿呈金黄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鸟兽花纹,经常触摸之处显得格外光亮。

息妫刚刚落座,蔡侯瞟了身边的蔡妫一眼,蔡妫起身将三盏觥里斟满酒。

“来,咱们共同举杯,为迎接美丽的清秋妹妹到来,请!”蔡侯率先干了觥中酒。

息妫酒刚入喉,便是好一阵咳嗽,顿时,似雪的肌肤泛起一片红霞,红透了整张俏脸和修长的粉颈。

蔡侯伸手拿走息妫身上的那块布,揉成一团掷了出去,没有打招呼,没有解释,却自然的就像是拍死一只正在吸人血的蚊子一样理所当然,下面的婢女赶紧拾起拿了出去。

息妫满脸尴尬,慌乱将双臂交叠护在胸前,刚一侧身准备站起来,却被蔡侯的肥手一把拽住手腕。

第3章 裂帛之殇

一触碰到息妫裸露在衣袖外那柔若无骨,光滑细嫩的手腕,蔡侯再也舍不得松开手,索性左手攥住息妫嫩藕般的胳膊,右手将案上的菜肴夹到息妫面前的碟子里,指着那堆成小山的碟子说:“清秋妹妹快吃菜,一路连日奔波,受苦了!”

“多谢君侯,清秋有些乏了,想去歇息,恕不奉陪,还望君侯莫要怪罪。”

息妫站起来奋力挣脱蔡侯的手,情绪激动又羞又恼却不敢言明,双颊绯红,大大的双眼噙着委屈的泪水,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姐姐蔡妫,很想她此时站出来替自己解个围。

蔡妫果然站了起来,一开口却让息妫更是绝望。

“妹妹一路奔波劳累,没吃好没睡好,看这脸儿都瘦了,姐姐看着心疼,别跟小孩子似的,坐下来乖乖吃了再去休息不迟。”说完竟双手搭在息妫肩上将她按回坐位。

蔡侯不动声色,用眼角向左右扫了一眼,拿起案上的酒壶,不经意的转动了下壶嘴,亲自为息妫又斟了一觥酒。

“来,清秋妹妹,喝了这觥酒便去休息吧,正好解解乏。”

息妫听蔡侯的意思是喝了这觥酒就可以离席了,于是二话没说,接过酒觥侧身一扬头就干了。

无人察觉,蔡侯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喝下酒后的息妫正欲起身离席,人刚站起来,便觉头重脚轻,身子仿佛在云端一样轻飘飘,浑身燥热难耐,心中像是有团火上窜下跳,站立不稳身子重重的跌落下来,意识随之模糊。

一旁的蔡侯多么懂得怜香惜玉,岂忍心让这样的美娇娘摔在地上?自然是大公无私的奉献出自己宽厚的胸膛,赶紧将绵软若无骨的息妫拥进怀里。

蔡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只见他一把将自己的妹妹抱起。

蔡侯抱起息妫,那诱人的体香直往鼻腔里窜,他对旁边一脸茫然注视着自己的蔡妫讪笑一下,大步朝寝宫走去。

蔡妫呆呆地望着那只酒壶,大滴的泪水悄然滑过她清丽的脸庞,她瘫坐在地毯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种撕心裂肺的痛,妹妹,别怨姐姐,姐姐也是迫不得已啊!

空洞无神的视线,痴痴地落在某个角落很长时间都没变换,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泪痕也渐渐干涸,蔡妫抬手抚了一把脸颊,轻唤一声:“来人!”

“奴婢在,请问夫人有何吩咐?”门外伺候的婢女闻声而入。

“拿酒来!”蔡妫像座雕像一样,头也没抬,身子纹丝不动,就连声音都似乎不是她发出来的,因为嘴巴只是微微张着却没动。

“诺!夫人请稍候!”婢女低垂的眼帘悄悄瞅了案上的酒壶一眼,没有出声,退出去重新上了一壶酒。

起风了,秋夜微凉,有风轻拍门窗,关着门窗的殿内竟也有风的身影,灯影绰绰,烛光摇曳,若大的宫殿静得出奇。

蔡妫一个人自饮自酌,也不知喝了多少,几案上那丰盛的菜肴却未动分毫,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仿佛听到殿内人声鼎沸,似乎有无数个人影在朝她扑来。

也许是惊吓,也许是醉酒,也许……反正她倒在了殿内地毯上。

外面的婢女很久没听见夫人召唤,悄悄将门推了一丝缝隙朝里看,没有看到人,安静的殿内却传来轻微鼾声。

婢女朝同伴儿一招手,轻轻打开门走进殿内,发现蔡夫人已经在地上沉沉睡去。

已近深秋的夜多凉啊,婢女赶紧唤来宫里的太监,轻脚轻手将夫人抬回寝宫。

在蔡侯的寝殿内,神志不清的息妫嘴里含糊其辞,不断叫着“热……热……”双手不听使唤地撕扯着衣服。

幸好双手无力,那薄如婵翼的衣服依然完好无损,只是本来梳理整齐的发髻却已歪斜得不成样子,松松覆在腮旁,更有一缕青丝垂在白皙的颈肩处,紫色轻纱裹着玉体更显曼妙,因不胜酒力,如羊脂般的肌肤如施了胭脂一般白里透着酡红,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一个劲的咽着口水。

正是:

宝髻斜垂掩香肩,紫绡轻薄裹白莲。

酒添春色酥生光,秦楼鸾凤赛神仙。

“宝贝儿,别急,本侯来帮你散热!”嘴里说着,手脚已麻利的除去了障碍物,那肥溜溜的身子如一只肥硕的蛆虫般覆了上去。

野猪下山,只是可惜了一园子的好菜。

第二天清晨,息妫从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蔡侯竟睡在自己身旁,还在打着呼噜。

息妫低头,身无片缕,如羊脂般洁白细嫩的肌肤上布满朵朵耻辱的桃花,身体某个部位如涂了辣椒水一样疼痛难忍,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恨得咬牙切齿,银牙欲碎。

耻辱与羞愧像两只巨大的手掌,正使劲掐着息妫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自己的清白被毁,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深爱的息侯?

不过此刻的她也没想再苟活于世。只是在死之前,她得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息妫双手抱着疼痛不已的头静静地回忆,昨晚昏迷前的情景渐渐清晰起来,筵席之前,蔡侯与姐姐去屏风背后,一定就是商议此事,看情形,自己的亲姐姐是知情的,可是她为何要助纣为虐?

息妫又想起来时路上蔡妫的那个眼神,难道是她积怨多年?竟然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姐姐都可以帮着坏人害自己,息妫的心已经结冰,痛得不能呼吸。

死的念头迅速占据息妫的大脑,但她却异常清醒,就算死,也得先惩罚了坏人再死。

得先穿上衣服,息妫环视一圈,这寝宫倒也干净,除了一张床,什么物件都没有,唯有那件浅紫色的蝉翼正哀怨地躺在地上,除此之外,就是蔡侯的衣衫,这两件衣服息妫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厌恶!

她抓起床边一块布裹在身上,再抽出床幔上一条丝带往腰间一系,轻轻跳下床榻,赤脚踩在地板上。

息妫幽怨地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人,他似乎还在梦里回味着什么,舔舔嘴唇,继续打着呼噜。

她眯起双眼仇恨地盯着蔡侯,突然有了主意,她弯腰拾起地上那件浅紫色华服,说真的,若不是这么透明,颜色与样式,息妫都还蛮喜欢的。

能为自己最后做件事,也不枉喜欢一场,息妫将那薄薄的,透明的华服摊在手上,双手从两头握住拧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绳,赤着脚朝床榻走去。

第4章 紫色华服

息妫用衣服当绳子勒在蔡侯脖子上,想要从颈下穿过去一圈,那样更能使得上劲,无奈那猪头太重,她害怕一动弹将他弄醒,只好将双手一左一右撑在蔡侯脖子两侧,使劲拽着华服往下压。

“我的小美人!你是想玩儿新花样吗?爷乐意奉陪!”

正使出吃奶的力气的息妫,突然听见蔡侯的声音,吓得全身瘫软,手无缚鸡之力,还没反应过来,双手手腕已被蔡侯像钳子似得牢牢握在手里,一个翻身,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没想到啊!小美人胃口还真不小,昨晚本侯还没折腾够你是吧!竟主动起来,我喜欢!哈哈!好,让你清醒着感受下爷的威武!”

蔡侯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着,将挣扎着的息妫的双臂举过头顶,用单手钳制住,腾出另一只手除去了所有障碍物。

可怜的息妫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此时哭喊求饶都不管用,她拼尽全力,抬起头来,朝着蔡侯那肮脏的嘴脸撞去。

以卵击石的下场,结果不过如此。

息妫光洁的额头顿时红肿起来,头一歪昏迷过去。

昏迷了也好,至少暂时感受不到那种撕心裂肺与羞辱。

蔡侯抚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却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经过一番奋战,终于心满意足的结束战斗。

看着依然昏迷,却梨花带雨的息妫,此时额头鼓起鸡蛋大个包,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蔡侯伸出手指触碰着她光滑的肌肤,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小样儿,也想杀我?不过这性子还挺倔强,不像你姐,爷喜欢!哈哈哈哈!”

其实息妫有所不知,蔡侯虽然好色,但却不笨,昨晚早就料想到纯洁的息妫清醒过后会有动作,便特意吩咐奴婢们收走屋里所有能伤人的利器,只是忽略了她竟然会利用那件衣服。

在发现她宁愿裹一层布也不穿上那件衣服时,蔡侯心里明白她的抵触情绪,当她赤脚弯腰拾起衣服时,蔡侯已经猜到了她下一步的动作,于是继续装睡,果不其然,这女人不笨,只是力气小了些。

蔡侯揉揉酸软的腰,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这才命人进来。

蔡侯在奴婢耳边咬耳吩咐一番,那奴婢出去不一会儿,又叫进四个奴婢守在床边。

蔡侯这才像吃了美食一般咂咂嘴,大摇大摆走出去。

水灵,新鲜,带刺,爽!不可多得。

得看好了,捂严了,驯服了,留为己用。

蔡侯边走边摇头,酣战半宿,心里美滋滋地,精神竟也出奇得好。

待息妫再次醒来,已是临近傍晚。

身心俱疲,旧伤不断,又添新伤。息妫转脸看看屋内,除了四名婢女,再无旁人。

“夫人醒了,奴婢这便为您打水盥洗。”有奴婢说着,便有奴婢去打来了水。

息妫抬手就要去摸额头上的包,被榻旁一奴婢制止住。

“夫人勿动,刚上了药。”

息妫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肌肤,身无一物,将被褥往脖子上拉了拉。

“给我拿衣服来,我要更衣。”

四个奴婢面面相觑,为首看似大点儿的那位嗫嚅半天道:“蔡侯交待。。夫人。。夫人就在床榻上。。更方便休养身子。。”

有奴婢拧干了布帮息妫擦脸,准备擦身子时被息妫拒绝。

“出去,你们统统给我出去!”

可是奴婢们纹丝不动,谁也没有听她的话离开屋子半步。

息妫的视线在满屋子搜寻,一件可以用来寻短见的工具都没有,何况还有四个大活人看着,不给衣服穿,不让寻死,这摆明了就是蔡侯在软禁自己。

这时有奴婢端来饭菜,息妫哪有心情吃饭,虽然昨晚什么都没吃,一直空腹到现在,为发泄心中愤懑,却也蓄积力量在手掌,奋力向食物扫去,那奴婢眼尖,就在息妫的手快要挨着装食物的托盘时端走了。

趁人不备,息妫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便朝着桌子角碰去,幸好离得不远的婢女眼疾手快,抢先挡在了桌角上。

息妫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她身上,好在另一婢女见势不妙早伸出手来从背后拦腰抱住息妫,因此息妫事实上只是头皮挨到了那位婢女肚皮上。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息妫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绝食相威胁,不吃不喝,整天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就这样持续了两天,期间蔡侯让蔡妫来看她,其目的就是帮他劝息妫留下来,心甘情愿的伺候他。

蔡妫从内心来讲,是不愿息妫留下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蔡侯那晚的话也有道理,以前息妫没来时,他一样宠幸着别的女子,与其这样,倒还不如劝息妫留下,毕竟自己妹妹的秉性她是了解的,息妫单纯善良,不善妒争宠,至少不会和她争这正夫人位。

“清秋,姐姐也不曾想把事情竟闹成这个样子,蔡侯确实不该对妹妹无礼。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女人,生来不就是伺候男人的吗?听姐一句劝,与其陪着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窝囊的过一辈子,倒不如跟姐姐一起共同伺候有本事的男人,你看蔡侯把蔡国治理的多么繁荣昌盛,再看看息国,只怕是早已岌岌可危,等到国破人亡时,妹妹的下场岂不更惨?”

姐姐蔡妫的话如刀子一样剜着息妫的心,但此时她必须坚强,不能动怒,那样她就彻底输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忍,忍无可忍还得忍,咬紧牙关忍过去,兴许就有了转机。

息妫只当没听见的,要么闭着眼睛,要么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放她走,蔡妫见费了一大番口舌也没能说动息妫,无能为力的她只好悻悻地走了。

看着息妫的样子,蔡妫也是怜惜的,毕竟是自己一母奶大的妹妹,若真死在蔡国,到时自己也无颜面对父母,便去书房劝蔡侯。

“君侯,我这妹妹生性单纯善良,聪明伶俐,长得漂亮,从小就饱读诗书,深得父母宠爱,以至自幼性格倔强,不是她自己想通的事,别人别想憾动她半分,记得在她八岁那年,有次只因母亲劝她说一个女孩儿家家,应该呆在闺房学习女德,不应该学男孩子骑马射箭,她竟生气躲到山林里三天没出来,可把父母急坏了,后来只得妥协,她既学女德,又可骑马射箭。”

蔡侯手握一颗棋子,斜着眼睛使劲盯着蔡妫一动不动。

“夫人的意思是本侯的方式不对?”

“君侯垂爱清秋,想要与她长相厮守,那是她的福分,可是她却消不起福,要糟践自己,照这样不吃不喝下去,要不了几天就真出人命了。君侯有没有想过,若真是那样的结局,事情就被动了,不但得不到她,君侯颜面也不保,怕是息侯还要生事端,清萍劝君侯不如就此放了她。”

蔡侯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吓得蔡妫噤若寒蝉,悄悄退了出去。

第5章 水土不服

到第三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的息妫明显不成人样儿,嘴唇枯裂起了厚厚一层白皮,眼窝深陷,眼神涣散,脸色苍白,原来丰润白皙的脸庞凹陷进去,气若游丝,好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奴婢开始劝慰道:“夫人,听奴婢一句劝,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论您想干什么,得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是不是?”

眼看就要出人命了,看到息妫的惨状,有奴婢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把自己的衣服偷偷拿来给息妫。

被同伴拦下小声斥责道:“你现在是可以把衣服给她穿上,可是你以为你真的救得了她吗?她这身子有力气走出这道门吗?不仅是你看着心疼,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谁看着都一样难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放走了夫人,蔡侯又能放得过咱们吗?能放过咱们的家人吗?”

息妫虽然没有精气神,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奴婢的话她全听得清清楚楚,是的,她们也是苦命人,不能连累她们。自己这样下去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毫无价值得死去。她得吃饱喝足了跟他们抗衡到底,就是逃跑,不得也要力气吗?

她抬抬手,奴婢赶紧俯耳过来,可是干枯开裂的嘴唇嚅动好几次,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有机灵的奴婢,用布沾了水涂抹在息妫的嘴唇上,见息妫竟伸出舌尖出来舔,赶紧用勺子喂了少量的水,见息妫没再抵触,便示意同伴端来稀粥喂她。

息妫喝下半碗稀粥后,稍稍有了些力气,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轻声道:“本宫今日落难,劳烦各位姐妹照顾,只是可惜他日不多,无以为报。”

息妫说着眼圈一红,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

四个婢女同时上前,有的帮息妫拭泪,有的跟着暗自垂泪,一位稍稍年长点的婢女轻声道:“夫人快别这样说,折煞奴婢们了……看您这个样子,奴婢们心里也不好受,只要您不再绝食,不作贱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请恕奴婢们除了照顾好您,没有别的本事。”

奴婢说完自己也难忍悲伤饮泣起来。

看着奴婢们都愿意帮她,息妫又说:“本宫有个不情不请,不知妹妹们是否愿意给我的两个婢女带句话?本宫将感激不尽!”

为首的婢女看了其它同伴一眼,其它人同时望着她深深的点了点头。

她便将四个脑袋聚拢轻声道:“既然大家都愿意帮夫人这个忙,那么从今日起,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只用机灵的把话给侍女带到,万一被侯爷发现了,不能连累其它人,能做到吗?”

“只要不连累家人,我愿意帮夫人。”

“我也愿意。”“我也是。”

见四个婢女都表了态,息妫又说:“我开始进食的事,能不能先不让蔡侯知道?”

婢女们点点头,一位婢女将食盒端了出去。

话说蔡侯听了蔡妫的话,也在心里琢磨,她说的不无道理,自己图的只是息妫的人,并不想背上人命,没想到她竟这样刚强,也罢也罢!

息妫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赶紧躺下闭上眼睛,装作一直没动的样子,果然是蔡侯进来了。

“她吃东西了吗?”蔡侯见到一副死人相的息妫,心中甚是婉惜,多么鲜美的一朵花,就这样枯萎了,诶!

婢女们摇摇头伤心回答道:“夫人三天粒米未进,就连水都不曾沾一口,奴婢们怎么劝都不行。”

“清秋妹妹啊!你这又是何苦呢?至于拿自己的生命赌气吗?”蔡侯盯着息妫惨白的脸,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唉了口气又说:“好吧,依你,回去,回去,不过你也得吃了饭,养好了身子才回得去不是吗?”

蔡侯见息妫的眼角滚出一颗泪来,又叹息一声,转头吩咐婢女道:“给息夫人更衣吧! 对了,去把息夫人的侍女叫来,就对她们说夫人这几天偶染风寒,谁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小心她的小命!”

“诺!奴婢这就去!”

闻言,息妫藏在被子下面紧攥着的拳头悄悄松开了。

蔡侯离开后,息妫非常配合婢女们洗漱穿衣,又吃了饭,她知道,自己得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好赶紧逃离这个狼窝。

只因伤心而绝食导致的虚弱,在进食后气色也渐渐好转起来,但当贴身侍女香茗和小蕊第一眼看到息妫时,还是大吃一惊,瞬间泪奔,两人同时扑过来搂着息妫一阵哭诉。

“夫人,您这一路奔波都好好的,为何歇下来了反而生病了呢?他们还说您的病有传染性,不允许奴婢们前来伺候您,奴婢们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

“香茗小蕊,你们别哭,本宫没事,也许……是对蔡国水土不服……不适合呆在这里,你们去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出发回去,我要歇息了,养足精神明早上路。”

息妫在说这番话时,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悲伤与愤恨,几句话打发走侍女,不想让她看出端倪。

“好,夫人您好生歇息,我们这就去收拾。”

两人刚走出去,在门口遇上蔡妫,蔡妫见她俩双眼红红,便问道:“香茗小蕊,你俩不在夫人身边伺候着,怎么又跑出来了?”

香茗一看是蔡妫,马上侧身站着,恭敬地低垂下头说:“回蔡夫人的话,我家夫人吩咐奴婢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回去。”

蔡妫一脸惊愕道:“明天就回去?她那个样子在路上受得了吗?”

小蕊接口道:“我家夫人说对蔡国水土不服,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蔡妫神色凝重,思忖着侍女的话,对蔡国水土不服……

是啊!当初若不劝她来蔡国,就不会发生这些事,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不禁点头附和道:“对对,兴许离开了……慢慢就好起来了!”

其实自从息妫来到蔡国,蔡妫这些天心里也饱受煎熬,一头是自己的夫君,一头是自己的亲妹妹,哪头都伤不起,她也非常自责,若不是因自己的自私,当初要是能极力阻止蔡侯做出此等有悖伦理之事,自己的妹妹也不至于如此伤心,险些丢了性命。

息妫听到蔡妫来了,厌恶地用眼尾扫了一眼便闭上眼睛。

“妹妹,你的身子这么虚弱,明天就走能行吗?要不……再多住几日?把身子休养好了再走吧!”

第6章 回忆往昔

蔡妫说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了一下息妫明显消瘦的脸庞,息妫像躲瘟疫一样猛地将头扭向一边。

内心愤怒之极却又有气无力,息妫尝试几次,声带说不出来,就用胸腔使劲憋出来声音来愤愤道:“你是嫌我还没被折磨够吗?别忘了,你与我是一母奶大的亲姐妹,把我害成这样,你于心何忍?你对我到底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蔡妫当着众奴婢的面,被自己的妹妹教训,羞愧万分,敛首低眉,为之汗颜。

“妹妹请听我说,我知道妹妹心里恨我,但在你来蔡国之前,姐姐我也确实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劝你来了,如今事已至此,妹妹也别总过不去这道坎,好在……你也已为人妇了,只要你自己回去不说,妹夫也不会知道此事……”

蔡妫话还没说完,息妫突然抓起枕头使劲砸了出去,煞白的面容因恼怒变得通红。

低吼一声:“住嘴!我不说他是不知道,可是我自己的心知道,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明天就是爬,我也要爬出蔡国;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息国,你给我出去!”

这是自从那晚被蔡侯强占以后,息妫第一次对蔡妫开口,蔡妫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她了,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愿见她一面,眼圈一红,哽咽道:“好……好……明天就走……妹妹自己一路多保重!我出去就是……妹妹别生气……”

第二天天刚微亮,息妫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爬上了回息国的马车,离开了这个这辈子连望都不愿往这个方向望的地方,不堪回首的几日,息妫仿佛是做了场噩梦,可是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而令人伤心耻辱的经历,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离开蔡国后,息妫让车夫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蔡国城池已经渐渐淡出视线。

此时却天公不作美,天空便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香茗挑起车帘一角问息妫,要不要还是先回蔡国避避雨再走,没想到却瞅见息妫泪眼滂沱,哭得伤痛欲绝。

毫不知情的香茗一下子慌了神,急切地问:“夫人,您这是身子又难受了吗?”

香茗说完,没等息妫回话,便自作主张扯着嗓子对车夫喊道:“车夫,赶紧调头回蔡国。”

“不去,死也不去,你让车夫看看,有没有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息妫一听,赶紧伸出手来拽住香茗,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的恐惧。

香茗只比息妫大一岁,和香菱从小就跟着息妫一起长大,息妫性格温顺,心地善良,待下人也挺友善,很是体恤她们,深得人心,尤其是香茗和香菱,伺候起息妫来更是尽心尽力,再加上两人生得乖巧,手脚麻利,嘴巴也紧知道分寸,因此在息妫出嫁时,做了陪房丫环。

香茗深知息妫是个稳重有主见的人,却也从未见过她遇事紧张成这个样子,可见她是有多么惧怕蔡国,于是赶紧像哄小孩子一样说:“不回去,不回去,咱不回蔡国。”

车夫犯难了,在这荒郊野外,不见人烟,上哪儿找避雨的地方,眼看乌云密布,大雨在即,抬眼发现不远处有个山洞,可是,让夫人去山洞好吗?

已经有零星小雨点落下来,不容车夫多想,赶紧禀报。

“禀告夫人,此处荒无人烟……幸好前面发现有个山洞,应该勉强能够避雨……只是要委屈夫人了!”

息妫想都没想,隔着帘子说:“就去那个山洞避一会儿!”

车夫刚刚将马车赶到山洞口,香茗扶息妫下车,息妫看着山洞怔了怔,心中一悸,雨点渐密,这才走进洞中。

山洞不大,却也能容勉强下十来个人,见后面跟随的下人们站在洞外,息妫便招呼他们一起进来避雨,路途遥远,万一有人生病了更误事。

奴才婢女们刚走进洞中,天空便“哗”的下起了瓢泼大雨,而那些托运的物资和马,尽数浸在雨里。

已是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刚下起来,温度就开始下降,风吹在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幸好香茗机灵,见变了天就将息妫的衣物都背在自己身上,此时还是干的,赶紧拿出一件披在息妫身上。

小小的山洞挤满了人,空气变得稀薄,息妫稍稍往洞口站了些,由于地势相对较高,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顺着洞口长长的茅草流到了地上,帘外雨潺潺,被风吹起阵阵雨雾,朦胧了息妫的发丝。

“夫人,往里站一些吧,您身子骨本来就没见大好。”

香菱体贴地从衣袖里取出绢帕,轻轻帮息妫擦干头上的雨雾。

息妫痴痴地看着豆大的雨点落在黄泥地上,形成一个个浑浊的水坑,再溅起一层带泥的水花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好似一地黄烟滚滚而来。

她此刻的内心,也如这带泥的浓雾一般,模糊不清,虽然从狼窝里逃了出来,可是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

她的心悲恸万分,伤口依然还淌着血。郎啊郎,如今臣妾不再是你昔日那个纯洁的清秋了,臣妾没脸再回到你的身边。

可是亲爱的人啦!我是那般的舍不得你,我不敢想像,当你失去我以后,会难过成什么样,我不忍心你难过,还记得咱俩初相识时的情景吗?也是在这样的山洞里。

刚满八岁的小清秋已经小女初长成,肤白如瓷,秀丽的脸庞光滑如刚剥壳的鸡蛋,浓密而微卷的睫毛下,黑亮的瞳孔在浅蓝色眼白的映衬下,如湖水般越发的清亮。

她可以静静地坐在花架下看一早上的书卷,气定神闲地画一副梅兰图,悠闲自在的琴弦轻拔,陪父亲闲敲棋子博弈解乏,也可以骑马射箭半天不见踪影。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有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女儿,按说应是陈国公的掌上明珠,而清秋的母亲陈国夫人,却始终对其不满意,常常见她骑马射箭就加以阻扰,说女孩子学好女德就行,不许打打杀杀做男孩的事情,那样太没有规矩。

那是八年前的一天,而打小就自有主见的清秋,这天正在练习射箭。

说过多次的母亲这回不声不响,给她个措手不及,上前便从她手中夺走她的弓,夺走也就罢了,竟然还气冲冲的提着那把精致的弓径直走进厨房,将弓一把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炉里,清秋快速从火里抢出那把弓,可惜还是被烧得不像样子。

她不顾烫手,心疼的抚摸着被烤焦了的弓背,娇嫩的双手很快起了一串燎泡,倔强的清秋竟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默默的提着那张弓走了出去。

也许是听烦了母亲的唠叨,也许是一时牛脾气上来了,清秋竟然悄悄离家出走。

第7章 授受不亲

国公的女儿失踪,这可是大事,却也是丑事,陈国公没有声张,只是派人悄悄到处寻找,心想这么小的女娃娃,不会跑到什么远的地方去,最多只是藏起来罢了,等到天快黑时自然也就出来了。

可是直到天色暗下来,四周漆黑一片了,依然没有见到清秋的影子,陈国公和夫人这才着急起来,派人打着火把四处寻找,可是把府上翻了个遍,找了一夜,寻到天亮,也没见清秋踪影。

清秋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能去哪儿呢?原来她拿着那把残弓,一个人小心的丢掉那些尾巴,朝着她的秘密基地走去。

那还是她六岁那年,跟着父亲陈国公打猎时,无意间发现的地方,一个很是隐蔽的山洞。

山洞不大,却很干净,像是有人把一块巨大的石头从中间掏空了,像个鸡蛋壳的形状,最妙的是洞口外面垂有一株蔷薇,藤蔓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不仅人发现不了,蔷薇满身的刺还阻挡了野兽闯入。

既然野兽都怕的刺,娇嫩的清秋为何不怕呢?只因她聪明啊!有天她趁厨房不注意,悄悄拿了一块锅盖出来,就像块盾牌一样,上面还有个把手,足以挡住整个身子。

后来她时常一个人会带着采摘的野果溜到那里,还救治过一只腿部受伤的小松鼠和一只被猎人放的夹子夹住腿的小白兔。

每次掀开那道蔷薇的天然屏障都不费吹灰之力,用完之后将那锅盖升到一颗大树上,还用树叶做了掩盖,几年下来,也无人发现这个秘密。

而这天,当她提着一把被烧得黑漆漆的破弓,着一身浅水粉衣裙,泪流满面出现在山林中时,就已经被人悄悄盯上一路跟踪至此。

清秋来到那颗大香樟树下,将弓放在地上,松开草丛中一根葛根藤,抬起头来仰望树冠,只见一面锅盖徐徐降落。

清秋用手背抹了一把泪,取下锅盖,然后麻利的将葛根藤打了个结,挂在一根树枝桠上。

这才一手拿锅盖,一手提起破弓,朝着旁边的蔷薇丛走去。只见她像撩头发一样,灵巧的撩起蔷薇梢头,用锅盖挡住蔷薇刺,身子一弓,轻盈一闪,接着松开锅盖挡着的手,蔷薇梢头微微颤动几下,恢复了原状。

只把后面跟踪而来的人看呆了,怔怔站在洞旁边良久,突然勾唇一笑,轻呼一个妙字。接着将手伸到背后,抽出佩剑,将蔷薇枝拔开一道缝,闪身钻了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头上被挨了一锅盖,那人只觉眼冒金星,昏倒在了洞中。

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喂,小姑娘,我俩无怨无仇,为何要打我,还将我绑起来?”

男子双手在后背试图解开绳子,没想到却绑得这样紧,根本无法解开,看来自己小看了这小丫头,不一般呢!

清秋瞅着脚下躺着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看身长,应该在六尺以上,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脸似朗朗皎月自带光芒,那双狭长的眼睛熠熠生辉,连此刻生气的样子都似含着笑,清秋在想,若不是在此情形下相遇,恐怕自己没准儿会迷恋上这双眼睛,长得这样天真无邪,没想到却干跟踪人的勾当。

清秋用根树枝戳了戳男子的胳膊,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一眯,像扇子似的睫毛也跟着如蝴蝶的翅膀一般微微颤抖。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本姑娘,是何居心?”

男子眨眨无辜的美眸,一脸无辜地说:“凭什么说是我跟踪你啊!这山林是你家的吗?”

“那难道这山林又是你家的吗?”清秋嘟起红润的小嘴反击道。

“小小年纪,伶牙俐齿,你差点被我当猎物一箭射了知道吗?”

男子语气中没有责怪,相反倒让清秋听出了一丝担忧,再看他的眼神,也并没有看出恶意,难道他只是在山上打猎?

清秋不自觉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

“这么说,你是在山上打猎?”

“是啊,我正在追一只兔子,转眼就不见了,突然发现有个粉色物体闯入我的视线,心里还在想,是什么小动物长了这么好看的皮毛,便没搭弓射箭,待走近些一瞧,却发现你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朝这边走来,又见你手中握着一张弓,还是熏得漆黑的破弓,我便好奇跟着你,想一探究竟。话说,你们女孩儿不都喜欢香囊玩偶之类的吗?怎么你却提张弓?”

明明刚才已经不生气了,一听男子的话,清秋那小桃腮此刻像金鱼的腮一样胀得鼓鼓的,冷着眼尾瞥了他一眼,傲慢的抬起头,斜着眼睛看向洞外。

“谁说只能男孩子玩弓了,就不兴女孩儿玩吗?你们怎么都跟我娘一样?”

男子善于察颜观色,马上见风使舵,睁大眼睛扬眉道:“当然可以玩了,谁说不能玩?小妹妹,我就支持你玩弓箭,要不然你哪来这么大力气绑人呀?万一遇着坏人,你还可以防身不是吗?”

单纯的清秋闻言,见男子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马上表示赞同,转过头来看向男子。

“嗯嗯,就是就是,可是我母亲却不听,总说这不是女孩该有的样子。”清秋说完嘴巴撅得可以过河。

“小妹妹你听我说,我真不是坏人,我叫姬麟,是息国送到陈国的质子。今天上山打猎遇上你,也算我俩有缘是不是,你可否将我的手腕解开,这样绑着很痛的。”姬麟装出一副十分痛楚的样子。

“真得?很痛吗?”善良的清秋一听,眉头微蹙,蹲下身来就去察看姬麟的手腕。

可见清秋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她的一颦一笑在姬麟眼里都那么可爱,不由得夸赞起她来。

“当然,你不知你力气有多大。”

清秋发现姬麟的手腕果然被勒得发红。

“好吧!可是这葛根藤太绵,我可弄不断。”清秋将小手指头咬在嘴里,心想刚刚不该绑那么紧,这时要解开还真有点伤脑筋。

“来,抽出我的剑来将它割断,对了,注意点,别割着你的手了哦!”

听着姬麟的话,清秋竟感觉到一丝温暖,他在这种时候,不是凶神恶煞,却温温柔柔,不是说别割着他的手,而是提醒自己别伤着手,顿时在心里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清秋从姬麟背上抽出剑来,小心翼翼地割断他手腕上的葛根,将剑放到一边,握起他的手查看伤势,见只是留下一道红痕,并无大碍,嘴里说着还好还好,这才放心的缩回手去。

而双手得到解放的姬麟却拽住清秋缩回的手摊在掌心里看。

“大胆贼人,你干什么?”清秋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赶紧缩回手,小脸霎时像红透了的苹果,生气的拾起地上的那柄剑握在手里。

第8章 若如初见

“你这小女子,我真服了你!”姬麟是既好气又好笑,将头偏向一侧微闭了下眼,再转回头来,依然藏不住满脸笑意说:“戒备心这么强,你才多大呀?别想多了,我只是见你手上起了那么多水泡,想看看严重不严重。”

清秋这才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果真如他所说,手上满是通亮的水泡,不说还好,一被提醒,有一个被不小心挤破的水泡像是听得见有人在怜惜一样,竟火烧火燎得疼了起来,不禁粉唇微张,发出了“咝”的一声。

“让我猜猜,你的弓不小心掉进火里,你为了抢弓却不顾烫手,结果才将手烫起了这么多泡,我说的没错吧!傻丫头!”

姬麟一双美目凝视着清秋那晶莹剔透的双眼,分析的八九不离十。

“是啊,我母亲不让我玩弓,把它扔进了火里,可惜了我的弓。”

清秋拾起那张弓来,用树叶仔细地擦拭着上面被烧焦的部分,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当心你的手,别把泡弄破了,那样会很痛,也别伤心难过了,我到时再帮你做一把和这一样的弓送给你!”

清秋一听,扬起头来看着姬麟破涕为笑。

“真的吗?你还会做弓?”

“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清秋!”

“清秋,真好听的名字!我喜欢!”姬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清秋说,反正清秋听了小脸一红,没有说话。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下山回家去吧!三日后,我带上弓来这里找你。”

姬麟轻轻抚了抚手腕,拾起地上的剑放回剑鞘里,又拿起竖在洞壁的锅盖,学着清秋的样子掀开蔷薇篱笆一角,欲让清秋出去。

“我不回去,你自己走吧!”

清秋不但不出来,倒还后退两步。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又上前两步,眼含乞求之色。

“对了,姬麟哥哥,今日绑你是清秋不对,但也事出有因,还望哥哥不要介怀,只是清秋有一事相求,哥哥你能替清秋保密吗?”

姬麟松开撑着蔷薇的手,回转头认真听清秋说话。

“保什么密?”

姬麟很喜欢听清秋说话,她的声音像银铃般悦耳动听,更喜欢听她叫自己姬麟哥哥,一股保护欲从心底油然而生,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环视一眼四周说:“清秋妹妹是让我对这个秘密据点保密吧!”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秘密据点?”

清秋瞪大眼睛看着姬麟。

“你介意以后让它成为我俩共同的秘密据点吗?”

山洞里光线已经不是太好,姬麟转换了站立角度,凝视着清秋。

清秋也看着他,可以看见他的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使劲点点头说:“反正你也发现了这里,就依你的,以后这里就是咱俩的共同据点,也是共同的秘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姬麟非常虔诚地闭了闭眼点点头,并伸出小指头说:“我答应你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咱俩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小拇指相扣拉完勾,还不忘大拇指盖个章,相视一笑。

“走,咱俩一起下山,天快黑了。”姬麟说着就伸出手臂准备去拉清秋的手。

清秋灵巧地向后一闪身。

“要走你自己走,我不回去。”

“真得不打算回家了?准备就在这山洞里过夜?”

姬麟当清秋耍小孩子脾气闹着玩,何况她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耳朵聋了?”清秋又生气了,虎着脸瞅向一边。

“我听得懂,耳朵也没聋,只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赌气跑出来,父母得多着急啊!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始满世界找你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要走就快走,别在这磨叽。”

清秋干脆一屁股坐在山洞里的石头上,埋头打磨她心爱的弓,不理姬麟。

“好吧!我走了,你就呆在这里喂老虎吧!”姬麟说完头也不回的远去。

那句话声音虽不大,但傍晚的林子里非常安静,清秋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说:“呸,乌鸦嘴!”

天,渐渐暗了下来,清秋的肚子饿得开始咕咕叫,静谧的山林也悄悄沸腾起来,虫儿呢喃,夜鸟偶尔啼叫一两声,动物与动物互相追逐厮杀吠嗥,突然窜出来时那种走路带风的威猛,让隔着薄薄一层蔷薇篱笆的清秋顿感心惊肉跳。

以前清秋每次只是白天呆在这里,也没觉得有多可怕,却忽略了晚上和白天本就有很多感观上的差异,白天视野开阔,而晚上看哪儿都觉得漆黑一片,一点风吹草动就当成猛兽,尤其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让清秋甚至会联想到是,让人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冰冰凉的蛇。

本来就已经高度紧张的清秋,突然似乎听到有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踩着堆积多年的落叶,正朝这边慢慢靠近,听声音应该是个庞然大物。

恰巧又是上弦月,本来就暗的月光,被浓密的树叶遮挡,到处都是一片深浅交加的黛色。

清秋吓得哭了起来,又赶紧紧捂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招惹到那猛兽,心里暗暗恨起姬麟来,都怪那该死的姬麟,临走时丢下那么句话,让人不禁浮想联翩,下次见到他,一定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正在这时,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没错,清秋努力睁大眼睛,仿佛看见一大团黑影正朝这边缓慢移动。

清秋顿时忘了哭泣,背上和手心脚心都冒出冷汗,全身冰凉,战战兢兢。

突然,那团黑影在动蔷薇篱笆,糟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清秋赶紧将事先放在脚边的锅盖,还有一截树枝悄悄摸在手里,然后背贴在洞壁上,一手拿锅盖当盾牌,一手执树枝当利剑,准备与那庞然大物决一死战。

确实是个庞然大物没错,平时只用开一小道缝的篱笆,被掀开一道大口子。那身子粗得一个成人的手臂都环抱不过来,像只狗熊,不对,像只直立行走的大乌龟,头小身子大。

就在清秋确认它是要进山洞时,先发制人,上前就是一剑,不对,是一树枝刺去。

却感觉软绵绵的,像是戳在松软的馒头上。

想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到吃的,清秋赶紧集中精力准备再狠狠刺下去,那怪物突然开口了。

第9章 你眼睛往哪里看

“嘿嘿,这里竟然还藏有小鲜肉,正好让我这饿了三天的肚皮好好饱餐一顿了。”

声音嗡声嗡气,像从坛子里发出来的,但清秋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猛兽,而是人。

一想到是人,她顿时更害怕了,万一是野人怎么办?清秋闭上眼睛准备与之做一番殊死一搏,举起树枝一阵乱扫。

“傻丫头,住手,别怕是我,我是姬麟!”

清秋一听是姬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仔细地看他的脸,发现果然是他。

然而清秋的反应却很奇怪,只见她迅速举起树枝在姬麟臃肿的身上连敲数下,嘴里念念有词:“坏蛋,大坏蛋,叫你吓我,叫你说让我喂老虎,叫你装猛兽!”

“好啦清秋!我错了!不过……”

姬麟一边用手护头一边说,其实清秋一听说是他,也根本就没打头。

“不过什么?”清秋停下手中的树枝。

“不过身上太厚,你根本就打不疼我,嘿嘿!”

“好,本小姐今日就先饶过你,费了力气打你,你却还不疼,这笔账就留着日后再算吧!”

清秋扔下手中树枝,想了想,似乎突然想过味儿来,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全身无力瘫软在冰凉的石头上。

“好了好了,真是个小傻瓜!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吓你了。”

姬麟轻抚了下清秋的头,然后在洞中燃起一盏松明灯。

朦胧中,姬麟像脱衣服似的卸掉身上一层厚厚的皮,这才现出他精干的体型来。

清秋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走过去摸那层皮,哪是什么皮呀,咳!原来是床被褥。

清秋满脸紧张,疑惑地看着姬麟,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该有的不该有的画面。

“你带被褥来干嘛?”

姬麟一脸狡黠的笑,幸好灯光昏暗摇曳,清秋没能看清。

“还能干嘛?这山里夜晚更深露重,还不是怕你着凉。”

姬麟边说边从背后取下个包裹来,接着像变戏法似的,取出个用芭蕉叶包着的物体,呈到清秋面前。

清秋灵敏的鼻子马上嗅出食物的味道,好香好诱人,顿时肚子又唱起了歌。

“知道你饿了,赶紧吃吧!”

姬麟说着动手打开芭蕉叶,原来是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饿了大半天的清秋,一个正长身体的孩子,面对食物的诱惑不言而喻。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大快朵颐起来,当快吃掉半只烧鸡时,突然想到旁边还有个人。

一脸讪笑道:“姬麟哥哥,你也没吃吧!来,你也吃。”说着递给他一只鸡腿。

“没事,我不饿,你吃吧!慢点吃,别噎着。”

姬麟怜惜地看着她,没想到那样精致的樱桃小口,却并不影响进食速度,只见小手不停往嘴里送鸡肉,那小口的咀嚼速度也是快得惊人,却依然看上去挺优雅,同时还不影响说话。

“姬麟哥哥,你真好!我没想到你走了还会回来。”清秋的眼眸闪着光。

“当然走了还要回来啊,我离开也是为了帮你去取东西。”

待一只鸡快吃去大半时,清秋才推开姬麟拿鸡的手,站起来走到洞口悄悄打了个饱嗝。

“清秋,你这就吃饱了?还吃吗?”

清秋回过头来,望着姬麟手上的鸡连连摆手说:“嗯,我吃不下了。”

“那我可吃了哦!”坐在石头上的姬麟抬头看向清秋,嘴巴却要挨着鸡肉了。

清秋连忙跑过来试图拦住,“呃……别啊!……”

“怎么?你还要吃吗?”姬麟迅速从嘴边拿开鸡肉。

清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啊,那时让你吃你不吃,这会儿又吃人家吃剩下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你又没在上面吐口水。”

姬麟一听清秋是因为这个,马上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块鸡肉含在嘴里,吃得那叫一个香。

待姬麟吃完鸡后,从包裹里抽出一块布来,仔细且小心翼翼帮清秋擦干净手上的油,又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刺来,拿起地上的油灯递给清秋。

“来,给我照下亮!”

清秋听话地握着松明灯。

姬麟拉过清秋空着的手。

“你要干嘛?”清秋快速缩回手。

“我给你把手上水泡里的水放一放,过一晚明天就干了,再碰也不会疼。”

“别,我怕痛!”清秋把手捂在胸口。

“乖,我保证不痛。”姬麟双眼含笑,声音柔柔地,看着清秋轻轻眨了下眼,像有魔力一般。

“真的?”清秋将信将疑。

“真的!”姬麟肯定的点点头。

清秋这才怯怯地伸出手递到姬麟面前。

姬麟拿出那根刺来,对着那亮堂堂的水泡温柔一戳,泡里的水就忽得钻出来,慢慢凝聚,慢慢变大,变大,在清秋的手指上形成一个晶莹的小露珠。

姬麟拿起一团白净的棉花来慢慢将水珠吸干,接着刚刚还透亮的水泡迅速干瘪了。

“咦,果然不痛,太神奇了,这是什么刺?”亲眼见证消灭了一个水泡,清秋有些兴奋。

“花椒刺,这样伤口容易愈合。”

“你懂得还挺多呢!”清秋佩服地看着眼前俊朗的小哥哥。

“没什么,一个人从小在外,不得什么都会嘛!”姬麟轻描淡写。

“哥哥,你今年多大?我八岁。”

清秋看着姬麟,姬麟看着她手上的水泡。

“我比你大六岁,今年十四。”

“你那时说在陈国当质子?这是多久的事了?”

“在你这么大时就被送来当质子了,我已经整整在陈国呆了六年了。”

水泡在姬麟手中一个一个慢慢消失,对家乡的记忆也在姬麟心中渐渐淡去。

“在陈国这么多年,你有回去过吗?”清秋偏着头只顾看姬麟一脸恬静地帮她挑水泡,全然忘了手中还拿着一只松明灯。

“没有,我都快忘了父母长什么样儿了。”姬麟表面看上去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嗯?这是什么味儿?”低头挑完最后一个水泡的姬麟突然紧蹙双眉,皱着鼻子抬起头来,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迅速从清秋手中抢过松明灯拿在手上。

“诶!你这傻丫头……这可如何是好……”

清秋抬头见姬麟瞪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胸前,虽然还没怎么发育,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啊!

顿时一阵脸红心热,背上都出了汗,羞愧得双手臂交叉护在胸前,一脸羞愧,结结巴巴地说:“喂,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第10章 守护之神

姬麟被清秋的那副神情整迷糊了,怔了数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想歪了,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丫头,你想什么呢?”

清秋见状,这才从他脸上将视线移到自己身上,低下头来,小心翼翼拿开自己的双臂。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被松明灯烧糊了一大片,这才明白姬麟为何会笑得前俯后仰了。

顿时,清秋俏丽的小脸蛋儿又是红一阵白一阵,羞愧地低下头去,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孝经里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姬麟怔怔地看着清秋,以为她因头发被烧而难过了,连声慌乱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嗨,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自己弄得,你对不起什么?”

没想到清秋满脸从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从姬麟的剑鞘取出剑来,一手捏起那一绺被烧焦了的头发,一手握剑迅速将之削掉。

“诶……你……”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惊人之快,让面对面站着的姬麟都没反应过来,那削下来的头发就已经落在清秋手上。

见她刚要扬手扔掉头发,姬麟赶紧伸手,将清秋握头发的手攥在掌心。

“喂,干嘛?”清秋瞅着姬麟满脸疑惑。

姬麟没敢看她的眼睛,小声请求道:“别扔……可否给我?”

清秋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姬麟说:“都烧焦了,你拿去有何用?”

“是我没保护好你……我要把它留下来……反省自己。”

姬麟抬起头来,那明如灿星的双眸深不见底,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可人儿。

刚刚在说自己身世时淡定从容,波澜不惊,这会儿倒显得有些紧张,连说话都结巴了。

只见姬麟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罗帕,这才放开攥着清秋的手,将那一小绺儿头发像抱起婴儿一样,小心翼翼放在罗帕之中仔细包起来,然后放进了胸口衣服里,末了还轻轻拍一拍。

虽然清秋只有八岁,但从小知书达理的她却是明白,一个男子珍藏一个女子的头发代表着怎样的意义,她俏脸一红,缄默不语,背过身走到洞口假装望月。

姬麟在清秋身后柔柔地问:“清秋,你这头发,回去怎么交待?”

“没关系啊,就这么藏起来,不就看不出来了。”

清秋音调上扬,语气中带着愉悦,只见她抓起耳畔一绺发丝灵巧的辫了条小辫儿,又用头发打了个结系上,果真就看不出来了。

看着那葱葱玉指灵巧翻飞,姬麟不由赞叹道:“清秋,你的手可真巧!”

清秋回头对着姬麟嫣然一笑!

那一刻,姬麟的心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

虽然这是自己第一次辫发辫,但平时在镜中看香茗和香菱她们为自己梳头发时也学会了,正想找机会试一试,这机会就来了。

清秋心里有一丝丝得意,但嘴上却还是说:“这有什么,梳发辫不是每个女儿家每天都会做的事吗?”接着又在另一侧也辫了条同样的小辫子。

“嗯,这样比之前更好看了!”

姬麟静静凝视着清秋,微笑着由衷的赞美,才认识不到一天,竟然有种相识许久的亲切感,好像这小姑娘突然之间就成了大姑娘一般。

清秋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

“对了,清秋,给你带了水,你应该渴了吧!”

姬麟这才想起包裹里还有一竹筒水,说着便拿了出来。

“姬麟哥哥,你可真细心!我还真有点儿渴了,只是没好意思说。”

清秋也不客气,接过竹筒便优雅地喝了起来。

从小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姬麟,突然被人夸赞,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时辰不早了,你赶紧睡会儿,天亮了就回家。”

清秋嘴犟说:“我不困,要陪你聊整晚的天儿!”

却偏偏在此时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吧!说你困了还不信,小孩子只要天一黑就犯困,哈哈!”

姬麟总是忍不住调侃这可爱的小姑娘。

“人家才没困呢,只是站累了,过来坐会儿罢了。”

清秋说着,走过来靠着石壁坐下来,心想:到处都是坚硬的石头,你叫我如何睡嘛!

没过多久,清秋的眼皮开始打架,然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清晨的山林里格外美妙,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欢快的歌唱,小松鼠也出来觅食,把那树上的小松果踢得到处滚,山涧泉水叮咚,一切都那么新鲜快乐!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穿透树林照进山洞时,也照在熟睡中清秋的侧脸上。

坐在一旁的姬麟扭过头来看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一个女孩儿,觉得那么亲切自然。

逆着光看,刚好将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照得清清楚楚,像镀了层金,姬麟心想:一直以为女孩儿的脸蛋儿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光滑,原来上面竟然还有层细细的绒毛呢。

不知是被人盯得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清秋突然从梦中醒来,发现姬麟正盯着看她的脸,小脸儿顿时如初起的朝阳一样红彤彤,姬麟也赶紧别过脸去。

为掩饰脸上那大写的尴尬,姬麟一轱辘从地上站起来说:“清秋你醒了?我去打点野味儿来烤了你吃。”然后背上弓箭就走出山洞。

清秋这才低头看自己,昨晚不是靠着石壁坐着吗?这会儿却像只被包裹完好的粽子一样,正坐在山洞中间。

原来姬麟怕清秋沾染湿气,在她睡着后,打开被子将她包起来,然后让她靠在自己后背,自己坐着打了一夜的盹儿。

清秋想着想着,心中有朵花儿在悄悄绽放,姬麟在她心中某个地方的份量渐渐重了起来。

穿行在森林中的少年,虽然一晚上都在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状态下,精神却异常的好,而且还不知为何,像喝了蜜一样,心里甜甜的。

想想昨晚,总是刚睡着不久,又突然醒来,虽然以前也常常独自在这山洞过夜,但那时无牵无挂,感觉睡山洞比睡在驿馆要踏实得多。

然而昨晚,似乎自己肩上突然多了份使命,她是那样天真可爱,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他是她的守护神,对,他要当她一辈子的守护之神,永远保护在她身旁。

第11章 绝味美食

一个白影一晃,姬麟眼疾手快,一只箭射向荆棘丛中,白影应声而倒,娴熟的箭法可谓百发百中。

姬麟走近一看,一只肥美的大白兔正躺在荆棘底下。

“小白兔,对不起咯!”姬麟抓起兔子耳朵麻利的收拾起皮毛来。

没过多久,姬麟提着一只收拾好的兔子站在洞外朝清秋挥舞。

“清秋,我们早上吃烤兔子肉好不好?”

“哦!太好了太好了!”清秋兴奋地拍起了小手,拿上锅盖准备走出山洞。

“清秋,你把我的包裹也一起带出来。”

清秋拿起那个包裹背在肩上,里面似乎有许多东西,这才再次用锅盖挡开蔷薇篱笆出了山洞。

姬麟拎着兔子在前面带路,走了一小会儿,将她带到一个山坳处。

这里相对树木稀少,也没有什么落叶,地上有一大块石头,石头两旁又用小石头垒砌成一个简单的灶台,然后在中间横了根粗壮的木棍,看火烧过的痕迹,应该不只一次在这里烤野味。

只见姬麟用葛藤将兔子的两只后腿绑起来,倒吊在木棍上,又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正准备将兔子开膛破肚。

突然似乎又想到什么,停下手中的刀朝对面不远处一指道:“清秋,你拿上我的剑,那边的山涧边有颗芭蕉树,你去砍下一片芭蕉叶洗净了拿过来好吗?”

“好,我这就去。”

清秋拿上剑刚走两步,姬麟又在背后喊道:“那芭蕉叶砍下后就别站下面了,它会滴水下来,还有,当心别伤着自己。”

“知道啦,放心吧!”

清秋回头朝姬麟眨了下眼,心想:当我是小孩儿吗?况且我可不是那种只玩绣花针的乖乖女哟!

等清秋走远,姬麟麻利的将兔子剥了皮,开膛破肚,掏出内脏,丢到远处一个深坑里埋了,这才提着兔子走向山涧,而此时清秋也刚好将芭蕉叶洗净。

原来他让清秋去砍芭蕉叶,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杀兔子那残忍的画面,而暖心支走她。

洗净兔子,清秋扛着一张像旗帜似的芭蕉叶走在前面,姬麟提着兔子,两人一前一后朝那个灶台走去。

等兔子吊在架子上后,姬麟一边用刀将兔身划了许多小口子,一边说:“清秋,帮我把包裹打开,里面有盐巴。”

清秋打开包裹,果然找到一个小的竹筒,猜想应该就是这个,便拧开盖子,用手指拈取了一些盐巴在手里,往兔子身上的小口子撒上盐。

“没想到你装备挺齐全呢,应该没少打野味吃吧!”

“对呀,我常常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烤东西吃,猎到什么就吃什么。”姬麟抬头冲清秋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清秋发现他不笑的时候略显忧郁,笑起来其实还挺阳光,很好看的,只是身子稍稍显得有些清瘦。

“看什么呢?盐巴都被你撒到地上了哦!”

清秋这才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收回留在姬麟脸上的视线。

“姬麟哥哥,你有点瘦,应该多吃点肉才行。”

“瘦吗?不瘦,胖了被坏人追赶会跑不快哦!”姬麟一边手脚麻利的腌渍兔子,还不时抬头看清秋一眼。

“会有坏人追赶你吗?”清秋有些紧张地瞪大双眼。

“没有啊,我说着玩儿的,嘿嘿!”

清秋嘟了嘟嘴没有再说什么。

拾掇好兔子后,姬麟站起来拍拍手说:“我去拾点柴火来,你是在这儿守兔子,还是……”

蹲在一旁看着的清秋也赶紧直起身来说:“我跟你一起拾柴火去。”不知为何,心中对他有了些许依赖。

“也好,跟我去采点野菜来,那样更美味,走吧!”

片刻功夫,姬麟拾到一大捆柴火,还教清秋用短刀挖了一些野韭菜,清秋拿去洗净备用。

火烧旺起来,姬麟不时的翻动着兔子,不一会儿,兔子的肉开始往外冒油,油滴在火上,窜起长长的火苗舔着兔肉,伴随着香味,发出“嗤嗤”声。

姬麟用小刀砍下一截树枝,又将树枝分成四段,削去树皮做成两双筷子,然后割下几片芭蕉叶当盘子,将野韭菜切成小段,然后撒上盐,搅拌均匀,清秋顿时感觉食欲大增,嘴里开始分泌出大量唾液。

“这是什么野菜?”

“你一定没吃过,这叫野韭菜,拌了夹着兔肉吃特别好吃。”

清秋有些迫不及待,闻着兔肉的香味,轻揉着肚子说好饿。

又过了一阵儿,兔肉表皮已经泛起一层金黄,那香味儿愈发的浓郁,姬麟似乎听到了清秋嘴里口水流淌的声音。

他用小刀片下那黄灿灿香喷喷的兔肉,又夹了一些野韭菜在肉里一卷,直接喂到清秋嘴里。

“怎么样,喜不喜欢这味道?”

姬麟认真地从清秋的吃相找答案,只见她先是咬了一小口,接着不顾形象的直接把肉卷全部塞进了那么小的嘴里,腮帮一鼓一鼓,样子可爱极了,嘴角挂了一小坨肉末,赶紧伸出粉嫩的舌头灵巧一卷,简直要把人萌化,姬麟看得有些失神。

“嗯嗯,嗯嗯”清秋顾不上说话,一边使劲点头,一边示意姬麟快切肉。

姬麟心领神会,赶紧片肉,夹野韭菜,此时清秋的嘴巴得空。

“姬麟哥哥,太美味了,你动作快点儿!”

姬麟刚刚卷完,清秋直接拉住他的手腕,将肉送进了自己嘴里,一边吃还示意他赶紧片肉,真是供不应求。

清秋边吃肉,脑子里也觉得非常奇怪,这兔肉的制作过程自己也是全程看到了,做工粗糙,除了盐再无其它调料,更别说什么独门秘方了。明明在府上每餐都是丰盛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为何从来就没吃到过如此美味呢?

就这样,一整只兔子,又被清秋一人吃去了大半,清秋摸着胀得圆圆的腹部,舔着油光光的嘴唇,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姬麟哥哥,你忙乎一早上,都还没喂一口肉在嘴里,赶紧吃吧,实在是太好吃了,以前从来没吃到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一时失态,还望哥哥莫要笑话清秋!”

“哟,还不好意思了呢!这吃的是肉又不是蜂蜜,嘴巴怎么这么甜呢!哈哈!”

第12章 期待重逢

吃完兔子,姬麟用土灭了火,在上面又压了块石头,然后又山涧边将短刀洗净。

姬麟每走一步,清秋都亦步亦趋,姬麟抿嘴偷笑。

两人坐下来歇了会儿,姬麟说:“清秋,走,我们下山吧!”

“不,我不回去!”一听说要回去,清秋又不干了,嘟起嘴不理姬麟。

“还不回去,难道你想在山林里当野人吗?”姬麟歪着头看向清秋,虽然长得有点大家闺秀的味道了,其实骨子里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清秋瞟了姬麟一眼,秀气的眉毛一扬说: “就算当一辈子野人,吃一辈子野味,我也不回去了。”

姬麟实在是被她那可爱模样给逗乐了。

“小傻瓜,哪有你这样任性的,赶紧回去吧,父母该着急了。”

“我若今天回去了,那还不如昨天就不出来,既然出来了,就得有出来的价值,起码让他们知道,我决定了的事,是谁都无法更改的,所以姬麟哥哥,你若是真为我好,就别再劝我了,该回去时,我自然会回去。”

姬麟被清秋的这番话震憾到,八岁的孩子,竟然这么有主见?思想这么成熟?

“好吧,我不再劝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姬麟眼珠子一转,下巴对着清秋扬了扬说:“那现在干什么去?要不……我们采野果子去?”

顿时,清秋漂亮的双眸大放异彩,拍着小手跳起来。

“好啊好啊!我还没采过野果呢!野果一定和姬麟哥哥你烤的兔子一样好吃!”

然后,清秋跟着姬麟一路满山遍野的跑,尝尽了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吃过的果子。而姬麟也总是对她温温柔柔,而采到最红最美最大最甜的果子,都是极为自然直接喂到清秋嘴里,好像她就该享受最好的。

和姬麟相处的短短三日,清秋觉得快乐无比,比在王宫里有趣得多。姬麟也利用这几天时间帮清秋重新做了把弓,还教她射箭,并亲手打下一只野鸡,为此清秋自豪得很。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匆匆溜走,姬麟见清秋托腮坐在一段干木头上发呆,这是几天以来少有的状态,毕竟她才八岁,应该是想娘了吧?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时不知躲在异国他乡的被窝里哭过多少回。

于是柔声问道:“清秋,是想家了吧!”

清秋一听,竟撇了撇嘴,点点头,只差没哭出来。

“嗯,我得回去了!不过……”清秋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姬麟哥哥……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姬麟毕竟已经是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不会像小女孩这样直白的表露,只是微微笑了笑。

清秋临走了,却又对已经产生依赖的姬麟有万般不舍,其中有对哥哥的崇拜之情,同时还有懵懂少女那朦胧的喜欢,竟有些泪眼婆娑。

“姬麟哥哥,你我今日一别,日后咱俩还能再相见吗?”

见清秋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姬麟尽量表现得真诚些,双眼含笑凝视着清秋,在两人眼神相碰时,清秋害羞地低下头,姬麟轻声却肯定地说:“有缘自会再相见!”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夹了几滴洞口茅草上的雨水钻进清秋的衣领里,清秋一个激灵,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把思绪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看着雨依然在下,息妫心里发愁:万一这雨接连下个不停可怎么办?难道这是苍天也看不下去了,替她悲悯吗?老天爷,若您真的怜悯小女,这雨就少下一会儿,让小女赶紧离开这龌龊之地吧!

说也奇怪,息妫刚刚在心中默念完,豆大的雨点儿竟渐渐变成细密的雨丝,接着又起了一阵风,似乎将这雨丝吹到了别处,雨完全停了,接着天空挂起了一道彩虹。

本应该是秋高气爽,却无端枯风冷雨。

本应该是秋雨绵绵,却如夏季般大雨滂沱。

刚刚还风急雨骤,就在转眼间,雨过天晴。清秋凄然一笑,风云变幻莫测,这不正如自己的人生一样吗?与息侯好端端的感情无端被践踏,让人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车夫见雨停了,连忙去将马车上的雨水擦净,侍女们之前见息妫满腹心事一直在沉思,也没敢打扰,这会儿见她清醒过来,便说:“夫人,雨过天晴,要不我们赶紧上路吧!”

“对,对,咱们趁天亮赶路要紧!”

香茗和香菱一左一右将息妫搀扶上马车,一路颠簸着继续前行。

息妫的思绪再次回到当年。

当在山洞里呆了三天三夜的清秋依依不舍与姬麟分别时,小小年纪的她长了个心眼,没有告诉他自己是陈国公主,刻意隐瞒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希望下次还能偶遇,也不想让他们的纯洁的情谊掺杂一些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使之变味。

“姬麟哥哥,你就送我到这儿吧!我的家就在不远处。”两人刚刚走出山林,清秋便停下脚步。

姬麟见清秋既然可以独自进入这莽莽森林,并且连呆三天没有家人找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女,说不定只是个家境相对较好,爱读书,有教养的农家小妹,平日帮家里做农活进出山林也是常事,所以也就信了她的话。

没有了森林里浓密树叶的映衬,姬麟如水的双眸更显清澈透亮。

“清秋妹妹,我会时常在这片山林里打猎,你要是再想吃野味了,就去山洞找我,对了,你还记得那条上山的路吗?”

算是告别,也算对下一次重逢的邀请。

清秋爽快地点点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好看。

“放心吧,那是我们的秘密据点,当然记得,我会再来找你的。”

话别两人各奔东西。

当失踪了三天三夜的清秋再次出现在王府时,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清秋看见已经哭成泪人的母后,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张开双臂扑过来,将自己使劲拥入怀中时,她依然倔犟地将姬麟做的那张弓藏在身后。

“清秋,我的儿,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让为娘好着急,甚至都以为……以为你遭遇了不测……快让为娘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王后已经泣不成声。

“娘,清秋好着呢!别哭了,没事了!”清秋单手拿弓,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拭去母后脸上的泪水。

一向宠爱清秋的父王走过来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这几天你失踪以后,你的母后茶饭不思,后悔极了,早知会寻不到你,她也就不阻拦你骑马射箭了。”

清秋一听有戏,赶紧顺水推舟,狡黠地看着父王说:“母后后悔?您的意思是清秋以后可以习武玩弓箭咯!”

第13章 质子变储君

陈庄公慈祥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见她安然无恙,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清秋又转头看向母后,母后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用一副哀怨的眼神看着清秋点点头,唉!儿大不由娘,谁叫她是王上的掌上明珠呢!既然王上都同意了,她也没什么好再阻拦的。

只是王后端详着自己神采熠熠的女儿,按说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应该憔悴无精打采才对,为何反倒见她脸上更显光泽有活力呢?

“清秋,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应该是神仙见我可怜,收留了我吧!母后您就别担心了,反正这几日啊,清秋吃得好睡得好,并且很快乐就是了。”

王后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摇摇头笑骂道:“你这孩子,胡话连篇!”心想只要孩子没事,也没必要再做追究了。

陈庄公发现,在发生了此事以后,清秋似乎越发成熟,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正经事,不仅刻苦研读四书五经,似乎还对政治特别感兴趣,常常会有意无意问起列国一些战事,甚至还问起与息国的质子问题,想起自己还质在息国多年的儿子,不免会心中瘾瘾作痛。

每每此时,陈庄公便在心里感叹:秋儿要是个男儿该多好,她是具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雄才大略。因此也更加的宠爱她,并且还常常会与清秋一起讨论治国方案。

而清秋依然会隔数日就去与姬麟一起打猎野炊,随着年龄的增长,十三岁的清秋已经出落得越发端庄秀美,是人见人爱的美少女,而姬麟身上的稚嫩悄悄褪去,更多了一份成熟稳重与刚毅,俊朗的外表下,偶尔会显得有些忧郁。两人见面的次数开始明显少了许多,倒不是两人的关系不亲密了,而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感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清秋想去见姬麟,却又碍于女儿家的矜持,姬麟读懂了少女的心事,渐渐地,他们很有默契的采取了不再见面的方式约会。

不见面算什么约会呢?姬麟常常会烤好野味给清秋放在秘密基地,然后或是躲到岩石背后,或是爬到树上藏起来,远远的看着清秋来吃完,目送她的背影走出去老远后才回到洞中。

而往往此时洞里的情景会是这样的,烤得野味她会给他留下一多半,并且还会留下她从王宫里带出来的美酒佳肴,还有她自己常看的书卷之类。

其实每次姬麟爬在树杈上,自认为隐匿的高明,实际清秋都知道他藏在哪里,眼角的余光会留下一缕温柔,唇角会微微上扬,而此时姬麟的心也会 “砰砰”直跳,同时两眼放光,嘴角也会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两个少男少女互相吸引,早已暗生情愫。

从往日的接触与交流中,清秋看出姬麟好像不太喜欢政治,而自己却是一国公主,将来肯定是要嫁给门当户对之人,而作为别国质子,父王肯定是不会同意,所以,她得想办法。

这天,刚好清秋从关外传来消息中得知息国国君身体抱恙,清秋有了主意。

用过晚膳后,清秋挽着陈国公的胳膊在后花园散步。

“父王,据说息国国君身体欠安,正在准备立储君,我们何不趁此机解决一些后顾之忧呢?”

陈国公一听,顿时对清秋所说的问题极为重视,自己也知晓这件事,却没想到还能解决本国的后顾之忧,于是驻足而立,侧头看向清秋说:“你的意思是?”

“父王,您是怎样看待息国质子的?”清秋单刀直入,直接问起陈国公对姬麟的看法。

陈国公拍拍清秋的手臂,继续缓缓往前走。

“你说那个叫姬麟的年轻人?父王还真观察过他,看上去一表人才,谈吐斯文,善良温驯,重情重义。也许是在陈国呆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其父换其归国,早已失去野心。”

听了陈国公对姬麟这样的评价,清秋很满意,于是推波助澜道:“父王,如果我们助这样的人当上国君,您想想看,是不是两全其美?”

“嗯?两全其美?哪两全其美?”陈国公又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清秋的眼睛,想仔细听女儿有何高见。

“父王,您听我细说。其一:一个没有野心的国君,势必不会去侵占邻国,何况他从小就在陈国,中途都没离开过,一直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对陈国产生了浓厚的感情,您刚刚也说他有重情重义的品格,肯定不会挑起战乱,这样一来,息国将不足为患,咱们陈国是不是少了后顾之忧?”

陈国公一听,非常赞同清秋的观念,兴致盎然道:“嗯嗯,清秋你说的极有道理!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将姬麟归还回息国为条件,换大哥回国,您也该好好培养最适合的储君人选了不是么?”

清秋的话说到了陈国公的心坎儿里,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儿子换回来,却苦于换回一个,得再送去一个,跟没换一样,也就将此事搁下了。

陈国公看着自己的女儿,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钦佩,笑容也不自觉地爬上眉梢。

“秋儿,你这个提议非常好,本王明日就修国书一封给息国送去,还有,本王最理想的储君人选,秋儿你猜是谁?”陈国公说完眉毛扬了扬,得意的看着清秋。

“原来父王心中已经有储君人选了?秋儿可不敢妄下断言。”清秋是何等睿智,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才不会去得罪自己的众哥哥们呢!

“这个人就是你啊!只可惜你是个女孩子。”陈国公在清秋挺拔的鼻梁上亲昵地刮了一下。

“父王又取笑秋儿了。”清秋将头靠在父王肩头撒起了娇。

“对了秋儿,你应该见过姬麟吧!对他印象如何?”陈国公刚问完,就发现清秋的脸唰的一下变红,低下头去,“父王干嘛问人家对他的印象啊,不知道!”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有着不胜凉风的娇羞,陈国公什么都明白了,打着哈哈说道:“秋儿啊!若父王助那个姬麟坐上王位,你就去当王后吧!也算为咱陈国的黎民百姓长治久安做了贡献,也将在史书上记载下隆重的一笔!”

“父王您说什么呢?人家才多大?不理您了!”

清秋跑开了,假意去赏花园里的花,实则心里美滋滋的,害怕被父王听见她“砰砰”直跳的心。

父女俩的谈话总是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

第14章 秦晋之好

次日,陈国公便给息国修书,以友好邻邦互利互助为由,为支持息国设立储君工作,在立储君期间,陈国决定允许候选人之一姬麟先回国,待储君之位尘埃落定,质子之事再作他议,为公平起见,此阶段双方都将质子放回。

使臣快马加鞭,不日便将修书亲自交到老息侯手中,此时正在病中的老息侯,看到陈国公如此深明大义之举,感动的痛哭流涕,便欣然接受了陈国公的建议。

派人随使臣一道将陈国质子妫鸿煊送回,接回在息国的质子姬麟,此事也算皆大欢喜。

不负陈国公所望,息国果然立了一表人才的姬麟为储君。而陈国公在见到阔别十年的儿子鸿煊后,被他英勇过人的胆识和敏锐的洞察力所折服,再加上他那强壮的体魄,陈国公是越看越喜欢,但同时,他也发现鸿煊与自己之间似乎有隔阂,显得生疏得很。

可是这也不能怪鸿煊,谁叫还在他撒娇的年纪就被送出去,远离自己的父母,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一去就是十年,如孤儿一般,学会察颜观色也是必然。

每每想来,陈国公就非常愧疚,常常自责,感觉亏欠了自己的儿子太多太多,再也舍不得将鸿煊送出去当质子,不过不送他去,又再派谁去呢?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

左右为难的陈国公,就质子一事在朝堂之上说出自己的顾虑与想法,与群臣商议,大臣们集思广益,有说公平起见,换最小的王子去,轮流当质子;有说依然让大王子去,更利于扩大人脉。

陈国公一直用手托着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时,有大臣小声说了句:“王上舍不得让王子们去他国,老臣倒是觉得不如让公主去联姻,公主虚岁十四,也离及笄之年不远。”

一听此言,陈国公眼前一亮,笑容在脸上绽开。

其它大臣见状,也都纷纷附议。

晚膳过后,陈国公来到清秋的寝殿,见她又在发奋读书,便轻咳一声走了进去。

“给父王请安!父王找儿臣有何事?”

逐渐长大的清秋少了儿时的玩劣与不羁,多了些女儿家的矜持与稳重,规规矩矩给陈国公行了礼,侍女将茶奉上后退下。

房中只剩父女二人,陈国公站在一幅刺绣的竹梅双喜图前赞叹不已。

“秋儿啦,时光匆匆,一晃你都长大成人了。想当年,你不爱女红,只爱舞刀弄枪,有次还因你母后烧了你的弓而生气躲到山里好几天,可把你母后愁坏了,心想作为公主,这样下去成何体统。没想到这几年你深居简出,这刺绣水平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好像就没有你做不好的事,父王真替你欣慰啊!”

陈国公的铺垫早已被洞悉一切的清秋看穿,遂调皮的眨眨眼,眼神中充满狡黠的说:“父王,秋儿太了解您了,您夸人准没好事儿,这里又没外人,有话就直说吧!”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到你。”被人一眼看穿来意其实是很尴尬的,陈国公一脸讪笑,也就不在清秋面前兜圈子了,便开门见山地说:“秋儿,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个息国质子吗?”

一听提起当年的息国质子,清秋的小心脏顿时突突乱跳,赶紧别过脸去,假意拔弄几上的一盆兰花,低着头说:“父王是说那个叫姬麟的质子吧?当然记得,您不是很欣赏他还常常提起他嘛!怎么?他不是回国了吗?有什么消息?”

清秋装得像是很自然,其实她的慌乱和小心思也早已被陈国公看穿,但女儿家都爱面子,看破不能点破,作为父亲,陈国公只是怜爱地看着她。

“是啊,息国果然立他为储君,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就是息国的国君了。”

“嗯,也算遂了父王您的心意!”清秋侧头看了父王一眼,在猜测他的下文是什么。

“父王意不在此,父王挺欣赏那个孩子,有意想让秋儿与他结为秦晋之好,你意下如何啊!”陈国公扶起清秋的肩膀,他要从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父王,您怎的又笑话秋儿啊!”

果然,清秋脸上那一抹少女的娇羞说明了一切,脸颊迅速飞起的红晕,和眉眼低垂的温柔,无不透着朦胧的爱意。

陈国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知道此举已经事半功倍,话却还是要拣好听的讲,强忍满心喜悦,装出一副极为真诚的样子。

“秋儿,父王没有取笑你,这是群臣的意思,也是本王的意思,不过呢,最终本王还是要听取我宝贝秋儿的意思。”

清秋强装镇定,也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秋儿明白父王的意思了,您是想让我与息国联姻,这样一来,哥哥弟弟们就不用去当质子了,对吧?”

