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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劫》


本书章回目录

第一回在香酒醇神秘居

第二回亡命母女拜仙子

第三回酒未醉人人自醉

第四回玉岚初探玉香院

第五回失心香双迷刀剑

第六回百花门又添一龙

第七回常玉岚佯中奇毒

第八回纪无情唯求一死

第九回桃花仙劝谕三侠

第十回隐小风挑拨武当

第十一回奉命同赴开封府

第十二回几番惊异被戏弄

第十三回纪无情闻讯返家

第十四回常玉岚深入终南

第十五回血魔重现惊武林

第十六回金陵世家犯众怒

第十七回暗香精舍陷情网

第十八回神医女婢难逃生

第十九回常玉岚阴沟翻船

第二十回纪无情家毁疯癫

第二十一回江湖首立犯人堡

第二十二回金陵世家基业危

第二十三回泄秘辛以掌代剑

第二十四回月黑夜借刀杀人

第二十五回炫美巧令两公子

第二十六回孝重爱先难两全

第二十七回司马山庄多诡计

第二十八回金陵世家屡遭衅

第二十九回司马骏巧言杀人

第三十回鱼美人诱子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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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在香酒醇神秘居

桃花轻薄,但却艳丽。

五里粉红,十里香。

这里有成千上万的桃树。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也正是桃花盛放的时刻。

一树桃花千朵红,千株桃树,盛开成一片花海。

花海深处有人家。

竹篱茅舍,但却有一个宽大的庭院,庭院之中无桃花,桃花尽在竹篱外。

竹篱内摆着很多大缸,名闻天下的桃花露,就是在这里酿制而成。

桃花露是美酒。

但酿制美酒的,却是一个老人。

他独步天下的手艺,使桃花露名动江湖,酒味的香浓,像它的名字一样美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自号桃花老人。

桃花两个字,用在老人的身上,实在很不恰当,但他自己这么说,别人也就这么称呼他了。

二十年前,桃花老人推销出他酿制的桃花露时,他两鬓微斑,但过了二十年,他仍然呈旧时模样。

事实上,有人说,他比二十年前更年轻了。

桃花露一经行销,成了酒中珍品,桃花老人的规矩,也同时在江湖上传开。

桃花老人的住处,虽然是茅舍竹筒,但却取个名字叫桃花居。

舍外桃树环绕,盛开时红白映辉,取名桃花居,也不能说它不对。

桃花居每年九月开市,初一到十五,半个月的营业期,二百坛桃花露,每日只卖二十坛,每坛五十斤,半月卖完,期前不订货,每坛纹银五十两,不折不扣,每人只准买一次,过了九月十五,桃花居竹篱掩蔽,任何人不得擅入桃林一步。

事实上,这片占地千亩的桃花林,每年也只有十天的开放时间。

除了十五天卖酒交易之外,每年只有桃花最盛开的三月—十六到二十,五天之中可以入林赏花。

赏花须及时,桃花老人也不算太不通情理,但桃花居却不会接待赏花人,看到的只是那轻掩柴扉。

这规矩,在江湖上,就像桃花露一样有名。

没有人轻易触犯。

十几年前,确有很多人,不愿守这个规矩,擅自闯入了桃花林。

桃花谢了春红,花落满枯枝,自然无人去看。

所以—般人擅闯入桃花林中的时候,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他们都会遭遇蜂群的攻击,入林一步,蜂群立至。

逃得快,还可以保住老命,逃得慢,会被群蜂生生蜇死。

但最可怖的是,就算逃过蜂群的追袭,双目却立刻失明。

桃花虽艳丽,但总比不上眼睛重要,几十年来,就没有人再肯去冒险赏花了。

奇怪的是,三月十六至二十这五天,你可以放心到桃林深处,尽情观赏那妖艳欲滴的桃花,不会有一只毒蜂向你攻袭,眼睛也不会受损。

不少的失明人,求教名医,但却没有一个名医能说出原因。

也从没有一个人医好过失明的双目。

桃花林的美丽,笼罩了一神秘的外衣。

美丽又可怖的地方。

但却为桃花林带来了幽谧的宁静,每年除了二十天,那里是人迹罕至。

桃花林中桃花居,是否只有一个酿酒的老人呢?从没有人证实过这件事。

每年半月的买酒人,看到的只是桃花老人一个。

但想想那广近千亩的桃花林,单就每年要除去那片蔓生的野草,就不是一个人力所能胜任的。

这就又有了很多怪异的传说。

传说中,那桃花林中,住了一位比桃花还要娇艳的仙女。那位仙女太美了,美得平常人不能看到。

所以,进入桃花林中的人,都会双目失明。

也有人说,那桃花中,住有一只千年狐狸,已然修成人形,所以,不许生人轻近桃林。

除了这两种传说外,还有很多更为玄奇的传说。

传说纷纭,莫衷一是。

桃花露和桃花林,就这样传扬江湖。

桃花露酒味香醇。

桃花林充满着传奇神秘。

又是一年芳草绿,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桃花艳丽胜往昔。

千亩桃花空怅惘,四顾不见赏花人。

今天是三月初十,还未到赏花时间,但却有两个人行近了桃花林,一个中年妇人,带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面黄肌瘦,似乎是受长时期的饥饿所致。

中年妇人一脸愁苦之色,显然,内心之中,正有重重忧虑。

愁苦,虽掩不住她秀丽的轮廓,不过,却使她显得十分苍老。

满脸堆垒的皱纹,一头灰白的头发,一袭谈青的衣服,沾满了点点油污,至少,这衣服三个月没换过了。

孩子抬头望望那一片桃花,低声道:“娘!我好饿!”

中年妇人黯然一叹,强忍着涌到眼眶的泪水,道:“孩子,再忍忍吧!娘对不起你,这一年多来,就没让你好好吃过一顿饭,今天,今天……”

“娘,今天,咱们会好好吃一顿么?”

孩子抬起头来,脸上是一片期待。

长年的半饥饿生活,使她对“饱餐一顿”有着很大的向往。

中年妇人笑一笑,那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看上去,比哭还要感伤的笑容。

那是用来表达心中不安的笑容。

“进入这桃林之后,孩子,咱们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眨动—下圆圆的大眼睛,孩子缓缓说道:“娘,咱们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对!好好的睡一觉,而且,也不用再为逃命奔走了。”

“娘!我要好好的吃一顿,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里,我好饿,好累。”

孩干终归是孩子,饥饿和疲劳,使她消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她忽略了母亲脸上那一种沉痛、伤苦,那种绝望、无奈的悲哀。

桃花林诡异的传说,使她忽然间动了埋骨于此的念头。

也许,能保下她尸体不受损伤。

无辜的是孩子,她从十一岁那年开始跟着母亲逃亡,两年多来,没有睡过一夜好觉,没有吃过一餐饱饭。

大部分的时间,她们都藉草叶充饥。

幸好,她们母女都有着很好的内功基础,如不是那点内功基础,似这般饥寒交迫的长年逃亡,只怕是早已曝尸荒野了。

但追踪的铁蹄,如影随形,长年的逃亡生涯,使她已对生命产生了厌倦,终于,还是选择了死亡。

望着孩子端正秀丽的轮廓,和她死去的父亲极为神似,回忆着过去,夫唱妇随的甜美生活,内心泛升无限的痛苦和愧疚。

泪水如泉夺眶而出。

她虽然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但也无法忍受这长期的折磨。

母亲的泪水,滴在了孩子的脸上。

孩子的双目中也现出了泪水,缕缕抬起了犹带稚气的脸儿,黯然地说道:“娘,孩儿不饿了。”

中年妇人举起右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道:“孩子,以后,咱们就不会再挨饿了,而且会睡得很舒服。”

“真的?”孩子的脸上绽开了天真的笑容。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走!咱们进去,你看这满园桃花,风景多么美丽。”

明知道桃花林中,满布着死亡的陷阱,她却要亲生的女儿,唯一的骨血,送入死亡。

千古艰难唯一死。

什么事使这中年妇人非要寻死不可?而且,还带着自己的孩子?

孩子带着笑容。向桃花林中行去。

母亲却暗里咬牙,右手暗中凝聚功力。

照江湖上的传说,进入这桃花林中之后,群蜂来袭,双目失明,那是极难忍受的痛苦,她不愿孩子受到太多的痛苦,当群蜂来时,立刻出掌,击毙孩子。

母女俩行近了桃花林。

中年妇人突然伸手,抓住了孩子道:“秀儿,转过来,让娘再瞧瞧你!”

孩子转过头,启唇一笑,道:“娘,这地方好美啊!”

“是的,秀儿,埋骨于此也算是死面无憾了!”

秀儿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娘,你是说,我们要死在这里?”

中年妇人道:“不会的,秀儿,进林去吧!”

秀儿步入了桃花林中。

中年妇人缓缓抬起右掌,已准备随时出手。

奇怪,今日的桃花林不像过去。

秀儿探入了十八丈,竟然未见毒蜂。

中年妇人举手拭拭眼睛,只见红、白交映,花色十分艳丽,不但未见群蜂来袭,而且,母女两人的眼睛,一样没有受到伤害。

难道传言失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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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一阵轻轻的叹息声传了过来,耳际间,紧接着响起了一个清冷声音,道:“夫人,请留步!”

事实上,不用那人喝止,听到那一声叹息时,中年妇人已停下了脚步。

那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夫人,没有听到过江湖上的传说么?”

中年妇人道;“听到了。”

清冷的声音道:“既然听到了,为什么还要进入林中,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

“咱们母女是寻死来的。”中年妇人幽幽的回答。

“寻死,为什么?”

“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如果你能看到我,应该看得出,我们母女,已经狼狈不堪,到了山穷的境地了。”

“哦!”那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为什么要到此地寻死呢?何处黄土不埋骨?需知,这里的死亡,会给你们很大的痛苦。”

“至少,这里可以保住我们尸骨,不受惊扰。”

“还有人要动你们的尸骨?”

“是!”中年妇人的目光,四周转动着,但却一直瞧不到那问话的人,只是大约听出来,那声音来自东南方位。

“夫人,这里没有侥幸,也没有例外,进入这桃花林中的人,非死不可。”

“我知道。”中年妇人疾徐地伸出手,点中了秀儿的穴道。

盘膝坐了下来,把孩子抱入怀中,道:“不论死亡的痛苦,是如何的痛苦,贱妾都愿意忍受。只求能保住我们的尸体,不受骚扰。”

“夫人,你们不能埋葬在这桃花林中。”

“求求你。”中年妇人黯然地接道;“我们不求埋身在这桃花林中,但求能把我们母女的尸体,化作灰肥,混入这花泥之中。”

“你好像有着很深的痛苦?”

“只求骨灰润花泥,往事何堪提!”

“夫人!”那清冷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请告知你的姓名。”

中年妇人有些为难了:“我,我……就要死了,又何必留下姓名呢?”

“夫人,千古艰难唯一死。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事?”

“你又是谁呢?为什么一定要问我们的身世,我听说过……”

“什么事?”

“进入这桃花林中的人,会遇一群毒蜂的攻击,然后,双目失明……”

“双目失明了,不一定会死啊!只是要他们无法再看到明年盛开的桃花。”

中年妇人苦笑了一下,道:“一个人,万不能存侥幸之心,我们母女二人该投入江中而死的,把尸体以裹鱼虾之腹。只为了想把骨灰留人间,却进入这桃花林……”

那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冷冷接道:“天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你不过是被人追赶得无处立足罢了,如若有—处安身之命所在,你为什么—定要死?”

这—股侥幸的求生念头,本也一直存在她的潜意识中。

事实上,这也是她带着孩子,进入这桃花林的原因。

江湖冷酷,她已不敢存有这万一侥幸的想法了。

既被人点醒,寻死的决定,立刻又有了些动摇。

她睁大眼睛,眼睛中满含着泪水。但却说不出—句话来。

那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前行三百步,你会看到一溪清流,清流汇成了一座水潭,潭边有一座放置杂物的茅舍,那里可供你暂作栖身之地,看看你的造化吧!”

中年妇人没有再问什么。

坎坷的命运,已使她习惯了未知的结果。

缓缓站起了身子,向前行去。

那是山泉汇聚的水潭,不过三四丈方圆,但水色碧绿,却瞧不出有多深。

满溢的潭水,顺—道水渠,又向南面流去。

闻名天下的桃花露,就是田这山泉汇聚的潭水酿成。

茅舍就矗立在小潭西侧。

那里面,放置着竹帚竹箕和取水的木桶。

但余下的空间,仍可供她们母女卧息之用。

除了饥饿之外,倒是真的可以好好休息—下了。

日正当中,桃花林外,站着两个中年人。

这两个人佩着长剑,一身劲装,一眼就可以瞧出是江湖中的人物。

两人在桃林外面徘徊。

他们似有重重的顾虑,几度准备入林,终又在林边停下,传说于江湖中的惨事,对两人有很大的震慑力。

半个时辰,一骑快马,如飞而来。

马上人穿着淡青长衫。

马近桃林,勒缰停卜,马上人也翻身落马。

守在桃林外面的两个佩剑人,立刻迎了上去。

青衫人皱皱眉头,道:“能确定她们母女进入了桃花林中么?”

两个佩剑大汉,一着灰衣,一着蓝装。

灰衣人年纪较大一些,微一躬身,道:“属下看到她们进入了桃林。”

青衫人放开了手中的马缰,健马却仍站在他身边不动。

这是—匹久经训练的好马。

青衫人左手轻捋着额下的山羊胡子,道:“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灰衣人又摇摇头。

青衫人道:“传说中这片桃花林中,有伤人的毒蜂,你们可曾看到?”口中说话,日光却转移到那蓝衫人的身上。

蓝衫人微一躬身,道:“属下也看到她们母女行入了桃花林中。”

青衫人道:“你们为什么不出手拦截?”

蓝衫人道:“属下等追赶不及。”

青衫人冷笑了一声道:“所以,让她们母女进入了桃花林中?”

灰衣人望了蓝衫人一眼,两人立刻跪了下去,道:“属下等该死!”

青衫人抬起右手,日光下,只见他五个手指头都留着长长的指甲,其中食中二指的指甲卷了起来。

这个人,属于清秀一型,瘦瘦的,高高的,看上去十分斯文。

但他清秀的脸上,却带着一股阴冷之气。

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柔柔地,缓缓地说道:“你们起来吧!”

两个人抬头望了青衫人一眼,缓缓站起了身子,神态间十分尴尬。

两个人似乎是不想起来,但却又不敢不起来。

青衫人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淡漠的笑容,道:“我听说,两个都是很能干的人,是吗?”

灰衣人道:“不!属下等无能得很。”

青衫人道:“听说进入这座桃花林中的人,会双目失明,而且,林中毒蜂成群,攻击入林之人。”

灰衣人道:“就算是刀山油锅,属下等只要奉到令谕,也会毫不犹豫地攻入林中。”

青衫人道;“这不是太冒险了么?”

灰衣人道:“咱们愿为塘主效死。”

青衫人笑一笑道:“那很好,现在,你们是不是准备进入桃花林中?”

灰衣人道:“是,咱们立刻入林。”

目光一掠蓝衫人,举步向桃花林中行去。

蓝衫人紧随身后,直奔入林。

青衫人轻轻一皱眉,道:“你们小心一些,如若真遇上了毒蜂追袭,那就尽快地退出桃林。”

灰衣人的脸上已经变成了青白之色,但口中却说道:“属下等遵命!”

青衫人未复他言,两道目光却不停在两人的身上转动,两个人立刻加快了脚步,冲入了桃花林中。

两个人进入林中,立刻就狂奔而出。

只见两个人双手蒙面,口中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那是属于本能的呼号,痛苦已使两个身负武功的人,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青衫人冷冷看着,发觉两个人的脸上,已经完全变形,变成了一片红肿,幸好,两人身后还没有蜂群追出。

青衫人心弦震动了,轻轻吁一口气,使情绪干静下来,然后才问道:“两位很痛苦么?”

灰衣人闻声立刻飞身跃起,狂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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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人右手一挥,迎了上去,正中灰衣人头上。但闻蓬然一声,灰衣人的身子忽然掉了下去,立刻气绝而逝。

这一掌,外面不见伤痕,但灰衣人的大脑,已被完全震碎。

青衫人望着灰衣人的尸体,整张脸,已经变成了猪肝的颜色。

好厉害的毒蜂。

毒蜂不出桃花林,青衫人锐利的目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一只毒蜂飞出林来,耳际间,仍然响着那蓝衫人的哀号。

青衫人知道,极端的痛苦已使他失去理性和控制,塘主的尊严,生命的死亡,都已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

所以,他没有再出声招呼,闪到两丈以外,冷冷地看着。

只听蓝衫人口中狂呼,双手挥舞,一张脸肿大成过去的一倍大。隐隐可分辨出蓝衫人口中的哀声呼叫是;“我的眼睛瞎了……我看不到,我要死……我要死……”

声声凄厉,如伤禽怒啸。

青衫人缓步行来,脚步落地无声。

行距蓝衫人五尺左右,突然发出一指,蓝衫人应手倒下。

呼喝之声,立刻停止。

蓝衫人的心脉已停,这一指凶厉无匹,直透心脉,使人立刻断气。

青衫人轻轻吁一口气,抬头望望桃花林,翻身上马,纵骑而去。看到了两个属下死去的惨状,他放心了。

她们母女,既然真的进入了桃花林中,已难逃死亡的命运。

他虽然是细心的人,但却不愿冒险进入桃林。

在入林勘查与推想她们已死的比较下,青衫人还是选择了后者。

桃林外又恢复了平静。

春风依旧吹,桃花依旧红。

孩子轻轻呼叫,终于使那中午妇人醒了过来。

两年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

挺身坐起,揉揉双目,内心有着劫后余生的感受。

轻轻咬了一下舌尖,发觉自己仍好好的活着,她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道:“秀儿,你醒了?”

秀儿道:“娘,我好饿,饿得睡不着。”

看天色,已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刻,两人已睡了近两个时辰。

提起了饥饿,中年妇人也有着饥肠辘辘的感觉,她缓缓站起下身子,举步向茅屋外面行去。

打开茅舍木门,耳际立即响起了嗡嗡之声。

一群巨大的黄蜂,疾涌而至。

中年妇人心中震骇,立刻关上木门。

但闻嗡嗡之声,缭绕门外,群蜂竟然在门外盘旋不去,中年妇人轻轻吁了口气,道:“秀儿,忍耐一下,咱们不能出此茅舍。”

秀儿也感受到那些巨蜂的可怖,强忍受饥饿的感受,不再出声。

桃花林中有毒蜂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天色黑了。

夜色,掩去了桃花的娇艳。

盘旋在门外的毒蜂,也悄然而去。

秀儿腹中的饥饿,却更为厉害了。

“娘!我饿死了,让我出去,去喝一些潭水。”

中年妇人慢慢地打开了木门,侧耳倾听了一阵,道:“秀儿,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拿点水来。”

“我自己去。”

秀儿快步冲了出来,奔向水潭。

她不但饿,而且很渴。

潭水清洌,入口有着一种香凉的感觉。

秀儿伏下了身子,—口气喝了二十几口。

中午妇人也跟了出来,一直站在秀儿的身边,她双手握拳,凝聚了全身的功力,准备应变。

母爱毕竟是伟大的。

秀儿喝满了一肚子水,才站起来,道:“娘,这潭水好凉好甜。”

中年妇人也有着饱渴,她也是血肉之躯,忍不住水的诱惑,伏下身子,也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肚子潭水,暂时压下了饥火,年妇人立刻又想到群蜂。

“秀儿,快回茅舍去,可别再招来蜂群。”

“娘,不渴啦!不过仍然很饿,身上又好脏,娘,咱们有两个月没有洗过澡了,就在这潭里…”

“秀儿,就算洗了澡,也没有衣服更换,洗过澡,再穿上这些又臭又脏的衣服,岂不是白冼了。”

“洗去脏衣,等它晒干了再穿,反正这里也没人。”

“那成什么体统,别忘了你是个女孩子。”

用手理理长发,秀儿黯然地说道:“娘,这两年亡命奔逃,我快忘记自己是女孩子了。”女孩子都爱干净。

秀儿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虽然仍在饥饿之中,但那—阵好睡,已使她恢复了不少的智能。

她很快地脱光了衣服,跳入水中。

中年妇人也想到了积在身上数月之久的汗臭、污垢,忍不住也脱下了一身脏衣服,跃身水中。

桃花林中寂静夜,可清晰地听到母女两人的戏水声。

云散月明,月光由万朵桃花的空隙间,透照下来,花拂月光动,潭上泛现了点点的月影。

中年妇人洗去一身汗垢,也洗净了母女仅有的一身衣服。

憔悴的容色,掩不了她美好玲珑的曲线和一身雪白的肌肤,长发散披,直垂腰际,仍然是徐娘半老,犹存风韵。

秀儿也已是开始发育的少女,凸凹毕呈,妙象无邪,含苞尚未吐新蕊。

春寒料峭,浴罢更觉寒意探。

中年妇人挽起垂腰长发,把女儿揽入怀中,道;‘秀儿,冷不冷?”

秀儿吁口气,道:“寒冷犹可待,饥饿却难忍,娘,这潭水中怎会无鱼?”

中年妇人叹息,道:“秀儿,娘也很饿,再忍一宵吧!明天,娘一定想法子,找一些果腹之物来。”

在这一片充满神秘、传奇的桃花林中,又能找些什么东西果腹呢?

一阵步履声,划破静夜的沉寂。

这时间,突然会有人来,叫她们母女怎会不急?衣服还没晒干,而且,就算湿吧!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但一种本能,使那中年妇人,伸手抓过了衣服。

秀儿躲在她的背后。

转头看,疏淡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两鬓灰斑的老人。

难道这就是手艺精湛,酿出名闻天下桃花露的桃花老人?

一阵好睡,使这一对逃亡天涯的母女俩,都恢复了相当的清醒,中年妇人深深吸一口气,纳入丹田,道:“你是桃花老人?”

点点头,老人脸上浮起了—抹笑意,道;“你也听过这桃花林中的传说?”

中年妇人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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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老人道:“你们母女的运气不错,三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能在禁期中进入这桃花林中,不死不瞎。”

中年妇人道:“我们已存了必死之心面来,所以不怕死。”

桃花老人两道目光盯注着中年妇人和秀儿,打量了一阵,才缓缓地说道:“穿上衣服跟我来吧!”

中年妇人回头看了秀儿一眼。

桃花老人已经转身向前行去。

不过,他走得很慢。

母女两人穿好衣服,仍然看见那老人的背影。

母女两人进入了那座卖酒的茅舍,每年,九月初一到十五,就在这里,卖出了三百坛桃花露,这里就是桃花居。

每年三月十五到二十,这里有五天的赏花时间。

今年也一样。

三月十五日,天色微明时,已有人进入了这桃花林中。

今年,赏花的人更多。

“桃花居”外,围着竹篱,由外面看去,可以见到篱内摆了很多酿酒的大缸,但却不见—个人。

人在竹篱环绕的茅舍中。

这里从不招待赏花人。

不是卖酒的日期,也没有人愿意打扰桃花老人。

入林必死。

但这桃花老人在这桃花林中住了几十年,竟然还会好好地活着,只此一点,就让人有点敬畏。

所以,每年赏花人虽多,但却很少有人打扰桃花居。

但今年却例外。

上午时刻,桃花居紧闭的篱门竟然被人推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青衫人。缓步行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

两个黑衣人年纪都不太大,身躯很健壮,双目中神光外溢,但两人的行动,很拘谨,小心翼翼地跟在那青衫人身后。

青衫人虽然举止大方,但如细心一些,仍可以看到他双目之中所流现出的那股紧张神情。

这里是桃花林中的桃花居,数十年来,江湖上最神秘、传奇的地方。

竹篱之内无桃花,也不见人。

花在竹篱外,人在茅舍中。

青衫人重重地咳了一声道:“有人在么?”

声音由茅舍中传了出来,道:“桃花居从不接待赏花人,阁下请退出去吧!别忘了带上篱门。”

闻声不见人。

青衫人皱皱眉头,回视竹篱外,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这使得青衫人有些烦,但也有些安心。

如果现在忽然有毒蜂出现,遭殃的不只是他们三个人了。

敢情他怕的是毒蜂,并非桃花居中的桃花老人。

青衫人暗中示意两个黑衣人戒备,一面笑道:“久闻这里盛名,

不惜千里而来,主人何以竟吝惜一面之晤。”

茅屋中又传出回答的声音,道:“数十年从未破例,阁卜如果一定要见见我老人家,那就请九月初一到十五,桃花露售之期,再来不迟。”

青衫人道:“阁下是桃花老人么?”

“嗯!不错。”

青衫人道:“在下卜道子。”

“哦!这里对谁都一样,恕不接待。”

卜道子笑了笑,道:“咱们贪赶路程,策马飞奔而来,只为贪早一些,目睹这万亩桃花景色,一时口渴,但求一杯清茶,于愿足矣!”

桃花老人道:“林外十里,酒肆茶馆林立,赏花之期,还有数日,阁下又何必求老夫破例呢?”

卜道子道:“区区颇有财产,愿以百金求清茶一杯,茅舍小息,不知主人愿否给予方便?”

以百金求清茶一杯,这个人,倒是大方得很。

哪知桃花老人的语气,竟然变得十分淡漠,道:“桃花居,年售美酒三百坛,收入很丰,足够老夫一年用度有余,区区百金,还不放在老夫的眼里,此处不留客,阁下还是请早些离去吧!”

卜道子哈哈一笑道:“今年贵居产的桃花露,卜某人想全数收购!……”

桃花老人接道:“桃花露售价不折不扣,期前不定货,阁下要买,只有等到九月初开市之期。老夫忙得很,阁下请便吧!”

卜道子道:“区区愿以百两银子收购,老兄作生意,将本求利,何以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茅舍中一片寂然,不再有回应之声。

卜道子回顾了两个黑衣人一眼,两个黑衣人立刻向茅舍中行去。

两个黑衣人直到茅舍门前停下。

茅舍大门紧闭。

对这桃花林中的神秘传说,江湖上已有了数不清的证明。

今日虽然是赏花之期,从未出现毒蜂伤人,但这两个黑衣人,仍然心存着很大的惊恐和畏惧。

事实上,卜道子也有着畏惧,所以,他一直没有下令两个黑衣人撞开大门。

那茅舍的大门,只是简单的木板作成,墙壁也是白色的泥土堆砌,看两个黑衣人的壮硕,只要一用力,不但可以撞开木门,连墙壁也可以推倒。

这时,竹篱外面集聚的人,也越来越多。

卜道子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江湖中人,有不少人认识他,自然,他也认识很多的江湖中人。

他很快地发觉了围集在竹篱外面的人,有不少是江湖中人。

卜道子发现其中有两个人,是颇具身份的人,那两个人也立刻感觉到已被发现,闪身避去。消失不见。

卜道子略一沉吟,行到茅舍前面道:“阁下,就算不愿赐予茶水,亦请打开厅门,容卜某人一见金面。”

茅舍中的人似已离去,仍无回声。

卜道子目光一掠左首的黑衣人,低声道:“向武,进去瞧瞧!”

向武脸上是一片畏惧之色,但他又不敢不听命行事,暗中运气戒备,左手伸出一推木门。

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木门已应手而开。

茅舍内似是有很大的劲力,一下子把向武给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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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亡命母女拜仙子

在桃花居的竹篱外面,至少有上百双目光,投注在卜道子的身上,这就使卜道子有着无法下台的感觉。

向武的遭遇太恐怖了。

没有听到叫声,也没有听到一声呻吟,就好像这茅舍中,是一座无底的深潭,一个人跌入了茅舍之后,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这使得江湖上阅历丰富的卜道子,也为此惊骇不已。

一门之隔,那里面,竟是一个完全难测的世界。

卜道子等了一下,道:“黄成,推开木门,不要跨进去,瞧瞧看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番话,说得有些无可奈何,也显露出了他内心中的恐惧。

黄成也很害怕,向武未知的命运,在他内心中留着很深的余悸,但他更怕卜道子,他知道不听命令的后果——就是死亡。

黄成点点头,举手推开木门。

这一次,卜道子看到了。

看到了一只手,像闪电一般的快建,抓住了黄成的右腕,向茅舍中撞去,黄成的身子,很快地投入了茅舍之中。

像向武的遭遇一样,黄成被拖入茅舍之后,木门立刻关闭。

拖人、关门的动作,快速异常,不留心,根本看不清楚。

看到了一只手,反使卜道子的心情轻松下来,他已知道厅中有一个人,武功高强,出手如电。

只要是人,就不太可怕了。

卜道子吸一口气,举步向前行去,运起内力,遥遥一掌,击向木门,木门大开,但卜道子还距木门有三尺距离。

没有一只手伸出来?

似乎是,厅中人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招。

但卜道子却一点双足,以极快的速度,投入了茅舍中去,茅舍的木门,又迅速地关了起来。

厅中无灯,但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厅中的景物、形势。

日正当中,由窗口透入的阳光,使卜道子不用费力,就可一目了然。

他看到了向武、黄成。

两个人都倒卧在厅门口处,全身没有伤痕,也没有流血,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厅中不见别人。

卜道子镇静一下紧张的心情,缓缓说道:“在下已进入了厅中,主人何不请出来一见呢?”

话说得很婉转,也很和气,根本没提两个从人的生死。

“我就坐在你的身后。”

卜道子霍然转过了身子。

果然,在一张本椅上,坐着两鬓微斑的老人。

卜道子目光敏锐,他记得刚才看到了那张木椅,不过,他记得,那张木椅上并没有坐着有人。

不知何时,人竟出现在他身后的木椅上。

如果对方想杀他,也许,他早已和向武、黄成一样倒了下去。

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卜道子终于明白了,这桃花林中不但充满了神秘,而且,这桃花老人,也是个武林中罕见的高手。

他为什么不怕毒蜂?

又为什么能够平安地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难道那些毒蜂,就是他养的不成?

这桃花林之中,究竟有多少人。除了这一幢茅舍之外,别处,是否还住着有人?

有不少江湖中人,藉赏花的季节中,走遍了这桃花林,除了这一幢茅舍外,似乎再也无房舍。

那么所有的人,都是住在这儿了?

这里有多少人呢?

但江湖上所知道的,只有桃花老人—个。

一个人,一年能做三百坛酒,收入一万五千两银子,打扫这座占地近万亩的广大桃花林……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出来。

桃花老人冷漠地一笑,道:“你一定要见我,现在见到了。”

卜道子道:“是的……”

桃花老人道,“你有何目的?”

卜道子笑了一笑,道:“但我损失了两位从人,才见到了阁下,你就是桃花老人?”

桃花老人淡淡一笑道:“你见我,就为了讲这样几句话?”

“我有太多的事。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里的事,这里的人,都和你无关,和整个江湖无关,你为什么一定要探索?用心何在?”

“这……”

“请说!”

“也许,在下只是为了一时的好奇。”

“太好奇的人,对自己不是一件好事。”

“在下不懂……”

“最好别懂得太多。”

卜道子已完全冷静下来了,缓缓说道:“他们两个死了?”

桃花老人道:“现在,还没有。”

“那是说,他们还有救?”

桃花老人笑了笑道:“这就要看阁下了。”

卜道子一怔道:“看在下?”

桃花老人点点头道:“不错!”

卜道子想了想,恍然道:“哦!江湖上有一行买卖,价购人命,向武,黄成,虽然不是很值钱的人,但他们跟了我多年,我不能不管,阁下要多少银子,开个价出来吧!”

桃花老人目光转动,望了望躺在地上的向武、黄成一眼,笑道:“不错,这两个人实在不值钱,因为他们的主人,也不是很值钱的人。”

卜道子暗中凝聚了功力,道:“你的意思是……”

桃花老人道:“数十年来,从没有外人,闯入这桃花居中,就算是每年九月初一到十五的卖酒会期,亦禁止于篱外,阁下竟率人闯入茅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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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道子略一沉吟,道:“桃花林中,毒蜂虐人,使天下群豪,视为异途,阁下如出手和我一战,则空泄桃花林中之秘了!”

桃花老人淡然地一笑,道:“篱外集聚近百人,大都希望见识一下你如何出此茅舍了!”

卜道子道:“看来,你果然是个知机的高人。”

桃花人突然一拐右手,直袭过去。

卜道子早已有备,眼见桃花老人未离其座,相距仍有五尺之远,这出手一击,自是虚招,只是蓄势戒备,并未闪避、还击。

哪知双肩上穴道忽然一麻,两条手臂,立刻失去了作用。

眼前人影一闪,桃花老人到了身前,右手食、中二指,已到了咽喉要害之上,动作快如闪电。

卜道子的念头还没转完,人已完全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桃花老人低声道:“卜道子,你看到了什么隐秘么?“

卜道子急急摇头道:“没有啊!”

“真的?”

“是啊!我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该来的……”

“我即刻就走。”

桃花老人微微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太晚了,何况,你不过是人家的一个奴才而已,张嘴……”

卜道子一愣,道;“为什么?”

底下的字还未出口,一粒丹丸,突然飞入喉咙之中。

桃花老人顺手一索,轻轻地拍在卜道子前胸之上。

卜道子不自禁地吞下了口中的药物,呆了一呆,道:“什么药物?”

槐花老人笑了一笑道:“无相神丹,从此之后,你可生活无忧无虑了,带着你的两个从人去吧!”

卜道子感觉一股辛辣的味道,在体内扩展。

同时,脑际间也有一股热力在流动,感觉中,记忆在消失,但他还知道要尽快离开这桃花居。

围集在桃花居外的人群,眼见卜道子匆匆行进了茅舍,又匆匆地行了出来。

茅舍的木门,打开了又关上。

卜道子匆匆行了出来,脸色一片冷肃。

没有人知晓茅舍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进去了三个人。出来了一个,这件事,总不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卜道子无视于那围集的人群,挺胸抬头,直出了桃花林。

人人都知道,这桃花林中,有一群凶厉的毒蜂,现在,又多了一层神秘。

神秘桃花居。

卜道子是唯一知道茅舍中的隐秘的人,所以,人群中,立刻有两个人,紧紧地跟随在卜道子身后。

敢情偷窥这桃花居中神秘的人物,不只卜道子这一批人。

卜道子—口气离开了桃花林。

紧追在他身后的两个人,青衣小帽,绝对看不出一点江湖人的味道。

但他们却是道道地地的江湖人,只不过,他们隐藏得很好,任何一个地方,都经过了很周密的化妆。

离开了桃花林,两个人立刻露出了江湖人的本色,突然加快脚步,追上了卜道子才放慢脚步。

“卜兄,请留步!”

卜道子没有留步,连头也没有回过一下,好像根本设有听到有人叫他。

两个青衣人也有些恼火,互望了—眼,陡然飞腾而起,海燕掠波一般,越过了卜道子,回头拦住卜道子去路。

这两个青衣人,不但身法快速,而且配合得十分佳妙,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落地,而且脚落实地,立刻摆出了拒敌的姿势。

卜道子视若无睹,仍然是大步向前冲去。

这就激起了两个青衣人的怒火。

两个人同时拍出了一掌。

但两个青衣人击出掌势的同时,也发觉了卜道子神色不对,同时易劈为抓,一个人抓住了卜道子一条手臂。

像两道铁箍一样,卜道子立刻无法再行。

左首青衣人低声道:“老二,有点不对,卜道子好像是中了邪。”

右面青衣人道:“我说呢!他卜道子再霸道,也不敢对咱们兄弟摆架子啊!”

左首青衣人道:“老二,卜道子虽然不敢对咱们兄弟怎样,但他那个主子,可不是好惹人物,我瞧,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大哥的意思呢?”

“先找个清静地方,把他弄醒过来。问明白内情……”

“然后呢?”

“然后……”然后……”

右首青衣人微微一笑道:“老大,然后,就给他一刀,把他埋了,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左首青衣人道:“对!就是这个打算。”

两个人说干就干,一入开道,一入扶着卜道子,转向大道旁的一个杂林中,直向林深处行去。

杂林中很隐秘,也很荒凉。

走在前面的一个,忽然停下脚步道:“老二,这里怎么样?”

“差不多啦!离大道已有二里以上,就算他能喊叫两声,也不会有人听见。”老二左右看看说。

“要把他弄醒过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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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这小子是中了迷药,水一喷就可能会醒,老大,你去找点水来。”

“你身上不是背的有水壶吗?”

“这……”

“马老二,咱们狼狈双绝,联手闯江湖,少算点,总有六七年了吧!我青狼赵明,上你兄弟的当,也不是一两次了,你怎么老是想动我的脑筋呢?难道,你连我这个做老大的容不下吗?”

“言重!言重,赵老大,请你千万别误会,兄弟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你老大的脑筋。”

赵明笑一笑道:“不敢最好,马堂,话我可要说在前面,你这个花狈,如果没有我这个青狼配合,那就等于孙悟空缺了根金箍棒,可是没有得耍的。”

花狈哈哈一笑,道:“这一点,兄弟心中明白,狼、狈为奸,缺一不可,合则两利,分则两损。”

青狼道:“你明白就好……”

花狈又道:“这些年来,兄弟我耍点小手段,用点小聪明,耍耍你,容或有之,但如说我存心害你,那可是天大冤枉。”

青狼笑笑道;“好!过去的说过就算,眼下先把卜道子弄醒过来,如能由他口中,问出一点桃花居的隐秘,咱们也可以对夫人交待了。”

马堂笑了笑道;“我把他弄醒,由你逼供?“

青狼赵明道:“好。”

马堂取下身上水壶,泼在卜道子的脸上。

赵明右手一伸,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点在卜道子的脸上,说道:“姓卜的,你听着,我问一句,你回一句。

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就先割下你的鼻子来,说!你们进去了三个人,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卜道子穴道被点,不能挣动,但他口还能言。

但他没有回答赵明的问话,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赵明手中匕首一挑,鲜血溅飞,卜道子的鼻尖,已被削了下来。

他号称青狼,果然是心狠手辣,狼子野心。

卜道子啊呀一声,呆呆地望着赵明,脸上有惊怖之色。

赵明怒道:“好小子,你是诚心给我过不去,是吧?你不说,我就一刀一刀剁了你,咱们试试你的口风紧呢?还是我的刀子快?”

他说干就干,一刀向卜道子的耳朵削去。

花狈马堂右手一抬,抓住了赵明的右腕,道:“老大,情形有些不对劲,你看出来了没有?”

“什么不对?”

“这小子好像没有清醒过来?”

赵明仔细看了一阵,只觉卜道子双目神情茫然,不禁一皱眉头,道:“老二,这小子是怎么啦?”

马堂道:“那壶水,没有把他浇醒过来,你割了他的耳朵,他一样不会回答你什么的。”

赵明道:“那就干脆一刀宰了,免留后患。”

马堂道:“话是不错,宰了他容易,但咱们带不回去一点消息,如何向夫人交待才好呢?”

赵明道:“要是没有法子,由这小子的口中,掏出点东西来,咱们就只好再回桃花居一趟了。”

望望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卜道子,马堂慢慢说道:“要是咱们也被人家摆布得和卜道子一样,那就生不如死了。”

赵明道:“你的意思呢?”

马堂道:“把他带回去,他是唯一进过桃花居的人。”

赵明道:“带回去?”

“有何不可?”

“他要是不肯说,还不是一样?”

“那是夫人的事了,总比咱们什么消息出没带回去好些。”

赵明收起了匕首,道:“嗯!说得有理,只是这么大个人,咱们要不让人发觉把他弄走,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马堂点点头道:“卜道子离开桃花林,有不少人看到,这件事,不难打听,再有四天,过了赏花之期,他们不敢进入桃花林,找另外两人的下落,必然会在这附近,大肆搜查卜道子的下落。”

“嗯!有道理。”

“所以,咱们要快,而且,越快越好!”

“好,咱们今夜就上路?”

“好!”

“这个人呢?怎么处置他?带走他?”

马堂想了想,道;“弄一辆拉货的篷车,把这小于放入货中,紧赶上一夜,就可以脱离危险区了。”

赵明哈哈一笑,一掌拍在马堂的肩上道:“老二,还是你行,听你的,我去找马车,你在这里等着。”

马堂四顾了一眼,道:“快去快回,这地方,不宜久留。”

赵明去后,马堂抹去卜道子脸上的血迹。

狼、狈双绝也许不怕卜道子,但他们却害怕卜道子背后的靠山。

他们两批人马,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却都和桃花林中的隐秘有关,这桃花林中,究竟有些什么隐秘呢?

蝉噪林愈静。

桃花林中,传出了阵阵蝉声。

赏花的时期已过,桃花林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静夜无月,桃花居中,却点了一盏灯。

此刻,他不是在酿酒,却是在问话。

秀儿和那中年妇人,就在桃花老人对面。

中间有张白木桌子,桌子上有菜有饭,还有酒。

桌子上有三杯酒,但喝酒的,只有桃花老人一个,中年妇人和秀儿,面前也有酒,但她们都酒未沾唇。

现在的桃花老人,看上去很慈祥。

中年妇人和秀儿没有喝酒,也吃不下饭莱,这几日,在桃花

居中,她们母女已饱餐了数日,饥饿早已过去。

现在,她们只担心着一件事,桃花老人收容了她们数日,再把她们撵出桃花林,只要一离开桃花林,她们母女,又成了追逐的猎物。

她们已经被人追逐了两年,那种风尘奔波,饥饿交迫的逃亡生涯,就像烙印一样,深探地烙在她们心上。

痛苦的烙印。

像等待的囚犯一样,她们等着桃花老人的问话。

偏是桃花老人很悠闲,他已喝了六杯酒,还没有问一句话。

现在,是第七杯酒。

他每喝一杯酒,中年妇人的心就跳动一阵。

喝完了第七杯,桃花老人终于开口了:“你贵姓?”

中年妇人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道:“我姓周,丈夫姓蓝,这是小女蓝秀。”

桃花老人又喝了一杯洒,道:“你会武功?”

蓝夫人道:“会,但不算高明,比起先夫,难及百分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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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老人对她的回答,似是十分满意,因为,蓝夫人的回答,总比他问的还要多一些,点点头,笑道:“你丈夫的大名是……”

蓝夫人道:“蓝天倚,我有过一段很幸福的日子,先夫在江湖上,极受人敬爱,我们游踪所至,都有朋友接待。”

桃花老人道:“好景难长啊!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蓝夫人道:“两年前,先夫应人之邀,出一趟远门,从此一去不回,每一次出门,总是带我同行,这一次却例外。

“半个月后,有人送上了先夫的人头,附上一封短简,要我和小女,三日内,自刎一死,留个全尸,否则他们就动手来取命。

“未亡人死不足惜,但小女何辜?虽非男儿,但却是先夫唯一的骨血。

“我不忍小女同死,才亡命天涯,想不到敌骑追踪,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们母女立足之地。”

桃花老人道;“你可知道,你丈夫死于何人之手?”

“不知道。”

“你没查过?”

“我也没时间去追查。”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杀你丈夫么?”

蓝夫人低头沉吟了一阵,道:“先夫为人正直,在江湖上,常为了排解纷争,是不是因而开罪了人,也未可知。”

“追杀你们的又是什么人?”

“很多人,未亡人曾和他们交手过数次,但人单势孤,难以抗拒,只有二命天涯,暂求活命人间。”

“你丈夫生前,不是有很多朋友么?”

“先夫交游虽广,但知己好友,也不过三两个人。”

“为什么不去投奔他们呢?”

蓝夫人苦笑了一下,道:“人在情在,人死情绝,未亡人曾投奔先夫生前一位知友,竟遭闭门不纳。”

桃花老人又喝下一杯酒,道:“哦!现在,你们作何打算?”

终于说上正题了。

蓝夫人黯然叹息了一声,道:“先夫在世之日,也曾提过这桃花林中的事,因此难妇被迫无路可走时,才投入林中而来,准备死于毒蜂之下,也好过丧命于追踪敌骑的兵刃之手下。”

桃花老人道:“但你们的运气太好了,竟然没有死于毒蜂之手。”

“如若老丈能收留我们母女,难妇当结草衔环以报。”

“你们母女想留在这里?”

蓝夫人痛苦地一笑,道:“只要离开桃花林,敌骑立至,只怕我们母女,难再有脱逸毒手的机会了。”

桃花老人未再多问,只顾自斟自饮起来。

直到他喝完了一壶酒。

蓝夫人心中虽焦虑,但不能不耐心地等待着。

她们母女是绝对的弱者,只有等别人决定她们的命运。

桃花老人吁了—口气,道:“竟喝光了一壶酒。”

蓝秀低声道;“老伯伯,我再替您烫壶酒来。”

桃花老人摇摇手,道:“不用了,你很乖巧,孩子,今天我喝好多酒,喝得有些过量了!”

蓝夫人道:“这座茅舍很大,是不是需要人帮忙打扫?”

桃花老人笑笑道:“蓝夫人,你真的想留下来?”

蓝夫人点头道:“这里很安定,至少,可以保住小女的一条命,老丈如肯答应,难妇是感激不尽。”

桃花老人神情冷肃地说道:“夫人,你可知道,那毒蜂为什么不蜇你们,却要去蜇别的人!”

蓝秀道:“我知道,是老伯救了我们。”

桃花老人道:“毒蜂没有分辨的能力,但人能够。”

蓝夫人道:“你是说,那毒蜂是有人控制的?”

桃花老人道;“对!所以说,这桃花林中,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住下来的地方,你知道么?”

蓝夫人黯然道:“老丈,还是要赶我走了?”

蓝秀道:“不!老伯伯,你做做好事吧!答应让我们留下来。”

桃花老人缓缓站起身子,道:“孩子,留下来,你会后悔的。”

蓝秀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道:“不会的,我已经厌倦了那亡命天涯的生活,老伯伯一定要撵我们离开这里,那就不如要毒蜂来把我们蜇死。”

桃花老人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冷冷地道:“孩子,你年纪太轻了,这里不适合你的。

“你们没有死在桃花林里,那是因为你们赶得很巧,那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却被你们赶上了,老夫为了保护你们母女,已经破例出手……”

蓝夫人道:“这一点,我们很感激,不过,老丈既然施恩于前,

又为什么要逼我们离去呢?铁骑踩踪,我们母女实已无处可去了。”

看上去原本很和睦的老人,此刻却变得十分阴沉。

只见他冷冷地说道:“这不是你们避难的地方,你们母女离开此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留下来,连一点生机也没有。”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明显。

不但蓝夫人听得十分明白,就是蓝秀姑娘,也听得内情了然。

长期的逃亡生涯,坎坷的命运,使她受很多的折磨,但也使她心理成熟,饥饿、恐惧中,命她学会了用心去想。

她也听出了事态的严重,立刻间,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蓝夫人呆了一呆,道:“老丈,贱妾百劫余生,近几年来,一直在亡命中生活,如非为了小女,我早已追随先夫于九泉之下了。

“生死之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有什么话,老丈请当面讲,未亡人自会有所斟酌,给老丈一个肯定的答复。”

桃花老人皱起眉头,双目中神光闪动。

显见他内心中,有着极大的冲突。

良久之后,桃花老人突然一闭双目,道:“夫人。你一定想知道内情么?”

蓝夫人道:“老丈!未亡人母女浸在水中,难道还怕雨湿了衣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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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老人点点头,道:“夫人,可知道老夫在这桃花林中,是个什么身份?”

蓝夫人道:“桃林广阔,未亡人未窥全貌,很难了解老丈的身份,也不知道桃花林中,有些什么隐秘?”

桃花老人道:“好!夫人!夫人不愿说,老夫就明讲了,我是酿酒的师父……”

蓝夫人接道:“桃花露名满天下,老丈的酿酒手艺,天下难再有第二人了。”

桃花老人苦笑了一下,沉吟着道;“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来,我为什么不离开桃花林一步?”

蓝夫人道:“这里虽非深山大泽,但却有深山的幽静,老丈想必已习惯这种淡泊、宁静的生活,不愿再涉尘嚣。”

槐花老人也许多喝了几杯酒,望着案上的烛火,脸上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寂寞神情,缓缓说道:“我不能离去……”

蓝秀突然接道:“为什么呢?老伯伯!”

桃花老人道:“因为,我离开这座桃林,就活不过三天。”

蓝秀道:“三天,你可以逃得很远了。”

桃花者人道:“就算我一天能奔行三千里,也一样活不过三天。”

蓝夫人低声道;“致命的原因,在这座桃林中?”

桃花老人道:“不!”

蓝夫人道:“那是……”

桃花老人道:“在我身上。”

蓝秀道:“老伯伯,那很容易,你把它取下来丢了就是。”她充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论事很直接。

蓝夫人低声道:“秀儿,如是能够取下来,还会用你说么?”

桃花老人突然叹息一声,道:“二十年来,老夫从设有和人这么接近过,也没和人谈过这么多话……”

蓝夫人一怔,接道:“老丈,难道这桃林中,再没有别的人了?”

蓝花老人苦笑了一下,道:“夫人,老夫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你们还来得及离开。”

蓝夫人摇摇头,道:“老丈,大体上,我是明白了,留在这里,很危险,也可能会和老丈一样,此后,要长留在这座桃林之中,无法离去了。”

桃花老人道:“这日子很寂寞。”

蓝夫人道:“我知道。”

桃花老人叹息了一声。

蓝夫人又道:“但至少,我们可以活下去。”

桃花老人缓缓站起身子,沉重地说道:“不行,你们不能留下来,走!我送你们离开这儿。”

蓝夫人黯然泪下,道:“好!老丈定不见容,未亡人愿意离去,但求老丈能够妥为照顾小女,使她在这里安居下来。”

蓝秀突然站起了身子,道;“不!娘,留下来。”

蓝夫人笑笑道:“秀儿,娘早就很想念你爹了,为了你,娘不能去见你爹,现在,你有了安定的住处,娘也该去了!”

蓝秀—脸的悲容,凝视着母亲道:“娘,茫茫人海,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你怎么能弃我而去呢?”

桃花老人接道:“夫人,老夫也没有答应要照顾你的女儿。”

蓝夫人道:“我死了,她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女,老丈难道忍心不管她么?”

桃花老人道:“如能让她留下来,那当然可以让你也留下来……”

蓝夫人忙接道:“多谢老丈……”

聪明乖巧的蓝秀,突然拜伏于地道:“谢谢老伯伯。”

桃花老人缓缓伸出右手,扶起了蓝秀,道:“老夫已经尽了心力,你们一定要留下来,那就不能怪老夫了。”

蓝夫人叹息一声,道:“老丈,究竟有什么事,何不明说?”

桃花老人道:“肯不肯让你们留下来,老夫不能作主,今夜,已到了老夫作主留客的权力极限,过了子夜,你们就是想走,我也不能决定了。”

蓝夫人道;“哦!这中间还有如此的曲折。”

桃花老人道:“你们休息去吧!明日午时,我带你们见仙子。”

蓝秀道:“什么仙子?”

桃花老人道:“桃花仙子,她才是这桃林中的主裁。”

蓝夫人低声道:“老前辈,那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结果呢?”

桃花老人道:“那要看你们的造化了,老夫也不能预知?”

蓝夫人回顾了蓝秀一眼,只见她双目中闪动着神采,似是对去见桃花仙子的事,一点也不畏惧。

但忧患余生的蓝夫人,心中却有着很大的震动。

桃花老人一再的警告,必然有着很大的原因,不论桃花老人的为人如何,但蓝夫人感觉到,他是真心在照顾她们。

现在,还未到子夜时分,她们母女还保有离开的权利。

但看到了隐现容光的秀儿,实在不忍再带她亡命天涯。

在这里,至少她可以吃得饱,睡得安稳,不像逃命时,一时间数度惊魂,她忍住心中很多疑问,未再多问。

她一夜没有好睡,用尽心思,去推索桃花仙子的为人。

但蓝秀却睡得很甜。

中午时分。

桃花老人竟然已早在厅中等侯,而且换了一件洁净的长衫,似乎晋见桃花仙子,是一件十分重要,而又隆重的大事。

蓝秀的嫩脸上,已泛隐隐嫣红。

这几天的养息,正逐渐恢复她少女的容色。

但蓝夫人却愁眉深锁,心中正有着无限的忧虑。

桃花老人神情近乎木然地道:“你们跟着我走!”篱外桃花依然红,但已不见前来赏花人。

蓝夫人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道:“老前辈,仙子居处,是不是很远?”

“就在这一片桃花林中。”

“我们要说些什么?老前辈能否指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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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老人冷冷的声音,道:“不能,仙子问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一定要我指点你些什么,那就是尽量少说话,能用三个字回答的事,就别用四个字。”

“多谢指教!”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嗡嗡之声。

蓝秀停下脚步,道:“蜂,蜂群。”

桃花老人道:“不错,这是蜂群栖息的地方,所以,这里没有人来往,纵然是赏花之期也没人走近此地。”

蓝秀看到了无数巨蜂,在林中飞舞。

也看到了数百个巨大的蜂巢,就结在桃花树上。

大半的巨蜂,似乎仍在巢中。

就是这逾万的巨蜂,保有了这桃花林的神秘。

桃花老人昂首由巨蜂飞舞中行了过去,蓝夫人紧紧抓住蓝秀的手,母女提心吊胆地跟在桃花老人身后。

这等见人就追的蜂,竟未向三人攻击。

绕过了—排浓密的桃林,景物忽然一变,只见有一座青砖砌成的宅院,出现于花树环绕之中。

这座青砖宅院,高度一直在桃树林梢的掩遮之下,所以,不行到跟前,是很难发现这座宅院的。

一道潺潺清流,由宅院门前流过,想来,这道小溪,就是流入小潭的水源。

木门紧闭。

桃花老人带着母女二人,行到大门前面。

蓝秀突然抢前—步,伸手去推木门,但却被桃花老人迅速地一掌推开。

这一掌力道疾劲,只震得蓝秀手腕上骨疼如裂,呆了一呆,蓝秀无限畏惧地说道:“老伯伯,我错了么?”