陈国公一听,激动地将清秋揽入怀中,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尽显父爱。

“唉,吾儿就是太聪明了,父王也确有此意,但是如果秋儿不同意,那就当父王什么也没说。”

清秋退后一步,落落大方地看着自己的父王,莞尔一笑说:“秋儿迟早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还不如为陈国的黎民百姓做件好事,用我的终身换取陈国长治久安,秋儿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

“秋儿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还是本王的秋儿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陈国公再次情不自禁将女儿揽入怀中,心想:这么美的女儿再不多抱抱以后就没机会了,真是便宜姬麟那小子抱了,嘿嘿!

当陈国使者把陈国公的意思带到息国时,对息国来说,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求之不得的好事,息国马上同意,并迅速张罗着联姻之事,姬麟亲自带上富足的聘礼前来迎娶清秋。

当清秋再次见到姬麟时,已经是在洞房中挑开红盖头的那一刻。她惊呆了,眼前的男子简直太美了,也许是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后,从前那经常出没山林,风吹日晒稍显暗淡的肌肤,早已变得肤白如瓷,五官棱角分明,深邃而有神的双眸如皓月灿星,挺拔有型的鼻梁下面,浅粉色的双唇小巧饱满而富有光泽,只是眉间隐隐透着一丝忧郁。

“清秋,自从与你分别后,姬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这下好了,咱俩在一起永不分离!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夫人了!”

“姬麟,我的夫君!咱俩六年前的相识,一定是上天安排好的,其实在你悉心照顾和陪伴我的那个晚上,我就对你芳心暗许!”

……

香菱和香茗互相使着眼色,最终还是香菱没忍住,上前叫了几声“夫人,夫人。”

却见息妫面露微笑发着呆,唤了几声也没应,知道她一定是在走神,便轻晃了晃她的胳膊。

这才将正陷入美好回忆的息妫摇醒,抬眼看向窗外,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15章 阔别稍久,眷与时长

侍女香茗递上一杯水,一副哀怨的眼神看着息妫。

“夫人,大家都饿得走不动道了,要不我们歇下来吃点东西吧!”

息妫看看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晚。一整天了,没喝水不觉得渴,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

但是一直忙着赶路的一行人,早已饿得前胸贴背脊,眼冒金星,却始终没有听到息妫说停车吃饭的话,个个都显得筋疲力尽。

息妫有些内疚,连忙吩咐香茗传话,让大家赶紧吃东西。

当香菱给息妫拿来食物时,息妫却说没胃口,经过香茗和香菱的苦苦哀求,息妫才勉强吃了几口,推辞说坐车累了,要起来走走,侍女们要跟随,被息妫拒绝,说就随便走走,让她们吃饭。

息妫一个人走在路边,思绪再次回到姬麟那里,两人不仅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在大婚后的长达两年时间里,姬麟由王子升为国君,成了如今的息侯,对息妫却是爱恋如初,宠爱有加。

曾有大臣谏言,为延续国脉子嗣,要为息侯选秀,增加后宫储备量,被息侯断然反对,在他的心中,智慧与美貌集于一身的息妫,就是他今生的挚爱与唯一。

一阵冷风吹来,息妫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遭遇,没有了清白的身子,还配做息侯的唯一吗?息侯知道了,对自己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态度?那么疼爱自己的父母知道了,会是多么的失望?世人又怎么看自己?

相比起来,其它的都不重要,息妨又想到了自己深爱的息侯,万一息侯从此把自己打入冷宫该怎么办?心高气傲的息妫觉得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若真得被打入冷宫,倒不如现在自行了断,那样一了百了,还能落个贞洁的名声。

这样想着,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在息妫消瘦的脸庞流淌,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

姬麟,我深爱的人,感谢此生有你!能遇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我俩能够相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甜蜜而幸福。

如今,我不再是那个纯洁无暇的清秋了,无颜与你再相见,就先行一步,遗憾的是咱们这辈子太短暂,我还没有爱够,和你相约下辈子,所以我走以后,你不要悲伤,好好活着,我在来生等你。

息妫的双眼朝着息国方向,脚步朝前缓慢移动,眼睛却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其实她知道,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了,可是她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想法,她想就此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于是闭上了眼睛,抬腿跨出一大步。

就在这紧要关头,息妫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住,然后重重倒在地上,哦不,应该说是重重倒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上,身上还有个柔软的身体压着。

怎么回事?

息妫张开泪水涟涟的双眼,首先看到的是压在自己身上的香菱,正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又侧头朝身下看一眼,是同样一副惊恐失态的香茗,脸上除了惊恐,还有无比的痛楚,被压得脸憋得紫红。

息妫赶紧推开香菱,被吓傻了的香菱这才赶紧起身,并死死攥着息妫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嘴里慌忙喊着“香茗,赶紧起来!”

虽然息妫和香菱身子都轻,但两人加起来也有将近两百斤,差点没把香茗压背气。

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香茗贪婪地大口吸着新鲜空气,总算又活了过来。一想到息妫刚才的举动,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虽然双手毫无力气,也同样死死攥住息妫的胳膊。

原来就在息妫说吃不下饭,要出来走走时,贴身侍女香茗就提高了警惕,因为自从蔡国出来,就发现息夫人神情可疑,短短几天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向开朗的她突然沉默不语不说,还独自偷偷落泪,看上去极度压抑和痛苦,到底在蔡国发生了什么呢?

所以当息妫说要出来走走时,香菱和香茗就悄悄跟在她身后,发现不对劲时,才采用了那样的方式救下她。

香菱和香茗交换了眼神,香菱一只手紧紧将息妫的手攥住,另一只手取出绢帕将息妫脸上的泪水拭去,这才轻声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息妫微微一笑,故作轻松的问:“没有怎么呀!你俩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们吃饭休息的吗?”

“我们是您的贴身侍女,当然要跟着才对呀!刚才真把奴婢们吓死了。”一想到刚才的情景,香茗还心有余悸,下意识的抚了抚砰砰直跳的心脏。

“回去吧!”息妫拍拍她俩的手,径直朝马车走去。

见息妫不愿说原因,两位侍女又相视一眼,也没再多问,以后多加警惕便是了。

经过了这件事后,息妫也想通了,既然老天爷安排侍女救下自己,也就是不愿见她这么早去天堂,那就勇敢的活下去,或许息侯能帮自己出这口气。

接下来一路顺顺利利,息妫也认真吃饭,身子渐渐没有那么虚弱,只是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偶尔香茗和香菱会编点儿笑话想为息妫解解闷,却也不见她开怀。

这天,息妫的马车终于回到了息国境内,整日期盼,终于就在眼前,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复杂心情,息妫的内心一片慌乱。

息侯派去边界打探的小吏来报夫人回来了,息侯兴奋的亲自策马前去半道迎接。

两人一见面,息妫未语泪先流,委屈与激动同时涌上心头,一头扑进了息侯怀里。

息侯见息妫趴在自己怀里一个劲的哭,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轻拍她的背,然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试去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瘦了?”

息侯说着拉起息妫的手,息妫刚刚被拭去的泪水又重新回到脸上,受她的感染,息侯也湿了眼眶,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息侯只当是息妫多日不见想自己了,于是将她搂在怀里说:“与夫人阔别稍久,眷与时长,姬麟天天盼着秋儿早日回来!这下回来就好了,秋儿不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哦!”

可是息侯越是说这样的话,息妫越哭得伤心。

常年在他国当质子的息侯,早就练就察颜观色的本领,自打见到息妫起,就感觉她与往日有所不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第16章 山魈转世

回到息国,趁着息妫沐浴更衣之时,息侯问了香茗和香菱,夫人一路可好?两位侍女也不知息妫到底是为何这般忧郁,不敢有所隐瞒,便如实将一路她们所看到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息侯。

晚膳时,息侯极尽温柔的帮息妫夹菜,说她一路辛苦了,得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可是心中有事的息妫是食不知味,再美味的山珍海味也是如同嚼蜡,息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知道她一定是有什么悲伤之事憋在心里。

见她没吃几口就匆匆放下筷子,息侯也放下筷子,过去轻轻将息妫拥在怀里,深情的凝视着她的眼睛。

“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与为夫听听,相信为夫好吗?”

息妫一副哀怨的眼神看着息侯,一声“王上!”心中的委屈与悲愤如决堤的洪水,全部化为泪水喷薄而出。

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息侯被吓住,怔了怔方才反应过来,将息妫的头揽入怀中,用低沉的声音说:“秋儿,不怕,有我呢!”

息妫终还是没能忍住,声泪俱下向息侯道出了实情。

息侯气得原本光洁的额头青筋突起,目眦欲裂,紧握双拳,却被自己的指甲戳破手掌,血水顺着指缝先是一滴一滴滴到地板上,接着越滴越快,最后断线的血珠子从手中快速滴落下来。

息妫觉得亲口对息侯说出来,心里好受了许多,也无颜再面对息侯,便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

此时的息侯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但对于深爱的清秋,他依然清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住了她,声音颤抖得厉害,咬牙切齿地说:“秋儿,你要去哪儿?别瞎想,这不是你的错!我定让他姬献舞血债血还……不得好死!”

见息侯自己把手伤成那样,息妫心疼得不得了,赶紧命人叫来大夫,并如当年的姬麟帮她挑手上的水泡一样,亲自细心地帮他处理包扎了伤口。

待伤口处理完毕,闲杂人等都下去后,息妫才靠在息侯肩头,无比心酸地说:“可是我息国一向国小民少,兵力薄弱,资源匮乏,又怎能敌得过那兵强马壮,富饶强势的蔡国呢?”

“夫人说的也是,如果以我息国现有的国力,想要进攻蔡国,无疑是以卵击石,待我想一个万全之策。”

息侯紧蹙双眉,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一个转身,一脸严肃地说:“有了,靠一己之力不行,孤可以去借兵。”

“借兵?王上要找谁借兵?”

“以目前各国局势来看,要数晋楚两国最为强大,而楚国地处南方,环境优越,物产丰富,美丽富饶,晋国早就对楚国虎视眈眈,那孤就去找楚文王借兵,说他蔡国欲借道给晋国去攻楚,让他助我息国一臂之力,孤用计让楚国用兵,与之合力灭蔡,来报这血仇家恨!”

“那具体怎么做呢?”

“秋儿你别多想,好好去睡一觉,孤这就去给楚文王修书。”

“好!君侯你也早点休息!”

息侯连夜给楚文王写好联盟信,让他助自己灭了蔡国,城池和物资息国分毫不拿,全归楚国所有,并定在下月初五,依计行事,由信使快马加鞭连夜送去。

同时又假装不知蔡侯的龌龊行为,给蔡侯以姻亲之名也写了一封求助信,信的大致内容是说楚国给息国下了战书,下月初五将要开战,望蔡侯前来助战。

蔡侯自从息妫离开以后,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却又惴惴不安,此刻突然收到息侯的求助信,觉得这正是一个表现的机会,便欣然同意。

心里却带着戏谑的想法,哼!让孤去助阵,好啊!到时见机行事,如果可以,就联合楚国一起把你息国灭了,那美艳动人的妫清秋不得乖乖跟孤走吗?哈哈哈哈!

时间一晃就到了开战之日,蔡侯也信守承诺,本来派大将军带队去助战就行了,存了大大私心的蔡侯却想到,如果能来息国更好,灭不了就真的帮息国,这样既能借机再看看息妫,说不定自己帮了息国,让息妫心存感激,改变对他的抵触呢!于是算好时日,御驾亲征,把队伍开到息国城外隐藏起来。

等时辰一到,果然见楚国战旗飘扬,大队人马朝这边挺进,兵力要多出蔡国一倍,而此时却不知为何,息国队伍不但不出来应战,还紧闭城门,再看时,息国兵力全上了城墙,开始射击。

本来趾高气扬的蔡侯突然感觉不对劲,这又没起风,为何息国的箭却全是朝着蔡国队伍而发呢?

再看楚国队伍,早已与蔡军混战成一片,结果可想而知,蔡军腹背受敌,没过多久便全军覆没,而蔡侯当场被楚文王的将领活捉。

当楚文王下令将蔡侯俘虏回楚国时,蔡侯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息妫回去后对息侯说了在蔡国的事,然后息侯怀恨在心去求了楚国帮忙打自己。当即要求面见楚文王,楚文王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楚文王面前,蔡侯一脸的谄媚之色,想走过去靠近楚文王的耳朵说,谁知楚文王眉毛一拧,禁卫军便把正欲上前的蔡侯拖出了老远,用脚踢向他的膝弯,蔡侯只得不情愿的跪下。

闹了个没趣儿的蔡侯,脸红的像猪肝,这才满脸堆笑,唯唯诺诺地说:“大王,小侯有话要说!”

楚文王把脸一沉道:“嗯?还有跪在地上的侯?是红面猴还是蜘蛛猴啊,对了,你这身长体黑的,长得倒像个东西,容我想想叫什么来着。”楚文王有意要取笑蔡侯一番,若有所思。

楚文王突然一拍脑袋大笑起来,指着跪在地上一脸疑惑的蔡侯戏谑道:“对了,你像那山魈转世。”

楚文王话音刚落,逗笑了在场所有人,大部分人忌惮楚文王,是憋出内伤的那种笑,也有实在忍不住的禁卫军,见楚文王指着蔡侯也哈哈大笑得合不拢嘴,也跟着笑得前俯后仰。

只有蔡侯一个人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此时的他倒真活脱脱像一只山魈。

待笑声渐渐停止,蔡侯的心里甭提有多么受伤……

蔡侯的心里气不打一处出,好你个息妫,竟然把此事对你男人讲了?想置孤于死地是吧?孤今天所受奇耻大辱,全都拜你息侯所赐,此仇不报非君子!你就等着瞧吧!看咱俩谁的计谋更厉害?

蔡侯也深知楚文王是个色中饿鬼,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于是蔡侯干脆面子也不要了,膝行前进几步,对楚文王说:“大王,在下真有话要说。”

楚文王用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一副睥睨的样子看着蔡侯。

“有什么话,说吧,孤准了!”

第17章 美目盼兮

蔡侯扭捏地看看左右,嗫嚅道:“这……这……”

楚文王看出蔡侯的意思是有私密话要讲,于是挥了挥手,屏退闲人,只留一左一右两位禁卫军。

蔡侯便向楚文王进了谗言:“大王有所不知,这个息国夫人息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冰肌玉骨,貌若天仙,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城人国,佳人难再得啊!大王何不一举收了息国,将息妫纳入后宫,单独用养金丝雀的笼子养起来呢!”

一听此言,楚文王顿时心潮起伏,暗暗称妙,息蔡两国互掐,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抱得美人归。可是表面却摆出一副不与尔等同流合污,睥睨天下之态。

蔡侯异想天开的以为楚文王会因此放了他,而他却大错特错,楚文王会放虎归山、养虎为患吗?当然是继续将蔡侯押回楚国做他的俘虏去咯。

而话说蔡侯被俘以后,其逃回蔡国的下属给蔡妫报了信。蔡妫连忙给刚刚嫁给郑国的自己的表妹郑姬求救,望她能劝妹夫郑昭公伸出援手,救蔡国与水火之中。

然而谁又能料到,刚嫁给郑昭公不久的郑姬,却是个虽美艳绝伦,却荒淫无度、水性杨花之人,正沉浸在偷情的欢愉之中,哪里还顾得上救人于水火,当务之急得先扑了自己的火。

郑姬与郑昭公还在新婚燕尔,恨不得天天和郑昭公腻歪在一起,谁知郑昭公又是个把国事看得很重的国君。

不甘寂寞的郑姬哪里还安份得了,自然把一双猎艳的目光转移到其他男人身上——那人就是相貌堂堂的小叔公子突。

而这叔嫂关系的两个人,若随便哪一个心思正一点,也就不会有下面的故事。

大多时候,郑姬都是独守香闺,她那种性格的人哪里耐得住寂寞,碍于初来乍到,对王宫布局与地理位置都不熟悉,便总是有事没事在郑国王宫上下抛头露面。

不出几日,郑姬不仅对王宫布局了如指掌,个性张扬的她也在文武百官、群臣上下混了个脸熟,其中不乏有色心之人对其动心。

很快,郑昭公的二弟,公子姬突走进了郑姬的视野。

这日刚刚退朝,公子姬突走在殿外长廊上,突然听见前面后花园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听声音,不像是宫中自己熟知的人,心生好奇,脚下的步子不觉放慢,移步来到后花园。

远眺过去,在一处假山旁,那“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衣袂飘飘,粉红色的披帛随风摆动,在假山旁时隐时现,就像是一只柔美灵活的胳膊,正伸出柔荑般的纤手在风中朝自己招手。

还没见到人面,就已经被勾去了魂,姬突顿时为之怦然心动,便让随从在此等候,自己加快了步伐。

而假山背后的人,其实前几日就已做足了充分的勘察工作,知道什么时候下朝,什么人会经过此处。

这假山真是一道极好的天然屏障,能透过假山的缝隙看到外面,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见姬突正迫不及待朝这边走来,郑姬的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正值深秋,黄叶轻舞,似飞花漫天,终又汇集到那清澈的湖水中,湖水自由自在流淌在小下桥,一片片黄叶似小船儿一样轻轻飘浮着,偶尔打个旋儿,像是在与桥上的人告别,然后缓缓向下游飘去。

姬突此时哪有心思看这流水飞花,反倒嫌脚下的小桥太漫长,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去见那勾魂女子,却又害怕吓着人家,只得耐着性子,不失风雅的轻摇羽扇,装作踱步来到假山背后。

姬突看到了那似画中走下来的女子,原来是自己新嫁给大哥昭公的夫人,自己的嫂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姬突被佳人所吸引,不觉来到这里,原来是夫人,还望夫人恕姬突冒昧打扰,失礼失礼!”

姬突躬身揖礼,视线却快速从郑姬脸上身上扫过,眼角眉梢情不自禁对郑姬的美色露出一丝贪婪。

“臣妾见过公子突,子突哪里话,不碍事的!”

郑姬欠身施礼,落落大方无扭捏作态,气定神闲地看向姬突。

太美了,云鬟雾鬓、风姿绰约、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颦一笑,尤其是郑姬那粉嫩的舌头,突然不经意的轻舔了下红润的嘴唇,顿时让人神魂颠倒。

这时突然一阵风儿吹过,将郑姬发髻下轻束在脑后的一缕发丝吹向面部,然后缓缓落下缠在粉颈之上,随风轻拂,像是修长的手指在轻轻抚摸一般。

郑姬翘起兰花指,一侧头将发丝轻拢脑后,一股馥郁的芳香随风送入姬突鼻腔,视线却没离开姬突。

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勾魂摄魄,把姬突看呆,不禁开始想入非非。

而郑姬对眼前的男子也是心潮澎湃,见他长相英俊,风流倜傥,一双迷人勾魂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头戴白鹿皮弁,各个缝合处缀有一行行闪闪发光的小玉石,看上去像星星一般眨着眼,在发笄两端各垂珠一颗至耳前 ,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动感十足。一身靛青与月牙白色相间的宽松阔袖曲裾深衣,腰间束一条,外加一件靛青色鹤氅,越发显得体态修长,挺拔飘逸,通体气度不凡。

起风时,那鹤氅里钻满调皮的风儿,使得身材本就魁梧伟岸的公子突,更显高大有男子汉气概,看得郑姬情不自禁,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

郑姬的这个动作,让阅人无数的公子突,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眼里的期盼,那满眼流露出的媚惑万千,风情万种,无不在暗示着自己什么。

姬突想小试郑姬一把,

于是:

轻摇羽扇半遮面,微眯清眸暗偷眼。

缓抬双足周身绕,信步嗅香在花前。

没想到,对于小叔子明显的轻佻,郑姬不怒反笑,扬起带有花香的绢帕,轻拂过姬突的面颊,咯咯地笑出声来,笑得花枝乱颤,那样的妩媚妖娆,目不转睛盯着姬突的眼神中,似乎有团跳动的火苗在熊熊燃烧。

反被郑姬撩骚的姬突瞬间明白了,心道:此夫人,不简单!

转念又想,什么情况?难道新婚的大哥满足不了她?

第18章 一亲芳泽

野心勃勃的姬突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对呀!我何不利用她一番,给她想需,成我所想。

见他果真对自己有意,郑姬心里想着,便抬手对自己从宋国带来的贴身侍女秋萍招了招手。

“请问夫人有何吩咐?”

郑姬看了一眼其他侍女说:“这园中风景独好,无奈口干舌燥,你派她们下去拿些水来吧!”说完,弯腰轻揉了几下小腿。

“诺!奴婢这就去!”

秋萍看在眼里,便安排其它随行的侍女们拿水的拿水,拿扇子的拿扇子,反正都指使回去,只留下和自己一样,打小就在宋国和郑姬一起长大的秋菊陪在郑姬身边。

郑姬欲盖弥彰,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倒也正中姬突下怀。

园子里秋海棠开得正盛,阵阵清香随风沁入心脾,郑姬娉娉袅袅,婀娜多姿步入花间,耳畔听见木屐声正在向自己靠近,姬突那靛青色衣料已落入郑姬的眼角余光。

她没有回头,而是装作不知道,轻轻俯下身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闭眼贪婪地深嗅那醉人花香,乌黑柔顺的长发滑向腮旁,挡住了姬突赏花容的视线。

“深闺有佳人,凝眸眉轻蹙,花开人独立,愿共赏芳否?”

此时郑姬的姿势格外撩人,姬突已经难以自持,悄悄来到郑姬身侧,用扇柄轻轻将郑姬那垂下的发丝挑于肩后。

郑姬未语脸先红,慌忙朝四下扫了一眼,贝齿轻咬朱唇,低着头一脸羞涩娇嗔道:“公子请自重,让下人看见了不好!”

郑姬这欲拒还迎的样子令姬突魂不守舍,垂涎三尺,恨不得更进一步,假装一副挺受委屈的样子说:“又没做什么,有什么不好的?”

姬突轻咳两声,摇着他手中的羽毛扇,也不知到底有没有风。

郑姬眉眼低垂,粉面桃花,楚楚动人道:“不打扰公子赏花雅兴,妾身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轻移莲步,准备回宫。

说走,却未见挪动半分。

她欲擒故纵这招拿捏得极有分寸,只把姬突给急的恨不得将之当场拿下。

“美人为何见到本公子就要匆匆离去?难不成我会吃人不成?”姬突再次伸出扇子挡住了郑姬的去路。

“公子哪里话,臣妾只是怕这孤男寡女,在一起呆久了,让人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来,对你我名声不好!”

所谓一双瞳仁剪秋水,两点星眸魅众生,郑姬含一剪生辉秀目,把那如丝媚眼直直盯着姬突。

姬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转动着扇柄,眼睛也紧紧盯着郑姬的双眸轻叹道:“我那君侯哥哥整天忙着批复公文,处理国事,把这样的美娇娘一人冷落在一旁,真是难为美人了!”

四目相对,目光如炬,火花四溅。

这时回去取物的侍女们相继回来。

姬突先败下阵来,勾唇一笑,风度翩翩一转身,羽扇轻摇,看了看那些侍女,又转身对着郑姬有意抬高了音量说:“本公子府上有上好的茉莉花茶,清新淡雅,品上一口,唇齿留香,夫人倒不如去本公子府上一聚,品香茗对弈一局如何?”

“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还望公子赐教!”

郑姬知道这是姬突在给二人制造独处机会,也就不再扭捏,很会做人的呡了几口侍女拿来的茶水,微笑着对她们说:“本宫要去拜访公子府,你们退下吧,让秋萍随本宫去就行。”

“对了秋菊,你下去后把咱从宋国带来的香粉分些给她们!”郑姬朝着秋菊眨眨眼,其他侍女都垂着头听命,也只有秋菊和秋萍懂她的意思。

“诺!奴婢这就去办!”秋菊看着郑姬,郑重地点点头,领着其它侍女先行离去。

姬突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就有随从跑步而来。姬突在其耳边私语几句,随从转身离去。

“美人,请!”姬突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郑姬秀足轻移,飘然若仙,与姬突一左一右走出后花园。

一顶华丽的舆轿停在路边,姬突对秋萍示意,秋萍心领神会,将郑姬搀扶上舆轿。

公子府的气派,仅次于王宫,院中景色优美,鸟语花香,景观绿植造型修剪得格外别致,可以看出主人是个很有品位之人。

公子姬突直接将郑姬领进内室,并吩咐奴婢们送上瓜果香茗,然后放下门上一道紫色帘子,并叮嘱奴婢,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私自闯入打扰他与夫人对弈。

室内华丽的装饰不亚于王宫,无论是从精美的雕刻、瓷器、书画、古琴,还有做工精湛的摆件、布艺绿植花卉等,无不彰显主人的品位与情趣。

姬突坐在古琴前深情演绎一曲,却像个上课时趁先生不注意,总惦记着窗外树杈上的鸟儿一样,目光不看古琴,却凝视着眼前的美人走神,不过哪怕是走了神,也能奏出华美乐章。

郑姬眼角余光明明知道姬突在看着她,却故意装作不知而不去对视,而将视线停留在那雕刻着精美镂空图案的雕花木床上。

只见床幔是用紫色绢布制成多个褶皱,在床架顶部用同色丝线绣成的玫瑰花栩栩如生,每朵花的下面都缀着串串美丽的珠帘,不知郑姬想到了什么,忽而掩嘴偷笑了下。

不想还是被眼尖的姬突看见。

“美人,在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也许是觉得公子的居室很雅致,心情愉悦,妾身发自内心的笑吧!”

“噢?真得么!若美人真得喜欢,那太好了!以后可要常来哟!”姬突说着朝郑姬抛了个媚眼。

郑姬赶紧转移视线,快速来到窗前一株盛开的蝴蝶兰边,静静地欣赏,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而此时郑姬的内心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是伴随着临近的脚步声,越发的无法平静。

就在这时,姬突猛然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郑姬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似乎就要跳出胸腔。

双手用力去掰他的手,就在一侧头准备责怪姬突时,嘴唇被一团炽热所包围,一阵窒息……一阵眩晕……声声娇喘……。

郑姬被一双坚实的臂膀抱起,来到了她很感兴趣的那张精致的雕花大床上,美丽的紫色床幔遮住一切不该看得东西,随着木床奏出古老的乐章,床架顶上的珠帘互相碰撞,环翠叮噹此起彼伏甚是悦耳,令人更加心潮澎湃,她终于知道了那床架上珠帘的妙用……

第19章 鸿门宴

楚文王将蔡侯俘虏回国,息侯携夫人大摆筵席,邀请楚文王赴宴,以感谢其替息侯除去心头之恨。

席间,息侯为楚文王敬酒,楚文王见端坐息侯身侧的息妫果真如蔡侯所说,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娥眉轻蹙隐隐似有淡淡忧伤,有种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之美,双眸清澈如一泓秋水,柔美的面颊上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气定神闲,顾盼之际,更显秀雅绝俗的气质,真是美丽不可方物。

楚文王看呆了,内心产生了一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强烈冲动,以至于觥中之酒洒出来湿了衣袖尚不自知,在息侯的提醒下,这才尴尬地端起觥将酒一饮而尽。

当息侯准备再次为楚文王斟酒时,被楚文王拒绝,只见他拉长了脸昂头看向天花板,假装生气地说:“不毂替息侯报了大仇,息侯对不毂却虚情假意,来人啦!”

楚文王将手中觥“咚”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弹出老远,大手一挥,只听一阵嘈杂,大殿内挤满大片黑压压手持长矛盾牌的楚禁卫军,而息侯已被反剪手臂押着跪倒在地。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始料未及。

息妫哪里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突变,瞬间俏脸吓的煞白,膛目结舌,转头看向楚文王,一脸的难以置信。

楚文王假装没看见息妫一样,又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孤傲神态,昂首阔步站到大殿之上,大喝一声:“给我拖下去斩了!”

息妫深吸一口气,稍作镇定道:“大王慢着!这是何故?”

楚文王事先打听到息侯与息妫感情甚好,知道她不会坐视不管,眯了眯双眼,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暗自佩服自己老谋深算,事先布置好了埋伏。

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依然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不怒自威道:“夫人有话请讲!”

此时的息妫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面对突如其来的突变,哪里还镇定得下来,一时慌了神,说话都变了调,但聪明的她知道,这一定是老奸巨猾的楚文王在使阴招,一定是有什么条件相威胁。

“请问大王为何要这样对息侯?他哪里得罪了大王?”

“现在说什么都晚啦!”

楚文王将尾音拖得长长的,慢悠悠悠地踱步到息侯的王位前,只使了个眼神,随行的公公便秒懂其意,动手将王座上息侯坐过的皮垫子扯下来扔掉,并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楚文王这才坐上去。

楚文王一脸孤傲地瞟一眼跪立一旁的息侯,侧头看向息妫,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从牙齿缝里硬生生地挤出一句话来。

“不毂要他今日亡,他息侯就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息妫知道楚文王这是在逼自己与他谈条件,看到他那副可恶的嘴脸就想吐,也不想和他耗下去,在心里也作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他要侵占息国的国土,霸占息国的王位。

事到如今,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想怎样,也就由他去吧!大不了自己与息侯重归山林,过自由自在的隐居,这样一想,息妫心里也轻松许多,说话也有了些底气。

“凡事总应该事出有因,大王明人不说暗话,来个痛快的,要怎样才肯放了息侯?”

“哟!没想到息夫人小小年纪,说话办事倒也利索,这性格深得不毂喜欢!”

楚文王歪着脑袋,假装思索一番,接着又说:“若想保息侯不死,也不是没有可能,一切就看息夫人的态度了!”

楚文王说完静静地看着息妫,意思是这息侯的死活可是由你息夫人说了算哦!

这时随行而来的公公将几案上肥肥的鸭腿递给楚文王,此刻的他似乎心情突然大好,反正着急的不是他。

面对息侯为他而准备的丰盛美食,不吃便是暴殄天物,先填饱肚子吃饱喝足再说,便旁若无人大快朵颐起来。

这下倒把息妫难住了,不知此时到底要不要打断楚文王吃东西,看样子,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万一自己此时打扰到他吃东西,直接把夫君拖出去斩了可怎么办?因此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他吃。

可是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却在慢条斯理的吃东西,真是让人明明怒火中烧,却又只能强忍着不发泄出来。

息妫满眼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愣是没敢哭出来,也不敢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息侯,只能眼巴巴心疼地瞅着他,听那可恶的楚文王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心里想着,怎么不噎死你?

终于,楚文王打着恶心的饱嗝住了嘴,息妫呡了呡嘴,正准备说话,却见公公又端上了剥好皮的柑橘,已经吃撑了的楚文王都懒得弯腰了,由宫女一瓣一瓣往他嘴里送。

筵席上的菜肴及水果都是息侯为感谢楚文王,亲自挑选技术最好的御厨做得最拿手的菜品,水果也是特意交待挑选的精果,没想到却是拿来喂了狗,息妫在心里怨怼着。

看着楚文王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息妫想到是不是应该服软?至少要先保住息侯的性命,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楚文王发话了。

“息夫人,你想明白没有?”

息妫怯怯地问:“敢问大王,息侯何罪之有?”

楚文王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说:“夫人,你看不毂率王师尽出帮助息侯,你可曾见有息国民众对王师有劳师之举?”

息妫正迟疑着,楚文王接着说:“这只能说,要么是息国的民众毫无善心,民风极坏;要么,是息侯教化无方?”

“那怎么可能呢?我们素来民心向善。”听着楚文王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息妫真是哭笑不得。

楚文王一副慵懒的样子,满脸得意地斜靠在王座之上。“那难道就是息侯藐视不毂不成?”

息妫低头小声申辩道:“下国岂敢对大王有不敬之心?”

楚文王虎着脸霸道地说:“不毂今日定是要灭了你们这忘恩负义的奸诈小国。”

息妫明知楚文王在无中生有,却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突然,楚文王话峰一转,又面露笑意:“当然,想要你们息侯不死,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息妫的心情也跟坐过山车一样,随着楚文王的话忽上忽下,起起伏伏,赶紧谦卑地说:“大王请讲,只要妾身能办到的,定在所不惜!”

(注:本文中出现的“不毂”一词,是楚王的自称,春秋时期弱小些的诸侯国君自称孤、寡人,而楚王喜欢自称不毂。)

第20章 欲加之罪

“想要不毂饶他一命也未尚不可,目前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息侯死,息国亡,息国的江山社稷归楚国,百姓为楚国奴隶;二是息夫人跟不毂走,去当不毂的王后,息侯为楚国俘虏,息国江山社稷仍属息国,百姓仍可自由劳作。息夫人,这个决定权在于你!不毂乏了,先去休息会儿,你考虑清楚了告诉我。”

楚文王说完不留任何余地,喧宾夺主的直接去息侯的寝殿,在枕头上嗅了嗅,在确认过带有香味儿的那只是息妫的枕头上躺下来,心里美滋滋的意.淫着正将佳人拥抱入怀。

这些看似楚文王任性,想到哪儿做到哪儿的事,其实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可见其心思有多缜密,就连一些细小入微的问题也都面面俱到。

息妫万万没想到楚文王的目的是针对自己,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成了息国的罪魁祸首?正当她左右为难时,息侯向前膝行两步,却被禁卫军给死死按住,一直安安静静的息侯终于开口了。

“夫人,都是不毂无能,让你跟着不毂受苦了,为了息国的子民,还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为了息国的江山社稷,不毂在此跪求夫人,求夫人答应了楚文王的要求,跟他去吧!”

息侯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完,没有再看息妫一眼,快速将头垂到自己双腿间,耷拉下去的肩膀在剧烈抖动。

“你!!你还是我打小认识的那个有勇有谋,敢作敢当的姬麟吗?

息妫没想到楚文王会以息国百姓和江山社稷来威胁自己屈服于他,更没想到息侯会求自己答应这样无理又令人难堪的要求。

在看到息侯说完的样子后,转念又想:他如今已成阶下囚,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除了求她答应这个要求,救息国于危难,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他还能做什么呢?

可想而知,作为一国之君,作为堂堂七尺男儿,做出这样的决定,内心有多么痛苦,对于今后的日子是何等煎熬?

而自己既然明白事出有因,都归根于己,那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尽量减小伤害,此时还去计较个人得失与声誉,作为国夫人,是否显得太自私?

息妫红着眼眶,强忍泪水朝息侯走去,刚迈出半步,就被禁卫军拦下,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此时息侯调整情绪抬起头来,一脸期盼的看着息妫,也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用坚定的眼神暗示息妫不哭。

“嗖”的一声,被禁卫军拦住的息妫突然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锋利的剑刃正对准自己白皙秀气的颈部。

息妫杏眼圆瞪,愤怒地低吼道:“退后,尔等若再不退后,本宫就自刎,你们大王不是想要本宫吗?那就让他来收尸吧!”

息妫气愤不过,在自己的国土,在自己宫殿,在自己夫君面前,在这生死悠关时刻,竟然连最后的拥抱都不让,却只能如牛郎织女一般,站在银河两端遥遥相望,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就在禁卫军阻拦她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禁卫军腰间抽出一柄短剑。

“夫人,千万别冲动!我们退后,我们退后便是。”

为首的禁卫军张开双臂像老鹰捉小鸡时的母鸡一样拦住众人,把包围圈逐渐扩大,形成一个圆圈将息侯和息妫围了起来。

息妫快速跑到息侯面前,上前单手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守着息侯的禁卫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息妫手上的短剑依然对着自己的喉咙。

“君侯放心,妾身会照楚文王说的做,只是今生我们不能在一起,便相约来世再做夫妻。”

息妫说完,迅速从耳后扯过来一绺儿头发,短剑一挥就割了下来,再从怀里掏出绢帕麻利包好,塞进了息侯的胸前。

息妫然后旁若无人的单手紧拥息侯,在他脸上以闪电般的速度亲吻了一下,眼角余光发现有禁卫军正在缓缓向她靠拢。

她一个快速转身,短剑的利刃触碰到那娇嫩的粉颈,顿时出现一道殷红的血口子,像一条深红色的蚯蚓正顺着颈部缓缓爬向胸前。

吓坏了楚卫军统领,在他的指挥下,包围圈子再次扩散开来。

不知何时,一心惦记着息妫的楚文王,又悄悄回到大殿之上静静地观察息侯夫妻俩的举动,并示意身边人不要有所动静。

见息妫突然受伤,心疼万分,赶紧快步走向息妫,并大声斥责随行的公公:“还不赶紧传太医!”

又转头看向息妫,一脸关切怜惜地说:“夫人伤势严重不?一定很痛吧!”

接着大手一挥,气恼地发起了飙。

“谁让你们令夫人受伤的?外面的人进来,把这大殿之上的禁卫军统统拖出去斩了!”

仁慈的息妫一听,放眼望去,几十上百个背井离乡的楚国禁卫军,个个吓得面如死灰,战战兢兢。

就因她自己的一点小伤,而连累他们成冤魂野鬼,看样子也都正值壮年,应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这让那么多失去丈夫孩子的家庭变成孤儿寡母,她又于心何忍?

“妾身恳请楚文王收回成命,此事不怪他们,是妾身自己没有把握住分寸,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只要大王保证息国百姓无忧,息国依然由息侯统治,那妾身就跟大王去就是。”

楚文王没想到外表柔弱的息妫,刚才与息侯抱头痛哭时是那样的小女人,而此时在说这番话时却不卑不亢,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完全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有魄力有担当,顿时对她从喜欢升级到敬佩,中间当然还包含了爱慕。

不过敬佩归敬佩,爱慕还是第一位。

因此,老谋深算的楚文王,是绝对不会答应息妫,说让息侯继续当息国国君的要求,万一哪天,息侯发奋图强了,把自己杀了再抢回息妫,岂不哀哉?

“非也非也,早有耳闻,息侯与夫人琴瑟合鸣,恩爱有加,不毂怎么能那么狠心将二位分开呢?息侯当然也得随不毂去楚国哦!”

楚文王说完捋了捋胡子,仰天大笑几声。

一听此言,息妫转念天真的认为:不让我与夫君分开?难道楚文王的意思只是想侵占息国的国土?也是,堂堂一国之君,怎会拿别国的夫人去当他的王后呢?

那为何又要兴师动众让自己与君侯去楚国?只是以免姬麟复国,楚文王要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这样想来,息妫安慰自己,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还能和姬麟在一起!

第21章 不诉离殇

只见楚文王将阔袖一甩,双手背于身后笑着说:“既然夫人仁慈,替你们求情,那不毂就给夫人这个面子,再下道旨,将所有禁卫军全部赦免。”

那百十来号楚禁卫军,虽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谁也不愿无辜的枉死,毕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所以,当楚文王下令将其全部斩首时,大多数人心中是怨恨息妫的,然而没想到的是,息妫竟然会以答应楚文王的要求作交换条件,来换取这些禁卫军的性命。

此时听到楚文王赦免的口谕,纷纷跪倒在地上,给息妫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齐声喊道:“谢夫人仁慈!谢大王不杀之恩!视夫人为再生父母,余生定当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次日清晨,息妫与息侯踏上了背井离乡之路。

息妫被安排与楚文王乖同一辆马车,前后有禁卫军开道,六匹训练有素的黑马,不急不徐走在官道上。

息侯作为俘虏,被关押在囚车里。

乌云密布的天空,好似一口倒扣的大锅,劲风凄凄将道路两旁的草木吹得呜呜作响,将柔弱无力的细雨吹得七零八落。

息国百姓得知今日息侯与夫人将要离去,一大清早,道路两旁,自发组织送行的队伍已排成长龙。

细雨无声却很急,不多时便将头发和衣服淋湿,每个人的下巴都在滴在水珠,却都默不作声,没有一个人动半步有想离开的意思。

他们静静地,目光一致,用极度幽怨的眼神,凝视着那六匹马的马车缓缓驶过,眼神才开始从幽怨变成仇视。

马车行得很慢,离别的愁绪满满,息妫看着那些像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们的百姓,那张张无辜的脸上写满哀怨,她不忍也无颜相见,但又不得不见。

她只好将车帘微微掀起一角,她要与息国告别,与息国的黎民百姓告别,与息国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告别。

虽然车内淋不着雨,但她的心情,与路上正淋着雨的百姓一样难过,一样心痛,脸上的泪水悄然滑落湿了衣襟。

在百姓心里,除了恨楚文王之外,似乎更恨息妫,若不是因她,息国不会遭此劫难。

息妫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与蔡侯同归于尽。

当息侯的囚车经过时,百姓们下巴尖上的水滴滴得更快,眼神中充满无奈与不舍。

只见息侯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双眼无神,满是愧疚地看着路边的百姓。

如杂草般蓬乱的头发,被雨水浸湿后成了一绺一绺,耷拉在消瘦的脸颊上,上面的水滴肆无忌惮地淌进单薄的衣服里,满脸的雨水混着泪水无声滑落,流进心底。

息侯双手抓着囚笼,同样也是满眼的不舍、无奈、哀怨、痛苦……

这年冬天,就在这天提早来到,因为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悲伤。

阴沉沉、冷嗖嗖、湿漉漉、风凄凄、雨霖霖、悲切切……

从此,息国永远消失在那个年代,好像一切都在为息国流泪,为息侯和息妫悲哀。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息国不复存在,息国的山河渐渐淡出视线。

楚文王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此趟出征意想不到,收获颇丰,不仅轻而易举得了江山,从此,楚国又多了一个郡。最开心的还要数抱得息妫这样的绝世美人归。

宽大的车厢里,楚文王如获至宝,微笑着歪着头,托着腮,一会儿将头歪向左边,一会儿又歪向右边,像在欣赏一副珍贵的名画一般盯了息妫一路。

息妫缩在一角,满脑子里始终萦绕着离开时,百姓那幽怨及愤恨的眼神,她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对楚文王的一举一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不拿正眼瞧他。

面对野心勃勃的楚文王,息妫恨时光不能倒流,如果能回到当初,她宁愿不说服自己的父王推荐姬麟回国当王,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嫁到息国,息国也许不会有如此悲惨命运,姬麟就算一辈子做个质子,当个普通人,也不会这般不堪地沦为阶下囚。

再退一步来说,倘若那日直接回息国,没有去蔡国,没有发生那不该发生的一切,也就没有如今惨淡的结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这个祸国殃民的罪名要让她来担吗?难道要让她与相爱的人从此山水不相逢?

这时天空中的雨开始变急,如金柝一般敲打着车蓬,也将息妫本就伤痛不已的心敲得粉碎,这样阴冷的天气,她心爱的人还在囚车里淋着雨呢!

而天老爷似乎有意惩罚息妫,让她的内心受尽折磨,那雨越下越大,像无数个闹脾气的小孩子,起初时还只是生闷气,默默流泪,以为能得到父母垂怜,没想到父母却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孩子心中蓄积的委屈与不满,顿时找到了发泄口,扯着嗓子哭得声嘶力竭,其目的还是期待得到父母的安慰与怜爱。

难道老天爷也凌强欺弱吗?

听着车窗外如瓢泼的大雨,息妫心如刀割,自己心爱的夫君此时正在急风骤雨中倍受煎熬,而她却与仇敌共处一室,她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个男人面前。

但是她很清醒,若现在撞死了,自己是解脱了,一了百了,可是夫君呢?还指不定会受到多大的侮辱与伤害,为了他,她也必须好好活着,她要复仇。

息妫微微抬起头来,几次将眼神瞟向楚文王,嚅动嘴唇欲言又止。

“美人想说什么尽管说!”

楚文王见息妫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难道她这是要接纳自己吗?先前见她性格倔强执拗,还担心怕是要下一番功夫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顿时内心一阵狂喜。

心里开始暗自得意起来,我堂堂大楚国国君,国土江山比他区区息国不知要大多少,这才是聪明的女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楚文王美美的想着,喜上眉梢,将身子往息妫这边挪了挪,怜爱地看着她。

“大王,如今已是深秋,今日感觉特别冷,外面又下着大雨,妾身恳请大王……大发慈悲,让妾身的夫君……避避雨吧!”

息妫期期艾艾,幽幽地说着站起来,双膝跪在楚文王面前。

第22章 生杀予夺

满心以为息妫是个识时务的女子,却听见她竟然还不知死活,在替那个已经不属于她的男人求情,按楚文王的脾气,早就暴跳如雷,心里恨不得立刻下令杀了息侯。

但是楚文王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知道对于息妫这样的女子不能硬来,想要得到她的真心,必须对她付出双倍的真情,温柔以待,让她不断对自己产生好感,他得绵里藏针才行。

“瞧不毂,有夫人这样的美人在身边,哪里还注意得到别处,把什么都忘了,根本不知道在下雨。”

楚文王掀起车帘,公公张高赶紧低声下气献媚道:“老奴在,大王有何吩咐?”

“下雨了,尔等也不知道给姬麟配上雨具?”楚文王拖长了音说着,眼角瞟向息妫。

张高打小就呆在先王跟前儿,如今又跟楚文王多年,连王上的这点心思都不懂吗?明摆着只是为了讨车里的美人欢心故意这样说的。

张高赶紧点头哈腰答道:“老奴愚笨,老奴这就去办。”

放下车帘,车继续前行,雨一直在下,淋雨的人,那就继续淋着吧!

息妫掀起车窗帘子一角,想看一眼夫君,可是她又怎么可能看得见,又怎么可能让她看得见?

见楚文王爽快答应替姬麟遮雨,她的心里稍稍好受了那么一丁点儿。

又过了一会儿,雨终于渐渐小了,最后停了。

楚文王下令队伍进餐休整。

而此时可怜的姬麟,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无一处是干的,冻得瑟瑟发抖,蜷缩在囚笼一角,象一条从冰冷溪沟里捞起来落水狗一般。

看守他的禁卫军有人是在大殿之上差点被斩,后又因息妫的一句话捡回一条性命的,出于对息妫的报恩之心,他悄悄在御厨那讨了碗姜茶,递给姬麟喝下,又找来干衣服和毯子,让姬麟换上了干衣服。

突然,有个人在看到这一切后,悄悄朝队伍前面走去。

而下一秒,那人腿还在朝前迈,脖子已被伍长锋利无比的短剑割了喉,尸体被悄无声息扔进了路边悬崖之下。

想打小报告?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队伍中难免会有类似的人,却不敢再生事端,毕竟这姬麟死活本就与他无关,活着也不多吃他一粒粮食,死了也不会送他一文钱,也就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囚笼中的姬麟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帮他,更加明白自己要努力活下去,就这样丢下心爱之人,他实在不放心也不舍得离去。

所以每次开饭时,他都不舍得浪费一丁点食物,哪怕是掉在衣服上的菜叶饭粒,都被他捡进了嘴里。

幸好这一路虽路途遥远,却也不缺食物,毕竟出发前已经从息国粮仓备足了足够的粮食。

因此,当楚文王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回到楚国,满心欢喜,让司宫魏公公去安顿息妫,自己得赶紧去看看一心惦记着姬麟,心想这一路风吹日晒雨淋,不死也算他命大,至少拖得不成人形了。

当他得意洋洋走到囚笼前一看时,差点没气晕过去,只见姬麟依然面如冠玉、剑眉星眸、清新俊逸、呆在囚笼中还能气宇轩昂,除了精神略略差那么一点点,料想应该是在囚笼里只能蜷缩着身子睡得不太好的缘故。

为何这一路他竟没什么变化呢?楚文王当即气不打一处出,面色铁青,吹胡子瞪眼只差跳起脚来,只把一旁的张高吓得战战兢兢,差点尿了裤子。

怒归怒,楚文王心里清楚,自己只说把姬麟囚禁起来,并没有说要虐待他,这也没法儿去责怪禁卫军了。

想必也许此人心大,还以为此趟来楚国,还和以前在陈国当质子一样无忧无虑吧!那不毂就让你尝尝当俘虏的滋味。

楚文王双眼微微眯了眯眯,眼露寒光狠狠瞪了姬麟一眼,胡子微微上翘,轻吭一声,拂袖而去。

其实姬麟也是努力在楚文王面前装坚强,无奈国小兵弱打不过他,夫人与国土都被掠夺,不也是他楚国耍了手段吗?

虽然在心里对楚文王仇恨之极,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反抗,但至少自己比他年轻,比他长相英俊,就算是气,也要气死他个糟老头子。

楚文王果然是被气到了,但只会让姬麟的下场更惨。

恼怒的楚文王一路在琢磨怎样处置姬麟,很想直接赐死他,却又碍于怕万一息妫得知姬麟已死的消息,也寻了短见,自己可是万万舍不得的。

经过深思熟虑,楚文王决定优待俘虏,既然蔡侯姬献舞和息侯姬麟曾经都是诸侯国国君,那就让他们给不毂的都城丹阳当个看门小吏吧!哈哈哈!

楚文王为自己的好主意感到开心,突然大笑起来,可把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张高又吓一大跳,大王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发怒,一会儿大笑,精神还正常吧?

就这样,本来为连襟儿的姬献舞和姬麟两人,从此后每天都在城门口朝夕相对,这也是楚文王有意安排,就是要让他俩互相看着不顺眼。

两人见面后的场景可想而知,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大抵说的就是姬麟与姬献舞吧!

姬麟虽然长得瘦弱,但若是要能用眼神杀死人的话,早将那臃肿可恶的姬献舞杀死千百遍了。

若不是他姬献舞这个畜牲作死,丧失了做人最基本的伦理常纲,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事情,害得两个诸侯国,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国土改姓,夫人被占,自己被俘,让楚文王坐收渔翁之利。

而面对姬麟刀子似的眼神,姬献舞反正皮糙肉厚,早就没脸没皮,也就无动于衷,如今虽然后悔,却也欣然接受现实,反正要死也拉了个垫背做陪葬,人生并不孤单啊!

人与人之间,无论做什么,都得有回应,哪怕是吵架,有对手才吵得起劲,就像现在的姬麟,就算用眼神把姬献舞千刀万剐,可是对方既不流血,也不觉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相,反倒把他自己气得半死。

姬麟也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趁其不备,拔出短剑,直指其喉,让其一招毙命。

可是,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往往是巨大的,一看姬献舞那敦实的大象腿,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走起路来似乎地动山摇,姬麟觉得还是用眼神杀他比较靠谱一点儿。

第23章 莫负好时光

公子府内上上下下一片静谧,偶尔有刚入冬的秋蝉忍不住叫一两声,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叫了一个盛夏,早已声嘶力竭,却依然舍不得离开树梢,让人听着心生怜悯。

公子姬突的寝殿内,那悦耳的珠帘,叮叮咚咚响了整个下午。

满面潮红的郑姬,头枕着姬突健硕的臂膀,极尽温柔地蜷缩在姬突怀里,心里惦记着回去晚了,害怕被郑昭公看出端倪,几番欲起身,均被姬突那坚实的臂膀搂住,动弹不得。

内心强烈不安的郑姬抬起头来,伸出胳膊撩起紫色床幔一角,天色暗了,回头凝视姬突的俊脸,满脸写着激情过后的那种满足与幸福,也正惬意地看着她。

郑姬忍不住俯下头去,在姬突性感的双唇上一个蜻蜓点水,这一动作又激发了姬突火热的欲望,眼看就要行动,郑姬赶紧附在姬突耳畔叫停。

“美人儿你可真坏,你这是在撩本公子呢!不知道眼下天干物燥,连个火星都能引起一场熊熊烈火吗?”姬突说着就欲向郑姬再次展示他的雄风。

郑姬一脸娇羞,也怕惹火烧身,慌忙用手遮住眼眸,柔声道:“公子,时辰真得不早了,妾身再不回去,恐怕是不好交待,万一露馅儿,你我二人可是要遭来杀生之祸。”

“美人儿,你真得太美了!姬突的魂魄都被你勾走,真得舍不得你离开!”

姬突说着拉长脸,嘟起了嘴佯装生气,真是好看的男人撒起娇来的样子都迷人。

郑姬不敢看,怕又触动某根神经,赶紧坐起身来,背对着姬突,手指缠绕着乌黑靓丽的秀发娇嗔道: “妾身名叫小雅,以后别美人美人的叫,让下人听见惹出事端可就麻烦了。”

姬突也坐起来,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搂住郑姬娇美的身躯,狠不得将她揉进自己宽阔的胸膛里,伴随着重重的呼吸,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好吧,我的小雅!答应我,明日我那哥哥一上朝,我就派人去接你如何?”

郑姬侧头掩嘴吃吃一笑,“公子这样心急么?”

“谁叫你这样勾魂,本公子是一刻也不愿和你分开。”姬突说着,滚烫的嘴唇印在郑姬那白皙嫩滑的颈部。

郑姬担心再逗留下来,看情形,怕是一时半会儿又走不了,赶紧掰开姬突的手,柔情蜜意的回吻了姬突一下,轻声道:“好啦,妾身真得该走了!答应你,明早只要昭公一上朝,妾身就往公子这里来,不用派人接,那样太招人眼……”

姬突这才松开环抱她的手臂,看她将那些被自己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极不情愿地说:“好吧!小雅说的也有道理,那明日等你,早点来!”

待郑姬收拾妥帖后,才唤来秋萍一起乘了公子姬突安排的舆轿回王宫。

看着郑姬的舆轿远去,姬突抹抹嘴,眯眯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与刚才的热情似乎大相径庭,其中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舆轿颤颤,心思漫漫,郑姬心潮澎湃,却又愁绪万千。

若要问郑姬为何身为新妇,还是一诸侯国的王后,为何胆敢做出如此有悖伦理,大逆不道之事?

事情要从两个方面来说,郑庄公膝下有四子,长子姬忽继郑庄公之位立为郑昭公。其性格懦弱寡断,无主见,遇事犹豫不决,但勤于国事,认为勤能补拙。

而宋国公主宋雅,美艳动人,活色生香,性格外向,热情奔放,原本深受宋国一大臣之子杜桓倾慕,宋雅对其也是情有独钟,正当两人欲修百年之好时,却遇国事不利。

宋国决定与郑国联姻,将宋雅远嫁给郑国国君郑昭公。

心怀恨意的她嫁给郑昭公本就属无奈之举,然而郑昭公不仅长相平庸,性格懦弱,最主要一点,似乎不能人道。

为什么说是似乎呢?只因初婚之时,郑姬本就对其心生怨恨,又见昭公在其面前唯唯诺诺,没有男子汉的气概,于是在洞房花烛夜时有意拒绝了下,没想到他竟然真得整晚衣不解带,和衣而眠。

为此郑姬气得要命,一赌气根本就不愿搭理他。后来,郑姬心想好歹自己也是王后,有句古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木头也得抱着走,也就没再继续使小性子。

有日还是她劝了昭公几杯酒,半推半就行了夫妻之实。

虽说是行了夫妻之实,可是郑姬的心里却更堵得慌,像吞了半只苍蝇一样恶心,难受。

只因那昭公实在不好描述……好比半碗粥,不吃还好,吃了更饿……

诶,就是银样镴枪头,你懂的。

郑姬后悔极了,如今既不是女儿身,却又不能享鱼水之欢,从此对郑昭公毫无半点激情,并在心里对其暗暗鄙视,也终于明白他的后宫为何没有三宫六院了。

此事若换作其它安分女子也就罢了,至少王后的身份还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但像郑姬这种容貌出众,身材妖娆,风骚在骨子里的女子,对男人不仅仅是吸引,更有致使的诱惑,注定会引来无数英雄尽折腰。

而她又怎么会甘愿寂寞?毕竟庭院深深深几许,宫墙重重催人老,与其这样孤独终老,她宁愿有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然而作为王的女人,又有几人敢对其动歪心思?就算动了歪心思,敢付诸行动的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郑姬选择主动出击,而外表俊逸、玉树临风、风趣幽默、才华横溢的公子姬突,果然无法抗拒她的绝世容颜,自然而然成了她的第一目标。

突然舆轿停了下来,也打断了郑姬的思路,她抬起玉臂将轿帘掀起一角,见已到了王宫,放下轿帘,不由的轻轻拍了拍因沉思而有些僵硬的脸颊。

侍女秋萍掀开轿帘扶郑姬下轿,当郑姬从舆轿走下来时,郑昭公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其实舆轿刚进王宫时,窗棂背后的郑昭公就已经看出是自己二弟姬突府上的舆轿,只等舆轿抬走,他才走到门口来迎接郑姬。

看着郑姬娉娉袅袅、款款而来,郑昭公热情的迎上去。

“夫人回来了!可是去后花园赏花去了?”

郑昭公说话间,郑姬正低头看着脚下,抬腿上台阶,她没留意到郑昭公的视线正落在她那白皙的颈部。

一团殷红,很明显的一个吻痕,在那净白如瓷的脖子上格外醒目。

第24章 绵里藏针

“是啊,这园子里的秋色正浓,秋海棠开得正盛,臣妾甚是欢喜,流连忘返,竟看得忘了时辰,还望君上莫要怪罪。”

郑姬微微躬身给郑昭公作了个揖,随行的婢女们也都低头请安。

此时离得更近了,他也看得真真切切,确实是一个吻痕,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不是他留下的,因为她似乎不喜欢他碰,他压根就没敢吻过她。

没人留意郑昭公那愤怒的眼神,当一个男人的尊严被践踏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脑子里会想些什么,郑昭公此时就在想什么。

不过也就几秒种,愤怒一闪即逝,像川剧变脸里一样,郑昭公一脸详和,微笑着伸出双手,作出一个扶起的动作。

“夫人说哪里话,这王宫本就是夫人的王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逗留多久就逗留多久,何罪之有?”

“多谢君上!臣妾站得久了,腿脚乏得紧,便不多陪君上,想先去沐浴更衣……”

郑姬毕竟有些心虚,怕被郑昭公瞧出破绽,便借故离开,没敢在郑昭公面前多逗留,她并不知道,其实早已露了马脚。

没等郑姬说完,郑昭公已经催促道:“夫人快去沐浴吧!多泡泡脚也好解解乏。”

郑昭公强忍着心中不悦,待郑姬的背影走远,挥了挥手,哄退众人,殿内只留下孤单的身影。

他面色黯然,晃晃悠悠走到王位上坐下,双手紧紧抱头,手指深深陷入纹丝不乱的发丝里,手背青筋突起,痛楚地垂下头,眼前满是郑姬粉颈上的那朵桃花,晃得他头晕恶心、刺得他眼花流泪。

在沐浴房里,帮郑姬宽衣解带的秋萍,在脱掉亵衣后,看着郑姬躯体上多处吻痕,吓得手一抖将亵衣掉在地上。

郑姬发现异样,转头看向秋萍,见她面露惊慌之色,双眼充满怯怯的眼神瞅着自己的身体。

郑姬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满是桃花朵朵,印衬着起伏玲珑,久旱初霁,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粉色。她心里不禁一阵羞愧加恐慌,郑姬飞快迅速地踏进铺满花瓣的大木桶里,将身子淹没在花瓣之下,只露出个脑袋来。

秋萍暗想:自己跟着郑姬陪嫁来到郑国也有些时日了,却从未见主子身上有过这些痕迹,今日去了趟公子府,回来就成这样,再联想近日郑姬的反常举动,还有今日在后花园里的奇怪之举,与初次见面的公子姬突竟不避讳什么,到公子府上一呆就是整个下午,回来路上时也神色异常,这种种迹向表明,夫人今日在公子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作为贴身侍女能被带到郑国来,秋萍和秋菊除了心灵手巧,手脚麻利外,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守口如瓶,绝对不传事非,对主子忠心耿耿,所以这点,郑姬还是不担心的。

秋萍若无其事地过来帮郑姬搓背,也细心留意到郑姬的头发,不是早上自己亲手梳理的样子,心中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只是她不明白,郑姬为何不珍惜这无限荣光的王后宝座,而这么大胆的去与人私会,她就不怕被郑昭公发现而掉脑袋吗?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主人。

在沐浴结束后,秋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细心地帮郑姬挑选了高领的衣裙,并且配上一条白色绸缎绕在颈间,已近初冬,这样的装扮无可厚非,说用来抵御邪风也说得过去,实则,颈部那朵明显的桃花也被巧妙遮掩住。

郑姬从铜镜中看向正在为自己梳头的秋萍,见此时的她如往常一样一脸的恬静,再看颈间那一方贴心之物,顿觉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暗暗发誓,此女子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自己以后可以善待她。

洗去其他男人的味道,郑姬内心的恐惧与不安稍稍缓解了些,但对郑昭公的内疚与羞愧之心却越来越重,也检讨自己为何没能管住自己。

此时夜幕初垂,华灯初上,郑姬款款朝霁月殿走来。

见奴婢们都站在殿外,郑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郑姬轻声问殿外的奴婢:“君上可曾用过晚膳?”

奴婢也柔声回话:“回王后的话,君上还没有传膳。”

郑姬探身侧着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非常安静,于是轻轻叩了叩殿门。

“君上可是乏了在打盹?时辰不早了,要不先用膳吧!”

言语间,郑姬轻轻推开殿门。

其实郑昭公早就从由远而近的木屐声听出是郑姬来了,赶紧伸出双手揉了揉脸颊,一扫满脸的阴霾。

“夫人,寡人处理一天朝政,感到实在困倦,刚刚小憩了一会儿,此时好多了,把夫人饿坏了吧?”

只见郑昭公边说还边打了个的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满脸关切,丝毫看不出半点不良情绪,郑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接着,郑昭公又吩咐道:“传膳。”

这顿晚膳,虽然两人都装作没事,却都如同嚼蜡,食不知味,各怀心事勉强吃完。

还是郑昭公先打破这僵局。

“夫人,最近寡人国事繁忙,难免会冷落了你,还望见谅!”

郑姬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心想完了,这么快就被发现,转念又想,也无所谓,自己还这么年轻,若就这样在他身边过一辈子,宁愿快活一天就死掉也值。

这样一想,顿时茅塞顿开,心也随之坦然,便抬起头来直面迎接郑昭公的目光。

可是不对呀,只见郑昭公一脸平和,看不出丝毫波澜,若说这戴绿帽子的事,不管是一介莽夫,还是达官贵人,但凡是个男人,他都难咽下这口气。

可是从郑昭公的情绪来看,似乎跟没事发生过一样,难道只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其实他一丁点儿都不知道?郑姬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君上忙于国事,理所应当,臣妾哪能那么不明事理,当然不能拖后腿呀,君上不用替臣妾操心,臣妾还有这么多奴婢们陪着呢,没关系!”

郑姬清脆嗓音,绝世容颜,窈窕身段,简直堪称人中之凤,加上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言语,让人觉得一国之母,非她莫属。

郑昭公果然投来赞许的目光,声音极其温柔地说:“那些粗鄙奴才们,都是些孤陋寡闻,牖中窥日之辈,怎能与夫人心领神悟,心有灵犀?”

突然,郑昭公一个俯身,脸向前紧逼着离郑姬的脸只有一拳之隔,令郑姬可以从郑昭公的瞳孔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郑姬莫名一阵恐慌。

郑昭公紧紧盯着郑姬的眼睛,突然又说:“夫人不如与寡人的二弟,公子姬突共叙桑麻,吟诗作对舞词阕。”

郑姬疑惑地看着郑昭公,为何他说出来的话让人感觉绵里藏针?

第25章 昨日之痛

楚文王在初见息妫的那一刻起,就深深被她所吸引,她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所见过最美的女子,没有之一,相比之下,后宫佳丽三千,不及她息妫一个。

也从那一刻起,楚文王的心里就只有息妫一个人,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带回楚国,要立她为后。

所以在灭了息国之后,还没回到楚国之前,楚文王在半路上就已经派人提前回宫,让本来住在甘露殿的姜贵妃,移居到西边有些偏远的云烟阁。

这让姜贵妃难以接受,是如何也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与司宫魏公公吵了一架。

而公公这种人本来就是最趋炎附势的一类人,眼看姜贵妃从甘露殿搬出来,必然是失了势,想必在大王面前再也难以红起来,早就收起了平日对姜贵妃摇尾巴的姿态。

而一向聪明的姜贵妃,似乎此刻被气昏了头,还没认清形势,不但在此时没有想到如何巴结魏公公,反倒在这关键时刻还敢跟他吵闹。

本来魏公公一开始,还是念着往日情份,对姜贵妃有所怜悯,没想到她竟然还仗着自己是贵妃,对魏公公出言不逊,骂他是不是男人,断子绝孙。

虽说太监不算男人,但要知道,历来没有哪个太监不痛恨别人骂他们不是男人的。

俗话说,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可姜贵妃偏偏就往人家伤口捅刀子,捅完还撒把盐搅一搅。

埋下了祸根,这也就难免魏公公不怀恨在心,而伺机落井下石了,后话暂且不说。

这样一来,姜贵妃把这笔账全算在息妫头上,还没见到息妫的身影时,跟她的梁子就已经结上了,而且此恨绵绵还无绝期。

曾经,妩媚妖娆的姜贵妃深得楚文王宠爱,虽说没有被立后,却也几乎是享有王后的待遇,在姜贵妃心中,也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王后。她一人独掌后宫数年,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荣光。

却不曾想,楚文王出征一趟,人还未回,先降了她的地位,今日这甘露殿让于她人,明日是否连贵妃位也不保?那还何谈母仪天下?

姜贵妃气归气,转念一样,既然楚文王表现的如此不淡定,想必这个息妫也不会是个普通角色,自己得想对策。

焦虑万分的姜贵妃想去想来,苦于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唯一一个亲哥哥在朝中当差,却并非身居要职。

真是痛恨自己没有后台,平日里没能在朝中培养些势力,若是将掌管兵权的司马和令尹拉拢到自己这边来,他楚文王还敢轻易对自己吗?

懊恼不已的姜贵妃只好派宫女给哥哥姜源传信,说贵妃娘娘找三闾大夫有要事商量。

其实姜贵妃对这个哥哥并没抱太大希望,因他只是个掌管王室宗族的三闾大夫,如今也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看他能不能有什么主意。

心绪不宁的姜贵妃,独坐在云烟阁内的小窗户前,回想着楚文王接到息国的求援信,在决定离开楚国去息国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两人还如新婚燕尔一般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几番云雨过后,楚文王紧紧搂着娇媚丰满的姜贵妃,摩挲着她细腻超弹的肌肤,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姜贵妃至今难忘。

能得到楚文王的独宠,姜贵妃这些年也没少下功夫,姜贵妃自己心里也清楚,后宫之中,她不是最美最迷人的那个,若没有些心机与手腕,又如何会被楚文王专宠呢?

姜贵妃想到这里,妆容精致的脸庞微微抽搐了几下,眼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平日楚文王常去的嫔妃没几个,云烟阁因此也长期闲置。

姜源在接到信后马上随宫女来云烟阁见姜贵妃。

刚踏进云烟阁,姜源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因长期无人打理,院子里杂草齐半人高,砖缝里的草也因无人踩踏而长得格外茁壮,前阵子连日来的雨水,使墙角生出许多青苔,窗棂上,更是还有蜘蛛网的痕迹,到处都呈现出一片冷清与荒凉。

云烟阁,单单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与甘露殿的差距。

姜源也难以相信楚文王会舍得将自己的宠妃突然迁到云烟阁来,这在姜贵妃心中的落差和阴影面积该是有多大呀!

屋内的陈设虽然看上去是置换了一些新的过来,但总体来说,与甘露殿的富丽堂皇是没法儿比的。

姜源原本以为姜贵妃一定在伤心地痛哭不已,于是小心翼翼走过去,却发现她竟然在笑。

看到这一幕,姜源的心里难过极了,他宁愿看到自己的妹妹大哭一场,总好比憋在心里哭的强。

在听完姜贵妃的诉说后,姜源也只能一声叹息,毕竟他不是位高权重,在楚文王面前又没有什么话语权。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位置当年还是倚仗贵妃举荐得来,贵妃今日叫他来,无非也就是想得到些他的安慰。

“贵妃娘娘,您别太难过,想必大王也只是一时不知将她安排在何处,觉得您是一国之后,是主人的身份,有义务帮大王分担,等大王回来,自然让您去王后的宫殿。”

“果真如此?”

姜贵妃如迷路而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正处于焦虑与无助中,忽然看见母亲寻来时那般委屈的扑进哥哥怀中大哭起来。

“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妹妹别着急,哥哥来想办法!”

姜源轻抚着姜贵妃的后背,轻叹一声。

姜贵妃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泪向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姜源知道她此时又想到了自己的伤心往事。

若是当年腹中胎儿顺利产下,如今也已经三岁了,那样的话,就算母凭子贵,自己也早已是王后,如何还会受这等窝囊气?

那是四年前,刚刚被选秀入宫的姜俪,凭着俏丽若春之海棠,清纯若隆冬之雪,加之天资聪慧,在一干选秀宫女中脱颖而出,很快就被楚文王相中而宠幸。

接着被封为俪妃,更可喜的是,毫无背景的她,刚入宫不久就怀上龙种,对于还无子嗣的楚文王,乃至整个楚国,都是福音。

姜俪倚仗着得大王之宠爱,举荐自己的哥哥姜源,在朝中当了三闾大夫,她也知道要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姜俪好事连连,如日中天之时,身怀六甲的姜俪,有天正在后花园散步,在无任何征兆之下,突然下肢血流如注,待太医诊断后,说胎儿早已没有心跳,胎死腹中。

好端端的,为何会胎死腹中?

第26章 下了降头

然而更为奇怪的是,太医院竟查不出胎儿流产的原因。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姜俪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日渐憔悴。

对于一直没有子嗣的楚文王来说,姜俪怀孕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眼看就快降临的王子,却突然化为乌有,面对如此沉痛的打击,楚文王这样的堂堂七尺男儿,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空空荡荡的大殿内痛哭流涕,整整三天不上朝,不见任何人。

楚文王曾经还承诺过姜俪,等孩子降生就封她为贵妃。如今孩子没了,他一度认为是她没照顾好自己,甚至有些恨她,有好多天都不去她的寝宫。

姜俪不仅痛失骨肉,失去了精神支柱,还失去了君王的宠爱,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无以言表,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在小产满月之后,她想去先看看自己的亲人,也算和父母及兄弟姐妹见最后一面,便和楚文王告了假回乡探亲。

当明知已身怀六甲的她突然平着肚子,一脸憔悴的出现在家人面前时,家人们也是万分心痛。

在惋惜之余,稍微懂些巫盅之术的父亲走到姜俪面前,翻开她的眼眸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还真如他猜想一般,似乎看出了端倪。

平日少言寡语的父亲突然神色凝重地说:“这后宫之中,真是人心险恶,女儿啊!你只怕是遭人下了降头。”

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半晌后,带了个大巫师回来。

大巫师也不言语,在查看了姜俪的双眼后,捋捋雪白的胡须,面无表情地朝姜父点点头。

“王妃果然是被人下了降头,依照本座事先和你说的做吧!”说完便不在言语。

姜父匆匆出去,没过多久回来,手上多了一把榕树叶,白须巫师接过榕树叶,又让人拿来粗盐、白米、和白开水,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放进一个大碗里,又画了一符一同放进碗里,口中默念咒语,然后将水倒出让姜俪喝下去。

姜俪在喝完那碗水后没过多久便大吐起来,一直吐得天昏地暗,最后失去了知觉,被抬到床上躺下。

在姜俪昏睡期间,年迈的姜父与那白须巫师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其左右,巫师不时翻开她的眼皮查看,脸色也在渐渐缓和。

等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白须巫师看了看姜俪的眼皮,终于如释重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恭喜王妃,降头已除,您好生调养,便无大碍,本座告辞!”

见姜俪醒来,一脸倦容,疲惫不堪的姜父开心极了,激动地拉着白须巫师的手千恩万谢,赶紧安排管家重谢真人。

待送走那白须巫师后,贴身侍女春桃给姜俪喂了些粥,又过了会儿,姜俪如大病初愈一般,稍稍有了些精神。

姜俪的父母及兄弟姐妹,这才心有余悸地围到床前。

姜父对着虚弱的姜俪说:“女儿啊!你在宫中与谁有过节吗?”

姜俪苦笑着摇了摇头,贴身侍女春桃替她答道:“丽妃娘娘从来都是宽以待人,与人无争,平日里也多半是在自己寝殿,不爱与其它嫔妃们走动。”

“可是此人阴毒得很,此降头不仅对你腹中胎儿下了毒手,还会继续危害于你,幸好你回来的及时,若再晚些,只怕是性命难保,今日这降头虽已解,只是往后可得格外多加留意身边的人了,……唉!”

父亲说完后长叹一声,回房休息去了。

姜俪心中一怔,细想平日里,自己在后宫中一向为人低调,就连对待宫女太监,态度也都极为和善,谁会对自己下此毒手呢?

想去想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等父亲休息好了,一定要问问清楚,到底是谁加害于她。

姜俪第二天一整天都没见着父亲的身影,他似乎有意在躲着她,直到后半夜才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府上。

当姜父蹑手蹑脚回到房中时,被坐在黑暗中的姜俪吓了一大跳。

油灯被风摇曳着,姜俪眼里闪动着泪花,可是父亲却说如何也查不出这下蛊之人,但敢肯定此人是后宫中的嫔妃,往后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就在此刻,姜俪的内心打消了自寻短见的念头,复仇的火焰被点燃,在她眼中闪烁,在心中蔓延。她告诫自己,要坚强的活下去,她要替未曾谋面就已夭折的孩子报仇。

探亲回宫后的姜俪,与侍女春桃,还有几个体己的婢女,一起将寝殿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了个遍,也清除了一些本不该出现在后宫之内,比如符纸,扎了针的布偶等等之类的东西。

从此后,姜俪似乎在性格上也与之前悄悄发生着改变。

她开始与其它嫔妃们互相走动,会去窜窜门,一起聊聊天,都说她变得合群,更容易相处,姐妹们之间也亲近了许多,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别人说,她听着,也将她们的一些细微举动暗暗收进眼底。

看似每个人都有嫌疑,又似乎都没有动机。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与观察,哪怕一些细枝末节也不放过,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疑点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参与此事的还不只某一个人,而是盘根错节牵连重多。

最终,姜俪似乎摸到了树根,原来都是受某人所指使。

不过谁都没有亲口告诉姜俪幕后指使是谁,料想此人必定后台较硬、根深蒂固。

为何要对她一个小小妃子痛下杀手呢?答案只有一个,那是后宫中永恒的话题——争宠。

好吧!你不想让我得宠,我可以理解,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我姜俪的孩子,如今你既然下此毒手,就别怪我姜俪心狠手辣,我发誓今生与你不共戴天,与你一争高下到底。

后宫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姜俪的性格似乎变得恬静许多,与众妃之间走动频繁起来,尤其是俪妃与杨妃,更是如亲生姐妹一般形影不离。

在姜俪失去孩子后,楚文王心中对其有些不满,表现的有些不近人情,后来想通之后,带着丝丝内疚来宠幸她。

却令楚文王没想到的是,俪妃似乎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甚至在与之同床共枕时,竟会傻傻的对他说杨妃的好话,劝他应该多去杨妃屋里,难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这倒让楚文王有些不解,后宫历来不都是争宠的吗?还会谦让,难道俪妃不想得宠了?