桃花老人冷冷道:“跪下。”

蓝秀哦了—声,缓缓跪下。

蓝夫人也随着跪了下来,低声说道:“老前辈莫要生气,秀儿错了,尽管责罚她就是!”

桃花老人也随着跪下,低声道:“记住,尽量少说话!”

蓝夫人点点头道:“多谢老前辈。”

蓝秀也明白了。

桃花老人这一掌并无恶意。

三个人,静静跪着。

一阵疾风吹过,摇落了几朵桃花。

桃花轻落,逐流而去。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那关闭的两扇木门,突然打开,开得很缓慢,也很轻微,听不到一点声息。

门内无人。

桃花老人却低声说道:“多谢夫人赐见!”

缓缓站起,低着头向内行去。

蓝夫人一拉蓝秀,母女俩跟在身后而去。

两个人,都学着桃花老人的样,拘谨的弯着腰,向前行进,只见地上铺着白石小径,连院中的景物,也未看到。

但蓝秀却听到了,一阵阵鸟羽划空之声。

声音不大,但却疾劲如矢。

蓝秀感觉到,几只鸟儿,掠着她头顶飞过,鸟羽带起的劲风,飘起了她鬓边的散发,但她一直低着头,没有抬头看一眼。

桃花老人那一掌,给了她一个很严厉的教训,使她强自按捺心中的好奇。

庭院不大,三人很快的行入一座厅房之中。

蓝秀只感觉到进了房中,地上铺着狠厚的地毯。

花红色的地毯。

因为一直是低着头走路,蓝秀的目光。只能看到母亲和桃花老人行动的双足,其他一概无法见到。

桃花老人停下了脚步,也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道:“跪下,拜见仙子。”

蓝秀和蓝夫人,依言跪了下去。

桃花老人这一次,似是没有跪下,脚步移动,行后一侧。

江湖上两年多的亡命生涯,磨去了蓝夫人的锐气,也磨去了蓝秀千金小姐的那股傲气。

两个人根本就未看到上面坐的是什么人,就大拜了三拜。

桃花仙子的声音很娇脆、悦耳,道:“大的先说,怎么进了桃花林?”

蓝夫人道:“未亡人蓝李氏,遭人追杀,避难逃入林中。”

桃花仙子道:“小的呢?”

桃花仙子道:“要她自己说!”

蓝秀道:“我叫蓝秀,随母避难入林。”

桃花仙子道:“这地方不是避难之所。”

蓝秀道:“但却能使踩踪我们的铁蹄,知难停步,不敢入林!”

桃花仙子道:“小丫头,你可知道,身脱虎口,又入龙潭。”

“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

“仙子如肯收我们母女,小女子愿为奴为婢。”

“如果我要你死呢?”

蓝秀心头震动了一下,道:“小女子亦将遵命!”

桃花仙子格格大笑起来。

蓝秀心中却感到不安。

桃花仙子的笑声逐渐远去,似是人已离去,耳际却响起桃花老人的声音,道:“你们起来吧!”

三个人,又回到了桃花居。

进了竹篱,入茅舍,桃花老人这才哈哈一笑,轻松地说道:“现在,你们不用再拘谨了。”

原来,蓝秀母女二人,直到此刻仍是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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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夫人抬起了头,道:“老前辈,现在我可不可以问几句话?”

桃花老人笑道:“可以。”

蓝夫人道:“多谢老前辈。”

“不过,有些事,只怕我不能答复。”

“不妨事,我能多知道一两件也好。”

“好!你问吧!”

“我们是已经获准留在这里下?”

“还不一定,不过,至少不会立刻把你们赶出去了,要等到仙子的示谕到达,才知道你们的命运如何!”

蓝夫人长吁了口气,道:“那就好,只要能留下来,不论为奴为婢,也可替先夫保留下半子血脉。”

蓝秀道:“老伯伯,在仙子的住处,养了很多鸟。”

桃花老人笑了笑道:“你没有抬头看一下?”

“我不敢。”

“幸亏你没有看,否则立刻会发生一场惨剧。”

“什么惨剧?”

“那些鸟,只要看到了你的眼睛,它们会立刻扑击,啄瞎你的双目。”

蓝秀怔了一怔,道;“老伯伯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蓝夫人道:“秀儿,怎可用如此语气质问老前辈呢?”

桃花老人笑道:“秀儿,我不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不能说,早告诉你,不但老夫犯了规戒,而且会对你构成一种好奇的压力,那对你未必有益。”

蓝秀道:“我一直投有见过仙子的容貌。”

“秀儿,不是你见她,而是她要不要你见。”

“我明白啦!谢谢你,老伯伯。”

“此行很顺利,老夫担心的事情,都未发生。”

“老伯伯担心些什么?”

“第一、我担心鸟儿啄瞎了你的眼睛。第二、我怕你们忍不住在厅中,未得仙子令示之前,抬头看她。”

“老伯伯,那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结果呢?”

“最轻的处罚是,挖去你的眼睛,送入……”

送入哪里,他却突然住口不言。

蓝秀想追问,但却被蓝夫人岔开了话题,道:“老前辈,除了仙子和你之外,这里还有人吧?”

“有!还有很多的人,也许三五天后。你们就和一些人见面……”

蓝秀高兴地道:“那太好了!”

微微一笑,桃花老人接着又道:“你们通过了初步考验,没有失去双目,也没有失去双足……”

蓝秀奇道:“失去手足?那又是犯了什么错?”

桃花老人道:“伤害了桃花,只要你随手折上一枝花,那就是斩手之罪,用脚践踏了桃花,那就是削足之罚。”

蓝夫人道:“此地桃花千万株,落花满地,只怕很难不踏中落花。”

“那不在此限。但不能故意践踏……”笑一笑,桃花老人又道;“我姓陶,音同字不同,你们可以安心住下来了,静候仙子的令谕下达。”

蓝秀突然对桃花老人跪了下去,道,“老伯伯,我有个不情之请。”

“站起来说吧!”

“求老伯把我收到门墙,传我武功。”

桃花老人沉吟着道:“你已有了很好的基础,禀赋亦佳,得美玉雕之,良徒教之,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老夫现在不能答允你!”

“为什么?”

“因为仙子令谕未到之前,老夫还不知道你们向何处伺职!”

“哦!不论到哪里,我都可以乘余暇求教武功。”

“如若你被选入了仙子近身的女婢呢?”

“难道,那就不能学武功了?”

桃花老人笑道:“能,不过,那就用不着老夫教你了,仙子身侧的女婢,都会是顶尖的高手。”

蓝夫人道:“未亡人见识过老前辈的武功了,举手投足间,玩弄强敌于股掌之间,就算先夫在世,也难及老前辈十之四五,这天下,还有强过你的高手么?”

“夫人,当仁不让,老夫这身艺业,在当今江湖上勉可列入一流,但如和桃花仙子比,那就不是她手下十招之敌了。”

蓝秀抢起头来,无限向往地说道:“但愿仙子能把我选在身侧为婢。”

桃花老人道:“秀儿,你……”

蓝秀小嘴一撇,道:“我要最高武功,为我父亲报仇!”说到报仇二字,双目闪起了一片浓烈的杀机。

蓝夫人心头震动了一下,道:“秀儿,娘不希望你像你爹一样。

学了一身好武功,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娘希望你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江湖人,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呢?”

蓝秀道:“娘!我恨他们,我要杀了他们,爹没有承继香烟的儿子,只有我这么—个女儿,我不能替他报仇,岂不要使他冤沉海底,恨埋九泉。娘!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我一定会做到。”

蓝夫人皱皱眉,桃花老人却哈哈一笑道:“有志气,来,老夫现在就开始传你武功,不过,不许叫我师父。”

蓝秀点头笑道:“好!但你不许藏私。”

蓝夫人怒道:“秀儿。怎可如此无礼?”

桃花者人微微一笑,道:“不要紧,我和秀儿很投缘,童言无忌,劳夫人替我们做点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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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酒未醉人人自醉

第三天,桃花仙子传下了令谕,蓝秀果然成了仙子身侧的女婢,蓝夫人也获准留在桃花居中。

从此侯门深似海,秀儿一入仙宫,母女竟然半年未见。

蓝夫人,明知道那座宅院离此不远,但她却不敢去探望女儿,甚至,在桃花老人面前,也不敢提起思女之情。

只有在无人处,珠泪暗弹。

桃花老人说的不错,这里很寂寞。

蓝夫人帮助桃花老人酿酒,但真正的酿酒技艺,却没有学到。

桃花老人自从蓝秀离去之后,变得很严肃,一天难得说上一句话,相对如陌路,这日子怎会不寂寞?

半年后。

蓝秀终于回到桃花居中一次,但母女相互望了一眼,蓝秀就匆匆离去,一句话也未和她说。

蓝夫人张口想叫,却被桃花老人示意拦住。

望着蓝秀匆匆而出的背影,蓝夫人滚下了两行泪水。

桃花老人冷冷地说道:“怎么?你很难过?”

蓝夫人吁了口气,苦笑道:“半年不见,她连声娘也不叫。”

“她不能开口。”

“为什么?”

“你一定要知道么?”

“嗯!但如实在不能说,也就算了!”

桃花老人两道冷厉的目光盯注在蓝夫人的脸上,沉重地说道:“仙子身侧的女婢,非哑即瞎。”

蓝夫人心头震动了一下,道:“老丈,秀儿会说话的。”

“如若她舌头被割了呢?”

蓝夫人怔住了。

“她可以选择,刺瞎眼睛,还是割去舌头!”

蓝夫人垂下了头,泪水如珠,道:“天啊!为什么?”

桃花老人道:“规矩,记得我劝过你们母女,你们却坚持要留下来,这是最幸运的结果了,你是不是后悔啦?”

蓝夫人一咬牙道:“不后悔。”

“真的?”

“不会说话,总比死了强一些。”

“你虽然已到这里半年之久,但你知道的事情太少……”

蓝夫人拭干了泪水,道:“你呢?”

桃花老人叹息道:“我已记不清楚在这里多久了,好像有二十几年了,我对这里的一切,也不完全了解。”

蓝夫人哦了一声,未再多问。

一个住了二十几年的人,都不完全了解,她还问什么呢?

桃花老人道:“住在这里,你要学会忍受寂寞。不要有好奇之心,因为这里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哦!”

蓝夫人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神秘的桃花林。并不是一个安乐的地方,在桃花林外的人,看到这充满着神秘,住在桃花林内的人,也一样感到林中的神秘。

这是一个充满着神秘的地方。

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必须要忍耐这份神秘给予的痛苦。

蓝夫人可以忍受这份寂寞,也可以适应这份工作,但她很难按得下对女儿那份深刻的思念。

她无法想象,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间被割去了舌头之后,如何去克制想讲话的那股冲动。

但想念又如何?

她能改变什么?

桃花老人突叹一口气,道:“夫人,两天后,就是卖酒的日子了,你必须要打起精神,应付这一阵忙碌。”

蓝夫人道:“老丈放心,我会做得很好。”

桃花老人道:“也要隐藏得很好,不能让买酒的人,忽然发觉了桃花林中,多了一个女人。”

蓝夫人道:“我知道。”

忍耐的日子,很痛苦,但蓝夫人却忍耐了六年。

每年赏花人依旧。

桃花露也愈来愈名贵了。

每年半个月的售酒期,三百坛桃花露,一天就卖完了。

有些爱酒的人,前两天就在桃花林外面排队,为了买一坛名酒,但有些人。来得更早,却为了赚钱。

五十两一坛的桃花露,黑市已经卖到了五百两银子一坛。

一个人,一年如若能赚到四百多两银子,一家六七口人,可以过很好的日子。

世间像这样的暴利生意不多。

所以,争购桃花露,简直成了一项热闹生意。

初时,大家还自在顾虑,但后来,发觉了桃花林中的人,并不管这件事情,这就形成了一种争夺。

每年九月一日之前,这桃花林外。就有场激烈的械斗,造成了很大伤亡,胜利的一方,就独占了购买桃花露的权利。

两年前,桃花老人修正了买酒的方法,不再限一天二十坛,有人买,就一次卖完。

没有人敢在桃花林中闹事。

但离开了桃花林,那就成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局面,事先为了抢购搏杀,事后,又有人抢酒械斗。

因为,桃花露越来越有名气,造成了酒中极品,会喝酒又有钱的人,如若不能喝一次桃花露,会有着若有憾焉的感觉。

现在,桃花露的黑市价,涨了一千两银子。

这还是限于在桃花林外的交易。

如若把一坛桃花露运到了大城,名市,能卖到更高的价钱。

每年酿成的桃花露,仍然只有三百坛,但要喝桃花露的人,却与日俱增。

喝过桃花露的人,传出了桃花露另一种神奇的功效,喝几杯桃花露,可以大补真元,返老还童。

桃花露不但是名酒,也是灵药仙丹,无上妙品。

这是蓝秀进入桃花林中第七年,小姑娘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美丽绝伦的少女。

但蓝夫人却变得很苍老,进入桃花林时,她还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如今却是满头白发。

根根白发皆相思,可怜天下慈母心。

六年多来,蓝夫人只见过蓝秀三次,每一次,都如惊鸿一瞥。

咫尺天涯更相思。

蓝夫人每天都在想女儿,但她却能忍下去不再多问,六年多,未再向桃花老人问过女儿的事情。

这一天,八月二十九日。

后天,九月初一,就是另一个卖酒的日子。

现在卖酒很轻松,一天就可以卖完三百坛。

夜,桃花居中还点着灯。

蓝夫人帮着桃花老人整理好了准备出售的桃花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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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每一年中,桃花老人最忙的几日,也是他心情最好的几天,这几天中,他可以接触到很多买酒的人。

桃花老人并不喜欢这些人,但他们总是人,生活在桃花林中大幽静,多见一些人,也是一件稍慰寂寞的事。

伸展一下双臂,桃花老人缓缓说道:“夫人,去休息吧!”蓝夫人笑一笑,转身行去。

这些年来,她学会了忍耐和隐藏。

忍住心中的干言万语,隐藏起无限的悲伤痛苦。

忽然间,篱门启动,灯光摇颤,大厅之中突然多了一个白衣飘飘,长发垂肩的美丽少女来。

蓝夫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目光投注在那白衣少女身上。

“秀……”蓝夫人突然住口,爱女已成哑巴,母女如何交谈?

“我是秀儿,娘,怎么不认识我了?”

蓝夫人一怔,割了舌头的人,还会说话,难道那桃花仙子,真有起死回生,断舌再续的本领?

七年相思,填塞在胸腹间的万千慈爱相思,一下子完全爆发了。

蓝夫人再也无法控制两行热泪,滚滚而下,道:“你真是秀儿么?你变得太多了,娘实在不敢认你了。”

轻轻吁一口气,蓝秀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片冷肃的杀气,道:“娘,我知道,你忍受了太多的痛苦,不过这都成过去了,我们就要离开这里。”

蓝夫人呆了一呆,道:“离开?秀儿,你在胡说什么?”

蓝秀脸上泛理出一个肃杀的笑意,道:“等着吧!娘,

我们就要骏马、华车、云游四海,比爹当年更威风了……”

说着,秀儿回顾了愣在一侧的桃花老人,笑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姓陶,是吧?”

桃花老人点点头道:“不错,老夫陶林。”

“陶林,这些年,你没有把功夫丢下吧!”

陶林道:“这里太安静了,老夫除酿酒之外,只有练练武功了。”

“那很好,陶林,你愿不愿……”

蓝夫人接道:“秀儿,叫陶伯伯,怎么没大没小的?”

蓝秀笑一笑,道:“娘,我已经是桃花仙子的……弟子了,如果再叫他老伯伯,他也不敢答应了。”

陶林呆了一呆,道:“你,你已经被仙子收入门下了?”

蓝秀道:“是啊!我不但已被桃花仙子收入门下,传了衣钵,而且,已代她接掌了这桃花林!”

“那你是小主人了?”

蓝秀道:“所以,我以后只能叫你陶林了。”

“这个……这个……”

“你不相信?”

“老奴相信。”

蓝秀笑一笑,道:“那就好,陶林,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陶林双眉飞扬,道:“小主人如想在江湖上走走,老奴自愿随传……”

突然,他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老奴今生已不能生离此地。”

蓝秀道:“过去不能,现在能,我能带你生离此地。”

桃花老人道:“真的么?”

蓝秀笑了笑,点点头道:“我如带你,你还怕什么呢?我比你年轻很多,我不愿比你早死。”

“姑娘说的是。”

“我知道你这里的藏金很多,明天,多带一些银子出去,先去买一辆最好的篷车,要三辆马车。”

“要三辆马车作什么?”

“装上桃花露,咱们一路卖酒,桃花露目前市价很高。”

“是!”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楼外楼是名闻全国的大酒楼,也是唯一可能常年吃到桃花露的酒楼。

桃花露每年卖出了三百坛,楼外楼至少能买到一百五十坛。

因为楼外楼的生意大,银子多,别人出五百两银子,他们出一千,别人出一千两,他们肯出二千两,但他们仍不能买到全数的桃花露。

所以,楼外楼卖出的桃花露,价钱更是贵得骇人。

而且,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除了有钱之外,还得要有身份,或是大主顾,才能得尝佳酿。

一百五十坛的桃花露,要应付一年的时间,楼外楼的钱老板,也是伤透脑筋了。

但钱老板长袖善舞,能软能硬,这几年都应付得很好。

但现在,他却有些应付不了。

现在,是十月初七。

楼外楼的金菊厅中,对坐着两个年轻人,两个人,坐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佳肴美味。

但侍候这两个人的,却有八个人。

四个美丽的少女,和四个清秀的童子。

四个童子都穿着黑衣,一色黑,连靴子也是黑的,身上佩的短刀,也是黑色的刀鞘,黑色的刀柄。

除了人是白的之外,再找不出一点杂色。

四个女婢却穿着白色的衣服,都佩着一把白色的宝剑,白色的利鞘,白色的剑柄,恰成对比。

可能是因为四个女婢都生得很娇小,所以,她们的佩剑,比一般的剑短了很多。

两个对坐的年轻人,也很容易分辨,东面的穿着黑衫,黑衣无情刀,北刀纪飞虎的二公子,纪无情,人名无情,刀亦无情。

西面的年轻人穿着白衫,金冠束发,白衣飘风,白衣断肠剑,东剑常世伦的三公子,断肠剑常玉岚。

北刀、南剑,齐名江湖,两个人却从来未曾见面,但他们两个人的儿子,却彼此是很好的朋友。

打出来的朋友。

事实上,两个人结成朋友,也是北刀、南剑有意的安排,两个人都希望借最杰出的儿子之手,使北刀、南剑分一个高下。

断肠剑对无情刀,两人打了一天一夜,刀以刚猛见长,剑以阴柔取胜,打过三千招,争斗一日夜,仍然没有法子分出胜负。

但两人却惺惺相惜,交上了朋友。

这是三年前,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

两人相约每两年见面一次。

前年,纪无情作东,在大名府燕云楼,宴请常玉岚,以十二味山珍,配上了两坛桃花露。

今年,常玉岚作东,宴请纪无情,以十八道海味,也配上两坛桃花露。

现在,十八道海味已上齐,但却无酒。

酒是有很多种,只可惜常玉岚指定要桃花露。

楼外楼,现在竟然没有桃花露。

常玉岚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了,道:“去把钱通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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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通就是楼外楼的钱老板,这个人名字叫钱通,人如其名,不但金钱很多,而且手眼通天。

但却也有不通的时候。

事实卜,他早已在金菊厅外等候。

只不过,未听到招唤,不敢进来。

常玉岚要找钱通。钱通已哈腰行了进来。

这位江南第一名楼的大老板,此刻却完全是一副瘪三的样子,哈着腰,垂着头,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常玉岚冷笑一声,道:“钱大老板,我们的酒呢?”

钱通两腿一软,忽然跪了下去,道:“三公子,钱通该死!”

“什么事啊?”

他的声音很平和。用词也很客气,但钱通却是听得全身直打哆嗦,哆嗦哆嗦,但话还是不能不说。

“替公子订购的桃花露,还没有运到……”

常玉岚一扬剑眉,道:“现在几月了?”

“十月初七。”

“三个月前,我订了这一桌,说明了两坛桃花露,是不是?”

“是!公子是这么吩咐的。”

“那时候,你钱大老板也答应了,对不对?”

“对啊!”

“这么说来,你钱大老板是看不起我常玉岚了,诚心要我在纪公子的面前,羞辱我一下么?”

钱通连连叩头道:“我还想活下去,怎么敢羞辱公子?”

常玉岚道:“过去也就算了,我不追究,叫他们上酒吧!”

钱通缓缓站起身子,低声道:“三公子,要什么酒?”

“桃花露啊!我们的酒量,都不太大,有两坛就够了。”

钱通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道:“三公子,就是没桃花露啊?”

他平时能说会道,连死人也能说活,如今心里一急,连话都不会说了。

常玉岚道:“你该死了。”

死字出口,剑光一闪,已到钱通的咽喉。

出剑的是一个白衣女婢。

看她秀秀气气,玉容如花,这出剑一击,却是快如闪电。

钱通也是练过武的人。但却连看也未看清楚,寒芒已浸肌肤,他张口想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忽见金光一闪,当的一声,震了宝剑。

纪无情、常玉岚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道金芒,震开了宝剑之后,一个回旋,飞出厅外去。

武林高手,以暗器挡开这女婢一剑,不算难事,但在挡开一剑,暗器未被击落,竟又回旋飞出厅。那就是极端困难的事。

那白衣女婢,不但出剑快建,而且力道不弱。

纪无情目光一掠厅外,端坐未动。

他是客人,自然应该让主人作主。

常玉岚冷冷一笑,注视着钱通道:“钱大老板,原来你早已请了高手助拳,勿怪不把我放在跟中了。”

钱通人已瘫跌在地上了,摸摸一颗脑袋还在,才明白自己还活着,一听常玉岚的话,急急辩白。

“三公子啊!往年,九月二十号之前,新的桃花露,就会达到本店,今年我以两千五百两的高价,定了两百坛,想不到一坛也没送到。”

常玉岚道:“事情竟有这么一个巧法?是诚心和我过不去了!”

钱通大急道:“我说的字字真实,如有一句虚假,天打雷劈。”

“你立下如此重誓,我本该相信……”

“多谢三公子…””

“你先别谢!”

“是!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常玉岚冷冷扫了门外一眼,才道:“可是,刚才那飞来的金芒,

挡我女婢莲儿一剑,分明是你早有备……”

只听—阵阵哈哈大笑之声,传了进来,道:“三公子,钱老板的胆子虽大,还不敢招惹断肠剑常三公子。”

常玉岚道:“哦!你是什么人?”

“送酒的。”

“送酒的?”

“不错……”

随着话声,飞入一个身着灰衣的老人。只见那老人双手各托一坛桃花露,卓立在大厅之中。

常玉岚霍然站起身子,但又缓缓坐了下去,道:“好!开酒吧!”

灰衣老人笑道:“咱们送酒来迟一步,还未和主人说好价钱。”

钱通道:“快些开酒,别扫了两位公子的酒兴,价钱好谈得很。”

灰衣老人笑了起来,道:“钱大老板,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桃花露,可是水涨船高啊!”

钱通道:“你只管开价。”

“一万两银子一坛,不折不扣,钱老板意下如何?”

“你们吃人啊?一万两银子一坛?”

“买卖不成仁义在,钱是你的,你不买,咱们也不会抢你的银子,酒是我的,价钱谈不拢。我可以带走。”

钱通道:“不能带走,我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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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老人放下了两坛桃花露,笑笑又道:“两坛酒放在这里了,钱老板,银子要立刻兑现。”

钱通实在很心疼,这个竹杠被敲得不轻,两坛酒两万两银子。

看看常玉岚,三公子坐着不动。

钱通心中很奇怪,这三公子,怎么会这么好的耐性,眼看着人家这么个敲法,他竟坐观不理。

两万两银子,虽然是—个大数字,但比起自己的一条命来,却又算不了什么?

最好是常三公子肯出面,酒留下,把送酒的老人杀了,那最好,却不料常三公子来一个视若无睹。

看看情形不对,钱通忍不住低声说道:“走!跟我取钱去,别留在这里,打扰了两位公子酒兴。”

灰衣老人笑一笑道:“你还投付银子之前,这两坛酒还是我的。”

常玉岚终于忍不住了,回顾灰衣老人一眼,道:“阁下是有意和找为难了?”

灰衣老人笑笑道:“三公子言重了!”

常玉岚缓缓站起身,道:“纪兄,难得聚会,兄弟本想息事宁人,陪纪兄痛饮之后,再找他们算这笔帐,但眼下看来,似乎是……”

纪无情接道:“兄弟早就忍不住了,但常兄未作表示,兄弟不便多问……”目光一扫四个黑衣童子,道:“围住他。”

四个黑衣童子,一齐行动,但见人影一闪,已把灰衣老人给围了起来。

四个人还未亮出刀,但右手已抓在刀柄之上。

常玉岚挥挥手,道:“钱掌柜请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钱通道:“多谢公子。”

常玉岚接着又道:“钱掌柜,这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插手,也请不要张扬出去。”

“小的知道,我把附近的人都遣走,就算在这里杀了人,外面也听不到。”钱通边走边说,话说完,人也走得踪影不见。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朋友,你很满意了吧?”

灰衣老人很镇静地道:“常三公子的意思是……”

常玉岚冷冷了哼了一声,道:“朋友的来意,只怕不只是为了卖酒,而是冲着我常某人来了。”

灰衣老人道:“常三公子硬要把事情揽在自己的头上,老夫倒也不便说什么了?”