第27章 月夜魅影

这天是六月初八,俪妃和往常一样,用过晚膳后由春桃陪着去后花园散步,花香满园,尤其是那五颜六色的月季花开正盛,微风拂面,清甜的香气沁人心脾。

走了一会儿,俪妃觉得有些乏了,便靠着汉白玉栏杆停了下来。

“春桃,去把那月季剪些回去插到瓶子里,本宫要歇一会儿!”

“诺!春桃这就去剪些回去。”春桃说着向放剪刀的位置走去。

知道俪妃爱花,经常会剪些花儿回去,所以春桃便在后花园的桥墩底下藏了剪刀。

就在春桃一转身之际,俪妃扫了一眼,四下无人,迅速用阔袖挡住汉白玉栏杆上的花形柱子,轻轻一转,从半截底座下掏出一物,以飞快的速度将其藏入袖中,并将底座恢复原样。

速度之快,也就眨眼功夫。

刚刚做好这一切,突然一阵清脆的木屐声由远而近。

俪妃抬眼看去,只见杨妃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正向这边款款走来。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性格差异,有的人生来喜欢高调,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而有的人,喜欢低调,喜欢独处,喜欢安静,甚至静的有点儿神秘,俪妃就是后者。

俪妃赶紧上前打招呼。

“给杨妃姐姐请安!”

“免礼!俪妃妹妹也在此乘凉呢!”

杨妃说着,眼珠子四处察看,像是这渐渐暗下来的后花园里藏有什么人似的,见只有俪妃一个人,一脸的好奇又夸张地说:“素来知道俪妃妹妹喜欢安静,这大晚上来后花园里,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啊!”

“多谢杨妃姐姐关心,臣妾带春桃出来的,那不就是。”

姜俪说着朝不远处一指,杨妃侧头一看,只见春桃提着一把剪刀正从桥墩底下走出来。

春桃听见说话声,见是杨妃,赶紧放下剪刀请安。

姜俪盯着杨妃的眼睛,而杨妃似乎有些心虚,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咦!妹妹为何还让人提把剪刀出来,这是要做甚?”

杨妃一脸疑惑地看看春桃,又看看姜俪。

姜俪咯咯一笑说:“妹妹我喜欢花儿,见这园子里的月季开得正美,尤其是这花儿的香味,让人闻着格外舒服,便特意让春桃剪几枝回去插在床头,让姐姐见笑了,呆会儿让春桃给姐姐也剪几枝带回去,应是一夜好梦!”

“哈哈,原来如此!妹妹真是雅兴!不过,你这出门不带人的习惯可不好,万一……”

杨妃似乎不寻找出个人来不罢休,眼珠子不停往花园里林深处、墙脚跟儿那些隐蔽的地方扫射。

哼!只怕是没那么好心吧!万一什么,万一藏个野男人,你便可以有文章可做了是吧?姜俪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脸上却甜甜一笑。

“多谢姐姐垂怜!只是这花园也是大王的后花园,禁卫军戒备森严,料想也不敢有不要命的歹人藏匿,姐姐尽管放心吧!”

杨妃察觉姜俪已经有所戒备,况且实在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影,便假意拉起姜俪的手装亲热。

“妹妹想到哪里去了,本宫只是担心这园子里花木长得郁郁葱葱,万一有个什么虫啊蛇的,妹妹这样柔弱,窜出来吓着妹妹了可怎么办!”

“还是姐姐会疼人,看臣妾这粗心人,压根就没想到这些,多谢姐姐提醒,下次出门让奴婢们带把镰刀,看还有什么虫啊蛇的敢出来造次。”

姜俪对着杨妃甜甜一笑,估计笑里藏刀是她此刻的心情。

这时春桃剪好一大捧月季花,姜俪让她分成两份,递了一份给杨妃的婢女。

“姐姐还在园子里转转吗?妹妹来得早,脚有些痛,就不打扰姐姐的游园雅兴了!”

姜俪说完福了个身,由春桃搀着离开了后花园。

“好的,妹妹当心脚下台阶!”

待姜俪走远,杨妃来到刚刚姜俪靠着的那根栏杆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看不出一丝破绽,她甩一甩头,唇角微微一勾,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待回到寝宫,姜俪将屋里的奴婢打发出去,让春桃去找容器插花,趁着没人,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匆匆一瞥,然后将纸条伸进烛火里点燃,等化为灰烬后扔进了香炉里。

姜俪在脑子里回想着纸条上的字:“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淡月香风秋千下,倚阑干人比梨花。”

很快得出结论:七月初九傍晚,丁香树旁的秋千架,明日不就是七月初九嘛!

第二天,夕阳西下,伴随着最后一抹金色消失在天边,姜俪照例带上贴身侍女春桃和夏荷一起去散步。

朦胧的橘色宫灯纷纷亮了起来,也吸引来无数飞蛾和小虫萦绕在灯光周围飞舞,有莽撞的直接一头扑到火苗上,每天早上,宫灯下面的地上便是一地残花。

伴随着清脆的木屐声,姜俪从一盏盏宫灯下走过,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灯火,默默看着那些飞舞的飞蛾,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它们其中的一个,明知会伤得体无完肤,却也无法抵挡火焰带来的炙热温度与美丽光芒。

看着俪妃往北面走了,夏荷轻声问道:“娘娘,今天咱不去后花园吗?”

俪妃微微一笑,没有作答,倒是春桃心直口快,用只能三人听得见的音量说:“免得去后花园又碰上某人,有些让人生厌。”

“给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多用眼睛少用嘴巴,你们就是喜欢反着来。”

俪妃一脸平静,恬静如水,更像是自言自语,主仆三人向西边的荷花池走去。

此时正是月上柳梢头,满池荷花在碧绿的荷叶映衬下绽放出千姿百态,有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的早已尽显美颜,那独特的清香随风飘散,浅黄色的花粉像画师手中的颜料,涂抹在荷叶中,也洒向水里,红的黄的白的三色锦鲤在水中尽情嬉戏,争抢着吃落下来的花粉,使得圆圆的荷叶频频点头,像是在欢迎观赏的人儿到来。

主仆三人沿着池塘边散步看那鱼儿戏水,春桃和夏荷知道姜俪喜欢吃莲子,每年莲蓬成熟的季节都会让人去采摘,对那股淡淡的清香沁甜情有独钟。

今日见已有一些成熟的莲蓬,便想去采来,无奈莲蓬大多生在水中央,手臂不够长,机灵的夏荷在路边折了树枝,利用枝桠将那莲蓬勾过来,然后春桃去采,两人配合的倒也默契。

俪妃说:“你俩注意安全,本宫去前面看那丁香花,等着吃你们采的莲子。”

“好咧,娘娘只需稍等片刻,就有青香脆甜的莲子吃咯!”

哄得主子高兴,也是做奴婢的感觉无尚荣光之时,何况采莲是多么有乐趣的一件事,春桃和夏荷沉浸在采莲中头也没回。

姜俪莲步轻移,如荷花仙子一般飘然而至,很快来到丁香树下的秋千架旁。

美丽的低矮的紫丁香长势蓬勃,都快掩住了来时的路,满树的紫丁花开正盛、繁花似锦,香气四溢、芬芳袭人。

月明星稀,微风轻拂,花瓣纷飞,暗香拂动,树叶沙沙作响。

月光下,或深或浅的花瓣铺了一地,像一条发光的紫色地毯,美的让人不忍心踩踏。

姜俪轻轻拂下秋千架上的浅紫花瓣握在手中,然后一扬手看它们从天空纷纷飘落。

然而,与花瓣同时轻轻地落下的,还有一个蒙面黑衣人。

第28章 重获圣宠

只见那蒙面黑衣人如花瓣一样,轻轻落在离姜俪几步之遥的地上,呢喃的虫儿噤声侧耳倾听。

姜俪迅速抬头望向天空,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像一把巨伞矗立着根本见不到天空的模样,只有起风时,才偶尔将月光洒向地面,形成斑驳的影子。

黑衣人刚才便是栖息在那粗壮的树枝上,此刻除了树叶被微风吹拂而微微颤抖,竟看不出树枝半点轻晃,相隔不足一丈树下之人竟毫无察觉,可见此人轻功高深莫测。

“此次见面,主上有何吩咐?”

姜俪的眼神从树上移到黑衣人脸上,那被面纱遮住的脸,只露出一双目光深邃的眼睛。

“主上让我提醒俪妃,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黑衣人依然如往日见面时一样,故意压低了嗓门。

“本宫怎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姜俪听着有些气恼,沉下脸来。

“别忘了,你的一举一动,主公都尽在掌握之中,最近你有意去接近杨妃,是何目的,岂能瞒得过主公?”

黑衣人见姜俪有些生气,有意提醒她。

“谁让她害死我腹中孩子,此仇必报!”

姜俪一想到无辜失去的孩子就心痛不已。

“别意气用事,报仇与使命,孰轻孰重,你要拈量清楚。”

黑衣人抬眼朝四下扫了一眼,收回视线,目光犀利地盯着姜俪,语气很重,声音像是从胸腔憋出来一样。

“自从孩子没了后,楚文王去你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主公极不满意,照这样下去,何时能完成你的使命?你自己拈量着。”

话音刚落,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边走来,姜俪知道一定是春桃和夏荷,赶紧朝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朝姜俪抱拳作了个揖,一转身“嗖”得一声腾空而起,已经像只鸟儿一样,稳稳落在树枝上,接着脚下一蹬,灵巧的跃到了更远的树上,然后消失在夜空中。

静谧夜空,月光如水,花影婆娑,虫儿忍不住开始歌唱,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姜俪静静地坐在秋千架上,单脚轻轻点了下地,秋千随之轻轻晃动。

“让娘娘久等,奴婢们来了!”

春桃捧着大把的莲子走在前面,夏荷拿着带杆儿的莲蓬紧随其后。

“你们是吃饱了才来吧!”姜俪咯咯一笑。

“娘娘还未尝鲜,岂有奴婢先吃的道理?”

春桃赶紧否认,夏荷一脸恬静地走到姜俪身边,将莲蓬放在秋千架上,便动手开始为姜俪剥莲子。

姜俪眉开眼笑地吃着莲子说:“嗯,真是香甜,本宫自己剥就行,这么多,你们也吃吧!”说着拿起一个莲蓬剥起来。

“多谢娘娘!”

此时姜俪的脑子里在快速排查着,这个黑衣人到底是何身份?连楚文王最近到自己宫里来得少,自己与杨妃走得近的目的他们都清楚,明明自己的举动已经很隐蔽,他们依然了如指掌,说明自己身边有主上安排的人。

有可能是春桃和夏荷吗?她们的举动也值得怀疑,要不然为何恰巧在今晚,她们要去采莲子,是给自己与黑衣人见面留制造机会吗?

但是又不像,难道是巧合?反正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得按主上的指示来,姜俪微微蹙了蹙眉,将品相好的莲蓬挑出来放到一边。

“春桃,把这些拿回去好好放着,传信给大王,就说本宫请他来尝这莲子的鲜,回去了。”

“诺!”

姜俪说完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春桃搀着她的胳膊,夏荷抱着莲蓬,主仆三人摆架回宫。

回去后,姜俪就给公公塞了些印子金,让其帮忙给楚文王传话。公公倒也乐意跑这趟腿儿,毕竟自己跟在大王身边,自然看得出大王心里还是有她的。

等公公一走,姜俪便去沐浴更衣,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她要挽回楚文王对她的宠爱。

当楚文王听说姜俪主动邀他过去吃莲子时,又想起她自从失去孩子后,一直对自己冷淡的态度,今日竟主动起来,想必是想通了。

照理说,作为母亲,失去孩子是她心中最大的痛,这种时候,自己不但没去安慰她,反倒还怪她,实属有些无情,楚文王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便欣然接受姜俪的邀请,摆驾去了俪妃那里。

姜俪一改往日的冷漠,在楚文王面前表现的极尽温柔,对其发动了猛烈的爱情攻势,加上她本来就是后宫之中最讨楚文王喜欢的人,很快便重新俘获了楚文王的心。

楚文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在尽享欢愉之后,姜俪竟嘤嘤地哭了起来,样子伤心极了。

“爱妃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看到姜俪的样子,楚文王心疼极了,一时慌了神。

“大王,是臣妾不好,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都过去了,就别再伤心难过,你还这么年轻,相信很快就能再怀上,到时给不毂生一群孩子。”

楚文王一听姜俪是为孩子的事伤心,想起一直都没就此事安慰过她,心中很是自责,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

“大王,臣妾伤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有人陷害臣妾,就算臣妾再怀上,也难逃同样的命运。”

姜俪推开楚文王的手臂,梨花带雨的对着他哭诉。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不毂的爱妃,杀害不毂的孩子,毂绝不轻饶!”

楚文王一听,大为震惊,顿时恼怒起来,吓得在外屋的公公张高慌忙跑进来,见一个哭哭涕涕,一个目雌欲裂,什么情况啊?在这之前两人不是还一副久别重逢、新婚燕尔的样子嘛,突然又闹僵了?

公公张高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楚文王将姜俪拥入怀中,眼都没抬,朝着张高摆了摆手,张高识趣地退下。

“爱妃,听你的意思,你知道是何人害你,不毂倒想听听听是谁如此大胆?”

“臣妾回家探亲时遇到一个大巫师,他看出是后宫中有人给臣妾下了降头,其目的不仅仅是危害孩子,大师说幸好发现及时,他帮我除了这降头,否则臣妾性命难保。”

姜俪一脸委屈与恐惧,似乎这屋里随时有人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楚文王一听,眉头皱得象爬了两条挣扎着的蚯蚓在上面。

“岂有此理,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王宫里兴风作浪,待不毂查出来,定剥了他的皮。”

楚文王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一下,一双大手轻抚姜俪那俏脸上委屈的泪水,又柔声道:“爱妃别哭了,不毂这就封你为贵妃,移居甘露殿,以后你最大,没人敢再加害于你。”

“臣妾多谢大王恩典!”

姜俪破涕为笑,赶紧谢恩。

看似表面平平淡淡,内心却也是激动不已。虽说封的是贵妃而非王后,但目前为止,贵妃已经是后宫里的最高位置,只要自己掌管了后宫,想整谁就整谁,还怕报不了仇吗?

第29章 无意苦争春

第二日,姜贵妃便住进了甘露殿。

楚文王对姜贵妃承诺一定找出那个兴风作浪之人,将之绳之以法。

紫宸殿内,楚文王召见了左司马大将军杨峻峰。

杨峻峰揖礼道:“卑职参见大王,给大王请安!”

楚文王还揖道:“不毂今日找爱卿来有要事相商,请坐!”

“不毂之前确有立爱卿的贤妹为贵妃之意,不料,姜妃因腹中胎儿夭折,开始有所察觉,又听巫师说是后宫有人对其下了降头,要去查这幕后之人是谁,不毂只好升她为贵妃,先稳住她再说。”

“大王所言极是,只是,若她真查下去,那卑职的妹妹……”

“爱卿不用担心,不毂已经对她承诺要查出幕后黑手,到时找个替罪羊不就完了,至于令妹,当然没事。”

“多谢大王体恤!”

杨峻峰拜别后,楚文王又召见了主管祭祀的太常寺卿,与其一番密谈之后,太常寺卿便着手去办大王交待的事。

不日,后宫内便传出消息,凌美人因争宠,暗施阴毒之术谋害姜贵妃,使其腹中胎儿不保,罪不可赦,午时三刻,被拖出去斩了首,后宫之中,又多了一只冤魂。

而姜贵妃明明心里清楚,此人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但苦于自己没有足够的证据,何况此事是由太常寺卿亲自下的定论,谁又敢置疑,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接下来当贵妃的日子里,姜俪慢慢从一只小雏鸟,逐渐羽翼丰满,悄悄蜕变成独掌后宫大权的金凤凰,也许是打草惊了蛇,好在那幕后主使在此后似乎也安分了不少。

说来也巧,自从姜俪腹中胎儿夭折后,几年过去了,后宫之中竟再无一人给楚文王育得一儿半女,那些妃子疯得疯,死得死,不疯不死的也不知何故,根本不得楚文王的宠,姜俪基本算是这后宫之主,从此再无人敢与之抗衡。

此时的姜俪其实内心是摇摆不定的,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贫寒之中的弱女子,能得到贵妃之位是多么来之不易,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还无人敢与之明争王宠。

是主要一点是,姜俪爱上了楚文王。

在政治任务与爱情面前,她不知该如何抉择,为此纠结不已,不知自己到底是应该听命于主上去完成任务,还是安心当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妃。

也因此有好几次完成任务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都白白放弃,招来黑衣人的警告。

正当她在最近一次与黑衣人见面时,承诺尽快完成任务之后,却突然冒出个息妫来,大王一下将她从甘露殿赶到这鬼不生拉屎,鸟不生蛋的云烟阁来,恐怕以后再没多少机会去完成任务了吧。

胃部突然一阵绞痛,把沉浸在回忆中的姜俪痛醒,环视四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方才想起自己的甘露殿已经不是她的了。

简朴的屋内烛光摇曳,冷冷清清,不见哥哥姜源的身影,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天黑了。

“春桃,我哥呢?”

“回娘娘的话,姜大夫已经走了,他留下话,让娘娘别着急,他回去想办法。”

姜俪幽幽地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夏荷生怕姜俪继续发呆,赶紧说:“娘娘,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先用膳吧!”

姜俪点了点头,心道:对,不管是要夺回圣宠,还是完成主上任务,都必须得亲近大王才行。

不管你是息妫还是什么鬼,我姜俪定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到时有你好看!

姜俪似水双眸急剧收缩,眯成了两条缝。

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与之抗衡。

当魏公公见到息妫时,确实被她的美貌所惊呆,常年与后宫中的美丽女子打交道,对美女早已司空见惯。

对于一名阉人来说,再美的女子也无动于衷,可是在看到息妫的那一刹那,竟然有种莫名的喜欢,因零部件缺损的缘故,冲动自然是不会有了。

魏公公仔细打量着息妫,在他眼里,她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感觉,美而不妖,谦而不卑,有种超凡脱俗之美。

魏公公心想:难怪大王要兴师动众,千里迢迢从息国带这名女子回来,还让她直接住甘露殿,尽管已为人妇,也在这后宫中的所有嫔妃当中拔得头筹,她有资格住那甘露殿,可不能怠慢了她。

于是,魏公公恭恭敬敬地给息妫问安。

“老奴是主管后宫太监的魏公公,以后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便是。”

“那就有劳魏公公了!”

魏公公手一挥,从外面进来八名看上去相貌端庄、灵巧清秀的婢女。

“你们过来见过夫人,以后夫人的起居就由你们负责了,可得仔细点,有个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皮。”

“诺!奴婢见过夫人!”

八名女子脆声声的齐声应答,给息妫行了礼。

魏公公上前一步,卑躬屈膝谄媚道:“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请随老奴移步去甘露殿歇息!”

息夫人初来楚国,却也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有劳公公前面带路!”

一行人随魏公公来到甘露殿。

只见眼前的甘露殿,是全部用香檀木在台榭上建造而成,廊柱和窗棂都涂着朱红色漆,使那精美的雕梁画栋更加光彩照人,在金色屋顶的映衬下,更显得金碧辉煌。

回字形厢房正中间有座假山,仿佛是个大大的聚宝盆,红红绿绿的奇花异草,象一颗颗红绿宝石般镶嵌在假山之上,引来鸟儿无数。

假山下面,荡漾着清澈碧绿的湖水,虽是深秋,却见慵懒的睡莲轻轻伏在碧波之上,裙裾之下,红的白的锦鲤成群结队穿梭在她们那修长白皙的美腿之间。

正是:

碧波三尺风动莲,

锦鲤堪愁醉无眠。

莫笑看客眉峰蹙,

惊问深秋荷满天。

厢房后面有个大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各色的花儿争奇头艳。

单单一个宫殿的后花园,就比整个息国的皇宫还要气派,相较之下,息国简直相形见绌,宫殿的规模着实与这大楚国无法媲美。

跟随息妫从息国来的贴身侍女香茗和香菱此刻不淡定了,难掩那满眼的新奇与喜悦。

息妫却从容自若、波澜不惊,悄悄给香茗和香菱使了个眼色,别让人看见笑话。

魏公公笑眯眯地问:“夫人可还满意?”

“请问公公,此殿一直空着?”

“那倒不是,以前本是姜贵妃的寝殿……”

魏公公不明白息妫问话何意,躬着身子微微抬起头来,目光从眼帘底下往上看息妫是何表情。

见她一脸平和,这才继续道:“不过大王吩咐过后,老奴便将殿内设施更换一新,还请夫人请放心居住。”

“我不住这里!”

息妫说着就朝来时的路走去,香菱和香茗一脸不解,且也紧紧跟随。

魏公公一听急了,额头开始冒汗,甘露殿是楚国后宫里最好的宫殿,她都看不上,那想住哪里?

第30章 一任群芳妒

魏公公用阔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紧追上来,一脸茫然道:“这、这这……”

息妫停了下来,转身语气平和地说:“劳烦魏公公,给我另寻一处简朴幽静的去处吧!”

魏公公微微一怔,马上笑着一副低眉顺眼,俯首贴耳的样子。

“夫人是担心这里太过空旷而显得冷清吗?好办啊!老奴再去多安排些宫人婢女来就是了。”

息妫赶紧摇摇头,又将甘露殿外环视一圈。

“不是不是,我本来就喜欢清静素雅之处,更何况我刚来,不配住这么豪华的地方……你刚刚说这里原来住的姜贵妃?那她现在住哪里去了?”

魏公公在后宫呆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卑躬?的主子,不由对其心中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回夫人的话,她搬到西边的云烟阁去了。”

“云烟阁,听名字应该比这里小巧,那更没道理让她给我挪地方了。”

息妫朝西边望了望 ,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你也不用麻烦了,让姜贵妃搬回来吧,我直接去她那里。”

魏公公眼尾向两侧扫了扫,凑近息妫,小声道:“这、这、这……老奴实话告诉夫人,云烟阁那地方荒凉着呢!已经空置许久了。”

息妫不为所动,依然一副淡漠地样子,声音很轻,态度却异常坚决,掷地有声。

“就按我说的办!”

魏公公见息妫是认真的,为难地说:“况且让夫人住这里是大王的意思,老奴可作不了这个主,还请夫人容老奴去禀报大王。”

“魏贤,什么事要禀报不毂啊?”

正说话间,楚文王来了。

原来当看到一路囚禁的姬麟依然体面后,楚文王心里极不舒服,便把他与蔡候姬献舞一同安排去守丹阳城门,让他们两个冤家天天相见,相恨相杀。

处理完息侯姬麟的楚文王,迫不及待来到甘露殿,心想息妫看到如此华丽的宫殿应该会感到满意,却突然听到魏公公说要禀报自己。

“禀告大王,夫人说要去云烟阁住,不住这甘露殿……”

魏公公小心谨慎地瞄瞄息妫,又瞄瞄楚文王。

楚文王一听,微笑着转头看向息妫,声音极其温柔。

“夫人啊!那云烟阁没有这里好,你怎么能住那里呢!”

没想到息妫连看都不楚文王一眼,更别说给个笑脸了,压根就不领他的情,直接侧身避过楚文王向魏公公说:“我意已决 ,请公公带路!”

楚文王讨了个没趣儿,不过他一点儿也不生气。

因为他知道此女子深爱着自己的夫君,想要她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自己不太现实,除非她是个绝情之人,若真的这么快就投入自己怀抱,那样反而会瞧不起她。

“这……”

魏公公不知到底该听谁的,搓着手左右为难。

见息妫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楚文王也不好再坚持。

“魏贤,就照夫人的意思办,先带夫人去云烟阁转转吧!转转就请夫人回来用膳。”

楚文王心想:说不定息妫在见到云烟阁的样子后,就不会再坚持了。

一行人也都默不作声朝着云烟阁走去。

云烟阁内,春桃和夏荷领着众婢女们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新铺了床换了床幔,虽然简陋,却也还干净。

心里落差太大,姜俪正闷闷不乐坐在窗前,突然听见奴婢们在说叩见大王。

姜俪心中一惊,大王来了?他不陪着新欢,来这鬼地方做什么?赶紧站起来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正了正衣衫,又用手轻轻拍了拍因生闷气而显呆板的脸颊,这才准备去接驾。

刚一转身,便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惊呆。

只见那女子朱唇轻启:“清秋见过贵妃娘娘!”

姜俪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女子,这就是传说的息妫吗?

只见她云髻斜坠,杏眼蛾眉,粉颊荸颈,着一袭藕荷纱裙,翩翩若仙,一对杏眼闪烁着清澈无瑕,真如一泓清秋的湖水。

更重要的是她不仅容貌出众,而是在见到她时的那种不卑不亢、气定神闲、镇定自若,是一般女子无法比拟的。

而正是这份泰然自若,一下子激怒了正满腹幽怨的姜俪。

姜俪淡漠睥睨一眼,冷冷道:“不在甘露殿享福,跑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看笑话,耀武扬威吗?不急一时吧?难道是害怕以后没机会?”

“放肆!她确实是怕没机会,你以为你在背地里做的那些心狠手辣之事,不毂就真得不知道吗?”

楚文王出现在云烟阁,姜俪心中一惊,满脸都是大写的尴尬 ,怎么这么大意,早该想到,大王怎么可能让他心爱的女人独自来这破旧的云烟阁呢?

“臣妾拜见大王!只是大王怎会舍得,把这如花似玉的妹妹,带到臣妾这荒凉之地来?”

楚文王眼角偷睇一眼息妫。

“魏公公,这地儿也着实荒凉,明儿派人来修缮修缮。”

“诺,老奴记下了!”

息妫一脸平和看着姜俪淡淡地说:“贵妃娘娘,清秋是来请您回甘露殿住的。”

此言一出,把姜俪给弄一塌糊涂,一脸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竟一时不能理解她说这话的含义,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意思?”

原以为息妫来看看就会打消住这云烟阁的念头,没想到她竟是认真的,楚文王赶紧阻拦。

“夫人,咱们回去用膳吧!”

息妫没有看楚文王,只是摇了摇头,继而对姜俪说:“贵妃娘娘没有听错,我来住这里,您请回甘露殿吧!”

虽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同样是女人,姜俪可以肯定一点,这个息妫并不情愿当楚文王的妃子,也顾不上那么多,先搬回甘露殿再说,万一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姜俪对着楚文王意味深长一笑。

“臣妾就不扫大王与清秋妹妹的雅兴!”

“春桃,夏荷,随本宫走。”

姜俪说完一溜烟出了云烟阁。

“好了夫人,别闹了,这里空置许久,真不适合住人,你要是不愿住甘露殿,住别处也行,但不能住这里,乖美人,请跟本王回去,好吗?”

几十年来,魏公公还是第一次见楚文王这样低声下气和一位女子说话,完全没有平日的一代霸主的锋芒,也足以见得她在楚文王心中的份量,却不明白这息夫人为何这般倔强,看样子是在与大王使小性子,兴许过一阵儿就好了。

一向鼻子特别灵敏的魏公公知道,楚文王的心在哪儿,自己就要往哪里使劲,是自己该表现的时候了。

“夫人,老奴在宫里呆了数十载,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样温柔以待过,不是大王不深情,而是嫔妃们都比较主动,大王是真得为夫人好,还望夫人不要拂了大王一番好意。”

魏公公说得比较委婉,按他心里的原话应该是:那些嫔妃们个个如狼似虎,争着抢着往大王身上扑,我不主动哪还轮得到你。

息妫依然平静地说:“我考虑得很清楚,就住这里了。”

楚文王第一次领略到,女子刚烈起来,还是蛮可怕的。

“魏公公,赶紧安排人重新布置云烟阁!”

第31章 枕边陌生人

郑姬听出郑昭公话里意有所指,似乎他已经有所察觉,顿时在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寡人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夫人早点休息吧!”

郑昭公起身披了件薄氅向书房走去。

郑姬一个人躺在床上,细细回想郑昭公的话,明显他是看出了问题,为何又不直说呢?是放任,是纵容,还是欲擒故纵?

诶,头疼,不想了不想了,管他呢,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还是想我的姬突好了。

可是一想起姬突那英俊的容貌,幽默风趣的谈吐,郑姬的魂儿就被勾走。

再聪明的女人,一旦坠入情网,智商基本归零,早将那些道德伦理全都抛于脑后,更别说有没有辨别对方用情真伪的能力。

郑姬刚开始躺在床上时,是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想着想着,竟带着一丝笑意进入梦乡。

第二天,东方刚露鱼肚白,郑姬刚从梦中醒来,姬突的身影便又浮现在脑海里,想起昨日的约定,心中不禁好一阵激动。

整晚呆在书房里的郑昭公,在天色微明时便更衣准备上朝。

等郑昭公前脚刚走,郑姬后脚便马上起来更衣洗漱,把自己打扮的分外靓丽,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只带上婢女秋萍,有些迫不及待出了门。

在约好的侧门外,却并没看到等她的马车,郑姬心中不免好一阵失落,对着公子府的方向伸长脖子翘首以盼,正当她进退两难时,有人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吓得她一个激灵,侧头一看,竟然是姬突。

郑姬顿时双颊绯红,惊得胸前的小兔子突突直窜,既惊又喜,好一阵慌乱,目光朝四下扫射一番,压低了声音央求道:“赶紧放我下来,让人看见这还了得?”

侍女秋萍识趣地背过身去。

“我的小美人,你可想死本公子了,不怕,这大清早的,哪有人看见!”

嘴上这么说着,姬突虽然一脸的不情不愿,但还是将郑姬放下来。

郑姬一脸的柔情蜜意,在姬突耳畔娇滴滴地说:“昨日不是说好妾身自己过去么,公子怎么还亲自来了?”

“本公子昨晚想你一晚上,觉都没睡,你看,眼睛都是血丝。”

姬突将脸凑到郑姬眼前,郑姬信以为真,认真其事扒开他的眼皮正瞧得仔细,姬突猛然一个侧头,直接吻住了她那娇艳的红唇。

把刚刚转过身来的秋萍臊得满面羞红,又赶紧转过身去。

这天,郑姬在姬突的公子府呆了整整一天,直到华灯初上时分,才难分难舍的离开公子府回到王宫。

当郑姬鬼鬼崇崇回到王宫时,发现郑昭公并不在王宫中,不安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早上在王宫后门上演的一幕激情戏,其实并没逃过郑昭公的眼睛,今日早上他故意早起,装作去上朝,然后溜到后门藏起来,果然不出所料,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恨得咬牙切齿,以目前的局势,郑昭公姬忽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后来在朝堂之上,大臣们说什么他全然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公子姬突与自己那美貌妖娆的夫人,二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激情画面。

郑昭公看到这一幕,也同其它被戴了绿帽子的正常男人一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阵揪心,痛得不能呼吸。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清楚自己身体上的毛病,也深知自己那么多骨肉相连的兄弟是因何而失去生命,他不想让自己的又手再沾满鲜血,也不想让那些污秽之事玷污王宫。

所以,痛定思痛,郑昭公选择了沉默,明知她的身心已经离他而去,他为了不让自己与郑姬见面尴尬而有意避之,一直在霁月殿看书批阅奏折到很晚,然后顺理成章睡在了那里。

怡月殿中,郑姬辗转难眠,内心万分纠结,她明知这样做肯定是不对的,但一想到姬突,那个令她身心都兴奋不已的男人,她猛然发现,似乎比起他的人,她更爱他给自己在身体上带来的快感。

这样一想,她便对郑昭公愧疚起来,但若让她从此断绝与姬突的来往吧,却似乎又根本做不到,因为只要一静下来,便会想要跟他在一起,那种百爪挠心的滋味很是折磨人,真是矛盾得很。

姬突的热情与大胆,郑昭公的退缩与懦弱,促使郑姬彻底沉沦,与姬突两人只要一见面,就像干柴遇上烈火,颠鸾倒凤必不可少,郑姬甚至已经大胆到开始夜不归宿,二人这种畸形的暧昧关系持续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转眼到了隆冬季节,这天,天空阴沉沉灰蒙蒙一片,像口锅倒扣下来,似乎远处高大的树木已经穿透了云层,寒风刺骨,到晌午时分,刮了两天的风稍稍小了些,天空中开始飘起鹅毛大雪。

不一会儿功夫,地上像铺了一床松软的棉絮,让人很想上去踩一踩却又舍不得,屋顶、树梢和远山也都白茫茫一片。

之前还冷得连窗户都不敢开的奴婢们,此刻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偷偷溜到雪地里,或张开又手去接那扬扬洒洒的雪花,或是将堆满积雪的树叶摘下来捏在手里仔细的瞧,也有伺候主子读书写字的婢女,多少有那么点才情的,便蹲在雪地里写写画画。

雪很白很高冷,好像真得可以净化人的心灵,似乎看看雪景便可以消除疲劳,可以让人忘切烦恼与忧愁,让本来不快乐的人也变得快乐起来。

公子府外面是一片北国风光,而窗户里面却春意盎然。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偶尔还会发出“噼啪”火苗发欢的声音,将屋内烤得暖烘烘。香炉里龙涎香正散发出幽幽香气。

郑姬同往常一样,斜倚在公子姬突怀里,热腾腾的酒也不知喝了几觥。

“公子,雪下得这么大,怕是天晚了道不好走,妾身今日便早些回去了。”

郑姬说着便从姬突怀里坐直了身子,轻唤一声“秋萍!”

“正因为下雪,小雅才不能离去。”姬突扶着郑姬肩膀的手一用力,便将她带入怀中。

在外间的侍女秋萍应声将门开了道小缝,有过之前尴尬的经验,她进门总是低着头,双目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脚尖。这点郑姬和姬突都非常喜欢,姬突为此还特意赏赐过她。

“奴婢在,夫人有何吩咐?”

“秋……”

满面霞光的郑姬朱唇轻启,刚吐出一个字,便被姬突用他那性感炙热的嘴唇给堵上。

过了一会儿,姬突才移开嘴唇,对着依然没敢抬头的秋萍说:“你们夫人是说今日下雪天冷,这里没你啥事,下去休息吧!今日你就跟本公子府的奴婢们一起睡。”

“诺,奴婢告退!”

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屋内暧昧的气氛着实熏人,秋萍红着脸退了出去并关好门。

一夜佳话,然而,郑姬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惊得差点从床榻上跳起来。

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是相伴数月的姬突,而是一个长相粗犷的陌生男子。

第32章 清晨的歌声

郑姬被身边还在熟睡中的男子惊呆,怔怔地看着他。

只见那人浓眉大眼,五官有型,脸部轮廓分明,紫髯如戟让整张脸看上去粗犷豪放,是与公子姬突那种奶油小生的形象完全截然不同的阳刚美,他会是谁?

郑姬环视一眼室内环境,依然是在此与姬突共度良宵数月,比郑昭公的寝宫怡月殿都还要熟悉的公子府。

可是昨晚明明是和姬突在一起,为何床上却是个陌生男子?

聪明的郑姬猛然意识到,胆敢睡在公子姬突床上的男人,必定是经过姬突允许,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亲自导演、亲手安排的,自己有可能被当作礼物馈赠了。

一想到此,郑姬的心顿时如窗外的雪一样拔凉拔凉,一直以为姬突是因为爱自己,才冒这么大的险与大不敬和自己厮守,没想到他只是迷恋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出于真心爱自己。

但凡深爱一个人,会狠不得拥有TA的全部,想把TA的身体和心房全部点据,想把TA揉进骨子里合为一体,甚至连TA被别的异性多看一眼都会吃醋,怎么可能还会甘愿让其它人染指?

郑姬心里明白得很,答案只有一个,她与姬突并不是真爱,她只是他的泄欲工具,并且在自己有利用价值时,利用自己去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郑姬愤懑无比,鼻子一酸,眼圈一红,但她强忍着,恁是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强行憋了回去,充满柔情的心顿时骤降,如室外冰天雪地的温度一般冰凉。

她凄然一笑,幸好自己也并没想像中那么爱他……那就互相伤害吧!

郑姬准备穿衣下床,刚一转身,纤纤细腰被一条毛茸茸的胳膊环住,稍一用劲儿,直接倒入床上躺着的那人怀中。

郑姬仰面朝上,白皙俏丽的脸蛋儿,像只被猎人控制住的小白兔,淹没在那人胸前那堆杂草丛中,正怯怯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耳畔响起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美人别走!”

郑姬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那双像野人般的毛手正紧紧将她禁锢着,她感受到脑后随着声音起伏而发出的共震,接着一股热浪从颈部袭来,再漫延遍开来,顿时令她全身一阵酥麻。

此刻的郑姬突然眷恋起这份不一样的感觉,无力也不愿再去反抗,顺从的用迎合取代了挣扎。

屋外的雪照得室内异常明亮,晶莹剔透的冰棱,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短剑,倒挂在房檐上,鸟儿们似乎也怕冷而躲了起来,没有了往日清晨的喧闹,兔子狐狸们也不见踪影,大概是因腿短,无法在厚厚的雪地里穿梭,又或许是不舍得践踏了这美妙的雪景。

雪依然还在簌簌地下着,公子府上上下下一片静谧。

而正是这静谧,让屋内那时而低沉,时而激昂,那些似乎是从喉咙里被挤出来,又无法抑制的,那冗长而特别的歌声与娇喘声格外清晰,也分外刺耳,萦绕着整个公子府,也充斥着南窗下姬突的耳膜。

姬突倍受折磨,阴沉着脸,静静站在廊下,目光呆滞地盯着地上的雪发呆。

要不要把郑姬送给身兼禁军统领和侍卫总管两大要职的高渠弥,这个问题,姬突已经纠结多日,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姬突对高渠弥这个人考察已久,他沉着冷静,胆识过人,武功高强,有勇有谋,且心狠手辣。这样的人,若为已用,无疑是如虎添翼。

可是这样的人性格都很刚毅,想用金钱腐蚀似乎难以渗透。但人无完人,相信每个人都有人性的弱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无意中让姬突找到了高渠弥的弱点。

那是在郑姬刚嫁入郑国昭公不久,有天下早朝时,身为公子的姬突,发现郑姬正往后花园走去,正在这时,突然发现正在长廊上查岗的高渠弥,眼神直直得盯着远去的郑姬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同为男人的姬突,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垂涎欲滴。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姬突脑子里谋划开来,心中策划许久的阴谋,终于在这天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这就是姬突接近并引诱郑姬的原因。

想到这里,姬突甩一甩头,跺跺冷得快要僵硬的双脚,心中释然,有什么好不舍的,她本来就只是自己的一枚棋子。

侧耳倾听,屋内似乎恢复了平静。

一阵窸窸窣窣声过后,身后的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打开。

姬突侧头一看,见是满面春光的郑姬,本就靓丽的肌肤,此时在门外白雪的映衬下,如雪中傲梅般娇艳动人,更显得容光焕发。

而郑姬迎面见到姬突时,眼里掠过一丝恨意,但只是一闪即逝,反而做出一副刚刚品尝过美食后,那种意犹未尽的表情来。

正是这个表情,深深刺痛了姬突。

他面无表情,目光深邃地盯着她,心想:虽然她是被自己昨晚在酒里做了手脚献给高渠弥的,但是凭着自己与她也做了数月的露水夫妻,好歹也有不少的情与爱在里面,而今只与高渠弥恩爱了一宿,竟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来伤害自己,真是绝情,哼!骨子里就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

郑姬心里其实是恨姬突绝情的,在发现他把自己当礼物送人的那一刻,对他的爱就已经荡然无存。

刚刚在床榻之上,被那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占有时,以她对姬突的了解,她猜想姬突一定会来窗外偷听,报复二字马上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可是一个女人,又能怎样报复呢?

所以她极力配合着压在她身上的人,装出十分愉悦的样子,并故意释放出从未在姬突面前表现过的豪迈。

而这种豪迈果然功效突出,使身上的人更加卖力,使窗外的人更加揪心。

果然,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郑姬的推断得到了应证,感觉小小出了一口气。

郑姬目光犀利地盯着姬突,脑子里在飞速运转,这么冷的天,从他冻红的鼻尖,泛着乌青的嘴唇,还有那正在原地跺步的双脚,都不难看出他很冷,应该是一大清早就来听墙根了,顿时有了主意,她装出一副特别享受的表情来。

果然姬突很受伤,青灰的扑克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悦,明显偷偷呷了不少醋,郑姬心头又是一爽,那刀子似的话就出来了。

“哟,公子如此雅兴,这大冷的天儿,不知公子是出来赏雪?还是来听歌的呢?”

第33章 毫不领情

息妫执意要住云烟阁,魏公公奉楚文王旨意,连夜派人重新布置打扫云烟阁。

收拾妥当已经是午夜时分,楚文王又加派了数十禁卫军,几乎是将云烟阁团团包围,此时的云烟阁才稍稍有了点儿人气。

连日奔波,早已身心俱疲的息妫终于支撑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楚文王连早朝都没来得及上,便匆匆赶往云烟阁。

问起侍女们,夫人在何处,侍女们轻声细声,说夫人还在就寝。

楚文王蹑手蹑脚走到屏风跟前,静静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息妫,见她像个孩子似的,时不时会惊厥一下,睡得极不安稳。

是啊!短短时间内,她经历了太多变故,楚文王突然心疼起息妫来。

息妫一觉睡到近晌午才起来,待梳洗过后,准备去用膳,这才发现楚文王在小桌边正襟围坐,正静静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楚文王在云烟阁已经不知不觉呆了两个时辰,却丝毫没有丁点儿不耐烦,他还特意嘱咐侍女们,谁也不许告诉息妫自己来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清脆的木屐声由远而近,他知道是息妫起来了。

楚文王循声抬头望去,只见睡足了觉的息妫比平时更美,肌肤光洁细腻如瓷,头发简单的在头顶梳了个发髻,任正面的长发垂在脑后,再用一条浅色丝带松松绑住,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显得格外清纯端庄。

着一身浅藕色续衽白色钩边深衣,腰间系一条宽大的白色腰带,这厚重的棉服,穿在别人身上显得臃肿不堪,同样是这款衣袍,穿在息妫身上,却显得纤纤细腰,盈盈一握,让人不免生出想要去轻揽一下的冲动。

窈窕身姿,体态轻盈,“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些词句似乎是专门为她而写。

把本来席地而坐的楚文王看呆,情不自禁缓缓站了起来。

息妫这才发现楚文王,不失礼数的作了个揖。

楚文王不由称叹道:“夫人真美!不毂来陪夫人一起用膳。”

楚文王说着便欲上前搀扶息妫,息妫巧妙躲闪,不想与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自己跪坐在离楚文王稍远的位置上。

席间,楚文王总是想最美味的食物放到息妫面前,而息妫却好像根本视而不见,根本就不动那些菜肴。

整个午膳时间,息妫一直保持一副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样子。

若在平时,换作其它嫔妃,从来没有谁敢以这种高淡姿态面对楚文王,而对于那些主动献媚的妃子们,楚文王从来就没上过心,像息妫这样的态度,简直是不识好歹,早就惹怒了楚文王,更别说静静的等上几个时辰,还这番低三下四不生气。

安安静静吃完饭,息妫先开了口。

“大王,请问您将清秋的夫君安置在何处,何时让他与奴家见面?”

楚文王一听,心里顿时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双肩不由往下一沉,眉峰微蹙,但转瞬便舒展开来,继而柔声道:“夫人,不毂突然想起有件紧急要事需处理,就让魏贤先陪夫人说会儿话,去王宫各处转转,不毂忙完政事便来陪夫人,可好?”

虽然是征得同意的口吻,楚文王其实并没有等息妫答复,便站起身来,并朝魏公公递了个眼色。

息妫也感觉到这应该是楚文王的金蝉脱壳之计,但也没有点破,只是微微点点头,以示回复。

其实,刚刚楚文王的微妙变化,魏公公是看在眼里的,也明白楚文王让自己陪息妫的目的。

“大王请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夫人,这便带夫人各处转转去。”

待楚文王的辇舆远去后,魏公公说:“夫人,您初来乍到,应该对咱楚国不甚了解,对大王也有许多误解,请容老奴带您去领略一番楚国风光,并为您讲讲我们大王的丰功伟绩和一些前朝旧事。”

“那就有劳公公了!”

魏公公侧头对着屋里的婢女说:“外面天气有些寒冷,去给你们夫人再加件衣裳。”

其实在息妫同意出去走走时,香茗便去取来大氅候着了,香菱也准备好了手炉。

魏公公看在眼里,心想:奴婢尚且如此伶俐,主人又是何等聪慧!

香茗将大氅给息妫披好,并系好领口的丝带,息妫这才在香茗与香菱一左一右的搀扶下,随魏公公一同走出云烟阁。

通过魏公公的讲解,息妫对楚国有了初步了解,楚国壃土辽阔,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实属一个美丽富饶的国家。

魏公公领着息妫登上城楼,领略这楚国的雄伟壮观。

虽然已是隆冬季节,万物萧瑟,远眺过去,远处的群山呈现一片黛色,在群山的怀抱中,如玉带般的长江源远流长,滔滔不绝静静流淌。

山水之间,烟波浩渺,静中有动,柔中带刚,似深情的情侣正互相依偎缠绵,如一幅鬼斧神工、精雕细凿的美丽天然画卷,让人不禁为之心潮澎湃。

魏公公自从见到息妫起,虽然不清楚她与楚文王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不愉快,一直觉得她心事重重,今日带她看了看这城外的风景,似乎心情也好了些许,便阿谀谄媚道:“夫人,有没有喜欢上楚国?”

息妫如秋水般清澈的双眸不舍得从那山水间收回,声音中满是真挚的诚意。

“楚国的山水的确挺美,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必楚国的女子应该更加美丽动人!”

“夫人真会说话,我楚国的确美女如云,不过……”

擅长察言观色的魏公公,趁着楚文王不在,只要一有机会,便贪婪地盯着息妫那秀丽的容颜一饱眼福,说一半故意停下来。

果然,息妫的视线从风景中收回,疑惑地凝视着魏公公。

“不过什么?”

“不过与夫人相比,也都黯然失色了。”

自打五岁进宫,到如今弓腰驼背,在女人堆里呆了几十载魏公公,太懂得如何讨得主子欢心了,也正因如此,才当上了掌握整个楚国后宫太监的司宫一职。

“魏公公谬赞!楚国山美水美女子也美,只是……”

而息妫并没像大多嫔妃那样,听到好听的话便开心的花枝乱颤,接着喊赏,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也说了个半截话。

“只是什么?夫人有话不防对老奴直言。”

第34章 城门斗鸡

“只是楚文王为人不光明磊落。”

息妫话音不重,却掷地有声。

魏公公一听,恨不得上前捂住息妫的嘴,迅速前后左右瞅了瞅,幸好事先自己考虑得比较周到,除了息妫自己从息国带来的两个侍女外,其它奴婢都在一丈开外跟着。

这样做的目的只因息妫刚来,自己对她还不了解,万一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被哪个不知死活的奴婢传出去,惹得大王不高兴,到时自己也难办。

魏公公压低了尖尖的嗓门低声说:“夫人快别这么说,我们大王一向光明磊落,不知夫人何出此言?”

“刚才在云烟阁,明摆着大王是有意回避,根本就不是有要事需处理,而是不愿回答清秋的问题。”

不仅息妫看得出来楚文王是有意避之,魏公公当然也明白楚文王让自己陪夫人说话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代替他将那些不好出口的话对夫人阐明。

魏公公一脸真诚的样子,信誓旦旦道:“夫人您听老奴说,大王出去那么久,确实是有许多要事急需处理,还望夫人多多包涵!您有什么疑惑尽管问老奴便是,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息妫一听,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脸色也不再那么冰冷。

“那好,我问你,从息国来的姬麒,大王把他安置在哪里,公公能带我去见他吗?”

魏公公微眯眼神,若有所思道:“夫人说的可是大王从息国和蔡国俘虏来的两位侯爷?”

息妫突然有些激动,双眼紧盯着魏公公,眼中似有泪花闪烁,与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大相径庭。

“对,正是,息侯现在何处?”

“夫人原来说的那二位啊!,老奴还真知道。”

魏公公用手捂着嘴巴窃笑着,不经意地翘起兰花指开始绘声绘色起来。

“夫人,那二人被大王安排在守那丹阳城门呢!不过夫人有所不知,那二位之间,似乎有很深的过节,尤其是那位从息国来的,虽然看上去长得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却像只爱斗的公鸡,一见到那肥头大耳的蔡侯,便想扑上去厮杀一番,而那个蔡侯不知是不是体力不支,只有躲避之势,且无还手之力,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躲,让人看着就想笑。”

魏公公笑得前俯后仰,猛然一瞄息妫,发现她刚刚露出丝丝笑容的脸色,如那冬日的太阳,一闪即失,此刻又冷若冰霜。

魏公公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强行将那还没完全绽放开来的笑容使劲憋回去,咽下了肚子,她为何是这般反应?难道我讲得不好笑?

息妫声音哽咽,目光带着乞求看着魏公公说:“魏公公,能带我前去见见息侯吗?”

不知情的魏公公见息妫这副表情,似乎对息侯格外关心,心想:她与那息侯是何关系?让大王宠爱的女子去见别的男人,那怎么能行呢?于是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嘴里嗫嚅道:“夫人,这……这……恐怕老奴办不到。”

息妫自言自语喃喃道:“卑鄙!”刚刚还熠熠生辉的双眼顿时失了神,没有和魏公公再说任何话,转身晃晃悠悠,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朝云烟阁走去,幸好香茗与香菱搀扶着才没跌倒。

魏公公看出息妫眼里的委屈、不忍、愤恨、无奈与绝望,不由得心中莫名一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息妫送回去。

北风呼啸,狠心将行道树上为数不多的片片黄叶无情拽走,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在狂风中呜咽。

天空阴沉着脸,像个快要哭的孩子,强憋着不开心,那噙着的泪水似乎稍有晃动就会落下来。

魏公公抬头看看天色,紧走几步跟上去,丝毫不敢怠慢半分,万一落雨,让夫人淋雨生了病,那罪过可不小。

谁知在快要到云烟阁时,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

似乎除了雪花在尽情飞舞外,一切都像被施了魔法,静止了,只听见簌簌落雪的声音。

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一片堆砌进息妫的心里,将她心中期盼已久的希望扑灭,心静了下来,渐渐失去了温度,凉了,冰了。

踏进云烟阁大门时,息妫环视了一圈那不算宽敞的院子,枯萎的杂草虽已被拔除,露出一口井来,刺槐树叶落尽,有两只乌鸦旁若无人地停在枯败枝头,放眼望去,总给人有种荒凉之感。

自从回到云烟阁,息妫只是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雪花飞舞,奴婢们劝她去用膳,她充耳不闻,公公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见,脑子里满满都是当年与姬麟在一起的甜蜜往昔,两人一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骑马射箭,林中打猎,踏雪寻梅,枫林镂字,在梅园浅卧醉眠的画面。

息妫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香茗和香菱看着心疼,可是劝说也无济于事,只得轮流陪在她身旁。

直到香菱实在看不下去,对香茗使了个眼色,强行将息妫搀扶到火盆前坐下,双脚麻木,双手冰凉如铁的息妫如木偶般毫不反抗,两名侍女心疼的不断用自己温热的手去轻抚息妫那冰凉僵硬的双手。

夜已深,屋外的雪一直下个不停。过了许久,息妫的手脚终于恢复了知觉,他嘴角凄然一笑,侧头看向香茗,无力的说:“香茗,笔墨伺候!”

“诺!奴婢这便去研墨!”

待香茗研好墨,息妫突然将香茗与香菱的手拉在自己手中,温柔一笑说:“香茗,香菱,这些天来,你俩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头,今儿天冷,早些歇息去吧,我写几个字也去歇息,不用你们伺候了。”

平时不爱说话的香菱赶紧说道:“夫人说什么呢!只要夫人好好的,奴婢们才能安心,主子没歇息,岂有奴婢先睡之理?”句句在理,香茗听着连连点头。

“我说让你们去睡,你们去便是了,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写一会儿字,听话,快去!”

息妫不容香茗二人再坚持,直接将她们推了出去,自己插上门栓,来到桌子前提笔写起了字。

香茗二人从小就跟在息妫身边,深知她的秉性,平日息妫一向都很温和,偶尔执拗起来,谁都拗不过她。

香茗只好趴在窗前,眼睛贴着窗户纸,朦胧看到息妫确实正在写字,也不好再坚持,因外面很冷,想站在门外候着也不太现实,只好进屋休息去了。

下雪时分,夜如白昼,子时刚过,一个身影在雪地里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前行,在一尺来深的积雪中留下两道深深的,杂乱无章的拖痕而不是足迹,似乎沉的不是脚,而是心。

可是就是在一转眼,那身影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5章 砌下落梅如雪乱

彻骨雪夜,独自一人,神情落寞,自从那个身影从云烟阁出来,便有人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于是一路在暗地里悄悄跟踪观察。

果然不出所料,当那身影朝着云烟阁里一口枯井的方位缓慢移动,地上的积雪也发出绵柔的“咯吱”声。

躲在暗处的他感觉要出问题,在雪地里奋力朝着那个身影一路飞奔,将厚厚的积雪踩出一个个深而阔的椭圆形大坑。

突然,她纵身跳了下去。

可还是晚了半步,在这千均一发之际,他匍匐着朝前冲去,惯性让他冲到了井边。

万幸的是,伸出去的手拽到了个东西,不幸的是,他只拽到了她深衣那宽大的袖子。

他整个身子趴在井边,幸好是冬季,衣服相对较厚,面料比较结实,他紧紧将她的阔袖攥在手里,手指努力移动,试图去捏她的手臂。

好在他力大惊人,经过多次尝试,终于将她柔弱无骨的胳膊握在手中。

正当他想喘息片刻时,一心赴死的她却在奋力挣脱。

虽说他身形健硕,力大无穷,她身形纤细,可是以这种姿势救人实属不易,不仅整个人的重量单靠他一条手臂攥着,而且被救的人不配合不说,还伸出另一只手来又抓又挠,试图掰开他的手,更是给营救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突然,“轰”的一声,枯井边的积雪崩塌下去一大片,吓得他额头青筋突起,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手心里全是汗,而那挣扎的人估计也被吓着,一时停止了挣扎。

悬在枯井中的她拼命想挣脱那个救她之人的手,无奈他的臂力太强,紧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握得太紧,凭自己那娇柔纤手,根本无法拜开他的手,正在这时,突然崩塌下去的雪块散落成雪雨,迎面朝她袭去,她迅速低下头去。

就在她停止挣扎的一瞬间,他卯足了劲儿将她拽出了枯井。

在将她拉出井口的那一刹那,他防止她再度滑落进井里,想将她放离井口远一点,由于用力过猛,加上她身子较轻,力道没有把握好,他那本就魁梧,又穿了一身厚重铠甲的身子,结结实实压在她那玲珑身体上。

四目相对,顿时,两人都怔住了。

只见身上的人,脸部轮廓分明,剑眉斜飞入鬓,乌黑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丝放荡不羁,鼻梁高挺笔直,嘴唇丰润有型。

身上的男子见一绝世美人正专注的仰视着自己,那一泓秋水般的双眸,如雨后初晴的天空一样清澈湛蓝,在眼神对视的一瞬间,顿时如电光火石般直击心灵,他的心被猛烈撞击,怦怦直跳,全身一阵燥热。

不对,这么熟悉的眼眸,在哪里见过?

他再细看一眼,天啦!竟会是她?顿时内心一阵慌乱。

她是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真该死!男子在心头暗骂自己,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如芒在脊,赶紧侧过脸去,单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而那张侧脸的轮廓尽数落在她眼里,更是完美的无可挑剔,她有些失神。

“息夫人!怎么是您?您怎么会……”

男子见落井之人,竟是楚文王千里迢迢从息国夺回来的息妫,一想到刚刚还被自己压在身下,万一被哪个爱嚼舌根的瞧去,岂不是要项上人头不保?不禁又全身惊出了一声冷汗,紧蹙双眉疑惑地看着她。

同样惊慌失措的息妫这才回过神来,因窘迫使如雪的脸颊变得绯红,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如含苞待放的梅花一样娇羞,不容细想,她赶紧双手撑地,从厚厚的积雪中坐起,沉下脸去,以掩饰内心的慌乱,目光哀怨,幽幽地说:“你是谁,干嘛要多事?”

息妫说着站起来,又准备朝枯井去,那人“轰”的一声跪在雪地里,张开双臂拦住息妫,双膝把雪砸出两个深坑来。

“夫人别想不开,请您听卑职和您细说。”

看着他一脸真诚,本就善良的息妫没有再坚持。

只见他单膝着地,垂首将双手推过头顶揖礼道:“卑职乃禁卫军统领欧阳靖,今日不慎冒犯,还望夫人责罚!”

“禁卫军统领?将军可是当日在息国大殿上的禁卫军统领?”

息妫就着雪的光亮仔细端详欧阳靖,发现其果真有几分眼熟。

“正是卑职,多谢夫人当日救命之恩!”

阳靖说着又对息妫拜了起来。

“当日之事,也是因我而起,将军免礼!”息妫做了个扶起的动作。

“卑职深知夫人心中的委屈与对息侯的忠贞,只是夫人今日不该自寻短见,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还请夫人听卑职一句劝,您要是就这样香消玉陨了,大王会如何对待息侯呢,到头来岂不是息侯更要糟罪?”

欧阳靖的话深深触动了息妫,是啊,她只想到自己一了百了,怎么就没想到,若自己死了,楚文王能轻易放过姬麟吗?

一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的姬麟,遭此大劫,如今竟然在守城门,而且还要每时每刻都对着自己的仇人蔡侯,息妫就觉得心痛得不能呼吸,这一切全都只因自己而起,自己若就这样走了,怎么对得起深爱她的人?

息妫顿时对自己的行为感动羞愧,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颔首低眉。

“多谢将军!今日之事是清秋犯糊涂,以后不会了……”

欧阳靖见息妫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甚感欣慰。

“卑职这条贱命拜夫人所赐,往后去,只要夫人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尽管开口,卑职将为夫人马首是瞻!”

见此时天色微明,正对云烟阁门窗的欧阳靖,发现屋内灯火亮了起来,应该是有奴婢起床了,他担心被人发现息妫自尽一事,到时传出去对她影响不好。

便轻声道:“今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夫人睡眠浅,被这雪照得无法入眠,想起来走走,卑职担心路滑夫人跌倒,便一路跟随着。”

息妫当然明白欧阳靖的好意,感激地对他揖礼道:“将军真是体贴!”

欧阳靖还礼,对息妫做了个请的动作。

此时已经恢复平静的息妫快步离开枯井边,朝屋里走去。

早早被息妫催去休息的香茗,一觉醒来见天色微明,她知道这是因下雪而映衬进屋里的光,但还是习惯性的披衣下床,前去察看息妫有没有掀被窝。

然而当香茗来到息妫床前时,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被褥都没打开过,压根就没有人睡过的痕迹,赶紧四下察看,也没见到息妫的身影。

夫人失踪了?香茗霎时脑袋一片空白,迅速叫醒香菱,香菱听说夫人不见了,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匆匆四下寻找。

第36章 谁人知我心

辞别深秋又隆冬

斯与往昔各不同。

曾经孤灯添几盏,

把酒陋室醉颜红。

可记当年翎呈爱,

两情依依霜叶中。

雪中誓言今犹在,

刻记深情在红枫。

整个云烟阁并不算大,却找遍了都没有见到息妫的身影。

香茗和香菱神色凝重对视一眼,还是香菱更加心细一点,想起昨晚临睡前,息妫说要写字,于是赶紧再次来到息妫房中,这才瞧见桌上镇纸石下压着一方绢帕,上书道: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这明显就是息妫因思念夫君而作,香茗与香菱面面相觑,怔怔呆望着对方,突然意识到什么,两人同时惊叫一声:“不好!”

心急如焚的香茗遂用力打开门冲了出去,却不想用力过猛,和门口一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倒在雪地里,并且香茗还压在那人身上。

看着仰面躺在雪地里的人正是息妫,香茗是又惊又喜,抱着息妫的身子又哭又笑,却忘了站起来。

“香茗,你是不是急傻了?赶紧起来,看你冒冒失失的,夫人的脸都被你撞红了。”

香菱说着伸手拉起香茗,从她身下解救起一大清早就被人连压两次的息妫。

“夫人,真抱歉!奴婢该死,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香茗急得眼圈泛红,赶紧一膝跪在雪地里。

其实此时息妫根本就没听见香茗在说什么,她的脸哪里是被撞红的,而是被香茗一撞,想起这相同的画面在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次,只不过不同的是,那时是一位英气逼人、血气方刚的男人,而此时是个柔弱小女子。

刚才与欧阳靖以那样令人尴尬的姿势相见,着实让人害羞,此时想起,息妫的心里还如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让人不能平静。

跪在地上的香茗许久没有听见息妫让她起来,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大惊,夫人该不是摔傻了吧!若在平时,息妫是舍不得责罚两个体己的贴身婢女的。

“夫人,您还好吧?快让奴婢瞧瞧,有没有哪里受伤?”

香茗一着急,以为真把息妫撞出了毛病,顿时泪眼朦胧,急得乱了方寸,也把在沉思中的息妫惊醒。

“我好好的,香茗你为何要哭?”

息妫这才回过神来,用冰凉的手指拂过香茗嫩滑的脸颊,帮她拭去泪水。

香茗顿时激动的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息妫,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夫人,夫人,您说话了,您真得没事吗?可吓坏奴婢了,有没有感觉到哪里痛?”

“傻丫头,这么厚的雪,像棉絮一样柔弱,再说了,你们夫人我好歹也是练过功的人,又不是豆腐做的,哪里这么容易就摔得坏嘛!没事了没事了!”

息妫一只手拉过香菱,将两个侍女环在臂弯里,轻轻抚摸着她们的头。

“夫人,您昨晚没有休息吗?天这么凉,您怎么一个人去了外面?冻坏身子可如何是好!刚才您好久都不说话,真得吓着奴婢们了,都怪奴婢们不懂事,夫人不休息,哪有奴婢去挺尸的道理,找不到您,奴婢们也不活了,呜呜呜!”

香菱确信息妫真得没事后,这才将刚才的焦急与紧张情绪释放出来。

息妫柔声道:“好啦好啦!我以后走哪儿都让你俩跟着行了吧!”

两个丫头拥着息妫,像极了走散的小鸡仔,终于找到了鸡妈妈。

香菱一抬头,视线落在那一路脚印上,脚印一直延伸到枯井边,看到有禁卫军正在那里查看什么,聪明的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心头一紧,遇到这么多变故,夫人的心里该是有多苦,以后真得要寸步不离夫人,连忙一个劲的点着头说:“以后夫人走哪里,我和香茗跟到哪里,再也不要被抛下了。”

两个侍女的举动让息妫分外感动,是啊!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只有她俩还会这样在乎自己,她们就是自己最亲的人,甚至比真正的亲人还要亲,她想到了蔡妫,那个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妫清萍,自己之所以沦落成今日这个下场,姐姐蔡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息妫此时的心在滴血。

息妫也能体会她俩寻不见自己的感受,万一自己真得葬身枯井,那这两个可怜人也活不成,岂不是自己害了她俩?难得有她俩对自己这么忠心耿耿,不经意间,息妫已潸然泪下。

“傻丫头们,进去吧,都快冻僵了。”息妫趁俩婢女擦眼泪的间隙偷偷扫了枯井这边一眼,见欧阳靖正在枯井边走来走去,心中暗暗赞叹他的心思细腻。

在息妫离开枯井朝大门走去后,欧阳靖转身看了看枯井边那些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那躺着的人形,他故意在枯井边走来走去,假装察看枯井,而踩出更多的脚印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那井不看还好,这一看还真把欧阳靖吓出一身冷汗来。

只见那井深不见底,一想就心有余悸,若刚才不是自己觉察出不对劲,或者再晚半步,息夫人掉下去绝对无生还可能。

不行,这井得封起来,要防患于未然,虽说今日说服了息夫人,并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再产生极端想法,而且这枯井放这也是个隐患。

欧阳靖这样想着,遂去叫来众禁卫军,找来木头和石块,又挖来大量的土,将井填了起来,并在后山见到一颗树,虽然叶子都已落尽,但树杆粗壮结实,想必来年开春,应该长势不错,便挖来栽在了枯井之上。

香茗贴心的亲手去熬了生姜汤,又放了些红糖进去,息妫抿了一口,顿觉五脏六府暖暖的,有说不出的舒服。

透过虚掩的窗户,息妫看到欧阳靖正带人在雪地里填井植树,想起连日来发生的一切,伴随着碗中姜汤雾气缭绕,息妫眼里升起一团氤氲。

正在这时,只见魏公公陪着楚文王出现在云烟阁门口。

楚文王看着院子里新栽的树,还有从枯井到大门口那一大一小两串脚印实在醒目,他只轻声问了身边的魏公公一句:“魏贤,一毂没记错的话,这里原本是一口井吧?”

“回大王的话,这里确实是一口井,但此井说来也怪,自从……”魏公公本想说自从苏妃投井后,此井莫名就干了,但又觉不妥,于是顿了下改口道:“很久以前就干枯了。”

“嗯,填了好,填了好!”

楚文王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点头赞扬着。

视线再次回到那两串脚印上,顺着脚印看,应该是一串小而浅的木屐印从云烟阁大门走过来,再走回去一个来回,那串大而深的脚印只有来,没有回,楚文王若有所思突然停了下来。

“魏贤,你去打听一下,是谁最先想到要填这井的,为何要填。”

“诺,大王,老奴先扶您进屋,这雪地滑得紧。”魏公公说着就来搀扶楚文王。

楚文王手一挥,“不用,你此时就去问,不毂还不糊涂。”

“诺,那大王慢些,老奴这就去问。”

魏公公转身朝还在给树培土的欧阳靖一行人疾步走去。

楚文王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那一深一浅,一大一小的脚印没有移开,像个孩子似的,一路踩着那小而浅的脚印,缓步朝云烟阁的台阶走去。

第37章 一物降一物

窗前的息妫发现楚文王来了,赶紧把姜汤碗递给香茗,并朝窗外嘟嘟嘴使了个眼色,轻声说:“就告诉大王,说我还在就寝。”

息妫说完迅速躺到床上,香菱麻利地帮她盖好被褥,做好这一切,楚文王刚好推门而入。

“给大王请安!”

香茗心想:夫人昨晚没睡,从她写的诗句来看,应该是在思念息侯,早上见到夫人,只顾担心她的安危,也没留意雪地里的脚印延伸到何处,也不知会不会被大王看出点什么,内心不免有些慌乱。

楚文王挥了挥手,视线在屋里扫了一遍,没见到息妫,便轻声问:“你们夫人呢?”

“回大王的话,夫人还在就寝,要不奴婢去叫醒夫人吧!”

“不用,不毂自己去。”

楚文王说着已经掀帘而入,息妫果然还在熟睡中,可是楚文王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就发现了榻前那双摆放整齐的木屐底部沾满了积雪。

楚文王知道息妫没有睡着,却也没有拆穿她,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爱怜的将搭在她脸侧的一绺儿头发挑到耳后,然后走了出去。

楚文王来到走廊上,见禁卫军统领欧阳靖阔步朝着这边走来,明显腿短一截的魏公公,也屁颠屁颠紧随其后。

欧阳靖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雪地里。

“参见大王,卑职擅作主张封了那口井,还请大王责罚!”

楚文王双手背于身后,手指匀速捻着一串儿佛珠,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态,眼帘下垂,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欧阳靖说:“先说说你为何要封那口井吧!”

楚文王并没有让欧阳靖从雪地里站起来,欧阳靖垂着头,看着地上洁白的雪,一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样子。

“回大王的话,这云烟阁闲置以久,井水早已枯竭,天空又骤降暴雪,卑职是担心息夫人初来乍到,奴婢们对此地也不熟悉,万一脚滑,出点什么意外,那卑职也难辞其咎,想趁主仆都还没起来,先把井填上,再去禀告大王。”

楚文王一听,高兴极了,左手捋了捋胡须,又伸出右手做了个扶的动作。

“雪地里凉,爱卿起来说话。”

“谢大王!”欧阳靖站起来,铠甲上粘了不少雪。

“嗯,虽然爱卿这是先斩后奏,但情有可原,不毂不是个昏君,通过此事,说明爱卿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有胆识魄力过人,若换作其它人,肯定要先禀报,得到批准再来填井,规避了自己的责任,而你却不顾个人安危处处以大局为重,不毂不但不会责罚你,还要奖赏爱卿,要重赏!”

“来,欧阳爱卿听旨!”

“卑职接旨!”

“欧阳靖,今日不毂念你一心护主,填井有功,封你为护国大将军,掌管十万精兵。”

“谢大王恩典!”

屋外的对话,息妫听得真真切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幸好欧阳将军不但没有受牵连,还得到晋升,从这点来看,楚文王还是很懂得知人善任。

早上本来停住的雪花,此时又纷纷扬扬飘洒起来,放眼望去,到处白茫茫一片,尤其是那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堆满积雪,像一个个白色鹿茸美轮美奂,再举目远眺,青山白了头,江水绿悠悠,看着美不胜收的大好江山,楚文王下意识的朝窗户里面瞅一眼,双眼含笑,爱江山,也爱美人!

楚文王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串延伸到枯井边的脚印,名为赏雪,实则已经猜到那串脚印就是息妫留下的,而欧阳靖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刚才并没有说息妫想寻短见,而是暗中保护她,又将枯井填起来 ,以绝后患,这样的人不重用,还去重用什么人呢!

这时,御膳房将早饭送到,为防止饭菜凉了,他们在马车上放了炉灶,将食物放在蒸笼里,等送来后还是热气腾腾。

这也是楚文王特意交待过,一定要保证食物的温度,他以为息妫有爱睡懒觉的习惯,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纵容她,这在楚国后宫里,算是首开先河。

息妫虽然一夜未眠,此时却也难以合眼,想故意装睡,让楚文王坐不住了离去,不曾想他却耐心十足,还特意让御膳房的人备了中午的食材,打算就在云烟阁开火,这意图十分明显,摆明就是不等到息妫起来不罢休的架势。

没办法,息妫只好披衣起床,由香茗和香菱伺候着盥洗梳妆。

前几天还冷烟冷火的云烟阁,此时不仅有了烟火气息,屋内有了炭火,更是有楚文王坐阵,增加了不少了人气,云烟阁里温暖如春。

见息妫来了,楚文王满腔热情紧紧盯着息妫,眼睛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只朝一旁的魏公公打了个手势,魏公公赶紧命人上齐了热腾腾的早膳。

“夫人,快过来用膳!”楚文王说着在自己身边摆好了坐垫。

息妫走过去,将坐垫拿到离楚文王较远的位置坐下,然后默默吃了起来。

楚文王怔了一下,接着又和颜悦色道:“夫人昨晚可曾睡得好?”

息妫只是点了点头,依然不出声。

这下可把魏公公急坏了,走到息妫跟前小声提醒道:“夫人,大王在问您话呢!”

“魏公公,清秋耳朵不聋,听见了啊!并且已经点过头,要不……那就有劳公公再帮忙重复一遍,清秋昨晚睡得挺好的。”

息妫面色平静,语气温和,似乎还略带浅浅笑意,真是让某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没辙。

“夫人真有趣儿,这大王不就在身边嘛,您直接和大王说啊,还要老奴传个什么话……”

若换作其它嫔妃,只怕魏公公早就阴阳怪气儿开怼了,可是他见楚文王并没生气,依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看着息妫,眼里充满着爱怜,只好像只哈趴狗一样继续讨好着。

“公公若不想当这传话筒,也没关系,清秋这还有香茗与香菱俩丫头呢!”

息妫不愠不火,说完朝两位婢女看了一眼。

“魏贤,就你多事,这里没你什么事,一边儿呆着去。”

楚文王这摆明的讨好也真是没谁了,其实他心里的原话解析出来应该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夫人这叫情趣懂不懂?

叫我说啊,这叫一物降一物。

第39章 山鸡变凤凰

郑姬直接朝跨进大门,就要往里间走,被站在大门外守着的两个婢女强行拦住,并轻声说:“公子有交待,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还请夫人不要擅入!”

“谁说本宫要进去了,这已是晌午饭时间,公子和雍大人也该饿了,我替你们在这里守着,你俩去将酒菜送过来。”

看门的婢女一脸茫然,不置可否,郑姬一脸严肃沉声说道:“去呀!难道你是打今儿才来的新人?本宫在这公子府的地位还不清楚?本宫说话不好使是吗?”

“夫人说话好使,奴婢这就去办!”

年纪稍长些的奴婢连连点头,拉了拉另一个奴婢的衣袖,两人向膳房走去。

待婢女走远,郑姬面朝外背贴着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屋内的对话。

“岳父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趁司马祭仲出使宋国时……”

“嗯哼!贤婿明白就好,何必言明,小心隔墙有耳。”

只听得姬突话未说完,就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郑姬猜道他就是姬突的岳父雍复,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

“岳父大人提醒的是,不过您请放心,我已经安排人把守在门口,谁也不许擅自闯入。”

这时,被郑姬指使去膳房的两位婢女回来了,郑姬赶紧走到屋外。

“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午膳呢?”

年幼的婢女红着脸低垂着头不说话,年长点的婢女稍显慌乱地说:“呃……回夫人的话,膳房的人一会儿就送过来。”

郑姬顿了下,假意装出一副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似的表情说:“鬼丫头,肯定是担心本宫没帮你们守门,到时被公子责罚对吧?放心吧,你们离开的这一小会儿,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这样吧,本宫这就回去,你们也别说本宫来过,免得多生出些事端来,到时连累你们受责罚。”

两个婢女一听,笑容可掬,点头如捣蒜,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郑姬也不做过多的停留,直接抬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郑姬快步离开东厢房,一路思忖着,虽然她只听到了没有下文的半句话,可是冰雪聪明的她已经猜出了那句话所隐含的意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江山社稷,王权地位,关她郑姬何事?若让人知道她是知情人,搞不好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她赶紧溜了。

说来也险,郑姬刚刚走出东厢房大门的视野范围,姬突和雍复密谋结束,前后走了出来。

姬突见安排的两个婢女还老老实实站在大门口,便走过去轻声问道:“可曾有人来过?”

“回公子的话,不曾有人来过。”

年纪稍长点的婢女害怕年幼的婢女说漏了嘴,赶紧回了话,可是那小婢女却似乎一副有话说的样子,幸好姬突并未看她。

“那就好!这样吧,这化雪到处都是水,去叫膳房的人备好酒菜送到东厢房来吧!”

“诺,奴婢这就去!”婢女说完就拉着小婢女准备再次去膳房,被姬突制止了。

“这么点儿小事,你一个人去就是了,让她留下来。”

姬突发现了地上有湿的脚印,瞳孔收缩到极致,正准备张口,突然,那小婢女扑通一声跪在姬突面前。

“禀告公子,其实刚才……”

那年长点的婢女一听吓坏了,赶紧接话道:“禀告公子,其实刚才奴婢心想已是晌午,便自作主张去膳房说了送洒菜过来。”

“不只这些吧!”姬突意味深长地看了年长些婢女一眼。

又转身盯着小婢女的眼睛说:“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刚才其实是想说有人来过,对吧?”

小婢女一副怯怯的样子,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年长的婢女,轻轻点点头。

“她不让你说对吧?别怕,本公子替你撑腰,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让本公子瞧瞧。”

姬突说着便伸出修长的手指,勾起小婢女的下巴,瓜子脸,杏眼桃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气挺直的鼻梁,看上去还算标致,在婢女里面,应该算得上出众。

小婢女被姬突看得不好意思,羞怯地说:“回公子的话,奴婢名叫香莲。”说完又低下头去。

就是那羞红了脸一低头的温柔,竟让姬突阅人无数的那颗心为之颤抖了一下。

“香莲……不错,以后不要再做粗使丫头了,去给本公子当贴身侍女,专门伺候本公子的日常起居,也不用再看那些婆婆妈妈的脸色了。”

姬突说完,用眼尾斜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年长婢女。

那年长婢女此时面红耳赤,心里恨死了香莲,亏得平日里还觉得她年幼,处处照顾她,没想到那小妮子人小鬼大,竟然有攀龙附凤之心,倒是挺会踩着人的肩膀顺杆往上爬。

“多谢公子垂怜,香莲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公子!”

香莲在努力克制内心一下子从山鸡变成凤凰的无比激动,虽然在年幼时就因家穷,以养活不起那么多子女为由,被父母送进公子府为奴,多年来,香莲内心是怨恨父母的。

不过现在看来,父母当初的叮嘱是正确的,他们说一定要学会看人脸色,努力往上爬才有出头之日。所以这些年来,香莲的不仅个头在长,心眼也在长,机灵的她今日终于攀上高枝了。

“香莲,刚才来的是何人?”

香莲瞟了一眼站在姬突身边的雍复,见他一脸严肃,却一直默不作声。

“刚才郑姬来过,让我们去膳房传信,把酒菜送到东厢房来,我俩开始不同意,说公子交待了要在这里守着不让人打扰,但郑姬却说她来守着,态度强势,奴婢们也不好坚持,只好去了膳房,不过奴婢离开前后也不过是极短的时间。”

公子姬突听完,与雍复对视一眼。他就喜欢聪明人,这个香莲,明明平日里称呼郑姬为夫人,今日当着自己岳父的面,她只称呼了郑姬,估计她压根想不到,色.诱郑姬一事,是自己与雍复的合谋。

“香莲,去把管家叫来。”

“诺,香莲这就去。”

穿着奴婢服饰的香莲,似乎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比其它奴婢高人一等了,就连走路时那莲步轻移,身姿摇曳,也已有了些许主子的味道。

不一会儿,管家到。

“李贲见过公子,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姬突一脸嫌弃地拿眼角余光扫了那年长些的奴婢一眼,用手指着她,却不再看她,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李管家,让这贱婢以后去干些打扫茅房,洗刷恭桶的粗活,不要让本公子再见到她。”

“诺!”

管家转过脸来对着年长奴婢说:“公子的话你没听见?还不赶紧去干你该干的活儿?”

年长的奴婢用幽怨中还还夹杂着不屑的眼神,盯着香莲看了许久,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心里想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以为今日飞上了枝头,明日就是凤凰吗?只怕那郑姬也不是好惹的吧!

第38章 罅隙暗生

话说郑姬被姬突在酒里动了手脚,用欺骗手段把她当成礼物,送给了身兼禁军统领和侍卫总管两大要职的高渠弥。

原本郑姬与宋国大臣之子杜桓互相钟情,却因政治姻亲而棒打鸳鸯、劳燕纷飞,无奈之下嫁给了自己并不中意,懦弱寡断的郑昭公姬忽,已经让郑姬看淡了世间情爱。

后因长相英俊、活力四射的公子姬突的出现,重新点燃郑姬心中的热情,正在将要全心全意去爱上他时,却发现自己只是他的一个玩偶,一枚棋子。那一刻,情感的大堤有如溃坝一般,顿时心中有多少爱,就会转变成多少恨。

当姬突躲在墙根外偷听屋内的郑姬与高渠弥翻云覆雨时,他的内心极度矛盾,毕竟郑姬的美艳妖娆,风姿绰约无人能及,可以说他是近乎迷恋她的身体,如今把她送入高渠弥的怀抱,个中的嫉妒酸楚与不舍又有谁人知晓?而他,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他既希望郑姬成他好事,却又不愿见她与除他之外的男子那般缱绻,那般绸缪……

然而郑姬偏偏掌握了姬突这一人性的弱点,故意与高渠弥高调演绎情爱,出来又对他一番冷嘲热讽:“文人么,多是银样鑞枪头吧!”

看着她一副藐视的样子说出这般话来,瞬间激发了姬突作为男人的嫉妒心与独占欲,只见他眼眶通红,如牛般喘着粗气,声音低沉嘶哑地说:“本公子要与你一起高歌!”

说完一双结实的臂膀将郑姬拦腰打横抱起,大跨步朝北厢房而去。

“放我下来,你当我是什么?只是你的工具吗?既然已经把我送人,就别想再碰我。”

郑姬也不再害怕被下人看见,反正这几个月来,她几乎与姬突形影不离,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估计他俩的事,都已经传遍整个郑国的王宫里,成了公开的秘密。

她低声咆哮着,有如一头发狂的母狮一般在姬突怀里使劲挣扎着,双手握拳不断捶打他那有着强健肌肉的胸膛,一双美腿像溺水的人儿一样上下而又猛烈地踢动着。

姬突任由郑姬怎么闹,就是不松手。

“谁说把你送人了,是高大人他自己对你倾慕已久,虽说如今你跟他好过,但你永远是我的人,永远是我的心肝宝贝!”

说话间,姬突已经来到北厢房门口,用脚踢开了见他们过来正在开门的婢女,低吼一声:“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婢女连连点头,姬突跨进屋内,反身用后背关上了门,并落了门栓。

将郑姬用力扔进了柔软的大床上,一个恶狼扑食扑了上去,却被郑姬灵巧躲开。

“还想躲,看你往哪儿逃!”

姬突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易如反掌将郑姬覆在了翅膀底下,那一刻,金雕袭兔百草折,猛龙过江万浪起。

一阵羞辱过后,姬突更加恼火,心中的那股子烈火不但没降温,反而烧得更旺,不由愤恨地说:“叫啊,你不是挺会叫吗?刚才跟高渠弥时恨不得喊破喉咙,恨不得将整个王宫掀翻,这会儿怎么不叫了?”

心中同样愤愤不平的郑姬故意气他,一又美目冷冷地仇视着姬突。

“为什么不叫你不清楚吗?说明你没他强壮呗!”

尤其是最后一句的发音拖得老长,这下真是激怒了姬突。

“你……!!”

姬突气不打一处出,快速而粗鲁地除去两人身上所有的牵绊。

“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不叫是吧?今天就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厉害,直到你向本公子求饶为止。”

姬突一改往日的怜香惜玉,对郑姬粗暴如斯。

而倔强的郑姬那洁白的贝齿把娇嫩的下嘴唇咬破,殷红的鲜红顺着唇角流向粉颈,却依然紧闭双唇就是不哼一声。

她越这样,姬突越是怒火中烧,郑姬所受的伤害也就越大。

终于,她没能忍住这屈辱,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滚滚而下,发出那种极度压抑的呜咽声。

正是这呜咽声和泪水击中了姬突的要害,他的心柔软了,终于化成了水,像换了个人似的,用沙哑又低沉的嗓音在郑姬耳边呢喃。

“小雅,不哭,都是我不好,我不再这样对你了。”

姬突将他那滚烫的双唇落在郑姬梨花带雨的脸上,极尽温柔地吻干她脸上的泪痕,她试图推开他,而他却将她抱得更紧。

渐渐的,一场弥漫着浓浓硝烟的战火终于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姬突心里非常清楚这枚棋子的重要性,而哄女人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经过此事后,郑姬的心里虽然对姬突很是失望,但毕竟姬突能抚慰她空虚寂寞的心灵,各取所需吧,她终究还是重新接纳了他。

两人虽然在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关系,但内心深处却如白净的瓷瓶摔出无数道裂痕,郑姬的心有如精美的瓷器一般碎了一地,却无力收拾,也不想收拾……

她听从姬突的安排,穿梭在他与高渠弥两个男人之间,大概用破罐子破摔来形容此时的郑姬比较贴切。

这日,姬突一如既往,待郑昭公上朝后,便将郑姬接到公子府,可是在陪她用完早膳后,两人说好去园子里踏雪寻梅,秋萍刚给郑姬将狐皮大氅披在身上,正在系着领口的丝带。

突然有婢女来报,说雍大人来了,姬突丝毫不容怠慢,赶紧站起来说:“你先去让雍大人稍等,本公子随后就到。

“哪个雍大人?”

郑姬见姬突似乎很是在乎这位雍大人,感到有些好奇。

“雍大人是本公子的岳父大人雍复,是咱郑国的郎中令,小雅可要乖乖的藏好,别出来哟!”

郑姬一听赶紧点头,让姬突快去。

雪霁初晴,太阳照在身上有了丝丝暖意,积雪开始融化,起初屋檐上的水,有些不太情愿一滴一滴往下落,到了晌午时分,太阳越发的强势,树上的积雪一团一团往下掉,狠狠摔在地上“啪啪”作响,而屋檐上的雪化成了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阴沟里的水排泄不畅,水珠滴落下来此起彼伏,郑姬无聊地看着水珠发呆。

可是姬突一去就是几个时辰,眼看又到了晌午饭时间,依然没见他的身影,郑姬百无聊赖地看着水沟里溅起的水珠此起彼伏,郑姬开始心烦意乱,她心底还在为姬突把她送给高渠弥而耿耿于怀。

其实姬突让她藏起来,说的也是实话,偷情本来就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背着正宫娘娘不闹出太大动静,不让她颜面无光,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虎过去。

但郑姬却觉得此时正是自己发泄心中怨恨的好时机,她要去他的岳父面前露脸,并告诉他,姬突不爱他的女儿,天天在一起共渡爱巢的人是她。

她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并非是想挤走公子姬突的夫人,而是想让他在岳父面前抬不起头,你姬突不是很在意岳父吗?换言之,那就是在意你的夫人,要让你知道,我宋雅也不是好惹的,你对我无情,也别怪我对你无义,就偏偏要让你俩恩爱不得。

这样一想,郑姬站起身来,径直朝姬突会雍复的东厢房而去。

当郑姬走到东厢房门口时,见两位婢女把守在门口,不对,见个岳父还用人把守,难道是他们之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4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楚文王原以为息妫只是暂时气不顺,不搭理自己,毕竟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为想得宠而明争暗斗争得头破血流,可偏偏这息妫明知自己的夫君不可能再与之重温旧梦、再续前缘,依然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息妫对楚文王对她的关爱视而不见,从来都不领他的情不说,还在楚文王面变前成了哑巴。

虽说自从来到楚国后,息妫就变得沉默寡言,但其它人说话她还是回复的,除了楚文王。

为此,楚文王是大伤脑筋,他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撬不开息妫的嘴,心里也是无比痛苦,却又从来未在息妫面前表现出半分的不耐烦,他是打心眼里爱上了这个女人,相信她息妫就算是块冰,总有一天也能将她融化。

息妫整日郁郁寡欢,思念姬麟成疾,接连数日胃口欠佳,眼看一天天消瘦下去,急坏了香茗与香菱,也愁坏了楚文王,御医为其诊治也不见好转,楚文王明白她的病根在心里,虽然明知出城会看到姬麟,但还是忍不住劝慰息妫。

“夫人,要不改日去集市上逛逛散散心吧,你来楚国也有半年之久,还没出去走走呢!”

息妫倒并不是真得想逛集市,只是逛集市必须经过丹阳城门,而与她阔别半年之久的心心念念之人姬麟正在城门口,若从那里经过,岂不是可以见上一面?息妫为之所动,第一次微笑着正眼看了楚文王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楚文王心里非常清楚,息妫看自己的这一眼充满着感激,虽然依旧没有对他说话,但好歹拿正眼瞧了他一回,这是半年多以前的头一次,楚文王觉得能博美人一笑,就让他们见上一面也是值得的。

次日清晨,息妫早早起床,难得的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并特意挑了件粉红色深衣穿上,除了香茗与香菱陪同外,楚文王还特意挑了八名聪明伶俐的侍女跟随,楚文王并钦点他信任的护国大将军欧阳靖亲自带领精锐部队保驾护航。

快到城门时,息妫从辇舆上下来改为步行,当她看见大队人马簇拥着自己时,猛然意识到什么。

她赶紧停了下来,转身对欧阳靖说:“我想清静些,还请欧阳大将军的人离清秋稍远一点可好?”

欧阳靖是何等聪明?自然明白息妫的意图,当即重新调整队列与步伐,拉开了与息妫之间的距离。

离城门越近,息妫的心就越迫切,同时又莫名的心慌,马上便能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他还好吗?

而每日值守在丹阳城门口的姬麟,起初由于实在难咽心中那口怨气,也找蔡侯姬献舞干过仗,但干仗的结果可想而知。

曾被楚文王取笑为山魈的姬献舞是何等强壮魁梧,体型单薄的姬麟岂是他的对手,干仗的结果,姬麟十有八九都是鼻青脸肿,伤痕累累,还有那十分之一则是伤势严重,就这种结果,还是姬献舞自知对不起姬麟而手下留情的结果。

时间久了,虽然心中的恨未减半分,但姬麟又不傻,这种自找苦吃的事渐渐也就不再做了。

大多时候,人们都能见到城门口的姬麟,从怀中摸出一绺儿烧焦了半截的发辫抚摸着,好像那年在山洞中偶遇的小清秋正蹲在自己面前,他面对微笑,双眼放光,动作温柔之极。

而到了晚上,姬麟便想借酒浇愁,无奈他被禁止出城,只好央求同室的人帮他买酒回来,每月那一点微薄的月俸都让他换了酒,只有喝了不省人事,方能睡得安稳。

由于营养不良和睡眠严重不足,再加上心情长期处于苦闷状态,每天借酒浇愁愁更愁,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后来时间一长,同室的人慢慢了解到他的遭遇,开始怜悯他,再加上天天要帮他买酒也烦得很,便拒绝了帮他带酒的请求。

没有酒喝的日子,只会加重他的失眠,经常彻夜不能合眼,只有一遍一遍回忆与息妫的相遇、相知、相恋、相惜到别离,面对切肤之痛的别离,七尺男儿也忍不住以泪洗面。

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副贱相,别人不招惹他,他就闲得慌要去生事端。

这天,正在值守的姬麟又在专心致致看他手中的发辫,突然一只大手从他手中将那发辫抢了过去。

姬麟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抢回来,这可是他唯一的念想,是他的心爱之物,看得比命都还要重要。

抬头一看,那人竟是那吃饱了撑的冤家死对头姬献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姬麟突然双目血红如兔眼,目眦欲裂,低声咆哮着:“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而那姬献舞就是不还,不仅不还,还把那发辫扬手一扔,半截发辫不偏不倚,掉进了城门口一颗大树上的鸟巢里,这下有好戏看了,那些守城小吏蜂拥而上,呼呼啦啦全围了过来看热闹,其中有人明知姬献舞不对,但又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出来伸张正义。

本来那姬献舞猜想这发辫应该是息妫的,就想抢过来看看姬麟是什么反应,没想到失手扔进了那高高的鸟巢。

姬麟一看,二话没说,急忙蹬掉脚上的鞋,赤着脚欲爬到树上去捡那发辫。

当他爬了一小半时,只见围在树下看热闹的一群小吏突然作鸟兽散,并且个个噤若寒蝉站得笔直。

原来他们老远就发现有大队人马过来,还有辇舆,待再走近些,发现是由护国大将军欧阳靖亲自带队,看那阵仗也应该是个重量级人物,所以赶紧各就各位。

其实欧阳靖也发现了城门口的异样,而有些人天生蔫儿坏,好像看人受点惩罚心里就特爽似的。

当息妫快到城门时,欧阳靖率先走在前面以防不测,本来并没注意到树上有个人,可那姬献舞不停拿眼神往树上瞟,好像生怕欧阳靖看不见似的。

而也正是这有意往树上瞟的动作引起了欧阳靖的注意。

而树上的姬麒其实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并不是害怕被发现了要受惩罚,而是当他低头发现朝城门走来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自己的夫人息妫时,他在情急之中,脑子也短了路,竟诡异的当作是在平地上,直接朝息妫扑去。

树下的欧阳靖看得真真切切,只见姬麟双脚在树枝上一蹬,人就快速坠落下来,而息妫也刚好快走到树下,见欧阳靖朝树上望,也停止了向前的脚步抬头望去。

眼见姬麟即将摔落的千均一发之际,众人皆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只见一条黑影飞了过来。

第41章 东风无力白花残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靖一个箭步窜到树下,推开息妫,张开双臂徒手接住了即将坠地的姬麟。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下来,把息妫的下巴差点惊掉,当她看到此人正是自己牵肠挂肚的姬麟时,更是惊得膛目结舌,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才分开半年之久,原本是那样俊逸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姬麟,如今已是面容憔悴,瘦骨嶙峋,早已今非昔比了。

若刚才欧阳靖没有出手相救,或者出了手却没接住,那他岂不是……

后果不堪设想,息妫顿时眼圈一红,不禁潸然泪下。

姬麟也没想到会突然与息妫在这里相遇,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当欧阳靖刚把他放到地上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欧阳靖的救命之恩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打着赤脚的他揉了揉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息妫,踉踉跄跄朝她缓缓走来。

息妫虽然没有朝前移动脚步,那眼神却也早已长在了姬麟身上,二人目光中,悲喜交加,五味杂陈,眼神对视,目光交织,缠绵缱绻,天地为之动情,山河为之落泪。

此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两人相望,相对而泣却不能相抚,只见瘦若枯枝的手抬起,却又无奈的缓缓放下,只与息妫的纤纤素手,零落在纷纷细雨中。

欧阳靖见他们俩那神情,下一步只怕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到一起了,这可怎么能行,人多嘴杂,还不很快就传到楚文王耳朵里?他赶紧朝她身边的香茗递了个眼色。

聪明的香茗自然明白欧阳靖的意思,知道此时的夫人恍如梦中需要提醒,于是,恍然若失,撑开一把描满桃花的绢质雨伞,与香菱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挽起息妫的胳膊,并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咱们该出发了。”边说边朝城门外走去。

息妫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自己刚才定是失了分寸,幸亏有这两位贴心侍女,万一做出过分的事情来,只怕是又要害了姬麟。

只匆匆一瞥,连话都不能说一句,甚至连一个凝视的眼神都没有,这样的面见了只会更令人伤感。

这一整天,息妫都在心神不宁与自责中度过,集市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统统都与她无关,她就像是一具空心木偶,因为她的心还留在城门口,那个面容憔悴的姬麟身上,姬麟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全都是自己的错。

姬麟还没反应过来,息妫就已经消失在城门口,让他怀疑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因他经常会在梦里见到心爱的人,以为又是在做梦,使劲在本就只有一张皮的大腿上揪了一把,生疼生疼,这才知道是真的。

可是这一晃而过的相见,让姬麟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连味儿都没尝到就没了,他懊恼不已,更加的痛苦不堪。

然而,见过与不见的区别在于,不见时是无尽的思念和满怀期盼,见了却让人无比心酸与难分难舍,看到对方因思念而憔悴的面容而揪心的痛,愈发期待能再次相逢。

城门这件事,在场的大多数守门小吏是不清楚原由的,唯有姬献舞是一清二楚,他巴望不得赶紧让楚文王知道此事,于是对姬麟冷嘲热讽起来。

“真是个孬种,自己的夫人站在面前都不敢抱一下,依我看,是害怕在她身上闻到其他男人的味儿吧!哈哈哈哈!”

正满腹委屈的姬麟,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冲到姬献舞面前,抡起那瘦弱的拳头朝他的面部砸去。

可想而知,以卵击石的后果,姬麟必定又是一副鼻青脸肿。

而息妫自打在城门与姬麟囫囵见一面后,接连数日都感觉全身无力,更加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仿佛掉了魂一样,一心只想怎样才能再见他一面。

显然,在人多眼杂的城门口,一个众所皆知大王的宠妃,与一个从他国俘虏来的守门小吏私会,这肯定是极不合适。

埋藏在息妫心中满满的苦闷无处述说,她只好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喝过酒后对着笔墨纸砚倾诉,完了再将写满心里话的绢帕扔进火里化为灰烬。

这日,喝完酒的息妫让香茗香菱二人先去休息,经过了上次雪夜枯井之事后,那俩婢女哪里还敢先去休息,最多困极了靠着门或者趴在桌子上打下盹。

息妫同往常一样,边喝边想,别想别喝,越想越苦,越喝越多,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多了。

摊开绢帕执起笔,一番挥毫泼墨,借笔墨抒发一下对姬麟的思念之情。

写完之后觉得头昏脑胀,跌跌撞撞爬到床上躺下,昏昏沉沉睡去,而忘了烧掉写的东西。

在云烟阁中,一些日常陪伴在息妫身边的事当然是由香茗和香菱来做,而楚文王让魏公公安排来的婢女,大多是难以近得息妫的身边。

待次日息妫醒来后,想起昨晚写的东西没烧,便下床准备先烧掉,结果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写了字的绢帕。

香茗和香菱听到动静,赶紧进屋见是息妫起床了,准备帮息妫梳洗打扮。

“你俩见到我写得东西了吗?”

息妫一边低头翻找,一边问两位婢女。

“回夫人的话,昨晚见夫人睡了,我们俩便悄悄退下去休息了,不曾见到夫人写的字。”

香茗和香菱对视一眼,也赶紧帮忙找。

可是墙角,柜子底下,地毯下面都没有,就算是风再大,被风吹走也吹不出这屋子,何况昨夜的风并不大,可是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着。

而此时,在紫宸殿中,楚文王从一奴婢手中接过一块绢帕,只见上面字体清逸娟秀,却有许多地方被浸湿将墨水晕染开来,明显那是滴滴泪痕,不过幸好还能看得清,只见上面写了首诗。

绿柳红墙越九重,明月微星照离宫。

旧绪纷如梨花雨,残念恰似草头茸。

昨日欢颜今犹在,今朝泪痕风雨中。

相望莫问卿如何?尘念俱灰与君同。

原来息妫一直旧情难忘,还沉浸在无尽的思念当中,楚文王被她这种对待爱人不离不弃,对爱情的忠贞不渝的态度深深感动,由衷的敬佩,心中对她的爱慕又添了几分。

然而一想到她不愿接受自己,甚至连话都不愿与自己说,心中不免又泛起阵阵酸楚,脸也阴郁下来,目光凌厉地瞥了那婢女一眼。

这张绢帕,虽然让楚文王更加了解息妫的内心,但他却并不感谢这个传信的人,心里甚至还有些许的厌恶她这种行径,他不容任何人做伤害她的事,何况还是个卑贱的奴婢。

“你是说夫人每晚都写,写完就烧了?那这张你是如何拿到的?”

第42章 相约殉情

“回大王的话,奴婢昨晚见夫人写完就休息了,应该是太困没来得及烧掉,而香茗和香菱也在打盹,奴婢便借着给夫人盖被子的功夫,放进袖子里给大王拿过来了。”

那婢女说着,竟有几分沾沾自喜。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楚文王的视线,一直就没从那沾满泪水而显得沉甸甸的绢帕上移开过,心也跟着沉甸甸起来。

“回大王的话,奴婢薛晴,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楚文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地对魏公公吩咐道:“魏贤,记下了吧,带下去吧,重赏其家人。”

“多谢大王赏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薛晴掩饰不住一脸的兴奋,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怎样才能取得息妫的信任,尽量靠近她的身边才行,那样就不怕弄不到她的第一手消息了。

“诺!老奴这就去办!”魏公公躬身回过楚文王的话,转身看向薛晴,一脸蔑视地说:“走吧!”

可怜死到临头的薛晴还屁颠屁颠的跟在魏公公身后做着美梦,而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只见魏公公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那么大的铁笼子前,里面关了数只看上去凶猛无比的恶狗,犬吠声不绝于耳,她胆怯地缩着身子往后退,其实她早该听见,只因一路做着美梦并未察觉。

她不明白大王明明说赏赐她,魏公公为何要带她来这里,她面露惊恐之色,疑惑地回头看向魏公公。

“好,既然死到临头,你这贱奴还不知错在哪里,那老奴就让你死个明白。息妫是什么人?是大王无比看重的人,轮得到你来造次?你算个老几?有什么资格去监视她?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也是个祸害,不如喂狗去吧!”

魏公公话音刚落,对着守狗笼门的小吏递了个眼色,小吏将门开了一道缝,魏公公抬脚朝薛晴背后使劲一脚踢去,只见薛晴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趴在狗笼中还没爬起来,那守门小吏已经迅速牢牢锁上了铁笼门。

那薛晴一看这阵势,眼睛瞪得像铜铃,竟吓得忘了哭,只见那群专门培养了用来上战场的饿狗见来了食物,蜂拥而至,一阵撕咬,薛晴身上顿时千疮百孔,血流如注,魏公公不敢继续看下去,赶紧离开了这阴森之地,只听见那声声惨叫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无声。

魏公公摇摇头,轻叹一声:“怨不得谁,这就是嘴贱心肠坏之人的下肠,下辈子投胎还是老实做人的好!”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在空气中,魏公公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快速离开。

要说魏公公也真是没愧对他这司宫的身份,就单凭楚文王一句重赏其家人,就明白该怎样处置这奴婢,这也说明他把楚文王的喜好习性摸得透透的,楚文王自从带回息妫,虽然息妫并未真正接纳他,而他似乎突然对其它嫔妃也失去了兴趣,一心只想讨好息妫,这种时候,有人来做对息妫不利的事,自然是自寻死路了。

楚文王见魏公公回来,沉着脸说:“把息妫身边的人好好清理一下,那些坏心眼的,统统撵走。”

“大王请放心,不会再出类似的事了。”

“魏贤 ,你说息妫总是惦记着那人,不毂该如何是好?”

“这……”魏公公的脑子快速转动着,这样的问题叫人如何回答嘛,答得不好,只怕是要和薛晴那丫头相同的命运

魏公公眼珠子一转,微笑着说:“老奴以为,息夫人之所以对旧情难忘,也是因为她是个深情之人,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品德,大王不正是被她这样的品德所吸引吗?以大王的人格魅力,做男人的魄力,还有对夫人坚持不懈的疼爱,相信夫人总有一天会被大王的真情所打动。”

“嗯,说得好!对一个人好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容易,能坚持对她好一辈子,今生今世都只爱她一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毂会坚持下去!魏贤你监督不毂!”

“大王一向言而有信,老奴相信大王不久就能获取夫人芳心。”

而息妫一心想与姬麟再见一面,却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虽然她极度不愿承认自己是楚文王的王妃,可她的身份在来楚国的第一天就已人尽皆知。

在多次努力未果后,息妫再一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息妫甚至想找个机会去与姬麟一起逃跑,实在不行就一同殉情,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或许下辈子还能一起投胎,再续前缘。

有了这个想法后,息妫就想赶紧付诸行动,可是这个信由谁来传呢?当然只能由亲信之人,香茗或者香菱。

息妫给姬麟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让香茗悄悄送去。

在半道上,欧阳靖拦截了香茗。

突然被禁卫军统领拦截,香茗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感觉这位欧阳靖对夫人没有恶意,但神色还是有些慌张。

“欧阳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欧阳靖四下环视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香茗不要紧张,我问你,你是希望你家夫人过得幸福安康?还是去过颠沛流离,到处逃亡的生活?”

香茗一脸疑惑地看着欧阳靖。

“大人为何这样问?香茗当然希望夫人过得幸福安康啊!”

“嗯,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你今天出来,是去帮你家夫人送信的吧?”

欧阳靖好看的眼睛似乎会说话,让人不容拒绝,香茗似着了魔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点点头。

“把信给我看看。”欧阳靖的声音温柔至极,似乎感觉没有说服力,接着又说:“请你相信我,我的命是夫人救下来的,自然所做之事也不会害夫人。”

香茗将信将疑,手还是伸进衣袖里拿出一块粉色绢帕来。

欧阳靖朝她深深地眨了下眼睛,并伸出手来。

香茗怯怯地将那块写了字的绢帕递过去。

欧阳靖摊开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绢帕,只见一朵精致的桃花像真得一样跃在绢帕上,看着看着,紧蹙起了双眉。

第43章 点点朱砂痣

只见绢帕上写道:吾郎姬麟,见字如人,与君阔别,眷与时长。那日城门匆匆一瞥,更是勾起相思无尽,见君面容憔悴,精神委靡不振,妾身甚是心痛。

今日来信,相约与君归隐山林,别离尘世,与其苟活人世,倒不如共赴来生,如君有意,三日后子时城门外榕树下不见不散,清秋拜泣!

看完信,欧阳靖长叹一声。

“香茗,你没看这信么?”

香茗摇了摇头说:“夫人的信,奴婢不敢私自偷看。”

欧阳靖将绢帕折起来递给香茗

“香茗你错了,你看这信的内容,不仅仅只是表达了两人分别之后的相思之苦,也阐明了夫人想与之出逃,更是有共赴黄泉的决心,若息侯也同意夫人的意见,大王能让他们顺利逃出去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有多严重?”

香茗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接过信拿在手上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所言极是,那眼下又该如何?信还送吗?”

“信当然要送,夫人还在等着回信呢!不过香茗,你有个艰巨的任务必须完成。”

欧阳靖又警觉地环视四周,那黑宝石般的双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含笑的双眼让香茗特别想看,却又害怕去看,感觉这样有魅力的人安排的任务,必须无条件完成,何况还是关于夫人的事,更是在所不辞。

“大人您说,香茗照做就是了。”

“你现在就把信给息侯送去,不过你要想办法劝说息侯,让他拒绝夫人的请求,能办到吗?”

欧阳靖只是随意的浅浅一笑,声音也那样温柔。

香茗甜甜一笑道:“香茗保证完成任务,大人请放心。”

香茗说完别过欧阳靖,径直朝城门口走去。

云烟阁中,息妫在门廊前来回走动,不时翘首以盼,焦急地等待着送信还没回来的香茗。

“香菱,随我来!”

息妫突然向香菱招招手,朝屋内走去。

进了里间,息妫轻声对香菱说:“去取点朱砂过来!”

香菱没有多问,取来朱砂,息妫说:“给我点在后颈上。”说完自己动手撩起了颈后的发丝。

香菱小心翼翼在息妫的后颈正中点上一粒朱砂,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颗朱砂痣。

香菱给息妫点完朱砂痣,不解的问:“夫人,为何要在颈部点一粒朱砂痣?”

“这是姬麟曾经给我讲过一个传说,那我就讲给你听听吧!”

这时息妫的表情变得分外柔和,抬头看向远方,眼睛里绽放出美丽光芒,嘴角微微上扬,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开始娓娓道来:

“相传有两个非常相爱的人,由于某种原因,最终不能在一起,便选择了双双殉情,他们死后再次在黄泉路上相遇,以为从此后再也没人可以将他俩分开,幸福地手牵着手朝前走,前路却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那就是忘川河。

血红色的河水浑浊不堪,稍稍靠近一些便能感觉到一股浓烈腥臭的热浪袭来。”

息妫讲着讲着,神情忽尔又忧郁起来,好像是在讲自己的故事一般。

香菱拿起绢帕,轻轻帮息妫拭去眼角的泪花,不禁问:“忘川河为什么会腥臭呢?”

“据说忘川河里尽是虫蛇之类和一些不愿忘记前世爱人的孤魂野鬼,他们要在那忘川河里滚烫的岩浆中熬上千年,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之事,便可重返人间,去寻前生那个最爱的人。”

香菱一副不可思议状,忍不住打断息妫说:“熬上千年,那得多痛苦啊,还真有人愿意承受那样的痛苦只为记住一个人吗?”

“世间为情所困的大有人在,真正爱一个人,相爱却不能相守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既然今生不能好好在一起,那就相约来世一起共白头。宁愿受肌肤之痛,也要记住这段情。”

对于没有体验过爱情的香菱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不过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她只是抿抿嘴,托着腮认真听着,只听息妫继续在说。

“想要渡过忘川河,就必须先过奈何桥,当他俩牵着手走上奈何桥时,被桥头的一个白发老婆婆拦住,她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孟婆从一口大锅中盛出两碗汤让他俩分别喝下,据说这汤是由八种眼泪组成。”

香菱一听,忍不住打断息妫的讲述,将两条眉毛扬得不在一个平面,不解的问:“八种眼泪?眼泪还有区别吗?”

息妫并没因被香菱打断了讲述而嫌烦,依然用她那悦耳却又平静地嗓音说:“八泪是指:一滴生泪、 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 五寸相思泪、 六盅病中泪、 七尺别离泪、这第八味,便是一个孟婆的伤心泪。以八泪为引,去其苦涩,留其甘怡,如此煎熬一生,成就了孟婆汤。”

香菱终于明白,想想这八泪汤不正是人的一生所经历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吗?她没打断息妫,听她继续讲。

“那两人听孟婆说喝了她的汤,将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却此生所有的爱恨情仇。

两人一听,头摇的像拨浪鼓,坚决不要忘记对方,孟婆说不喝她的汤也行,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所爱,那就必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后再相见。

于是,二人站在忘川河旁,看着那翻滚着、叫嚣着,不断拍打着三生石的滚烫岩浆,男人舍不得让他心爱的女人遭这份罪,便和女人商量,用那滚烫的岩浆在她后颈处点上三颗痣,作为来生相认的凭证。说来也奇,那滚烫的岩浆落在女人肌肤上后,呈现的正是那朱砂的颜色,后来人们便称之为朱砂痣。”

听到这里,香菱终于明白息妫为何让自己给她点这朱砂痣了,她讲着别人的故事,也似乎就是她自己的故事,不经意间,却已泪流满面,除了帮她拭泪,她能做的唯有用心聆听。

“就在两人一番难分难舍的相拥后,男人准备跳进忘川河中时,孟婆说:‘你要想清楚,你跳进这忘川河中,不仅要承受这岩浆给魂魄带来的千年之痛,而且在这千年之中,你还将见她一遍又一遍的走过这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你会盼她不要喝,却又不忍她受这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怕她受不得这等待的寂寞。你甚至和她都不能说一句话,因你看得见她,她却看不见你。’听完孟婆的话,男子走向奈何桥正中,看着女子喝下孟婆汤,眼角不禁淌下一滴泪。在炽热的岩浆烘烤下,顿时幻化成一颗落泪痣。后来,眼角的泪痣和颈后的朱砂痣,就成了前世有情人的图腾。”

香菱心想,以后倒要留意一些,看能不能碰上有泪痣和朱砂痣的人,那若遇上有几对这样的人,会不会互相认错呢,香菱的小脑袋瓜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是不是遇上颈后有朱砂痣和眼角有泪痣的人,就有可能是前世的爱人呢?”

第44章 情若青丝思如绢

城门口,姬麟又拿着那绺儿头发在睹物思人,连香茗来了也没看见,香茗俯在他耳边悄声说:“君侯,夫人派奴婢给您送封信。”

姬麟这才猛然抬头看见香茗,随即用企盼的目光微侧越过香茗的不甚高大的身子,伸长了脖子朝王宫方向看,却没能看到息妫的身影。

“君侯别找了,夫人没来,我这里有夫人的亲笔信。”香茗正欲掏信,被姬麟一把拦住,周围的守门小吏们正伸长了脖子看着呢,尤其是那个可恶的姬献舞正对着他俩虎视耽耽,如果让他知道,那还不知又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姬麟朝对面一棵开始萌芽的海棠树嘟了嘟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香茗从衣袖中取出绢帕悄悄递给姬麟,姬麟背对着城门因过分激动而紧张得发抖的双手悄悄打开绢帕,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又拿起来凑到鼻子前贪婪地深深嗅了嗅,这才看起信来。

看着看着,姬麟满眼温柔,当看到信的末尾点了一粒朱砂时,他瞬间明白了息妫的意思,激动地看着香茗,消瘦的脸颊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而明亮,那一滴幸福的泪水溢满眼眶,闪烁在夕阳的落晖下熠熠生辉。

“香茗,回去告诉夫人,我愿意,我们三日后不见不散。”

“君侯糊涂!”

香茗见姬麟一脸的兴奋,狠不得此时就是三日后的样子,赶紧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姬麟不解地从信上抬眼看向香茗。

“我糊涂?香茗你这什么意思?”

“君侯请怒奴婢直言,夫人要与您生死与共,表示夫人对您忠贞不渝,把与您的感情看得比生命还重,可是您却不应该如此这般自私,您有想过没有?逃得出去吗?楚文王不远千里把君侯与夫人劫来,又怎会轻易轻易放过你们?到那时,被抓回来,吃苦受罪的还不是夫人?如此以来,您置夫人于何地?”

姬麟瞪大双眼听香茗说,那眼中原本闪烁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渐渐消失,只见他重重地拍着脑袋,痛苦的闭上双眼,缓缓蹲在了地上,双手交叉抱在头上,撕扯着那绾起却又十分零乱的头发,将清瘦忧郁的头颅深深地埋在双膝之上。

过了许久,姬麟站了起来,眼圈通红,声音沙哑地说:“香茗,你说的对,我怎么能这么自私,没有能力保护息国和夫人,我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夫人,你回去就和夫人说是我说的,我还有复国无期大仇未报,没有心情去顾什么儿女私情,让她自己珍重就好。”

“君侯自己多加保重!”香茗朝姬麟深深鞠了躬,转身离开。

息妫在专心致致地讲故事,香菱在聚精会神地听故事,谁也没注意香茗何时回来了。

“香菱,你有没有见到过长有朱砂痣和泪痣的人?”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遇到过,不过以后我会留意。”

“咦!香茗你回来了,君侯他怎么说?”

息妫顿时满眼期待地看着香茗,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夫人,君侯在看到您写的信时非常激动,尤其是看到那点朱砂后,更是两眼放光,我当时不明白,刚刚进屋时听见您在说故事,就没好打扰,这才明白您在信上点那粒朱砂的含义。”

“那你的意思是君侯同意三日后见面了?”息妫像个好不容易得到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兴高采烈,突然转悲为喜,兴奋起来。

见息妫那一脸的期待,香茗实在不忍心骗她,但一想到欧阳靖说的没错,他俩若真那样做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只好嗫嚅道:“夫人,君侯当然非常想跟您见面,但是……”

“但~是?”息妫惊诧地看着香茗,脸色由晴转阴,蛾眉颦蹙,着急地说:“但是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真是急死人了,你快说!”

香茗双手互握,手指不停缠绕着,战战兢兢地说:“但是君侯又说了,他还有大仇未报,复国无期,眼下不适合……不适合儿女情长。”

“什么?香茗,你没骗我吧?他真这么说?”

香茗暗暗咬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息妫一脸难以置信,但明显,刚才眼里那团亮晶晶的火焰黯淡下来,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自言自语失神低语道:“不会的,姬麟不会这样说的,不会的。”

只见她耷拉着双肩,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重重地扑倒在床榻之上,把头深深埋在枕头里面,抖动着双肩呜咽着,身子不停发着颤。

香茗几番欲上前说出真相,但欧阳靖的话总是在耳边回响,是啊,若真按信上说的出逃了,肯定是逃不掉的,就算楚文王再怎么喜欢息夫人,只怕是被抓回来也不会再视她若珍宝,还极有可能使君侯与夫人的性命堪悮,香茗紧咬着双唇,最终还是忍住没说。

接连数日天晴,感觉已春回大地,树梢枝头已经开始泛出点点嫩黄,桃杏李树的枝条也孕育出一些酱红色的、粉红的、雪白的小突起。

然而快到傍晚时,天气突变,寒风刺骨,气温骤降,天空突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这夜,瑞雪未曾兆余庆,徒增两个断肠人。

姬麟根本没平日喝得多,却烂醉如泥,他终于从怀里掏出那块息妫写了信的绢帕来。

自从香茗走后,姬麟将手往怀里探了无数次,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敢拿出来,因为他知道,那个讨厌鬼阴森森的目光一直在暗中窥探着自己,拿出来肯定会被抢走,息妫在绢帕上说见字如人,这么宝贵的东西,岂能落入那贼人之手?

绢帕散发着息妫身上那股清新醉人的体香,闻着熟悉的味道,姬麟酒醉心明,看着那娟秀的方字,仿佛秀美的清秋就在身旁。

姬麟轻抚着绢帕,一滴眼泪快速滚落下来,他迅速别过脸去,生怕被眼泪玷污了那一方绢帕。

姬麟在心中呼唤千万遍:我的秋儿,是姬麟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没有守护好你,今日收到你的来信,知道你的心意如初,为夫甚感欣慰,心中更是一百个愿意,想要跟你一起远走高飞,可是你知道吗?正因为爱你,我才不能让你那样做,你应该风风光光的活着。

喝干觥中最后一滴酒,姬麟满脸泪痕倒在桌旁。

这时的姬献舞活脱脱就是只山魈,只见他大摇大摆走过来,不屑地看了姬麟一眼,发现他手里紧攥着的绢帕,扯了扯,竟然没扯过去,于是,他抬起脚来朝着姬麟的脑袋一脚踢去,姬麟应声倒在地上。

姬献舞伸出那肥硕的手来,掰开姬麟的手掌,夺走了绢帕,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在没有一丝暖气的空房间里,姬麟也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阵阵寒意袭来,直到把他冻醒,全身冰凉如铁,手脚没有一丝知觉,这些都不重要,他突然发现最心爱的东西、息妫写了字的绢帕不见了。

顿时酒醒了大半,也顾不得腿脚麻木,慌忙站起来寻找,却一个趔趄栽出去老远,头碰在桌子角上,鼓起鸡蛋大个包来。

他知道是被谁拿了,果然,当他抬头看向姬献舞时,姬献舞正一脸嘲讽地看着他,手中把玩的,正是那块绣了一朵精致桃花的粉色绢帕。

第45章 山魈夺物

这场雪满怀着对冬的眷恋,它知道分离亦是诀别,等到下一个冬季,早已不是先前模样,原来的那个它已不复存在,所以,雪不愿离去,是那样难舍难分,依依惜别。

像个热恋中的小姑娘,与即将离开爱人那般缠缠绵绵,留恋他那温暖的怀抱,时而下得轻松欢快,时而又慢慢悠悠忧心忡忡,纷纷扬扬的雪接连一下就是三天,终究是想把那刚萌发的新芽冻坏才肯罢休。

天寒地冻,冻伤的不仅是那些植物,还有姬麟和息妫二人那饱受摧残的心。

看着一脸坏笑的姬献舞,手里扬着那块息妫写了字的粉色绢帕,在松油灯前晃来晃去,姬麟恨得牙痒痒,心里狠不得将他活剥剁碎嚼了吃了,但表面却不敢表露半分,生怕稍不注意惹怒了他,一把火将那帕子点了,直接断了他的念想。

姬献舞看着信上的意思,明明是邀姬麟三日后私奔,为何他不但没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反面还愁眉苦脸,伤心欲绝呢?

姬麟一改往日与之针锋相对的态度,对姬献舞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毕恭毕敬地说:“兄台在上,请受姬麟一拜,还望兄台看在你我同为阶下囚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否将之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请兄台把那绢帕还于我。”

“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想什么呢?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姬献舞对姬麟一脸蔑视,“呼”的一下,将手中绢帕揉作一团,用那肥肥的手粗鲁地塞进胸前,“腾”的一声站起来,腆着大大的肚皮几乎贴到姬麟身上,姬麟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还给你?想都别想,要不是你找楚文王帮你攻打本侯,如今老子本该在自己的王宫消遥自在,美女成群,佳人相伴,美酒佳肴伺候着,用得着沦为阶下囚受这等罪吗?你个狗杂碎还好意思跟老子谈恩怨一笔勾销?”

姬献舞伸出脚重重地朝一脸茫然的姬麟的肚子踢去,可怜单薄的姬麟,哪里经受得住那被誉为山魈的姬献舞一脚,直接被踢了个四仰八叉,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待姬麟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时,姬献舞早已扬长而去。

世上的人啊,真是形形*,有些人可以无耻到不要脸的地步,明明是自己错了,非但不承认错误,还要把因自己犯的错所引发的后果强加于人,而姬献舞就是这种人。

他几经辗转,花光手头所有的积蓄,那还是当初从蔡国被俘时,偷偷带来的一点私货。

当时眼见姬献舞被绑了起来,夫人妫清萍一边哭哭泣泣,一边给他换衣服,趁那些侍卫不备时,快速从头上拔下玉簪发钗耳环玉佩之类,悄悄塞进姬献舞的靴子里,只希望他在异国他乡上下打点,少遭点罪。

在那一刻,姬献舞内心还是挺感动的,不过也就感动了那一瞬间,脑子里大多时候是怨恨其妹妹妫清秋,恨她不该将那件事告诉姬麟,从而引发后来一连串的变故,要不然自己也不是今天这个下场。

每每想到此,他就由起初对妫清秋的恨转变到夫人妫清萍身上,这叫恨屋也及乌吧!

当他买通一干人后,终于见到了楚文王身边的太监魏公公。

而魏公公知道他是个俘虏,想到也没多大油水,一副鄙夷的眼神,只拿眼尾扫了他一眼,翘起兰花指拿腔拿调地妖里妖气地说:“这是谁找咱家啊?”

“在下姬献舞拜见魏公公,今日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公成全。”

魏公公再抬眼扫了一眼姬献舞,见他穿着守城卫兵的衣服,一个守城门的,能有多少薪金,应该也没多少油水,于是爱搭不理冷冷道:“不敢当,咱家哪有那本事啊!以后有什么事不要找咱家。”

魏公公说完便抬腿装作要离去。

“公公慢些走!”姬献舞说着将手伸入怀中,魏公公心想:他还能拿出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来?且先看看再说也行,于是停下脚步却并不看他。

“这楚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魏公公可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儿,今日献舞没有别的请求,只求大人帮我引见一下,我有事要面见大王,这块上好的玉作为酬谢,打今日起,它就是大人您的了!”

姬献舞说着将一块玉双手呈到魏公公面前,魏公公只瞟了一眼,就深知那是一块绝世好玉,赶紧扬扬阔袖,伸出手小心接过来在手中仔细鉴赏。

只见那玉从侧面看通体翠绿,从正面看白里透亮晶莹剔透,光滑细腻冰凉滑爽,在手中握一会儿湿润如婴儿肌肤,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玉。

魏公公心想:没想到他身上竟还藏有如此美玉,不就引见个人嘛,这有何难?顿时抑制不住的喜悦,眉开眼笑,爱不释手,口中连连称:“好说,好说,跟我来!”说着将那块玉小心放进胸前,还用手在衣服外面摸了摸。

“诶!诶!多谢大人!”

姬献舞赶紧跟在魏公公身后一步一驱,魏公公突然回头用那娘娘腔的公鸭嗓子说:“不过丑话说前头,咱可说好了,咱家只管引见,你见了大王,具体情况如何与咱家无关,结果好坏也与咱家无关,这块玉,是你给咱家帮你引见的报酬。”

“当然当然,大人请放心!您只负责引见,相信大王会对在下所说的非常感兴趣。”

姬献舞仿佛已经达成所愿,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长乐宫门口,魏公公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姬献舞说:“你在此候着,咱家这就帮你通报去。”

说完屁颠屁颠走到殿前,轻叩了两声门,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魏公公闪身走了进去。

刚下完早朝的楚文王,此时正在长乐殿换衣服,准备去云烟阁中探望息妫。

宫女正在帮楚文王取下头上重重的冕旒,换上轻便的发冠,公公魏贤蹑手蹑脚走进来,见楚文王在闭目养神并未察觉自己,于是轻咳一声,楚文王闻声抬眼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是有事要禀报。

“魏贤,有什么事?说吧!”

魏公公躬身挪步到楚文王正面,探头瞧了瞧楚文王的脸色,楚文王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启禀大王,蔡国俘虏姬献舞求见?”

楚文王浓眉微蹙,露出一丝的不情愿。

“那只山魈么?他要求见不毂作甚?”

第46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说有要紧事,非要面见大王亲自说,老奴也是担心,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要禀告大王,不让见而延误了……此刻他就在殿外候着,大王是见还是不见?”

魏公公是伴随先王楚武王过来的,对于如何与君王说话的语气与火候拿捏得非常准。

果然,楚文王也想知道姬献舞找自己到底有何事。

“宣他进来吧!”

“诺,老奴这就去传。”

魏公公将殿门打开一道缝儿,候在门外的姬献舞赶紧将拢在袖子里的手垂下来,满脸堆笑迎上去。

魏公公朝他招招手,他便将那壮硕的身子朝殿门里挤,魏公公只得又将门开大了一些。

“献舞叩见大王!”

身着便服斜倚在王位上的楚文王,冷冷瞥了一眼地上叩拜的姬献舞。

“找不毂有何事,说吧!”

姬献舞又朝前进了两步,霎时,大殿上的禁卫军迅速朝他包抄过来,在他与楚文王之间形成一道人墙,姬献舞见势不妙,讪笑着往后挪了挪,手伸进怀里。

没想到一群禁卫军蜂拥而上,迅速将其手臂反扭住,“呼啦啦”冰凉的武器已经架到了脖子上,有人动手仔细搜遍其全身,没见到凶器,这才朝楚文王摇了摇头。

姬献舞尴尬地笑笑说:“小人这里有一物要呈给大王,不过……”

见姬献舞吞吞吐吐的样子,楚文王身子朝前倾了倾,似乎有些感兴趣地问:“不过什么?难道是要与不毂讲条件吗?”

“不过此物来之不易,小人没别的念想,只是分外想念远在蔡国的妻儿,还望大王放了小人,小人将对大王敬若神明,视为再生父母。”

一旁的魏公公心想:难道这小子身上还有宝物?真该先搜他一搜。

楚文王眉眼一凛,厉声道:“照你这么说,不毂要是不答应,你就要对不毂不敬咯?”

姬献舞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禁卫军,他们个个手握利剑,寒光闪闪,突然有些双腿发软,战战兢兢道:“岂敢岂敢,小人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对大王的确很重要,大王应该会很感兴趣。”

“噢?什么东西,魏贤,呈上来。”

姬献舞再次将手伸进怀里,掏出那块息妫写了字的绢帕递给魏公公。

魏公公接过来握在手里,原来只是一块后宫常见的粉色绢帕,抖开一看,里面绣着一朵精美桃花并写了字,见并不是什么宝贝,顿时心里舒坦许多,马上呈现给楚文王。

看着看着,楚文王的脸阴沉下来,声音很小,气压骤降。

“说,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楚文王越生气,姬献舞认为自己来得这趟越有价值,赶紧把自己看到婢女给姬麟送信的事,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当然不乏添油加醋了一些,尤其是在讲述如何夺得绢帕这里时,更是表现出一副洋洋得意来。

楚文王听完气得面色铁青,眯着眼睛瞅着姬献舞,沉默了许久,突然咆哮道:“拖下去,重赏五十大板,再罚去打扫茅厕。”

姬献舞一听顿时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拖了下去。

自以为可以凭借此事得到楚文王的大力奖赏,让他回国是板上定钉的事,却没想到,楚文王非但没有让他达成所愿,还罚他从此后去打扫茅房,并且还将他的住处调换到远离姬麟的地方。

如此一来,非但没能回国,倒还让他失去了长期欺负姬麟的乐趣。

楚文王这样做倒不是为了保护姬麟,而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与息妫和姬麟两者之间的关系,更不希望有人拿出来说事。

楚文王安排人悄悄在暗中监视姬麟的动静,而对于息妫的照顾却是有增无减,更加体贴入微。

监视姬麟的人来报,称其并未有任何反常举动,每天在城门口神情恍惚,如行尺走肉一般,休息时就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浑浑噩噩到了约好会面的三日后亥时,姬麟的住处已被严防死守,戒备森严,而他却像忘了有这回事,如往常一样喝得不省人事,别说子时见面,就连到了次日卯时,都过了值守时间,他依然还在醉酒当中,还是值日长前来唤了才醒。

在姬麟回信说不会去赴约后,息妫伤心欲绝,躺在床上连续两日粒米未进,到了第三日,她仍然如活死人一般,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一双失神的双眸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正当香茗和香菱一筹莫展时,楚文王来了。

楚文王命人端来红枣莲子桂花羹,坐到息妫床边欲亲自喂她。

楚文王用唇亲自试了下羹的温度,刚喂到息妫唇边,息妫却厌烦地闭上眼睛,伸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打翻了羹汤,弄得洒了楚文王一身。

可是他却不恼不怒,还温柔地劝说息妫,无论怎样都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并命人再盛了一碗来继续喂,结果又被息妫打翻,楚文王眼急手快,赶紧牵起衣角给接住。

明摆着息妫是有意要激怒楚文王,香茗和香菱看在眼里,真替她捏了一把汗,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君王历来都是受人仰视的,竟然敢忤逆,恐怕也是活的不耐烦了。

楚文王不以为然,宫女们赶紧拿来干布,把还顺着楚文王的衣服往下淌的羹擦拭干净,魏公公则连忙命人去取干净衣服来。

楚文王像哄孩子似的,面带微笑,重新端起一碗羹说:“夫人要闹脾气,也得吃了东西才有力气闹啊,来张嘴,乖哦!”

倔犟的息妫虽然饿得头昏眼花,但她却咬紧牙关就是不吃东西,一个翻身,又将楚文王手里的羹汤打翻。

这次息妫将那还微微有些烫的羹不仅洒了楚文王一身,就连脸上也沾染了许多,站在一旁的奴婢和太监们都看不下去,吓得一古脑儿全部跪下。

然而没想到的是,楚文王不但不恼,而是粗犷的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自己动手脱掉弄脏的衣服,爽朗地笑着说:“只要夫人能吃进去一口,哪怕是弄不毂一满身也没关系。”

息妫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楚文王,从他的眼中,息妫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对待自己顽皮孩子的态度,是怜爱,是柔情,是不忍,是纵容,没有丝毫怨言与责怪,就在那一刻,本就善良的息妫没再忍心打翻第四碗羹,而是任由楚文王一口一口喂着,乖乖吃完了整碗羹。

而这一夜,可谓是一个小小的转折点,息妫在喝过莲子羹后,楚文王并没有走,而是留下来和息妫一起用了晚膳。

他同往常一样,对息妫讲些他认为有趣的事,还有朝中一些政务,又或是大臣们的轶事,虽然息妫一如既往只听不说,但楚文王并不觉得烦,他就愿意说给她听。

戌时已过,楚文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最终,他以云烟阁主人的身份留了下来。

虽然息妫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这是人家的国家,人家的宫殿,人家爱在哪睡就在哪睡,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虽然他并没有真正拥有息妫,但至少,他离她,更近了一步。

第47章 风起云涌

郑姬自从在东厢房门口无意听见姬突与雍复密谋,说要趁大司马祭仲出使宋国时怎样怎样,本来关于郑国江山社稷、王公大臣性命什么的与她无关,她也不感兴趣,但毕竟听见的是机密,心中还是会起波澜。

回到西厢房中的郑姬此时无意用膳,把如何报复姬突的事放到了一边,他们到底要把祭仲怎么样,这个问题不断浮现在她脑子里。

司马就是掌管兵权最大的官儿,他们想对一个手握兵权的人做什么?是何目的呢?

郑姬趴在窗台上,眼神漫无目的看向窗外,脑子里为断思索着,以至于有人进来了也未曾察觉。

“小雅,这么专注,在想什么呢?”

郑姬回过头来,见姬突轻摇着他那一年四季不离手的羽扇,正朝自己踱步过来,感到非常意外,心想他刚刚不是还在密谋吗?难道是发现自己刚才偷听,来杀人灭口?

见郑姬一脸茫然,姬突走到她背后,伸手扶在郑姬那柔若无骨的双肩上,俯身朝她娇嫩的脖子上亲吻下去。

郑姬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公子不陪着岳父大人用膳,跑到小雅这里来做甚?”

姬突走到郑姬面前,环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扶在她后腰上的手猛的用力一拉,将她那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嘴角轻扬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放着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不陪,去陪那糟老头子,岂不是傻么!”

姬突说完俯身下去,亲吻郑姬那似花瓣般娇艳欲滴的红唇。

不得不说,姬突很会揣摩女人的心思,尤其是刚刚做错了事,把郑姬推向别的男人怀抱之后,明知她已对自己心生嫌隙,在这种关系处于微妙之时,更要懂得如何经营,他要用加倍的柔情来安抚她那受伤的心灵。

男女之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倍受重视,因为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舍得花时间与精力去陪伴。

姬突的话让郑姬心中不禁一暖,要说不是因为高渠弥这件事,郑姬一直以为姬突是真心爱自己的。

姬突一扬臂,将大氅甩向身后,秋菊上前帮他解开领口丝带,将大氅取下挂了起来,然后悄然退了出去并关好门。

三盏茶的功夫后,秋菊轻叩了几下门,然后领着膳房的婢女们摆了满桌的美味佳肴,郑姬与姬突两人情意绵绵,开开心心共进午膳,姬突也是不断帮郑姬夹菜添汤,殷勤极了。

“公子是有什么话想与小雅说吧,不防直说。”

郑姬见姬突那双魅惑的眼睛有些闪烁,知道他一定是想对自己说点儿什么。

姬突轻挑一下眉毛,深情地看着郑姬的眼睛,用极为动听的嗓音开始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功效。

“小雅真是绝顶聪明,什么事都瞒不了你,若你是个男儿身,还真是个成大事的料,只是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公子谬赞!若公子想让小雅知道的事,就算知道了,那也算不得小雅聪明,不想让小雅知道的,小雅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呀!”

郑姬不急不燥的语速,配上她那清脆的嗓音,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似饮夏日甘泉。

姬突用眼尾扫了无人的四下一眼,他俯上的奴婢早已养成一个习惯,只要他和郑姬单独在一起时,都会自动隐退,虽然没有外人在场,他还是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本公子倒有一个计划想与小雅分享,不知小雅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小雅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姬突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一身月牙白深衣更显身材修长,风度翩翩,略带磁性的独特嗓音为他又平添了几分魅力。

他转过身来看向郑姬单刀直入道:“为了我郑国江山社稷稳固,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朝中已有部分老臣觉得昭公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而错失许多开彊扩土的大好时机,没有君王魄力,对昭公表示不满,有意推举本公子执政,不知小雅如何看待此事?”

此时,一缕冬日暖阳透过窗棂,斜照在姬突那干净清爽的脸颊上,逆光而立的姬突似佛光普照一般,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说完朝郑姬眨了下眼睛,郑姬的心莫名一阵悸动。

“小雅一介女流,不好发表意见!”

姬突从窗边走了过来,说着说着,朝郑姬张开双臂,将她环在自己的臂弯里。

“小雅虽为女性,从这敢爱敢恨的劲头足以看出比许多男人更有英雄气概,若小雅能助本公子一臂之力,我想王土之上,定能有小雅一席之地,愿意做本公子的左膀右臂吗?再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有一天让昭公知道,他会放过你我吗?”

“这…….”郑姬有些语塞。

在郑姬眼里,今日的姬突与往日格外不同,自信满满的他更具魅力,令她有些无法抗拒。

“这样说来,公子早已志在必得咯!”

姬突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爽朗一笑。

“不瞒小雅说,本公子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既然如此,小雅也不会不识时务,愿追随公子殿下马首是瞻。”

姬突一听,连连拍手称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好,好,好!小雅果然英明,来,本公子就详细给你讲讲咱们的计划。”

搞定了郑姬,姬突顿觉神清气爽,大致将篡位计划透露给郑姬。

郑姬心中权衡了下,也觉得似乎姬突更适合当郑国的君王,这样自己虽然不是王后,至少可以与姬突明正言顺了,毕竟偷着总令人不安心,所以并没多想就站在了姬突这边。

数日后的一天,郑昭公委派司马祭仲出使宋国。

由于近年来,周边国家关系稳定,局势一片大好,祭仲便向郑昭公请求带上夫人和最疼爱的小儿子一起出使,也好让他们增长些见识。

而这个祭仲,本是先王郑庄公的宠臣,带上家眷虽然会影响行程,不过此次出使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而他的要求也并不过分,郑昭公便爽快答应了他的请求。

沿途风光旖旎,从未出过远门的妻儿兴奋不已,洒下了一路的欢声笑语,能在公派途中享受到天伦之乐,这令祭仲的心情也格外愉悦。

因此,祭仲特意交待车夫将马车赶慢点,尤其是遇上好看好玩的景物时,祭仲就会叫停马车,一起下车看风景,这样一来,原本只需五六天就到的行程,足足延长了十来天。

等到达宋国时,宋国君侯早已备好筵席恭候多时,在君候的盛情款待下,祭仲不慎贪杯,回到住所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待到次日卯时,迷迷糊糊的祭仲被夫人的哭泣声吵醒。

“夫人,出了什么事?”

“相爷,不好了,诚儿不见了!”

祭仲一听慌了神,醉意全无,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 ,慌忙往身上套衣服。

“诚儿平日里胆子就那么小,又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会去哪儿呢?你怎么没看好他?”

言语间,责怪已溢于言表。

“相爷您看,早上我起来看诚儿,掀开被褥已不见诚儿,只留下这个。”

祭仲的夫人说着,递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上面穿着一张纸条。

第48章 上屋抽梯

祭仲心中一紧,慌忙从夫人手中接过匕首,虽身经百战,杀敌无数,在取下纸条时,双手却抖得厉害。

只见上面写着:“如若要救子,辰时西郊榕树谷见。”

“相爷,是奴家不好,没有照顾好诚儿,昨晚您醉得不醒人事,一直在呕吐,奴家安顿好诚儿睡下后,便来帮您擦洗身子,一直到后半宿,您才安静下来,连日来舟车劳顿,奴家也困乏了,待一觉醒来,察看诚儿才发现被褥是空的,不知何时诚儿已被人掠走。”

祭仲匆匆对随从说了句:“赶紧备马。”侧头见夫人已哭成泪人,知道此事不能怨她,也没过多埋怨。

“好啦别哭啦,为夫这就去把诚儿找回来,不会有事的,夫人别太伤心。”

祭仲迅速收拾了下,便出门跨上马朝西郊去了。

会是什么人劫持了自己的爱子呢?救子心切,祭仲一路快马加鞭,脑子也快速思索着,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谁会劫持小儿?

图财?照理不太说得过去,别人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钱。

寻仇?异国他乡,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算有仇,那也是在郑国。

对哦!自己掌管兵权多年,一向雷厉风行,秉性耿直,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在朝堂之上心直口快,也曾弹劾过不少大臣,难道是趁自己远离国土,调不动兵力的情况下遭人报复?

纸条所述位置很容易找,一条独路通往西郊,三面环山,深不见底的深谷将大山一分为二,一条羊肠小道如玉带般缠在山腰间。

之所以被命名为榕树谷,只因整座山被榕树覆盖,层峦叠翠,在小路突出来的地方,有颗巨大的榕树像位巨人一样盘踞在山巅,为过往行人避风遮雨。

祭仲心里暗暗佩服这复仇者会挑地方,这里既安静又易守,是个谈判的好地方,就算谈崩了想动武,也占尽有利的地理优势,若是发生战争,死伤再多的人,往山下一掀,真是尸骨无存,全被那茂密的榕树遮挡无遗,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跟随祭仲多年的那匹战马似乎嗅出了杀机,在榕树下嘶鸣一声后便驻足不前,祭仲警觉地朝四周察看一番,并未见有人。

正在这时,突然从那颗高大的榕树上,跳下数十蒙面黑衣人,个个身形健硕,手持钢刀,将祭仲团团围住,看那敏捷的身手,个个都应该是武艺高强之人。

祭仲并不是个容易认怂的人,只是目前小儿下落不明,明显对方人多,自己寡不敌众,他也不敢莽撞行事,没必要无谓的打斗,他直接对着那群黑衣人喊话道:“你们是什么人?把老夫的小儿怎么样了?”

黑衣人中有人开口道:“你就是祭仲?不错,还挺守时,你的儿子确实在我们手上,只要你乖乖听命,保你老儿与小儿无事,如若不然,这山谷将是你小儿的葬身之地。”

“说吧,什么事?”祭仲根本不想与他们过多的废话,一心只想知道儿子的安危。

“我们主上看重前辈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觉得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想必前辈也看出当今王上软弱无能,优柔寡断,根本无治国能力,想邀您一起加入主上麾下。”

只见祭仲浓眉紧蹙,一脸不屑道:“你说半天,还没告诉老夫你们主上是谁,言下之意是要夺权篡位?是想谋反?”

“提醒你一句,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们手上,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此事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对你祭仲也无任何损失,只要你听命于主上,将来定受主上器重。”

“器不器重老夫倒无所谓,只是你们主上是谁,我儿如今何在?你们把他怎样了。”

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响指,只听“哒哒哒”缓慢的马蹄声从山路的另一端传来,一匹周身黝黑的马上坐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怀中正单手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拐弯处一拉缰绳,马站住了。

祭仲一看,正是自己的诚儿,正想策马冲重围,那群黑衣人哪里跟让,寒光凛凛的钢刀直接向前逼了过来。

那孩子似乎也看见了祭仲,顿时在黑衣人怀里挣扎,并大声哭喊起来。

“爹爹!爹爹!”

黑马上的黑衣人凶神恶煞地对着孩子吼道:“不许哭闹,再哭把你丢下去喂狼。”

说着就做出往山下扔的动作。

孩子看了一眼那深深峡谷,吓得扭过头去不敢看,顿时噤若寒蝉,死死揪住黑衣人的胳膊,娇嫩的小手深深陷进黑衣人的肉里,脸憋得红彤彤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黑衣人没想到小孩子掐人的功夫这么厉害,一阵吃痛,倒吸一口冷气。

祭仲是何等聪明之人,已将这欲谋反之人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若真是他,那可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爱子在他手上,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诚儿不哭,听他们的话,爹爹会来救你的。”

祭仲满脸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儿,真想马上冲过去一把夺过来,却被黑衣人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孩子被吓得不敢哭出声来,大颗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听到父亲的安慰,瞬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顺着稚嫩的脸颊奔腾而下,乖乖地紧抿双唇连连点头。

祭仲痛苦的闭上双眼,双眉紧蹙,抬头仰天长叹一声,少倾,只见他面无表情,眯着双眼,将瞳孔缩小到极致,一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的样子,声音沙哑而沉闷地说:“我答应你们,把孩子还给我。”

为首的黑衣人一听,顿时双眼放光,大笑着赞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司马大人请放心,只要您助主上成功坐上王位,孩子绝对给您养得肥肥胖胖,保证半根毫毛都不少。”

祭仲挺拔的腰身在这一刻似乎突然弯曲了,面色凝重,用低沉地声音轻声道:“好,我答应你们!一言为定!”

为首的黑衣人很是兴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黑衣人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司马大人如此爽快,那不如赶早动身,立春那天就是黄道吉日,还望司马大人务必在那天之前布署好一切,静侯新王登基。”

祭仲回到住处后,赶紧让夫人收拾一番,自己与宋国国君话别,便又匆匆踏上了回郑国的征程。

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总是喜欢在立春这天做出一些重要决策。

立春这天,在郑国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正在上朝,突然只听外面人声鼎沸,武器碰撞叮当作响,还没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禁军和侍卫兵分两路,包抄了整个大殿,放眼望去,外面已是黑压压一片,全是官兵。

再看大殿之上,那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郑昭公的脖子上。

郑昭公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无力,瘫在了王位上。

“你们干什么?是想造反吗?”

倒是有大臣站出来发声,但立即就被禁军揪出来当场砍了头,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除了汗珠子“啪啪”打在地板上的声音,再无人敢发出半点动静来。

第49章 桃花坞里桃花开

冬去春来,大地回春,冰雪融化,种子开始萌芽,息妫在云烟阁里渐渐也住习惯了,每日楚文王都会来看看她,云烟阁的院墙也在不断扩大,栽花种草,院子里一派春色很是撩人。

尤其是欧阳靖在填那口枯井时栽下的那株树苗,每个枝条上面都缀满了略带深粉色的小小花骨朵,随着春风吹拂,春雨的滋润,那花骨朵一天天变大,含苞待放,似乎只差风儿一吹就会全开。

原来欧阳靖那天无意中栽下的竟是一株桃树,息妫尤为喜欢,每天除了看书,都是站在桃树前默默观察它们的变化。

昨日还像一粒粒在水里泡发胀的红豆串在树枝上,今日一朵朵精致的花朵已绽放枝头,微风一吹,像成千上万只粉*在翩翩起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息妫整日站在这桃树下,看着美丽的桃花发呆,是啊,树下这和花儿一样美丽的姑娘,就要嫁人了,应该有个好的归宿,她不免想起昔日与姬麟的幸福时光。

记得那还是在陈国时,自从和姬麟在山洞相识以后,姬麟知道清秋特别喜欢桃花,而且也听她说,在她出生时,明明已是深秋,山梁上却还开满了桃花,因此,每当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时,两人便会相约一起赏桃花。

每当这种时候,姬麟总会带上糯米、莲子、银耳、红枣到山洞去,然后摘下鲜艳的桃花冼净,同时放在锅里熬成又香又糥的桃花羹。

而此时的清秋再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瞬间变成十足的小馋猫,看着嘴唇上沾满羹汤的清秋吃得那么香,姬麟也由衷的开心,那个山洞简直成了他们的温馨小窝。

在往后的这些年里,每到桃花盛开,清秋总能品尝到姬麟与她两人亲手做的桃花羹,她爱上了这爱的味道。

起风的时候,花瓣纷飞,姬麟总会脱下他那宽大的深衣接住花瓣,清秋那柔荑般的巧手穿针引线,制作两个精美的香囊,将花瓣装进香囊,两人各戴一个在腰间,幽香久远的桃花也见证了他俩甜蜜的爱情。

都说这如桃花般美丽的女子,谁娶了定会给夫家带来好运,幸福又美满。

然而,如今自己不但永远与自己的心上人分离,还要跟着一个掠夺自己国家、侮辱自己夫君的男人强颜欢笑。

为何美好的东西总是如梦境一般虚幻飘渺,是这般易碎,自己不仅没能给夫家带来好运,让息国繁荣昌盛,反倒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不仅害了息国民姓,还害了夫君,息妫不由的暗自神伤,这怎么能不令人悲伤?

楚文王如今也搬到了云烟阁住下,虽然息妫仍然不与他说话,虽然他依然独自就寝,可是他宁愿每日哪怕只是看看神仙般的息妫那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是那般令人心旷神怡,也好过和后宫中那群庸脂俗粉在一起强。

每每见息妫在桃树前一站就是大半天,看得那般如痴如醉,楚文王心里不由生起一个大胆而浪漫的想法。

他下旨召集了全国上下数百名花匠和精通水利人士,在云烟阁周围方圆百里开荒翻地,引来温泉之水,种上了数万株桃树。

从此,云烟阁不再荒凉一片,而是温泉相伴,四季如春,花开不断,蜂蝶成群,美不胜收。

从此,云烟阁不复存在,楚文王亲自在匾额上提名为“桃花坞”,并封息妫为桃花夫人。

楚文王对息妫用情至深,日月可鉴,他的这番良苦用心,终于深深打动了息妫,在来到楚国一年半以后,在这桃花坞中,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他,终于成了楚国后宫新主。

只是息妫依然还是对楚文王不笑不语,楚文王实在想不通,便问道:“夫人自打来到楚国,单单只与不毂不言不语,不笑不哭,这到底是何故?不毂哪里做得不好吗?”