纪无情淡淡一笑,道:“还有区区在下,常三公子的事,也就是我纪无情的事。”

灰衣老人两道炯炯的目光,凝注在纪无情的脸上瞧了一阵,冷冷说道:“两位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绝顶高手,这股骄横之气,果然是凌人得很。”

常玉岚突然哈哈一笑,说道:“请进来吧!事情既然已经挑明了,似乎是用不着藏头露尾了。”

一扇窗呀的大开,灯火摇颤复明。

金菊厅中,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容色绝世的美丽少女。

一身粉红色的衣衫,一头披肩长发,就像是三月间盛开的桃花。

桃花最艳丽。

此女艳丽胜桃花。

常玉岚的四个女婢,都是选出来的美女,但经过了一番调教,文武兼修,既然剑出如风,又会抚琴、吟诗。

常三公子自豪于江湖的,有三件事情,一是他的剑术、二是他的四名美婢、三是能摒女色。

这四个女婢,美慧秀雅,又正是含苞待放的青春之期。

少女光泽,如春风醉人,习武增添了她们的刚健、婀娜,琴诗使她们有了一种华贵的气质。

四女常伴在三公子的身侧,服侍他用饭更衣,日久相处,耳鬓厮磨,三公子却能对她们不及于乱。

常在兰室,不觉香,三公子有四个美婢相伴。所以,天下能强过这四个女婢的美女,很少见到。

现在,常玉岚见到了。

那一身粉红衣裙的美女。

女人的美,男人也许可以忍受,但却很难忍受媚的诱惑。

她的人,和她的衣裙一样,散布出强烈的魅力。

常玉岚怦然心动。

三公子都无法自禁,何况黑衣无情刀的纪无情。

两个人,都看得呆住了。

红衣少女笑一笑,笑得一脸儿柳媚花娇,道:“你要我进来,我已经进来了,有什么事么?“

常玉岚轻轻吁了口气道:“你是……”

“桃花,很庸俗是不是?”

“你的名字叫桃花……”

“我来自桃花林。”

纪无情吃了一惊,道:“桃花林,就是那个毒蜂出没的桃花林?”

红衣少女道:“那里也出产名闻天下的美酒——桃花露!”

常玉岚深吸一口气,以保持相当的清醒,道:“姑娘,你由桃花林来到此地,大概不只是为了卖两坛桃花露吧?”

红衣少女点点头,道:“常三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常玉岚笑一笑,道:“桃花林的神秘,震动江湖,但数十年来,却从未听说过桃花林的人在江湖上出现过。”

红衣少女淡淡地一笑道:“世上有很多事都会改变,现在,桃花林的人已经出现于江湖上了。”

常玉凰道:“是不是和江南常家有关?”

“不,只和你三公子有关。”

常玉岚苦笑道:“我没有去过桃花林,甚至常家的人都没去过,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开罪了你们?”

“没有,三公于没有开罪我们,常家的人也没有开罪我们。”

“那姑娘的意思是……”

“是我找上了三公子,那是因为你的名气很大,是江南常家年轻一代俊杰中最杰出的高手。”

红衣少女腔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态度变得很严肃,似乎是正要开始谈一件庄严的事情。

常玉岚道:“你要找我比剑!”

“不!我只想请三公子帮我点忙。”

“请说吧!”

“三公子不介意?”

“只要我能够帮忙的事,我一定会答应,拒绝一个像你这样的美女请求,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好极了!”红衣少女脸上又绽开了笑容,道:“常三公子不但是一个好剑手,英俊的少年,也是个很和善的人。”

“还没有说出什么事情,有些事,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红衣少女举手理一下鬓边的散发,那是一个很撩人的姿态。

常玉岚看到了那纤巧、细长的玉指。

这女人,倒乎无处不美。

“我想雇请常三公子三年。”

常玉岚呆了一呆,道:“什么?雇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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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很需要像常三公子这样一个剑手帮助我,而且三年的时间,对你也不是太长,你很年轻,三年后你仍然很英俊。”

“公子,不能答应。”莲儿提出了警告。

面对一个动人的绝色美女,最冷静的就是女人,女人对女人,只有羡慕,却不会去着迷的。

常玉岚身侧的四婢,兰、莲、菊,梅。也觉得那红衣少女的美、媚动人,但她们都很冷静。

常玉岚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常家不是杀手,不会受雇于人。”

红衣少女道:“常家有很多的产业,很多的钱,但是有些东西,却不是金钱买得到的。”

“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红衣少女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三公子这么聪明的人,竟然听不懂我话中的含意么?”

忽然,转向纪无情道:“你呢?”

纪无情道:“我什么了?”

“愿不愿受雇于我?”

纪无情很吃力地说出两个字:“不行……”

“桃花会盛开,也会凋谢,再见了,两位!”拉开木门,少女向外行去。

灰衣老人望望仍旧密封着的两坛桃花露,紧随那少女身后而去。

望望好美丽的背影,常玉岚轻轻叹息一声道:“实在是一个很美的姑娘。”

纪无情道:“我到过了不少地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美女,今宵一开眼界,不虚江南一行。”

“他们来得太突然。”

“走得也很快。”

“只不知道是否打扰了纪兄的酒兴?”

“不能喝了!连一杯也不能喝了。”

四个黑衣刀童,仍然站在那里,没有阻止那老人的离去,也没有追到纪无情的身侧。

莲儿抱起一坛桃花露,道:“公子,你们还没喝酒?”

纪无情道:“我好像已经快要醉了,常兄的盛情款待,兄弟十分感激,后会有期,兄弟就此别过了!”

他没有醉,还记得礼貌,抱抱拳,向外行去。

四个黑衣刀童,跟在主人身后离去。

莲儿放下了酒坛,低声道:“公子,纪公子好奇怪!”

“奇怪什么?”

“他连一口酒都没喝,怎么说已经醉了呢?”

“我也有点醉了,莲儿,你知道桃花林在什么地方么?”

“不知道。”

“那是个很有名的地方,一定不难找到!咱们到桃花林去。”

莲儿是常玉岚最喜欢的一个女婢,所以,她的胆子也很大,扬扬柳眉儿,道:“公子,到那里干什么?”

“喝酒,天下最好的酒,桃花露。”

“这里也有两坛啊……”

常三公子没有再回答,弹弹衣袖,向外行去,莲儿不解地呆了一下,但她只好跟着向外行去。

纪无情的行动很快,追出楼外楼时,看到了一辆向外行驶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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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玉岚初探玉香院

夜色笼罩,街上行人已少。

但纪无情仍然看到了一角红裙。

轻轻呼一口气,纪无情紧迫马车行去。

四个黑衣刀童,没有莲儿的勇气,莲儿敢问常三公子,四个刀童,却无人敢问纪无情。

他们已习惯于听命行事。

纪无情有马匹寄放在楼外楼的马房里,但纪无情没有去取马,四个刀童。也只好跟着他跑路。

好在,那马车行驶得并不快。

也许夜色幽暗,赶来的人,看得不太清楚。

马车直驶向荒郊。

幽静的荒郊,四无人踪。

纪无情突然飞腾而起,像燕子掠波一般,几个飞跃,越过了前行的马车,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他很庆幸没有看错,赶车的正是那个灰衣老人。

灰衣老人一收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蓬车垂帘撩起,红衣少女探出了脸儿,道:“是你。”

“区区纪无情。”

“纪公子,你来干什么?”

纪无情虽然觉得自己像喝醉了酒,但他的神志,还是很清醒笑了笑道:“纪某人想和姑娘谈谈生意。”

红衣少女笑了,笑得如花盛放。

纪无情道:“姑娘想雇用几个人?”

“是啊!我要雇几个武功高强的人。”

纪无情道:“常公子能够做到的事情。在下相信也一样能够做到。”

“北刀、南剑,一向齐名……”

纪无情笑了笑,道:“姑娘,可是觉得在下已经合格了?”

“你是最有成就的年轻刀客。”

“姑娘要雇用三年?”

“嗯!”

“是不是要去杀人?”

“是!纪公子可愿受雇?”

“我想知道姑娘付出的价钱?”

“雇用像纪公子这样的人,价钱一定很高了。”

纪无情道:“放眼江湖之上,能够雇得起我纪无情的人,实在不多,但姑娘却是其中之一。”

红衣少女笑道:“哦!但我并不是太有钱的人。”

纪无情道:“北刀纪家的产业,绝不会输给南剑常家,所以不论出多少银子,都难令我动心。”

“那你要什么?”

“人!”

“要我吗?”

“不错。”

“我!我……”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不是为难,是苦衷。”

“能不能说出来?”

“我要杀的人,不是很容易杀得了的。”

“这个自然,如若是很容易杀的人,姑娘也用不着请我纪无情了。”

红衣少女点点头道:“你如被人杀死了。我要怎么办呢?”

“姑娘的意思是……”

“你不是要娶我吗?”

纪无情道:“是,姑娘如是嫁给厂区区在下,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了,自然应该帮你杀了他。”

红衣少女叹了口气,道:“纪无情,你要不要知道,我要你杀的是什么人?”

纪无情摇摇头道:“不用了,杀什么人,都是一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为妻复仇。”

“你还是先问问的好。”

“哦!你要杀什么人?”

红衣少女没有来得及回答,一阵衣袂飘飘之风声,扑进了篷车。

夜风巾白衣飘动,来人正是白衣断肠剑常玉岚。

纪无情一皱眉头,道:“常兄,来此作甚?”

常玉岚道:“纪兄还没有走啊?”

纪无情淡淡一笑道:“常兄来得正好,兄弟有一桩喜事奉告。”

“什么喜事?”

“兄弟已和这位桃花姑娘谈好,我要带她北上。”

“不行,此女行动诡异,兄弟追来,要把她擒回去问个明白。”

“兄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难道常兄还听不懂?”

“纪兄的意思是……”

“她已应允下嫁兄弟,兄弟带她北上,拜见父母。”

“纪兄之言差矣!”

纪无情双眉耸动,虎目放光,但他仍然强忍住,道:“常兄,兄弟哪里说错话了么?”

常玉岚道:“纪兄不知她的来历,不明她的用心,却要带她北上,这岂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么?”

纪无情道:“这么说来,常兄是关心兄弟了?”

常玉岚道:“你应我之邀南下,如果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要兄弟留人话柄了么?”

纪无情冷冷地说道:“常兄,人之相交,贵在知心,咱们交往数年。可算得是很好的朋友了?”

“所以,兄弟才很关心纪兄,阻止纪兄带她北上了。”

“常兄身侧,莲、菊、兰、梅四婢,个个姿色可人,为什么……”

“纪兄素知兄弟,虽身处四大美婢之间,一向洁身自好。”

“那是你自己说的,照兄弟的看法呀!哼哼……”

“纪无情,怎可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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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不用利口伶齿,故作狡辩,这位桃花姑娘,已经答应兄弟随我北上了,就算她来历不明,那也是兄弟的事,和常兄无关。”

常玉岚道:“只可惜,此事发生在江南地面上,纪兄,总不能说和兄弟完全无关系吧?”

纪无情右手抓在刀柄之上,道:“常兄,咱们相交一场,不用逼我出刀。”

常玉岚道:“纪兄的刀法,兄弟已经见识过了,那也不过如此,难道还把兄弟吓倒了不成?”

他口中说得托大,但右手也握在剑柄之上。

原来,他们两个人的武功,均在伯仲之间,如有一人出手快了一步,对方就会被迫得措手不及。

所谓高手过招,不能有毫厘之差。

纪无情道:“常玉岚。你可知道,今宵一战,你我之间,必要有一人血溅当场,不会再有胜负不分的局面了。”

车帘已撩起,红衣少女就坐在车门口处。

夜风飘动着她的垂肩长发。

剑巳亮出,刀亦离鞘。

一场断肠、无情的火拚,在夜色笼罩中,即将展开。

红衣少女突然长叹了口气。

纪无情刀平前胸,护住了门户,道:“桃花姑娘,为何叹息?”

“你们本是好兄弟,为什么要兵刃相见?”

敢情,她还不知道是为了她。

常玉岚剑势斜垂,脚下不丁不八,那是保住门户的剑式,可攻可守,两个人都还很清醒,都防对方乘虚的猛攻。

“因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桃花姑娘。”

是的,只有一个容貌绝世的美女,两个男人,谁也不肯相让。

“其实,你们用不着自相火拚的。”桃花姑娘启动着樱唇,婉转出一缕清脆、幽伤的声音。

常玉岚道:“姑娘,有什么高见?”

纪无情道:“只有你化身成双,才能阻止这一场搏杀。”

桃花姑娘理一理鬓边的散发,道:“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只有一个……”

“所以,我们两个人之中,也只有一个人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常玉岚和纪无情同声回答。

“君等能为妾死,何不为妾活?”

纪无情纵声大笑,道:“堂堂男儿,不能维护一个女子,生而何欢?”

常玉岚弹剑轻啸,道:“大丈夫,不能取得所爱,有何颜生于人世?”

“南剑、北刀各极英雄,可惜桃花只有一个人。”

纪无情道:“所以,刀存剑必亡。”

常五岚道:“剑生刀需死。”

桃花姑娘轻轻叹息一声,道:“争一时之气,作生死之战,谁又能获我心许!”

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纪无情道:“姑娘有何高见,比解去这场纷争?”

桃花姑娘道:“两位如其自相火拚,何如为我效命。”

常玉岚道:“哦?姑娘有什么可供区区效劳之处?”

“我有几个仇人?谁能杀了他们,我就以身相许。”

常玉岚道:“姑娘的仇人是谁,常某人立刻去取他首级!”

桃花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常玉岚道:“这个……这个……”

桃花接道:“常三公子誉满江湖,常家的势力,遍布江湖,三公子,何不帮我查出仇人来?”

常玉岚道:“倒也有理,不知姑娘可否提供区区一点线索。”

桃花姑娘淡淡一笑道:“你为什么不去信阳州?”

“河南信阳州?”

“对!信阳州内,有一家王家客栈。”

“很有名的客栈。”

“很容易打听到一位仇老夫人。”

“她能帮助我些什么?”

“她可能提供出一些线索。”

常玉岚叹了口气道:“她认识姑娘么?”

桃花姑娘淡淡一笑。道:“可能认识,只不过,她会不会告诉你,那就要看你的技巧了。”

“现在,只余下一件事了。”

“什么事?”

“我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是桃花?”

桃花的神情很肃穆,道:“桃花依旧等郎来。”

常玉岚道:“好,我相信你,我这就去了!”他说走就走,带着四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桃花望望纪无情,道:“你为什么不去?”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桃花只有一个,但世上却有断肠剑和无情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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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替我报了仇,谁就会得到桃花。”

“其实你也有很好的武功,为什么不肯亲自报仇?”

桃花笑笑道:“我也会去,不会置身事外。”

“在常三的地盘上。我也许没有他的消息快速。”

“你们是朋友,为什么不可能合作?”

“合作?”

“合作的竞争。”

“多谢指教,走!”

纪无情翻身一跃,人已到了两丈开外。

四个黑衣刀童,急急追了过去。

赶车的灰衣老人,突然开了口,道:“秀姑娘!”

秀姑娘就是桃花。

赶车的灰衣老人,就是桃花老人陶林。

蓝秀,八年前亡命进入桃花林的小女孩,现在,已是一个绝色的少女。

“什么事?”

陶林道:“我听说桃花宫中有很多特殊的武功?”

蓝秀道:“是,有很多奇特武功,江湖很少见到。”

陶林道:“我们难道没有报仇的力量?”

蓝秀放下了垂帘。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明确答案的事,就是隐密。

常三公子赶到王家客栈的时候,纪无情也跟着到了,两个本来是敌人变成朋友,但现在两人心中,又都有了敌对之感。

纪无情吁一口气道:“常兄……”

常玉岚冷笑一声道:“你来干什么?”

纪无情道:“桃花轻落逐水流,难道常兄真的为了桃花和兄弟翻脸绝交?”

常玉岚道:“纪兄的意思是……”

纪无情道:“一个绝代的美丽少女,一个牵扯到江湖上恩怨的仇恨,常兄,你想想这是什么?”

常玉岚沉吟了一阵,道:“圈套?”

纪无情点点头道:“圈套的后面,还有着一个很大的阴谋。”

常玉岚忽然间清醒了。

他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人。

“谢谢纪兄指教,莲儿,要一席酒、一间雅室,我要和纪兄好好谈谈!”

纪无情道:“为什么不去见仇老夫人?”

“我们两个人去?”

“不!”

“纪兄你……”

“我们分开去,你先去,然后我再去。”

“纪兄知不知道玉香院?”

纪无情摇摇头道:“不知道。”

常玉岚笑了一下,神秘地道:“很有名的地方,纪兄一问不就知道了,我在玉香院中等你。”

“听名字,好像是一间……”

“妓院,很有名气的妓院,那里面也有一个叫桃花的姑娘。”

纪无情笑笑道:“常兄的四个女婢,都是美人胚子,我不信,风尘中会有强过她们的人!”

常玉岚大笑道:“纪兄,没有人会想到,我们落足在玉香院中,常住兰室不觉香,那里面,也可以练习一下一个人的定力。”

“对!桃花已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教训。”

“那一夜,幸好她劝阻了我们。”

“如今想来,实在很危险,那一晚如果我们真的动了手……”

常玉岚低声接道:“希望我们再见到她,再见她不知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纪无情吁了口气道:“玉香院粉红黛绿,也许真能给我们很多的帮助。”

仇老夫人独居在一座跨院中。

很小的跨院。

兰、莲、菊、梅,都留在跨院门外。

常玉岚一个人进入了跨院。

小小的厅房,两明一暗,一个单间的,南厢房,窗、门都紧闭着。

看上去仇老夫人很慈祥,也很孤独,她亲自替常玉岚倒了一杯茶。

常玉岚喝口茶,立刻品出了那是很普通的茶叶。

他很细心地观察,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

仇老夫人道,“公子是……”

常玉岚道:“江南常玉岚。”

“很有名气的武林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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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桃花姑娘,指点在下,特来向夫人请教。”

“请教什么?”

常玉岚微微一怔,道:“老夫人,认不认识桃花姑娘?”

“认识。”

“好!桃花姑娘有仇人。”

“哦!”

老夫人能不能指点在下一点头绪?”

仇老夫人笑了一笑,注视着他道:“常公于的意思,是想老身告诉你,桃花姑娘的仇人是谁?”

常玉岚道:“老夫人肯不肯赐告呢?”

仇老夫人道:“一百两。”

常玉岚笑一笑,由袖口取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道:“两百五十两银子,老夫人请晒纳。”

仇老夫人接过银票看了一眼,道:“玉……”

常玉岚道:“玉什么?”

“银子。”

“你要一百两,我给了两百五十两。”

仇老夫人道:“我要的是金子,一百两金子,要折合纹银一千两。”

常玉岚道:“好贵的价钱。”

仇老夫人笑—笑道:“老身孤苦无依,很难赚钱,难得遇上常公子这样的豪客,如不多捞一点,岂不是一大憾事。”

常三公子冷笑—声,又取出一张银票,八百两的银票,道:“一千零五十两,够了吧?”

“多谢公子”收起了银票。

“可以说了吧?”

“玉香院。”

“你说什么?玉香院?”

“是啊!我说的很清楚,常公子也听得很清楚。”

“你可知玉香院,就在此城之中?”

仇老夫人点点头。

常玉岚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仇老夫人道:“这……老身就不太清楚了。”

“那是一座妓院。”

“哦!公子常去?”

“不常去,但我听人说过。”

“那地方很复杂,是不是?”

“那本来就是龙蛇杂处的地方。”

“所以,也容易隐匿凶手。”

“老夫人,还有什么指点之处?”

仇夫人已闭上双日,传来了轻微酣声。

常玉岚一皱眉头,站起身子。

他很想取回一千两银子,但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对一个孤独

的老夫人,总不能出尔反尔,但这一千多两银子,实在花得太冤。

夜色四合,归鸦阵阵。

五香院却是营业刚刚开始。

华灯初上,光耀如画。

常三公子换了一身蓝缎子长衫,兰、莲、菊、梅四婢,也换上了男装,逛窑子带了四个书童,气派自然不同。

常玉岚虽然早知道玉香院的名字,但来这还是第一次。

但像玉香院这样的地方,常三公子却不是第一次来,俨然识途老马。

兰、莲、菊、梅四婢,个个天真无邪,心无色戒,看到那些涂脂抹粉的姑娘,觉得十分好玩。

虽然她们第一次跟着常玉岚逛这种地方,却是毫无拘束。

常玉岚披让入了晶花轩。

这是玉香院最豪华的地方。

带客的龟奴,看看四个俊美的书童,心中怦然一跳。

如此品流高雅的客人,绝不会看上俗庸的脂粉,心中已在暗自琢磨,要如何应付这个客人。

常玉岚坐上首席,四个女婢立刻分站两侧。

带路的龟奴哈着腰行近常玉岚,低声道:“公子要……”

常玉岚道:“好茶好菜,还要贵院中最好的姑娘陪侍。”

龟奴点点头道:“好酒、好菜,立刻送上,这最好姑娘……”

常玉岚笑道:“怎么样?”

龟奴哈腰道:“不瞒公子说,看你公子这种人品气派,寻常的姑娘,你也看不上眼的……”

“是不是没有好的?”

“只有一个,保证公子可以看上,可不过……”

“要钱是吧?”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龟奴瞄了一眼,那是五百两一张的银票,立刻躬身道:“公子,那位小姐的脾气很大,万一开罪了公子……”

常玉岚道:“身在秦楼楚馆,还有很大的脾气,她为什么不回家去当她的大小姐呢?”

“秦楼楚馆,酒色徵逐,很难怪公子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

随着那娇甜的声音,缓步行入一个绿衣少女。

常玉岚眨眨眼晴,霍然站起了身子道:“你……”

“贱妾杏花。”

常玉岚缓缓坐下。道:“桃杏争春,你真的不是桃花?”

杏花笑一笑,道:“桃花是我姐姐,我是妹妹,公子,我可以留下来吗?”

常玉岚点点头,挥手对龟奴说道:“上菜、上酒!”

龟奴转身离去。

常玉岚—摆头,菊、兰二婢突然行向了轩门。

杏花笑—笑道:“公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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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冷冷说道:“常三不喜欢被人捉弄,说,你究竟是什么人?用心何在?”

杏花道:“公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玉香院,不会是龙潭虎穴吧?”

“公子,玉香院是干什么的?”

“十钱买卖,千文留客的妓院。”

“对!在妓院中的女人,自然也是妓女了。”常三大笑。

杏花冷冷地道:“妓女的行业虽然不高贵,可也是拿身体来换钱的,不偷不抢,有什么好笑的。”

“你很沉着。”

“常住江岸不怕水,这地方龙蛇杂处,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常玉岚点点头,道:“可惜呀!可惜!”

“一声蝉鸣过别枝,不过残花败柳身,有什么好可惜。”

“看样子,你读过一点书。”

杏花笑了笑,道:“走马章台。有不少王孙公子,书生雅士,听也听会了几句文雅的诗词。”

常玉岚道:“很伶俐的口舌,可惜,我常三的眼睛中,揉不下一粒砂子。”

“公子似乎和贱妾打哑谜?”

“我常三就是有再好的耐心,这哑谜也该揭晓了。”

忽然出手,快如闪电一般,扣住了杏花姑娘的右腕脉穴。

杏花一皱眉头,道:“公子,你捏疼我的手?”

常玉岚笑了笑道:“姑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杏花道:“公子,我不懂。”说话间,杏花转过头去,脸上显露一丝杀机。

常玉岚道:“幸好,我常三是一个懂得怜花、惜玉的人。”左手缓缓伸出。解开了杏花衣扣,探入了衣衫之内。

杏花急道:“公子,此地何地,此时何时。要轻浮也不能在大厅之中。”

常玉岚不理她。

兰、莲、菊、梅四蜱,也都看得怔在了当地。

她们很佩服自己的少主人,一向风流不下流,但现在,常玉岚的动作,却使四人有着太轻浮的感觉。

幸好常玉岚的手,终于拿了出来,手中多了四枚金针,金针只有一寸多长,所以,它能藏在衣服之中。

莲儿一张口,却被兰儿伸手堵住,低声道:“不要说话,别人一听声音,就知道咱们全是女孩子!””

菊儿接道:“哪有女孩子逛窑子的,这件事要是被传了出去,一定会落人话柄,还是小心的好。”

莲儿道:“怕什么?只要公子肯带我,上天下海,我都敢去。”

四婢相视—笑。

长年相处不避嫌,她们对常玉岚除了主婢的情意外,已有一份依附的感情。

常玉岚缓缓把金针放在桌子上,低声道:“杏花姑娘,这是什么?”

杏花脸色变白了。

但她仍然若有所恃,很快就恢复镇静,道:“金针。”

常玉岚道:“幸好我听过江湖上有你们这么一个门派,否则,我常三也许会伤在你的手中了。”

“江南常三公子,是何等人物,这区区几枚金针,岂能伤得了你?”

“原来,你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杏花呆住了。

言多必失,杏花终于失言了。

出口的话,已经无法收回去了,杏花只有拚上了,长长吁口气,道:“三公子怎么瞧出来的?”

常玉岚回顾了一眼,道:“问得好,杏花姑娘,事实俱在,我想,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杏花点点头。

常五岚道:“你太急了一些,我又是一个不太容易为女色陶醉的人,最重要的是,我的江湖经验很丰富,听说你们是烟花门。”

杏花叹息了一声,道:“三公子在江湖上的盛名,果非虚传,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常玉岚道:“烟花门伤人的方法,很下流,也很恶毒,把金针藏于胸前,只要对方一不小心,就会把金针刺入对方身体中。”

杏花不再说话。

常玉岚已代她说出来了,而且说得一点不错。

放开了杏花被扣的右腕,常三笑笑道:“你可以走了!”

杏花呆了呆道:“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

“你还没有伤害到我。”

“常三公子,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

常玉岚微微笑了一下,淡淡地道:“杏花姑娘,你可以说出一百种理由出来,听不听,都是一样。”

杏花叹息了声道:“公子,这金针上有毒。”

“想当然耳。”

杏花又道:“金针上的毒性很强烈。虽然没有刺破你的肌肤,

但你的手碰到金针,就可能中了毒。”

“幸好,我很小心,不劳姑娘关怀。”

“公子,你究竟要我干什么?”

“请她来吧!”

“谁?”

“你们的头子。”

杏花摇摇头,道:“公子,玉香院的姑娘,大都无辜,烟花门下混进在此的,连我算上,一共只有三个?”

“但你绝对不是这里的首脑人物。”

“我不是……”

“那你找她来……”

“除非她自愿见你,我不会说出她是谁。”

“看来,你是一点也不肯合作了?”

“你放了我,我杏花个人很感激。你也可以杀了我,我杏花也无怨言,但门有门规,我不能招出她是谁。”

“你……”

“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们受雇杀你。”

“什么人雇的?”

“我不知道,不接头生意,我只是受命行动。”

“烟花门是一个很好的暗杀组织。”

“我们失败的机会很少。”

常玉岚点点头道:“对!无限温柔中忽然下手,很少有人能逃过敌手。杏花,你杀过多少人了?”

杏花沉吟了一阵。道:“五个,你是第六个。”

常玉岚道:“那五个,都很顺利地被你杀了?”

杏花点点头。

常玉岚笑一笑,道:“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失手?”

杏花又点点头。

“杏花,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件事?”

“那要看什么事了?”

“这玉香院的老板,是不是和你们的烟花门有关系?”

“没有。”

“真的?”

“我们烟花门的人散居各处,通常都和老板无关。”

“好!你走吧!”

杏花望望桌子上三枚金针,突然转身而去。

常玉岚摆摆手,莲儿等让开了一条去路。

龟奴送上了酒菜,但却设有看到那三枚金针。

金针已被莲儿收了起来。

常玉岚独居一桌,但却斟了两杯酒。

龟奴陪笑道:“是不是杏花姑娘不如意?”