息妫一听,示意香茗备来笔墨,她执笔写道:“吾一女侍二夫,原夫还在受苦受难,吾有何由言笑于大王?”

此语一出,一向伶牙利齿的楚文王竟无言以对,只好讪笑着走了出去。

息妫终日看着桃花,这天,当她又对着满坞桃花发呆,想念着姬麟时,突然看见有两只麻雀分别从西南和西北方向飞来,落在离息妫最近的一枝桃树枝上

这本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满园桃花,上万株桃树,它们竟然为了争同一个枝头栖息而互相吵起架来,在激烈的争吵过后,竟发动了战争,二鸟互不相让,尤其是有一只看似强壮些的,样子凶残极了,用喙将另一只麻雀的羽毛啄得到处纷飞,明显弱势的那只麻雀败下阵来,掉到了地上。

而那只强势的麻雀却不依不饶,一个俯冲下来,对其穷追不舍,用它那锋利的喙继续啄栽在地上那只,息妫看不下去,正欲上前将凌强欺弱那只赶走,恰逢香菱过来递茶水,才将凶猛的那只麻雀吓跑。

息妫由此引发了深思,突然预感姬麟要出事,但她又无法对人述说,香菱见她脸色骤变,于是关切地问:“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息妫一脸忧郁,忧心忡忡地说:“香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君侯要出事。”

“夫人,不会的,君侯天天在城门口,能出什么事呢?您不要多想。”

香菱轻拍息妫的背,她不相信人真的有预感,但她知道息妫一定是由于过度思念姬麟,才会特别担心,从而导致焦虑,进而产生她口中所说的预感。

然而,事实很快应验了息妫的预感是灵验的。

就在第二日,正在城门值守的姬麟真得出事了。

姬献舞那只山魈好像一天不欺负姬麟就浑身难受,上次以为把息妫写给姬麟的信交给楚文王能换回人生自由,却打错了如意算盘,不仅没能得到自由 ,反倒被罚去打扫那臭气熏天的茅房,连以欺压姬麟而寻求快感的乐趣也因见不着他的面而被剥夺,他的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

由于姬麟长期喝闷酒将肠胃喝出了毛病,最近消化不良总往茅房跑,这让正在打扫茅房的姬献舞总算逮到了机会 。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姬献舞这种人从来就不检讨自己的过错,又将他沦为扫茅房的原因推到姬麟身上。

“真是懒驴懒马屎尿多,去,把这茅房给爷打扫干净,否则日后别想再来,憋死你!”

姬献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里说着,竟将一把沾满秽物的笤帚高高举起,朝着姬麟扔过来,姬麟慌忙避之,却还是躲闪不及,那臭哄哄的笤帚朝姬麟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姬麟气得半死,也顾不得满身污秽,朝着那粗壮如狗熊般的姬献舞冲过去,以茅房门口那方寸之地为战场,扭在了一起,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那单薄的姬麟岂是姬献舞的对手,况且两人干过无数仗,姬麟也从来没有赢过一次,今天愤怒之极的他会赢回一局吗?

第50章 预言成真

姬麟想赢姬献舞?答案显而易见的四个字:绝不可能。

姬献舞虽说看上去长得笨重,却因力大如牛,在姬麟面前怎么可能吃到亏?

见姬麟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正满面怒容朝自己扑了过来,眼看沾满粪便的他就要一头撞上姬献舞,只见姬献舞一个侧身轻巧躲过。

带着一股臭气的姬麟可就悲摧了,明明是能撞上的,这下目标突然闪离,脚下刹不住车,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可怜的姬麟这下可摔得不轻,在地上挣扎半天恁是没爬起来,姬献舞大摇大摆走过去,突然朝着姬麟的后背用力踹了一脚。

只听“啪”的一声胞响,一阵剧痛袭来,一向挨打后大气不吭一声的姬麟满脸痛楚,霎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情不自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求老子放过你!只要你从老子胯下爬三圈,老子保证以后不再揍你。”

倔犟的姬麟只当没听见,朝地上呸了口带血的沙子,然后将正在淌血的双唇紧紧闭上,一双喷火的双目一眨不眨仇视着姬献舞。

姬献舞见此情景,更是激起了他要打人的欲望,只见他冲上来一屁股坐在姬麟后腰上,如雨点般的拳头重重锤在他后背上,如打鼓般“咚咚”响,如石头做的心肠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住手!”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大呵一声,姬献舞还没看清来人,只见一个身影已经飞起双脚朝他的脸踢过来。

姬献舞躲闪不及,来人的双脚先后重重落在他那肥肥的脑袋上。

姬献舞被踢倒,从姬麟身上滚落下来,只觉算子一酸,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只听“噗”的一声,鼻子如喷泉一般喷出一股血来。

见那人又飞起一脚,作势要再踢状,姬献舞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护国大将军兼禁卫军统领欧阳靖,他不顾鼻子鲜血直流,赶紧一膝跪下道:“请大人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在你心里,还有情义二字吗?你这铁石般的心肠,可曾反省过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对他可曾手下留过情?”

欧阳靖说着亲自将还趴在地上的姬麟搀扶起来,看样子似乎伤得不轻,得赶紧让太医瞧瞧。

欧阳靖命令部下道:“把他给我押下去听候发落。”

他此时没空惩罚姬献舞,也不顾姬麟身上的臭味,搀扶着往太医院走去。

一路上,姬麟害怕把欧阳靖的衣服弄脏,强撑着不让他搀扶。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么多?”

欧阳靖不由分说,抬起姬麟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姬麟甚是感动,忍着剧痛脱掉那身沾有污秽物的外衣扔在路边。

原来,欧阳靖今日刚好巡察到丹阳城门口,无意发现姬麟不在岗上,但问其它守城卒吏他去了哪里,被告知姬麟去茅房有好一阵子没回来。

姬麟与姬献舞之间的恩恩怨怨,欧阳靖是了解的,也知道姬献舞长期欺负姬麟,便带人前去茅房察看,没想到果真如他所料,姬献舞正在对姬麟痛下毒手。

在太医院里,太医们见到臭哄哄的姬麟,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自然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但也有几位是当初跟随楚文王一起去过息国的认出他来,便悄悄朝他走过来,其中包括医术高明的陈太医。

陈太医自然是认识姬麟的,见是欧阳靖亲自送来,也知道他与楚文王之间这层关系 ,对姬麟心生怜悯,上前帮他查看伤情,经过一番检查,陈太医说姬麟的肋骨断了两根,万幸的是断裂的肋骨没有戳伤内脏。

“那他以后会怎样?”

欧阳靖一听,双眉紧蹙,英气副人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卧床休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若能给他试试正骨,兴许能减轻些他的痛楚,不过……”

陈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先生尽管说。”

陈太医搓了搓手,嗫嚅道:“不过以他的身份……老夫不敢擅作主张救他呢!”

欧阳靖低头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来 ,用深邃的目光看向陈太医。

“陈太医,您只管给他治伤,其它的事由下官来办。”

欧阳靖说完,朝陈太医和其他太医作了个揖,转身出了太医院。

欧阳靖想了想,此时应该是下早朝的时间,便径直朝鸣銮殿走去。

当欧阳靖出现在鸣銮殿门口求见楚文王时,楚文王正准备摆驾桃花坞。

“参见大王!”

欧阳靖恭恭敬敬给楚文王行了礼。

“爱卿找不毂有何事?”

“卑职今日求见,是有一事禀报大王。

“爱卿有什么事,说吧!”

欧阳靖见楚文王心情不错,但把今日发生之事复述了一遍,然后请求楚文王同意让太医院救治姬麟。

没想到楚文王一听是此事,不由收敛起笑容,将脸拉得老长,满脸不悦地说:“欧阳靖,不毂一向认为你是个明事理之人,这等小事,用得着你一个护国大将军来操心吗?”

“大王,请恕卑职斗胆直言,卑职来时一路都在考虑要不要将此事报告大王,反复思考,以卑职愚见,认为大王当日让昔日的诸侯王守咱楚国的丹阳城,其目的也是为了震慑那些对咱楚国虎视眈眈的国家。而今,卑职以为,若姬麟因伤势严重却得不到救治一事传出去,恐怕有损大*誉。”

楚文王是何等聪明之人,明知欧阳靖如此帮姬麟,实则是报当年息妫替他求不死之情的恩,但这番话却说的义正言辞,滴水不漏。

于公,他是以国家和君王的声誉出发;于私,他这叫有情有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于公于私,都没有反驳的道理。

“爱卿说的有道理,那就让太医院给他医治吧!”

楚文王接着让魏公公给太医院传旨,姬麟也终于在欧阳靖的努力下得到医治,减轻了痛苦。

此事很快在宫中传开,也传到了桃花坞,息妫隐隐约约听到奴婢们在议论城门小吏被打一事,又见香茗香菱的表情不太自然,但追问她俩。

在一再追问下,香菱嗫嚅半天,终是没有忍住。

“夫人,您的预感还真灵验,君侯他……君侯他果真出了事……”

息妫一听慌了神,急得眼泪吧嗒吧嗒真往下掉。

“别吞吞吐吐,赶紧告诉本宫实情,到底出了什么事,君侯他怎么样了?”

正当香菱准备说时,突然听见楚文王的声音出现在桃花坞。

“夫人还是这般在意他么?”

第51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见楚文王突然到来,香菱很有眼力见儿的没有继续说有关姬麟的事,这令正迫切想知道姬麟情况的息妫格外局促不安,虽然强忍着,却难掩那一脸的担忧。

“夫人,别太担心,他的伤势不算太严重,不毂已经传最好的太医去给他医治了。”

息妫并不知道姬麟是因何而受的伤,听楚文王这样一说,心里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楚文王迫害了他,不由的心中生起一股怨气。

楚文王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双手扶住息妫微微颤抖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姬献舞那个家伙真是太坏,不毂都罚他去打扫茅房了,他还要欺负人,看来还是惩罚轻了。”

息妫一听,原来又是那个可恶的姬献舞,虽然依然没有开口与楚文王说话,但抬起头来与楚文王有了第一次的眼神交流,虽然眼里流露出的是满眼的关切。

“夫人别太担心,陪不毂出去散散步,听不毂给你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

楚文王说着,极为自然地牵起息妫的手,息妫没有反抗,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三月桃花开,花香送入怀,粉陌伴花雨,香风随梦来。

满坞的桃花争相开放,飞花蔌蔌,落满在桃林中纵横交错的小径,就连桃林边碧绿的湖水里,疏影横斜水清浅,疏密有致的花瓣缓缓向下游漂移,如曲水流觞,无酒也醉。

在这粉色的世界里,有两个人在缓行。

息妫从楚文王口中得知姬麒受伤的大致情形,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激欧阳靖,她知道从息国来到楚国的途中,是他一直在暗中替她照顾着姬麟,要不然姬麟在来时途中日晒雨淋,怎会安然无痒?后来又将欲轻生的她从枯井中救起,这回再次从恶人手中救下姬麟,并向楚王求情帮他医治,可见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一切皆为报当初自己在楚王面前替他在内的百十人求过不杀之情,而他做这些时都非常低调,并不图回报,息妫更加钦佩起他的人格来。

再来理性分析楚文王,他在与绞国的战争中,由于绞国地小且严重缺乏有智慧的人才,但由于卧虎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以一比十的兵力,胜算也微乎其微,更何况楚国还要长途跋涉,损兵折将本就严重,再加物资供应匮乏,想要取胜并非易事。

正当楚文王抓耳挠腮时,一个叫屈瑕的人献上一计,他说绞国地势虽好,但人却愚蠢之极,不如从军中挑选出三十名精锐将士,让他们扮作樵夫去卧虎关的山上砍柴,绞国人见是楚国人,肯定会上当,将他们俘获,第二日再派百十名精良将士再扮作樵夫去卧虎关砍柴,用这种方式将楚军的精良部队送进绞国内部,以达到里应外合的目的。

楚文王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便采纳了屈瑕的意见依计行事。

果然,当第一批精锐将士以樵夫的身份进入卧虎关后,绞国士兵俘虏了他们,而这些参与捉拿俘虏的人得到了奖赏,第二天,见又有大量的樵夫出现,便有更多的绞国兵力争先恐后上山去俘人,这样一来,楚国精兵顺利进入卧虎关。

而与此同时,卧虎关外的楚兵在山下埋伏,巧妙与关内那些被俘的楚兵里应外合,轻易赚开城门,顺利占据了绞国城池,与绞国订立了城下之盟,获俘虏近三万人。

这时问题又来了,大臣问这三万俘虏该如何处置?

楚文王心想:押回国还要消耗不少粮食,而且还怕养虎成患,终有一天反过来再咬楚国一口。

于是,楚文王将大氅往身后一甩,豪迈地将大手一挥,轻描淡写说了三个字:“埋了吧!”

就这样,三万俘虏就这样活活被埋,化为一堆青冢。

这场战争充分体现了楚文王的足智多谋、从善如流,而在处理坑俘一事时果断决绝,又是多么的残忍无情。

而又是这样一个残暴无情之人,为博取息妫的芳心是什么都愿意做,爱屋及乌而让太医医治他的情敌姬麟,就算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在对待爱情上也是自私的,他这种虛怀若谷的胸襟也是难能可贵。

息妫细想自己在来到楚国的三年里,楚王对她算是宠爱有加,在没有得到她身心的前提下,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也宁愿为她而独居长乐殿,试问,普天之下,这样的君王有几人?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战场上可以杀人如麻的楚文王,面对在他面前闭口三年的息妫,他有足够的耐心与柔情,从未因此对她动过一次怒,反倒处处迁就于她。

知道息妫喜欢桃花,为讨其欢心,不仅耗资还劳心费神,专门为其修建了这万株桃林温泉绕,四季花开不断的桃花坞。

作为一代君王,想要得到一名女子并非难事,但正因为他深爱她,才不愿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而是将这浓浓的爱意转变为绵绵情义化作绕指柔,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呵护她,正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息妫忽然觉得,其实楚王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三年了,自己是否也应该改变对他的看法?

“夫人,怎么了?”

楚文王在说完姬麟的事后,见息妫一如既往的不说话,他也已经习惯了她的只听不说,但后来过了好一阵,和她说话她没反应,从她的眼神中发现她似乎是走了神,这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息妫猛然醒悟过来,抬眼看向楚文王。

“夫人,你在想什么呢?”

楚文王每次和息妫说话,总是仔细端详她的脸,认真从她细微的表情里找答案,然而当他问完这句话时,他听到了天籁之音。

“大王,谢谢您!”

只见息妫面色柔和,对他莞尔一笑。

是的,他没看错,是对他莞尔一笑,那红润亮泽的朱唇轻启,轻轻飘出五个字,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却是久违了的声音,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语言。

“夫人,这是真的吗?你开口说话了,你终于对不毂说话了!”

已生华发的楚文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像个孩子似的擦了擦眼睛,激动的将息妫拦腰抱起,在那桃树下转起了圈。

幸福来得太突然,像是在为楚文王庆贺,微风轻拂中,桃林里下起阵阵醉人的花雨。

第52章 身世之谜

若说息妫当日是不愿抢姜贵妃的风头,而甘愿住在云烟阁,倒不如说她是压根就不想被楚文王宠幸,想离得他越远越好。

但姜俪却认为这只是息妫的高明之处,以为她只是初来乍到,想对她示好巴结她,自然对她的印象还算比较好。

能顺利回到甘露殿,且依然是贵妃的姜俪,刚重新回到甘露殿那阵儿还是挺沾沾自喜,趾高气扬的,她每日精心打扮着,想尽快挽回楚文王的宠爱,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并没有找回楚文王往日对她的迷恋。

起初,她以为楚文王一门心思在息妫身上,自然会疏离其她嫔妃,便开始对她怀恨在心,想方设法想去对付息妫。

可是通过眼线观察来报,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不知为何,息妫似乎并没有那么受宠,大王每晚不仅没有留宿云烟阁,也没有去其它嫔妃住所,而是都在长乐殿,这就奇怪了,难道大王患了什么病?

眼下正值六月,天气开始有些热起来,夏日清晨时分,是人们最不愿醒来的时候。

这日清晨,天色微明,在甘露殿南边围墙下,传来三声布谷鸟的叫声。

姜俪一个激灵,见婢女位还没起床,但轻手轻脚披衣下床,假装散步,来到南边围墙下一大棵桑葚树下,若无其事地抬眼朝四下扫了几眼,也轻轻学着布谷鸟叫了三声。

这时,围墙上一块砖突然有了动静,接着砖被推开,墙上出现一个小方孔,方孔那头露出一个蒙面人。

那人脸部被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目光从方孔背后投来,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低沉地说:“主上命你加快速度完成任务!”

一听又是催任务,姜俪就头大。

“你和主上说,今非昔比,楚王身边来了个叫息妫的新人,极受楚王喜爱,如今我连楚王的身都近不了,如何快速完成任务?不行就让主上换人吧,姜俪能力有限,估计难以完成。”

声音虽轻,却藏不住语气中的不满情绪。

“近不得身你不会想办法吗?反正主上说了,你这样拖下去,只会对姜家不利,想想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吧!”

“你!……”

姜俪最烦听到有人拿姜家人来威胁她的话,愤怒的眼神朝那人瞥去,那个小方孔却适时地填上了,她的怨恨的眼神被阻挡在平整的围墙之上弹了回来。

情绪激昂的姜俪一时难以平复心情,低着头顺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慢慢走着,思绪回到了十四年前,那是当年才四岁的姜俪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

那天不知何故,素来脾气温和的父亲似乎很烦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焦虑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母亲也一脸的忧郁,想说什么又不敢张口的样子,见姜俪走过来,赶紧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轻轻晃了晃,姜俪看了看父母的脸色,懂事地走开。

姜俪记得自己从小就极受大她三岁的哥哥宠爱,哥哥是个漂亮的男孩,圆圆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脑袋瓜特别聪明,非常懂事,从来不让妹妹受一点点委曲。

当时哥哥见可爱的妹妹从父母房里出来时那略显孤单的眼神,便提意说和她玩捉迷藏,这是兄妹俩最爱玩的游戏,姜俪一听非常兴奋。

然而正是哥哥的这个提意救了她,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家人。

由于厨房里光线昏暗,而且坛坛罐罐和柜子较多,比较适合躲迷藏,平时兄妹俩一说捉迷藏就会去厨房,这时两人以免吵到父亲,悄悄地朝厨房跑去。

其实小姜俪往米缸背后躲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发现,而且她每次都习惯性的藏在这里,哥哥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但为了让妹妹开心,哥哥总是假装找不到妹妹藏在哪儿,善良的姜俪还以为哥哥真找不到自己,几次都想出来,但哥哥嘴里不停念叨,“咦!妹妹藏哪儿去了呢?哥哥怎么就找不到呢?”然后一直在自己附近找,姜俪又觉得很好玩,便强忍着,捂着嘴偷笑。

正在这时,兄妹俩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听见有许多人冲进父母房间,有刀棍相交的声音,乒乒乓乓乱作一团,然后听见父亲惨叫声,母亲的哭喊声,只听见父亲喊母亲快走,母亲说“不,不……”,父亲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也很虚弱,却异常坚决地说:“赶紧带着孩子跑,别管我!”

这时母亲出现在两个孩子的视线中,满脸泪水朝孩子们奔来的母亲刚一出现在门口,却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两个孩子正欲朝母亲跑去,突然听见有人朝母亲追来,母亲侧头朝儿子使了个眼色,用力摆了摆手,哥哥拦住了米缸背后正准备走出来的姜俪。

这时姜俪吓得正欲张嘴大哭,哥哥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别哭,然后迅速抱起她,将她放进了那口只比她身子大一点儿的小米缸里,并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好妹妹不怕,使劲捂住耳朵,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出来,等没事了哥哥抱你出来。”

姜俪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饱含泪水,却使劲忍住不哭,眼神坚定地盯着哥哥,朝着哥哥用力点点头,哥哥怜爱地看着妹妹,双手在姜俪肩上往下摁了摁,姜俪懂事乖巧地蹲下身去,哥哥顺手将一篮子青菜叶倒在妹妹头上,刚好满满一缸。

藏在米缸中的姜俪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得真切,先是听见哥哥去拉母亲,母亲却让他快跑,听起来坏人特别多,接连数刀砍在母亲身上。

“爹……娘……娘……!”

哥哥悲怆地大哭起来,朝母亲扑过去,虚弱的母亲连连朝他摆手。

“鲲儿……别怕……照顾好……”

小姜俪大概知道母亲遇害了,她真得很想爬出那小小的米缸,扑进近在咫尺的母亲怀中。

于是,她缓缓伸直了弓着的腰,透过青菜叶的缝隙,她使劲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看见母亲倒在血泊中。

没有什么比失去母亲更让人心痛,姜俪稚嫩的双手抓住缸沿,她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正在这时,她突然瞅见正背对着她的哥哥,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知道她的动作,一只手使劲在背后摆了几下。

第53章 家道巨变

聪明的姜俪明白哥哥的意思,是要她别动乖乖藏好。

母亲话没说完,头却重重地垂了下去,眼睛死死朝门外盯着,哥哥知道母亲那个死不瞑目的眼神代表什么含义,是想让他带着妹妹逃跑。

只听哥哥带着哭腔朝着大门外喊道:“妹妹,记住哥哥对你说的话,使劲跑,别回头!”

姜俪含泪再次无声地蹲进米缸里,四岁的她已经体会到什么叫生离死别、骨肉分离的痛。

哥哥喊完便朝门外跑去,他这样喊的目的应该是想引开坏人的注意,这是姜俪判断的,因为接下来她又听见坏人喊道:“快抓住那小崽子,别让他跑了。”

接着一群人呼呼啦啦追了出去。

屋里还有一些人,在屋里打砸一番之后,有个声音说:“大人,要不干脆一把火把这房子点了吧!”

“用得着那么麻烦吗?难道那小崽子还能活着回来?他家也没其它人了,就这么着吧!”

“大人言之有理!”

米缸中的姜俪听见有人嚷嚷道:“咦,这女人真是命大,竟然还在动。”

接着又听见刀砍下去的声音,这几刀似乎砍在米缸中小姜俪的身上,顿觉好痛,不禁将抱紧的双臂又使劲缩了缩。

屋里又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姜俪听见自己藏身的米缸附近有瓶瓶罐罐被砸碎的声音,吓得她紧闭上双眼,将头深深埋在肚子上,像个球一样缩成一团。

也许是她所蹲的那只缸实在太小,不太起眼,所以没有引起坏人的注意而幸存下来。

有人说“撤吧!”

一群人扬长而去……

良久,屋里安静得可怕。

躲在米缸中的姜俪缓缓从米缸里探出半个脑袋,无助的双眼惊恐地朝四下张望,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

姜俪怯怯地从米缸里爬出来,手脚早已发麻,脚刚一落地,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噬咬,母亲就躺在不远的地上,短短的几步路,她摔倒好几次,才跌跌撞撞来到母亲身边。

此时天色渐暗,风呜咽着从敞开着的大门扑进来,有几片枯叶好心地随着风进屋里来与姜俪作伴。

屋内有些看不太清,只能见到几案和柜子都以非常难受的姿势躺在地上,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在一堆瓶瓶罐罐瓦砾的陪伴下,父亲全身淌满鲜血,手使劲朝着母亲的方向伸着,头朝下后背朝上倒在血泊之中。

母亲头朝着大门的方向 ,后背被砍了好几刀,已经血肉模糊,地上的血流了很远,开始凝固成深黑色,从门槛到母亲脚的地方还有两步远的距离,在地上留下两道拖行的血痕,这一定是母亲放心不下自己的两个孩子,在临死前还朝前挣扎着爬行一段。

姜俪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吓人的样子,母亲很美,总是一副温柔娴静的样子,而此时血渍溅得母亲满脸都是,将那端庄秀丽的脸庞遮盖住,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她赶紧伸出粘满米灰的小手轻轻将母亲的眼皮抹了下来,母亲闭着眼睛安详地睡着了。

这时 ,天空挂起一轮残月,冷冷的月光凛凛地照在院子里,透过窗棂,像一把把冰冷的利刃,狠狠插进姜俪那幼小的心灵。

姜俪借着月光,在屋里屋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到哥哥的身影,她没有哭闹,只是在心里呐喊:“哥哥,你没事吧?你去了哪里?连你也不要俪儿了吗?”

姜俪似乎感觉双肩还尚存哥哥手掌的余温,她实在太累了,无力地顺着墙根坐下来,呆滞的目光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眼神空洞地落在母亲脸上。

事情来的太突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她这小小年纪,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家人,为何会遭人追杀。

母亲是个体面人,得给她收拾干净,这样想着,姜俪双手扶墙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她摸索着打来一些水,屋里一片狼藉,找不到洗脸帕子,她脱掉自己的外衣沾了水,轻轻将父母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又将他们的衣服整理好,本想将父母弄到一块儿,无奈力气实在太小,使出全身的力气,拽起母亲的脚往父亲倒地的方向拖,却纹丝不动。

姜俪沉默了一下,然后走到父亲的尸体旁,轻轻拥抱了一下父亲,又在母亲冰凉的脸上亲了亲,然后躺到母亲怀里,拽起母亲已经开始发硬的胳膊放在自己身上,想让母亲再抱一抱。

良久,姜俪坐起身,走到父亲与母亲之间的空地上,轻轻躺了下去,分别将父亲和母亲的手握在手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将敝开的门吹得一开一合,残胳膊断腿的家什在风的摧残下也无力再支撑,这里“哗啦”一声,那里“哐当”一下,这样的声音,在平常的夜里都不免让人心惊胆颤,此时传到姜俪的耳朵里,变成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弄得她头昏脑胀,但她却懒得动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前,四岁的小姜俪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哥哥溺爱的调皮小妹妹,此时的她却成了孤儿,莫大的打击下,她没有流下一滴泪,已经不知道伤心与疼痛,因为她的心已经枯萎了。

当姜俪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时,聪明的她没有张开眼睛,依旧闭着眼睛仔细聆听,是两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说:“红姐,你说会是谁把这孩子放在咱*门口的呢?”

叫红姐的仔细端详着昏睡中的姜俪说:“谁知道呢?看这穿着,虽然不是特别好,却也不像是因家穷养不活的样子啊。”

“看这孩子的模样,生得这样俊俏,看这聪明伶俐的样子,应该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吧!”

好听的声音说完,伸手翻动了下姜俪的衣服,突然惊叫道:“不过红姐你看,这衣服上面怎么还沾有血迹?”

红姐瞥了一眼,轻叹一声:“唉!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这*的女子,哪个不是有着血与泪的身世?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里来。”

姜俪的脑子里又呈现出父母惨死的样子,她不愿想起,这要是只是个梦该多好,她心里想着。

对,就是个梦,等梦醒了就好了,接着,她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隐约听见她们在说:“咦,我刚刚明明见她醒了,怎么又睡着了?”

红姐抬手在姜俪额头上摸了下,又在自己额头摸了下,突然惊叫道:“不好,这孩子发着高热,月儿,快去请大夫来!”

第54章 隐姓埋名

可是大夫瞧过后,用了许多种方法就是不见退烧,又见昏迷不醒的姜俪不断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胡话,而处在昏迷中的姜俪,这几日却一直和自己已经死去的父母在一起。

心里明白再也见不到父母的小姜俪,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旷野中,突然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见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顿时惊喜万分,飞奔过去扑进母亲怀抱里,哭诉他们为什么这么狠心不要自己了,并紧紧抱着母亲不撒手,要跟她在一起。

母亲开始时也是泪水涟涟,对女儿难分难舍,可是后来又和姜俪说要与她分开实属无奈,让她今后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想他们,姜俪死也不松手,就这样缠着母亲三天三夜,终于把母亲惹恼,母亲板着脸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随后竟恶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待姜俪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时,父母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似乎永远也散不尽的浓浓烟雾。

“娘娘,贵妃娘娘,您去哪儿了?”

突然,一阵嘈杂声把姜俪从回忆里拽回现实。

姜俪抚了抚有些僵硬的脸颊,揉了揉发涩的双眸,她很奇怪,这么多年,自己再怎么伤心,再怎么想念家人,却就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只见春桃和夏荷带着一群奴婢正在满园子里找她,春桃率先瞧见她,惊喜地奔过来。

“娘娘,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也不叫上奴婢,都怪奴婢们起来晚了,没瞧见您的人,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春桃说着赶紧过来搀扶起坐在花坛边上的姜俪,夏荷这时也赶了过来,两个奴婢醒来后没见着姜俪,一下子慌了神。

姜俪轻轻拍拍春桃与夏荷的手,微微一笑说:“本宫醒得早,见你们平日里也很劳累,不想叫醒你们,自己出去随便走走,也没关系!”

用早膳时,姜俪只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点,便推说起得太早犯困,想再睡一会儿,让谁都不许打扰。

春桃将姜俪扶到床榻上躺下,夏荷贴心地放下窗幔,室内的光线暗淡下来,姜俪侧身躺着,轻轻闭上眼睛。

春桃与夏荷示意屋里所有人离开,然后也悄悄退出房去,并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虽是白天,拉上窗幔的屋内显得格外幽静,环境很适合睡眠,然而姜俪并不是真的想睡觉,而是回忆突然被打断,心还悬在十四年前的昏迷中没回来,她想继续看看这些年是如何走过来的。

长长的睫毛在玉枕边忽闪忽闪,小巧而挺拔的鼻子在俏丽的脸庞上留下一道阴影,姜俪的脑子里浮现出她四岁那年,一场飞来横祸,父母惨遭毒手,哥哥生死未卜……

而那惨烈的画面也永远定格在姜俪的脑海里,多年后还常常在午夜的噩梦中惊醒,每每此时,心脏有如撕裂般的痛,这常人看不见的痛,替代了失去亲人的眼泪,将伴随她一生。

那是姜俪高烧昏迷后醒过来的情景。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漂亮的房间里,躺在一张带粉色床幔的大床上,那床幔很漂亮,屋里有好闻的香粉味儿。

当然,才四岁的她当时并不知道这是香粉的味道,因为母亲从来都没用过那些东西。

我这是在哪儿呢?姜俪努力回忆,最先记起的是昏睡之前听见的话,说不知是谁把她放在妙音阁门口。

不过,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妙音阁是个什么地方。

身处陌生环境,脑子里像放映似的快速回放,小小年纪却要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小姜俪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父母永远离她而去。

也就是说,从此后,姜俪成了孤儿,她表现出与这个年纪极不相称的成熟,淡定得可怕,至始至终就是没能流出一滴眼泪。

“咦,这小丫头总算醒了,你可把人给吓坏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姜俪听出是之前那个叫月儿的声音,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红姐上前摸了摸姜俪的头,一脸关切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有哪儿不舒服吗?”

当时的小姜俪不愿也不敢说出自己的姓氏,聪明的她隐约感觉到一家人的遭遇应该另有隐情,毕竟她的父母一向为人厚道,从未与人结过仇怨,她本想连名字都不说,但又担心万一哥哥有天来找自己找不到,只摇了摇头轻声说:“小女单名叫俪。”

红姐见姜俪什么都不愿说,心想:身世不坎坷也没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种地方来,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不由对她产生怜悯之情,便将她留了下来,并对她格外关照。

妙音阁里的那些歌伎只当姜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总是在背后悄悄议论她,说她高烧了三天不退,一直胡话连篇,红姐请的大夫用了各种方法也不见效果,后来又突然自己好了,真是奇怪;又说这女娃是得了怪病,被家人抛弃了;还有的说她是老爷与丫环的私生女,被正房太太发现后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孩子的母亲走投无路,将女儿放在妙音阁门口,自己投河自尽了……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姜俪表现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淡定,完全装作没听见,别人问她什么,她也不愿说话。

便又有人说怪话起哄:“唉!看着倒是怪可怜的,只是这成天不哭不闹也不笑,和她说话都不会理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话音刚落,引起一片哄堂大笑,姜俪黯然低下头,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要把脚下的地看穿,却倔犟的就是不流一滴眼泪。

红姐见此情景非常生气,让月儿将姜俪带回房间去。

然后柳眉倒竖,把腰一叉骂起那些歌伎来:“你们一个个是太清闲了是吧?谁不是一朵苦菜花来到老娘这妙音阁里的?有什么资格嘲笑她?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忍心?谁要再乱嚼俪儿的舌根子,当心老娘让她去接客。”

挨骂的歌伎们面面相觑,作鸟兽散,见红姐这么维护姜俪,从此后,再也无人敢再欺负她。

作为妙音阁的老板,红姐在看到姜俪的第一眼时就莫名喜欢上她,将长相乖巧甜美的小姜俪视为自己的女儿,每每见她沉默寡言的样子就格外心疼,从小受过很多苦的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将来一定好好培养这孩子,给她找户好人家,不让她沾染上半点风月场所的恶习。

红姐还特意派人专门教她琴棋书画,甚至还请了私塾先生教她读书写字,完全是照着大家闺秀在培养。

此事被妙音阁的客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家喻户晓。

有一天,妙音阁来了个男人,对红姐说:“我要带走这个孩子!”

第55章 身世沉浮雨打萍

此人是一位名望极高的人,他就是士大夫姜颂,也是他此生第一次进妙音阁这种地方,目的是想看看被红姐收养的那个孩子。

若换作别人,红姐肯定不愿意让见,但听说是德高望众的姜颂时,便将他请了进来。

而姜颂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似乎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满眼都是疼爱,眼底泛起的温柔,作为过来人的红姐是清楚的,只有慈祥的父亲,才会有这种表情。

果然,姜颂表示要花重金赎走姜俪,不为别的,只因与这孩子有缘,想让她做自己的女儿。

红姐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但姜颂的话却令她哑口无言。

姜颂说:“鄙人知道红姐为人善良,也特别喜欢这个孩子,但毕竟来妙音阁的人鱼龙混杂,这孩子又聪明伶俐,我们应该给她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我想红姐也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是不是?鄙人也听说红姐还专门为她请了私塾先生,说明红姐也是真的爱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让她在妙音阁长大,你就是把她*的再好,让她成为花魁,那也摆脱不了歌伎的身份,她能嫁个好人家吗?”

红姐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姜颂说的有道理,锦衣玉食的生活我红姐确实供得起,也可以给她良好的教育,但终究摆脱不了歌伎的命运,是的,她需要一个干净而高贵的身份。

就这样,小姜俪成了姜颂的女儿,住进姜家大宅,名正言顺姓了姜。

到姜家以后,姜颂夫妻俩视姜俪如己出,儿子姜源也对她如亲妹妹般疼爱,姜俪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大小姐生活,由春桃和夏荷伺候着。

乖巧懂事的姜俪情商很高,很会察言观色,姜家人越是对她好,给她家的温暖,她的内心便越想念自己的父母和亲哥哥,但她从来不在姜家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将这份思念深藏心底,每当夜深人静时,心中便百感交集。

姜俪勤奋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十年弹指一挥间,姜俪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出落成一位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德才兼备,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远近闻名的窈窕淑女。

然而树大招风,姜俪的美貌贤良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姜家有好女,一传十,十传百,此事传到了齐国王宫威太后耳中,当时正值齐楚对立,威太后倒是有联姻求和之意,无奈又舍不得自己的公主远嫁。

当听到有姜俪这样上等女子时,顿时有了主意,当即颁下懿旨,将还蒙在鼓里的姜俪收为养女,接回齐国王宫,封其为俪姬,贴身丫环春桃与夏荷也一并跟了去。

姜俪的身份就这样,从一个孤儿变成姜家女儿,又莫名其妙成了齐国公主。

接着,姜俪接受了一系列的宫规训练,聪明的她隐隐感觉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因此整日惴惴不安。

这天,威太后把姜俪叫到身边,翘起有长长指甲的手指,假意怜爱地轻抚着她的头发,面带微笑一脸和善。

“俪儿,你有倾城之貌、端庄娴淑,且德才兼备、温柔贤良,是咱齐国的骄傲,现齐国国事不稳,若齐楚两国一旦发生战争,最遭殃的是这两国老百姓,你这样善良,也不愿看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对吧?所以现在母后需要你,国家也需要你,哀家欲将你嫁给楚国大王,这也是你的无尚荣光,你将成为万众敬仰的一代名妃。”

已经经历过一次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姜俪,在被姜颂收养后,重新感受到如亲人般的亲情与温暖,然而却突然莫名其妙被封为公主,让她再一次承受这痛苦的离殇,她的心在滴血,现在又听到这番话,她感觉心碎了,如万箭穿心刀割一般。

威太后见姜俪低垂着头一脸沉寂,什么话也没有说,眼角瞥了她一眼,依然笑容可掬,像在讲一个动人的故事一般,声音很轻但不怒自威。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不从,那哀家就派人杀了姜家全家,哀家可是听说姜颂把你从小养大,视为己出,对你悉心照顾,把你养大也花费了不少心血,到头来不但享受不到你的恩情,反倒还因你遭来杀生之祸,哀家看你良心何安?”

威太后在说这番话时,抬头挺胸、仪态端庄,声音平和,语气温柔,却是绵里藏针,吃人不吐骨头。

一听威太后要拿姜家全家人的性命做威胁,姜俪的眼前仿佛看到姜府一片血流成河的惨状,顿时心惊肉跳,赶紧点头如捣蒜。

“太后所言极是,姜俪理应为国效力,一切听从太后安排即是。”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吾齐国重情重义的好儿女。”

威太后见自己果然找准了姜俪的命脉,她很在意姜颂一家的安危,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于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进行着她的下一步计划。

“你这次去楚国是带着任务去的,记住,你是一个齐国人,生是齐国人,死是齐国鬼,做任何事情都要以齐国为重,这里有个锦囊,里面是你此行的任务。



姜俪以为只是让她代替公主出嫁,没想到竟然还有任务,当即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毁容,但很快就否决了自己,若这样做,只怕姜家一家同样难逃厄运,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威太后那张像刚吃过人一样血红的嘴一张一合。

“你去楚国之后,要极力讨好楚王,成为他的第一宠妃,争取早日取得他的信任,还有,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所行之事,也自然逃不过哀家的眼睛,别想耍小聪明,如若违抗,不仅会殃及姜颂全家,还会诛连九族。反之,你是齐国最大的功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威太后说完,将一个镶有紫色金边的漂亮锦囊递给姜俪,姜俪无动于衷没有伸手去接,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心想:当初还不如和父母一起被杀,那样至少黄泉路上还能作伴。

威太后似乎看穿姜俪的心事,眼神犀利地盯着姜俪又说:“也许你还不知道,当初你的亲生父母是被何人所杀。”

姜俪一听,如一个即将溺水濒临死亡的人,突然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她的身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而威太后却突然提起杀她父母的仇人。

顿时惊恐地瞪大眼睛,不顾礼仪,拉起威太后的手迫切地说:“太后,您知道谁是杀死儿臣亲生父母的仇人?”

其实威太后从何知晓姜俪的杀父之仇是谁,她不过是见这孩子单纯,略施小计诓骗她罢了,没想到见她反应如此强烈,便将计就计。

“本来哀家不便在这个时候对你提及此事,念及你孝心一片,就告诉你吧,你的父母是被楚国人杀的,至于是何原因,杀手是谁,等你完成任务后哀家再告诉你。”

姜俪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接受威太后的条件,毕竟姜家待她如亲生,她不能忘恩负义,何况她还想报杀父之仇。

正值豆蔻年华的姜俪,就这样当了两国和亲的牺牲品,来到楚国后,一路披荆斩棘扶摇直上,不负重望,终于成了楚文王后宫里的贵妃。

第56章 醉卧官房

公子姬突在郑国先朝宠臣,司马祭仲和郎中令,同时也是他的岳父雍复的帮助下,选择在立春这天篡位,封号厉公。

朝廷之上,敢站出来替郑昭公说话的人,当即被雍复的人拖出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再表示反对,眼看大势已去,郑昭公也只好趁乱溜之大吉。

好在姬突念及郑昭公毕竟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并没赶尽杀绝。

而郑昭公在逃亡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在禁卫军中,有那么一支队伍实则是在暗中保护他,甚至可以说是在帮他逃脱,以至胆小懦弱的他才得以顺利逃脱,最终落脚卫国。

他在心里暗暗琢磨:会是谁在这种时候还敢在暗中帮他呢?

郑厉公姬突新王登基,兴奋之余,首先想到的便是要长治久安,虽然这些年来也养了不少门客,但在朝中也需要笼络人心,稳固自己的势力,他心中有数,毕竟有反对之心的人还不在少数。

祭仲是郑庄公在位时的宠臣,由于是先朝元老,又位高权重,因此深受大臣们敬重,郑厉公也不敢对其轻易憾动,但从内心来讲,姬突对祭仲独掌兵力专权很是忌惮,极为不满,必须得想方设法逐渐削弱他的势力才行,甚至把他当作心腹之患。

因此,姬突想到要赶紧笼络另一个人,那就是雍复的大儿子,他的大舅哥雍纠,此人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有勇无谋型的莽夫,只要给点好处,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姬突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觉得有利用价值。

然而天下莽夫多的是,之所以选中他雍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恰巧雍纠又是祭仲的女婿,俗话说生人怕水,熟人怕鬼,也正因为他与祭仲的这层关系,才更有拉拢的意义。

作为自己的大舅哥,姬突还是了解的,雍纠这个人也是个酒色之徒,从他垂涎三尺偷看郑姬的眼神中足以证明。

只要找到了人性的弱点,想要拉拢一个人不算难事。

这晚,姬突又与郑姬推杯换盏,你侬我侬,两人喝了交杯酒,为助酒兴,郑姬还起身歌舞一番。

酒过三巡后,郑姬也明显有些不胜酒力,脸泛酡色,却忽觉腹痛,便起身准备前往官房。

姬突一副醉眼朦胧,见站起来的郑姬如风拂柳,那般婀娜多姿,更显娇憨可爱,便伸出手来大着舌头说:“美人哪里去,不要让寡人独守空房太久哦!”

摇摇晃晃的郑姬扶着墙,红着眼睛对姬突勾魂一笑,娇滴滴地说:“大王稍安勿躁,小雅去去就来!”

有奴婢见郑姬路都走不稳,赶紧过来将其一路搀扶进了官房。

可是郑姬却黄鹤一去不复返。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郑姬只觉头痛欲裂,全身酸痛,手脚冰凉,却一时想不起昨晚的事,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秋萍,秋菊,怎么屋里没点灯啊?”

唤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应,郑姬心中纳闷,这秋萍秋菊是自己从宋国带来的贴身婢女,一向行事都很仔细,今日是怎么了?不但不点灯,还叫了不应,怎么回事?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借着从门缝里投进来微弱的光,渐渐适应,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栽倒在官房中,竟在那冰凉的地板上蜷缩了一宿。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郑姬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怔怔地发了半天呆,终于想起昨晚的事来,看来自己是喝醉了在官房中睡了一宿。

郑姬顿时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怎么没人来扶自己回房睡?随即又想起,是自己觉得和姬突一起亲热时让奴婢们跟着,总有些不太好意思,所以没有带她们出来,她俩应该是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揉了揉失去知觉的腿,郑姬扶着墙站起来,腿脚却突然一阵发麻,象数只蚂蚁在噬咬,她不得不又跌坐在地上,用手揉捏了腿脚许久才渐渐好转,这才再次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

当她伸手去拉门时,咦!拉不动,再拉,还是纹丝不动,郑姬心想:以自己平日的酒力,不至于三杯就醉成这样,连个门都拉不开啊?

莫非有人故意整自己?会是谁呢?

一个人跳入郑姬的脑海,她就是姬突的夫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郑姬知道姬突的夫人正是郎中令雍复的女儿雍兰,而且他也只有这一位夫人,虽然从未见过雍兰,想必姬突与她的感情并不算太好,要不然姬突为何宁愿放着自己的夫人独守空房,而与自己保持这种关系这么久呢?

一定是雍兰见自己的夫君长期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倍受冷落,想要报复。

想到这里,郑姬唇角上扬,轻蔑一笑,抬起右脚,取下木屐,拿在手上狠狠朝门砸去,官房的门被砸得“咚咚”直响。

郑姬听到门外有奔跑的脚步声传来,便停下砸门动作,赶紧对着门缝喊道:“有人吗?有人吗?快来人把门给本宫打开。”

这时有宫人听到动静跑过来,见门上挂着“官房修缮中”的牌子,又朝门里看了看,并未发现门内有人,摸了摸头,转身准备离去。

透过门缝往外看的郑姬一看他要走,急得赶紧又用木屐砸起门来。

门外的身影又折回来,这回将脸贴在门缝上朝里看。

“看什么看,赶紧把门打开,哪个缺德玩意儿干的,让本宫抓到,不揭了他的皮!”

郑姬穿上木屐,朝着官房门踢了两脚,却把脚给踢痛了,更是心烦意乱。

“谁在里面?别慌别慌,这就开,这就开。”

外面的宫人说着拔掉门上的木栓,见是郑姬,赶紧侧立一旁。

“夫人怎么会在里面?奴才见门上挂着修缮的牌子,门又是从外面插上的,也就没想到里面有人,怠慢夫人了还请夫人责罚!”

“哼!本宫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郑姬从宫人手中夺过那块“官房修缮中”的牌子,气得牙痒痒,使劲朝外扔去,实际却并未扔出多远。

郑姬模模糊糊想起来,昨晚自己突然感觉腹痛难忍,曾有位婢女扶自己进的官房,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样说来,酒里肯定有问题,扶自己进官房的婢女也有问题,看来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找到那位婢女一审问,应该就真相大白了。

第57章 天命所至

息妫对楚文王开口说话,代表着她从内心开始接纳他。

楚文王趁热打铁,这晚,息妫终于真正成了楚文王的桃花夫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苦待千日终成果,铁树开花应有时。楚文王兴奋的不得了,心中暗暗感谢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欧阳靖。

是的,息妫的心结是他帮自己打开的,当即决定一定要重重赏他,并且把欧阳靖当作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当即下诏晋升欧阳靖为司马。

息妫为楚文王敞开了心扉,楚文王也从内心里对姬麟作出了优待,饬令太医院给他认真治疗,并将爱惹事生非的姬献舞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姬麟因得到及时的救治,经过慢慢调养,身体渐渐恢复了不少。

楚文王在姬麟与姬献舞打架这件事的处理上,让息妫对其的看法还是有了一些改观,两人的关系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通过这件事,息妫发现她当日的预感还是挺准的。

由于她从小就爱好读书,而且兴趣广泛,加上来楚国后的这三年,她除了回忆与姬麟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就是用看书来暂时忘却烦恼。

这几年来,她潜心研读了涉及政治、经济、外交、军事、农商、医术、占卜、星相的《太公遗书》和《鬼谷子》两卷书。

这天,息妫看书有些乏了,便由香茗和香菱两个婢女婄着去桃林散步。

整天与那上万株桃树朝夕相伴,她甚至能闭着眼睛在桃林里穿梭,对每株桃树的姿态都记得非常深刻,所以,但凡哪里有点细微的变化她都能够察觉。

她根据每株桃花的方位,开花的时间,花开的声音,所发出的动静,又产生了卦象,结合脑子里所看过的书中关于占卜的推算与演练,命香菱取来龟背,占卜出明日桃花坞将会有着淡蓝色衣服的女性前来拜访。

在这里呆了三年,息妫几乎与世隔绝,皇宫中其它嫔妃虽然嫉妒她能得到楚文王独宠,但也知道只是楚文王一厢情愿,除了嫉妒,对她也并无恶意,互不来往,倒也清静。

那么会是谁要来桃花坞呢?来的目的又是什么?自己这回的预感会灵验吗?这晚,息妫带着疑问入眠。

春桃和夏荷见姜俪睡到晌午还没起来,这在平日是罕见的,于是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察看。

却见姜俪眼圈红红,顿时吓了一大跳,春桃小心翼翼轻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姜俪想到威太后的话,若想报杀父母之仇,就得乖乖听威太后的话,尽力去完成任务,想要完成任务,那就得想办法获得大王的宠爱。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然而,人一旦动了真情,往往感情就会吞噬理智。

谁知本来是带着任务而来的姜俪,在来到楚王后宫以后,竟深深迷恋上了稳重、睿智,气宇轩昂、男人味十足的楚文王,也就渐渐将她来楚国的目的抛之于脑后,若不是黑衣人偶尔来提醒一下,她还真想就此当一辈子楚王的女人。

可是,如今她却连大王的面都见不着,不禁陷入良久的沉思当中。

“没有怎么,来扶本宫起来洗漱更衣,一会儿本宫要去拜访桃花夫人。”

姜俪明白,这么久以来,大王不论得没得到息妫,他的心都在息妫身上,想要重新获得大王的宠爱,先与息妫搞好关系,让息妫喜欢上自己,也许大王会爱屋及乌,这会不会是一条捷径呢?

所以,姜俪决定从息妫这里着手,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用迂回战术重新来赢回楚文王的爱。

从息妫来楚国第一天起,姜俪就在内心深处对她充满敌意,也意识到息妫才是她真正的对手,所以一直在暗中观察 她,无奈息妫是个个性沉稳,低调沉寂,不爱张扬之人,因此对其知之甚少,只能算是或多或少对她有些了解。

姜俪梳洗过后,简单用了膳,然后让春桃夏荷帮忙打扮。

她知道息妫素来喜欢娴静素雅,于是只化了淡淡妆容和简洁发式,着了一身浅蓝色深衣,这件衣服虽然看上去和其它衣服款式无二,但姜俪曾亲手在腰带上用同色丝线,别出心裁绣了兰花草和蝴蝶上去,精致的针法,使那兰花草和蝴蝶栩栩如生,看上去清丽素雅又不显普通平庸,给人极为悦目的感觉。

姜俪带上早就为息妫准备好的礼物,在春桃与夏荷的陪伴下前往桃花坞。

息妫在见到姜俪后,心中一怔:她的预测真的又灵验了,果然如预测一般,今日有女性来访,并且连衣服的颜色也都预测的完全正确。她的心里暗暗咯噔一下,面带微笑,礼貌地将姜俪请了进来。

“贵妃娘娘驾到,臣妾有失远迎!”

息妫恭恭敬敬给姜俪行了礼,而姜俪所表现的,却与息妫最初见到她时的刁钻与盛气凌人判若两人。

只见姜俪亲热地拉起息妫的手上下打量着。

“多日不见妹妹,虽然看上去身子更加清瘦了些,但这气色却是越来越好了,看上去容光焕发,面色红润有光泽,如这桃花坞里久开不败的桃花一般,还真不愧大王给妹妹封的这‘桃花夫人’的称号。”

“让贵妃娘娘见笑了!”息妫淡淡一笑,有种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之感。

“娘娘,这些东西……”

春桃和夏荷有意指着一些礼物问姜俪该如何处置。

“抬进去吧!也不知妹妹会不会喜欢!”

姜俪说着,看了息妫一眼。

“不敢当不敢当,清秋应该去拜访贵妃娘娘才是,怎么敢让娘娘破费。”

息妫知道姜俪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素不往来,今日来了,还带着礼物来,一定是具有目的性的。

姜俪把嘴一撇,佯装生气道:“妹妹这就见外了啊!本宫知道大王宠爱妹妹,妹妹什么都不缺,不过是带了些家乡的土特产过来和妹妹一起分享,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才是呢!”

姜俪一边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洞察着息妫的心思。

“噢?土特产,清秋怎么会嫌弃呢 !多谢贵妃娘娘一番美意!”

息妫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朝正一脸询问的香茗与香菱点了点头。

姜俪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妹妹猜猜本宫给你带来了什么土特产吧!”

息妫心想,呆在这王宫里还能有什么礼物送,无非是些大王赏赐的玦啊、簪啊、环什么的,不足为奇,但脸上依然笑着说:“清秋愚钝,猜不着呢!”

姜俪莞尔一笑,牵起息妫的手便朝那装礼物的盒子走去。

“本宫知道妹妹离家多日,一定很想家了,所以专门托人捎来了妹妹家乡的特产:赞皇大枣和石门核桃,还有本宫从齐国捎来的涉县花椒木刷牙棒和精制海盐,也不知合不合妹妹的心意?”

第58章 离草傍牡丹,蜂蝶招自来

息妫看着品相极佳的赞皇大枣,不由伸手拣起两颗握在手中,脑海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乡,父王和母后,想起了息侯……

短暂的失神,息妫轻拂一下脸庞,眼里闪动着泪花,微笑着哽咽道:“赞皇大枣和石门核桃清秋从小吃到大,来到楚国便再也吃不上,还真是怪想念的,贵妃娘娘您太有心了,这是家乡的味道,清秋怎能不喜欢!”

姜俪见机,亲热地挽着息妫的胳膊套近乎。

“妹妹喜欢就好,姐姐改日再托人带些来便是!”

息妫放下大枣,只见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铺着淡黄色锦缎,上面放了一些打磨精细的小木棍,一脸不解地问:“还有这海盐,清秋知道是很珍贵的东西,只是这个涉县花椒木刷牙棒,还请恕清秋孤陋寡闻,确实不知其为何物。”

姜俪咯咯一笑,拿起一只小木棍,用一只手掩住嘴做剔牙状。

“妹妹吃了东西过后,是不是难免牙齿上会沾上一些,尤其是这大枣更坏牙齿,妹妹吃完以后,用这花椒木剔剔牙,牙齿不会生虫,膳后再用齐国的海盐漱口,便可使唇齿留香,那样大王会更加宠爱妹妹。”

息妫本就是个单纯的人,见姜俪并非如想像中送那些俗物,而是送了这样贴心的礼物,顿时替自己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害臊,也感觉与姜俪的关系近了一步,连称呼也随之改了口。

“姐姐太贴心了,您的礼物非常合清秋的心意,那清秋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姐姐啦!哈哈!”

息妫自从来到楚国,几乎从来就没笑过,而这难得的美人一笑,楚文王岂能错过?

息妫难得的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恰巧被楚文王遇见,他听着心为之一颤,顿时产生一种疑惑,她竟然也会笑?还笑得如此动人,楚文王朝不远处正笑意盈盈的息妫走过去。

“什么事令夫人这样开怀,说来不毂一起听听,也好同乐一番。”

“臣妾参见大王!”

姜俪与息妫见楚文王来了,赶紧施礼。

对于息妫在称谓上的改变,姜俪这样敏感的女子,岂有觉察不出来之理,刚刚在博得美人一笑时正好让大王瞧见,她知道她这趟来得极有意义。

“是贵妃姐姐给臣妾送来一些清秋家乡的土特产,清秋很久没有尝到家乡的味道,确实挺开心。”

“噢?姜爱妃有心了!”

楚文王一听,先是极为真诚地看着姜俪赞赏了她一句,然后转脸去瞧那礼盒。

“让不毂瞧瞧是些什么土特产,能让不毂的桃花夫人红颜一笑呢!”

姜俪连忙从盒子里取出两颗大枣分别递给楚文王和息妫。

魏公公瞥了姜俪一眼。

“大王稍候!”

说着从盒子里挑出一颗漂亮的大枣,掏出一直在怀里揣着不离身的银针盒子,取出银针对着大枣刺去。

在他还没拔出银针之前,只听“嘎嘣”一声,息妫咬了一口大枣在嘴里细细嚼着。

“嗯,这大枣个儿大皮薄,核小肉厚味甜,实属上品!”

听到息妫的夸赞,楚文王也咬了一口,当然在这之前魏公公已经拔出那根银针,没有变色,可放心食用。

“只要清秋妹妹喜欢,能让妹妹开怀一笑,姐姐的心思也就没有白费!”

从小失去父母的姜俪太会察颜观色,知道楚文王不想被人打扰到他与息妫的二人世界,便格外识趣地说:“臣妾这就告退,不妨碍大王与妹妹恩爱了。”

以息妫的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什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知道身为贵妃的姜俪,这番低姿态来找她,绝对不仅仅只是没事窜窜门那么简单,她一定是有求于自己,而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她求的呢?

细想之下,那就只有圣宠了,她是想通过自己引起大王的注意,于是温柔一笑道:“姐姐说哪里话,今日难得来这桃花坞一趟,何不陪着大王一道去欣赏这坞中桃花?”

息妫说完,又看着楚文王说:“让贵妃娘娘与臣妾一道陪大王赏花,大王意下如何?”

“爱妃如此美意,又有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相伴,不毂当然喜不自胜。”

姜俪没想到息妫这样好说话,抑制不住内心一阵狂喜。

“多谢大王与妹妹的盛情,自从大王修建了这四季花开不断的桃花坞,臣妾早就想来游览一番,却又不好意思打搅妹妹的清悠,那今日姜俪就却之不恭了!”

也正是从此日起,姜俪便三天两头往桃花坞跑,与息妫的关系也相处的越发亲密,有好吃的同吃,有好玩的同玩。

单纯的息妫自从离开息国,与心上人姬麟分开以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心情也长期处在忧郁当中,虽然后来与楚文王的关系缓和了些,但与之的隔阂始终没能消除。

姜俪的主动示好,加之本就是个察颜观色能力极强的人,在息妫面前表现得极为真诚,常陪她说说心里话。

息妫来到楚国后本就孤寂,而姜俪还和她讲了自己只是齐王宗亲,很小的时候亲生父母被杀害而成为孤儿,后被太后收为养女的身世,她当然是隐瞒了假齐国贵族的身份。

她对善良的息妫说:“曾经有太多的伤害,我都不想提起,也不敢和别人说起过,只是和妹妹你太过投缘,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息妫觉得姜俪是把自己当成最亲的人,才对她说出如此掏心窝子的话,感动地捧着她的手说:“想不到姐姐也有这般的伤心事,过去的都随风而去,不要放在心底,也感谢姐姐的信任,姐姐的话妹妹也绝不对外人透露半个字”。

在息妫看来,能与人共守同一个秘密,证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极高,因此她对姜俪也是充分的信任,把她当亲生姐妹一样看待,从此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更令姜俪激动的是,楚文王偶尔还会去甘露殿宠幸她,她知道这是息妫在大王耳边吹的枕头风起了作用。

姜俪心中暗自得意,一切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她终于又赢回了大王的爱。

可是没过多久,一向身体健康的息妫,突然感到身子发沉、全身乏力、食欲不振,整天困倦,只想躺在床上不愿走动,难道生病了?

与姬麟在一起还没生育过的她哪里知道这是有孕的症状,而楚文王却在心里暗自窃喜,赶紧传太医来检查。

经太医确认,息妫怀上了楚文王的孩子,这对人到中年还膝下无子的楚文王来说,真是天大的恩赐,狠不得把息妫含在嘴里,却又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此时应是楚文王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而对于这突出其来的好消息,并不是所有人都为之兴奋,有人就因此而慌了神。

第59章 何所为引药

在息妫怀孕三个月的某一天,她突然感觉头昏头疼,全身无力,时冷时热,多位太医诊断后都说是风寒,由于怀着孕,有些药材又怕对胎儿发育不利,太医也战战兢兢都不敢用药。

息妫整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再加上孕吐,几天下来,眼看她那原本红润白净又光滑的肌肤一天天憔悴下去,却只能任由她这样拖着,这下可急坏了楚文王。

最让人不解的是,和息妫关系最要好的姜俪,却像躲瘟疫一样,躲回了好久未回去住的甘露殿。

不过在第二日清晨,她的贴身婢女春桃给息妫送来一盒还在冒着热气的汤。

打开食盒,息妫闻到那汤很香,一下子就勾起了她那久违的食欲,正准备喝时,被楚文王一把拦下,魏公公赶紧又从怀中掏出他那只随身携带的银针盒子,上前将汤倒了一些出来,用银针仔细验了毒,确保没有问题,才让息妫喝下。

说来也是奇了,息妫在喝完那汤后渐渐有了些精神,而姜俪也只是连续几日都差人送来那汤,她自己倒未露面。

这让息妫甚是不解,平日那般要好,关键时刻却连一次都不来探望,真有些说不过去,莫非是姐姐也病了?

息妫在喝完第六碗后,病症基本痊愈,便收拾一番准备出去。

“夫人,您是要去看看桃花吗?”香茗见状,拿起一件披风走过来就往息妫身上披。

“不用穿披风吧,一走动就热……本宫想去甘露殿看看姜贵妃,也不知她是不是病了,若是平日,她知道本宫身体抱恙,肯定早就过来了,而这些天,她每天都差人给本宫送汤,自己却不露面,一定是哪里不舒服。”

香茗点点头说:“夫人说的是,只是您这身子刚刚恢复了些,出去可以吗?”

息妫看着香茗和香菱温柔一笑:“我没事了,别担心,不是还有你们俩嘛!”

香茗抱着披风,和香菱一起随息妫来到甘露殿。

当息妫出现在甘露殿时,姜俪并未亲自出来迎接,只是春桃一脸惊喜迎了上来,息妫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忧伤。。

息妫抬眼朝殿内探了探,“贵妃娘娘呢?她还好吗?”

还没待春桃回话,只见姜俪拄着拐仗,由夏荷搀扶着,一瘸一拐从内殿艰难地走出来,脸色苍白,眉宇间掩饰不住明显得痛楚。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腿怎么回事?”

息妫一看,赶紧上前几步,搀扶着姜俪转身朝床榻走去。

姜俪柔声道:“妹妹别担心,小事情,不碍事的。”声音里显得有些虚弱。

息妫紧蹙双眉,嘴里说道:“快让妹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说着就要去掀姜俪的裙角。

“妹妹快别看,看了会不舒服的。”姜俪慌忙拦住息妫伸出来的手说:“倒是妹妹你,身子好全了吗?干嘛不多卧床休息还出来走动?”

“多谢姐姐惦记,自己的腿受了伤,每天还差人送汤给我喝,清秋已经好了!对了姐姐,您送去的那是什么汤?味道特别好!”

单纯的息妫一脸真诚,清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那个汤是……”

“夏荷,住口!真是没规矩!”

夏荷话没说完,就被姜俪给喝斥住,并且下意识将那有伤的腿朝后缩了缩。

“姐姐为何不让她说?到底怎么了?为何要瞒着清秋?”

息妫满脸担忧之色,再次去掀姜俪的衣角。

姜俪面露难色,还想阻止,已经晚了,息妫小心翼翼提起姜俪的衣角,只见小腿上缠着厚厚一层白色纱布,在纱布中间隐约沁出一些血水来。

“姐姐的腿受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息妫一脸心疼,眼底顿时氤氲而起一团水雾。

“是为了给桃花夫人您治病,娘娘她……”夏荷忍不住又插了句嘴。

“夏荷,你给本宫出去,真要这么没规矩吗?罚你晚上不许吃饭,面壁思过去!”

姜俪因生气,本来苍白的脸激动得在双颊泛起了一些红晕,而夏荷也一脸委屈地真去面壁思过了。

息妫一听,站起来走到夏荷身边,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夏荷别怕,本宫替你作主,你和本宫说说贵妃娘娘的腿伤哪儿来的?”

夏荷怯怯地瞅了瞅姜俪,又抬头用那盈满泪水的眸子看向息妫的眼睛,见她满眼真诚,于是无比心疼地说:“娘娘见桃花夫人您生病多日久治不愈,着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于是,那日便去莲花观替夫人您烧香祈福,遇到一得道高僧,在了解到娘娘的诉求后,给出一个方子,说只要依着方子,保证不出六日,夫人定会痊愈。”

“那这个方子是什么?”息妫的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夏荷并没说姜俪的腿有摔伤,她拉着夏荷来到姜俪的床榻边,。

“这个方子本来很简单,就是些再平常不过的蔬菜,但是其中有一味药引却是难求,那就是……”

“别说了,你给本宫出去!”姜俪再次打断夏荷的话,眼角斜斜怒视着夏荷 。

“姐姐,咱俩在这孤寂的深宫里,早已亲如姐妹相依为命,你为何还要这般隐瞒?若一定要隐瞒,那清秋就真的生气了,咱俩从此以后恩断义绝,相见也是陌路,再不相往来,你难道想这样吗?”

息妫说完,推开姜俪的手,作势站起来要走。

姜俪情急之中,一把拉住息妫的手央求道:“好妹妹,别生气,我说还不成吗?”

息妫这才哀怨地看着姜俪坐到了床榻上。

“夏荷说的没错,那高僧开了个药方,都是些时令蔬菜,倒也好找,只是他那药方让本宫将信将疑,不过他末了还加上一句,心诚则灵。”

姜俪说着,又转头朝夏荷轻声道:“去拿来吧!”

夏荷转身从木箱子里取出一张绢帕,上面绣着个俪字,应该是当时姜俪代替纸张用的。

息妫伸手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青葱小米伴红枣,

生姜红糖煎水熬。

萝卜白菜各所爱,

尊贵之人是引药。

“这……‘尊贵之人是引药’什么意思?”

息妫一脸懵懂看向姜俪,不解其意,倒不是字面意思她不懂,只是那最后一句实在令人费解。

第60章 清风作伴待月归

“我当时也不懂,请那高僧详解一番方才明了。他的意思是说妹妹的病之所以一直不见好转,只因曾经心伤得太深,要用最尊贵的人身上的肉作药引,熬汤给病人喝下,方能见效。”

“并且他还特别强调,此人必须是同性,越尊贵药效越好!我想咱俩亲如姐妹,只要心诚则灵,便自作主张那样做了,当时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真得有效,这点儿伤也算没有白受,姐姐心里也感到安慰。”

姜俪说完,微笑着看向息妫,眼里满是怜爱,说出来后,似乎也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变得轻松多了。

“姐姐,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怎么可以……怎么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呢?呜呜呜……”

息妫的心如刀割,紧紧拥住姜俪,一向冷静淡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她,此时早已泣不成声。

在这庭院深深的后宫里,只见过历来为争风吃醋的妃子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能与姜俪与息妫之间相处这般融洽的嫔妃实属少见,能剔骨熬汤的,更是绝无仅有。

这般深情,怎么能令息妫不为之动容?就连那些蠢笨的奴婢们,也被感动得纷纷落泪。

息妫看着姜俪,联想起自己的亲姐姐蔡妫,若她也这般真心为自己好,自己又何曾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唉!常言道血浓于水,难道是假的?如今这姜俪不是亲姐姐,却远胜自己的亲姐姐。

姜俪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拭去息妫脸上的泪水。

“妹妹别哭,没事的,一点儿都不疼!”

息妫眼里噙着泪花,愁云密布地说:“好姐姐,你真傻!就算太医能治好你腿上的伤,却会留下难看的疤痕,这可如何是好?”

姜俪一听轻松一笑,将息妫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肩头。

“傻妹妹,没关系的,那高僧末了,还给了姐姐一种神药,据说专治刀伤,而且不留一点疤痕。再说了,就算留有疤痕,那也是为了治妹妹的病,不也是件非常值得,有意义的事对不对?”

“姐姐,我可以揭开纱布看看你的伤吗?那汤我都喝了六天,应该剜去了一大块肉……”

息妫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一边说一边心疼地直掉眼泪。

“妹妹,你现在有孕在身,一切不美好的东西勿视,而且高僧特别交待过,这个药敷上去后就不能打开,要让它完全好了方可接触空气,否则就会留疤。”

“原来如此!”

见姜俪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息妫也不好再强求,将信不疑频频点头。

“那姐姐好好休息,早日康复,清秋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息妫回到桃花坞,第一次像个盼郎归的小媳妇,倚在门上翘首以盼等楚文王的到来。

快到晌午时分,魏公公匆匆赶来替楚文王传话。

“夫人,大王有事耽搁了,让您先用膳别等了。”

息妫有话迫切想对楚文王说,却突然被告知不能来,顿时感到好失落,但还是微笑着说:“好,谢谢公公!”

“那咱家先行告退!”

息妫目送魏公公坐上轿辇返回鸣銮殿,却依然倚在一棵桃树下,并没回正殿去用膳。

又过了会儿,公公张高过来请息妫用膳,息妫摇了摇头,无精打采地望着门口。

细心的香茗发现息妫的腿有些肿,一脸心疼地说: “夫人,太医说了,您现在有孕在身不宜久站,不然小腿会浮肿,奴婢知道您是觉得姜贵妃仗义,想在大王面前说这个事是吗?但是也要爱惜身子,何况刚才魏公公也说了,大王这时不会来,您还是先去用了膳,歇歇腿再来好吗?”

香茗不愧是跟了息妫这么多年,把息妫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确实是想在楚文王面前说姜俪舍己为人的事。

可是香茗虽然也感激姜俪帮自己的主人治了病,但总隐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姜俪真有这么好心?虽然这样想,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息妫也觉得香茗说的有道理,虽然此时无心用膳,但不想让奴婢们为难,正准备转身回屋。

突然,楚文王的銮舆出现在桃花坞,楚文王迫不及待走下銮舆,见息妫在门口眺望,顿时惊喜不已,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而去。

“让夫人久等了,听魏贤说夫人在等不毂,不毂好开心!立马赶了过来。”

楚文王关切地眼神把息妫从上到下扫了个遍。

“今日夫人看上去气色倒还不错,是身子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臣妾没有哪里不舒服,大王今日政务很繁忙吗?臣妾还以为大王不来了。”

见楚文王专门让人传话说不来的,这时却又赶来,息妫顿时有了精神。

“有这么美丽的夫人在等着不毂,纵有天大的事,不毂也会先以夫人为重。”

不明原因的楚文王见息妫竟然在主动迎接他,心里美滋滋的,满脸堆笑,再看几上已经摆好菜肴,便挽着息妫的手臂走进正殿坐到几案前,并体贴地拿起一个垫子靠在她背后。

楚文王给息妫夹了一只她最爱吃的抓炒对虾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夫人快吃,一定饿坏了吧!”

“臣妾还不饿,大王也吃!”

息妫也帮楚文王夹了一只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嘴上说不饿,肚子里的宝宝见到虾却馋得不行。

“只因我大楚地大物博,美丽富饶,眼下周边数国都对我大楚虎视眈眈,朝堂之上,群臣商讨出战计划,不毂便多听了会儿。”

“国事为重,臣妾也并没什么着急的事,不过今日臣妾确实有话想对大王说。”

楚文王夹起那只虾正准备往嘴里送,听到息妫说有话说,又将虾放了回去,神色专注地盯着息妫。

“噢,夫人想说什么?”

“大王,您知道臣妾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为何突然就好了呢?”

楚文王侧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息妫说:“对,不毂也觉得奇怪,前段时间看夫人病得那样严重,可真急坏不毂了,夫人是吃了什么药吗?”

“怀着大王的孩子,臣妾哪敢随便服药,是姜贵妃,她悄悄去道观替臣妾祈福,遇高僧指点,开了个看似荒唐的药方,但姜贵妃却宁愿冒险,相信高僧的方子能治好臣妾的病,而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臣妾看到她腿上的伤心疼的要命!”

息妫说着说着双手捂住了胸口,早已潸然泪下。

楚文王微微蹙眉道:“夫人,这高僧开的什么药方,姜贵妃又是怎么做的呢?”

“药方里其它的药材只是些如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主要是那个药引,说要以尊贵之人的肉作药引,姜贵妃她,竟然不惜剔下自己身上的肉作药引,熬汤给臣妾喝,真是患难见真情!”

“也就是说,每日姜贵妃差人送来的,夫人说好喝的汤是人肉汤?嗯,这女子确实精神可嘉,看来以前是不毂错怪她了!”

楚文王不住的点头连连称赞。

“是啊,臣妾要是知道那是人肉汤,打死也不会喝。”

息妫啜泣着,香菱拿着洗脸帕走过来准备帮她擦脸。

楚文王伸手从香菱手中接过湿热的帕子,扶着息妫的肩头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并柔声道:“夫人别难过,不毂派最高明的太医,用最好的金创药去给她疗伤便是了。”

息妫那清纯的秀目经过泪水冲刷,更显清澈,盈盈秋水泪眼汪汪看着楚文王,轻启朱唇道:“大王,臣妾有一事相求,您能答应让姜贵妃,也搬到桃花坞来与臣妾作伴吗?”

楚文王一怔,静静看着息妫一时竟无语。

第61章 谁是幕后黑手

话说那日,郑姬与姬突本是情义绵绵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你侬我侬,为助酒兴,郑姬还起身为刚登上郑国国君宝座的姬突轻歌曼舞一曲。

谁知在酒过三巡后,忽觉腹痛难忍,郑姬起身去了趟官房就没再出来。

直到第二日被宫人解救出来,一想到被人设计了,气就不打一处出,也不知王上整晚没有等到她,会不会生气。

于是,气呼呼地郑姬并没有多想便直奔怡心殿而去,她要去找王上帮她作主。

当她满面怒容正要抬腿迈进殿内时,小太监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并告知王上已经上朝去了。

看着郑姬一脸无奈地离去,小太监在想:王上昨晚就交待过了,说次日若有人来访,便说王上上朝了,可是明明刚才还看到床榻前有一男一女两双鞋。

原来王上有了新欢,又害怕郑姬来闹呢!看郑姬那蓬头垢面的样子,绝对是吃醋了找王上的茬来了,王上也同百姓一样怕女人,小太监掩嘴偷笑起来。

敏锐的郑姬从小太监瞧她时那闪烁的眼神中发现了异样,她快步走到假山旁的喷泉处,借着湖水中的倒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蓬头垢面,一惯注重形象的她,赶紧对着倒影,用手拢了拢散落的头发。

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庆幸没让姬突见到自己这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转身悻悻然朝郑厉公登基后给她安排的望月阁走去。

一路上,郑姬脑子里都在思索着:姬突今非昔比,他不再是往日那个名不见经转的公子哥,而是堂堂一国之君,得维护他的面子与形象 。

在郑姬的印象中,姬突很少谈及他的夫人,她只是隐约了解到,他似乎与他的夫人雍兰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雍兰较为老实,他不喜欢她,却偏偏还是娶了她,不就是因为雍兰的父亲雍复是郎中令吗?此次篡权夺位也是仰仗他的岳父与兄长能助他一臂之力。

郑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若自己明着让姬突替自己作主,估计会适得其反。

因为她知道,夺下江山容易,守住江山难,而她在郑国又没有后台,不能帮姬突稳固江山,何况自己现在除了是姬突嫂子的身份,其它什么也不是。

秋风乍起,片片黄叶随风飞舞,也许正因为它们清楚,这是作为一片叶子,在这一生中最后一次绚烂,所以舞姿才格外优美动人。

郑姬怔怔地凝望着,那纷纷扬扬飘落的黄叶堆砌满整条小路,突然感到无比凄凉。

她不禁凄然一笑,自己不正如那随风飘落的黄叶一般么?风让它到哪儿,它就只能到哪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郑姬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无精打采回到望月阁,秋萍和秋菊见郑姬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秋萍秋菊,帮我洗漱更衣!”