“有没有更好的姑娘?”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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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去请她来吧!”

“可惜她大忙了,忙得抽不开身。”

“只有一个人?”

龟奴忙道:“是的!像公于这样气派的人,俗庸脂粉一定看不上眼,所以,我也不敢请她们来!”

“杏花怎么样?”

“公子的意思是……”

常玉岚转头注视着他,道:“我的意思是说,杏花姑娘在你们这玉香院中,是不是很红的姑娘?”

龟奴点点头道:“是!除了天香之外,就属杏花姑娘了。”

“天香姑娘,就是你说的人……”

“她是玉香院最红的姑娘,如若公子再看不上……”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看不上怎么样?”

龟奴道:“那就请公子换一家了。”

常玉岚道:“天香姑娘,可是这座玉香院的老板么?”

话终于扯上了正题了。

仇老夫人告诉他,这里有桃花姑娘的仇人,所以,他进入了这玉香院时,就十分地留心注意。

常三公子由家庭中,获得不少江湖知识,又加上了他心中早有准备的细心理察,终于一下于就发觉了杏花的可疑。

烟花门,一个诡密、有效的暗杀组织,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常家知道。

所以,常三公子也知道。

他们匪夷所思的杀人方法,大都是隐藏在温柔乡中。

温柔乡是英雄冢。

烟花门,却是温柔乡中的刽子手。

这个组织的历史不长,也不是很有名气,但她们却有很大的成就。

常三公子由家族中知道了这个组织,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烟花门中的人。

一个能够常年立足在江湖上的世家,除了它武功造诣精进之外,还要有灵通的消息,常家在江南遍布了眼线。

而且,有一个分析的组织。

常玉岚能一举间揭穿杏花的隐秘,自非全无原因。

但常三公子却轻易地放过了杏花。

那是他想更进一步地了解玉香院。

常三公于毕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龟奴是一个很年轻的人,只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但常年处在这等复杂的环境里,自然地练成了一种圆热的应对。

但常玉岚却不是好对付的人。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天香姑娘现在陪什么样的客人?”

龟奴道:“一个很有钱的客人。”

“我也很有钱。”

“而且,也很有气派。”

“我看,你也许作不了主。”

“是!我只是一个跑腿的伙计。”

常玉岚道:“如果你们这玉香院的老板在这里的话,至少,可以使天香姑娘来得快一些。”

龟奴笑笑道:“可惜,我们的老板今夜不在,天香又不是老板。”

常玉岚道:“那是说,我如一定要天香姑娘,只有耐心等待了。”

龟奴道:“就算老板在这里,也不能使天香姑娘唯命是从。”

“为什么?”

“因为她实在太红了。”

“哦……”

“她是这里的一颗明珠,一颗摇钱树。”

常玉岚忽然站了起来,行向龟奴,道:“听了你的描述之后,我忽然想早一些见见天香姑娘。”

他缓缓伸出手去,抓住了龟奴的左手臂。

龟奴没有闪避。也许他早巳知道闪避不开。

佩环声响,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出现在门口。

果然是一位绝色美女,至少,可以和莲儿分庭抗礼。

但她经过一番细心设计的衣服,看上去,更具有女人的味道。

常玉岚放开龟奴,道:“天香姑娘!”

白衣少女行了进来,道:“是!公于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竟会和一个龟奴计较呢?”

常玉岚望着天香姑娘,笑了一笑,道:“是不是他们常常为了你,而受到客人的责难?”

天香点点头道:“所以我对他们一直有一份歉疚的感觉。”

常玉岚对龟奴挥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龟奴望望天香道:“姑娘,还有五个客人在等你……”

“我知道。”

“他们的脾气都不太好,今晚我已挨了两拳,被骂了三次。”

“我知道。”

“唉……”

龟奴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出去。

常玉岚掩上了房门。

天香道:“我不能停太久,公子,我陪你喝两杯酒,就得去应酬别人了。”

常玉岚笑笑道:“这么快就要走?”

天香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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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失心香双迷刀剑

常玉岚依然含笑道:“是不是我不值得多留一会?”

天香道:“你很英俊,也多金……”

“怎么知道我多金?“

“你吃的是玉香院中最好的菜,喝的是最好的酒,还带了四个俊俏的书僮,这排场谁都能看得出来。”

“但天香姑娘却不肯多陪我一会。”

“今天生意特别好。”

“姑娘,如果我强把你留下来呢?”

“那会闹出事情来的……”

“闹出什么事来?”

“上酒菜的伙计先要挨骂受气。”

常玉岚一直在留心的观察,瞧不出天香有什么可疑之处,至少,她应该不是烟花门中的人。

烟花门中的人,有几处特别的地方,知道内情的人,很容易看出来。

但天香没有。

缓移莲步,天香行入了席位上,道,“公子,来!我敬你一杯!”

常玉岚端起酒杯,道:“其实,杏花也不坏。”

天香干了酒杯,道:“你见过她?”

“她也像很忙?”

“不错,那是因为她长得还不错,到这儿来的男人,只重美色,美丽的女孩子,总是很忙的。”

“唉!这么说来,我想把你留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肯花钱的人太多了,我们又无法不去应酬。”

“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把你留下来?”

“公子……”

“你直说无妨。”

“有一件事,我想先说明白。”

“我在很用心地听。”

“我还是个清倌,只陪酒,不能留客。”

常玉岚笑笑道:“没有人强迫过你?”

“有。“

“那姑娘还能保有清白,实在应该立一个贞节牌坊。”

天香微微一笑道:“公子好像不太相信我?”

常玉岚道:“我逛过不少妓院,却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着清白。”

天香道:“所以,你也怀疑我是在骗你。”

但闻砰然一声,木门被人踢开。

一个带着满身酒气的大汉,直闯了进来。

常玉岚皱皱眉头,却没有说话。

他要看个究竟,只有发生一场纠纷,才能了然。

那大汉无视于常三公子,一直冲到了天香的面前,冷冷说道:“你的架子很大,很骄傲!”

常玉岚索性向后退了两步,装出一付怕事的样子。

天香望望常玉岚,道:“大爷有什么事?”

“什么事,老子等了你一个时辰了,你连面也不照一面,怎么?我的钱难道是偷来的吗?”

天香笑了笑道:“大爷,这是别人宴客的地方,你先请回去,我立刻就过去。再向大爷当面赔罪敬酒。”

那大汉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天香的右腕,冷冷说道:“等,老子就是等不下去啦!现在就走!”

抱着天香,向外行去。

这一下,倒是大出常玉岚意料之外。

这分明借故脱身之计。

但常玉岚的反应相当快,右手一挥,莲儿、菊儿忽然飞身而上,拦住了那大汉和天香的去路。

两个俊俏的童子,并肩儿站在厅门口处。

醉酒大汉,望了两人一眼,道:“臭小子,闪开去!”

莲儿冷笑一声道:“你还很清醒啊!一点也没喝醉。”

醉酒大汉突然杨起了左掌,直劈过去。

看他举止轻浮,似乎站立不稳,但这一举劈出的力量,却是强悍绝伦,拳还未到,拳风已经近身。

莲儿急向旁侧一闪,右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剑,反臂划出,剑芒如电,直削了过去。

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绝不以己之短,对人之长。

常家以剑法驰誉江湖,莲儿练的也是剑法为主,拳掌上的功夫,并非自己之长。

所以,四个女婢,都准备了很多把剑,由九寸六分的短剑,到两尺八寸的长剑,每人都有四把之多。

常三公子喜欢长衫儒巾,在江湖上走动,四婢常相伴游,以当时的身份,穿着衣服,佩带兵刃。

这把短剑,是四婢用的最短的一种,九寸六分。

但莲儿的剑法。却已得了不少常家的真传。

剑头短,剑法却是凌厉得很,变化多端,那醉酒大汉,躲了六剑,却躲不过第七剑,森寒的剑锋,直逼上了醉汉的前胸要害。

那大汉本来有着很浓的醉意,现在,神情很平静,没有畏惧,也没惊奇。

莲儿的短剑,已刺入了那大汉前胸半寸多深。

点点的血珠,不停的滴落。

那是致命的要害,那大汉已完全屈服在莲儿的短剑之下。

常三公子缓步行下过来,笑笑道:“天香姑娘,这个人该不该死?”

天香道:“公子如是问我的意见,那是最好杀了他,不过……”

这答复出了常玉岚意料之外,哦了一声道:“不过什么?”

“公子要想一个很完善的办法,就像没杀过这个人一样。”

“放了他,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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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收起了短剑,笑了一笑,道:“我的剑很有分寸,你伤的不重,用不着叫人抬着你走吧?”

事实上,莲儿的话还没说完。那大汉已走了出去。

天香道:“为什么放了他?”

常玉岚道:“因为我想看看,放了他会有多大麻烦!”

“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你不想知道?”

“用不着知道。”

“哦?”

“我想知道的是天香姑娘……”

天香淡淡一笑,道:“我!一个薄具姿色的窑子姑娘,难道还会有什么很辉煌的往事么?”

常玉岚一笑道:“看来,姑娘的口风很紧。”

“因为,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常玉岚凝注着她道:“就凭你这份镇静,已经说明了你的身份,姑娘,我是受人之托而来。”

“哦!”

常玉岚一摊手,道:“我实在不喜欢对一个女人动手逼供,不过,我也没有太大的耐心。”

“我如果知道得详尽些,也许能告诉你点什么。”

“好!姑娘请坐吧。”

天香缓缓转过身子,缓缓坐在席位,举止从容。

常五岚端起酒杯道:“我敬姑娘一杯!”

天香神情冷然地笑下一下,道:“常三公子不用再客套了,你要问什么,尽管开口吧!”

“我到这里找人。”

“什么人?”

“你知道桃花姑娘么?”

天香沉吟不语。

常五岚心中暗道:看来,那位仇老夫人,倒不是信口开河。

天香忽然抬起头来,望了常玉岚一眼,冷冷地道:“玉香院中,确有一个桃花姑娘,不过,她已不在此地了。”

常玉岚淡谈一笑道:“她到哪里去了?”

“死了。”

常玉岚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死了?”

他心中虽然知道此桃花非彼桃花,但仍不免心头大大的一震。

“你是不是认识她?”

“在下确实认识一个桃花姑娘,但却未必是贵院的桃花?”

“单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桃花,那就数不清有多少个了。”

“说的也是啊!”

“常三公子还要问什么?”

“但不知那位桃花姑娘,死了多少时间?”

“两天。”

常玉岚怔了一怔,道:“两天?”

天香道:“是的,她刚刚死去了才两天,这件事情,就是在玉香院中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

“哦!你又怎么知道?”

“我和桃花的交情很好。”

“姑娘也是这里的主事人,对吧!”

“常三公子是想知道桃花的事?还是想知道我的事?”

“两件事,我都想知道。”

天香住口不言。

常五岚一笑道:“还是先说说桃花的事吧!”

“桃花死的很突然,我赶到时,她已绝了气。”

“所以,她没告诉你什么?”

天香点点头道:“是的!如果常三公子能同去看看桃花的尸体,也许,就可以知道我说的不假了。”

常玉岚道:“桃花的尸体,现在何处?”

“就在这玉香院中。”

常玉岚一怔,道:“她还投埋掉?”

“没有。”

“这……”

“常三公子如果有兴趣,我可以立刻带你去看看!”

常玉岚双目凝注在天香的身上,打量了一阵,发觉她神情十分从容,心中立刻不由往下一沉。

心中暗道:这丫头,不是简单容易的人物。

江南常家的子弟,不但剑法凌厉,对事情的观察上,也受过严格的训练。

常三公子又是常家这一代中最杰出的人物。

少年得志,名动江湖,太多的顺利、成就,使他变得有些狂傲,但他发觉了天香的深沉之后,忽然间警觉起来。

这一警觉,立刻神智清明,微微一笑道:“天香姑娘有如此一番诚意,常三感激不尽。”

天香道:“那倒不用,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常玉岚仲手一拦,道:“我想,先谈淡天香姑娘的事,然后咱们再去看桃花姑娘的尸体不迟。”

“哦!想谈我些什么?”

“姑娘到这儿多久了?”

“十个月零二十五天。”

“这么快,姑娘就成了这儿的第一个红人。”

“那是因为我长的还算过得去。”

“姑娘,这地方,好像是个妓院……”

“不错,在这里的人,没有什么好理由拒绝客人。”

“所以,姑娘的清白———”

天香淡淡一笑道:“我没有不卖的理由,但我可以开价,很多男人,都喜欢美丽的女孩子,对么?”

“这也无可厚非,爱美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天香道:“可惜的是,他们也不喜欢花太多的银子,我想,这一点就是我保持清白的原因。”

常玉岚道:“这个办法是不错,不过,除此之外,似乎是,姑娘还该有一种保护自己的能力。”

“哦!什么能力?”

“武功。”

“我不明白……”

“一个人的武功高到可以保护自己时,就很少受到别人的侵犯了。”

天香笑了笑,道:“我确实学过几天的武功,但如和你常三公子比较。那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常玉岚一笑道:“现在,咱们去看看桃花的尸体了!”

“好!”

天香起身,向外行去。

常玉岚紧随身后。

莲儿等也跟着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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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被常三公子阻止,道:“你们留下来!”

四婢一向服从惯了,虽然觉得有些不解,但仍然停了下来,没多问。

天香带着常玉岚,竟然行入了一间很雅致的卧房中。

罗帐低垂,床上竟然睡着一个人。

常玉岚道:“是桃花?”

天香点了灯火,道:“嗯!要不要仔细看看?”

常玉岚环顾了一眼,道:“这就是桃花生前住的地方?”

“不是。”

“那是……”

天香淡淡地道:“是我住的地方,如果桃花住在她自己的房间中,那早就被人发现了尸体。”

“姑娘又睡在哪里呢?””这里。”

“不是和桃花睡在一起吧?”

“正是。”

“哦……”

“因为,这里只有一张床,只好和她睡在一起了。”

常玉岚有一身高强的武功,见过不少的武林高手,但要他和一具尸体睡在一起,自问还没有这份勇气。

心底泛起的一股凉意,常三公子缓缓地吐了一口闷气,道:“天香姑娘一点也不害怕么?”

“怕什么?死人比活人老实得多,至少,她不会侵害我。”

常三公子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一面运气戒备,一面向床前走去。

他不致和死了的入睡在一起,但看看尸体的勇气还是有的。

何况,他早已看够了很多种类型不同的尸体,千奇、百怪的死状。

天香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火烛,灯光下,只见一个面貌娇美,栩诩如生的美丽女子,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那里。

如若常玉岚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绝对想不到,她会是个死人。

常玉岚缓缓伸出手去,轻轻一触那少女的鼻息,果然气息已绝。

天气虽然不太热,但一个人,死去了两天之后,连脸色也没有丝毫改变,那就有一点奇怪了。

以常玉岚的汀湖阅历之丰,竟然看不出这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说她死了吧!却瞧不出一点死人的样子。

说她没死吧!但她气息已绝。

常玉岚看了很久,仍然无法断定这个女人是否巳死。

天香轻轻呼了口气,道:“常三公子,一个死了的人,并不太好看,看了这么久,难道还没看清楚?”

“天香姑娘,我常三看过了很多死人。”

“哦!”

“现在我看这位桃花姑娘,不像死人。”

“你的意思是……”

“我可不可以证明一下?”

“如何证明法?”

“自然是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天香沉吟不语。

常玉岚又道:“天香姑娘,在下求证一下,不算是太过分的要求吧?”

“你要检查她的身体?”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办法?”

“好吧!你可以看看,可别太过份了。”

常玉岚点点头,伸手抓住桃花的右腕,暗暗加一些劲力,桃花的脉博,确实已经停息,肌肤略微有凉意。

但,她的肌肤却仍然很柔软。

天香道:“常三公子,她死了没有?”

常玉岚苦笑道:“老实说,我还是不能肯定。”

天香笑笑道:“常三公子,你是开玩笑吧?”

“我说的很认真。”

“你杀过很多人。难道连死人、活人,都无法分辨么?”

“她似乎是死了,但好像又没死。”

天香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烛火,道:“常三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有。”

“请说?”

“姑不论桃花的生死如何,我还想查问一个人。”

“谁?”

“我相信天香姑娘也很明白,我到这里来,是别有用心。”

“哦!那我就不知道了!”

常玉岚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想请姑娘了解一件事情?”

“我在听。”

“我要找一个隐藏在玉香院中的高手。”

“高手?”

“对!她的武功很高强,而且,还背着着很多仇恨。”

“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因为,她在这里,只是一种逃避。”

“逃避什么?”

“逃避追杀她的人。”

“哦?”

“姑娘,我也是追杀她的人之一。”

“我明白了……”

常玉岚接道:“天香姑娘明白就好,姑娘要是把她交出来呢?

还是由咱们把她找出来的好?”

天香道:“我实在不知道她是谁,如若你们能找,那就把她找出来吧。”

常玉岚冷笑道:“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香笑道,“难道常三公子说的是我么?”

“对!你,还有躺在床上的桃花。”

“你在胡说什么?”

常玉岚道:“最大的错误是,她不该取个名字叫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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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桃花有什么错?”

“桃花这个名字,带有了强烈的挑战性。”

“桃花虽艳丽,但在百花之中,却是敬陪末座,因为它太轻浮。”

常玉岚哈哈一笑,道:“现在,还是阳春三月,桃花当令的时刻。”

天香道:“看来,常三公子是个很固执的人了。”

“对!有些地方,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只想证明一下,我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错了没有?”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感觉到,我想错了什么?”

天香微微一笑道:“常三公子,你又能作什么呢?你连一个人是死是活,都无法肯定。”

常玉岚笑笑道:“姑娘,似乎是已经忍耐不住了。”他冷不防地一伸手,抓住了天香的右腕。

天香没有反抗,连手也未扬动一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常玉岚丰富的江湖经验,立刻感觉到不对。

可惜,已经晚了。

天香右手轻轻一甩,竟然挣脱了常玉岚的掌握。

常玉岚呆了一呆,道:“你……”

天香按道:“常三公子,可是感觉有些不对?”

常玉岚的脸色突然变了,冷冷地说道:“你们暗算了我,但是,别忘了我还有四个从人在?”

天香笑道:“常三公子,此时此刻还倔强得很啊?”

常玉岚哈哈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常家的人,只要有一个能够离开这里也就足够了。”

天香淡淡地—笑,道:“我们如若能够留下常三公子,难道,还会放走你的四个从婢么?”

常玉岚暗中试提聚真气,竟然无法把真气提聚丹田。

心中暗自焦急,但他的表面上,还是保持平静。

轻轻吁一口气道:“天香姑娘,我好像是中了毒。”

“不是毒。”

“那是什么?”

“三公子知道江湖上有一种叫做“失心香”么?”

常玉岚呆了一呆,道:“你们好恶毒的手段。”

天香道:“常家的耳目灵敏,对江湖中事,无不知晓,只可惜,不知道我这个人,所以常三公子的失算,实是出自无心。”

常玉岚冷笑一声道:“江南常家,死了我个常玉岚,算不得什么?”

“公子错了,你是常家人一代最杰出的人物,常老爷子,还希望你能承继他的衣钵,把常家在武林中的地位发扬广大,这一点,武林道上是人人皆知了。”

常玉岚冷冷说道:“常家不会为了我常三的生死接受任何条件。”

天香道:“这一点,不需常三公子担心,我们会派人和常老爷子去谈。”

常玉岚沉吟了一阵道:“姑娘,有一件事,在下想不明白,姑

娘可否愿说出来,以广在下见闻。”

天香道:“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希望和常家结仇,三公子的要求,如是不太过分,小妹可以答允。”

“我自己一直很小心,不知何时我受的暗算?”

“不太久,就在你查看桃花的时候。”

“哦!我没有喝一口水。也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失心香这种药物,本来就无色无味。”

“你们如何使我中毒的?”

天香得意地一笑,道:“这一点恕难奉告,需要的是常三公子能肯定了自己中毒,那就够了!”

“好!这一点,我已经很肯定了。”

“这就好了”

“你可以说了吧?”

天香举手一招,道:“桃花,起来吧!你的龟息之法,虽然练了有些火候,但这样长的时间,憋着一口气,大概也不太舒服吧!”

桃花仍然躺着没动。

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天香的招呼。

精明的常玉岚,此刻却像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呆呆地站着,他心中有极大的悲忿,但却无法发作。

他数度暗中运气试过,确实已无法运气。

现在,他只是个普通的人。

任何—个习过武功的人,杀他都易如反掌。

他想到了莲儿等四婢,不知此刻的命运如何?

天香缓步行到了木榻前面,轻启罗帐,缓缓在桃花的前胸拍了一掌。

桃花伸个懒腰,缓缓坐起身子,望望常玉岚,笑道:“这一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常三公子?”

常玉岚点点头。

桃花道:“果然是人如临风玉树,英俊得很啊!”

“你真叫桃花?”

“不是。”

“那你……”

“桃花是假名。”

“哦!”

桃花缓缓的下了木榻,接着又说道:“常三公子,现在,好像你已经到了一个决定的时候了。”

“决定什么?”

“决定你应该如何?”

桃花是个很美的女人。

但此桃花非彼桃花,那一个桃花,美得逼人,美得教人无法抗拒,这花比那花,显然是有了一段很大的距离。

但她也很艳丽。

刚才,躺在那里装死人时,还不觉得,现在,桃花站了起来,情形就显得大大的不同了。

只见她春风俏步地行了过去,微微地笑了笑,接道:“怎幺样?常三公子,想好了没有?”

常玉岚望望天香,又望望桃花道:“两位,我应该和哪一个人谈?”

桃花道:“我是姐姐,她是妹妹,你说,我装死的时候,和她谈,现在我已经醒过来了,那就和我说吧!”

常玉岚心中焦急,到目前为止,他还未想出一个自己认为满意的办法。

常玉岚道:“我这一身武功,似乎突然消失了。”

桃花道:“对!只有我们可以使你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三公子身怀绝世的技艺,就此废去,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哦!”

桃花道:“现在,你必须尽快决定了,因为,那失心香的毒性,超过了两个时辰,侵入了内腑,那就很难得救了。”

常玉岚道:“会使人变成什么样子?”

桃花道:“失心香,顾名思义,是失去了控制自己的意思,常三公子,一个人如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很难说了。”

“咱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对我施用失心香?”

“三公子,好像你是受了冤枉似的。”

“本来我就冤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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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笑了一笑,道:“好!我问你,你身带着四大美婢,个个如花似玉,跑到玉香院来干什么?”

“喝酒呀!”

“三公子的嘴很刁,最喜欢喝的是桃花露,这种酒,玉香院中买不到,所以也不能卖给客人。”

“你倒挺了解我的。”

天香也冷冷地道:“常三公子,我们很敬重你的为人,你要是跟我们装糊涂,那就没有味道了。”

桃花道:“你到这里,目的是要杀人,对不对?”

常玉岚只好点点头。

天香道:“我们还知道,有一位仇老夫人要你来的?”

常玉岚道:“你们对我的来历,打听得很清楚。”

天香道:“所以,你最好不用再装了。”

桃花道:“我们还知道,除你之外,还有一个人要来!”

常玉岚心头一震道:“谁?”

“黑衣无情刀——”

常玉岚听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叹息了一声,接道:“天香,你和她们,究竟有什么仇恨?”

天香道:“她们是谁?”

常五岚道,“你心里明白。”

“你是说——”

“桃花……”

“桃花?”

常五岚望了桃花一眼,道:“不是这个桃花。”

桃花突然接了口,道:“听说那个桃花很美?”

常玉岚只好点点头。

桃花道:“常玉岚、纪无情,南、北两大年轻高手,都愿意为她效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这……”

“是不是为了她的美貌?”

“我…我…”

“你说不出口,是吧?”

“纪无情在哪里?”

“你很想见他?””

“怎么?难道他也落在你们手中?”

桃花淡谈地道:“纪公子的刀法凌厉,不在断肠剑常三公子之下,们如论机智、谨慎,那就要稍逊三公子一筹了。”

常玉岚有点痛苦。

但是也有点儿高兴。

因为,终于有人说他比纪无情高一筹。

但他不相信纪无情也失算在玉香院中。

小小的一个玉香院,竟然使南、北两大高于束手被缚,这件事,要是传扬到江湖巳那真是一个很大的笑话了。

心中念罢,口中说道:“我不信,他也落在你们手中……”

桃花道:“为什么?”

常玉岚道:“他不会来得比我早。”

桃花笑笑道:“这个不错,他来得比你晚了一些,但他却比你先一步,入了我们的掌握。”

“我能不能见他?”

“能!”

“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个地方。”

“两位姑娘有事情,一口气说出来吧!”

“奸,但你必须要在听完后,立刻给我们一个答复。”

天香道:“没有很长的考虑时间了。”

常玉岚道:“我中了失心香奇毒,最多也只有一个时辰左右吧?”

桃花道:“不会让你挨那么长的时间,我们确知二公子难为我们所用时,找们会立刻处置你!”

常玉岚道:“怎么处置?”

桃花道:“杀了你。”

常玉岚听得心头一惊,想不到她们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心肠竟是如此狠毒,但自己已成阶下囚,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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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百花门又添一龙

沉吟了一会,常玉岚只得苦笑道:“好吧!不过,你们要说得很明白,我才能立下决心作个抉择。”

桃花点点头道:“第一、你必须加入我们的组合。”

“还有呢?”

“第二、绝对地听从命令行事!”

“只有这两个条件?”

“还有第三件。”

“请说。”

“那就是常三公子,自己提出一个对我们绝对效忠的保证。”

常玉岚不由笑了起来,道:“我自己提出来,你们会相信么?”

“既然是一种保证,那就要使我们能够相信才行。”

“这一点,在下也很难把握了。”

桃花笑了笑,道:“我们不会太为难你常三公子的,你实在提不出来时,我们会帮你想个办法。”

常玉岚道:“好吧!你们先说出来!”

桃花道:“好,一个很直接的办法是,我们给你服下一种毒药,你只要背叛了我们,在一定的时间中,毒发身亡。”

“还有第二种办法么?”

“有!常三公子可以把令尊、令堂交到我们手中,由我们控制——”

常玉岚大声叫道:“这个办法不大好——”

桃花接道:“第三个办法对你最有利,但却很困难了。”

“说说看!”

“先去杀了仇老夫人,然后杀了桃花。”

“你也叫桃花。”

“我是一个假桃花,我要你去杀那个真的桃花,其实,她也不是叫桃花,她叫做蓝秀——”

“蓝秀,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过去听过桃花么?但你却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见到了两个桃花。”

天香也道:“你也没听过天香吧?”

这些事情,对方都似是历历亲见一般,常玉岚忽然有着气馁的感觉,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似乎一直在监视着在下。”

桃花没有否认,笑一笑,道:“不错,这件事我们派出了不少人。”

常玉岚道:“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在下受人监视,竟未能发觉。”

桃花笑道:“那是因为,我们这个组合的人手,并没列入你们常家的监视、研究之内。”

天香道:“三公子,认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除了和我们合作之外,你全心全意是别无选择下,何况,不管你是否答允,最后的结果,一定要和我们合作才行。”

常五岚道:“我无法提出使你们相信的保证。“

天香道:“为什么不去杀了仇老夫人?”

常玉岚略一沉吟,半响才道:“如果我现在就去杀她,你们能让我恢复武功,肯放我去么?”

天香道:“你只要真的答应,我们自然想一个好办法。”

常玉岚道:“好像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桃花笑道:“常三公子,常家的信用,在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如若你敢轻诺寡信,日后传到了江湖上,那会使常家的信用沾污。”

“我知道。”

“天香,拿药物给他。”

天香呆了一呆,道:“大姐,你真的信任他?”

桃花道:“有些时候,咱们总要冒一点险,对么?”

天香叹了一口气,道:“放虎容易擒虎难,大姐,你要多想想,常家的剑法……”

桃花的脸色突然一变,冷冷地注视着天香道:“天香,这里是由我发号施令,还是由你发号施令?”

“自然是由大姐发号施令了。”

“那就听我的。”

“是!”

天香不敢再辩,缓步向衣柜行去。

桃花缓步行近了常玉岚,似有意无意的,将常玉岚的视线给挡了起来,缓缓举起了嫩葱般的手指儿,轻轻地点在常玉岚的前额,脸上是—片柳媚花娇的笑容,道:“常三公子,我替你担待了不少,你可不能害我呀?”

常玉岚苦笑了一下,闭口不言。

他实在想不出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幸好,桃花没有追问他,却用—只玉手掩住了他的双目。

桃花本轻薄。

她不是不美。

只不过,她的美还不能使常玉岚动心。

世界上,能使常玉岚动心的女人不多,只有一个蓝秀。

常玉岚有着一种被玩弄、羞辱的感觉。

忽然间,桃花闭上了双目,娇声笑道:“三公子从小在脂粉堆中长大,对女人,当真是了解得很。”

常玉岚:“天香姑娘说得有理,在下只好认了。”

“别说得这么伤心,我对你已经十分礼遇了。”

常玉岚只好苦笑。

桃花光滑的玉手,在常玉岚的俊脸上,搓动了一阵,低声说道:“乖点,张开嘴巴来!”

常玉岚忍住心中的怒火,依言张开了嘴。

只觉—粒药物,投入了口中。

他心中明白,这时间,任何的反抗,都无效用,只好说道:“是不是把这粒药丸吞下去?”

桃花道:“对!”

常玉岚一横心,吞下了药丸。

至少,这毒药不会立刻发作、致命。

第二颗,又投入了常玉岚的口中。

不待桃花吩咐,常玉岚又吞了下去。

桃花笑道:“三公子很合作,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常玉岚睁开眼睛,看到了桃花娇媚的笑脸。

常玉岚道:“能不能告诉我,我刚才吃的是什么药y”

桃花点点头道:“天香说给三公子听,说得越详尽越好。”

天香微微一笑,说道:“第一颗,叫做子午断魂丹,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必死无疑。”

常玉岚道:“第二粒又是什么药?”

“是失心香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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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下的功力恢复了?”

桃花接道:“还没这么快,你可以坐一下,以常三公子的内功修为,我想快则顿饭工夫,慢则一个时辰,一定可以恢复功力,不过,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服用另一种解毒丹丸,否则必死无疑。”

常五岚冷冷看了两人一眼,独自行到一处屋角,盘膝坐了下来。

行功一周天,醒来时,案上烛火已残,估计时间,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之久了。

桃花和天香,早巳不知去向。

但烛火下却压着一张信笺。

卜面写的是——

“杀了仇夫人,带着她的人头,明日午时之前,城西三里处,周家祠堂见,事关三公子的生死,幸勿自误。”

常玉岚就着火烛烧去信笺,暗暗骂道:“真是两头狡猾的狐狸。”

伸展一下手臂,他感到功力已经恢复了。

这—点,桃花和天香并没骗他。

常三公子自出道以来,从没遇上这么窝囊的事。

第一个桃花叫他去向仇夫人,找上了玉香院,原意要杀死她的仇人,却没想到,在玉香院中遇上了第二个桃花。

第二个桃化,又要他去杀仇夫人。

一日间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常玉岚回到了厅中,四婢仍然等候在那里,她们深锁着眉头,直到看到常玉岚,才为之一展。

常家规戒森严,未得到常玉岚的令谕之前,四婢不敢妄离原地。

特受常三公子宠爱的莲儿,一见他出来,便低声说道:“公子,你去了好久,害得我们好等了一阵。”

常玉岚没有解释,只冷冷说道:“咱们走吧!”

转身向外行去。

看到三公子冷厉的神情,四婢都不敢多问。

莲儿也不敢。

五个人,又折回到王家客栈。

此时,天已二更。

在王家客栈后面—条僻静的巷子里,常玉岚停下来,神情肃然地望了四婢一眼,道:“你们哪两个想回金陵?”

四婢大感意外,看着常玉岚,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还是莲儿的胆子大了些,地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公子,我们做错了什么事?要撵我们回去?”

“你们没有错,错的是我。”

“公子会有什么错呢?”

“唉……”

“就算你真的错了,我们也不敢多问啊!”

无可奈何中,却又表达出了一个少女关心的情意。

常玉岚黯然地叹息一声,道:“莲儿,我中了奇毒,明日午时如若还取不到解药,就非死不可。”

四婢呆了呆,齐齐叫道:“公子——”

常玉岚急急摇手道:“小声些,我还未必会死,因为我还有取到解药的机会,但你们必须要把这个消息送回家去……”

莲儿接道:“我要留下来。”

常玉岚:“你们自己商量吧!留两个下来,替我收尸。”

莲儿摇摇头道:“公子死了,莲儿如何还活得下去,我会追随公子于泉下。”

兰、菊、梅也同声道:“我等都愿留下。”

最难捉摸少女心,莲儿一丝少女情怀,早已寄托于常三公子的身上,只不过,今夜,才找到了表达的机会。

常玉岚忽然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好吧!我看你们很难商量出一个结果来,那就由我分配吧!”

莲儿坚决地说道:“我一定要留下。”

常玉岚道:“好!你和兰儿留下,梅儿和菊儿立刻动身,赶回金陵,一路多加小心,最好能常常改变身份,敌人很狡猾,也很阴险,你们去吧!”

梅儿、菊儿躬身一礼,回头而去。

直待菊、梅二婢去远,莲儿才低声道:“公子,哪里能取到解药?”

“这里。”

“王家客栈?”

“对!解铃还是系铃人,我去找仇老夫人,你们在这里等我。”

“我和兰儿跟去,也可以多一个帮手。”

“不用啦……”

“公子,我们——”

“如若二更前,我还不出来,你们可以进去找我,不过,莲儿,我如不能出来,你们去了又有何益?到时候,你们自己决定吧!”

长身而起,飞入王家客栈。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常三公子今夜对四婢说话的态度,不似往昔那么严厉了。

王家客栈并不大,常玉岚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仇夫人住的跨院。

常玉岚一推门应手而开,门竟未锁。

也许是仇老夫人已去。

常玉岚急急冲冲进了卧室。

一个甜美、娇脆的声音道:“是常三公子么?”

常玉岚道:“你是谁?”

他已分辨出,那不是仇老夫人的声音。

“我是桃花。”

常玉岚道:“桃花太轻薄,也太俗气,你是蓝秀。”

“唉!他们把我的名字也告诉你了?”

“我在玉香院中,遇上了另—个桃花。”

“我是蓝秀,不过我觉得桃花这个名字,很适合我。”

“哦!为什么?”

“因为,我像桃花一样的艳丽,却很轻薄,没有桃花那份傲骨,是么?”

常玉岚笑笑道:“桃花这名字太多了,落英片片逐水流去,在下还是称呼你一声姑娘的好!”

“随便你叫吧!”

“仇夫人呢?”

“走啦!”

“姑娘何时到的?””太阳下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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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知道我会来?”

“只是万一的准备,想不到会破我料中了!”

“蓝姑娘可知在下来此的用心?”

“是不是要杀仇夫人?”

“看来,你实在很聪明。”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常玉岚苦笑了一下,道:“我中了奇毒,明日午时毒发身死,但仇老夫人的人头,可以救得了找。”

蓝秀轻轻吁一门气道:“你真的相信么?”

“我……”

“三个字,中的是什么毒?”

“先中失心香,后服子午断魂丹。”

“幸好,这两种毒,我都能解。”

“你……”

“是真的,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解去身上之毒呢?”

“我必须要保留下自己的生命、武功……”

“要报仇?”

“被两个丫头,摆布了我半夜,真叫人死难瞑目!”

蓝秀点点头,沉吟着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只是两个小角色,要钓大鱼,必须放得长线了!”

常五岚道:“蓝姑娘的意思是——”

“他们的组织很严密,所以,他们在江湖上横行了很多年,都能平安无事,常三公子如想查明底细,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打入他们的组织中去。”

“这个……”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吃亏?”

“在下不明白,我混入他们的组织中,是为了什么?”

“我。所以,我会报答你!”

“什么样子的报答?”

“医好你身中之毒……”

常玉岚接道:“救命是大恩,不过,在下到玉香院中,是仇夫人所示,我要找她问个明白,她为什么害我?”

蓝秀一笑道:“不要转弯抹角了,你早已知道,仇夫人是我安排的。”

“姑娘这说法是——”

“为了我,打入那个组织。”

常玉岚沉吟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了?”蓝秀缓缓转过身子。

原来,她和常玉岚说了这么多话,却一直是背着身子。

常玉岚已适应了室中的光线,隐隐可见那一张美丽无伦的脸蛋,他的心怦然一跳,心神震动起来。

那是无法抗拒的美人,美得动人。

常玉岚急急低下了头。叹息一声道:“我能不能有些要求?”

“说吧!”

“我,我想……”

“是不是想娶我呢?”

“不敢有此妄念。”

“那是——”

“但愿一亲芳泽。”

蓝秀笑笑道:“不是现在吧?”

“姑娘的高见呢?”

“以后吧!混入那个组织,帮了我的忙之后如何?”

常玉岚有些激动地道:“姑娘,是不是答应了?”

蓝秀点点头道:“事完之后,我陪你三天。”

常玉岚叹息了一声道:“蓝姑娘,这是真的答应,还是……”

蓝秀道:“是真的答应,所以,必须留下姓……”语音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不知你是否会答应?”

“说吧!”

“你混进去的这个江湖组织,大概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一个神秘组合,他们在江湖上立足了很多年,但是,在武林中,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这个组织,连你们耳目最灵敏的常家也不知道。”

“他们是不是烟花门?”

“不是!”

“他们是……”

“实在说,我对他们了解的也不多。”

“但他们却很清楚你。”

蓝秀脸色突然显得有点沉重,道,“可怕的,也就在此了,我的出身已很神秘,但他们却对我很了解。”

“那你要小心了!”

“这一点你放心,他们杀不了我……”

“但愿如此!”

沉岭了一阵,蓝秀又道:“常公子,你若能揭开了这个组织的隐秘,常家会更受到武林人的尊重。”

常玉岚道:“这是常家对江湖人的责任,不过我并非……”

蓝秀点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为了我,为我而生,也愿意为此而死,我不会太吝惜我自己……”

常玉岚接道:“忽然间,我觉得你是个很伟大的人……”

蓝秀笑笑道:“我有意结识你……”

“也有意利用我。”

“公私两兼的事。”

“我知道,但我如取不到仇夫人的人头,如何能让他们信任?”

“所以,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个人头。”

“是不是仇夫人的?”

“我想,你无法分辨,他们也无法分辨。”

“你杀了一个人……”

“一个该死的人……”

“蓝秀,你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三公子,我想这要时间证明,现在,我解去你身上之毒。”

常三公子躺到了床上,蓝秀一双滑嫩的手,在他的上身不断推掌,香泽拂面,醉人如酒,常三公子不觉间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天色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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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秀早已不见。

但莲儿和兰儿却守候在房中。

室中无灯,但常三公子仍然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白色包裹,他记忆徊清晰,那是仇夫人的头。

莲儿吁一门气道:“公子醒过来了?”

常玉岚轻轻吁了口气,黯然不语。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掉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沼中。

双方面,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记忆很温馨,蓝秀的双手,似是仍在他的身上留着余香,最是令他惶惑的,蓝秀并没有留下一句话。

今后的一切行动,要完全靠自己的机智去应付,一些莫可测的变化。

他无法了解,身上的毒性是否真的解去,不觉着此刻精神很好。

常三公于思索了良久。再想出了一套说词,告诉了莲儿。”

两个女婢很聪明,也很忠心,她们也知道常玉岚陷入了一片神秘的迷离中。

周家祠堂很好找。

常玉岚在近午时分进入了祠堂。

那是一座很荒凉的祠堂。

但祠堂中有人,菊儿、梅儿和桃花。

常玉岚经过下一些迷离的遭遇之后,人也变得冷静了,所以见到菊儿和梅儿之后,并不很惊讶。

不待常玉岚开口说话,桃花已抢先笑着说道:“三公子,我代为做主,把她们给留了下来。”

常玉岚道:“应该的。”

桃花道:“你杀了仇夫人?”

“我不愿自己死,只好杀了她。”

“很顺利。”

“不太顺利。”

“但常三公于还是得手了?”

“不是我动手杀的,我也无法肯定,她是不是真的仇夫人。”

桃花笑笑道:“难道别人给了这颗人头?”

常玉岚道:“是的,而且,她还要我混入你们之中来。”

“什么人?”

“一个中年夫人。”

桃花呆了一呆,道:“中年夫人,三公子没看错人吧?”

“我相信没有看错,因为她和我说了不少话。”

“她不是蓝秀?”

“不是!我听得出蓝秀的声音,容貌可易,声音不太会改变。”

“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要我混入你们之中。”

“你答应了?”

“答应了,所以她把仇夫人的头交给我。”

桃花沉吟了良久,秀眉皱得紧紧的,道:“现在,我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姑娘的意思是……”

桃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说了实话,却还不明白你的想法。”

常玉岚苦笑了一下道:“我的心意,是想取得解药。”

桃花望了望莲儿等四婢,道:“你这四个丫头都很美,以她为最,所以,你不容易为美色所迷。”

常玉岚心中暗暗想道:“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要把话题扯在这四个丫头的身上?”

梅儿、菊儿突然跪了下去道:“公子,我们是被抓回来的。”

常玉岚道:“起来吧!我没有怪你们!”

莲儿、兰儿,伸手扶起了菊儿、梅儿。

桃花沉吟了一阵道:“三公子,我好像没有办法对付了?”

“那在下只有回金陵了!”

桃花望望天色,道:“但你已无法再支撑过半个时辰,就要毒发身死。”

常玉岚道:“至少,你应该再给我一粒解药,让我尽一日夜的工夫,赶回金陵去?”

“三公子,这个好像不太可能。”

“那你总要有个办法才成啊!”

“跟我去见夫人吧!”

“什么夫人?”

“百花夫人。”

“可是我……”

“你同意了,自然不会让你毒发身死,不过,我要点了你的穴道。”

莲儿、兰儿,突然一横身,拦在常玉岚的身前道:“不行。”

常玉岚道:“莲儿,你们退开,这件事,你们管不了。”

“公子?我……”

“你们如果想叫我活下去,那就不要多管。”

莲儿、兰儿只好向后退了两步。

常玉岚举起双手,道:“桃花姑娘,请出手吧!”

桃花出手点了常玉岚的穴道之后,笑道:“现在,我想让你们再帮点忙。”

“说吧!”

“我要你们闭上眼睛……”

“姑娘是让我们自己闭上呢?还是把我们眼睛蒙上。”

“任何人,只要偷开一眼,我就立刻杀了三公子。”

常玉岚道:“好!”当先闭上双目。

莲儿等四婢,也跟着闭上眼睛。

在桃花牵引下,常玉岚等上了一辆马车。

一路行去,果然没有人睁开一下。

车行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

突然,停了下来。

常玉岚道:“桃花姑娘,现在,是不是可以睁开眼睛了?”

桃花道:“不是,现在,几位要戴一个眼套了。”

在车中,桃花让常玉岚服下了一粒丹丸。

为了求证一下蓝秀是否真的已解去了身中之毒,常三公子冒着极大的危险,把丹丸吐了出来,藏入衣袋之中。

他一直担心,此举会被桃花发觉,幸好,竟然未被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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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子被牵扯,四婢牵了常玉岚。

感觉中,行在一个阶梯之上。

常玉岚暗中数了下阶梯的层数。

桃花停了下来,同时,解去下常三公子蒙脸的黑巾,道:“现在,你们可以睁开眼睛了。”

这是—座大厅,又高又大的房子,厅中的摆设,却不多,十儿张桌子,分放在两边。

“桃花姑娘,这地方是……”

“我不叫桃花,不过,我姓陶。”

“姑娘能不能见告芳名?”

桃花笑了笑,道:“玫瑰,仍是—朵,只不过不是桃花罢了。”

常玉岚点点头,未再多问。

玫瑰道:“你们可以在厅中走动,也可以随便坐下休息,唯一的限制,就是不能随便离开这座大厅。”

常玉岚道:“哦!我们几时才能见到……”

玫瑰道:“见到夫人?”

“对,对对,见到夫人。”

玫瑰沉吟了一阵,才道:“这个就很难说了,要看看你们的运气了,也许很快,也许要等几天。”

常三公子点点头。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玫瑰徒步离去,由一扇小门中行了出去。

莲儿道:“公子,咱们真要留在这里?”

“对……”

莲儿低声道:“梅儿、菊儿被她们截了回来,没有人到金陵报信。”

常三公子道:“我知道,所以,咱们要全心全意的等下去。”

莲儿不再追问了。

她追随常三公子很久,每次,都发觉他很有决心,但这一次,却很例外。

直等天色入夜。

玫瑰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替常三公子送进来了茶饭。

这一次,却带走了常三公子。

一座雅房,黑得未点灯火。

玫瑰陪着常玉岚坐一条长凳子上。

中间有一道垂帘隔着。

夜色中,再隔一层垂帘,看上去就更见模糊了。

常玉岚运足了目光,看到了个人,一个模糊的人影儿。

但彼此的声音,却听得很清楚。

“我叫百花夫人。”

“在下常玉岚。”

“金陵常家的三公子,天下无人不知。”

“目前常三是夫人的阶下之囚。”

“常三公子,我听了玫瑰的报告,也看到了那颗人头。”

“我丢人,我常玉岚一生中,从未办过这么难堪的事。”

“人!有顺境,也有逆境,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点算不得什么!”

“多谢夫人指点。”

垂帘内,稍作片刻沉寂,才缓缓说道:“你的嘴巴也很甜。”

常玉岚道:“夫人见笑了!”

百花夫人道:“我手下有八朵名花,你已见过了两个。”

“就是玫瑰跟天香。”

“对!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五条龙。”

“哦!五条龙,在下倒是未曾听过。”

“他们不像你,名满天下,但他们很能干,也很有成就。”

“是!常家自觉对江湖上的事务很了解,但现在,才觉得知道的很少,简直是孤陋寡闻。”

“不要自责,知道我们的人,实在不多。”

常三公子吁一口气道:“夫人,我想……”

百花夫人道:“你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不,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

“在下只想知道,夫人如何处置在下?”

垂帘内传出了一阵娇脆的笑声,道:“常三公子,常家的人,都很有风骨,但常三公子却和传言有些不同。”

常五岚心中一震,暗道:“她似乎是一个很多疑的人,这件事,倒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没有回答,他在想。

垂帘内响起了清脆的笑声,道:“常三公子,我们有很多杀你的机会,但却没有杀你,那是因为我们发觉常三公子是个可用的人才。”

常玉岚道:“夫人也不要对在下抱的期望太大。”

“公子的意思是?”

常三公子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心里明白,有些事,不能答应得太快,那反而会使人怀疑。

虽然处身在矮檐之下,但常三公子仍然了解,有些地方,必须要表现出不屈的志节和骨气。

因此,常五岚说道:“我的意思,是在下有所不为,夫人要在下做什么。必须先要说个明白。”

“哦!这才像常三公子的为人。对一些特异的人才,我们一向很尊重,也很重用,我有五龙、八花,我希望能再增加一条龙。”

常玉岚道:“在下想向夫人请教,你手下几条龙的职司何事,五龙之间,如何相处,是听命夫人一人呢?还是……”

百花夫人道:“我明白三公子的意思了,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三公子,不过,三公子明白了之后,只怕很难脱离了。”

常玉岚苦笑了一下,道:“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样无法离开。”

百花夫人格格娇笑之声停下之后,说道:“五条龙互不相识,他们各有专司,他们都隐在暗处,待命行动。”

常玉岚道:“这一点,在下不太适合,因为我的名气太大了。”

“所以,你是一条明龙!”

“我不太懂夫人的意思。”

“很容易明白,你仍然是常三公子,常玉岚常少爷,但你的气势更大了,我有很多的人在暗中帮助你,使你的名气很快地膨胀,更多的人为你效命。”

常玉岚吁一口气道:“夫人,这总有一个目的吧?”

“有。”

“能不能说明白点?”

“我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所以,我的属下也不会涉太大太多的危险,你只要听命行事,快则三年,迟不过五载,你就可以恢复了自由之身,做你的常家三少爷……”

“那时,夫人就不再指命我们什么了?”

“对!一刀两断,从此不会有任何纠葛,就算是大家再见面,也等于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常玉岚道:“这倒是个很新奇的组织。”

百花夫人道:“我的耳目很有限,也不愿在江湖上造成太大的纷扰。”

常玉岚点点头道:“夫人,我能不能先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常三公子,你已经知道很多了,但你还没有什么决定。”

“夫人的意思是?”

“你是不是已经加入了我们这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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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笑笑道:“夫人,我好像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垂帘内传出了百花夫人冷厉的声音,道:“不!你还有选择的机会,而且,机会非常的大。”

常五岚心头一震,暗道:“这个百花夫人,不但是个多疑的人。

而且是个很精密的人,看来是无法跟地打马虎眼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夫人,在下已同意加入贵组织了。”

百花夫人道:“好极,好极,你虽然是第六条龙,但你却是六龙之中,最出风头的一条龙。”

“夫人,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三公子,他们都是隐在暗中活动的人,你却是堂堂正正,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他们的力量都会透过你的身上表达出来。”

常玉岚心中暗道:“好恶毒的办法,他们都在暗中帮助我,由我正面出名来为非作歹,日后所有的罪名,都记在我常家的头上。

“所有的后果。也都由我常玉岚的名顶替,不但我被拖入了漩涡之中,而且整个常家,也因此陷入了愁云惨雾中。”

只听百花夫人的格格娇笑之声传了过来,道:“常三公子,你还没有想通么?”

“我在想,想了很多事。”

“好!说出来听听吧!有些地方,你也许想不通,如若我能帮你指点一下,对你也许有很大帮助。”

“我已加入了这个组织,个人的生死荣辱,已经毫不放在心上,不过我不希望把常家的人都拖进去……”

百花夫人格格的娇笑声,又传了过来,道:“你上有父母、兄长,下有一个妹妹,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常三公子接道:“所以,夫人只要不拖他们进来,常玉岚唯命是从。”

百花夫人叹息一声道:“其实,我们的所作所为,不算是坏事,只不过,和世俗的看法上,稍有不同而已……”

常三公子笑了笑,道:“夫人,在下还需要做些什么?夫人才能对在下完全的相信呢?”

百花夫人道:“三公子,凡是加入我们这个组织的人,必须有一点使我感觉到忠实的保证,现在。我就派人带你去。”

一个全身绿衣的美丽少女,缓步行出了垂帘:“常三公子,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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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常玉岚佯中奇毒

百花夫人是不是还坐在大厅之内,常三公子已然无法知晓。

因为,那垂帘是一种水晶珠儿串连而成,它很密,而且内暗外明,坐在垂帘之内,可以看到外面的景物,但站在垂帘外的人,却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大厅,除了垂帘内的景物无法见到之外,大厅中空空荡荡的,不见什么摆设。

大厅的四面,有很多门户。

绿衣少女取出一副黑色的布罩,笑一笑,道:“三公子,要不要戴上这个?”

“那是什么?”

绿衣少女道:“我们叫隐形目罩,其实,就是很多层黑布做成的布帽,带上它,你就看不到任何事物。”

“哦!是不是一定要戴呢?”

绿衣少女道:“不一定。你可以不戴,不过,你会被一些人看到,自然人也会看到别人,以三公子锐利的目光,看到的人,不会有很深刻的印象,但别人也会同样的记下了你三公子的形貌。”

常玉岚呆了一呆,道:“姑娘怎样称呼?”

绿衣少女笑道:“翠玉。”

“八朵名花之一?”

翠玉摇摇头,笑道:“公子把我估计得太高了,我只是夫人身侧的—个女婢。”

常玉岚点点头道:“最接近夫人的人?”

翠五道:“不管如何形容我,我只是一个丫头。”

常三公子道:“翠玉,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翠玉笑道:“我带你到一个属于你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住些时间。”

“住多久?”

“不会太多,多则七日,少则三天。”

常玉岚心里明白,再问下去,也是无味得很。

他接过了隐形罩,戴了上去。

藏上之后,常玉岚才发觉,这是特殊材料作成的脸罩,由头上直到颈间,全都隐在黑罩之中,连一点光线也看不到。

站在身侧的翠玉,如果想暗算他,几乎是举手之劳。

幸好翠玉没有暗算他,只拉着常玉岚的手,道:“以公子的成就,实在用不着我牵着你走,不过第一次戴上这隐形罩时,都会不习惯,还是我牵着你走吧!”

任何话,说出来都没有什么用处。

常三公子只有听人摆布的份儿。

但他仍然是很用心的,数着自己的脚步,默记着折转的方向。

但很快地被一种感受,逐散了他集中的精力。

他感觉行经过另一个宽敞的厅中,这里有很多的人,隐形罩,不但阻碍了常三公子的视力,还阻碍了他的听力。

他无法猜想出这里有多少人。

只能凭藉着经验上的感觉,作一种预测的计算。

记不得折转几次,他感觉到进入了一个房间中。

翠玉停了下来,道:“三公子,取下隐形罩吧!”

不错!这是很精致的房间,有一张很大的床,和两张椅子。

“这就是你的住处,我就是侍候你的人。”翠玉拂了一下鬓前的秀发,作一个娇媚的微笑。

“翠玉,我们可不可以随便谈谈?”