郑姬双眼空洞无神地落在脚尖的前方,声音虽平静,却透露着无比的孤寂与无奈。

“诺!”

秋萍和秋菊少有的看到郑姬这般落寞的样子,在她们心中,以前的郑姬不论内心是喜是悲,表面看上去还是光鲜亮丽,开心快乐的。

两位奴婢麻利地帮郑姬洗漱梳妆,郑姬只是静静地想着心事。

她想到自己作为宋国公主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想到与青梅竹马的情郎杜桓之间那真挚的感情,两人郎才女貌极为般配,抚琴弄弦、琴瑟相调,诗词歌赋、情意相投。

想着仿佛就是昨天,两人那些情意绵绵的画面,不禁泪流双行。

秋萍心疼地将郑姬的头靠在自己身上,用绢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极其温柔地说:“夫人,是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说于奴婢们听听,也许会好受点儿!”

从小就开始伺候郑姬的秋萍,怎么会不知道郑姬心里的苦,也知道她嫁到郑国来之后,之所以与姬突走得这样近,并不是她本性放荡,她是有苦难言,也许这样不过是她的一种疗伤方式吧!

郑姬不知从何说起,心里的委曲岂是说出来就没事了的,她努力睁大双眼仰望天空,强行将晶莹剔透的泪水憋回去,一双星眸微泛潋滟,让人不禁更加怜惜不已。

看着花了的妆,郑姬轻叹一声。

“本宫没事,你们帮本宫重新收拾下吧!”

秋萍与秋菊再度帮郑姬化了淡妆,在换衣服时,发现郑姬光滑白皙的腿上有多处淤青。

秋萍轻抚着那一块块淤青,心疼的泪水“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哽咽着说:“夫人,您怎么伤成这样?是谁欺负您了吗?以后去哪儿,带上奴婢们好吗?”

正在发呆的郑姬回过神来,先是看了看泪水涟涟的秋萍,再才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这一看她瞬间明白了,一定是昨晚在官房中,失去知觉后摔倒碰伤的。

受了这么多伤自己却毫无知觉,这对素来敏感的她是说不过去的,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酒里有东西,因为她的酒量有多大她自己清楚,昨晚那点酒挺多算微醺,怎么着也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

难道又是姬突在酒里放了东西,想再次利用自己的美色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顿时,郑姬气得肺都快炸了,但转念又想:不对,若真是姬突要利用她,怎么会将她锁进官房?

看来矛头还是得指向姬突的夫人雍兰,一定是她留不住男人的心,嫉妒自己美貌才出此下策。

这样想来,郑姬不禁咬牙切齿,粉拳紧握,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都没感觉,双眼眯成了两道狭长的缝,心中愤愤然道:本宫本无心与你争宠,既然你容不下本宫,那本宫眼里也是揉不得沙的。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什么都没有可不行,这样一想,郑姬又打起精神,得去争个名分。

这一会儿功夫,看着郑姬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真吓坏了秋萍与秋菊,她俩心里同时在想:她这是在恨谁呢?难道王上对咱夫人不好了吗?

郑姬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她讨厌这身让人压抑的酱菜色。

“唉!”

闭眼长舒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又用往日那柔柔的声音说:“秋萍,帮我重新换一套让人心情愉悦的衣服吧!”

“诺!”

秋萍心想:夫人疲惫不堪刚回来,便吩咐让梳妆打扮,心情也很不好,这是要去哪儿呢?别出什么事,真让人担心,自己和秋菊还是跟着的好。

第62章 许你一个名分

秋萍麻利地从箱子里挑出一套浅紫色深衣说:“夫人,穿您亲手缝制的这套可好 ?”

郑姬转头看了一眼,眼睛微微一闭,同时点了下头。

“这会儿本宫去找王上谈点儿事,你俩歇会儿,不用跟着。”

秋萍欲言又止,想跟在身边,但郑姬的话很果决,只好说:“诺!夫人别和王上争执,如今他毕竟是王。”

息妫见秋萍眼里闪动着泪花,温柔一笑安慰道:“傻丫头,放心吧!王上对本宫挺好!”

换好衣服,郑姬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甚是满意,她不想让身边这唯一两个亲人般的人替自己担心,朝她们莞尔一笑。

“等我回来!”

待郑姬走远,秋萍拉着秋菊的手轻声说:“既然王上对夫人挺好,谁还敢这么大胆欺负她?”

秋菊摇摇头:“我们夫人不仅有倾城之貌,还聪慧过人,想必王上应是真心待她,会不会是王上的夫人……”

有奴婢进来打扫,秋萍赶紧扯了扯秋菊的衣袖,她赶紧住口。

霁月殿中,几案上摆了一大堆奏折,姬突的视线落在一本摊开的奏折上,却许久也没翻动一下,更别说批阅了。

昨晚的酒,只喝了往常一半的量,却醉得一塌糊涂,睡了整整一宿 ,连早上上朝还是被何公公叫起来的,感觉醉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头痛得厉害。

姬突一边揉着太阳穴,脑子里在想:昨晚事先并没有和郑姬商量,要趁醉把她推给雍纠,也不知她发现了会不会生气。

对于这件事,他是心怀愧疚的,但目前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谁叫她生得那样妖娆,哪个男人不对她垂涎三尺?

而且自己又刚好有求于雍纠,那也只好对不起她喽!等到时再用别的方式补偿她吧!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清脆的木屐声,姬突抬眼凝眸处,只见郑姬一袭浅紫深衣款款而来。

那领口腰间下摆处镶嵌的白边恰到好处,上面绣着凤尾草根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缝制者的精湛工艺令人叹为观止,使她纤细的腰身看上去更加柔美。

今日的她,似乎格外明艳动人,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周身洒上一圈浅金色光晕,姬突一时走了神。

“王上!您让臣妾好找!”

郑姬说话间,已经来到正在发呆的姬突身边,一只似绵软无骨的手臂从姬突脖子后面绕过,另一只手搭上他那宽阔的肩膀,顺势一屁股坐在姬突结实的双腿上。

只见郑姬略施粉黛,星眸婉转、肤若凝脂,吐气如兰。

姬突将郑姬揽在怀里,嗓音有些沙哑,喉咙发出些许怪异的声音,低声说:“夫人真是越发的明艳动人,令寡人都难以自持了……”

后面的话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见。

内务府总管何公公朝奴婢们摆摆手,奴婢们识趣地退了出去,何公公也敛首低眉,躬着身子准备掩上门同她们一起退出霁月殿。

其实此时姬突的心里却有些纳闷,照理说,郑姬她不是应该来找自己发脾气吗?为何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生气呢?

瞧那一身装扮,已不是昨晚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动人,虽是大白天,美人入怀,还是令姬突一阵躁动不安。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难道和雍纠在一起,比和自己在一起更有激情?顿时心中醋意渐浓,暗生不快来。

何况贵为国君的他今时不同往日,这王位还没坐热乎,若是被王公大臣们看见,怕是要落人口实,再掀波澜,姬突赶紧对着正要关门的何公公提高了音量。

“见了夫人不上茶,都溜到哪里去了?”

身子已经在门外的何公公赶紧再度推开门,朝退到门外的奴婢们招招手小声说:“赶紧上茶,各就各位,进去伺候着。”

“老奴是怕这些个粗使奴婢扰了王上清静。”

何公公眼珠子乱转,一脸讪笑立在殿侧。

郑姬见状,识趣地从姬突腿上下来,挺直了腰身,端着胳膊,若风拂柳般在殿中款款而行,摇曳生姿。

她的心中也在纳闷,奇了怪了,昨晚自己离开后就没再回去,王上见了自己不怒不恼,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这是什么情况?但嘴上却是这样说的。

“这样吧,奴家还有些话要对王上讲,不如奴家陪王上去后花园里转转吧!也省得大白天关在屋里让人猜疑,奴家可不想再被人囚禁起来。”

姬突把案上的奏折往边上一推,站起身来,随手拿起羽扇轻摇着。

“这样也好!寡人正头痛得紧,今日就陪夫人去园子里吹吹风。”

两人说着步出了霁月殿,朝着后花园走去。

在一颗丁香树下,走在姬突身后的郑姬轻叹一声。

“诶!”

姬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郑姬,轻摇羽扇说:“夫人为何叹气?”

郑姬抬起头来,凝视着姬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自嘲道:“夫人?奴家是哪门子的夫人?让那些丫头奴婢们听了笑话。”

睿智的姬突立马听出了郑姬的画外音,难怪把她推到雍纠怀里她没生气呢!原来是想要名分。

一股气流从鼻孔窜出,他的嘴角浅浅一笑,紧紧盯着郑姬那秋水双瞳微微蹙眉道:“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是在说寡人没有给你名分吧!”

郑姬将视线从姬突那阴晴不定的脸上移开,那咄咄逼人的话虽难听,却也正是自己想听的话,双手下意识地将那浅紫色绢帕在手中缠绕着,独自朝前漫步,声音中有些哀怨,与其说在陈述,倒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谁叫奴家的娘家国力不强,又无人在郑国朝中当差,不能像某人,有个能替王上排忧解难的父亲和哥哥,奴家岂敢找王上要名分?”

看着郑姬那孤寂的背影,那瘦削的双肩,那耳畔随风轻拂的碎发,还有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姬突忽然对其心生出几分怜悯来。

姬突心中百转千回,是啊!若她没嫁到郑国来,虽说只是个普通臣子的夫人,却有甜蜜的爱情,有宠爱她的夫君,迫于政治联姻,她嫁给了郑国国君,本该是国君夫人的她,却因自己的篡权夺位,使她年纪轻轻没了夫君没有依靠,虽留在王宫,却无名无分。

想到这里,姬突上前一把搂住郑姬的双肩,将她紧紧摁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

“小雅,你在寡人眼中最高贵,最神圣,无需后台,等寡人根基牢固后,一定册封你为贵妃,你就安安静静呆在寡人身边,不要多想好么?”

听了姬突这番话,郑姬那飘荡着,无处落脚的心,似乎终于有了些许依靠,这一刻,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在姬突怀里重重点了点头,姬突抬起她泪流满面的脸,用纤细的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极其温柔地说:“小雅,你那时说不想再被人囚禁是什么意思?谁囚禁你了?”

此刻姬突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变态的画面,难道雍纠他还有一些什么特殊的爱好?这个王八蛋,他到底对郑姬做了些什么……

第63章 不知是计

楚文王并没着急作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虾肉抿在嘴里细细咀嚼,脑子里思索着息妫的话,待嘴里的吓吃完,他才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用疑惑地眼神看着息妫。

“夫人,你是当真要让姜俪搬进来?搬进不毂专门为夫人建造的桃花坞来?”

“有何不可呢?姜贵妃她能舍身救臣妾,若不是把臣妾作当体己之人,又怎会这样无私?”

息妫话音刚落,公公魏贤躬身上前道:“禀告大王和夫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文王抬起眼角扫了他一眼。

“有话就说吧,何必吞吞吐吐。”

魏公公比划着他的兰花指,用他惯用的尖细嗓子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姜贵妃她会这么好心吗?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息妫一听,满脸疑惑,秀眉微蹙。

“公公何出此言?”

“夫人有所不知,当初夫人刚来楚国时,是老奴负责让姜贵妃从甘露殿搬出来,她当时不愿意,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还和老奴吵了一架呢!”

楚文王一脸严肃地瞅着魏贤。

“噢?竟还有此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魏公公低头哈腰,不时挑起眉毛偷瞄楚文王和息妫一眼。

“那日夫人不愿住甘露殿,执意要来云烟阁,老奴怕说出来让大王添堵,也就没敢多言。”

息妫不以为然,冷冷地说: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甘露殿她住的好好的,突然来个人就让搬出来,换作任何人心里都会不舒服,这是人知常情。”

魏公公天生一副奴才相,低眉顺眼阿谀谄媚道:“是,夫人说的是,是老奴多虑了。”

“再则说了,本宫病了要人肉作引,试问能有几人,甘愿割自己身上的肉来替本宫治病呢?何况姜贵妃在做这些时,臣妾并不知道,本宫好多天没瞧见她来,担心她病了,今日便去瞧她,她却对受伤一事只字不提,就连奴婢们说漏嘴,她还要加以指责和掩饰,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以心换心,人要懂得感恩不是吗?”

楚文王在心里想:或许当初真是自己误会姜俪了,其实她并没有什么阴谋,只因特别的爱自己,想得到独宠,不料孩子被人谋害,伤心之极才会有一阵子对自己冷落,是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与她爱的结晶吧!

如今既然单纯的息妫甘愿与她修好,岂不是皆大欢喜?于是笑盈盈地说:“夫人说得有道理,这桃花坞本来就是替夫人打造的,夫人说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就让她搬来吧,正好不毂不在时,也有人替夫人解闷,一切由夫人作主!”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楚文王的赞同,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息妫高兴地站起来转了个圈。

“多谢大王成全,那往后让姜贵妃住西厢房,大王意下如何?”

说完绕到楚文王身后,情不自禁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亲完之后猛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见魏公公和奴婢们个个有意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顿时她的脸颊绯红,一直红到耳根,就连白皙的玉颈也变成了粉色,那个曾经活泼可爱的小清秋正在一点点儿回来。

楚文王一时惊呆了,他没想到一向冷若冰霜的息妫竟然还能这样可爱,这样的纯情少女,不由内心一阵汹涌澎湃,语气温柔极了,惊喜的声音中微微带着颤音道:“一切按夫人的意思来办吧!”

“那请大王下令,把所有房间的设施布局全部换作一样的,臣妾用什么,姜贵妃也同样用什么。”

“魏贤,这就传令下去照办吧!”

这样安排后,息妫心里也轻松许多,这晚睡得很踏实,次日便去甘露殿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姜俪,姜俪表面假装拒绝,实则心里欢喜的乐开了花。

“姐姐好生养伤,等桃花坞姐姐的房间一布置好,清秋就亲自来接姐姐,你要赶紧好起来哟!”

“多谢妹妹美意,那姐姐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过几日,桃花坞已经收拾妥当,息妫亲自去将姜俪接进桃花坞。

从此,桃花坞里一坞二主,息妫与姜俪各人一半,姜俪也算桃花坞的半个主人。

待姜俪安顿下来,亲热地拉着息妫的手说:“妹妹,这桃花坞真舒服,坐在屋里也被那桃花的香气萦绕,令人心旷神怡,只是……”

姜俪欲言又止,息妫微笑着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嗯?姐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缺什么少什么,清秋让奴婢们马上去办。”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只是这里本来应该属于妹妹的专属空间,现在让我也住进来,我是担心大王他……会不会生气。”

“姐姐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息妫伸出纤纤素手,亲昵地在姜俪的脸蛋儿上抚摸了一下。

娇嗔道:“真是我的傻姐姐!姐姐这样美丽动人、温柔可亲,还心地善良、无私奉献,大王夸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不知姐姐腿伤愈合得怎么样了,还疼吗?快让妹妹看看。”

息妫说着就来提姜俪的裙角,发现姜俪腿上裹着的纱布很干净。

姜俪赶紧拿开息妫的手,将裙角放下去说:“妹妹,姐姐没事的,已经不疼了,再过一天,正好是高僧说的七天,到时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息妫像个孩子似的嘟着嘴,一脸惆怅地说:“姐姐,其实我挺担心,万一腿上有疤痕,会影响姐姐的完美形象。”

“傻妹妹,就算有疤痕也不怕,反正大王现在也不喜欢姐姐了,还顾及美丑有什么意义呢?”

姜俪的话虽然是在安慰息妫,却流露出明显的伤感来。

“姐姐不会的,大王依然爱你,不信你等着,大王很快就会来找姐姐,姐姐可得打起精神来,赶紧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准备迎接大王,清秋就不耽误姐姐的良辰美景了!”

息妫调皮地眨眨眼,冲姜俪做了个鬼脸,起身走了出去。

姜俪一听,如白瓷般细腻的脸庞顿时羞得通红。

晚上,息妫给楚文王吹了耳边风,无非是劝说楚文王要多去姜俪那里,起初楚文王无动于衷。

息妫说:“大王,您是全楚国人的大王,不是清秋一个人的大王,何况姐姐她那么善良,于情于理,应该得到大王的疼爱,而且这后宫之中本就是事非之地,大王应该雨露均沾才是,不仅仅要去姜贵妃那儿,还应该多去其他嫔妃处走动走动,后方安定了,大王才能安心处理好国家大事是不是?”

楚文王听了心中有些许不快,息妫她一个劲儿地把不毂往别的女人怀里推,难道她的心里还惦记着姬麟?

第64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

“好,好,夫人说得有道理,明天不毂陪夫人一起去看姜俪,不说她了,快让我摸摸咱们的小王儿。”

楚文王说着,将手伸到息妫的肚皮上温柔地抚摸着,又将耳朵贴上去聆听,眼角眉梢满是藏不住的喜悦。

第二天,息妫早早派人去给姜俪传话,让她等着迎接大王,姜俪一听,自然明白其中含意,沐浴更衣,收拾打扮,忙得不亦乐乎。

楚文王下早朝已是晌午了,陪息妫一起用过午膳,又午睡了会儿,才起来陪息妫一同去西厢房看姜俪腿上的伤。

只见姜俪将一头秀发梳理的纹丝不乱,肌肤白里透红似乎吹弹可破,在看楚文王时那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穿了一身如桃花般浅粉紫深衣,与平日黯淡之色相比,更显风情万种。

息妫心里暗暗思忖,姜俪在装扮上是下了功夫的。

夏荷和春桃将姜俪腿上缠着的纱布一层层揭开,揭到最后一层时,姜俪和息妫不约而同的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里往外偷看。

楚文王目不转睛地盯着纱布下面看,厚厚的纱布终于揭完,只听楚文王惊讶地说了一句:“咦!怎么成这样了,真难看!

“啊!?”

楚文王话刚说完,只听姜俪和息妫二人同时惊呼一声,慌忙拿开眼前的手。

那洁白修长的小腿光滑细嫩,不但没有一丁半点受过伤的痕迹,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瑕。

二人同时转过脸来,疑惑地看向楚文王。

只见楚文王憋了半天突然笑喷出来,调皮地说:“噢!刚才是不毂眼光花了吗?还真是没有一点疤痕呢,看来不毂得去会会这位高僧,什么高僧,简直就是神仙嘛!”

息妫伸手抚摸着姜俪的小腿,“姐姐,真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太好了!太好了!”

摸完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鼓起掌来。

倒是年长一些的姜俪显得成熟稳重多了,只是淡淡一笑“嗯,好痒!妹妹这下放心了吧!”

“大王,臣妾感觉有些乏,想先回去休息,大王就在姐姐这儿,陪姐姐下下棋,说会儿体己话吧!”

息妫说完,朝姜俪挤了挤眼,姜俪羞涩地低下头去,眼帘低垂,眼角偷瞄对面的楚文王。

楚文王看看息妫,又看看姜俪满面霞光的样子,他明白息妫的意思,看着息妫是既开心又感觉有那么点儿尴尬。

“这……也好!不毂先送夫人过去吧!”

息妫连忙摆手,站起来就朝门口走,嘴里连声说:“不用不用,臣妾自己走就是。”

香茗和香菱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息妫走了出去。

这晚,楚文王重拾旧爱,西厢房里桃花无数。

经过这件事后,姜俪在息妫心中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两人总是同吃同住,有时甚至还同眠一张床上,知心话儿说不完,两人形影不离,就连楚文王都有点儿吃醋了。

在息妫的要求下,楚文王对她们的爱也是平分秋色,由于息妫在孕期,楚文王宠幸姜俪的次数甚至多于息妫。

有一天,姜俪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又有了身孕迹象,她在息妫和楚文王面前努力控制着早孕反应,不露出半分,回到自己房中,一阵欣赏若狂之后陷入了深思。

按理说,早就过了早孕期的息妫,情况应该稳定下来,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息妫常常感觉食欲不振,睡眠清浅,失眠多梦。

为此,姜俪专门给她从齐国捎来了上等的千年人参,研磨成粉,让息妫每天定量吃下去。

同时还带来新鲜的桂园和山楂,息妫为此又感动的一塌糊涂,虽然她并不太爱吃桂园与山楂,但见姜俪也是一片好心,还是尽量当着她的面时吃一些,其余的都在私下里给自己最贴心的两个婢女香茗香菱吃了。

而楚文王自从轻易攻下息国后,近两年来,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如何讨好息妫身上,如今终于俘获了美人芳心,还怀上了自己的骨血,在高兴之余,野心勃勃的他又将精力放在了开疆扩土之上,他想要给儿子打下更广阔的江山。

自感身子一天天虚弱的息妫暗自着急,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初为人母的她心系腹中胎儿,长此以往,肯定是会影响到胎儿发育。

太医瞧过之后只说除了有些气血两虚外,并无大碍,息妫深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所以也坚持在此期间不服药。

息妫喜欢在桃林中散步的习惯一直保持着,这天,她又去桃林散步,姜俪也一同随行,当两人走到一株桃树下时,息妫被一种景象吸引,她仔细看了一眼,一簇花从下至上生长,并且有将上面一簇花遮盖的势头。

深谙占卜的息妫看到这个景象后为之一怔,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联想到自己编写的《桃花易》里的内容,心中暗叫不好,却又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她又将那桃花的方位,颜色,数量了然于心,当然这些姜俪是不可能知道,然后息妫推说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于是姜俪扶着息妫回屋躺下,而此时的姜俪其实也有孕吐反应,早就想回去,在看着息妫躺下后也回到西厢房去了。

姜俪一回到西厢房,春桃心领神会,赶紧将一块厚厚的棉花布垫拿出来按在姜俪的嘴上,夏荷机灵的站到西厢房外,实则是去阻拦那些不懂事的奴婢进来。只听屋里隐约传来姜俪压抑的干呕声。

过了好一会儿,姜俪才缓缓推开那块棉垫,虚弱地坐到床沿上,春桃打来水细心地帮她擦洗眼角的泪水,一脸心疼地说:“娘娘,您要这样隐瞒到几时啊,看您这样辛苦,奴婢真替您心疼!”

当姜俪前脚刚走,息妫后脚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香茗和香菱见状,以夫人要安静休息为由,机灵的打发走房中其他婢女,并关好门窗。

息妫拿出她编写的《桃花易》来认真推演一番,结果令人大惊失色,果然如先前所判断的一模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两人关系那么亲密,不不不,绝对不会,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还是《桃花易》不准呢?

第65章 雍兰之谜

一提到此事,又将郑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满腹怨气唤醒,她用无比哀怨的眼神盯着姬突,幽幽地说:“这王宫里,谁人不知奴家早已经是王上的女人,除了王上的夫人雍兰,还能有谁会胆敢动王上的女人?”

一听此言,姬突心中的猜疑顿时释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脸惊奇,接着大笑起来,猛摇头连声道:“什么?你说雍兰囚禁你?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到底什么情况,夫人你详细和寡人说说。”

郑姬把昨晚从离席去官房开始,到早上醒来后喊宫人开官房的门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给姬突复述了一遍,直听得姬突大笑不止。

“小雅你是说你昨晚在官房里呆了一宿?”

姬突在问完这句话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样说来,昨晚郑姬并没和雍纠在一起,那么雍纠自然也没有对郑姬做什么变态的举动,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有些可耻。

可是以雍纠那个暴脾气,讲好了的事突然生变,肯定早就坐不住来找寡人理论了,还这么安静太平的等到现在?

“是啊,还害奴家把腿都磕了好多淤青。”

难道昨晚他有了新欢?竟然连自己整宿都没回来也不知道,郑姬一脸的委屈地看着姬突,想从他那变幻莫测的脸上找出些答案。

见姬突失神的样子,郑姬撒起娇来,拉起他的手来摇晃着。

“王上,奴家和你说话呢!”

姬突赶紧附和道:“嗯!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捉弄夫人?”

“王~上!”郑姬将声音拖得老长,在她看来,姬突是想包庇他的夫人雍兰。

“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此事不是她干的呢?作为王的女人,她想报复谁,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郑姬并不满意姬突在听到此事后的反应,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若她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寡人也就不会这样对她了,真要笑坏寡人了,哈哈哈哈!”

姬突一阵捧腹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接着说:“小雅,你有所不知,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就会相信此事不是她所为了。”

“有哪个正常的女人,在明知自己夫君有了别的女人后,会不吃醋不想报复呢?”

姬突俊朗的脸上一片萧瑟寂寥,神情随之黯然。

“你也说了,正常女人会报复,那也得是正常女人啊!”

郑姬张张嘴,终是哑然。

姬突扶着郑姬柔弱的双肩,那精致的锁骨从深衣领口若隐若现,突然生出想伸手去轻轻抚摸一把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悄悄咽了一口口水,一脸沉重地看向郑姬那清澈如水的双眸。

“小雅,今日寡人就和你说说寡人的夫人雍兰,听完你就知道寡人为何说不可能是她了。”

姬突说完,郑姬对他微笑着点点头,只见他脱掉薄氅扔给五步开外的何公公,转身将一只手臂搭在郑姬的肩头,揽着她沿着落满红枫叶的台阶缓步拾级而上。

郑姬还是第一次听姬突正而八经主动说起他的夫人,一直以来,她也曾好奇地问过,他都有意避之不谈,今日愿意主动说起,郑姬感动高兴,证明他在向她敞开心扉,所以她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聆听。

“雍兰是郎中令雍复的女儿,雍纠的妹妹,比寡人小六岁,她从小聪明伶俐、活泼可爱、长相甜美,又与寡人十分投缘,深得先王喜爱,在她十二岁那年便给我俩赐了婚,却不曾想,造化弄人,在她十三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怪病,四肢抽搐,连续三日三夜神志不清,全身滚烫得吓人,王宫里的太医瞧了个遍也不见起色。”

姬突停下脚步,愁眉紧锁,朝着远方眺望,并长长叹了口气,似乎还在担心着小雍兰的病情。

过了一会儿,郑姬试探性的问道:“那……后来,她的病过了多久才治好?”

“眼看她的生命已危在旦夕,就在第三日傍晚,一个云游化缘的僧人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自告奋勇说他能救醒她,但也只保证能救醒她,当时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就同意让他来救。说也奇怪,他只是在泥塘里挖了些塘底的泥,和成泥水,对着她一番念念有词,然后将那泥水洒在她脸上,然后就开始诵经。”

“这是什么方子,奴家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这样说来,是那僧人救好了她?”

郑姬一脸诧异,忍不住打断了姬突的话。

“大约过了三盏茶的功夫,雍兰奇迹般的醒过来,那僧人开口说道:‘阿弥陀佛,佛度有缘人,今日女公子能够醒来,说明她与我佛有缘,能不能恢复如初,那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谨记,两日后方可洗脸,贫僧告辞!’那高僧说完转身离去,当晚,雍兰开始进食,又过了两天,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只是……”

讲到这里,本应该开心,却见姬突神情黯然下来。

“不是都好了吗?只是什么?”

姬突看了郑姬一眼,眼神中充满无奈,叹了口气接着继续讲。

“只是她的脸上……那位僧人当初洒在她脸上的那些泥点,再也洗不掉了,变成了一颗颗小黑点儿,成了满脸的麻子。”

“啊!难怪奴家来郑国这么久,一次都没见到过她……”

郑姬小心翼翼,心里开始有一点点理解和同情雍兰,遭受了这样的变故,心理肯定会产生某种不平衡。

“不仅如此,从此后,原本冰雪聪明的她,脑子突然变得不再灵敏,甚至可以说像是缺了根弦儿,整天傻愣愣的,和她说什么她也像听不懂一样,只会干瞪着眼看着你。”

“怎么会这样呢,会不会是她见自己的容貌毁了,再也配不上王上,受不了这个打击而装出来的呢?”

姬突那有型的剑眉此刻紧蹙在一起,形成一个川字。根根修长的手指像洗脸一样使劲在脸上搓揉,将那俊美的面颊搓得通红,好像那些斑点就长在他脸上,要使劲搓掉一样。

郑姬伸出手来,温柔地将姬突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姬突这才继续道:“起初寡人也是这样认为,并未嫌弃她,还带她出去游玩,和从前一样对她温柔以待,可是她的一些表现和行为,完全就是一个智力发育不全的人,久而久之,我们……”

“既然如此,王上为何没有休了她?”

第66章 循循善诱

“正如你所说,当时寡人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公子,对于长子继位的传统极为不满,寡人认为,既然作为一国之君,便应是人中之龙才对,要担得起治国大任,而长兄姬忽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想必小雅你也清楚,所以不瞒你说,寡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要继位的野心。”

郑姬点点头,“奴家懂了,所以王上想借助雍兰父亲在朝中的势力,来拉拢一些大臣的支持对吧!”

“正是如此,所以寡人答应雍复,将来做了君主,也对雍兰不离不弃,保留她夫人的名分,而雍复知道他女儿的情况,也对寡人的私生活不予干涉。”

“我就说嘛,你的岳父明知我俩的关系,却不反驳……”

“小雅,说到这里了,寡人还有一事相求,你看,目前周边列国都对咱郑国虎视眈眈,还有一些姬忽的嫡系也想帮其复位,在这内忧外患之际,小雅你得帮寡人!”

“奴家一介女流,如何帮得了王上?”

姬突双手扶着郑姬的双肩,迷人的双眸紧紧盯着郑姬,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装进他那深情的眼睛里。

“只要小雅愿意,你不仅可以帮我,还能帮你自己。”

“此话怎讲?”

他把她拥在怀中,磁性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雍兰的哥哥雍纠,此人空有一副强壮身躯,却孔武无谋,但有个优点,就是不怕死,在战场上有勇往直前的精神,寡人也正好需要一个既勇猛,又听话的人,帮寡人完成一个重要任务,但他却跟寡人讲了个条件。”

说到这里,姬突抬起右手,一拳重重砸在自己左手掌中,传出一声脆响,将怀中的郑姬吓了一大跳。

“嗯,什么条件?王上答应他便是啊!”

“是啊,这个条件让寡人很是头疼,也极为不舍,但他又说,只要答应他这个条件,他一定不折不扣完成任务。”

姬突说着,突然将怀中的郑姬转了个圈,然后躬下身子,将头与矮自己大半个脑袋的郑姬保持同样高度,捧着她的脸,一副乞求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郑姬说道:“小雅,答应寡人好吗?只要你答应,寡人一定封你为贵妃。”

见一向孤傲的姬突竟露出这样的表情,郑姬的手抚上捧着她脸的那双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奴家答应王上便是了,要奴家做什么,王上只管说吧!”

“小雅!雍纠那个王八蛋,他也……喜欢你!”

姬突此言一出,郑姬刚刚觉得温暖的心,突然又似跌进了冰窟窿,由内而外,全身凉透。

只见她鼻头发红,眼圈瞬间溢满泪水,她却倔犟的侧过头去,头仰向天空,用小手不停在眼睛扇着风,想要扇干那委屈的泪水。

“小雅,小雅,想哭就哭出来吧!寡人真得好喜欢你,哪里舍得把你送给别人,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之举,你若……”

姬突将郑姬紧紧抱在怀里,郑姬使劲推却推不开,委曲求全道:“别说了,奴家答应王上便是。”

郑姬吸了吸鼻子,那泪水终究是没憋住,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啪啪”打在地上,却在她的心里溅起一层烟雾。

她心中纵有千万般不愿意,可是转念又想,如今自己早已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哪里还有选择的权利。

她心里清楚得很,姬突名义上是同她商量,实则早已打定了主意,她就算不同意,也会如上次将她送给高渠弥时一样来个霸王硬上弓。

反正结果都一样,与其做无谓的抗争,倒还不如主动接受。

“小雅你真好!”

姬突两眼放光,一把将郑姬抱起来就往怡心殿而去。

从姬突那火辣辣的眼神中,郑姬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此时可没那心情,于是一边往开推姬突,一边小声喊道:“王上别闹了,快放奴家下来,别忘了如今您是一国之君,大白天的,让人看见怕是不好。”

“好吧,听爱妃的!”

姬突放下郑姬,朝何公公望了一眼,正准备传口谕说封郑姬为贵妃,想想又觉不妥,哪有让贵妃去干那种事的,还是缓缓吧,等该办的事都办妥再说吧。

何公公见姬突望向自己,赶紧屁颠屁颠奔过来。

“老奴在,王上有何吩咐?”

姬突赶紧临时改口道:“没见寡人与夫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吗?拿些水来!”说完,从腰间抽出他的羽扇若无其事的摇了起来。

“诺,老奴这就拿水来。”

两人喝过水之后,郑姬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照王上说起夫人的情况,囚禁奴家的,不可能是夫人,而是另有其人咯?”

“嗯,差点忘了此事,寡人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寡人的小雅头上动土,小雅你先回去,寡人这就帮你出了这口恶气去。”

姬突不容郑姬多问,转头吩咐何公公道:“何总管,替寡人把夫人送回望月阁去。”

“诺!”

看着何公公和郑姬走出霁月殿,姬突大步流星朝怡心殿而去。

一路在想,这个雍纠今日还真有点反常,照他那鲁莽的性格,说好了昨晚把郑姬送给他的,没能入愿肯定会找上门来,没想到今日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临时换地方,担心郑姬起疑心,所以事先就让雍纠潜藏在怡心殿外,待姬突出来后他就进去,而且姬突也是亲眼见他进了怡心殿,难道他昨晚也喝多了?

姬突刚一脚踏进怡心殿,那小太监像见了鬼似的,惊得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只是看一眼姬突,又朝寝殿看一眼,心想:王上站在这里,那床榻之上的又是谁?

正在这时,只听见寝殿内传来一男一女两声尖叫声。

那个男声怒吼道: “怎么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王上派你来的吗?”

女声听着似乎还没完全醒过来:“啊!我…我…”

此时,姬突见衣衫不整的雍纠倒退着从寝宫出来。

里面的女子随后也同样衣衫不整地追出来,嘴里喊着:“别跑,你给我站住!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王上的寝宫里?”

第67章 何人作祟

说起《桃花易》,还得从那日息妫通过桃花的微小变化,算出有人前来拜访,果然第二日姜俪便现身桃花坞,这极大增强了她对占卜的兴趣。

她利用姜俪回西厢房的时间成功编写出一本有关占卜的书,并以桃花命名,那就是旷世奇书《桃花易》。

此书太过精准,在未来一些关键时间点帮了息妫大忙,甚至可以说,对楚国的繁荣昌盛也起到卓越贡献。只是在后世的流传过程中,被图谋不轨之人争夺,以至失传,最终下落不明,这是题外话暂且不表。

但是此书虽然编写完成,在短时间内,息妫并没有将它示人,只是自己在不断揣摩,不断完善。

今日通过《桃花易》的推算,看着卦象上的结果,善良的息妫无法相信事实会是真的,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桃花易》算错了,也不相信此人会对她包藏祸心。

虽然不愿相信那个结果,但息妫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母爱泛滥,凡事都格外小心,对腹中胎儿很是期待。

对姜俪送给她的人参、桂园和山楂,她只是为了照顾姜俪的情绪,当着她的面象征性吃一点,并不想让姜俪误会她在怀疑她。

至于不怎么吃,倒不是息妫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而是从小就饭量小,又不爱吃零食的她,除了一日三餐,本身就不太喜欢多吃东西。

而对于姜俪送来的人参粉她一直在吃,记得有一次息妫正在吃人参粉时被魏公公瞧见,魏公公出于对大王偏爱的嫔妃关心,也因自己的职业习惯,便问道:“老奴想知道夫人吃的是什么?哪里来的?”

息妫也知道他是一番好心,便没作隐瞒如果说了。

魏公公一听,一改往日一步三摇的走路习惯,紧张地一个箭冲上来拦住,接着手伸进胸前掏出他的宝贝,职业工具银针盒来,二话没说直接上手验起了毒。

验完后,银针没有变色,魏公公这才松了口气,在他心里,始终对姜俪是心存戒备的。

这天吃过晌午饭后,息妫带着点心,拿着一些绣品由香茗和香菱陪着前往西厢房,往常这个时候她都在午睡,最近感觉睡眠比较少,尤其是今日感觉头脑很清醒,就想去和姜俪一起商量做些小孩子的衣服鞋袜之类。

刚走到南窗下,便听见姜俪的奴婢夏荷的声音。

“娘娘,您的这一计真高明,不但让息妫信以为真,以为您真割了身上的肉替她治病,对娘娘您感动万分,从而死心塌地的信任您,还夺回了大王对您的宠爱,如今您也有了身孕,等到她的孩子……”

屋里的夏荷应该是停下来做了个什么动作,窗外主仆三人听得真真切切,息妫心中猛力一沉,下意识地双手护在隆起的腹部上。

香茗和香菱紧紧攥着息妫的胳膊,只听夏荷继续说。

“她也是真傻,就凭这智商,也想盖过咱们娘娘的风头?她也不想想,咱娘娘的身份何等尊贵,她也配吃娘娘的肉?真是笑话!”

夏荷口无遮拦的话遭来姜俪一通训斥。

“你小点儿声,当心隔墙有耳,都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少说话多做事……” 姜俪瞥了夏荷一眼,顿了顿,摇摇头,又用极轻的声音,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照说应该过不了多日了,难道那些东西她并没吃吗?为何效果不明显?”

窗外的息妫顿感一阵头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有香茗和香菱扶住,却不小心碰落窗台上一盆金丝菊。

“谁在外面?”

突然从屋里传来询问声和朝门口走来的脚步声,主仆三人迅速闪身到转角处的花坛边蹲下,聪慧的她们知道此时不适合进去理论,最好的办法是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她们刚刚藏好身子,只听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春桃走出来四下看了看,巧的是,一只黑猫突然从房梁上窜下来,吓了春桃一阵惊叫。

“该死的猫,讨厌!”

接着又听到“吱呀”一声关门声。

花坛边上躲着的息妫主仆三人这才缓缓站起身,香茗和香菱悄悄将快气昏了的息妫扶回正房。

见躺在床上的息妫气得脸煞白,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愣愣望着天花板,两个奴婢担忧极了,一边安慰息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一边准备去传太医,被息妫制止了。

香菱气愤地将门落了栓,走到息妫和香茗面前,俯身用极小的声音说:“奴婢一直觉得那个姜贵妃讨好夫人动机不纯,果然有目的,真是卑鄙!”

香茗给息妫冲了一杯蜂蜜水,想让她镇静下来,自己却忍不住愤愤不平道:“我们家夫人并不是看不出来,只因夫人太过单纯善良,不相信她会这么无耻,奴婢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香菱频频点头,将说声的音量压得更低。

“嗯嗯,香茗你说的对,此事也正好给我们提个醒,我们以后说话可得当心隔墙有耳。”

“是啊!对了夫人,此事您打算如何处置,听她的意思,不仅仅只是想通过讨好夫人来获得大王宠爱,似乎还对夫人腹中胎儿不利。”

香茗说着,与香菱目光对视,同时面色凛然,不约而同看向那罐人参粉。

息妫缓缓坐了起来,由香茗扶着喝下蜂蜜水,耷拉着双肩,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神情黯然幽幽地说:“你们说的没错,是本宫瞎了眼,竟然相信她会对自己一番真心,还把她当作亲姐妹相待,真是把人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亏得本宫还相信了她那人肉汤的鬼话,为此对她感激涕零。”

香菱撇着嘴巴,一边帮息妫舒背,一边愤概万千。

“她简直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白眼狼,那么荒谬的瞎话也编得出来,竟敢暗算夫人,等大王知道了,不扒了她那层恶狼皮才怪!这么恶毒的女人,还想得宠?休想!”

生气归生气,但睿智的息妫遇事还是很冷静,捉贼要捉脏,打蛇捏七寸,她知道此时冲动不得,将两个奴婢的头靠到一起小声说:

“此事不得声张,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静观其变,你俩这么聪慧,相信你们的随机应变能力,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傻,到时让她自投罗网,来个瓮中捉鳖。”

第68章 以静制动

香茗蛾眉紧蹙,满脸疑惑地走到柜子前,对着那些人参粉、山楂和桂圆,瞅瞅这个看看那个。

过了好一会儿,香茗若有所思道:“可是夫人,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她们送过来的这些东西是有毒的,可是明明魏公公验过毒,为何并没有查出来呢?”

香菱一听傻了眼,那些桂园和山楂就数她吃得最多,顿时一脸惊慌,急得双眼噙着泪水,极为不舍地说:“夫人,那是不是我和香茗以后就不能陪您了?”

“扑哧!”息妫突然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伸出手来摸摸香菱的脸。

“傻丫头,那些东西对于常人来说,只有利无害,而对孕妇却容易导致流产。”

香菱一听自己吃了不会有事,轻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这才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香菱并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还没伺候够夫人嘛!”

“明白明白,我们香菱是舍不得本宫,本宫也舍不得你呀,要不然怎么会把有毒的食物给你吃?”

息妫当日对于魏公公的小题大作,还曾暗暗嗤之以鼻。在今日看来,他的做法还是很有必要,只因之前她压根就没怀疑过姜俪,也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人参和桂园确实属于补气血、益心健胃的滋养补品,而山楂也具有健脾开味、消食化滞的功效。

但是,她也知道,人参还有抗凝作用,尤其容易出现生产过程中大出血,而桂园性温味甘,容易上火,孕妇极易增添胎热,气滞失调,从而引起腹痛,导致流产。

姜俪一定不知道聪慧的息妫,其实看过很多书,尤其是包含了大量医学知识的《鬼谷子》。

之所以没有当面说这些东西不适合孕妇吃,只是怕姜俪知道了难堪,毕竟当时她所表现的是一番好心,所以息妫才只是在人前尝了一点点,其余地都留给两个奴婢吃了。

再联想起那日的卦象,有人正在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一直以为是《桃花易》还不成熟,有偏差也属正常,没想到竟然这么灵验。

有些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小人无朋吧!他们天生就是贪得无厌,得到了却不知足,还想得到更多。

姜俪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想得到息妫所有的一切,只要后宫中没了息妫,她一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既能得大王的宠,又能完成主上交待的任务,而对其他嫔妃,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有的是招数对付。

当她听闻息妫有孕后很是着急,多日不眠不休,好不容易才酝酿出这么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巨大阴谋来。

既然知道了对手的底牌,也就稳操胜券了,息妫知道,自己最好远离姜俪,离得越远越好,但是已经引狼入室,想远离也来不及了。

那么,至少不能再生活在姜俪的眼皮子底下。

正在这时,不知是巧合,还是楚文王猜得透息妫的心事,竟想息妫之所想,见息妫连日来睡眠不足烦燥不安,便提议让她搬进了桃花坞东边,另一处独立宅院撷香阁里。

撷香阁精致典雅,依山傍水,一条从山上引来温泉水的小河流,环绕着汉白玉长廊蜿蜒曲折,缓缓从庭院前淌过,小河边上绿树成荫,与那四季常开的桃花交相辉应,绿树红花清新脱俗。

一座与息妫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汉白玉雕像,娉娉袅袅矗立在小桥之上,远远望去,像极了一位柔美的女子正在朝河水里洒花瓣,唯美动人。

撷香阁听名字似乎不大,实则别有洞天,亭、台、楼、榭造型别致,花、鸟、鱼、虫名贵稀有,最妙的是站在撷香阁楼上,可以俯瞰整个桃花坞的美景,息妫一来,就爱上了这处别苑。

当初楚文王在桃花坞里建了好几处不同风格的宅子,其目的就是想让息妫住在里面能有不同感受。

搬进撷香阁,楚文王让欧阳靖加派了武功高强的侍卫,将那些手笨眼拙,爱搬弄是非的奴婢撤走,精心挑选了一批心灵手巧,心地善良的婢女过来。

单纯的香茗长舒一口气,以为天下太平了,像只蝴蝶轻盈地飞来飞去,开心地说:“夫人,大王对您真好,似乎知道您与那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有多不方便,咱们搬到这里来了,她想要再使坏,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香菱却杏眼滴溜一转,沉声道:“那倒未必!有的人处心积虑想害人,你是防不胜防。”

息妫点点头,很是赞同香菱的观点。

“香菱说的对,她的目的没有达到,应该不会就此善罢干休。”

“对对, 咱们还是处处谨慎,小心应对为妙!”

为掩人耳目,息妫主仆三人想出一个办法,她猜想姜俪一定还会一如既往的前来探望。

名为探望,实则是来例行检查,看她的体能有没有每况愈下。

第二天早上,素来基本不施粉黛的息妫,赶早用完早膳,香茗和香菱便开始帮息妫化妆。

她俩巧妙地用香粉将之原本红润的脸庞和嘴唇遮盖住,顿时,那苍白的面孔让人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息妫依然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加之若风拂柳的步态,更显得有气无力。

果然如息妫所料,刚做完这一切,姜俪如约而至,又来例行检查了,当然是检查有没有按时吃她送来的东西咯!

息妫假装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起身来迎接姜俪。

看到息妫这样样子时,姜俪伸出手来将她扶到床榻上坐下,好似格外心疼,掏出绢帕,装模作样拭了拭眼角……

姜俪轻抚了下息妫消瘦苍白的脸庞,极为怜惜地说: “妹妹快别走动了,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真令人心疼,大王对妹妹也是用情至深,将妹妹宠到极致,难道在撷香阁这么幽静雅致的地方,妹妹还是胃口不佳么?瞧这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人参粉没继续吃吗?”

姜俪说着,眼睛朝四下张望着,当看到几上装人参粉的陶罐时,她假装生气快步走过去,看了香茗一眼,嘴上责怪着:“你们怎么不伺候夫人吃这人参粉呢?”

手已经打开盖子,见里面的人参粉浅了不少,背对着息妫的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此时香菱站出来 ,满脸堆笑地说:“我们夫人的命真好,有贵妃娘娘这么一位好姐妹,这般疼爱着,怜惜着,这么来之不易的东西,娘娘自己都舍不得吃,还惦记着给我家夫人吃,奴婢们哪里敢忘了给夫人吃呢?这不,刚刚奴婢伺候着夫人才吃了两大勺呢!”

姜俪回过头来,见息妫和她的婢女正静静地盯着她看,她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在吃就好,在吃就好!”

第69章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雍纠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要转身,只见那女子突然像燕子似的扑过来,雍纠赶紧侧过身去躲避。

没想到他却是多此一举,因为发现她压根就不是扑自己,而是朝着身后的王上扑来的。

原来他不知道,姬突刚好目睹了这一切。

一看到姬突,雍纠脑子里就回想起,那天姬突得知他垂涎郑姬时,主动说让他尝尝郑姬那醉人的味道,谁知却拿个贱婢来以假乱真,明显是在糊弄人。

性格暴躁,行事鲁莽的雍纠顿时火冒三丈,竟不顾君臣之礼怒斥姬突道:“好你个姬突,刚登上王位,竟然敢说话不算数,耍我雍纠玩儿是吧?”

“误会,这绝对是个误会,待寡人弄清情况再说。”

姬突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说他惧怕雍纠,只是他也确实还没弄清状况。

而此时那满脸酡色的香莲,突然扑到姬突面前,口齿不太清楚地说:“王上,香莲昨晚…明明是跟王上在一起…怎么会变成他?”

香莲说完,一脸嫌弃地瞥了雍纠一眼。

一看香莲那个样子,就是喝多了酒,甚至搞不好酒里还掺有东西。

姬突看到这一幕时大吃一惊,这个贱婢言下之意是说她把雍纠当成自己了?

脑子里顿时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沸腾起来,这个香莲,怎么会出现在怡心殿和雍纠在一起?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受谁指使?

难道是郑姬知道自己要把她送给雍纠,故意让一个奴婢来顶替?

不容姬突细想,只见那愚蠢之极的香莲,到这时还不知死活,不知是药力太足没完全醒过来,还是初尝人味还沉浸在回味当中,一副呆傻花痴相,看着姬突竟嘟起红红的嘴唇欲亲过去。

姬突一看她这副贱相,恶心的差点将头天晚上的酒饭吐出来。

“哐当”一个脆响的大耳巴子重重甩过去,香莲那涂了厚厚一层香粉的脸上,瞬间留下五个明显的手指印,香粉似乎也被震掉了不少,顿时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这一巴掌彻底把香莲从痴傻状态打醒,一脸懵逼地看看姬突,又看看雍纠,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昨晚错把雍纠当成了姬突。

“大胆贱婢!不想立即送死就赶紧从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如何睡在王上寝宫的?”

都没留意到,何公公在送郑姬回到望月阁后,径直回到怡心殿,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来得正是时候,立即替姬突开口审问起香莲来。

香莲见姬突那冷若冰霜的脸,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酒也醒了一大半,连声说:“王上饶命,奴婢这就从实招来。”

原来昨晚,郑姬站起来欲去官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而那日靠出卖同伙,被姬突提拔起来当他贴身侍女,专管饮食起居的香莲,显得比殿内其它婢女格外有眼力 ,赶紧上前,搀扶起跌跌撞撞的郑姬朝官房走去。

当醉熏熏的郑姬刚刚走进官房,一坐上去便觉眼皮发沉睁不开眼,竟就这样坐在官房中沉沉睡去。

而门外的香莲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朝四下扫了两眼,迅速将官房的门从外面插上,并从角落里拿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牌子挂在门上,牌子上写着“官房修缮中”五个字。

香莲轻轻拍了拍手,轻蔑地朝官房里瞥了一眼,再次勾唇一笑,闪身进了自己房中,迅速脱掉罩在外面的那件婢女服饰,露出一件较为华丽的深衣,她快速将自己妆扮一番,朦胧中,不仔细看,身材竟与郑姬有那么几分相似 。

香莲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酒喝下去,没走几步,效果已经显现,全身燥热难耐,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视线开始模糊,她凭着记忆,快步朝几案前姬突的影子走去。

突然,她感觉到姬突将她搂进怀里,灸热的嘴唇堵住了她精心勾画的红唇上,鼻息喷出带着酒气的热浪朝她袭来,她的头一阵眩晕。

然而,还没来得及过多的感受,香莲就已失去了意识。

其实她哪里知道,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她以为放进酒里的东西越多越好,事先便在自己的酒里多放了些,谁知结果是那张满是酒气的嘴唇刚刚凑过来,闭着眼睛的香莲便幻想着以后一步登天,在美丽的憧憬下,自然更容易被那无法抗拒的男人味刺激到大脑,然后失去了知觉。

香莲根本不知道,那个东西掺在酒里喝下去,一旦动了情,药力便会猛增。

就这样,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还没觉出味来便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香莲认为当日还是公子的姬突提拔她当贴身侍女,实则是看中了她的人,而今非昔比,公子变成了大王,自己这小小侍女要做到何时?想上位,不得主动努力争取嘛!

经过前期大量的准备工作,她利用这天姬突与郑姬幽会的机会,先是在郑姬的酒里加了点促进睡眠和让人腹痛的东西,待酒过三巡,此时的姬突也半醉半醒,趁息妫离席去官房后,自己趁机来个偷梁换柱,她为此事谋划已久,自叹天衣无缝。

然而,香莲哪里想到,姬突在这晚也有自己的计划。

他准备将郑姬献给莽夫雍纠,待香莲返回时,其实姬突已经离去,幽暗灯光下与她好事成双的人,其实是同样被蒙在鼓里的雍纠。

终于弄清了真相,伴随着身上某处传来阵阵焦灼之痛,香莲顿时又羞又恼,恼的是自己谋划许久,还花光这些年自己所有的积蓄,从头到脚,去置办了一身行头,只为成为姬突的女人,这样就可以真得山鸡变凤凰,鲤鱼跳龙门,谁知竟便宜了雍纠那头猪。

在她恼怒之时,她忽略了还有一个人比她更恼怒,他就是姬突。

姬突是何等聪明之人,竟敢在他面前耍滑头坏他好事,真是活腻了。

当即走到香莲面前,像钳子似的手一把掐住那张风一吹就掉粉的脸,这才是香莲与姬突第一次亲密接触。

“你是觉得你比郑姬长得漂亮是吧?也不撒泡狗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竟敢想爬到老子的床上来,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贱婢!”

姬突眯着他那好看的双眼紧紧盯着香莲,性感的嘴唇离她的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呸!”

当香莲脑子里不知死活又在幻想时,只听“嗖”得一声,姬突从带刀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来。

第70章 劓刑之苦

明晃晃的剑突然出现在香莲眼前,早把她吓得半死,正欲求饶,只见姬突手起剑落,不对,是剑起鼻落,自持貌美如花的香莲,鼻子划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大殿之上靠近门口的地上。

顿时,香莲脸上血流如注,血呈喷射状喷了一地,干净整洁的地毯上同时洒下两滩液体,一滩鲜红刺眼,一滩略微发黄。

“真他妈的贱,来人啦!把这贱婢拖出去喂狗,将这地毯扔得越远越好,再多派些人来把这地给我洗刷干净。”

马上就有人进来将没了鼻子的香莲拖出去,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王宫。

无意中,她,第一个领受了劓刑。

“不要啊!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啊!大王……”

处理了香莲,姬突对着一旁筛糠的雍纠招招手:“走吧,跟寡人去霁月殿,这里的血腥味儿太重。”

一直以为雍纠是个不怕死之人,没想到看到点儿血竟筛起了糠,走在前面的姬突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

突然伸手撩起雍纠的深衣下摆,雍纠想拦已经来不及。

姬突瞥了他面前某个部位一眼,只见那里的布料湿了一大片。

姬突什么也没说,放下拽在手里的衣服下摆,嘴角泛起一抹迷之微笑。

只是那个笑容似乎很魔性,怎么憋也憋不住,走在一旁的何总管真得很担心王上会憋出内伤。

雍纠满脸窘迫,跟在后面,狠不得将头埋进那片湿的地方,也好遮遮羞。

走出去没几步,雍纠嗫嚅半天才说:“王上,不用……不用去霁月殿了吧!卑职……知道此事不怪王上,都是香莲那个贱婢搞得鬼。”

“噢?这么快就想通啦?你不是说是寡人在耍嘛,咱再去审审呗!”

“不了不了,真不用了,卑职知道王上还有许多奏折要看,就不耽误王上功夫,卑职告退!

雍纠虽说平日喜欢逞强出头,在战场上也杀敌无数,可是像姬突用这种残忍招数的,还是不多见,刚才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腿发软,谁知道姬突一不开心又使什么招数来,还是赶紧开溜吧!

见雍纠匆匆逃离,姬突在他背后骂了一句“怂货!”声音不高不低,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终于安静下来,姬突在想:一个小小的奴婢,应该没有那个自信,她怎能保证自己会看上她?

“何总管,去把那个叫香莲的贱婢给寡人叫来,刚才忘了问一件事。”

何公公一脸难色,“诺!禀告王上,只怕是等老奴这副腿脚跑到,不知还能从那饿狗嘴里,抢出那贱人的头来还是脚来了。”

姬突一听,也觉言之有理,遂朝那年轻的小太监一招手。

“你去,不用带来了,直接问她是谁指示她那么做的。”

“诺!”

小太监转身一路飞奔,紧赶慢赶,还是去晚了一步,在离狗笼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等走近一看,略显狭窄的狗笼里,上十只恶犬正在舔着带血的嘴,有的似乎还意犹未尽,在舔着地上的血迹,染了血残破的布巾散落一地,到处一片狼藉,而那个香莲应该早已尸骨无存。

小太监强忍着阵阵反胃,用手捂着口鼻,匆匆一瞥后快速离开,一路小跑回到霁月殿,对姬突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跑出殿外狂呕起来。

姬突心烦的闭着眼睛,握着拳头敲了敲闷胀的额头,只怪自己太冲动,直接割了她的鼻子再拖去喂了狗,应该先审一审她是受谁指使的。

若说受人指使,那又会是谁呢?最有可能的,应该只能是郑姬了,难道她事先知道自己要将她送到雍纠怀里?她在抗议,对,一定是她在对自己提出抗议。

姬突两道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挺直的鼻梁上方挂着一个大大的川字,心里暗暗骂道:竟然在寡人面前玩贼喊捉贼的把戏,跟寡人玩心机,你还嫩了点儿,别狗坐轿子,不识人抬举。

寡人今日之所以还愿意宠幸你,并不是真得有多爱你,而是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以为你不跟雍纠就干净了吗?不不不,其实你早已经脏了,还在乎多他一个吗?

“呸”姬突又呸了一口,他是认定了此事是郑姬指使香莲这样干的,目的就是不愿去陪雍纠,因此在心里对郑姬产生了厌恶。

何总管发现姬突最近总有这个习惯,于是低眉顺眼讨好道:“王上,您最近是不是秋燥上火痰多,要不老奴去请太医来给您把把脉,开两副方子祛祛痰?”

姬突看都没看何公公一眼,摆了摆手,一脸严肃,低吼道:“去什么坛坛罐罐,摆驾去望月阁!”

“诺!”

何公公本想拍下马屁的,没想到一不留神,拍到了马蹄子上,讨了个没趣,只好低头闷身跟在姬突身后去了望月阁。

厌恶归厌恶,该利用的资源还是得利用,前面拐角就是望月阁,一脸阴鸷在姬突脸上一闪即逝,如乌云蔽日的天空,突然被风将乌云吹散,那张俊逸的面孔出现在望月阁。

郑姬回到望月阁以后,心情并未因姬突承诺要封她为贵妃而开心,相反的,心里受得伤更重,她看出来了,他只是在利用自己的美貌,只是把她当作一件可以随便转送馈赠的物品。

郑姬正心事重重倚在窗前。

“美人,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寡人这么个大活人来了都视而不见。”

郑姬猛然回头,见风度翩翩的姬突正笑眯眯地轻摇着羽扇朝自己走来,赶紧站起来欠了欠身。

“臣妾给王上请安!都怪小雅平日对这些奴婢们疏于管教,连王上来了都不知道通传,简直没了规矩。”

姬突伸出手指,勾起郑姬敛首低眉的下巴,与之眼神对视。

“美人无需多礼,也怪不着她们,是寡人不让她们通报,以免扰了这佳人倚窗沉思的美景。”

如此近距离看着姬突,从他那深邃的眼神中,郑姬感觉到他的眉宇间潜藏着隐隐不快,却又似乎在尽力隐藏,令人难以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王上虽在与臣妾打趣儿,却似乎有些心事,也不知臣妾能不能替您分忧?”

姬突张开双臂,将郑姬轻拥入怀。

“如小雅这般集兰质蕙心,又心细如发一体的女子实属不多,确实有件烦心事,令寡人寝食难安,但寡人不想让小雅跟着忧心。”

“能替王上分担忧愁,也是臣妾的荣幸,王上不妨说与臣妾听听。”

姬突双手轻扶郑姬的香肩,神色凝重地说:“小雅,寡人查出那个害你的人是谁了。”

“噢?是谁?”

郑姬明眸流转,眼波满是好奇。

“走,边走边说。”

姬突和郑姬沿着长廊漫步,将香莲招供的话对郑姬复述了一遍,只说要对她用酷刑,却并未说已经处死了香莲,末了长长叹了口气,依然眉头紧锁。

郑姬一直侧头看着姬突,听他讲完,她停下脚步,看着姬突的眼睛说:“王上,您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小小奴婢,哪来那么大的胆量去勾引王上?幕后一定是受人指使。”

姬突心中一怔,她为何会这样问?若这个幕后指使是她,现在要考虑的不应该是杀人灭口吗?

第71章 狐狸的尾巴藏不住

姜俪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察看人参粉的意图有些太过明显,为了掩饰尴尬,她接着说:“吃了肯定对妹妹的身体是有帮助的,像妹妹这样总是没有胃口可不行,得多吃些山楂和桂园开开胃,快吃没了和姐姐说一声,姐姐再让人捎些来,妹妹要多替腹中胎儿着想,多吃才有营养供孩子生长是不是?”

息妫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一副慵懒的样子,强打精神微笑地朝姜俪点点头,柔声道:“都听姐姐的!”

“嗯,妹妹人好又有福气,遇上香茗和香菱两位贴心人,有你们照顾着,姐姐我也放心!看样子,妹妹是又乏了,这怀孕的妇人就是成天没有精神,一天到晚想打瞌睡,姐姐我也不好过多叨扰,那妹妹休息吧!”

息妫歪了歪身子,欲作起身相送状,被姜俪一把拦住。

“妹妹快躺着别起来了,姐姐我改时再来看你!”

息妫极为顺从姜俪的话,便没有再起身,只是虚弱地说:“多谢姐姐体恤!香茗香菱,快替本宫送送贵妃娘娘!”

领命的香茗和香菱脸上挂着浅笑躬身送客,虽对姜俪心怀憎恶,但表面还是波澜不惊。

姜俪拢了拢头发摆了摆手道:“姐姐我身强力壮,正好领略一下这撷香阁的秀丽风光,哪里用得着送,赶紧伺候你家夫人去吧!”说完在春桃夏荷的搀扶下转身出了撷香阁。

香茗趴在窗户纸前看着三个模糊的人影并没在撷香阁停留,而是匆匆离去,待她们走远,这才走到息妫床前,扶起她下床去花园里散步。

其实自从得知了姜俪的阴谋后,息妫强迫自己多吃饭,并且每天都会悄悄到院子里散步,体质明显一天天好起来。

香菱气愤不过,对着息妫窃窃私语道:“夫人,那个女人可真狠毒,咱们已经躲这么远了,她还跑来,无非就是想看夫人情况如何,有没有吃她下的毒,咱们不想想对策吗?”

息妫用鼻孔哼了一声,冷冷道:“想什么对策?以静制动就是对策,现在着急的是她,等着瞧吧,她忍不住了会自己跳出来的。”

其实姜俪也就是来督促下息妫,看她是否在吃那人参粉和促进*收缩导致流产的山楂,而以她自己目前正处于嗜睡、孕吐明显的早孕时期,根本不愿也不敢在息妫那里久留。

走出撷香阁,秋风萧瑟,沿途却是桃花朵朵,满园春色一派春意盎然,仍然掩饰不住秋的悲凉。

一阵风吹来,姜俪不禁感到一丝凉意,不自觉将深衣的领口拢了拢,虽然并没有任何变化,强忍着胃里阵阵收缩,她得赶紧回去,于是加快了脚步。

夏荷嘟着嘴说:“大王为何对那个息妫那么好?瞧瞧这桃花坞,不仅气势磅礴、雄伟壮观,还设计独特,构思巧妙,就凭大费周章引用这用温泉之水浇灌桃树,让桃花四季常开不断,更是史无前例,有哪位嫔妃的待遇能与之媲美?”

姜俪显得很是大度地笑着说:“晒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若不是这样突出,至于成了今日这副模样吗?就让她享受几日吧!”

春桃见姜俪心情大好,眼神朝四下扫了扫,小声说:“娘娘,看息妫那样子,似乎时日不多了。”

且说春桃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谁知却刚好传入正巡视到拐角处的欧阳靖耳朵里,一字一句他听得真真切切,顿时心中大惊,眼看三人就要与之撞个正着,他赶紧施展轻功轻松一跃,如羽毛一般轻轻落在身旁一棵枝繁叶茂的大香樟树上。

主仆三人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香樟树下,夏荷也恭维道:“还是娘娘高明,到时一尸两命,没有任何人能怀疑到娘娘头上。”

毕竟作贼心虚,姜俪慌忙察看了下四周,然后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责怪道:“你俩说话留点儿神,别坏了本宫的好事,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嘛,不能掉以轻心。”

春桃和夏荷赶紧低头认错。

“娘娘说的是,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躲在树上的欧阳靖在听到“一尸两命”四个字时,脑袋“嗡”的一声像炸开一样,后宫之中,目前怀孕的嫔妃只有息妫,难道这个女人要对付息妫?

欧阳靖疑虑重重,这姜贵妃往日不是与息妫甚是亲密吗?还曾不惜剜掉自己的肉替息妫医病,为何又要加害于她?难道只是为了取得息妫的信任?

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欧阳靖想想不寒而栗,原来后宫之中的斗争从来就没停息过。

不容细想,只见被春桃搀扶着的姜俪突然抬手捂住嘴巴,发出很小声却明显被压抑住的“呕”声,主仆三人不约而同惊慌地迅速朝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对视一眼,加快步伐急步朝西厢房而去,夏荷紧走几步上前开了门,主仆三人刚一进屋,就从里面落了栓,接着传来干呕声。

这一切都被欧阳靖看在眼里,睿智的他通过三人简短的对话与动作,尤其是那干呕声,莫非姜俪也怀孕了?身为嫔妃怀孕是好事,可她为何要遮遮掩掩?

略加思索,他似乎明白了姜俪为何要加害息妫的原因,这个女人真歹毒,欧阳靖从叶缝中往四下看了看,朝西厢房鄙夷地啐了一口唾沫。

他的脑子太乱,此事事关重大,应该直接去禀告大王吗?处理不当也许弄巧成拙,他需要冷静地思考。

趁着无人,欧阳靖从树上飞身而下,轻轻落在地上,然后悄无声息朝着山顶飞遁而去。

一路飞奔一路想:此事桃花夫人知晓吗?若她还蒙在鼓里,岂不是危在旦夕?

已是金秋十月,小草开始枯黄,欧阳靖踩着满地落叶,站在山顶上俯瞰下去,感叹大王对息妫的用情至深,整个桃花坞仍然沉浸在一片粉色海洋,微风吹拂,粉波荡漾,香风习习,令人无比惬意。

但此时欧阳靖却无心欣赏这般美景,姜俪主仆三人的对话犹在耳畔回响,他心烦意乱,一屁股坐下,双手枕于脑后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萎了的狗尾巴草茎在嘴里咀嚼着,秋日正午的阳光还是很强,刺得他不得不微眯着双眼。

其实对于守护大王的一个嫔妃这等工作,早已不是已经升为掌管十万精兵的护国大将军欧阳靖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但在他刚得知息妫怀孕的消息后,便经常悄悄巡视桃花坞。因为他深知后宫之中,历朝历代都没太平过,尤其是在有嫔妃怀孕期间。

自从姜俪开始接近息妫时,欧阳靖便格外警觉起来,以他这几年对姜俪的了解,知道她并不简单,感觉她的接近极有可能动机不纯,然而却见她与息妫表现的很亲密时,也在心里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但怀疑归怀疑,始终没有放弃对她的警惕。

今日,果然发现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现在整个楚国王宫里,上上下下众所周知,姜俪用自己身上的肉,替桃花夫人治病,两人甚是亲密,形同姐妹,如此要好的关系,若说姜俪是有心加害桃花夫人,如果这样直接去报告大王,恐怕不仅仅是大王不信,就连那些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不会信。

欧阳靖现在很是担心息妫已经中了她的招,虽然她很聪慧,但同时她也极为单纯。

对,还是先去探探息妫的口风,看她有没有察觉出什么。

初秋的阳光如同道道金光遍撒在这落凤冈上,秋风微萧,黄绿相间的枫叶中夹杂着点点火红;山桂的墨绿簇拥着丝丝金黄随风飘送着缕缕沁香;几株柿树只余下沉甸甸的满头红柿;还有一只松鼠淘气地玩着松果……可这放眼望去的美景他却无心欣赏。

过了许久,欧阳靖猛然侧头将狗尾巴草狠狠地啐在地上,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朝那片美丽的桃林深处走去。

第72章 隔墙有耳

远远的,欧阳靖瞧见撷香阁大门紧闭,守门侍卫见来人是护国大将军兼禁卫军统领,赶紧打开门让他进去。

欧阳靖放眼朝四下扫去,同时问身边的侍卫:“夫人此时在何处?”

侍卫恭恭敬敬答道:“回大人的话,夫人在后花园散步!”

欧阳靖朝后花园走了两步似乎觉得不妥,思索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对立在后花园门口的婢女说:“去禀告夫人,说欧阳靖有要事与夫人商量!”

“诺!大人请稍候!”

那婢女很是灵敏,见欧阳靖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说完便快步朝后花园跑去。

欧阳靖远远瞧见在后花园散步的息妫,听婢女说欧阳大人求见,只见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欧阳靖,然后缓步走向旁边的水榭花都。

水榭花都,顾名思义,傍水而建,八根粗壮的朱红色柱子像八位巨人擎着塔顶,四根在岸上,四根落在水里,双层塔形设计,金色琉璃瓦以八根柱子为分界,高高耸起八个角,每个角上悬着一只铜铃,微风拂过,发出悦耳的叮噹声。

楣头精致的镂空雕花,尽显匠人精湛的工艺,一圈汉白玉栏杆如玉带般缠在八位壮汉腿脚边。栏杆下面摆了一圈绿植,红白绿三色相间,清新自然,甚是好看。清澈的湖水将如此美景倒影到水中,美伦美奂。

之前报信的婢女少倾回到欧阳靖面前。

“欧阳大人,夫人请您水榭花都一叙。”

得到夫人许可,欧阳靖阔步朝水榭花都走去。

听见脚步声,息妫回头看了一眼,欧阳靖被息妫苍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心想糟了,都怪自己发现的太晚,看夫人的情形,应是中毒太深,顿时心里一阵惊慌,双手抱拳在额前低着头,单膝给息妫跪下。

“叩见夫人,恕卑职失职!夫人您哪里不舒服吗?卑职这就去请太医来替夫人诊治。”

息妫一脸惊诧,但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自己的脸色把他吓着了,但她想到姜俪可以用苦肉计来博取自己的信任,而引火烧身,这个欧阳靖到底是敌是我,单单凭他救过自己一次,也并不能说明他就没有问题,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息妫依然用虚弱的声音说:“欧阳将军不必惊慌,本宫应该并无大碍,也许怀孕的女人本就如此。”

欧阳靖见状心想:果然息妫不知情,顿时心急如焚,得赶紧提醒她。

息妫见欧阳靖剑眉紧锁,生生将光洁饱满的印堂挤出个“川”字,心中直犯嘀咕,他今日找我何事?

欧阳靖见水榭花都里除了息妫的两位贴身婢女外再无旁人,便压低了嗓音道:“可是夫人的样子确实让人担心,恕卑职直言,这后宫之中,历来就不是太平之地,争风吃醋、互相残害屡见不鲜,嫔妃之间,哪里会有什么真情实意,夫人的饮食起居要多加小心才是。”

息妫是何等聪慧之人,早已听出欧阳靖弦外之音,他是在提醒自己,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于是朝前迈了两步,沉声道:“噢?大将军何出此言?找本宫有何事?快快请起来说话。”

欧阳靖依言站起来,立在汉白玉栏杆边,看向碧绿清澈的湖水并没着急说话,红白黄三色锦鲤似被欧阳靖的脚步声惊吓到,一阵乱窜后渐渐恢复了平静,湖面上漂浮着的桃花瓣随波而下,鱼儿们也随波逐流嬉戏追逐,不时有沾染着花粉的花瓣飘落进湖水里,鱼儿们便争先恐后抢夺那带着淡淡香甜的花粉。

那厚重的将军服也难掩欧阳靖挺拔伟岸的身躯,俊朗的外表藏不住锋芒与摄人的威力,紧蹙的双眉更显英气逼人,息妫看着眼前的飒爽英姿微微有些失神。

刚一转头的欧阳靖看到息妫正盯着自己,心弦不合时宜的轻拔一下,赶紧轻呼一声:“夫人您看!”手指指向湖水里的鱼。

息妫不知何意,也向湖水里的鱼儿看去,耳畔响起欧阳靖那略带磁性的声音。

“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生存法则,就连鱼儿都是如此,何况这戒备森严的后宫?这里的鱼儿有口福,一年四季有吃不完的花粉,可是它们依然会争抢,而这后宫之中,只有一个大王,夫人贤良淑德,美貌端庄,倍受大王青睐,而大王的后宫中却还有无数嫔妃,她们当中,有的人甚至至今也没见过大王一面,这也就难免会让人嫉妒对不对?”

息妫不明白一个身为护国大将军的外臣,为何会操心起大王后宫中的事来,于是微微蹙眉道:“将军的意思,是要本宫劝大王雨露均沾么?还是将军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请夫人恕罪,卑职所言,并无冒犯之意。”

欧阳靖说着看朝息妫更进一步,尽量将音量压得很低,就连不远处的香茗和香菱也听不见。

“卑职干脆直言,夫人可得当心姜贵妃,她接近夫人是有目的的。”

息妫听着心中一颤,就连欧阳靖也发现了,说明姜俪的意图很明显,但还是装作不相信的样子微笑着说:“姜贵妃与本宫亲如姐妹,能有什么目的,将军一定是误会了。”

欧阳靖摇了摇头,星眸一转看着息妫的眼睛说:“没有误会,她确实有意害夫人!还望多加小心!”

息妫蹙眉凝眸道:“噢?看将军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将军掌握了什么证据?”