翠玉点点头,道:“当然可以,这个地方很静,不会有人偷听,

公子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常玉岚道:“我只是好奇,也希望由翠玉姑娘的口中,多了解一些关于我今后的行事方法,我的身份。”

对百花夫人的贴身女婢,常三公子自然不敢有太多的信任。

翠玉笑了笑,道:“夫人会给你很详细的指示,每一个行动开始之前,我们都有很周密的计划。”

常二公子道:“我们是不是经过了一座大厅?那里有很多人。”

“不很大的一座厅房,里面确有不少人。”

“那些人是不是和我一洋,都戴着黑布罩?”

“没有,他们并不是太重要的人。”

“他们都很清晰地看到了我。”

“没有用的,他们无法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是谁。”

“翠玉姑娘,为什么要我在这里住下来?”

常玉岚终于提出了心中最感疑问的一件事。

翠玉笑笑道,“三公子,我想夫人会告诉你的。”

“夫人?已经嫁了人?”

“没有,百花夫人的意思,只是一个代号。”

“多谢姑娘指点,我想坐息一会,姑娘也请休息去吧!”

翠玉笑了笑道:“对你加入我们这个组织,夫人表示十分重视,

我奉到的令谕是,全力照顾你,供应你任何的需要。”

常玉岚双目凝注在翠玉的脸上。笑笑道:“包括你在内?”

“是的,三公子如果真的要我,我也唯命是从!”

“幸好,我还不是一个很贪爱美色的人。”

“你的兰、莲、菊、梅,四个女婢,个个如花似玉,一般的俗庸脂粉,自然不会放在你公子眼中了!”

常玉岚笑了—笑道:“翠玉,你认为我和她们之间,有什么纠缠、瓜葛吗?”

翠玉微笑不浯。

常玉岚得意地道:“翠玉姑娘,对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很自豪。”

“哦?”翠玉接了口。

但她没有表示自己的看法。

常玉岚道:“她们已经跟了我很多年,在家在外,都一直守在我身边,我们相处得非常好。”

“她们也很听你的话?”

常玉岚点点头道:“对!我相信,我如对她们有什么非礼的行动,她们都会很乐意地接受。”

“我相信。”

“但我却没有碰过她们。”

“她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主人。”

“你的运气也不错。”

“不太好……”

“是不是因为分给了我?”

“不是,我担心的不幸是,不能常陪在三公子身侧。”

常玉岚笑笑道:“翠玉,以我的身份,能不能向夫人提出什么要求?”

“现在不成?”

“那要等几时才能?”

翠玉沉吟着道:“等你完成了一件交付的任务之后,夫人会问你要什么奖赏,最好在那时提出来。”

“翠玉,你能不能猜到我会向夫人提出什么要求?”

“这个,小婢就不知道了。”

“你……”

“我?我怎么样?”

“我会把你要过来。不知道夫人会答应吗?”

翠玉娇媚的微微一笑,道:“三公子,你已经有了美貌的四婢,

为什么又要我呢!”

常玉岚道:“四花美女,再多一个翠玉,有何不好?”

不觉得太多了一些么?”

常玉岚大笑。

翠玉却举手理理秀发,摆出个动人的微笑,道:“三公子,你会有几天休息,希望你好好珍惜,这里和一切江湖上的事物,完全隔绝,你可以好好地享受几天,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常玉岚心头很沉重,但他却不能不强作欢颜道:“我要如何享受?”

翠玉笑笑说道:“这里有最好的洒,名闻天下的桃花露,有最好的厨师,会做出最好的菜。

“还有许多美女,任君挑选,无论你要什么,只要告诉我一声,我相信一切都可以办得到的。”

常玉岚道:“美女,是不是指你而言?”

翠玉低下头,缓缓地道:“如若公子一定要我,我只好奉陪了!”

“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勉强一个姑娘。”

翠玉的脸上立刻展现了笑容,道:“多谢公子,我会尽力照颐你的生活。使你满意。现在我扶你沐浴更衣。”

常玉岚虽然常有美女相伴,但却仍然保有一定礼防。

翠玉则不会,她很胆大,胆大的帮着常玉岚沐浴更衣,幸好,常三公子,还很沉得住气,保持了相当的风范。

翠玉没有说谎,这里有桃花露和最好的佳肴。

但常玉岚的内心,却是焦虑异常。

他用出下最大的耐力,忍受了三天,他虽名是佳客,实在是阶下囚。他也明白,百花夫人留他在这里住下来,一定有她的用心和特殊目的。

常三公子很闲心在观察。

每一次,进用酒饭之后,他就运气相试,看看是否中毒。

酒菜中没有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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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唯忍耐的是那份孤寂,二天来,他一直独处斗室,除了翠玉陪伴之外,再没有见过二个人。

第四天中午时分,常三公子再也忍耐不住,喝了两杯桃花露,借几分酒意,伸手抓住了翠玉,道:“这里太寂寞,只有用你来解除我这份寂寞了。”

翠玉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这种孤寂的生活,会使一个人改变。”

常三公子怔了一怔,道:“这是说,早在你意料之中了。”

“不错。”

常玉岚心中一动,暗暗忖道:“难道,这就是百花夫人留我在此的用心不成?”

翠玉只是一个美丽的少女!

接触着一个少女之后,又会受得到什么伤害呢?桃花露的酒性,本就有着一种特殊的作用。

幸好常玉岚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每日用坐息排遣寂寞,也压制人性中的另一面兽性。

翠玉虽然很美,但也不过和兰儿在伯、仲之间。

常玉岚是个定力很强的人,唯一使他失去了定力的人是蓝秀,现在,他仍然很清醒,仍然能控制着自己。

但他却使自己奔放。

他抓住翠玉的手开始移动。

翠玉轻皱着柳眉儿,她没有反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姑着,是一种柔弱的无奈。

常玉岚决心要改变这个处境,纵然伤害到翠玉,也是在所不惜。

翠玉不是一个淫娃、荡妇,就算在照顾三公子沐浴时,她也很镇静、端庄,她把那当成一件工作。

她工作得很细致,但却不轻佻。

这些日孤男寡女的相处,对两人都是一种考验。

常玉岚希望以自己的定力,对翠玉有所感动,再从她的口中。

说出一些隐密,想不到她很冷静。

她的冷静神情,和第一天相处时,没什么不同。

哪个少女不怀春。

翠玉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但却能不为春情所动。

常玉岚把翠玉拖上锦榻,而且胆大地脱去她身上的衣服,翠玉一直是冷冷的神情,没有迎合,也不反抗。

那是个很美丽的嗣体。

展现在常玉岚的眼前,曲线浮凹,白如羊脂,艳红数点更为诱人。

常玉岚闭上双目,探深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下升起的情欲。

这只是一场斗智竞赛,常三公子并没有真的侵犯翠玉的野心,他只是想威胁她,希望她能告饶。

艘后,由翠玉的口中,探出一些隐秘。

但翠玉却是那样的冷静。

现在,翠玉睁大眼睛看着,对即将降临的风暴,并没有特别畏惧。

常三公子心中暗暗忖道:“这丫头好冷静、沉着。你一点也不害怕么?”

常玉岚究非常人,在最重要的时刻,仍然能控制着自己。

翠玉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能反抗么?”

常玉岚突然拉过棉被,盖在翠玉的身体上,道,“翠玉,我以后,应该少喝一点才是!”

翠玉瞪着常三公子,双目中涌现出晶莹的泪珠儿,缓缓说道:“你很有定力,也许是因为你常和美女相处的关系?”

常玉岚道:“我只是不忍心伤害你。”

“也救了你自己。”

常玉岚心中暗道:“看来,把事情引入正题了。”

“穿上你的衣服,咱们再说吧!”

“不!脱了你的衣服,和我睡在一起,我们并枕细语。”

这大出常玉岚的意料,。使得常玉岚为之一呆。

他未再多问,脱去衣服和翠玉并枕而卧。

常玉岚没有侵犯翠玉,但翠玉却主动地偎入了常玉岚的怀中。

常三公子以最大的克制力量,使自己保持平静,笑笑道:“翠玉,别忘了你是很动人的姑娘,现在你未着寸缕。”

翠玉叹息一声,道:“你不是平常的男人,使我感动,也使我佩服。”

“哦?”

翠玉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声说道:“如果,刚才你伤害了我。

也会把你自己陷了进去。”

常玉岚道:“翠玉,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我奉命来照顾你,就是要等着这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

“你不会懂的,这是本门中最大的隐秘。”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能在悬崖的边缘勒马,使我报佩服!”

常玉岚完全冷静了下来,两个少年男女虽然同床共枕,相拥而卧,但常三公子却似是面对一个凶厉的敌人。

“假如,我刚才无法控制自己时,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后果?”

翠玉道:“三公子,你可知道,我如把这个隐秘泄漏给你,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吗?”

常玉岚:“背离门规,是不是会受到很严厉的制裁?”

翠玉道:“是!而且一定处死。”

常玉岚心中暗道:“这丫头,虽然处身在一个诡密的门户之中,但看上去似是还保有人性的光辉。我必得动之以情,让她自己说出来。”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翠玉,如若很为难,那就不用说出来,我不会怪你的。”

翠玉道:“我一定要告诉你才行……”

“为什么?”

“我们要合作,才能把这件事掩饰过去。”

“好!你说吧!”

翠玉道:“你必须装作已经占有了我的身子的样子。”

“这个容易。”

“不容易,夫人能够一眼看出来我是否说谎!”

“哦!这个……就不是我所能应付的了!”

“所以,我们要合作!。”

“好!我听你的安排。”

翠玉沉吟了一阵,道:“真的能信任我?”

常玉岚点点头,道:“我信得过你。”

翠玉突然举手,一指点向常玉岚的眉头,这是人身的要害大穴,常玉岚本能地闪避了开去。

翠玉道:“看来,你还是不肯信任我了?”

常玉岚道:“我信得过你,不过……”

“不过什么?”

“我想你先把事情说明白,在下才知道如何应付。”

翠玉终于低声说出了个中的隐秘。

常玉岚却听得惊心动魄。

他出身武林世家,常家遍布在天下的耳目,使常三公子知道了武林中不少奇异的事情,所以常三公子对江湖事务,知道的非常渊博。

但他却不知道百花夫人领导的这个组织。

使常三公子更惊异的是,翠玉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隐秘,那就是翠玉的身上有一种毒病,只要常三公子忍不住一和翠玉沾身,立刻会被那种怪病沾染上,必须要常服一种药物,才能保持体能不变。否则,七日之内,毒性发作,全身溃烂而死。

这是骇人听闻的传说,常玉岚听说了江湖上各种恶毒的手段,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伤人方法。

翠玉告诉常玉岚另一个隐秘,那就是这种病并非与生惧来,而是服下了一种药物才会如此的。

常三公子捏了一把冷汗,低声问道:“翠玉,你把这种毒传给我之后,自己会不会好呢?”

翠玉叹息了声道:“夫人告诉我们会好,不过我不相信。”

“为什么?”

“我看几个姐妹,把毒病传染了别人之后,还要服用药物。”

“你知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毒性?”

“不知道,这配方很秘密,除了百花夫人外,只有独目婆婆知道。”

“独目婆婆是什么人?”

“是管理药物的人,她瞎了一只眼睛,所以我们都叫她独目婆婆。”

“翠玉,现在我们该如何?”

“只有—个办法,你装出中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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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之后是什么样子?”

“我看过中毒的人,午时三刻,腹中会隐隐作痛。”

常玉岚点点头。

两个人相拥而卧。

但常三公子睡的很不安心。

一个随时会把奇毒传给你的人,和你同榻共枕,任何人都不会睡得十分安心的,但常玉岚又无法对翠玉表示厌恶。

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

温柔、善良的女孩子。

如果翠玉不把话说得很清楚,面对玉人,只怕常玉岚也无法把持得住。

直到天色大亮,翠玉才催促着常三公子起床。

事实上,常三公子根本就没有睡过,他闭着双目在想,想着如何应付这些事情。

酒饭之中无毒,而且菜做得很精致,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常玉岚运息调息起来。

表面上看去,三公子气定神闲,似是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骨子里,他报本就没有休息过。

他—直在想,如何应付中午的事。

午时三刻。

常三公子忽然觉得腹中有些隐隐作痛,他明明知道并没有中毒,但却有着隐隐作痛的感觉。

一个人,心理的影响很大,像肃三公子这佯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虚掩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常玉岚低声道:“是翠玉吗?”

“怎么!—夜缠绵,就这样的难以忘怀么?常三公子竟是个多情种子。”

那不是翠玉的声音,常玉岚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睁眼望去,只见百花夫人面带微笑,站在室中。

翠玉不知何处去,室中只有他和百花夫人。

对这位百花夫人,常三公子不得不现出一份敬重的态度,站起了身,道:“不知夫人驾到,有失远迎……”

百花夫人挥挥手道:“不要客气,三公子,此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希望三公子能和我真诚地合作。”

常玉岚心中明白,此时此刻,不得不用点技巧。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一躬身,道:“夫人有什么吩咐,玉岚无不全力以赴。”

“好,好!”百花夫人对常玉岚的恭顺,十分满意,缓缓说道:“三公子,只要能真诚合作,我想,你在武林中的成就,绝对会在令祖之上。”

“夫人栽培!”

百花夫人笑笑道:“我来看看你,生活上是不是有什么不舒适的地方?”

常玉岚轻轻吁了口气道:“夫人,我确实有点不舒适。”

“哦?哪里不舒服?”

“我腹内有点轻微的疼痛。”

百花夫人脸色突然冷肃下来,道:“这丫头,真的用出来了!”

常玉岚低声道:“什么事?”

百花夫人道:“三公子,我们这个组织,能在江湖上立足,而且纵横自如,有一个任何门户难及的优点,你可知道?”

常玉岚道:“夫人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决胜于千里之外……”

百花夫人笑道:“三公子言重了,也有点太夸奖我了。”

“夫人,在下是由衷之言。”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也说的是由衷之言。”

“夫人指教!”

百花夫人冷肃地道:“我们的这个组织,以极少的人力,能够纵横天下,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行动绝对保密。”

“哦!”

“像你公子这样,一诺千金的人,江湖上毕竟不多,所以,我用了另外一种方法辅助,以免秘密外泄。”

“夫人的意思是—一”

“万恶以淫为首,如若一个人喜爱女色,是不是该付出点代价。”

“对!”

“你从小在脂粉群中长大,我想这定力方面,应该大异常人-”

“在下惭愧——”

“这么说来,那个丫头没骗我了?”

“是的,翠玉很美,而且在下的定力也不够,不知道是否触犯了夫人的戒规?”

百花夫人道:“三公子,一个丫头,算得什么?你欺负了她,并不重要,而且我阳信,错在她的本身。”

“她要不是挑逗你,只怕三公子也不会看上她了,唉!孤男寡女,三公子又得如此英俊,我想,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夫人,这个在下也有错,不能全怪翠玉。”

“这个丫头,该死,该死!”

常玉岚不胜惶恐地遁:“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翠玉那个丫头使你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伤害?什么意思?”

“三公子,很不幸的是,你中了一种奇毒了。”

常玉岚故作惊讶地道:“我中了毒?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你要付出的代价。”

“那是什么怪毒,有什么样的后果?”

“征象是午时三刻时分,小腹内微微作痛。”

“在下正有此感。”

“所以,我才生气,那个丫头竞真的害了你,对这件事我有些气忿,翠玉可以交给你发落,要她死,要她活,只凭你一句话了。”

“夫人,以后我会怎么样?”

百花夫人沉吟了一阵,道:“我想,以后你会毒伤发作。”

“哦!”

百花夫人装得难过的样子道:“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且一发作就不可收拾,七日之内,全身溃烂而死。”

常三公子吃惊的样子道:“这么严重么?”

“常三公子若不信,那就不妨等等看。”

“等?”

“对?过了午夜子时,你身上会长出红斑……”

常玉岚接道:“我明白了,夫人,这就是你控制他们的方法?”

百花夫人点点头。

“是不是有医治的办法呢?”

百花夫人道:“有,一种能够控制它发作的药物,只要按时服用,那就永远不会再发作了。”

“有没有永远断绝的办法?”

“有。”

“什么办法?”

“这是一种奇烈的毒病,不是三两个月就可治好的……”

“那要多少时间?”

“最快两年,迟则三年。”

常玉岚略一沉吟,道:“要那么久?”

百花夫人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且,只要有一次中断药物,那就很难再有断根的机会了!”

“夫人有药么?”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药物。”

“这样说来,我要一直向夫人求药了?”

“用不着求,到时间,我会派人送上,不过……”

“不过什么?”

“有一个条件。”

“我知道。那就是要对夫人忠实。”

“三公子,对我这种控制人的手法,你是不是很厌恶?”

“夫人,找不太喜欢,不过我不会怨夫人。”

“为什么?”

“因为我的定力不够,如若我不碰翠玉姑娘,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百花夫人点点头。

常玉岚道:“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请教夫人了?”

“什么事?”

“以后我还能不能接近翠玉,或是别的女人?”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是人性中一个很大的缺憾,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用再去多想了。

“你可以接近翠玉,至于别的女人,要你自己决定了,我们这个组织中,一向只讲求手段,不太注意这些小节。”

“我不懂夫人的意思。”

“你可能会把毒病传给别的女人。”

“难道不会再传给翠玉?”

百花夫人摇摇头道:“不会,她和你一样,要不停地服用药物,两至三年间,就可以完全地根治了。”

常三公子点点头。道:“这种毒病,会不会妨碍我的武功进境?”

“绝对不会,而且服用的药物,对你的功力大有帮助。”

“好!我明白了,夫人几时给我解药?”

“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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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子时三刻,翠玉会把药物送来,你们二人一起服用。”

常玉岚—抱拳道:“多谢夫人!”

“三公子,你愿意在这里多留几日呢?还是想——”

“想什么?”

“想不想出去走走?”

“有事情?”

“你进入本门之后,第一次出动,第—次为我立功。”

“好,希望,是一次大事,在下也好表现一下。”

“劳动常三公子出马之事,不会是件太小的事。”

“不知几时动身?”

“明天午时之后,翠玉会陪你一起去,那个丫头很聪明,常常陪伴你身侧,也可以聊慰你的寂寞。”

“夫人,药物能不能随时供应?”

“你尽可放心。我们设计得很完美,明天,你出去之后,就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证明了。”

“夫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任务了吧?”

“别急,明天,你会接到一个详细的命令,我告辞了。”

“送夫人!”

“不用了,好好的休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珍重了!”

百花夫人转身而去。

常玉岚站着没有动。

夜间二更时分,翠玉才缓步行来。

大半天没有看到翠玉,常玉岚还真的有点想念她,急急的说道:“翠玉,你到哪儿去了?”

翠玉道:“我在受命!”

“百花夫人来过了!”

“我知道。”

“哦!你怎么知道?”

“她和我说过了!”

“说了些什么?”

“明天,咱们要离开这里。”

“去对付什么人?”

翠玉沉吟一阵,道:“现在就告诉你?”

常玉岚道:“能不能告诉我?”

“可以,不过你一定要沉住气。”

常三公子点点头。

翠玉虽然明明知道房内没有别人,但仍然忍不住四顾了—眼,才低声说道:“好像一个武当高人。”

常玉岚吃了一惊道:“武当派的人?”

“不错,而且身份高,剑法也很高明。”

“去杀他……”

翠玉道:“那是最后的办法……”

常玉岚问道:“为什么?”

翠玉顿了顿道:“详细情形,我还不大清楚,不过,夫人的计划一向非常精密,会有很多人参与这个行动。”

常玉岚道:“有很多的人,为什么还要我?”

“因为,以你为主,别的人都是接应我们的人。”

“是接应,还是监视?”

翠玉轻轻地笑了一下,道:“三公子,不管他们是接应还是监视,我们都要听从,是吗?”

常玉岚点点头,未再说话。

翠玉确实救了他,也表现出一片柔情。

但常家的子弟,对江湖上的事,了解的太多,江湖上历历往事,给后人留下了很多的范例、教训。

但每一代崛起的江湖人物,大都不会记住那些教训,最聪明的人,才能把前一辈的经验当作自己的经验。

但聪明人毕竞不多。

可是常家的子弟,却知道这些血泪往事,只不过常三公子过去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罢了。

常玉岚屐厚席丰,常家有一个罗致丰富的资料室,常家的子弟,在那里可以看到数百年来江湖上典例记述,但却未认真把它拿来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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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纪无情唯求一死

这一次的挫败,使得常三公子有很多的时间去想,也使他有了很高的谨惕之心,所以,他忽然对翠玉生出一种戒备。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充满了险诈的江湖。

翠玉并未警觉,她笑了笑道:“三公子,你一向独来独往,什么事都由自己作主惯了,忽然间受人之命,是不是不大习惯?”

常玉岚笑笑道:“翠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我忽然间改掉多年的习惯,实在有些不太适应。”

“三公子,忍耐点吧!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要做大事的人,必须要有一些过人的忍耐功夫。”

常玉岚猛然回头,双目凝在翠玉的脸上,好一阵子,才微微一笑道:“翠玉,这些地方要仰仗你了!”

“我?”

“不错!”

“我只是个丫头,我的武功造诣,只怕很难对你有所帮助。”

“我不需要你在拚斗中,对我有太大的帮助,我要借重的,是你的指点。”

“公子,我会尽力而为,我看到了两个很要好的姐妹的下场……”

“她们怎么了?”

“她们,很凄惨。”

“为什么?”

“因为,她们依附的人死了!”

常玉岚静静地望着翠玉,道:“翠玉,能不能说明白点?”

翠玉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她们像我一样,依附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我的生存价值,已和你结合在一起……”

常玉岚笑了笑,道:“翠玉,百花夫人对你的要求,似乎是忠实高于—切,只要你对她忠实,我想她不会伤害你的。”

“这一点,你似乎错估我们夫人了!”

“怎么?难道……”

“夫人是个很善于计算的人,每一个人的价值,她都能计算得很清楚,当我奉命侍候公子的时候,我的价值已和公子连系在一起。”

常玉岚道:“说说看,你那两位好姐妹的遭遇?”

翠玉缓缓的道:“她们和我一样,奉派到一个人的身侧,不同的是,她们真正的完成了夫人交代的任务。”

“哦!”

“她们一切都遵照计划,奉命行事……”

“对于如此忠于这个组织的人,如若百花夫人不能予以重用,那岂不是要另外一些属下寒心么?”

“也不能怪夫人。”

常玉岚哦了声道:“你有……”

翠玉接道:“我有自己的算计,她们只顾到组织和夫人的忠实,却忽略了自己的利益了。

“当她们检举他们所依附的两个男人之后,两个心存叛逆的男人立刻得到处决,夫人给她们的报赏是成为花奴。”

“花奴,是什么职司?”

“夫人爱花,所以辟了一处很大的花园,花奴就是留在那座花园中照顾花草。”

“那也不算很坏呀?”

“留在那里照顾花草的人,就永远不能离开……”

常玉岚苦笑了—下道:“翠玉,为什么不说的更清楚一些?”

“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花奴,在我们而言,是一个很恐怖的工作,我们见到去的人,却没看到回来的。”

“那座花园在什么地方?”

“等我有一天变成花奴的时候,就知道了。”

常玉岚叹息了一声,道:“天下最恐怖的花园,是桃花林,难道还有比桃花林还恐怖的花园?”

翠玉脸色一变道:“公子,我已经表白的很清楚,尽了心力,你肯不肯相信我,已非我能力所及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离开这地方的时候,你还要受一番折腾。”

常玉岚点点头道:“如果百花夫人给我的承诺算数,我现在在这里的身份,应该是很高了,是么?”

“不错,夫人确实想重用你,但还不十分信任你。”

常玉岚点点头,

百花夫人进来的时候,翠玉正对常三公子表现了无限的温柔。

常三公子也确实有些陶醉在温柔之下。

很少男人能在美女的温柔照拂下,能完全无动于衷。

百花夫人来得毫无声息,常三公子一直很留心地听着周遭的一切动静,竟然也没听到丝毫声音。

当听到了百花夫人声音的时候,她已站在两人面前了。

“看到你们这份恩爱和亲密,我真的有点不忍心拆开你们。”

常玉岚霍然一惊,忙站起身子,道:“不知夫人驾到,未能迎接……”

他是真的吃惊,惊震于夫人的轻功,如此高明。

翠玉却跪了下去道:“叩见夫人!”

百花夫人笑了笑,道:“起来,你这丫头的身份,如何能做常家的三少奶奶。过几天,我收你为义女。”

“多谢夫人!”

这一次,常玉岚看清楚百花夫人。

她竟然未戴面纱。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以常三公子的阅历之丰,竟然也无法看出她多大的年龄。

百花夫人带着娇媚、笑意的脸色,突然间一变,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地道:“常玉岚!”

“属下在。”常玉岚的反应,亦极快速。

“武当派俗家弟子中哪一个成就最高?”

“听说三湘黄可依,是近代武当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

百花夫人笑笑道:“人说金陵常家的消息十分灵通,看来果然不错,黄可依没有什么名气,但他确是武当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

“事实上,他在剑法上的成就,不但放眼三湘,无人能出其名,就是整个江湖来说,也算是一流高手,非三公子的常家剑法,难有人是他敌手。”

常玉岚道:“夫人夸奖,不知夫人是要活人,还是要他尸体?”

“我爱才,尤其是年轻的俊彦人才,黄可依今年二十七岁,出身豪富之家,结交四海英雄,本身的剑术高强,又极富领袖才能。

“虽然三公子响显赫家世,怛却是一个才堪人任的人,三公子如若能把他收服,那可是大功一件。”

“在下尽力而为。”

“如是无法使他归服,也不能留他在江湖上立足。”

“属下明白,不为我用,即于处死。”

百花夫人点点头道:“你初入本门,是头功,也是一件大功,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常玉岚道:“我会全力以赴,完不成夫人令谕,唯死而已。”

“三公子言重了,你会成功的。”

百花夫人笑了,笑得冷雪解冻,一脸柳媚花娇。

这个女人的性格,和她的个性一样,叫人难以估测,她能在笑意迎人中,变得一脸冷漠,冷厉中泛起了笑意。

常玉岚道:“属下会尽力施展,不让夫人失望。”

在常家,这也是一课教育,他们训练子弟,不是让他们成为威武不屈,志节凛人的英雄志士,而是要他们成功地完成一件任务,成功地保证住常家领导江南六省的武林权威。

所以,常三公子不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而是一个随机应变,刚柔兼具的人物,能屈能伸。

对常玉岚的表现,百花夫人非常满意,笑笑道:“翠玉,好好侍候三公子,办完黄可依这件事,你会成为花主的身份。”

“多谢夫人!”

翠玉盈盈地拜了下去。

但她跪下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百花夫人,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又表现了一手奇异的轻功。

“翠玉,我们走吧!”

翠玉没有理会常玉岚,却伏下身子,以耳贴地听了一阵,才点点头,站起身子,道:“她真的走了,三公子准备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

常玉岚怔了怔道:“我还能选择……”

翠玉道:“三公子还不太了解百花门,我们能供应你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于江湖。你可以侍从如云,也可以单枪匹马……”

“我有这么大的选择权力?”