欧阳靖简短地将他之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对息妫和盘托出,接着又说:“卑职前来与夫人商量,是想征得您同意后再禀告大王。”

“果真有此事?”

欧阳靖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卑职可拿项上人头担保。”

欧阳靖的话让息妫心寒,原本以为姜俪只是想对她腹中胎儿不利,没想到是想连自己也害了,来个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她真可谓是蛇蝎美人啊!

息妫神情黯然,沉默片刻,转过身来,背靠在栏杆上沉寂地说:“此事不能禀告大王。”

欧阳靖那么冷静的人一听也淡定不了,瞪大双眼激动地问:“为什么不禀告?就算她现在收手,也已经把夫人害成这样了,万一危及到夫人腹中胎儿,这可是我大楚的国脉,大意不得,何况卑职亲耳听见她说一尸两命,这是要置夫人于死地,卑职以为,事关重大,应该立即禀告大王。”

看着欧阳靖满脸的着急,息妫确信他是忠心为己,便对其解除戒备,神色凝重道:

“多谢将军对本宫一片赤诚之心,但现在确实不便禀告大王,不瞒将军说,其实本宫也已有所察觉,只是目前将军也只是耳闻,并无证据指证她,这是其一。

再则,众所周知,本宫与她亲如姐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惜剔下自己身上的肉为药引替本宫治病的人,怎么会来谋害本宫与本宫腹中胎儿呢?

最后,将军身为外臣,过分关心后宫之事,难免不会引起大王的猜忌,其他人又怎么想,岂不正好给某些图谋不轨之人制造机会?所以现在还不到揭穿她的时候。”

欧阳靖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是卑职鲁莽了!不过,任其发展下去,夫人真得没事吗?”

息妫浅浅一笑,想让欧阳靖别那么担心。

“将军请放心,本宫的两位婢女也很机灵,会见机行事,本宫想给她一个机会,也许她改变主意了呢!”

第73章 行监坐守

“要卑职说,夫人就是太善良,换作别的嫔妃,早就报告大王将之处决,以儆效尤,以绝后患。”

欧阳靖眼中有些哀怨。

息妫轻叹一声,放眼远眺整个桃花坞,不仅是楚宫里最美的地方,耗资巨大,设施完善,地域辽阔,简直就是大王的行宫,同为大王的嫔妃,待遇却有天壤之别,遭来怨恨实属正常。

“人无完人,孰能无过呢?在这件事情上,本宫也有很大的责任,大王是整个楚国的大王,也是整个后宫中所有嫔妃的男人,本宫应该劝大王雨露均沾才是,何况她身为贵妃,大王却总是惦记着桃花坞,极少去她那里,她怀恨在心,也在情理之中。”

欧阳靖扬起好看的脸颊仰望天空,露出侧脸分明的轮廓,息妫一时看呆。

欧阳靖似乎感觉到那束温柔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低下头,星眸微眯幽幽地说:“但愿她能如夫人所愿改变主意,给自己一条生路,若再让卑职抓到把柄,绝不姑息,也请夫人自己多加珍重,最好和大王说多派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过来,加强防范,卑职再往撷香阁多加派些兵力,以防不测。”

息妫真诚地看着欧阳靖。

“多谢将军美意!”

“这是卑职职责所在,那卑职就先行告辞,有什么事赶紧让侍卫给在下传话,在下将在所不辞。”

欧阳靖朝息妫拱手告退,大步流星出了水榭花都朝门口走去。

侍卫伍长看见欧阳靖,赶紧急奔过来。

欧阳靖拧眉道:“眼下桃花夫人有孕在身,你们责任重大,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心尽力保护好她,不要让歹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属下谨遵教诲!”

欧阳靖刚欲转身,略加思索,担心侍卫见姜俪与息妫关系密切,而对其放松警惕,便再次叮嘱道:“通知下去,除了大王,任何人都有可能对桃花夫人不利,你们要擅于观察,细致如微。”

“属下领命!”

本来在息妫搬来撷香阁时,楚文王就让欧阳靖派了精锐干炼的侍卫过来,今日得知这样的事,欧阳靖想到仅仅加派人手还不够,自己还得多多巡查,看来有必要让人跟踪姜俪,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了。

搬进桃花坞,对姜俪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不但有机会接近大王,如今还如愿有了身孕,惊喜之余,她也非常担忧,害怕被后宫里众嫔妃知道了,也来加害于她,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决定保密,对谁都不说。

然而姜俪这次怀孕,相对上一回,显得格外娇气,孕吐极为明显,以至于她都不敢再去见息妫,生怕被她发现,姜俪知道,在害人的同时也得防人。

姜俪每日躲在屋里寝食难安,终于熬过了三个月,可是依然没有听到从撷香阁传来她期盼的好消息。

由于安排在息妫身边的人都是魏公公亲自挑选的,而她又因息妫刚来楚国时,魏公公奉命让她腾出甘露殿一事,两人曾大吵一架,现在有些后悔当时骂的话太毒,伤了魏公公的自尊,以至于后来魏公公见她就把头一扭,跟见了仇人似的,所以别想从他安排的人下手。

安插不进去人,也就不能及时准确的掌握息妫的近况,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坚持吃那些东西,姜俪整日为此事绞尽脑汁,心想此事看来还是得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也激发了姜俪的母爱,本性善良的她,内心在悄悄发生变化,渐渐将要加害息妫的事抛于脑后,不想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她只想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得不得宠并没有那么重要,从小失去亲人的她,觉得今后只要有孩子相依为命,便胜过一切。

这日,姜俪发现那种想吐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在屋里憋得太久,一大清早就站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却在空气中似乎嗅到一股香甜的桔子味,顿时分泌出满嘴的唾液来。

怀孕的人就是这么奇特,想吃什么东西时,喉咙里就像伸出了爪子来,此念一生,狠不得就能马上吃到,刻不容缓,姜俪命夏荷赶紧去集市上给她买桔子。

本来平日里,春桃和夏荷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同时离开姜俪身边的,今日偏偏凑巧,春桃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一早去了好几趟茅厕。

夏荷看了一眼捂着肚子又往茅厕跑的春桃说:“娘娘,要不等春桃好点儿了奴婢再去?奴婢离开了,万一春桃又要往茅厕跑,娘娘身边就没人了。”

此时的姜俪,眼前浮现的全是那勾人口水的桔子,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赶紧塞了些印子金在夏荷怀里,推着她往外撵。

“本宫又不是三岁小孩,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没事的,你速去速回就是了!

夏荷无奈,边走边回头说:“那奴婢这就去了,若春桃刚好不在,娘娘有事就叫春喜,她也还算心灵手巧,刚刚奴婢让她去厨房给娘娘熬点桃花羹,应该快好了。”

“知道啦,快去!”

看着姜俪一脸迫切,夏荷也顾不上形象,连走带跑,紧赶慢赶往集市而去。

夏荷离开不到一个时辰,春桃又去了好几趟茅厕,腿都拉软了,再去都要扶着墙走,自然所用时间也就更久。

姜俪也像是有只爪子从喉咙里伸出来,一个劲的只想吃那酸甜可口的桔子,于是焦急地站在院子里那棵大香樟树下,朝着路口不时张望着,期待着夏荷赶紧带着那黄灿灿,甜津津的桔子回来。

突然,一个蒙面黑衣人轻轻落在姜俪身旁,之所以用落这个字,是因为她压根就没看到有人走动,更没听见脚步声,唯一可能就是此人事先藏在这茂密的香樟树上。

只见那人将一个东西迅速塞进姜俪手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花坛,眨眼功夫,已经不见踪迹。

姜俪警觉地朝四下看看,并无一人。

想想也觉凄凉,虽说有贵妃之名,也住在这华丽温馨的桃花坞,可是她知道,这桃花坞是大王专门为息妫而建,她不过是沾了息妫的光,施舍给她住的。

论阵仗,她远远比不过息妫,以前与息妫同住时,侍卫随处可见,如今息妫搬去了撷香阁,那些侍卫也跟着换了阵地,撷香阁戒备森严,自己前去探望都非易事,常被守门侍卫以桃花夫人需要静养为由而将她拒之门外。

而她这里,再难得见到几个侍卫的影子。

细想一下,由于近来一直孕吐,担心被人发现,其中大王也来过几次,刚好吐得厉害,均以身子不便为由拒绝了他,现在回想起来,大王已经好久不来了,好似又成了剩饭剩菜,无人问津。

可幸的是,自从搬进桃花坞,那黑衣人就没再出现过,今日刚好身边没人,他竟出现的这般巧妙,难道真如戚太后所说,有人在监视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沉,刚刚轻松几个月的心又被悬了起来。

是主上又催了吗?姜俪偷瞄了一眼攥在手心里的东西,疾步朝屋里走去。

第74章 天降飞书

姜俪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于是急急掩上门,匆匆展开手中布条,只见上面写着:

翌日当月明,日暮意何迟?金桂迎甘露,光皎如泄银。

当姜俪正打开焚香炉盖子,刚准备将布条扔进去,门在这时突然被推开。

此时就算将布条扔进焚香炉里,在极短时间内也燃不完全,难道是那个叫春喜的奴婢来了?

姜俪心里一慌,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娘娘,您在做什么?”

一听是婢女春桃的声音,姜俪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将手捂住胸口责备道:“进门为何不敲门,你想吓死本宫?”

“是奴婢不好,奴婢也是去了那么久,去时见娘娘站在院子里,这会儿不见人,情急之下就没顾上敲门,还请娘娘责罚!”

“算了,你也是着急本宫,以后别这么冒冒失失就是了。”

虽然趁说话间,姜俪又将布条收了回来,但灵敏的春桃还是发现了端倪。

“多谢夫人,春桃以后一定注意。”

她说着已经走到香炉跟前,伸手盖上香炉盖子,心里琢磨着:娘娘这般躲躲闪闪的样子,一定是有事瞒着自己,看来是想毁灭什么东西,又信不过自己,还不如自己挑明了,要不然她总提防着人,心里惦记着事,这样也不能安神,对腹中胎儿也不好。

打定了主意,只见细心的春桃先是把姜俪扶到床榻上坐下。

“娘娘,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你一向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处处替本宫作想,像对待亲姐妹一样护本宫周全,哪有什么不够好?”

“既然如此,娘娘为何有事还要瞒着春桃呢?春桃只是希望娘娘不要时刻紧绷着那根弦,在春桃面前可以放松一下。”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后,真得与男人会有很大的区别,什么爱情啊,仇恨啊,在孩子面前,都微不足道。姜俪就是如此,经过数月来没有黑衣人打扰的日子,她心中为父母报仇的愿望似乎暂时没那么强烈,也好像一时将戚太后的命令置于脑后。

只见姜俪突然起身一膝给春桃跪下,把春桃吓得赶紧也跪了下来。

“娘娘使不得,折煞奴婢了,您赶紧起来,当心腹中孩子!”

情急之下,春桃早已热泪盈眶。

“今天既然你已经发现,本宫也就不再隐瞒,确实有证据在此,你可以拿去大王面前邀功领赏。”

春桃没敢看姜俪有些惊恐的眼睛,赶紧站起身来扶她起来。

“娘娘不管想说什么,先起来,别让人看见了说不清楚。”

一听春桃的话也有道理,姜俪便由她扶着站了起来。将手伸进怀里,摸出那个小布条塞进春桃手里,她之所以敢冒险这样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从三个层面来讲:

第一、若真捅到大王那里,只要自己坚持只是占卜了天气,从字条的字面意思来看,‘翌日日暮将迟,天降甘露’,可以理解成明日傍晚,天会下雨,这无可厚非。

第二、若不捅到大王那里,便可将春桃作为心腹,毕竟自己如今已经有孕在身,万一哪天黑衣人再次出现,自己不便出面时,可以让春桃去,以备不时之需。若真能留为己用,也不乏是件好事,自己不用一个人担心吊胆防着所有人。

第三、姜俪相信自己的直觉,还记得当年在救下春桃后,她就发誓要誓死追随姜俪,虽然当时并未把话放在心上,但在这关键时刻 ,也正好是检验一个人忠诚度的最好时机。

有了以上三条作支撑,姜俪是笃定春桃不会背叛她,才敢大着胆子把布条拿出来递到春桃面前。

春桃在看过那字条之后,迅速将布条扔进了香炉里,香炉里升起缕缕烟雾,伴随着烟雾,散发出阵阵布片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看着布条没过多时就化为美丽的火焰,春桃突然将衣袖伸进香炉烤糊一片,这时炉中布片已经化为灰烬,春桃拿起铁著拨弄了几下香灰,又往里添了个香料丸,这时屋子里袅袅香气再次飘散开来。

看着春桃从容不迫的动作,姜俪在心中暗暗赞许。

春桃再次跪在姜俪面前潸然泪下。

“娘娘,谢谢您对春桃的信任,在您当年把奴婢从那恶魔手中救出的那一刻起,奴婢就对天起誓,今生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就是当牛作马,此生定当誓死追随,以效犬马之劳。”

是啊!当年正值豆蔻年华的春桃,生得如她名字一般水灵,粉面桃腮、笑靥如花,还有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挺拔身段,早就让姜府里那个老色鬼吴管家垂涎三尺。

只因平日里老爷姜颂待人和善,对吴管家的权也放得较宽,便让那吴管家得寸进尺,恃宠而骄,在背地里干了不少坏事,但碍于老爷的颜面,不敢当着他的面对春桃下手,只是暗中窥探着。

终于有一天,趁老爷出门之机,吴管家将魔爪伸向了小奴婢春桃。

趁春桃在偏僻的柴房里取柴火之时,吴管家尾随而至,将其摁倒在柴草丛中欲行不轨,小春桃被吓得大哭。

起初吴管家还用语言哄骗她,说只要依了他,就给她安排轻松活儿干,还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但是春桃就是死活不从,吴管家便来硬的,一把将春桃的衣服撕烂,春桃不畏邪威,奋力扯过柴草护住身体娇羞部位,柴草凌乱了她整洁的头发,刺破她娇嫩的肌肤,遍体伤痕累累,鲜血在柴草下无声流淌。

吴管家没有因此住手,而是更加激发了他的兽性,他露出狰狞的面孔,朝这可怜的待宰羔羊伸出魔爪,一把掀开柴草,慌乱之际,春桃奋力一脚踢向那畜生的裆部。

没想到春桃小小年纪,性子竟如此刚烈,那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吴管家的命根子上,疼得他满地打滚,春桃借机爬起来裹紧破衣衫想逃。

那该死的吴管家没吃到羊肉,反倒惹了一身騒,恨从心起,岂肯就此罢手,顿时面露凶相,忍痛爬起来使劲撕扯她的衣服,再次狠狠将她扑倒。

第75章 重返甘露殿

就在春桃发出绝望的哭叫声时,用柴草掩着的柴门被一脚踢开,眼看就要得逞的吴管家,却见一群闭着眼的家丁胆敢坏他的好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发威,只听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低吼道:“住手!”

吴管家不知来者何人,趴在草堆里直愣愣地循声望去,只见从一群家丁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她就是老爷最疼爱的大小姐姜俪。

只见姜俪抖开一床毯子,迅速将春桃那被撕烂衣服的身子裹住,然后搀扶着她从容走出柴房,一直将她带回自己房间。

而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把那衣衫不整的吴管家惊呆,等反应过来时,春桃已被带走,而此时那被踢的命根子更是火烧火燎地痛。

换作别人,也许今天从吴管家手里带不走春桃,但是是大小姐姜俪,他还是有所忌惮的,毕竟她是老爷最疼爱的人嘛,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话说姜俪早饭后正在花架下看书,突然听见柴房里有女子呼叫的声音,她赶紧将一旁做事的家丁召集过来,自己顺手扯下院子里晾晒着的毯子,边跑边吩咐家丁们,让他们踢开门后不许往里面看。

老爷回来得知此事后,念在吴管家在姜家多年的份上没有报官,只是让他卷铺盖卷走人了。

而春桃却对大小姐及时的出手相救感激不尽,是她的果断勇敢才保住了女儿家的清白,所以主动要求这一辈子哪里也不去,小姐到哪儿她就服侍到哪儿。

春桃把姜俪照顾得无微不至,姜俪从小受苦,内心孤寂,正好有春桃作伴,两人既是主仆,又胜过亲姐妹。

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将正在回忆那段过往的姜俪与春桃唤醒,两人赶紧恢复常态,春桃站到姜俪身后帮她揉捏起肩膀来。

原来是夏荷买桔子回来了。

“娘娘,让您久等了!快尝尝这桔子甜不甜。”

夏荷说着就剥了桔子给姜俪,姜俪一边吃,一边连连称赞好吃。

“不知是不是这桃花闻久了,还是因为腹中胎儿不喜欢,本宫竟有些厌烦这个味道了,乍一闻到这桔子皮,感觉好清新。”

春桃自从见过那个布条后,没问姜俪那布条来自何处,却知道布条上写的意思是有人约她明晚月明时在甘露殿相见,而此刻姜俪的话是意有所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春桃想了想说:“娘娘,要不咱搬回甘露殿住一阵子如何?”

自从春桃经过那件事后,姜俪看她与自己身世相同都是苦命人,同命相怜,所以对她特别好,同吃同住,教她读书写字,春桃聪明过人,一学就会,姜俪知道春桃此时提重返甘露殿,是明白字条上的意思,帮忙制造机会。

姜俪腹诽道:可是傻丫头,你要是知道那人为何要见我,还会说回甘露殿吗?

可是转念又想:不见就能躲得过去吗?报仇一事可以缓,但一想到姜家人全家的安危,姜俪就觉后脊背发凉,戚太后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说到做到的人,还是先见了黑衣人再说,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姜俪惊诧地说:“真的可以吗?只怕那样会让桃花夫人多心呢!别忘了当初是她好心让本宫搬进这桃花坞的,现在搬出去,会不会觉得本宫不识好歹呢?”

春桃牵起姜俪的手说:“可是如今她也没和娘娘住一起,咱们就说住在这桃花坞里,每天都想过去看看桃花夫人,但她现在需要静养,咱们还是先搬出去,等夫人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咱们再搬回来。”

夏荷使劲点点头:“是啊,反正娘娘现在有孕在身也不能和大王亲近,呆在这桃花坞里反而容易让大王和桃花夫人察觉。”

“走,你们陪我去看看桃花夫人,既然搬走,还是要和她打声招呼比较好。”

姜俪说着站到铜镜前,前前后后照了照,幸好已入冬,加上本就身材玲珑,在冬衣的遮盖下,孕相不算明显。

于是,主仆三人来到撷香阁,在门口却让侍卫给拦下了。

夏荷生气的指着侍卫的鼻子喊道:“喂,你这侍卫,是新来的吧?难道不知道咱贵妃娘娘和桃花夫人情同姐妹吗?竟敢不让娘娘进去。”

那侍卫见是贵妃娘娘驾到,虽欧阳将军有令,但也不敢怠慢,赶紧一膝跪下道:

“还请贵妃娘娘恕罪,大王有交待,因夫人精神欠佳,谢绝会客,还请贵妃娘娘稍候,容小的前去禀报。”

“去吧!本宫在这候着。”

过了一会儿,只见息妫脸色苍白,一副走路无力的样子,由香茗和香菱搀扶着走了出来。

“这些侍卫也是瞧本宫身体欠安,才管得严些,还望姐姐不要生气,姐姐有些日子没来了,快快请进!”

见息妫的气色很差,看来那人参粉应该还是起了作用,姜俪害怕在息妫面前呆得时间久了会露馅儿,于是装出一副怜惜的样子,也就开门见山直抒胸臆了。

“瞧着妹妹这么虚弱,姐姐我就在这里和妹妹说会儿话就不进去了,虽然很想妹妹,却不敢前来叨扰,今日前来,是想和妹妹说,你安心养胎,姐姐我还是先回甘露殿住一阵子,等妹妹产下王儿后,姐姐再来陪妹妹。”

一听姜俪说要搬回甘露殿,正合心意,息妫自然很是开心,但表面还是假装一副不舍的样子挽留她。

“姐姐这是在怪清秋没有陪您吗?您搬走了别人会怎么说,大王又会怎么说?”

“没有关系啊,姐姐这也是为妹妹好,住在这里,每天就想来看妹妹,这样对你的身体很是不利,我想大王那么心疼妹妹,一定会理解的。”

姜俪说着便伸出手来准备拉下息妫的手,她想摸摸息妫手上的温度是否正常。

而息妫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香茗直接将她整个人连同胳膊一起抱住,香菱紧紧握着息妫的手。

“多谢姐姐的良苦用心!那等清秋…身子好些了,便前去接姐姐…回来可好?”

息妫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感觉马上又要倒下的样子。

“当然好啊!那咱就这么说定了,姐姐我先行一步,妹妹保重身子!再会!”

息妫慢慢退到一个花架边上靠着。

“香茗香菱,快去替本宫…送送贵妃娘娘!”

“不用送,本宫这有春桃和夏荷呢!你俩赶紧扶桃花夫人进去躺着吧!”

在连接撷香阁的这段路上,一排茂密的冬青树,被园丁修剪得像一把把大大的绿色雨伞,整整齐齐蹲坐在路边,虽说已是冬季,叶片却依然还泛着油亮的绿光。

姜俪主仆从撷香阁出来,沿着这排绿伞走出去老远,在见到息妫这个样子后,姜俪的内心有些不安与不忍,屡屡回头,朝身后察看之后轻声问道:“以你俩看,息妫这个样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76章 月黑风高夜

春桃凝神想了想说:“以奴婢看应该是真的,感觉时日不多了,您看她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吓人。”

夏荷也随声附和道:“嗯,肯定还在使劲吃那人参粉呢,哈哈!”

姜俪轻抚了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内心矛盾重重,又不便说些什么。

待她们走远后,有个人影人冬青树后跳了出来,转身闪进了撷香阁。

撷香阁内,香茗和香菱打来热水,替息妫洗去那满脸吓人的惨白,只见息妫脸上那粉嫩洁白如瓷般的肌肤,如印了桃花般白里透红,

“夫人,您真美!刚才的妆容着实吓人,而且您演得也非常到位,像极了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香茗忍不住拿来镜子给息妫前前后后的照。

“她似乎真得是为我好,还怕影响我,竟然搬了出去,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息妫看看镜中的自己,着实与之前那副病态反差很大,想到姜俪的离开,竟有些过意不去。

“夫人,您还在相信她是好人,属下可是听得千真万确,那人就是蛇蝎心肠,不值得您真心待她。”

息妫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不知何时,欧阳靖已经走了进来。

“噢?欧阳将军言下之意,是又了解到什么了?”息妫说完突然意识到欧阳靖看到自己正常的脸色,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轻抚了下自己光滑的脸,露出尴尬之色,吱吱唔唔起来,“我……我……”

而欧阳靖刚才急着进来禀告他所听闻的内容,一时忘了君臣之礼,没有请示便直接进来,在看到息妫那容光焕发的面容后,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难怪她不露声色,原来是早有对策,在心中暗暗称赞息妫聪明,见她的样子,一定是觉得瞒着自己装病而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赶紧说:

“夫人不必多虑,在下很是赞同夫人的做法,要保护所爱的人,就得先保护好自己。”他顿了顿又说:“请夫人恕属下无礼,刚才属下见她们朝撷香阁来,便藏匿在半道上,亲耳听见在见过夫人后,她们主仆三人的那番话,无不透露着喜悦之情,她是巴不得您……”

欧阳靖将他躲在冬青树后,亲耳听见的姜俪主仆三人的对话,对息妫描述了一遍。

香菱一听,神色凝重地说:“夫人您看吧,这个妆果然化的值得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心肠那么歹毒之人,您还指望她能突然变好吗?”

曾一度把姜俪当作这楚王后宫里唯一的亲人,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息妫的心好痛,看着窗外的呼呼北风肆意摧残着那温泉桃花,花瓣如雪花般纷纷落下,喃喃自语道:“清秋无意与你争宠,你为何一定要这样想置我于死地呢?”

姜俪从撷香阁回去后便动身出了桃花坞,回到甘露殿。

用过晚膳后,姜俪安排夏荷去将日常用品收拾一下,只留春桃在身边。

“春桃,陪本宫出去散散步吧!感觉胃里有些闷胀。”

“好,奴婢这就陪娘娘去。”

眼下正是日暮将迟,春桃心领神会,此时正好到了昨日布条上说的时辰,于是拿起一件披风给姜俪披上,扶着姜俪来到后花园佯装散步。

夜幕降临,月色朦胧,微风轻拂,树影婆娑,秋虫呢喃,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是给这宁静的夜色平添几分神秘。

当行至假山时,传来一声夜鸟的啼鸣,姜俪给身边的春桃使了个眼色,聪明的春桃用假山作掩护,站在了那通向假山的唯一通道口,没有再继续向前。

姜俪又朝前走了几步,学着夜鸟叫了一声,正在这时,从假山背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捂住姜俪的嘴,将她拽到了假山背后。

一个刻意压低音量,变了声的男低音在姜俪耳畔响起:“你怎么还带了个尾巴跟过来?”

姜俪闭了闭眼再睁开,才依稀看清一个蒙面黑衣人藏在暗处,若不仔细辨认,几乎与假山同色。

“闲得无事,养只信鸽作伴。”

“关键是,这信鸽可信吗?”

“自己从小养到大的都不可信,还能信什么?”

“行事一定要格外谨慎,在成事之前,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你要加快进度了,主上对你已经很不满。”

黑衣人的语气不太好,姜俪一听也来气,一改往日逆来顺受的好脾气,将脸沉在黑暗里,语气里也充满着排斥。

“你给主上说,姜俪我改变主意了,不想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去拥抱自己将来的孩子。”

“你……”

黑衣人一听急了,刚一开口马上意识到不是发火的场合,赶紧住口,叹了口气再次开口,语气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但音量控制得极好。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为时已晚吗?当初踏上这条船,就再别无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忘了杀你父母的仇人是谁了吗?好,就算你宽宏大量,能放下你父母惨死的仇不报,还能眼睁睁看着悉心养护你长大的姜颂一家再次因你而惨遭灭门?那样你的良心能安?大道理我也不跟你扯了,今天这话就当我没听见,也不会传到主上耳朵里,你好自为之,以后不许再提。”

姜俪心中的旧伤疤被再次揭开,父母血肉模糊惨死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压抑的呜咽声在这朦胧夜色中格外揪心。

不远处的春桃似乎察觉出异样,轻轻朝这边走过来,只看见姜俪的背影,肩膀正一耸一耸,着急急奔过来轻唤道:“娘娘您怎么了?”

“回你刚才的位置好好守着,这里没你的事!”黑衣人头也不抬低声喝斥春桃,双手在姜俪肩头重重按了按。

姜俪止住抽泣,朝身后摆了摆手,轻声对春桃说:“你过去等着,我没事!”

借着依稀月光,姜俪清丽的脸庞满是泪痕,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让黑衣人那冰凉的心突然莫名的悸动,心疼与怜惜油然而生,莫非……他的心中闪过一种错觉,但就在一瞬间,那个念头一闪即逝、荡然无存,怎么可能?

第77章 御驾亲征

黑衣人甩了甩头,似乎要甩掉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开口,不过语气与先前相比变得温和了许多。

“好不容易住进了桃花坞,又正值息妫有孕,正是亲近大王难得的好时机,你为何这般糊涂?不但不趁机博取大王欢心,反倒又搬出来?”

“她有孕算什么,还不知道她能不能带着那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呢!更何况,本宫也有孕在身,这回可得吸取教训,低调行事,还是搬回甘露殿比较不容易让人发现。”

没想到转眼之间,姜俪也似换了个人,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再次穿上了厚厚的战袍。

“什么?你也有孕了?”黑衣人听到此消息,明显有些激动,“那这样更好!上次主上得知你的孩子流产后很是婉惜,她倒是说过,若你再次怀孕,就启动第二套方案,比你目前的任务更有意义。”

“噢?主上的意思是什么?”

“暂时你还不需要知道,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养胎,必要的情况下,让你的信鸽接收任务就行,天冷快回去吧!”

两人窃窃私语的对话,淹没在风声和夜鸟的歌声中,随风飘散在树梢,黑衣人也轻轻一跃,还没待姜俪看清,他已经消失在暗夜里。

姜俪从假山背后走了出来,不远处的春桃赶紧迎了上来,周围一片宁静,两人又散了会儿步才回到屋里。

其实姜俪从桃花坞搬出来也是多此一举,因为息妫有孕在身,想躲清静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打扰她。

而连续数日以来,楚文王显得特别忙碌,每日回撷香阁的时辰越来越晚,就连陪息妫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更别说去她姜俪那里了。

原来,在不久前的一天,边疆信使急急来报,称疆土东边钟离国的百姓,屡屡来偷楚国百姓地里快要收获的庄稼,边关将士屡禁不止。

楚文王一听,气愤不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发雷霆:“区区小国也敢来犯我大楚?看来是时候拿出点泱泱大国的威严了,不然,其它那些早就对地大物博的楚国垂涎三尺的周边列国都来效仿,岂不成了笑话?”

随后召集其弟,同时也担任楚国令尹的子元、大司马杨峻峰,还有大将军欧阳靖一同在鸣銮殿查看钟离国地图,分析地形地势,商讨作战计划,布署作战流程,欲向钟离国开战。

这天,终于商讨得差不多了,在谁带兵的问题上产生了小小分歧,楚文王决定亲自带兵作战,而子元、杨峻峰和欧阳靖都主张由欧阳靖带兵去就行了。

本来楚文王完全可以将此事交给大将军欧阳靖和杨峻峰,但由于近年来仗打得很少,而且像这种主动进攻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楚文王想旗开得胜讨个头彩。

这天,楚文王终于说服众人,决定亲征钟离,并下令让欧阳靖全力保护好息妫母子安危。

楚文王回到红云一片的桃花坞,在撷香阁中与息妫共进晚膳后,扶着已经身怀六甲的息妫出来散步,走在温泉河流经过的小桥上。

薄幕时分,微风习习,桃花的粉色花瓣,在不急不徐的河水中悠闲自在顺流而下,犹如美人蹁跹,无比优美,很是惬意。

站在那座天女散花的雕像前,楚文王一手搂着息妫的香肩,另一只手轻轻在息妫那明显隆起的腹部抚摸着。

“夫人,若不毂不在你身边,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吗?”

息妫心中一怔,难道大王知道了姜俪在对自己设计陷害?侧头看向身后的楚文王。

“大王此话怎讲?”

楚文王顺势在息妫光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拥着她,抬手指向遥远的东方。

“东边有个钟离小国,国土虽小,却总是不安分,屡屡到边关偷盗百姓还长在地里的庄稼,骚扰我大楚子民,不毂得去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息妫一听,有些不敢相信楚文王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回转身来,不解地仰望着他的眼睛。

“会不会是他们地少人多,粮食不够分呢?既然如此,派大将军去就行了,区区小国,何必大王亲自出马?”

“夫人,你一定在想,不毂怎么这么小气对吧?”

息妫眯着眼睛抿嘴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楚文王从息妫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洞悉到她的心事,他歪着脑袋,双眼含笑温柔地看着息妫。

“夫人,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从表面上看,确实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不值一提,不毂这样做似乎有些兴师动众,但是你也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让不毂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臣妾洗耳恭听!”息妫温柔地依偎在楚文王怀里,浅笑着侧头看他的脸,如羊脂般细嫩的手指轻捋着他的胡须。

“说一位牧羊人家里养了数百只羊,有天,他发现羊圈的栅栏上有块木板松动了,而他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在意,又过了两天,发现之前松动的那块木板掉了,栅栏上出现一个小洞,牧羊人依然还是没有理会,又过了一天,栅栏上又少了一块木板,那个洞相应的又大了些。但他还是没有采取措施,因为他觉得羊并没少,可是,就在这天晚上,牧羊人发现有只羊被狼叨走了。”

“大王是说,这人丢了羊他才来补羊圈吧?”

“他要是知道亡羊补牢也算是吸取了教训,关键是他没有补,而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只是这匹狼饿了,临时吃了他一只羊,反正羊圈里的羊多,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等到天黑时,没想到来了成群结队的狼,将他的羊圈包围了,此时他才想到要补栅栏,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凶残的狼如洪水般纷至沓来,将他那本就支离破碎的栅栏掀了,羊被吃得一个不剩。”

“大王,臣妾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在用这个故事给我讲解边关防守的道理,眼下边关的那些百姓是羊,而钟离国就是那一匹饿晕了的狼,若大王不将他们震慑住,其它对楚国虎视耽耽的国家就会演变为群狼。”

“夫人真是聪明,一听就明白了不毂的意思。”楚文王说 着就在息妫光洁细嫩的脸蛋上亲吻了一口,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继续说:

“不毂也对谁出征这个问题权衡以久,亲自出马有两个好处,第一:看情形而定,若有必要,不行就收复了它;第二:这是我大楚第一次对付外侵,一定要凯旋而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让不毂先去打个样儿,正好也作为给还未曾谋面的孩儿准备的一份见面礼。”

楚文王说完蹲下身子,头脸贴在息妫腹部轻轻爱抚。

“瞧大王的意思,是心意已决、志在必得,那大王就放心去吧,臣妾恭候大王凯旋而归!”

“多谢夫人!你瞧,咱们的孩儿也同意不过毂的意思,他在和不毂击掌呢!”

第78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话说那日,奴婢香莲虽说承认,那晚是她在郑姬和姬突的酒里加了东西,目的就是想得到姬突的宠幸,以为这样就能成功上位,却没想到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但姬突却不相信,他先入为主认定那是郑姬收买了香莲,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其目的就是拒绝与雍纠苟合。

不管你是拒绝也好,还是愿意也罢,现在寡人已经顾不得你的感受了,姬突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表现出一副情深几许的样子看着郑姬。

“小雅,寡人就是欣赏你这无人能及的冰雪聪明,如你所言,香莲的幕后确实受人指使,你能猜出是谁吗?”

“王上过奖,恕小女不才,既然您说不可能是雍兰,小雅还真猜不出是何人了。”

见郑姬说不知是何人,索性把她往道上引。

“不是你不才,此人确实是你压根就想不到的人,他就是之前寡人和你说起过的大司马祭仲。”

“怎么会是他?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想在王上身边安插他的人?”

“你说的很对,但是只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应该是早就看出寡人有夺位之意,并且得知寡人与你相好,以为寡人是好色之徒,在寡人还只是个公子时,便让还有几分姿色的香莲一步步接近寡人,不过他还真是轻看寡人了,也不看看伴在寡人身边的是何人,除了小雅,谁也入不了寡人的眼,又岂能看得上她?”

“小雅想起来了,这个香莲不就是之前公子府的粗使丫环吗?怎么就成了王上的近身奴婢了?”

“不妨对你直说吧,那日寡人正与岳父雍复在房中密谈时,便派她与另外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奴婢一同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接近,而那日刚好小雅你来过,年长的奴婢倒是想隐瞒,而香莲却对寡人禀报了实情,只是她不知道,此事寡人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小雅你。”

“想起来了,奴家那日确实去过,本想去叫王上用膳……”

郑姬想起当时并未对姬突说自己听见了谈话内容,没想到其实他都知道,显得有些尴尬。

“小雅不用觉得难为情,寡人理解你当时的想法,你并不是有意想隐瞒此事,只是不想参与其中,而且以为寡人会将此事瞒着你,才装作不知道。”

“多谢王上宽宏大量!”

“当时寡人并未多想,只是觉得那个香莲还比较诚实,便让她做了贴身奴婢。”

郑姬心想,既然提拔了香莲,那个替她隐瞒的奴婢一定受苦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

“刚才王上说小雅只说对了一半,那还有一半是什么呢?”

“还有一半就是:祭仲想离间咱俩的关系,让你对寡人产生隔阂。”

“还真是如此,他这叫一石二鸟么?是想让他的人深得王上的心,又让奴家以为王上另有新欢,忘了我这旧爱,而对王上心生芥蒂?”

郑姬蛾眉微蹙,对那香莲倒是不屑一顾,只是我与你祭仲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心里顿时对祭仲产生了恨意。

姬突将郑姬的面部表情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早已心中有数,只是看着她静静点了点头,内心却早已是波澜壮阔,果然,只见郑姬星眸微眯,面露微嗔之色。

“王上,从今日起,小雅与您同仇敌忾,共同对付那可恶的祭仲。”

郑姬装出一副痛恨祭仲的样子,其实在她心里,分明是明白姬突今日这番话的用意何在,实则就是想让她帮他一起对付祭仲。

姬突盼的就是郑姬的这个态度,随之与其温存一番,算是对她的奖赏。

当然,在云雨之时,不忘提醒让她答应雍纠。

郑姬虽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却也只能接受。

心满意足的姬突走出望月阁时,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包含了许多,耐人寻味。

从此,郑姬便在姬突、高渠弥与雍纠三个男人之间游走,当然,郑姬对姬突已经失望之极,也不可能再掺杂感情。

雍纠终于如愿以偿,一头扎进令他梦寐以求、馋涎已久的郑姬的温柔乡,从此对姬突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对郑姬的话更是言听计从,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自然也送了不少,简直有种想要倾其所有之意,欲把她宠上天,恨不得天天拥得美人入怀。

这样一来,自然遭到雍纠正妻的强烈不满,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暗自忍气吞声。

已是深秋时节,清晨的草地上,开始有了霜冻,有些上了年岁的老人,抵御不住寒冷而早早穿上了夹袄。

这天,当雍纠抱着郑姬绵软幽香的身子,迫不及待将她放到床榻之上,正欲扑上去时,只听郑姬惊呼一声,随即像踩着了弹簧一样,迅速弹坐起来,离开床榻。

雍纠一看,原来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将温暖的被褥泼了一床的水,这还叫人如何睡?顿时气极败坏,披了件大氅猛地踢开房门站在门口,还不忘先关上房门,这才破口大骂起来。

“谁干的?这他妈是谁干的?”

站在房外的丫环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她们就算知道是谁干的,却也谁都不会说,作为一个奴婢的本分,一不留神就会掉了脑袋,人人都深谙此道,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见丫环们一个个摇头装作不知道,顿时激怒了血气方刚的雍纠,只见他一把揪住身边一个小丫环的头发,目眦欲裂道:“说,到底是谁干的?今日要是不说,你们一个个的下场就同她一样。”

说着就将她的头朝着走廊上的木柱子上撞去,就在千均一发之际,门“吱吖”一声打开。

“住手!多大点儿事,至于吗?”

只见已经穿戴整齐的郑姬,面露愠色从屋里走了出来。

既然美人发话,雍纠也没敢再去拿丫环出气,只好悻悻放开那可怜的丫环。

逃过一劫的小丫环脸色惨白,对着郑姬跪地磕头如捣蒜,连声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小兰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只见雍纠那满脸横肉猛地抽搐了几下,露出阴鸷的眼神,狠不得变成一把利刃,穿透寒风,将那泼水之人扎个体无完肤。

跟雍纠这样的莽夫苟合,郑姬的心中也窝着一肚子火,为了姬突,不得不逢场作戏,心中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她一心只想着把雍纠侍候好了,他应该就会早点儿杀了祭仲,那样自己也好摆脱雍纠。

这天,正情绪高涨的雍纠朝躺在床上的郑姬扑去,而郑姬却巧妙躲过。

扑了几次都落空,雍纠有些心急火燎,舔舔那厚厚的嘴唇,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道:“美人,你为何要躲呢?是想玩新花样吗?先让哥哥我解了馋,再陪你玩个够,你看如何?”

郑姬突然起身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官人办事不力,王上可是不太高兴了呢!”

第79章 再度重逢

且说楚文王前脚刚踏上前往钟离国的征程,息妫见房内只有香茗和香菱两个贴身婢女,便急不可待地对着香茗朝放衣服的箱子使了个眼色。

香菱极有眼力劲儿地去看守住大门。

“夫人,您还是先歇歇吧,瞧您这手指,都被针扎成什么样了,幸好大王没有留意到。”香茗一脸心疼看着息妫。

“我的手没事,快把针线取来,不差几针就完工,这天气一天天越发的冷,得赶紧做好送去。”

香茗无奈摇摇头,赶紧打开衣箱,从箱底的压层里取出一个包裹来放到床榻上。

息妫打开那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展开来是几件衣服,一件白色深衣,一套深灰色棉衣,只不过全是男式的。

“夫人,奴婢的女红虽说比不上您,但也不算太差,就让奴婢把剩下的这点儿缝完吧!奴婢一定仔仔细细的,瞧您这手指头扎的全是针眼儿。”香茗说着就准备缝,息妫一把抢过去,语气却分外柔和。

“没事儿,还是我来!”

说完只见针线在衣服和息妫的手指间穿梭,一阵飞针走线。

香茗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过后,终于大功告成,息妫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和酸涩的眼睛,将衣服提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然后又将衣服整整齐齐折叠好,将脸埋进衣服里,不知是在亲吻还是在诉说,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她眼圈红红将衣服握在手里,像在抚摸婴儿一般轻轻抚摸着,满眼都是柔光。

息妫将衣服依旧用布亲自包好,轻身说:“咱们准备出发吧!”

“夫人,您真得要冒这个险吗?万一被大王知道了……”

香茗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看向息妫的眼神中透露着关切与怜惜,还有深深的坚毅。

“为什么不呢?等了好几年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怎能就此放弃?”息妫执着地说,眼中熠熠生辉。

“是啊,夫人躲躲藏藏瞒着大王做这几套衣服,也着实不容易,我们小心些,一定帮助夫人完成这个心愿。”

既然息妫心意已决,当然不能忘最要紧的事,那就是化妆。

香茗和香菱的化妆技巧越来越娴熟,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面色红润的息妫又变得脸色蜡黄、精神萎靡。

大腹便便的息妫起身在铜镜前照了照,然后对身边这两位知心人满意地点点头,在香茗与香菱地搀扶下走出撷香阁。

太监张高见息妫要出门,赶紧准备好舆轿,欲扶她坐上去。

息妫摆摆手,垂着眼睑,看都没看张高一眼,有气无力道:“不用了,张公公,本宫只想出去透透气,随便走走。”

其实息妫心中自有主张,不乘舆轿的原因,无非是不想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姬麟面前。

虽说那日他拒绝与自己远走高飞,当时确实有些痛恨他的懦弱,可是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他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一定是想到万一出逃失败了,楚王会对自己不利,表面上看似懦弱,实则是在保护她。

自从察觉出姜俪想害她后,长期以来,只在两个贴身婢女面前显示真容,此时在张公公面前,自然是装出一副孱弱无力的样子,配合那苍白的妆容,完全是一副病态。

张高见息妫那病入膏肓的样子,料想她应该也是走不远,于是怜惜地说:“那奴才就安排舆轿跟在夫人身后,您要是累了,便和奴才言语一声。”

息妫轻轻点点头,缓抬秀足,走起路来如微风拂柳,弱不禁风。

香菱一路惴惴不安,见太监张高去让轿夫放慢脚步,与息妫拉开距离,便在息妫耳边轻声道:“夫人,咱们真这样光明正大的去见侯爷吗?奴婢有些担心,张公公可是一路跟着呢!”

香茗倒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要比香菱从容得多,只是一路用眼角余光时刻关注着张公公,尽量保持着主仆三人说悄悄话他听不见的距离,在听了香菱的担忧后反驳道:“奴婢倒觉得夫人这样做是对的,张公公跟着正好,就算传到大王耳朵里,眼下气温骤降,这众目睽睽之下,夫人光明正大的去给侯爷送棉服,足以证明夫人有情有义,想必大王也不会怪罪。”

息妫听着两位婢女的对话,知道她们都在担心自己,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她们的手,一路坚毅向前,不再言语。

话说那日,姬麟在收到息妫的信后激动不已,也感激息妫不惜放弃做高贵的王后,而愿意与他一起逃出楚国,本来满心欢喜,却被香茗点醒,让他要多替息妫着想。

想想也是,戒备森严的丹阳城,楚文王岂会轻易让他们逃出去,那样被捉回来,自己死路一条倒也无所谓,主要是会连累心爱的清秋受苦,在仔细斟酌后还是听取了香茗的意见而果决地拒绝了息妫,当时是那么的决绝,不容她再生任何念想。心痛是如此地刻骨铭心,而他,却毫无选择。

然后又被姬献舞暴打一顿,从此一蹶不振消沉下去,整日酗酒,不与任何人交流。。。。。。

当息妫一行人慢慢悠悠行至丹阳城门口时,短短的两里多路程,已经耗费了大半个时辰。

但息妫却并不觉得时间久,因为一路她都在遥记当年那个避风的山洞。

在那里,她遇上了姬麟,也见证了他俩的初识,到相知,再相爱!她,从一个懵懂小女孩,变成一位情窦初开的美少女。

在那里,充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在那里,她第一次吃到好吃的烤味;在那里,有美味的桃花羹;在那里,她与姬麟相互依偎;在那里,她尝到被人疼惜的滋味,并爱上那种味道。

“夫人,咱还是回去吧!”

“给桃花夫人请安!”

在众兵丁守卫的请安声中,香茗的话将息妫从美好回忆中拽了出来。

抬眼一看,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来到城门附近。

“都平身吧!”

息妫站定脚步,朝城门看去,在侍卫人群中搜寻她要找的身影。

香茗试图挡住息妫的视线,却未能成功。

只见一个身着侍卫服的人,瘦骨嶙峋、形同枯槁,使那身上脏兮兮的侍卫服显得格外宽大,似乎不倚靠在城墙上,连站稳的力气都一丝也无。

他皮肤黝黑、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脸色蜡黄,颧骨高高耸起,嘴唇如白纸一般惨白地吓人,如此不堪的一个人,腰间却挂着一只相对干净的香囊,依稀可以辨别出是绣着一朵桃花,看上去格外醒目,也显得格格不入。

是他?息妫看着眼前人,顿时惊呆了,这还是当年那个英俊潇洒的姬麟吗?若不是她认出那只出自她亲手刺绣的香囊,不仔细看,哪里还认得出他来。

一股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刹那间,一层薄雾笼罩了息妫的双眸,全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心中闪过一万个想要扑过去的念头,身子摇晃几下就要倒下。

第80章 贵人相助

香茗和香菱事先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好在有如神笔的化妆术做掩护,一路上走过来,病兮兮的息妫都是倚在两个婢女身上,只不过此时两人才真正感到了倚靠过来的重量加剧。

知道息妫是见了姬麟的样子心疼的快要晕过去,见张公公试图走上前来,两人的手心开始冒汗,心里直打鼓,赶紧重重捏了捏息妫的手。

息妫这些天来因做针线活儿被针扎得千疮百孔的的手指,稍一触碰疼痛万分,十指连心,她明白此时两个婢女的担心,疼痛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她深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之时,更不适合畅诉衷肠,纵使对姬麟有千言万语、心潮澎湃,怜惜姬麟的心在滴血,也不能表露万分,那样不仅她与姬麟性命不保,还会连累整个撷香阁照顾她的所有人。

无巧不成书,可偏偏就是那么巧,本来就寒冷的天气,此时又刮起了大风,一阵飞沙走石,不对,是大风卷着沙尘与枯叶满地打旋儿,细小的沙粒迷了众人的眼。

息妫努力克制着情感冲动,仰望着天空,香茗赶紧给息妫披上斗蓬,并把领子竖了起来。

而同样眼里进了沙子的公公张高,此时顾不上拭眼角的泪,朝息妫脸上看去,只见她正好看向姬麟,一脸的平静如水,这让张高多少有些诧异,而身畔的两位婢女也暗暗吐了口气。

对面的姬麟分明是与息妫眼神有对视,眼中有一丝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无法察觉,随即之前那样表情漠然,一副事不关己、若无其事状,无力地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然而那束光芒只有息妫感受到,也明白他为何装出这副模样,只因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张高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打探,却是竖起耳朵凝神聚气,他想听个仔细,谁知却并没听见息妫和姬麒之间有半句话语,他有些按捺不住,悄悄朝息妫张望去。

正在这时,只听欧阳靖突然大声说道:“在这天寒地冻时,我们的大王为黎民百姓的利益不受周边国的侵犯,亲自出征,讨伐钟离,桃花夫人念及各位坚守城门的兄弟辛苦,冒着严寒,拖着病躯来为兄弟们送抗寒棉衣,兄弟们,咱们生在楚国,有这样威武雄壮的大王,有这样体恤将士们的夫人,是咱们大楚国子民的福气,做为一名楚国人,我感到无限荣光,兄弟们,还不快谢谢大王与夫人!”

息妫转头看去,只见欧阳靖身后站了一排挑着箩筐的将士,箩筐里全是棉服,而她亲手做的那套分明也赫然在列。

这是怎么回事?她侧头看香茗与香菱,显然,她们的双手空空如也,脸上的表情与那些将要领到棉服的侍卫一样兴奋。

都怪一路沉浸在与姬麟的美好回忆中,忽略了她们是何时把包裹给了欧阳靖,顿时明白,身边有这两位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心细如发的婢女,也是自己的福分。

“多谢大王爱民如子,多谢桃花夫人体恤!”

侍卫们齐刷刷跪在地上谢恩。

“各位赶紧平生吧!”

这时将士们开始分发棉服,欧阳靖将息妫亲手缝制的棉服递到了姬麟手上,趁他接棉时有,不动声色地按了下他的手,姬麟以前的衣服都是息妫亲手绣制,从那细密精巧的针脚一眼就认出这是出自她的手。

姬麟的内心百感交集,他知道,楚文王的肚量,绝对不可能大到对息妫为她深爱过的男人做衣服视而不见,这一定是她偷偷做的,其中风险与辛苦可想而知,难道楚王待她不好?为何脸色那么差?

而此刻息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姬麒的视线从棉服回到息妫脸上,那眼神象一双温柔的大手,从头到脚,轻轻掠过息妫那苍白消瘦的脸庞,滑过修长的颈部,脑子里回想着她那原本娇嫩光滑的每一寸肌肤,视线下移。

突然,他的目光怔怔地停在息妫高高隆起的腹部,她有了楚王的骨肉?那黝黑苍老的面部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寒风瑟瑟,落叶横飞,一阵恼人的刺骨寒风,不知该说它不合时宜,还是恰到好处,反正是再一次掀起满地尘埃,扑进某些人的眼中,不知是不是风也嫉妒,将姬麟眼中吹入更多的沙。

张高看看姬麟,又悄悄瞅瞅息妫,躬着身子对着息妫谄媚道:“夫人,这外面风大,要不,奴才命人把舆轿抬过来,夫人与姬大人去轿舆里叙叙旧吧?”

看到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落得这般田地,息妫的心在滴血,却也不忘身份识大体,只是目光凌厉地盯着张高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香茗适时的拿衣袖替息妫挡住迎面刮来的寒风。

“这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怕是要下雪了,夫人,咱还是快些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息妫点点头,轻轻转身,缓缓离去。

虽然与姬麟两个人什么也没说,此时却无语胜过千言。

满以为息妫会与姬麟畅诉衷肠,以解相思之苦,却是相顾无言,张高心想息妫定会伤心难过,会流泪,于是一脸关切地走上前来对其一番察颜观色,令他没想到的是,息妫却是静若处子。

为掩饰窥探之心,张高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点头哈腰道:“夫人,您还是乘轿舆回桃花坞吧!奴才真是担心您这身子,早知是要替侍卫们送寒衣,命奴才送来便是了。”

“本宫许久没有在城内走动了,不过是想出来走动走动罢了。”

息妫面色平静,态度不冷不热,说完便坐上轿舆,张高也不好再说什么。

轿舆中的息妫再次陷入沉思,其实见到备受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姬麟,息妫虽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早已是翻江倒海,悲伤逆流成河,她很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何尝不想与姬麟畅诉衷肠。

息妫还想到一件事,这副病容确实瞒过了众人,可也瞒过了姬麟,他一定会很担心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呢?

他在看到自己有孕在身该有多么心痛,她不知道今日这次见面到底应不应该,都怪自己思念心切,唉!

还有,这衣服是何时到欧阳靖手里的?

第81章 一腔情愫草漫天

更已深,孤灯残,血泪下酒意不甘;

梦难圆,泪流干,思念入骨人肠断;

忆当年,弦轻弹,烹雪煮梅共几盏?

恣纵马,慢扬鞭,情深几许尘满天。

今恨叹,高墙危,宫门倾塌共君寒;

纵有泪,切莫掸 ,一腔情愫草漫天 。

息妫一路强装平静,把所有的悲伤都深埋心底,没有人看得出她冷静的外表下,怀揣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唯有常伴在身边多年的香茗,深知这两年来,息妫的内心是何等煎熬,她亲眼见证了息妫来到这楚宫中仅短短两年光景,原本是多么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单纯女孩,突遭这飞来横祸,能承受下来,得有多强的毅力?

也正是这些磨难,让息妫成长得如此安之若素、从容不迫、荣辱不惊,令人对她刮目相看。

其实她也与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懂人之常情,但也只有香茗懂得,在次日清晨起床后,香茗抚摸着那沉甸甸的枕头,有种揪心的痛,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将那枕头拿到太阳底下晒干。

姬麟眼睁睁地看着息妫离去,尤其是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深深刺痛了他早已麻木的心脏,她怀了仇人的孩子……

是夜,姬麟躺着没有一丝温度的被窝里辗转反侧,自从被俘到楚国,虽与息妫同处这宫墙内,近在咫尺却数度未曾谋面一次,今日这匆匆一瞥,他知道息妫对他初心未改,至于怀了仇人的孩子,他能理解。

她是他深爱的人,他知道在这王宫之中,还有众多楚王的嫔妃想要得宠,而对深得楚王钟爱的息妫恨之入骨,所以他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不能流露出半点的情绪,不能让人抓到丝毫把柄,他要尽全力维护他心爱之人的周全。

可是心被撕裂的痛无法用语言形容,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被活活拆散不说,连个骨肉也没留下,姬麟感觉自己没有了任何寄托,觉得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他想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但转念又想,目前以息妫的情形,怕是不日将要分娩,在这紧要关头,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知道她还没忘旧情,在她转身上舆轿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她也佩带着那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香囊,万一当她听到自己不在人世的消息后,引起什么不测,就是在黄泉路上,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是的,现在不能死,为了深爱的人,就在这世上再苟延残喘一阵子吧!

他痛恨这道宫墙为何不垮掉,更加深深地痛恨自己的无能。

撷香阁内,息妫已经躺在床上已然两天,茶饭不思,水米未进。这可急坏了香茗和香菱,两人对视一眼,来到息妫床塌前,见息妫大大的双眼空洞无神,不喜不悲,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墙角,不能言说的悲痛最伤人。

两个奴婢互看一眼,这么多年在一起早有了默契,一个扶一个抱,不由分说将息妫扶起,香菱坐到了息妫身后,让她轻轻地靠在自己怀里,香茗麻利地帮息妫擦洗脸,边洗边用轻柔的话语开导息妫。

“夫人,奴婢们知道您心里苦,可是眼下您已临近产期,不说为自己着想,您也要替腹中的王子公主着想是不是,您不吃不喝,难道还让孩子也跟着您挨饿吗?夫人这样闷闷不乐,就忍心让孩子也跟着您难过?”

话音刚落,息妫的肚子被孩子重重踢了几下,三人都看见了,息妫忍不住轻哼一声。

香茗牵起息妫的手放在她腹部,感受那小脚的踢动,像极了一只调皮的小皮球在肚皮上跳动,香茗兴奋地说:“夫人您看,小王子在抗议呢!”

息妫的脸上终于有了温柔的表情,眼中是母亲对待自己孩子独有的慈爱。

“就是就是,小王子是心疼母后了。”香菱说完朝门外拍了拍手掌。

奴婢们赶紧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膳食端进来,息妫也乖乖地用了膳,所以说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不论贫穷富贵,不论地位高低,只要是自己孩子需要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息妫在吃了东西后人有了力气,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香茗走到窗前朝外瞄了瞄,又掀起帘子走到屋外左右探了探,转身进屋说道:

“夫人,今日外面风停雪住,您躺两天了,奴婢们陪您去桃园里散散步去吧!”

息妫轻轻点点头,“也好!”

香茗帮息妫披上狐皮大氅,主仆三人走在白里透红的桃林里,一簇簇被白雪簇拥着的桃花将花蕊从雪中伸出来,象极了一双双长长睫毛的美丽桃花眼。

桃林间阡陌纵横,堆满厚厚的积雪,除了不怕冷的鸟儿在上面留下些许爪印,无人敢来破坏它的完整,万籁寂静,只有木屐踩在新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格外悦耳。

有香茗和香菱如两位护法般地一左一右搀扶着,息妫倒是一丁点儿都不担心会摔倒。

在一片空旷处,息妫突然站定,一脸严肃,语气严厉沉声问道:“谁让你们把衣服交给欧阳将军的,是你们让他给每人发一套吗?”

“请恕奴婢们自作主张,还请夫人责罚!”

香茗和香菱没想到平日里那么温和的人,今天竟也发脾气了,吓得“扑通”一声,双双跪在雪地里,将那完好的雪砸出两个大坑来。

只听息妫突然“噗嗤”一声又笑出声来,两个奴婢不知是何状况,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只见息妫确实在笑,正拿绢帕掩住了嘴。

“赶紧起来!”

息妫一只手扶着后腰,挺着肚子伸出另一只手来朝香茗和香菱作抬手动作。

地上的二人被息妫这一嗔一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嘀咕着,夫人该没事吧?莫非伤心过度?

息妫上前牵着香茗和香菱的手温柔地说:“责罚什么呀?本宫应该奖励你们才是,还是你俩想得周到,本宫当时一心只想与姬麟见上一面,却忽略了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

息妫缓抬秀足,伴随着踏雪的“咯吱”声继续道:“想当初,姜俪与我当面亲如姐妹,却在背地里暗暗捅刀子,说不定还有什么李俪王俪的,只怕是早就想从我这儿找点疏漏,抓点儿把柄,而今本宫趁大王不在擅自去见故人,还不知会生出什么祸端来,多亏本宫身边有你们二位贴心人!两个机灵鬼!” 息妫拍了拍左右护法的手。

香茗和香菱会心一笑,没想到息妫还开起了玩笑,看来不用太担心了。

紧紧挽着息妫胳膊的香茗说:“当时见夫人心意已决,奴婢们担心此事传到大王耳朵里会让夫人受苦,趁着您专心致致缝制时,便悄悄出门张望,果然见欧阳将军就在不远处巡逻,就想与他商量对策。”

息妫停下脚步,侧头看着香茗点点头,“欧阳将军也和你俩一样,对本宫忠心耿耿,值得信赖。”

“奴婢简短的和欧阳将军说明情况,他略加思索,便说此事好办,让奴婢准备两个同样的包裹,一个里面包给侯爷的棉衣,另一个里面包夫人的斗蓬,出门之前将包棉衣的包裹放在几案上就行。”

息妫微怔,马上反应过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这么说,你们带出来的包裹里面是我的斗蓬,到城门就给我披上了?”

“正是如此,至于给城门每个侍卫都准备一套寒服,欧阳将军当时并没对奴婢说。”

“嗯,欧阳将军这样做,就没人能借题发挥了,多谢你们费心了!”

香菱一听不高兴了,嘟着斜视着香茗说:“好啊香茗你个臭丫头,连我也瞒着,害我一路担心得要命!”

“我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实在是没有机会说,再说了,别人见你担心的样子,才更加相信夫人的身体是真得弱啊!”

香茗满脸堆笑,知道亲如姐妹的香菱不会真生气。

“就你个小蹄子能言善辩!夫人您站好别动,稍微等下奴婢们可好?”

息妫微笑着点点头,香菱率先放开搀扶着息妫的手,朝着不远处走去,边走边说:“香茗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香茗看了息妫一眼,息妫朝香茗眨了下眼睛,“去吧!”

香茗走过去,边走边说:“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话音刚落,只见香菱迅速从树梢拂过一把雪,快速塞进香茗的衣领里,然后跑开,边跑边说:“看你以后还敢有事瞒着我。”

两个丫头在那嬉笑打闹着,你追我赶,互相扔着雪球,她们也难得这样疯一次,息妫没有干预。她知道,两个丫头是想用欢声笑语感染她,想让她放下悲伤。

突然,一团黑影掠过桃树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息妫身旁。

第82章 洗手做羹汤

猝不及防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差点把息妫吓倒,来人敏捷地伸出双手稳稳扶住,息妫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欧阳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只见欧阳靖也是一脸紧张,快速朝四下扫视一番,除了两个奴婢在嬉戏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方才放下警惕,拱手道:

“请恕卑职鲁莽,本来夫人出来散步卑职是知道的,但刚才突然听到有喊叫声,卑职没有来得及多想,唯恐夫人有个什么闪失,便急急赶来,惊到夫人了还请降罪!”

“将军说哪里话,将军也是一番好意,再说本宫也没受到惊吓,这不好好的嘛!倒是本宫,要多谢将军之前的机智果断,替本宫免除了后顾之忧。”

“夫人言重了,体恤下属,本就是卑职的职责所在。既然只是二位姑娘在玩闹,那卑职就不打扰了,告辞!”

这时香菱和香茗也回到息妫身边,才知打闹声心动了欧阳靖,两人不好意思的同时吐了吐舌头,香茗则红着脸躲到了息妫背后。

看着欧阳靖远去的背影,香茗说:“夫人,这位欧阳大人不仅仪表堂堂,还这么重情重义,总是对夫人的事格外上心,有他的守护,也替夫人免除了不少烦心事。”

息妫正欲开口,却听香菱说:“我看某人呀,早已是春心萌动,喜欢上欧阳大人啰!”说完掩嘴偷笑起来。

没想到香茗表现得异常激动,脸像是被泼了猪血一般,伸手在树枝上抓了一把雪就撒在香菱脸上,“瞎说什么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又围着息妫你追我赶转起了圈圈,香菱边跑边喊:“别不承认啊!那个天天趴在窗前偷偷瞒欧阳大人的人是谁啊?还有,一看到他就脸红的似这满园桃花的人是谁呀?”

息妫没想到香茗喜欢上了欧阳靖,只是这么大声嚷嚷,传出去可不好听,赶紧正色制止道:

“好啦!你们俩太没规矩了,还想再次把欧阳将军招过来吗?”

两个丫头瞬间停止打闹,乖乖回到息妫身边:“请夫人责罚,奴婢们知错了!”

“打着陪本宫出来散步的幌子,其实是看到这雪景就激动,玩疯了是吧?”

香茗红着脸低着头,香菱偷瞄息妫一眼,见她也不是真的生气,便借坡下驴挽住息妫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咱们还是先送夫人回去再受罚吧,这外面太冷,别把夫人冻坏了。”

雪地里的桃林又恢复了宁静,那串串脚印记载下一片欢声笑语。

话说楚文王带兵出征钟离国,面对那些长年因缺粮而面黄肌瘦,饿得皮包骨头的钟离兵,要攻打他们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一向果决杀伐的楚文王竟有一丝于心不忍。

但战场就是战场,容不得妇人之仁,楚文王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不费吹灰之力,钟离兵已溃不成军,钟离国主更是自负荆棘对楚文王俯首称臣。

“楚王殿下,请您看在这些无辜的黎民百姓快要饿死的份上,这仗别打了,从此以后,在下甘愿为大王效力,愿意用钟离的国土,换取百姓的性命,请您高抬贵手,救救他们吧!”

楚文王看着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老钟离国主,也被他爱民如子的真情所动,最主要是,不费一兵一卒,已将钟离收入囊中。

楚文王的脑子里迅速思考着,钟离虽贫瘠,却也有它的优势,沿海的地理位置,就是内陆国严重缺乏的,这里的百姓常年以打渔为生,是个非常不错的海产资源,若能与内陆国进行物资交换,既改善了钟离百姓忍饥挨饿的局面,也丰富了内陆国的饮食文化,岂不是两全其美?

当即,楚文王传令下去,让国库开仓放粮,而那些常年挨饿的渔民在饱餐之后,自发的出海打鱼捞虾扯紫菜海带,趁着天晴海风大,很快将鱼虾风干,又用冰雪覆盖了一些新鲜的海鱼大虾,在楚文王回楚国时,带着海产品满载而归。

首战告捷,楚文王对钟离之行非常满意,心情大好,回宫后直奔撷香阁,迫不及待的与息妫分享胜利的喜悦。

楚文王的手轻轻抚摸着息妫高高隆起的腹部,突然胎动了一下。

楚文王兴奋地说:“看,吾儿也知他父王打了胜仗,正高兴的手舞足蹈呢!”

这时御膳房开始传膳,楚文王却神神秘秘地说:“夫人稍候再吃,不毂有份礼物要送给你。”说着便风风火火走出了撷香阁。

见楚文王直奔御膳房而去,公公魏贤疑惑地问:“大王,您这是要去哪儿?是御膳房的饮食不合胃口吗?”

“非也,非也!”

楚文王乐呵呵地摆摆手,大步流星朝前走。心里惦记着带回来的海鲜,想给将要临产的息妫补身子,却又担心极少做海鲜的御厨做不好,而让息妫吃不下,钟离的渔民曾教过他如何做出美味的海鲜。

魏公公只好跟在楚文王身后,见他匆匆来到御膳房,原来大王是要亲自指导御厨煲出美味的海鲜汤。

张高悄悄走到魏贤身边,附在其耳边小声讨好道:“司宫大人随军奔波劳累数日,快去歇息,这里交给属下吧!”

“也好!咱家近日确实没歇息好,有些乏了。”

魏贤打着哈欠,偷瞒一眼正聚精会神调试海鲜汤味道的楚文王,也不敢打扰,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张高来到楚文王身边,唯唯诺诺地说: “大王,依奴才看,这汤让御厨做就行了,您长途跋涉行军打仗,立下汗马功劳,早已人困马乏,真该好好去歇息下。”

“大男人吃这点苦算什么?哪比得上夫人为不毂十月怀胎辛苦,一想到夫人腹中吾儿即将面世,自豪感便油然而生,不过你也不算真正的男人,说了也不懂,哈哈哈哈!”

楚文王说完仰天大笑起来。

张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心想:若非不得已,哪个男儿会心甘情愿将男人的标志物——命根子割去一刀,来当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死太监?

但却面不改色,丝毫看不出半点不悦,笑容可掬点头如捣蒜。

“大王说的是,奴才确实体会不到那种幸福,不过大王,您也不用为夫人过分担忧,照奴才看,夫人不过只是瘦弱了点儿,身子应无大碍。”

楚文王加了点盐巴在锅里,均匀搅拌了一会儿,再淘起一勺正准备往嘴边送,听了张高的话,端着勺子侧头看向他。

“噢?你何出此言?”

“这……奴才……不敢说!”

楚文王见张高闪烁其词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勾起了好奇心。

“到底什么事,赶紧说!”

只愁没机会说,岂有不说之理,张高心中暗自得意。

“那奴才就斗胆直言,大王您刚刚离开丹阳城,夫人便给守城门的姬麟亲自送去好几套寒衣,奴才让夫人坐舆轿,也不知她咋想的,竟不顾腹中胎儿,非要自己走着去。”

张高一副奴才相低头垂眸,阴腔阳调喋喋不休,没留意到楚文王听闻此事后,将手中尝汤的勺子使劲砸进滚烫的汤锅里,勺落汤起,刚好溅到张高正低着头的脸上。

“唉哟!好烫!烫!烫!烫!”

张高惊恐万分抬起头来,双手想捂那已经烫红的脸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只见楚文王正脸色铁青地对着汤锅发呆。

第83章 凶多吉少

楚文王紧蹙双眉,一脸凛然,低吼道:“哪来的寒衣?”

张高明明见楚文王已经动怒了,依然云淡风轻地添油加柴道:“奴才也不知道,想必是夫人亲手做的吧!”

此言一出,楚文王哪里还有心思再调羹汤,只听一声重重的鼻息从他鼻孔窜出,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火苗,大步流星拂袖而去。

张高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容察觉的迷之微笑,也不顾脸上的烫伤,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跟上楚文王那踩着风火轮似的步伐。

明明见主子已经很生气,非但不压火,反而还一种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继续火上浇油,张高的行为着实令人费解,做为大王身边的太监,不是应该让主子开心才对吗?

在等待楚文王的过程中,息妫正在房中看书,突然听见婢女在给大王请安,她在心里寻思着大王会给她带来什么礼物呢?连忙放下手中书卷准备起身迎接楚文王。

“夫人这是恃宠而骄了吗?已经不把不毂放在眼里了?”

正双手捧着肚子,由香茗搀扶着从蒲团上缓缓站起的息妫,突然被这一声低吼吓了一跳,抬眼朝楚文王看去。

只见像只喷火龙似的楚文王已经就在眼前,不仅没有带来什么礼物,反倒是几年来第一次用这种怒气冲冲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息妫以为自己听错或者看错,仔细擦了下眼睛,然后笑着朝楚文王迎过去。

“大王说哪里话,臣妾岂敢不把大王放在眼里。”息妫说着又侧头吩咐奴婢给大王上茶。

“还说不是,许久都不见夫人对不毂施礼,这叫文武百官看到,不毂颜面何存?”

见楚文王一脸怒容,都不拿正眼瞧自己一眼,息妫感到莫名其妙,心想这前后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为何大王性情大变?

何况在得知有孕在身后,是大王亲自下口谕,说以免伤着胎儿,从此免礼的,今日为何又为此生气?

“请大王息怒,臣妾给大王请安!”息妫说着,朝楚文王福了福身。

“亏得不毂对你百般疼爱,刚从沙场归来,就不辞劳苦,亲自下厨为你调配羹汤,你倒好,就这样敷衍不毂。”

大王该不会是疯了吧?居然挑起理来,如此反常,这还是那个往日视自己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大王吗?息妫心里想着,扑通一声跪下,给楚文王行起了长跪大礼。

没想到息妫刚跪下,几乎在同时,楚文王抬腿掀倒几案,实木几案倒地瞬间,压住息妫正伏地磕头时垂下的衣袖,桌上的花瓶在落地瞬间四分五裂,如刀子般锋利的瓷片朝四处迸裂,溅得到处都是,只见伏在地上的息妫身子怔了一下。

突然,一股殷虹的鲜血从阔袖里淌到地上,此时的息妫只觉胳膊一麻,倒也不觉疼痛,只看着那血如涓涓细流绵延不绝,汩汩淌向地面,却没弄清状况,不知这血从何而来。

倒是香茗和香菱,先前就被性情突变的楚文王吓得目瞪口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时突然听见几案倒地花瓶坠地摔碎的声音,已经吓得面色铁青,担心起地上的夫人,正好看见鲜血正从息妫的手臂流下来,将扶在地上的手掌染红。

“夫人您怎么了?”

香茗香菱已经顾不上威严的楚文王在场,惊呼一声,自顾上前去搀扶息妫,慌忙拂起她的袖子。

只见息妫那白嫩如莲藕般的胳膊早已染红,鲜血如沸腾了的水一样,正汩汩朝外翻涌。

把香茗和香菱两个贴身奴婢心疼得眼泪喷薄而出,好似大雨滂沱。

息妫此时不知是感到了疼痛,还是被这血流如注的阵仗吓着,突然就昏倒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似乎就在一瞬间,楚文王在这千均一发之际,一个箭步上前,把即将倒地的息妫抱起。

“赶紧传太医!你们这群蠢货,还愣着干嘛?”

话刚吼完,楚文王突觉不对,手上怎么黏糊糊的,于是单手抱起息妫,腾出另一只抱在息妫腿弯处的手一看,顿时傻眼,只见满手沾染着鲜血,他瞬间惊慌无比,难道……

张高一看,心中“咯噔”一下,糟了,今日看来是闯了大祸,万一夫人腹中胎儿不保,只怕是自己这项上人头也不保,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大王,奴才这就去张罗人。”

也不知一脸懵圈的楚文王有没有听见,没待发话,张高便溜出了撷香阁。

莫非是流产了?此时的楚文王如梦初醒,顿时悔恨不已。

要知道本就人到中年,之前也有过几个子嗣,可惜均未成年便夭折,如今好不容易盼来最爱的桃花夫人为自己怀上一个孩子,眼看孩子就要呱呱坠地,即将临产之人,哪里受得了这般惊吓?

楚文王在心中大骂自己不是人,若不是双手抱着息妫,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一向极有主见的堂堂君王,此时也乱了方寸,抱着息妫在屋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骂太医怎么还不来。

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息妫,虽处于昏迷状态,却依旧蛾眉紧蹙,楚文王眼圈泛红,俯在她耳边轻唤着:“秋儿,都是不毂的错,你不会有事的,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

真是疼在她身,却痛在他心。

只恨时光不能倒流,一向疼爱之极,今日抽哪门子邪风?楚文王突然抬起头来,那带着刀子的目光在寻找着那个身影,却并没看见,心中暗骂道:这小兔崽子,不毂这会儿没空搭理你,等夫人醒来,看不扒了你的皮?

正在这时,太医相继奔赴而来,好在楚文王见息妫月份越来越重,在好久以前早有安排,将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精湛的太医全云集在撷香阁。

“为何用了这么久?赶紧给夫人救治,必须保证母子平安,否则,你们一个个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息妫像一件罕世珍宝被楚文王捧在掌心,见到太医后更加激动,在屋里打着旋不知如何才好。

其实太医们到来的速度并不慢,只是楚文王太心急,似乎经过了漫长的等待。

“请大王将夫人平放在床榻之上,微臣们这就替夫人诊治,定当尽全力救治夫人母子,请大王放心!”

楚文王低吼道:“少说费话,赶紧治疗!”

话刚出口,又恐惊到息妫,赶紧压低了音量,只用那如利刃般锋利的眼神威慑太医们。

放下息妫后,众人这才发现楚文王的王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不好,夫人怕是……”

一向干脆利落的刘太医,在为桃花夫人把过脉后,一脸惊慌,欲言又止,结巴起来。

“赶紧说,夫人到底情形如何?”

“夫人怕是凶多吉少,赶紧准备接生!”

第84章 天现异象

此时产婆也火速赶到,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太医们神色凝重不时交头接耳,欧阳靖为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趁乱使坏,更是派重兵严防死守戒备森严,将整个撷香阁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刹那间,原本宁静祥和的撷香阁突然车水马龙,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当中。

此时焦急万分的楚文王,双眉紧蹙,脸黑得似锅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就要抬腿欲往产房里去,均被大臣们拦住。

“大王身份尊贵,产房有血光之灾进去不得啊!”

“王儿将来也是大王,有何进去不得,不毂必须进去。”

楚文王说着便抬腿准备跨进产房。

“大王留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国师疾步而来。

也只有国师拦得住大王,而其他人都谨小慎微,生怕一不留神掉了脑袋。

国师上前对着楚文王双手合十行了点头礼。

“禀告大王,恕微臣斗胆直言,昨晚微臣夜观天象,见有灾星下凡,五黄三煞,正值夫人临盆之时,却天生异象,怕是不吉利啊!”

众人一听此言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片混乱。

楚文王一脸诧异, 闻言暴跳如雷。

“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啦!给我将此老道拖下去杖毙。”

“大王使不得啊!国师可是掌管着我大楚命脉,使不得使不得!”

众大臣纷纷跪下替国师求情。

楚文王平日里还是很相信国师的话,而且向来观天象也很灵验,记得那日姬献舞来求自己去帮蔡国攻打息国,国师也是夜观天象,说此行不仅可以扩疆土获良田,还能拥得绝世美人归,不得不说看得挺准,此时国师的话顿时令楚文王陷入两难当中。

“大王快看,天象已现,国师说的没错,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时,老臣傀仲带着哭腔指向屋外。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暖暖的阳光普照大地,此时似乎也听到了国师的话,太阳吓得躲了起来,被密布的乌云遮住,偶尔还有顽强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穿透过来,像一道钢针扎向地面,但很快,那微弱的阳光敌不过厚重的云层,何况此时还有狂风助阵。

忽然间狂风大作,并没有吹散乌云,而是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烟雾被吹到一块儿,天空像只倒扣的大锅,装满了肮脏破旧的棉絮,重重叠叠,密密匝匝,似乎要让人窒息一般。

树木枝条折断无数,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大地一片昏暗,飞沙走石,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室内已经漆黑不见五指,宫人们赶紧点亮烛火,可那可怜的烛火,只在风中摇曳一下便迅速熄灭。

紧接着,闪电雷鸣,“哗”的一声,天空中有如李子般大小的冰雹纷降而至,将地都砸出一些坑来,打在屋顶上乒乓作响。

大冬天下冰雹百年难遇,让人难以置信,顿时那些原本还对国师的话将信将疑的人,此时也深信不疑。

楚文王那么刚毅的人,此刻也愁容满面,满脸无助仰天长叹。

老臣傀仲见时机成熟,朝国师睇了个眼神,国师心领神会,只见他拂尘一摆说道:“大王您瞧!这大冬天下冰雹,百年难遇的大灾,确是异相啊!依微臣之见,天象已现,不仅这个孩子留不得,就连息妫,一个亡国妇人,更是留不得,会殃及我大楚子民,更改我大楚国运,还望大王早下决断。”

这时,陆续有大量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聚集在撷香阁门外,也有许多人加入了国师的队伍。

“休得胡言乱语,别以为你是钦天监不毂就不敢杀你!”楚文王闻言怒不可遏。

此时大学士田公敖捋了捋白哗哗的胡子道:“非也非也,依微臣之见,此时下冰雹,是天意,非但不能说是凶兆,反而是吉兆啊!”

“吉兆?你这简直是信口雌黄!国运时刻,岂容你等之人乱说八道?”老臣傀仲拉长着脸拂了一把袖子,竟甩到了大学士田公敖的脸上,大学士田公敖竟也丝毫不介意。

楚文王一听,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催促道:“爱卿快说说看,怎样个吉兆法?”

大学士田公敖跪在地上道:“臣斗胆请问大王,若这冰雹是下在夏天会怎样?”

楚文王不假思索道:“下在夏天?夏天正值庄稼成长阶段,损坏了苗木,岂不是就颗粒无收了。”

“正是如此,若因冰雹使得庄稼颗粒无收,对楚国来说,那岂不是大灾?那我大楚国的将士与百姓都将陷入饥饿当中,大王刚刚收复的钟离国,不正是因为缺乏粮食才导致亡国吗?若此时晋国趁虚而入,甚至号召其它诸侯国群起而攻,使得楚国亡矣可见,若真是冬雹因息妫而起,那是她能让楚国避灾,岂非楚国之大幸乎?楚民之大幸乎?”

“爱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楚文王突然两眼放光来了精神,亲自扶起大学士田公敖,转身怒吼道:“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国师拉出去杖毙!”

大臣傀仲闻言,与一干人同时跪下替国师求情。

“大王,长久以来,国师的话都是毋庸置疑的,请大王以国运昌盛和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作想!国师杀不得,国师的话,还请大王三思啊!”

“夫人,您要挺住啊!”

此时,产房内一片嘈杂。

“夫人情况怎么样?”楚文王在帘外急问道。

满手是血的产婆满头大汗跑出来跪在地上。

“回禀大王,夫人情况很不好,怕是……”

“赶紧回去救夫人和孩儿,废话少说。”

产房内息妫本就在危急关头,又突遇如此的怪天气,令正忙着诊治的太医们束手无策,个个提心吊胆,难道这是老天要绝我?

幸好有太医终于将息妫被花瓶碎片划破的胳膊包扎止住了血。

夜已深,魏公公小心翼翼挪到还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的楚文王身边。

“大王,这妇人生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您先歇息吧!”

楚文王只是心烦意乱摆了摆手,魏贤识趣儿退下。

又过了会儿,楚文王实在坚持不住打起了瞌睡,突然被产婆的急呼声惊醒。

“夫人醒醒,夫人,夫人,您不能睡啊!,这样孩子就更加危险了。”

“怎么了?秋儿怎么了?”

楚文王慌忙朝产房冲去。

“大王您不能进去!“大臣们一拥而上,将楚文王挡在外面。

原来,长时间的阵痛加上大量失血,息妫陷入昏迷状态。

“禀告大王,胎儿脐带缠颈,夫人失血过多已失去知觉,恕罪妇无力回天,还请大王另请高明!”

第85章 福兮祸兮

数名产婆纷纷跪在楚文王面前谢罪。

楚文王咆哮道:“都回去继续,夫人和孩子都要给我保住,有什么闪失,不毂灭了你们九族!”

众臣见楚文王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谁也不敢再多言。

楚文王此时心里后悔万分,若不是听信了张高那个狗东西的谗言,夫人也不会遭此劫难。

产婆们吓得直哆嗦,连滚带爬退回产房。

楚文王回头看看围观的众臣,个个面露难色,着急的样子却有真有假,看着又急又恼,低吼道:“夫人生产,文武百官守在产房外成何体统?都给我散了!”

原本老臣傀仲是想阻止息妫顺利生产,比时见母子难保,已没有阻止的必要,悄悄朝国师递了个眼色,两人后退几步,打着哈欠走了出去,众臣也纷纷离开撷香阁。

天边泛起鱼肚白,楚文王疲惫不堪,不时朝产房内张望,焦急地踱来踱去。

突然,渐小的冰雹声中夹杂着一阵马蹄声从撷香阁外传来,众侍卫一拥上前,又赶紧退下。

楚文王双眼布满血丝,抬头一看, 只见欧阳靖领着一位满头银发,面容慈详的老妇人走进来。

“民妇黎氏叩见大王!”

“禀告大王,卑职带了位民间产婆来,据说一生接生无数,也见过各种疑难险情……”

“黎氏快快起来,夫人和王儿的性命就交给你啦!”

黎氏跟着宫女进了产房,楚文王二话没说,紧紧拥住欧阳靖,在他肩头重重的拍了几下。

甘露殿中,姜俪已经歇息,此时,和衣而卧的春桃和夏荷突然依稀听到似乎有人叩了几下窗棂。

春桃一个激灵,这个节奏,不是姜俪和自己说过的接头暗号吗?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我去看看吧!”夏荷说着准备起身。

“哪有什么动静,外面下了整晚的冰雹你不知道啊!别说话了赶紧睡觉。”春桃说完假装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听到夏荷发出轻微的鼾声。

春桃蹑手蹑脚下了床,轻轻将门开了条缝儿闪了出去,再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夏荷老老实实睡着没动,这才快步走到院子里那个大梧桐树下,手在梧桐树洞里一掏,果然有个东西。

屋内的夏荷悄悄坐起来,趴在窗前,用舌尖添了下窗户纸,见有个身影在梧桐树下,她抿嘴一笑,偷偷回到被窝里。

待春桃再次回到床上,夏荷故意小声惊问道:“哎哟,春桃,你的脚怎么像死人一样这么冰凉?”

“呸呸呸,你才死人呢!刚才内急去上了趟茅房,别嚷嚷,当心把娘娘吵醒。”

“已经被你们吵醒了,春桃,倒杯热水给我吧!”

此时,里间的姜俪轻唤道,其实那不大不小叩窗棂的声音她也听见。

春桃借奉茶水的机会,悄悄将从梧桐树洞里掏出的东西塞进姜俪手里。

姜俪展开一看,只见布条上写着:“忧患已除,安心养胎。”

姜俪怔怔地看着那字条,已除,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已经临产的息妫出了意外?母子双亡一尸两命?她终究还是因自己而死,顿时心中充满懊恼,一阵酸楚与凄凉油然而生,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滚了出来。

“时辰不早了,娘娘赶紧休息吧!”

春桃接过姜俪手中的杯子,扯过那块布条,顺手扔进了香炉里。

天现异相,国将有难的传闻早已随着这场突出其来的冰雹,更是有人无中生有,将“息妫是红颜祸水,已遭天谴,一尸两命”这样的字眼在王宫上下传得沸沸扬扬,撒满每个角落,自然也传到了本就时刻关注息妫消息的姬麟的耳朵里。

此时同室侍卫正议论纷纷,谁都知道姬麟与如今桃花夫人的关系,可是谁也不避讳姬麟。

“你们听说了吗?桃花夫人,也就是前几天给我们送棉衣的息妫,听说被大王推到地上大出血,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你别瞎说了,大王那么宠她,怎么会舍得推她,是她自己体质太弱,生产时大出血没挺过来。”

“什么?你们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听,外面都传遍了。”

“我要杀了那狗日的楚王的名字”,姬麟说着,就要去拿墙角的剑,被室友夺了过去。

“得了吧你,你看看你这样子,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是杀死只苍蝇都难,哈哈哈哈!”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姬麟踉踉跄跄,拖着沉重的步伐,一副痴傻相,嘴里喃喃自语。

“是啊,我还有什么用?我的秋儿已经先我而去了,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我的秋儿,为夫一直担心先走之后你会受苦,也好,咱俩一同上路吧!为夫这就追随你而来,这辈子没有照顾好你,来世我们还要在一起,我定当加倍疼爱你!秋儿,等等我,为夫来了!”

姬麟泣不成声,来楚国后,这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大胆,毫无顾忌的在人前说话,在喊出这几句话后,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突然朝着墙壁的棱角撞去,顿时,身体里本就不多的血尽数从姬麟的身体里逃走。

谁也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姬麟,不管被谁欺负了,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就是这样一个处处隐忍的人,却突然有了死的勇气,大义凛然,义无返顾一心赴死,速度惊人之快,一时惊呆了众人,令人唏嘘不已,有人为他流下了怜悯的泪水。

天微亮时,冰雹停了,圆溜溜的冰雹铺满撷香阁的院子,远远看去,像是一地的李子。

随着“哇”的一声清脆嘹亮的啼哭声,大楚国的王子终于诞生。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夫人生了,是个小王子。”老产婆黎氏满身血污,由宫女扶着出来,很是虚弱。

“好好好!夫人呢?不毂的夫人还好吗?”

“夫人已无大碍!”黎氏在说完这几个字后就倒下了。

“赶紧让太医救治黎氏!”

楚文王激动地抬腿奔向产房。

“辛苦不毂的秋儿了,我的好秋儿,看看,我们的孩儿长得真好!不毂给他取名雹儿可好?秋儿,从今天起,你就是咱大楚国的王后!”

第86章 提线木偶

郑姬欲擒故纵,把个雍纠急得像惦记着火中栗子的猴子,既想吃又怕烫,抓耳挠腮,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对着娇柔媚惑的郑姬张牙舞爪馋涎欲滴,象极了美女与野兽。

若将眼前女子换作一般人,雍纠只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就扑上去了,但在郑姬面前,他还是有所忌惮,怕一不小心惹得美人生气而离去,所以对郑姬的话是言听计从。

见她一脸认真,也只好极不情愿地停下那双不安分的手,瞪大双眼,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噢?办事不力?美人对我雍纠还不太了解吧!你去打听打听,我雍纠可是一向行事干脆利落之人,做事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从来不拖泥带水。”

郑姬将双臂环抱在弹性十足的胸前,悠闲地斜倚在床栏杆上,歪着脑袋看向雍纠。

“既然如此,那官人为何迟迟还不动手?”

“美人是说那祭仲老儿吧?莫慌,待我改日便去除了他,良宵苦短,美人别浪费了这大好光阴。”

雍纠一副手到擒来,志在必得的样子。

“官人说的这样轻巧,可是据奴家所知,那祭仲可是个武功高强之人,切不可掉以轻心……”

“美人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改日我……”

还没待雍纠说完,被郑姬一把掩住了嘴,将一根指头竖在唇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一来,郑姬可不想参与杀人的过程,得到结果能让姬突满意就行。二来,万一走漏了风声,破坏了计划那就功亏一篑了。

雍纠见郑姬对杀人的实施计划不感兴趣,马上闭口,因为他也不想因此事影响了二人的氛围。

“不说,不说,没有什么比和美人行乐更紧要的了。”

随着一阵哈哈大笑,娇美的郑姬被一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她清秀的眉宇间,隆起一个大大的“川”字,却无人发现得了。

这日,已是日上三竿,郑姬还不梳不洗,蓬头垢面斜倚在窗下,呆呆地看着在树上叽叽喳喳欢快地跳来跳去的鸟儿们,正趁着天晴出来觅食越冬。

看着鸟儿们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自由自在在林间穿梭,在天地间翱翔,自己真是连只鸟儿都不如。

原本以为脱离了懦弱的姬忽,傍上英俊潇洒的姬突,会使她的人生大放异彩,没想到不但没有得到他的真心疼爱,反倒像个提线木偶,被姬突为了自己稳定局势,而使唤于三个男人之间周旋,谁知日后又会有多少关系需要她去疏通?她是真的厌倦了这样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可是又有谁能明白她的心?郑姬不禁鼻头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正在这时,婢女秋萍从背后走过来,柔声道:“夫人,这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先梳洗吧!万一君上来了,看到夫人这个样子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了关我屁事,我还不高兴呢,别忘了,你俩是我宋雅的丫环,连你们也瞧不起本宫了吗?”

郑姬骨子里是一个要强的人,她不想让一个下人看到自己的脆弱,秋萍出现的偏偏这样不巧,郑姬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将这满腔的怨恨化为怒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边说着,竟转身顺势胳膊用力一挥。

只听“哐当”一声,正打来洗脸水的秋萍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挥,将手中的水盆扣到了地上,溅了两人一身的水。

“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不该说那样的话。”

秋萍忙不迭的跪下认错,并不停的撑自己的嘴。

其实秋萍和秋菊早就发现,以前那个温柔美丽、端庄优雅、活泼开朗的公主,自从嫁到郑国后,不知为何性情大变,渐渐变得不再自爱,而且还越来越郁郁寡欢,现在甚至变得不那么注重自己的仪表了。

但像今天这样突然发脾气还是头一遭,把秋萍吓傻了,不明原由的秋菊也战战兢兢跑过来,陪着秋萍一起跪下。

“请夫人息怒!奴婢们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夫人明示,别气坏了身子。”

郑姬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是啊,明明就是自己心里难过,为何要迁怒于下人呢?她俩可是自己从宋国带来的,情同姐妹,平日里也只有她俩还能和自己说说体己话,于是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啦都起来吧!没你们的事,只是本宫最近有些心情不好。”

两位奴婢顺从的从地上站起来,秋菊去箱子里拿出一件淡紫色深衣替郑姬将那溅湿了的衣服换下来,郑姬也乖乖坐到梳妆镜前,示意秋萍给她梳头。

“夫人,是有什么不开心吗?不防和奴婢们说说吧!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

郑姬从镜子里瞅了眼大门,秋菊懂事的走过去悄悄打开门左右看了看,再轻轻关上门,并放下厚重的门帘。

郑姬一脸平静地说:“秋萍秋菊,你俩也不小了,和同龄人相比,早该出阁了,本宫给你们物色个人家嫁了吧?”

却把秋萍秋菊听的云里雾里,好好的,为何突然说要让自己嫁人,看来还是哪里做得不好,两人对视一眼,惊恐地放下手里的活儿,齐唰唰跪下来。

“夫人,奴婢们哪里做错了,还请夫人责罚便是,奴婢们生是夫人的人,死了做鬼也甘愿伺候夫人,可别撵奴婢们走啊!”

看着两个奴婢一副着急忙慌眼泪汪汪的样子,郑姬也不再试探。

微笑着说:“今儿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跪下,起来起来!”

“夫人不撵奴婢们走,奴婢们才起来。”

“好啦,谁说要撵你们走了?本宫和你们开玩笑呢!”

经过试探,见两位丫环对自己忠心一片,郑姬的心里也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便将二人的头凑到一块儿耳语道:“若有机会,咱们三人一起逃出去,你俩可曾愿意?”

两个奴婢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再对视一眼,确信没有听错,转头看向郑姬,只见她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不像是在开玩笑,两人这才郑重地点点头,异口同声道:“奴婢愿意!夫人去哪儿,奴婢们誓死相随!”

这时,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呀?”

秋萍看了郑姬一眼,从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走过去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她纳闷的再次关上门,突然在地上发现一张字条。

第87章 绝色公子

秋萍弯腰拾起地上的字条,回头看郑姬,郑姬同时也正注视着她。

“那是什么?”

秋萍赶紧快走两步,将字条呈到郑姬面前。

只见字条上写着:今日申时,诚邀佳人醉香楼一叙,尔可以不来,但吾相信尔定会来,因有意外惊喜等着尔,解忧人。

郑姬瞄了一眼字条,心想:谁知道是哪个登徒子在和自己寻开心呢,撇撇嘴并没当回事,只是吩咐道:“烧了它!”

秋萍怯怯问道:“夫人要去赴约吗?奴婢好去准备准备。”

郑姬冷冷道:“去干什么?那些臭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不用理会便是了。”

秋菊接过字条看了看,一脸兴奋地说:“依奴婢之见,夫人不防去见上一面,这人署名解忧人,还说有惊喜呢!”

“解忧人?这种小伎俩也想哄骗本宫,谁知道是惊喜还是意外?”郑姬依旧一脸的不屑一顾。

秋菊眼珠子一转,走到郑姬身后替她揉起了肩,“奴婢倒不这么认为,反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夫人出去走走未尝不可,成天困在这宫中也闷得慌,全当是去透透气散散心,若是担心不安全,可以让君上派些侍卫随行。”

“光天化日之下,有何不安全的?倒不如咱们三人悄悄的去,还可以自由自在的逛逛这新郑城。”郑姬显然是被秋菊的话说动了。

见郑姬同意出去,两个自从来到郑国这深宫中就深居简出的小丫头自然是兴奋不已,连忙说:“夫人,奴婢们这就去准备准备。”

“准备辆马车就行了,别弄出太大动静来,本宫不想有人跟着。”

“诺!奴婢们这就安排下去。”

“去吧!”

用罢午膳,秋萍替郑姬将头发束起,女扮男装后的郑姬,在披上雪白的狐裘大氅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

主仆三人便乘着马车悄悄出了城门,朝新郑驶去。

真是在宫里呆得太久,这猛然出城,两个婢女就像是被放飞了的笼中鸟,一路叽叽喳喳欢快得很,在马车上左顾右盼,觉得什么都是那么新鲜。

“夫人快看,这大寒天的,除了梅花傲立枝头,竟然还有牡丹卧雪呢!”

“谁说不是呢,这中原啊,确也是个好地方,只是没有了杜……哞!”

郑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口,赶紧闭嘴。

秋菊和秋萍难得这样开心快乐、无拘无束,一时竟忽略了郑姬的情绪,听到郑姬说一半突然哑然的话,这才注意到郑姬美丽的面庞因悲痛而扭曲的变了形,不知何时已经悲伤的不能自已。

其实两位从小就跟随在郑姬身边的婢女,知道她是想起了情郎杜桓。

其实她又何尝没看到车外那无限风光?触景生情,想当年,自己与情郎杜桓踏雪寻梅,杜桓曾拿她与卧雪牡丹媲美,那时的她美丽善良、活泼可爱、纯情如洁白的莲花。

那时的杜桓与宋雅,一个是大臣之子英俊潇洒,一个是宋国公主高贵典雅、美丽不可方物,郎才女貌好似天造地设一双,令宋国上下无不称颂。

却不曾想天意弄人,由于宋国国力薄弱,常有他国来犯,而当时的邻邦郑国国力较为雄厚,正好赶上宋国去郑国寻求援助。

宋国有位绝色公主,这是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宋国借机要求与郑国联姻,这样两国结成盟国,郑国方才同意助力宋国,宋国君在不得已情况下,将宋雅和杜桓这对世人看好的神仙眷侣活活拆散。

可以想像得到,初嫁郑国的宋雅,也就是郑姬,在如花的年纪,从此不见情郎面,远嫁他乡面对一个陌生人,内心是有多么的绝望,终日在怨恨与煎熬中度日,心如死灰的她自暴自弃,做出后来的荒唐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她强大的内心却令贴身婢女秋萍秋菊无比佩服,就从来没见她哭过一次,更别说提起过杜桓。

推己及人,按常理来说,当着外人的面强装镇定也罢,背地里,也从未见她伤心难过过,当时秋萍和秋菊在私下里还曾议论过,觉得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甚至觉得她肮脏无耻。

今日,两位婢女才算是了解了自己的主子,她只是暂时搁置了那段记忆。

原来,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与爱,却爱而不得时,她是难以再爱上别人的;伤得太深后,就不愿想起,害怕触及到伤痛,她宁愿装作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将这段感情和悲痛深藏心底,尘封起来,用歌舞升平、纸醉金迷麻痹自己,她不是不爱了,而是爱得太过沉重。

“夫人,您是想起了杜公子吧!想哭就放声的哭出来,这样憋着会憋坏身子。”

秋萍无比怜爱的将郑姬的头揽在自己肩头,她太可怜了!

“夫人,我们俩一定想办法帮您逃出去,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马车上的三人抱头痛哭一场,擦干眼泪,六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当郑姬出现在醉香楼时,又恢复了往日神态。

醉香楼突然来了一位艳压群芳的俊公子,别说店小二是第一次见,就连见过大场面的掌柜的,包括在场的所有食客也从来都未曾见过长得如此美貌的男人,这不,一路走来,引起围观,身后跟了一路。

老板娘瞬间被眼前这位亮瞎了她双眼的公子倾倒,伸手扶了扶发髻,扭着那杨柳细腰疾步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用十二分的热情招呼道:

“贵公子快快里边请!里边请”

说着又近距离看郑姬的脸,心中大惊,天下竟有如此绝色男子,那光滑紧致的皮肤,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还白中透着红,就是女子,也没有这般美艳。

郑姬明显听到从老板娘喉咙里发出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微微蹙了下眉。

老板娘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才转脸,正好在那被茶水浸湿衣服毫无察觉的客人醒神之前,麻利地将看痴了的店小二手中正在源源不断往下流的茶壶拿走。

“快看那位公子,长得真俊!”

“这是哪家公子,真是仪表堂堂!”

“ ……”

一时议论纷纷,引起了骚动。

郑姬加快了脚步,径直朝楼上走去。

“替我们家公子找一个安静位置。”秋菊顺手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板娘手上。

“好咧好咧!贵公子请跟我来。”

又转头对楼上喊道:“赶紧把二楼雅座腾出来!”

第88章 戳到痛处

在醉香楼二楼朝东的包间里,郑姬临窗而坐,对这个位置极为满意,可以俯瞰大半个醉香楼,对于进店的人,更是一览无余。本来此时离赴约时辰还早,郑姬之所以决定提前来,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约的自己。

老板娘特别体贴的将包间外看热闹的人赶出去,并关上门。

少倾,老板娘亲自送上一大桌山珍海味,外加一坛五十年陈酿五粮春。

“呃……我们还没点菜呢!”秋菊担心被讹,虽然不差钱儿,却也不能当冤大头。

“请公子放心慢用,今日贵公子大驾光临,令这醉香楼蓬荜生辉、高朋满座,这桌酒菜是本店送的,请公子慢用,若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公子直说。”

看着老板娘热情的过了分,秋萍秋菊很是警觉,郑姬也担心有人心怀不轨,便起身要往外走。

老板娘情急之下,竟拽住郑姬的胳膊。

“公子留步,公子别走!”

秋菊虎着脸说:“咱公子无功不受禄。”

老板娘一听,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走到窗户前指着院子说:“原来如此,不瞒您说,因公子的到来,咱醉香楼史无前例迎来这么多客人,要知道,咱这醉香楼啊!可是个金字招牌,您看,明明这个时辰并不是饭点儿,哪里会有这么多客人,而此时就连醉香楼的前院后院,都坐满了客人,这都是托了公子的福,您就放心慢用吧!”

正在这时,包间传来叩门声。

老板娘莲步轻移,若风拂柳般去开门,边回头说:“公子您慢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外候着。”

“谁呀!休得打搅公子用餐。”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五十开外,却气度不凡的男子,一看也应该是身份显赫之人。

老板娘心想今日这醉香楼怎么这么热闹,来了位世间绝无仅有的美男,现在又来了位达官贵人,顿时眉开眼笑道:“这位爷请稍候,春香这就去腾一间极好的雅间给您!”

来人没有说话,看似无意的瞟了郑姬一眼,身边的一个随从说:“不用劳烦,咱家爷是来会客的。”

郑姬也在打量着来人,此人虽两鬓斑白,却面色红润、气宇轩昂,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浩然正气,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而且刚才自己一直盯着门口,没见此人进来,他又是从何而来?

正在这时,只见来者笑着对郑姬抱拳道:“幸会幸会,老夫来迟,让宋公子久等了。”说着不经郑姬答话,自己就抬腿进来了。

他的两位随从顺手将门从来者身后关上,并遣散围观人群,一左一右站在门外把守着。

“请问来者何人?为何约我家公子?”秋菊和秋萍一左一右紧张地护在郑姬身前。

“还请公子不必紧张,老夫乃当朝大司马祭仲,请公子出来是有要事相商。”

“原来是祭大人,请恕宋某有眼不识泰山,见谅见谅!”郑姬虽身处后宫,却从来不过问朝廷的事,自从姬忽被逼让位以后,其实她目前的身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此时见是朝廷命官找她,也不知是因何事,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祭大人请坐!”郑姬一边寒暄着,脑海里快速搜寻关于他的信息,对了,姬忽让位一事,好像是他带的头。

祭仲落座后,秋萍给他与郑姬各添了一盅茶。

祭仲看着秋萍与秋菊道:“老夫有要事与你家夫人商议,请两位姑娘先行回避吧!”

“不必,她们二位自幼与奴家一起长大,对奴家忠心耿耿情同姐妹,大人有话就请直说吧!”

祭仲再次深深地看了两个奴婢一眼。

“好吧!”

祭仲呷了一口茶后清了清嗓子,吐字清晰却嗓音很轻开口道:“想必夫人一定好奇祭某这么做的目的,祭某也是个爽快人,就开门见山直说了。”

“大人请讲!”郑姬深深的点了下头。

“不瞒夫人说,祭某和一些老臣对当朝王上姬突极为不满,他不理朝政,不体察民情,对周边列国的蠢蠢欲动视若无暏不加防范,整日只知花天酒地骄奢淫逸,我郑国的大好河山迟早要败在他手里,唉!”

郑姬不明白祭仲为何要与她谈起对姬突的不满,难道是要谋反?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她提醒自己还是少参与的好,便笑笑说:“大人和宋某这一介女流之辈谈论国家大事,好比鸡同鸭讲,传出去岂不是要惹人笑话吗?况且奴家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听得头疼,今日之事,奴家绝口不提,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奴家先走一步,恕不奉陪!”

郑姬说完便起身假意要走。

然而祭仲却不慌不忙,只淡淡地说:“夫人请留步,有关夫人切身利益的事,夫人听老夫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说完又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郑姬只好又坐回座位里,不待郑姬开口,祭仲说:“老夫有意助前君主姬忽复位,还望能得到夫人的支持。”

“祭大人您该不会是在说笑话吧?哈哈哈!首先,奴家对谁当王都无所谓,不关我事;其次,谁当王都对我没有直接影响,并没有利益冲突;最后,也是最关键一点,祭大人可能忽略了,之前是您带头推翻姬忽,亲自将姬突扶上王位的,这些宋某人还是略有耳闻的。”

“错错错,夫人言辞实属偏颇,请耐心听老夫细细道来。”

祭仲说完,亲自替郑姬面前的觥里斟满酒,并给自己也满上。

“这天气寒冷,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咱们边喝边聊,老夫借花献佛,夫人请!”

祭仲端起觥一饮而尽,郑姬只好再次坐回座位里,端起觥用阔袖挡了脸,只浅浅抿了一口。

“老夫就刚才夫人说的三点陈述下自己的观点,其一:谁当王直接影响到夫人的声誉,夫人是姬忽名正言顺的夫人,郑国的王后,而如今姬突当王,给了夫人什么名分?”

郑姬一听,顿时羞愧与心痛同时袭来,不自觉地红着脸低下头去,这祭仲老儿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果然一击命中要害。

“其二点:明显是第一点的复加,想必夫人在姬突登基以后也感受到了自己地位的前后差异,以前,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是整个后宫之主,而今并不是,您虽还与姬突在一起,可是他封您为后了吗?依老夫之见,他只是在利用夫人的美色以达自己的目的,若他对夫人是出于真爱,会让您去伺候……”

难道他是假意拿助姬忽复位来试探自己,实则是知道她与他的女婿雍纠苟合一事,今日要替他女儿报仇?郑姬的脸上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噬咬,她捂着脸带着哭腔低吼道:“别说了!”

第89章 冰山瓦解

祭仲的话还没说完,郑姬恼羞成怒打断了他,每日都在这种痛苦煎熬的她,实在不想再让别人来揭自己的伤疤并洒上盐,只见她那张俏丽的俊脸红一阵白一阵,是既羞愧又气恼,鼻头通红,强忍着大颗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是祭仲并没停下来,而是继续道:“这第三嘛,老夫要为自己正名。”

祭仲停了下来,又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处境。

郑姬偷偷瞟了祭仲一眼,只见他眉头紧蹙,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不愿想起什么痛苦的过往。

“当日确实是老夫亲自带头,将姬忽从王位上拉下来不假,可是其中另有隐情夫人知道吗?老夫是受姬突这个小人所要挟,被逼无奈才一时成了他的傀儡。”

“被要挟?莫非大人有何把握被姬突掌握?”

“是啊,他抓住了老夫最大的软肋,那就是老夫的小儿,夫人有所不知,都说爹娘心疼断肠儿,老夫老来得子,膝下又添幼子,小儿生得乖巧伶俐,甚是讨人喜欢,被老夫视为掌上明珠,而被姬突那卑鄙小人得知后,趁老夫使宋时,悄悄派人抓走小儿,欲将小儿摔死在万丈悬崖里……”

说到此处时,祭仲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来为他女儿祭淑娴报仇的,只是听祭仲讲的这些,更让人心惊肉颤,国家大事,与那乳臭未干的小儿有何干?郑姬也为之动容,眼神中充满着怜悯之情。

“老夫在姬忽被逼让位的那一刻起就暗暗对天起誓,今生一定要助姬忽再复王位,否则老夫将死不瞑目。”

“即便如此,就算姬忽再当王,名不名分,宋雅真得从未看重过,何况现在也是一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于大人说的话,宋雅还是那种话,不会发表任何表态。”

“虽然夫人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假,可是您真得快乐吗?正如夫人所言,不看重王后的名分,那是因为王上不是您心中所爱之人,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哪里都是天堂,没有了心上人,餐餐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看似光鲜靓丽的生活,实则每天都是行尸走肉。”

祭仲的话,似一壶滚烫的开水,浇在郑姬那冰封的心上,一阵悸动,紧接着是如刀绞般的剧痛,也正是这剧痛,让郑姬那麻木已久的心有了知觉。

豆大的泪滴喷薄而出,来势汹涌如涛涛江山绵延不绝,郑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来郑国快四年了,第一次突破内心的防线,在外人面前坦露了自己的心迹,就算把嘴唇咬破,渗出殷红的鲜血,也没能止住失声恸哭。

秋菊和秋萍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幸好郑姬收得快,因为她想到,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洞悉她的一切,内心里深藏的东西,就连自己的贴身丫环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此人极不简单,明知已经藏不住,却也不能这样被他瓦解。

郑姬极力控制住情绪,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使劲将眼泪憋回去,然后说:“那又怎样?”

祭仲盯着郑姬的眼睛说:“老夫可以助夫人逃出这苦海。”

祭仲明显从郑姬的眼里捕捉到一丝光亮,但只是一瞬间,这光亮就被她隐藏起来。

“不必了,我心已死,别说逃不出去,就算逃出去了又能如何,他也早已……”郑姬神色黯然,没有把话说完。

“若老夫说他还在等你呢?”

“大人的意思是?您见过他?”

“不仅见过,老夫还与之交谈过,得知他至今未娶,依然对你念念不忘,老夫被他的真情所动,决意成人之美,帮你们一把。”

这是他让老夫带给你的,祭仲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个小包裹来,展开来是一朵用鸡血石精心雕刻而成的牡丹,正卧在一片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的白玉中,远远看上去,正如一朵娇艳的牡丹怒放在白雪中。

“是他……没错……杜郎……他没有变心!”

郑姬再一次喜极而泣,眼中满是期许,光彩熠熠,柔情一片。

秋菊和秋萍从郑姬眼中看到了希望,充满热情,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冰山美人,真心替她高兴。

突然,郑姬收敛住开心的泪水,缓缓将那朵牡丹包裹起来,塞回到祭仲手中。

“请大人帮忙还回去吧!告诉他,别再等小雅了!”

郑姬说完,竟俯在桌子上,肩膀不停抖动,压抑的呜咽起来。

“夫人,您这是何苦啊!杜公子痴心一片,您怎么能这样对他?”

“我不配……和他说,以前那个小雅已经不在了,呜呜呜!”

郑姬的心钻心的痛,她知道,就算他痴心不改,可是自己再也回不到当年,不再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卧雪牡丹,他之所以等她,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今她的不堪。

祭仲只是默默将那牡丹收好,没有再打扰郑姬,他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此时她的心里该是有多难过,他摆手制止了正欲上前劝阻的秋萍,就让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她需要发泄一下这堆积成山的思念与自责。

过了许久,郑姬总算平静下来,秋萍上前用绢帕轻拭郑姬脸上的泪水,秋菊轻抚她的背,大家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只听郑姬幽幽地说:

“虽然终究不能改变事实,但大人为小雅做的一切,小女子铭记在心,也请大人信任小雅,事已至此,大人需要宋雅做什么的,尽管开口吧!”

“好,既然如此,老夫不防对夫人开城不公,实际上姬忽早已被老夫藏在卫国并保护起来,而且还帮他培养了大量谋士,如今的姬忽不再像当年那样软弱,想要复国,指日可待。”

郑姬认真听着,并亲手帮祭仲斟满酒。

“大人请!”

“夫人请!”

祭仲喝下酒后说:“想要成事,就要细致入微,面面俱到,上上下下,里应外合。姬突的王位是掠夺来的,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朝野上下,有多少人是反对他的,所以他也一直处处设防,其实夫人心里也清楚,您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这里老夫就不再多言。”

顿了顿,祭仲又说:“而姬突知道,反对他呼声最高的正是老夫,所以,他绞尽脑汁想除掉老夫,这也是他安排你接近老夫那不成器的女婿雍纠的目的。”

郑姬心中一惊,他是如何知道的?

第90章 天女散花

话说那日见楚文王面带倦容,却满眼柔情、爱怜地拥着自己和孩子,息妫还心有余悸,她难以理解,就是这么一个一直以来,对自己百般呵护,宠爱有加的温柔男人,为何会突然雷霆震怒。

“是清秋哪里做得不对惹怒大王,还请大王明示!”依然很虚弱的息妫轻声问道。

楚文王一听,由于当时事发突然,心思全在救治息妫母子上面,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去调查送寒衣一事,于是赶紧安慰道:

“秋儿养好身子要紧,你没有做错什么别多想,不毂困乏的紧,先去休息会可好?”

息妫抬手理了理楚文王额前几根稍显零乱的头发,发现鬓间竟有了几丝白发,她浅浅一笑,温柔地说:“好,大王先去歇息!”

楚文王经过长途跋涉,刚打了胜仗从战场归来,还没没顾上休息又马不停蹄去御膳房替息妫熬海鲜汤,结果却因张公公的话激怒而闯下大祸,使息妫与孩子陷入危难之中,这好不容易母子平安脱险,紧绷的弦总算暂时得以松懈,人也感觉特别困倦,于是再三叮嘱欧阳靖对整个桃花坞戒备森严,更是对撷香阁严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才只带了几个侍卫准备回长乐殿歇息。

当行至长乐殿外,突然一个黑影“啪”的一声从天而降,砸在离楚文王仅仅两步之遥的地上,随即臭气熏天,原来是只粪桶,楚文王和随行侍卫虽没被砸到,却被溅了满身的秽物。

公公魏贤赶紧替楚文王脱掉外衣,侍卫发现有个人影从花坛里窜了出去逃跑了,楚文王气不打一处来,又被这臭气一熏,顿时困意全无,也顾不上换衣服,跟着一路追赶过去。

那人全身着黑衣,头裹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不知是不是知道逃不掉,跑得并不快,而且并不抄小路跑,而是径直跑向鸣銮殿。

此时正值上朝时间,文武百官正陆续前往,只见侍卫追着黑衣人在前面跑,楚文王和魏贤拖着疲惫的步伐在后面追,也将臭气飘散了一路。

只见黑衣人跑到鸣銮殿就不跑了,这就奇怪了,看样子此人并没想逃,而是要把楚文王带到众臣面前来出洋相。

一阵王花大绑,将黑衣人绑了个结实。

楚文王御驾亲征期间由其弟子元代理朝政,此时听见外面嘈杂声,也出来一探究竟。

黑衣人毫不惧怕,大声叫嚷起来:“大伙儿来看看,这就是你们遗臭万年的楚王熊赀,他就是个不仁不义昏君……”

令尹子元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此大声喧哗?”

“堵住他那张臭嘴!”气急败坏的楚文王上前撕下他脸上的面纱。

“原来是你这只山魈!今日是活腻了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蔡侯姬献舞。

且说打扫茅厕的姬献舞在听闻姬麟自尽的消息后,突然兔死狐悲起来。

同时又震惊楚文王那么宠爱息妫,为何又会伤害她,而且还致其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他觉得天天对着臭气熏天的茅厕,还不如像姬麟那样,早死早解脱,但他生性好斗,绝不会采用自尽那种懦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说干就干,满脑门坏点子的姬献舞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就地取材,借挑粪出城的机会,藏了两桶秽物于墙角,又借打扫官房之便,将秽物转移到长乐殿外的必经之路,藏匿于花坛中。

远远见楚文王过来,待其行到一棵大树下时,猛一松事先吊在树上拴粪桶的绳子,那装满秽物的木桶便从天而降,来了个天女散粪。

这个情景在姬献舞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由于太过激动,以至于没有控制好最佳时机,还没待楚文王完全行至树下就松了绳索。

“你就是个遗臭万年,不仁不义的昏君!强夺人家的娇妻良田,又不善待人家,害人国破人亡,双双含恨而死,姬麟和息妫夫妻俩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熊赀的。”

“来人,还不把这畜生的臭嘴封起来?给我吊起来打,打到他不会哼为止,再架起油鼎把这怪物炸了。”

顿时,姬献舞就被三下五除二吊起来打,只打得他眼冒金星,皮开肉绽,却也只能哼,堵住的嘴再也不会叫骂。

这边油鼎也架好,寒风凛冽,呼呼大火熊熊燃烧,恣意舔着锅底,锅里的油温在快速上升。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姬献舞被倒吊起来,血淌在地上很快冻住,这寒风倒也帮他止了血,虽然他早已失去知觉,但眼看就要被扔进油锅,让他的意识还是格外清醒,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

“大王,手下留情,万万不可啊!”

惊恐万分的姬献舞虽是求死,也知楚文王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结束他的生命,正在悲哀之时,万万没想到,此时在大楚国的议政殿外,还会有人来替他这个俘虏求情,心中多少有些宽慰,却也不抱太大希望。

“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还替一只山魈求情?再多说一句,下场同他一样。”

楚文王抬起头来怒目而视,只见从文武百官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竟是数立战功的前朝老臣鬻拳。

“大王听微臣把话说完再杀不迟。”鬻拳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

“鬻拳,不毂念你是前朝老臣,当你刚才的话没说,下去吧!”

楚文王憋了一肚子火,不知这鬻举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是求的哪门子情。

“大王,此人真杀不得呀!”

楚文王一听,顿时怒不可揭。

“好你个鬻拳,不把不毂放在眼里了吗?念你是老臣敬你三分,你这还来势了,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来人,给我把他吊起来!”

“嗖”的一声,只见杀敌无数的鬻拳突然从侍卫身上拔出配刀,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将刀架在了楚文王脖子上,此举令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料到。

“你,你,你!你想弑君?你要谋反?”楚文王大感意外,竟气得一时话都说不顺畅。

第91章 三朝元老

刀架在大王脖子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王您听老臣说,此人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俘虏,但他好歹也是一位诸侯国君,您要杀他真是轻而易举,但是大王有没有想过,他的死会给楚国带来多大的麻烦?”

“一个小小亡国奴,能有什么麻烦?”

楚文王在人刀下,自然也不敢硬来。

鬻拳附在楚文王耳边说:“大王您想,您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杀了被俘的诸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传到其他诸侯的耳朵里,实在难以令其他诸侯国归服,他们极有可能在恐惧之余,联合起来共同讨伐我楚国,这样,楚国北上中原的道路就会更加艰难。”

“那照你的意思,不毂就这样白白任其羞辱了?”

“大王,您现在炸了他,虽能解心头一时之恨,可是你要权衡其中利弊,那样只会让楚国陷入四面受敌的境地。”

“那你说将他如何处置?”楚文王虽然仍愤愤不平,却明显是听进去了鬻拳的话。

鬻拳审时度势,对楚文王耳语道:“依老臣之见,此人杀不得,不但杀不得,还应该放了他,并且与蔡国结盟。他这样羞辱大王,大王不与之计较放了他,一来体现了大王的气度;二来,他也乐意与我大楚结盟,这样一来,又能让其他诸侯国信服,这样不岂不是一举三得?”

楚文王略加思索一番,还是咽不下心中那股恨意,“虽然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有利于楚国,但他今日这事确实太气人,你闻闻,你闻闻,到现在不毂身上还这么臭呢,今日说什么,他姬献舞也难逃一死!”

一向耿直的鬻拳见楚文王固执己见,自己这样苦口婆心他还不以大局为重,不免又气又急,别无他法,鬻拳一咬牙,将架在楚文王脖子上的刀加重了些力道。

怒气冲冲地说:“既然大王要固执己见,那老臣宁可与大王一同去死,也不愿见您失信于天下诸侯!”

见鬻拳不是闹着玩的,楚文王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改口道:“都听你的,把刀放下!”

又转头对侍卫们说:“你们赶紧撤了油锅,把他也放下来吧!”

见姬献舞获救,鬻拳丢下刀子跪倒在地说:“今日罪臣斗胆谏言,大王能听臣的建议,这是楚国的福,但微臣胁迫君王,罪当万死,请大王降罪。”

楚文王知道鬻拳素来脾气率直,有勇有谋,揉了揉被刀压红的脖子说:“不毂明白你为国衷心一片,都是为大楚和不毂好,今日之事,不怪罪于你,起来吧!”

可鬻拳却长跪不起,振振有词道:“大王赦免微臣,是大王的大度,可是微臣自知罪不可赦,必须受到惩罚,以儆效尤,岂敢自赦?”

只见他话音未落,手起刀落,自刖一足,紧接着忍痛大呼道:“尔等看好,这就是对君王无礼的下场!”随后痛昏倒在鸣銮殿前。

场面震憾,令在场无不为之动容。

“赶紧送鬻将军去太医院,让最好的太医全力救治。”

楚文王看着那一地殷虹的鲜血,突然有些眩晕,魏贤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搀扶住,关切地说:“大王连日劳累,得赶紧休息才是。”说着就将楚文王扶上舆轿,送回长乐殿,伺候着沐浴更衣休息。

楚文王实在是太疲倦了,这一觉竟睡到第二日太阳快要偏西。

“怎么能睡这么久,魏贤你也不早点儿叫醒不毂,夫人和雹儿都在盼着不毂呢!”楚文王见时辰不早,一副懊恼的样子责怪魏贤。

“老奴能体会大王迫切想见夫人与小王子的心情,但是您实在太累,确实需要养足了精神才有精力亲政爱民。”

魏贤帮楚文王一边更衣洗漱,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只有大王多休息会儿,老奴才有机会多睡会儿,这个张高,也跑得不见人影儿了,老奴困啊!

“大王,是去撷香阁和夫人一起用膳吗?”

楚文王本想直接去撷香阁陪息妫用晚膳,但一想那天张高的话里有话,决定亲自去城门口一探究竟。

“先摆驾去城门口吧!”

不明就理的魏贤搞不懂大王为何此时要去城门口,不是着急要见夫人和王子吗?但做为已经升为司宫的老太监,他知道此时不能多话。

“诺!”

当楚文王的舆轿在城门口刚一落下,守城的侍卫齐刷刷跪下。

“叩见大王,多谢大王与夫人对属下们的体恤与关爱!”

楚文王大感意外,这体恤与关爱从何谈起啊 ,自己并没有关爱过下属,他缓缓走出舆轿。

“都平身吧,你们在说什么呢?”

“恭喜大王首战告捷!作为大楚的子民,能有一位像大王您这样智勇双全的统治者,有像夫人那样一会贤良淑德的王后,乃我大楚国之幸事,亦是所有大楚子民之幸事。”

“钟离只是个区区小国,胜之不武,不提也罢!不过你们说夫人贤良淑德,何以见得?”

“回禀大王,大王身在战场有所不知,夫人见近日气温骤降,体恤我们这些在城门值守的侍卫们,让欧阳将军为我们每人送来一套寒衣,温暖我们的心,只是这么好的人……”

那侍卫说着说着竟湿了眼眶,没待他说完,只听欧阳靖突然打断道:“有这么好的大王和王后,各位日后定当更加恪尽职守,肝脑涂地,为国效力才对,大家伙儿散了吧!大王要去陪夫人与小王子了。”

原来欧阳靖在得知楚文王本来高高兴兴去御膳房为息妫煲汤的,却在听了张高的话后,怒气冲冲回来找息妫的岔,这明摆着就是张高那个阉人谏了馋言,于是派人关注着楚文王的动向,听说他醒来后要去城门,就知道是为送寒衣的事而来,于是赶紧跟来。

楚文王扫了城门的侍卫一眼,沉声问道:“对了,那个姬麟呢,怎么不见他来值守?”

“启禀大王,姬麟他,他因长期酗酒,前天夜里已经暴病而亡,卑职见他也只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便没惊扰大王休息。”

“噢!死了?既然如此,派人将他的遗容收拾干净,送回息国厚葬了吧,毕竟他也曾是位侯爷。”楚文王说得风轻云淡,心里顿时也无端开怀许多。

“卑职遵命!”

楚文王刚要上舆轿,突然又转身对欧阳靖和魏贤说:“一个小小侍卫,死了就死了,不足为道,封锁住消息,休得传到夫人耳中,她正值非常时期,别影响了心情,要是谁走漏了半点风声,拿你俩是问。”

“卑职遵命!”

“老奴遵命!”

欧阳靖让下属召集来所有的侍卫,用沉痛的心情说:

“尔等听好,姬麟乃暴病而亡,桃花夫人刚替楚国延续了国脉,是咱大楚的功臣,大王不想让桃花夫人听见有关姬麟的死讯,谁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别怪我欧阳翻脸不认人。”

“属下明白!”

欧阳靖派了几个细心的亲信将姬麟的遗容整理干净,又亲手将息妫做的衣裳替姬麟穿上,压抑着悲痛轻声道: “息侯,您就安心归故里吧!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欧阳靖此生定将全力护夫人周全!”并且亲自送了他一程。

第92章 求之不得

见郑姬满脸紧张,祭仲微笑着安慰道“夫人不必紧张,老夫今日倒不是来兴师问罪,知道这也不是夫人本意,夫人如何也是看不上那个莽夫的。”

“把心爱的女儿许给那个蠢货,是老夫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他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竟想来杀老夫,就凭他也配?呸!”

祭仲生气的呸了一口,起身走了出去。

郑姬想走,却见祭仲只是在门口与他的随从交头接耳,无奈,只好继续忐忑不安的坐着。

少倾,祭仲折了回来,脸上又恢复了一脸平静。

“那……大人又是如何得知他要……杀您?”

“他一惯胡作非为,老夫是早有所闻,只是一直念他与小女夫妻一场,也相信他绝对做不出忤逆之事来,不久前,老夫收到小女的飞鸽传书,让老夫提防那个畜生,说他要害老夫。”

郑姬脑子里,那晚雍纠说起要杀祭仲的情形在不断盘旋,看来他还是准备杀了自己,也罢,杀就杀吧,反正活着也跟死去没多大区别。

“想杀老夫,他还嫩点儿,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拈量下。”

祭仲微眯双眼,突然露出一个阴鸷的眼神,郑姬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掩饰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

祭仲的目光再次变得真诚,盯着郑姬的眼睛说“这正是老夫今日拜见夫人的目的,想请您帮忙把他约出来,接下来的事都不用夫人操心。”

“可是这种事,随便交给谁都行,为何一定是我呢?”

“在这非常时期,别人约了他会有所警觉,但他对夫人您是深信不疑,也只有您约是最合适的,不存在不好脱身,马上就是元宵节,您可以在他面前念叨一句想看花灯,以他对夫人那垂涎欲滴的死相,定会极力讨好,能有与夫人一同赏花灯的机会,是他做梦都想做的事,一定会屁颠屁颠前往。”

“好,此事不难,宋雅一定办到。”

“多谢夫人!”

郑姬看了下窗外,顿时大惊,中午就出来了,没想到竟和祭仲聊了一下午,此时已经夜幕降临,灯火阑珊。

虽说没人限制这小的自由,但要是让姬突知道了,毕竟也不好解释,于是赶紧说“时辰不早了,宋雅该回宫了,就先行一步,大人告辞!”

“夜路难行,老夫早已为夫人备下快马,赶回去应该也不会太晚,只是以免再生事端,请夫人在快到时换回自己乘坐的马车去,老夫已安排您先前的车夫在城门外候着了。”

“那就有劳大人了。”

原来那时祭仲与随从交头接耳就是在交待此事,还塞给正在等郑姬的车夫大把银两封了口。

那车夫虽然冻的鼻涕直流,全身上下只冒冷汗,在将大把的银子揣进怀里后,去街角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辣子面,美滋滋的赶着马车回到城外近郊候着郑姬。

果然,祭仲备的马车要比来时乘坐的马车快上一倍不止,在将要近城门时换了乘。

“夫人,都怪小人不好,这马车坏了事先不知道,耽误了夫人的时辰。”

郑姬稍稍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心想这祭仲老儿安排的还真周到,便微笑着说“本宫难得出城一趟,也正好想好好逛逛集市,没事啦!”

当郑姬悄悄回到望月阁,踏上台阶的那一刹那,借着桔色宫灯,看到台阶上有粘了雪还没融化的脚印,她的心中咯噔一下,是姬突来了?

自从登上王位以后,他就很少主动来望月阁,就算来,也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夫人总算回来了,听说今日出城去了?”

果然,姬突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的一株兰花前端详着刚进门的郑姬。

正抬腿进屋的郑姬与姬突打了个照面,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察觉不出情绪来,于是强装镇定不紧不慢地说“王上许久都不来望月阁了,妾身觉得闷得慌,便让奴婢们陪着去逛了逛集市,不知王上驾到,没有恭候,还请责罚!”

“夫人这样说来,该受责罚的倒应该是寡人才对,许久不来看夫人,让夫人感觉无聊了,哈哈哈!”

“妾身不敢!”

姬突打着哈哈上前主动帮郑姬脱下狐裘大氅,调侃道“女扮男装,这主意好!要不然,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出去抛头露面,出城也不多带些人去,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豺狼虎豹劫去了,寡人可得伤心死。”

“看来王上今日心情甚好,总是取笑妾身。”

说笑间宫人已经摆好晚膳。

“夫人咱边吃边聊,去了那么久,想必也应该饿了吧?”

姬突揽着郑姬的腰朝几案走去,郑姬嘟起嘴撒娇道“本来不应该去那么久的,不巧的是那马车竟坏在半道上,车夫修了好久,王上是在责怪小雅,那小雅以后不再出城了。”

姬突牵起郑姬微凉的小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一边搓揉道“哎哟!你是寡人的小心肝儿,疼都疼不过来,哪里舍得怪你,近来看你有些闷闷不乐,多出去走走也好。”

对于姬突这难得的温柔举动,郑姬知道这又是糖衣炮弹,想起与祭仲的嘱托,借机提出要去赏花灯。

“真的?马上就是正月十五闹花灯了,王上可否陪小雅一起去猜谜赏花灯?”

郑姬之所以敢提出让姬突陪着一起观灯,其实她料定姬突不会去,这种场合,他肯定不会带着哥哥的女人招摇过市,果然,姬突真的拒绝了。

“寡人就不去了吧!那晚赏花灯的人肯定特别多,寡人去的话必定阵仗很大,岂不是扫了大伙儿的兴嘛!还是夫人自己去的好,到时多带些侍卫去。”

刚姬突这样说,正中郑姬下怀,于是她趁热打铁道

“王上说的有道理,是小雅考虑不周,不过王上也刚说过,阵仗大了扫大伙儿的兴,还是不带侍卫的好。”

“不带侍卫不安全啊!”姬突敲了下脑门说“对了,寡人到时安排雍纠陪夫人去,武将出身的他当夫人的贴身保镖再合适不过,而且他也会求之不得。”

郑姬心中暗喜,自己也求之不得,不过这未免也太顺利了,总觉得姬突是照着她的心意在安排,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不免有些不安起来。

第93章 美味珍馐

话说当日姬忽被迫让位于姬突后不得已出逃,一路北上逃到了卫国地界,初时似乎还有人一路暗中保护,还特意给他找来粗布衣服,将慌忙出逃时没来得及换下的丝绸深衣换下来,只是不巧的是,在经过一处丛林时不小心迷了路,和暗中保护之人走散。

承受着赔了夫人又失江山的双重打击,再加上连日来食不裹腹,天空突然又下起了大雪,好不容易走出密林的姬忽,放眼望去,见四周除了密林,就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连个脚印都看不见,绝望的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雪地中。

等再次醒来时,已是三日后的午夜时分,只听见似乎有成群的羊羔在咩咩的叫着,这是在哪儿?姬忽睁开眼睛,借着屋外的雪,勉强可以看清自己正躺在一间草屋里。

姬忽记起自己当时昏倒在空旷的雪地里,并没见到周围有草屋。

他想起当初与宋国联姻后,在看到郑姬的绝色美貌时,感到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第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可是当时由于他新王登基不久,又恰巧局势不算太平,有大理国事需要处理,自然对郑姬有所怠慢,原本他以为他是王上,她是王后,早晚都是他的人,先兴国才能安家,没想到那个女人是那样的廉不知耻,新婚燕尔就背叛自己,竟与自己的小叔勾勾搭搭。

他当时很快就察觉出来,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整日通宵达旦彻夜难眠,用处理政务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最终,他出于对她的喜爱,想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并未点破,没想到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变本加厉,越来越不顾及他的颜面与感受,他也只好对他死了那份心,从此对她视而不见,专心处理国事。

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姬突,不仅抢了他的女人,还夺走他的王位,难道真得是自己太无能了吗?

一阵冷风从墙角的裂缝中挤进来,姬忽猛地打了个寒颤,接着又是一连串响亮的喷嚏,他不禁悲从心来,什么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看了看屋子,墙壁上有一把镰刀,在雪的映射下,刀刃寒光闪闪。

他强撑起虚弱无力的身子,吃力的掀开压在身上那厚重的旧棉被,赤着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上,想去取那把镰刀。

他费了九牛才虎之力,好不容易挪到挂镰刀的地方,就在他伸手触碰到镰刀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镰刀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还真是命不该绝,当他的手指刚要捡起镰刀时,门开了,一个人掌着灯走了进来。

“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一脚踢开镰刀,放下油灯,将他从地上拽回到床上。

“小子,你就行行好吧!老夫大老远把你背回来,又熬粥给你度命,没日没夜守了你三天,好不容易醒来了,你这是想寻短见?你还是个男人吗你?愚蠢!哼!”

那人从地上拾起油灯放在箱子上面,又坐到床边替姬忽掖紧被褥,姬忽这才看清,那人已年过半百,虽然说话时很生气,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但却让姬忽感觉到一份难得的亲切,鼻头一酸,他将头扭向一边。

“老实呆着,再胆敢心生愚念,老夫就把你扔进狼窝成全你!”

姬忽像个孩子似的眼眶一热,使劲睁大眼睛点点头,生怕那噙着的泪水不小心掉下来,倒不是被老伯的话吓着,而是被他硬生生却极有温度的话感动到,自打出生以来,虽然身处帝王家族,却一直过着心惊胆颤的日子,早年当质子,不仅要防着被敌国暗杀,更要提防身边自己的骨肉兄弟,稍不留神性命是如何弄丢的都不清楚,还从来没有谁这样在意过自己。

老伯见他的话还挺奏效,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少倾,老伯从炉子上端来热乎乎的粥,亲自喂姬忽吃下,目光也变得慈祥。

待姬忽吃完,老伯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本无大碍,只是饿久了,心里又想了不该想的东西,记住一句话,是你的,兜兜转转终究还是会回到你身边,不是你的,就算强求,也还是会失去,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好了。”

姬忽使劲点点头,挤出一丝笑来。“谢谢老伯!”

老伯走到门口,又侧过头来爽朗地笑着说“安顿好你呀,我得去看看我的那些小羊羔们还好不好,告诉你吧,昨晚有两只母羊同时下崽,真是个好日子!”

待老伯走后,姬忽仔细想了想老伯说的话,是啊!自己就这样悄悄离开这个世界,死得毫无价值,枉为男人一场,大丈夫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不正是因为懦弱吗?我得坚强的活下去,拼搏到最后,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第二天,姬忽被一阵劈柴声吵醒,还有一阵香喷喷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顿时胃里像长了勾子似的快要伸出叫喉咙来,嘴里溢满了口水。

姬忽赶紧爬起来,果真腿脚有了力气,推开门,只见老伯正在劈柴。

东方一轮红日映雪,冷,却充满希望。

“老伯,您起得可真早!”

“吵着你了吧?不过睡了这么久,你也该起来了,应该好些了吗?今日感觉怎么样?”

“没有没有,寡……我已经好了。”正在这时,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

老伯放下劈柴刀,洗了洗手说“饿了吧!走,进屋吃饭。”

姬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老伯,您煮得什么,是寡……是瓜果吗?是我从来都没闻到过的味道,好香!”

老伯打量了姬忽一番,笑而不语,揭开锅盖,拿出几只热气腾腾的红薯来递给他一个。

“吃吧!”

姬忽接过红薯,很烫,红薯在他的左右手之间来回的跳,实在经不住那诱人的香气,他咬了一小口,烫得嘴巴直啰嗦却舍不得吐出来,还不忘含含糊糊地说“嗯,好吃,真香!真甜!”

“剥了皮再吃!慢点儿,小心烫!”

姬忽点点头,边吃心中边犯嘀咕,刚才老伯递红薯时,他无意中发现,老伯的双手并不像一个常年种地砍柴,整日劳作的农夫的手,手指修长,干净细腻,反倒像是一双达官贵人之手。

再看他的言谈举止不俗,说话富有哲理,让人有种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感觉,他是什么人?为何会隐居在这深山里?

第94章 深山隐士

此时老伯也在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姬忽,回想着初见时的样子,那天眼看快要下雪了,几只母羊也临近生产,便准备去山里收集一些干树叶回来给它们垫窝,没想到却遇到个年轻男子躺在地上,上前一探还有鼻息,再检查一下,全身上下并无伤痕,便将他背了回来。

虽然衣服破旧,满脸污垢,经过擦洗后,发现细皮嫩肉,并且还一脸贵气,就感觉此人应该绝非常人。

此时见他竟然连红薯都没吃过,虽然觉得好吃,且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闭着嘴巴细细品味,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老伯更加笃定他肯定不是等闲之辈,顿时心中纳闷,他会是什么人呢?

“老伯,您也吃啊!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姬忽拍拍手,那只红薯已经被他吃完,也把老伯从思绪中拽出来。

“好,锅里还有不少,慢点儿吃!”

老伯一脸怜爱,又递了一个红薯给姬忽,姬忽接过来放回锅里,目光却在老伯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老伯我吃好了,留着午……午饭再吃。”姬忽心中一惊,午膳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可不能随意暴露。

“看来公子的饭量很小啊,也好。”老伯顿了顿又说“公子是何方人氏?看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像是个凡夫俗子,老夫有些好奇,这天寒地冻的,公子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呢?”

姬忽已经料到老伯会问,便起身给老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多谢老伯救命之恩!请受小生一拜!”

然后不慌不忙地说“小生季鹄,郑国人氏,本是出门游学,不料途中与家仆走散,又误入丛林迷了路,还不知此地是何地界,老伯贵姓?”

“原来如此,这里是卫国,你就称老夫为范少伯吧!”

其实范少伯凭着这短短的交流,已经对姬忽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两次误说了“寡”字又改口,瞒普通人还行,对于他范少伯,估计有点难,不过他倒是理解,看情形,这位年轻人应该也是有难言之隐,怎么可能就随随便便相信人而道出自己的身世呢。

起风了,空气中随风飘来阵阵牛羊等动物身上特有的味道,范少伯唇角微微扬了扬。

“季鹄,跟老夫去集市卖羊吧!这下雪的时候啊!正是吃羊肉的最佳时节,大补呢!”

姬忽心想,在卫国应该没人认识自己吧!何况姬突若真心想杀自己,应该也不会让自己逃这么远,于是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略显羞涩地说“好倒是好,只是……”

本来邀他上集市,不过是想试探他一下,没想到不如自己所料,他并不害怕抛头露面,难道是老朽猜错了?范少伯打着哈哈说道“噢!你是嫌身上的衣服脏了吧?没关系,若不嫌弃,老夫给你找两件换洗衣服凑合着穿?”

“那再好不过了,多谢范伯!”

范少伯麻利地从衣箱里翻出一套浅灰色麻布褐衣襦裙,姬忽略显笨拙地将衣服换上,毕竟往常都是公公们帮忙打理穿着,何况这褐衣襦裙还是头一回穿,有些生疏实属正常,这些范少伯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去牵了羊一老一少出发了。

山路上有的地方雪比较厚,路比较窄,姬忽在路边捡到干树枝当打拐仗,总是小心翼翼先用树枝探探路再走,然后回身接应范少伯,时不时的提醒道“范伯您慢点儿,当心踏空。”“范伯当心脚滑,来我扶您!”

范少伯只是笑而不语,任由姬忽牵扶。心里却想这走山路我可比你有经验,虽然不知你是被何事绊倒,但从一些小事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一个人的品性与德性好坏,直接影响其一生。这样善良的人,某些地方不成功也只是暂时的,不代表一辈子就不能成功,范少伯渐渐从心底开始喜欢姬忽了。

“范少伯,怎么不见您的家人呢?”

“实不相瞒,老夫与你一样,本是楚国人,游走过数国,如今客居卫国尚不多时,家眷还未曾带来。”

“原来如此,不过楚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是个令人羡慕的国家,范伯为何还要寄居他国呢?”

“楚国虽好,生为平民就注定永远与仕途无缘,而那些贵族,哪怕大字不识一斗,也能官运亨通,老夫觉得憋屈,天地这么广,天高任鸟飞,看老夫多逍遥自在,哈哈哈!”

“没想到楚国这样的泱泱大国,政治也这么黑暗。”

“黑暗不分国界,哪里都有。”

姬忽不由感叹道“季鹄从一开始就觉得范伯说话挺有道理,原来对国家也是有远大抱负之人,对人又真诚友善,这样德才兼备的人才不被重用,真是楚国一大损失!”

“虽然拍马屁的嫌疑很重,不过范某还是乐意听,哈哈哈哈!”范少伯爽朗地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悠远绵长。

“说起马,范伯为何会想到养牛羊呢?”

着一身布衣穿行在大山里的姬忽,好像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的沉闷,好似心胸也宽阔了许多,心底那些烦恼也似乎烟消云散,与范少伯的对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幸好范少伯倒也健谈,谈起生财之道,那是津津乐道。

“四处游走身上没有钱财怎么游,喝西北风穷游吗?何况就算出来游学,还是不能不顾家人是不是,所以老夫要赚钱养家糊口。至于为何要养牛羊,而且还是养母牛羊,因为它们可以下崽,这满山遍野都是天然饲料,牛可以帮农民耕地种庄稼,羊可以吃肉,皮还可以做衣服,牛羊是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密不可分,你说是不是来钱最快的?”

“范伯的头脑真有思想,要是人人都像您学习,那不都成富人了?”姬忽是打心眼里由衷的佩服,眼前这位长者真是不简单,没想到范少伯接下来的话更令他吃惊。

“都成富人了国家才强大啊!”

这句话无形中勾起了姬忽更大的兴趣,暗自庆幸自己遇上了贤才,赶紧趁热打铁地问。

“和范伯聊天都是学问,那民富又跟国家强大有何关联呢?”

“你想啊,民富了,是不是就有吃有穿少生病,身体更强壮?那样是不是就有钱给国家交赋税了?然后国家对民众更人性,人民更爱自己的国家,自然而然,国家的军事水平是不是也会提高,这样国家强大了,其它国家便不敢侵犯,人民更加安居乐业,是不是民富国强这个道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这些治国的大道理竟藏在生活中。”

“看来,你对治国也颇感兴趣呢!”

“……”

话谈得投机,羊也卖得快。果然,那又肥又嫩的羊,在这雪花飘飘的季节倍爱人们的喜爱,不多时,牵出来的羊全卖光,两人打道回府。

只是谈兴正浓的两人,谁也没有留意到,有人正一路暗暗尾随而至。

第95章 借刀杀人

转眼到了元宵节。

按习俗,无论男女老少长幼尊卑,这天晚上都会上街猜谜语观花灯。

新郑城西一直往西去是乱坟岗,所以人们哪怕是白天,也大多走东边,这西边渐渐也就没了路,杂草丛生,荒凉一片。

而城南平日里热闹非凡,商贾南来北往,酒招瓦肆云集,或高或矮的酒楼店铺参差不齐,鳞次栉比。但是到了晚上,尤其象观灯猜谜这样的热闹日子,城南也是家家关门闭户空无一人,到处漆黑一片,只有那些幌子迎风招展噗噗作响,若是藏个什么歹人或者恶犬之类的也屡见不鲜,所以晚上胆小者和女性基本不靠近此地。

城东边有条护城河,河岸边儿上栽了一排整齐的垂柳,花灯便沿着护城河岸挨个挂在这垂柳树上,一直延伸到一座石拱桥的那头,远远望去,像条蜿蜒盘旋的喷火长龙绕在护城河边,格外壮观。

形态各异的花灯五彩纷呈,倒映在河面上,将新郑城照得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烟花绚烂,熙熙攘攘游人如织,观灯的人们身着节日盛装,将新郑城装点的热闹非凡,人们脸上挂着笑容,一派喜气洋洋。

历来观花灯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适婚男女只有在这一天,是可以借着观灯相自己的意中人。所以虽已立春,乍暖还寒,但那些爱美的姑娘们为了显示自己的婀娜身姿,不畏寒冷脱下厚重的棉服,换上质地较轻盈的春衣,使得这灯会显得更加春意盎然。

为方便起见,郑姬依然一身公子打扮,和雍纠也在观灯人潮中缓缓前行。花灯会上来了如此俊俏公子,自然倍受无数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青睐,纷纷投来爱慕的目光,有胆大些的,甚至悄悄一路跟随。

郑姬因带着任务而来,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太平,心中惴惴不安,她不想看到杀人场面,为掩饰心中的不安,便将全部心思集中在猜灯谜上。

只见谜面上写:一片都是草的地(打一植物名称)。

郑姬揭下谜面,马上有人递来纸笔,她快速写下“梅花”二字,顿时迎来阵阵掌声。

接着,她又看到一条谜面上写着:两国交战,兵强马壮(打一棋类物品)。

郑姬提笔写下“象棋”二字,这回的掌声更加热烈,郑姬的兴致更浓。

只见她继续在下一条谜语“快刀斩乱麻”下面写下“迎刃而解”四个字,字体既娟秀飘逸不失灵动,又铁画银钩暗藏雅韵,顿时掌声如雷,喝彩不断,身后也吸引了更多倾慕其才华和外貌的夫人小姐追随,成了灯会上最光彩夺目的一颗明星。

这倒便宜了那个鲁莽又好色的雍纠,趁机揩那些貌美如花的大闺女小媳妇的油,开始还只是假装拥挤,暗暗碰别人一下,后来见那些美人顶多只是拧眉怒视他一眼,渐渐胆子越发的大了,开始将他那咸猪手伸向了人家那些较丰腴的地方。

这边猜灯谜进行的如火如荼、迭起,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郑姬身上时,突然只听见一年轻女子带着哭腔高声呼叫:“非礼啊!非礼啊!”

众人发现呼救之人就在那位俊俏公子身边,正在诧异,只见那呼救女子一手拽着一个相貌粗鄙之人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掩面哭诉道:“请大伙儿替小女子讨回一个公道,此轻薄之人非礼我,呜呜呜!”

郑姬见众人看着自己的方向,侧身一看,发现女子所指非礼之人竟是雍纠,心中暗道:真是在找死!

“打死他,打死他!”

“先揍他一顿,再送官府去!”

“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死有余辜!”

“……”

在众人的讨伐声中,郑姬被一拥而上的人群不知不觉挤到了桥上,她想:也好,正好远离是非,落得清静。

顿时吼声震天,拳打脚踢声不绝于耳,再强壮的雍纠也经不起被人像捶猪一样围殴,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

城南几条黑影在屋顶飞檐走壁却如履平地。

有人轻声说:“看这架势,今晚不用咱动手了,白来一趟,一个指头都没碰到雍纠那厮,真不过瘾!”

此时不知谁突然惊慌地喊了一嗓子:“大家快看,城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众所周知,夜晚若一处灯光明亮,那么与之相反的地方就会显得格外黑暗,与这东边的明亮热闹相比,此时城西更是漆黑一片,死一般的沉静。

此人喊过后,有胆小的人急忙转头朝城西望去。

只见城西果真有惊飞的夜鸟腾空而起,加上一人多高的杂草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在那摇摇晃晃,像一只只怪兽正在朝这边缓慢移动,顿时让人莫名的背脊发凉。

这不是臆想,此时的城西真的有动静。

只见一个黑衣人将手朝前一招,一群黑衣人迅速朝着人群冲去,围观人群见势不妙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人们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黑衣人,一时傻傻地愣住了。

只见黑衣人将拳头伸向些正在打雍纠的人,这些百姓哪是训练有术的黑衣人的对手,简直不堪一击。

众人刚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来为民除害的,没想到竟然来救这个臭流氓,顿时气愤不已,又见黑衣人下手稳准狠,赶紧分头逃走。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想讲讲理,结结巴巴嚷嚷道:“是他耍流氓……侮辱良家女子,大伙……才揍他的。”

话刚说完,那个可怜的人就被黑衣人一招毙命。

刚才还苦苦求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雍纠,在看到自己的救兵后,马上换了另一副嘴脸,朝着散去的人叫骂道:“狗杂种们,敢打爷,有种别跑,打不死你!”并朝跑得慢了些的屁股踢去。

黑衣人见人都跑了,便朝郑姬奔去,不明就理的郑姬心想:这祭仲怎么回事?不是说要灭了雍纠么?怎么反倒来救了他?

以为他们同样是来保护自己的,便迎了上去,说:“我没事!”

可是在明亮的灯光下,郑姬发现黑衣人冲她一脸蔑视的冷笑,来者不善?

果然,只见黑衣人一招黑虎掏心,直朝郑姬胸膛袭来,没有半点武功的郑姬眼看躲闪不及,只有等死的份儿,凄然一笑,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站着。

只感觉一阵风在离自己一个拳头的距离时风停了,紧接着听到有人闷声倒地,郑姬紧张地睁开眼睛,顿时吓得腿直打啰嗦。

只见刚才跑在最前面那个准备袭击他的黑衣人,此时已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胸口稳稳扎着的匕首在月光下正泛着闪闪寒光。

<sript>haptererror;</sript>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