“是的,三公子,夫人只派你去作这件事,但她并不限制你用什么方法,公子可以选择你喜欢的方式。”

“哦?”

“夫人选用的人才,不只是一个杀手,而是一个能够统筹全局的人才,你刚才已通过了夫人的认可。”

“只有你、我?”

“是的,请公子闭上双目,咱们离开这里。”

常玉岚未再多问,缓缓闭上了眼睛。

翠玉取出了—个黑色的布罩,遮住了常玉岚的眼睛,一面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不要妄图取下面罩,这一段行程很凶险,也是最后一道考验。”

常玉岚没有回答。

感觉中,常玉岚被放上了一张软床,被人抬起向前行去。

常玉岚以最大的心力,扩展感应的本能。

但这却使他感受到极大的震动。

他听到了一种嗡嗡的声音,好像经过了一个很多小虫飞舞的地方。

软床停了下来,常三公子被解下了眼罩。

这是个荒凉的郊外,夕阳绚烂,正是近黄昏的时刻。

两个抬软床的大汉,已经收起了软床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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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常三公子面前的,只有一个翠玉。

晚风吹来,飘起了常三公子的衣袂,也飘起了翠玉的秀发。

常玉岚叹息了一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公子,明天太阳又会升上来了!”

常玉岚笑笑道:“这里是信阳域郊?”

翠玉点点头,没有回答。

但这已经够了,打了半天转,并没有离开信阳,那百花夫人定住在信阳城中。

“会不会有人来接我们?”

翠玉道:“有,夫人的耳目遍布,随时就可能听到我们说话。”

常玉岚四顾了一眼,道:“四野广阔,不见人踪,难道百花夫人真有顺风耳不成?”

“看!那边不是有人来了么?”

真的有人来了。

十丈外,一片杂林中,缓缓地行过来五个人。

天色虽已黄昏,但常玉岚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五个人,四女一男。

兰、菊、莲、梅四婢之外,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年轻人。

黑夜无情刀,纪无情。

“纪兄,你……”常玉岚尽量使自己平静,但仍然无法压制内心的激动。

纪无情笑了笑,笑得很黯然。

莲儿一双秀目,一直盯视着翠玉,却很温柔地向常玉岚道:“公子,纪公子说。要带我们来见你,果然见到你了!”

“哦!你们没事吧?”

“没有,我们都很好,只是挂念公子的安危,所以我们也不敢反抗,公子,你也还好吧?”

莲儿的话里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四婢中,莲儿最美,最聪明,也最受宠爱,所以话也最多,她心中很不服气,暗暗忖道:“我比不上那位娇艳的蓝秀,但绝不输翠玉……”

常玉岚生长在脂粉群中,所以很了解少女心,由莲儿的语气神情中,已瞧出莲儿的心意,笑笑道:“莲儿,我很好。”

翠玉很知趣,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今后如若想追随在常玉岚的身边,必得先和这四个丫头处好。

看情形,莲儿似是这四婢中的头子。

转移莲步,行近莲儿,翠玉微微躬身道:“我叫翠玉,姐姐是——”

“三公子身边的丫头,莲儿。“

“我是奉了夫人之命,照顾三公子的。”

话中有话,表明了情非得已,奉命照顾三公子,又暗示了自已身份特殊。

“莲儿,翠玉姑娘帮了我很大的忙。”

常玉岚明确地表示了意见,

莲儿立刻换上了笑脸,道:“翠玉姑娘,你是公子的朋友,我们只是追随公子的丫头,叫姐姐我如何敢当,以后叫我莲儿。”

翠玉笑了一笑,道:“我也是从婢的身份,以后追随三公子的身侧,还要请诸位多多照顾。”

莲儿道:“欢迎得很,咱们公子……”

纪无情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常兄,现在兄弟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女孩子比男孩子可人多了,如果兄弟还有回到纪家堡的机会,一定要选四个美丽的丫头,授以刀法,以取代四位刀童,不让常兄专美于前。”

常玉岚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纪无情虽然尽量使自己变得很轻松,但他的神情中,却去现出无可奈何的哀伤。

“纪兄,见过了百花夫人么?””见过了,兄弟就是奉了夫人之命,送还常兄的四位美婢,而且…而且……”下面的话竟说不下去了。

“纪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无妨!”

纪无情垂下下头去,以极低的声音道:“兄弟奉命来此,听候常兄的调遣。”

常玉岚暗暗忖道:“无情刀、断肠剑齐名江湖,要他听我的调遣,自然是件难以启口事了。”

“纪兄,我们是好朋友,目下的处境……”

翠玉突然轻轻地道:“三公子,有人来了!”

黄昏已尽,夜色透着迷离。

常玉岚、纪无情转头四顾。

果然见一个黑衣人,疾如流星而至。

身在一丈之外,停下了脚步。

纪无情看看常玉岚,冷冷地道:“什么人?”

他胸中充满了积忿,脸上泛起了浓重的杀机,右手已握在刀柄上。

黑衣人双目凝注在纪无情脸上,语气十分平和地说道:“三湘黄可依,今夜二更时分,经过那条官道……”

“哪一条官道?”

“正东方一里外。”

“你是——”常玉岚运足了目力,希望能看清这黑衣人的形貌。

“曲五。”

“曲五,这不像一个人的名字。”

“本来不是个名字,只是一个排行号,不过我真的姓曲。”

常玉岚忽然想到,百花夫人告诉过他,她的尹下有五条龙,莫非这黑衣人曲五,就是五龙之—”。

“曲兄还有什么指教?”

“不敢当,曲五奉命前来支援三公子。”

常玉岚笑笑道:“好!曲兄带了多少人手?”

曲五道:“兄弟,和四个高手。”

“夫人还交代了些什么?”

曲五道:“杀死黄可依,是最后的手段,夫人爱才,对这出身武当门下的黄可依,很想收为己用。”

“不过,三公子是这一次拦截黄可依的主首人物,我们都听命行事,如何处置,还要三公子决定。”

常玉岚道:“我会见机行事,曲兄的人手……”

“已然守候在官道上。”

“二更时分,距此刻还早得很。”

曲五道:“夫人的指示、令谕,一向不错,但夫人一向不大喜欢失败,所以,我们—向很小心。”

常玉岚道:“除了曲兄和四个手下之外,夫人还派有人么?”

“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好,曲兄先行一步,和四个属下会合,我和纪兄随后就到。”

曲五一拱手,转身而去。

只见人影一闪,已消失在月色中不见下。

常玉岚一直很留心观察,发觉他轻功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纪无情一直静静的站着,右手仍然握在刀柄上。

“纪兄,有些时候,必须忍耐点。”

第40页

常玉岚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委婉动听—些。

纪无情望望翠玉。

翠玉立刻转身离去。

纪无情道:“兄弟只觉得活的很窝囊。”

“为什么?”

“唉……唉……”纪无情转注到四婢的身上。

常玉岚挥挥手,四婢也转身离去。

纪无情双目转注在常玉岚的脸上,道:“常兄,你好像一点也没有防范之心。”

“纪兄是说翠玉?”

“哼!女色害人,古人诚不欺我。”

常玉岚道:“她们都避的很远,纪兄不用多顾虑了!”

纪无情道:“常兄没有中毒么?”

“什么毒?”

“女人身上传来的奇毒。”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纪无情着了道儿。

常玉岚点点头道:“那个女孩子……”

“被我杀了。”

“你……”

“我忍不下这口气,要了她的命。”

“什么时候杀的?”

“当她告诉我内情之后。”

“你见过百花夫人了?”

纪无情点点头道:“见过了,百花夫人似乎并不太关心那个丫头的生死,劝我留在百花门中。”

“纪兄答应了?”

“兄弟不是怕死,而是觉得死的太冤枉,所以只好答应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又觉得活的太窝囊,倒不如死了好些。”

常玉岚低声道:“纪兄,处此情景,要多多忍耐……”

纪无情道:“忍耐,忍耐到哪一天呢?每天都要服用她们的药物,否则毒发而死,逃命的时间,不过一十二个时辰,如不想死,就得永远受她们的控制——”

“纪兄,事已至此,不忍耐别无良策。”

纪无情目光转动,四下探视,口中却缓缓说道:“常兄似乎很安于这份工作?”

“如不安于这份工作,纪兄,何以教我?”

“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

“兄弟四个刀童,竟然被留下,未能有一人追随身侧。”

“纪兄,如肯对百花夫人要求,也许会把四位刀童遣还……”

纪无情冷冷地道:“我已有必死之心,他们四人追随我七个年头,以身殉主也是应该的了,只是兄弟有个心愿,却很难完成。”

“哦!纪兄有什么心愿,何妨说出来,兄弟也许能代劳。”

“你我之间,似于是已道不相同,只怕难相为谋了。”

言词之间,已充分地流露出对常玉岚的不满。

常玉岚心中忖道:“百花夫人诡计多端,我如和他坦然交谈,尽说出胸中之秘,一旦泄漏,必遭杀身之祸,看来只有暂时隐瞒内情,挑起求生之意。”

心念电转,口中缓缓说道:“我们相交极深,纪兄有什么事,只要兄弟能力所及,定会全力以赴。”

纪无情道:“说出来也不要紧,至于常兄肯不肯为我办到,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兄弟洗耳恭听!”

纪无情道:“兄弟死后,只望常兄把我的死讯,传给纪家堡,兄弟在九泉之下,亦将心领此情。”

常玉岚沉吟了一阵,道:“纪兄真有不幸,兄弟还活在世上,不论如何,定会把纪兄死讯,传到纪家堡中……不过……”

“常兄,可是想劝兄弟,打消必死之心?”

“纪兄,死有重如秦山,轻如鸿毛,纪兄,要三思啊!”

纪无情冷笑一声,道:“一个人的生死大事,完全操纵于别人之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常兄可以放心,纪无情不会白白送死,明日午时之前,我才会毒发而亡,在午时之前,我会用我有限的生命,取到足够的代价。”

常玉岚道:“纪兄的意思是……”

纪无情道:“三湘黄可依,是一位很有名气的人,兄弟如能救他脱险,死而无憾!”

常玉岚呆了呆道:“这个,纪兄恐怕是……”

纪无情接道:“我知道,此事,可能会和常兄直接冲突,不过,兄弟尽量避开常兄就是了!”

常玉岚沉默了。

这是一个死结,纪无情是个说得出,就能做得到的人。

常玉岚在想,想一想能阻止这件事的办法。

但纪无情坚决的神色,似乎是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是英雄,很难忍受把生命操纵在别人手中的痛苦。

忽然间,常玉岚脑际间,闪过一点灵光,想起了姿色绝世的桃花——蓝秀。

“纪兄,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可以使纪兄留恋生命么?”

“不错,我想不出我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桃花,那位艳丽绝世,令人一见难忘的丽人。”

“你是说蓝姑娘?”

“对!纪兄。我们是好友,也是情敌,我还想和纪兄一争长短,看丽人属谁!”

“这个……这个……”

纪无情必死的意志动摇了,双目中放射出炯炯光芒,道:“其实,兄弟真的死了,这对常兄而言,应该是有益的。”

常玉岚道:“不,我要竞争,她亲口告诉我们,给我们公平的机会。”

“但常兄似乎是已占了上风。”

“那是因为纪兄太消沉,你仔细想想吧!”

纪无情忽然闭上了双目。

常玉岚不再理会,纪无情举步向前行去,他明白,蓝秀已激起了纪无情求生的意愿和希望。

今夜,浮云掩月,景物依稀可见。

二更时分,大地一片静寂。

通往襄樊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得得蹄声。

敲碎了夜暗的寂静。

一匹快马疾掠而至。

常玉岚虽没把拦阻此人的工作,寄望于曲五的身上,飞身一跃,挡在路中。

兰、莲、菊、梅,跟着行动,四条人影连翩而出,分列在常玉岚的身侧。

五个人一字排开,站满了大道。

马上人一勒缰,奔行的快马,突然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马上人很年轻,看上去并不英俊,但脸上线条明朗,给人一种坚毅、明快的感觉。

常玉岚冷冷一笑道:“黄可依?”

“不错,阁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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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没有回答。

黄可依目光转动,打量了四个女婢一眼,缓缓说道:“断肠剑常三公子!”

常玉岚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不错!黄大侠好眼力。”

“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常三公子,华衣骏马,美婢相随之外,还有什么人有这种气魄呢?”

常玉岚心中暗道:“半夜拦路、截车之意,已然十分明显,但总不能拔剑就杀,总要找一个翻脸的藉口才行。”

心中念转,口中冷冷说道:“怎么,黄兄,可是对兄弟这排场看不顾眼?”

黄可依纵声大笑道:“常三公子风流不下流,美人常随,不及于乱,江湖道上有谁不知,兄弟对常兄这分定力,敬佩得很。”

这也正是常玉岚觉得自豪的地方。

这几句话,常玉岚倒是听得顺耳得很。

但目下处境,有如人上虎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尽管常玉岚内心之中对黄可依有着—股英雄相惜之感,但口中仍冷冷地说道:“黄可依,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讽刺我?”

微微一笑,黄可依缓缓跃卜马背道:“常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深夜拦道,已经摆出一副非战不可的姿态,至于言词间,借故生非,似乎多此一举了!”

常玉岚忽然感到脸上有些发热,幸好夜色昏暗,看不见脸上的羞红。

黄可依弹弹长衫上的灰尘,缓缓说道:“常家的剑法,天下驰名,黄可依如若不愿束手就缚,只怕要劳动三公子出手一战了。”

常玉岚道:“武当派以剑法领袖武林,黄兄又自称武当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今宵有缘相会,当得领教高招。”

黄可依淡淡一笑道:“常兄不远千里而来,就算兄弟不愿应战,只怕也很难推辞得了……”

常玉岚—咬牙道:“那就亮剑吧!”

黄可依缓缓取下身上长剑,淡淡笑道:“能与断肠剑三公子放手一搏,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不过,兄弟希望了解一事。”

“什么事?”

“彼此素昧生平,可依也自信行为谨慎,不敢有所错失,常兄千里来此,深夜拦道定有原因,不知可否见告,交手为了什么?”

常玉岚沉吟了一阵,道:“黄兄威震三湘,自称为武当俗家第一名剑,兄弟不服得很。”

黄可依纵声大笑道:“常三公子何等英雄人物,想来不会谎言相欺,这番话,可是出白内心么?”

常玉岚突然叹息一声,道:“黄兄既知兄弟有难言之隐,又何必苦苦追问呢?”

说话之间,剑已在手。

说完话,忽然一剑刺了出去。

常家的剑法,以快速见称江湖,这—剑,快如闪电一般。

黄可依闪身避过,没有还手。

常五岚一皱眉,道:“黄兄,可是瞧不起兄弟,不屑还手。”

黄可依叹息一声,道:“常兄的剑法凌厉,兄弟担心,一旦动上了手,只怕会闹出一个很悲惨的结果。”

常玉岚道:“黄兄尽管出手,常三死于剑下,亦是绝无怨言。”

黄可依依神情肃然地说道:“如果是常兄杀了兄弟呢?”

常玉岚道:“武当派当为黄兄报仇……”

黄可依道:“如若武当派和常家有下冲突,那不是江湖之福,比起你我的生此之事,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常玉岚沉吟不浯。

武当派在江湖上的势力,非同小可,真要和常家拚上了,常家很难抵拒得住,至少,也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如果武当派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常三公子也不承认,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什么人?”

“用不着通名报姓,在下只是揭穿你心中的畏惧。”

“畏惧,我畏惧什么?”

“死亡。”

黄可依冷然一笑道:“笑话,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我——”

“你还胸怀希望,希望武当派中会赶来接应你。在下要提醒你的。你的想法错了,送你的人,已经掉头头回山,接你的人,还在百里之外。

“他们不会连夜赶路,也不会找来这里,除非是他们等候得太久,不过那该是三天以后的啦了。”

黄可依道:“诸位对在下的事,倒是清楚得很。”

黑衣人道:“谋定而后动,咱们从不作没把握的事。”

黄可依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阁下能够支使常三公子,自非无名之辈,何以不肯报上姓名?”

黑衣人道:“黄可依,你又错了,常三公干才是咱们这次行动的首脑人物,区区只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常玉岚心中忖道:“好厉害的嫁祸手法,黄可依今夜如能突围而去,我就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这个误会了。”

难处在,常玉岚还不能出言说明。

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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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桃花仙劝谕三侠

果然,黄可依的目光,已转向常玉岚。

“我实在想不明白,金陵常家,和武当派,会有些什么样的仇恨,而使我们必须作一场生死之拼?”

误会已完全对准了常家。

常玉岚苦笑了一下,道:“有些事情的发生,不—定要有仇恨。”

“哦!那总该有个原因了?”

“有。”

黄可依道:“兄弟愿闻其详。”

常玉岚道:“以你的成就、盛名,就是招致今夜事件的原因。”

黄可依冷冷地道:“金陵常家难道……”

“常家如何?似乎不是现在要讨论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黄兄的命运。”

“常兄的意思……”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降,一是死。”

黄可依摇摇头,道:“常兄,在下选择的放手一搏,常家的剑法,虽然高明,但却未必能就杀得我。”

忽然飞身而起,击出一剑。

出乎一击,常玉岚已看出遇上了劲敌。

黄可依的武功成就,绝不会在无情刀纪无情之下。

跃起挥剑硬接,金刃交鸣声中,两个人同时落着实地,这时那黑衣人已突然悄无声息地移动了位置,长剑双刀,同时出鞘。

黄可依心中对这一战,一直觉得很突然、诡异,并无恋战之心。

就在他犹豫难决的时刻,那黑农人已攻了过来。

长刀劈出,黑衣人才冷冷地说道:“黄可依,你已身陷重围,想突围而逃的机会,是绝无可能。”

就只两句话的工夫,巳攻出了五刀。

黄可依封开五刀,还了六剑。

他的修养功夫很好,虽然十分不满这种暗袭、围击的打法,但还是忍下了没出口责问常玉岚。

但常玉岚却是极感不安,他究竟是出身武林世家,学的是护身、保命的技艺,对敌手法,不见得十分光明,动手相搏时,剑招极为狠辣,但行事却很光明,明看曲五突施袭击,心中大大不以为然,但却无法喝止。

就在他犹豫之际,曲五和黄可依,已展开十分激烈的拚杀。

对常玉岚,黄可依似乎是—直有些忍让。

但对曲五,就完全不同了,剑势凌厉,着着迫攻,曲五的长剑双刀,虽然变化诡异,但仍被黄可依连绵的快剑,迫落了下风。

武当剑法,毕竟不凡。

常玉岚审度情势,心中大感为难,黄可依表现出的造诣,已非一己之力可以取胜,但又极不愿和曲五联手合攻。

他初入百花门,还无法适应百花门中的行事方法。

曲五已在黄可依强厉的剑势下,有些招架不住。

只听那黑衣人冷冷地开口说道:“三公子,如不及时出手,等我伤在对方剑下,你想留下黄可依的机会就不大了。”

话虽说的很宛转,但却无疑是一种正面的警告。

常玉岚一咬牙,挥剑而上

黄可依封开了常玉岚的两剑之后,立刻退后三步,冷笑一声,道:“三公子准备以多取胜了?”

常玉岚叹息一声,道:“黄兄,这不是一场争名之会,除了兄弟之外,还有高于隐伏,纵然黄兄能胜过我,也无法脱过今夜之危。”

黄可依冷冷说道:“听常兄口气,似乎非杀我不可了?”

“不!黄兄可以弃剑投降,就像兄弟一样——”

“你?你不是代表金陵常家……”

常玉岚有些羞愧地道:“不是,兄弟也是受命而来。”

黄可依一脸惊异之色,道:“受命而来,不知是受何人之命?”

“这个,黄兄如肯降服,自然就会明白!”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不错,常三公子身不由己,黄兄,你只能在死亡与降服间,选择其一。”

“你又是谁?”

“纪无情。”

一身黑衣的纪无情,仗刀缓步而出。

黄可依打量了纪无情一眼,突放声大笑道:“可笑啊!可叹啊!”

常玉岚道:“黄兄……”

黄可依冷冷接道:“南剑常世伦、北刀纪飞虎,是何等英雄人物,两位都是承继盛名少年侠士,今夜,怎的……”

他心中气忿、震惊,兼而有之,竟然无法骂出口来。

纪无情道:“怎的竟是如此不屑,有辱南剑、北刀的盛名,对么?”

黄可依道:“岂止是有辱盛名,简直是叫人难以相信。”

常玉岚道:“江湖多变,有些事身难由己,黄兄如肯听兄弟相劝……”

黄可依冷冷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常兄,出手吧!”

常玉岚欺身而上,猛然发剑。

黄可依下再相让,挥剑还击。

双剑翻飞,展开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搏杀。

常玉岚,面挥剑枪攻,一面低声说道:“黄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黄可依道:“活着受人讥笑,唾骂,何如奋战一死?”

曲五和纪无情投有出手帮忙,两个只是静静地站立一侧观战。

黄可依乃是真动了拚命之心,剑招的快速、凌厉,招招指向常玉岚的全身要害大穴之处。

这就迫得常玉岚不得不全力应战。

一个武当门下的杰出弟子,一个尽得家学真传,两个少年英豪,因这一战,各出全力,当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曲五回顾了纪无情一眼,低声说道:“拖延时间,对咱们有害无利,咱们一起上去吧!”

纪无情皱皱眉头,道:“合力群攻一人,一旦传扬于江湖之上,岂不要落人笑柄?”

曲五道:“咱们百花门行事,一向是只问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只怕还得阁下认清适应。”

纪无情望着曲五,冷冷道:“你是在教训我?”

曲五道:“我倒不敢,在下只是告诉纪兄,百花门不是个很光明的组织,我们的人向在暗中行事。

“而且,夫人有着讲求效率,不允许失败的绝对要求,对失败的人,有着相当严酷的惩罚……”

“我知道。”

“纪兄知道最好,不能收服黄可依,那就只有杀了他,而且咱们也不能等得太久……”

“太久的意思是?”

曲五解释道:“天亮之前,这个地方是武当派的势力范围,随时会有武当门下弟子出现于此”

纪无情转脸望去,只见黄可依剑如轮转,攻多守少,隐隐间,他似乎已占得上风,不由一叹道:“他是难得的年轻剑客,杀了他实在可惜。”

曲五淡淡一笑道:“如若不是因为他剑术超绝,夫人又怎么会让二位同时出动呢?”

纪无情心中忖道:“黄可依能对付常玉岚,我收拾曲五这小子,大概胜算很大,如若我现在出手,以握智珠,纵然难逃明日毒发一死,但揭穿了百花门的秘密,虽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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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提在刀柄之上。

无情刀随时能发出雷霆的一击。

纪无情的目光,去面上仍然注视着常玉岚和黄可依的拚搏,但他真正的注意的人却是曲五。

他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手,但现身的只有一个曲五。

他也无法预测和曲五动上手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的局面,会引出多少伏兵,但他相信,只要他能一击杀死曲五,纵然能引出另外的伏兵,以黄可依的造诣之高,在自己全力掩护之下,黄可依仍有机会逃走。

黑衣无情刀究竟是一代人杰,他有着绝对掌握自己的主张。

常玉岚的说服力量不够强烈,桃花姑娘留给他的痴迷,也在他精密的推断中,失去了影响。

他决定以生命做代价,对武林中提出一个警告。

在生死和荣誉之间,纪无情决心选择了荣誉。

但现在唯一,使纪无情感到困难的是兰、莲、菊、梅四婢,这四个可爱的丫头,很可能会出手拦阻。

只听曲五冷冷说道:“纪兄,黄可依剑法精绝,纪兄怎不出手助常兄一臂之力……”

纪无情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纪某人呼来喝去?”

曲五微微一怔道:“你——”

一道飞起的刀光,已暴射而至。

刀光带起冷芒,笼罩了八尺方圆。

纪无情已然出手,曲五已完全被刀光罩住,除了出手封挡之外,曲五已无法脱出刀光的封锁。

曲五长剑挥出,封住了一刀。

但纪无情杀机已动,一刀之后,连绵攻出了一十七刀。

十七刀连绵成—片凌厉的刀网,刹那间,一气攻出。

曲五封开了十七刀,便身上却受了两处刀伤,伤势不太重,还未失去抵抗的能力,但也鲜血淋淋,看上去状至狼狈。

这突然的变化,使得翠玉和四美婢看得目蹬口呆。

曲五的危机迫在眉梢,翠玉直觉地认为必须要阻止纪无情。

她了解百花门,一次失败的后果,至少会牵连到常玉岚和四婢的生命,绝不是纪无情一个人的生死!

百花门,一向不忍受失败。

但百花门对成功的人,也很重赏。

重赏重惩,是百花夫人统治这个神秘门户的秘诀之一。

“快些出手,拦住他,不能让他杀了他。”

她的意思很明显,兰、莲、菊,梅都知道,他是指曲五。

但四婢没有动。

她们只肯听常玉岚的令谕,也最关心常玉岚的安危,而常公子,此刻正和黄可依打到了胜负将分的生死关头。

自然,四婢也想到了纪无情杀死了曲五的严重后果。

但翠玉知道得更清楚。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他死了,我们都最好自绝而死。”

莲儿—皱眉道:“为什么?”

生命毕竟是珍贵的,陪一个不相干的人死去,实在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

翠玉笑笑道:“因为有些痛苦,比死亡更难承受。”

只有翠玉知道,百花门惩制叛徒的手法,是如何的残酷,那不是一个人所能承受得了的痛苦。

忽然间,纪无情收刀而退,曲五长长吁了口气道:“你失去了这个杀死我的机会,就永远不会再有。”

纪无情没打回应,只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后。

“你的刀法虽然凌厉,但最重要的还在你抢占了先机,我也许不能和你平分秋色,但我只要准备,还可自保……”

忽然,曲五发觉了,纪无情根本没听他说话。

随着纪无情的眼神,曲五向后望去。

就在他身后三尺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长发披垂的少女,一袭白色的衣裙,夜暗中看上去十分清晰。

纪无情忽然扬起了右手,冰冷的刀锋已架上了他的颈上。

白衣少女望着纪无情微微一笑,缓步走向常玉岚。

“两位可能住手了!”

声音娇脆,但却很低。

但舍命苦斗的常玉岚和黄可依,却听得十分清楚。

常玉岚封架黄可依攻来的一剑,疾退八尺。

黄可恢也收住了剑势。

“是你……”

常玉岚的声音有些颤抖,显是惊异地无法控制。

“很意外吗?”

“是!完全意外,蓝姑娘竟然一直留在这里?”

来人正是蓝秀。

“我一直很关心你们……”

蓝秀目光转动,同时看了常玉岚和纪无情一眼,这位绝世无伦的少女,在纪无情和常玉岚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蓝秀又道:“你们为我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我怎能坐视不动。”

淡淡的一句话,表现了无比的关心。

常玉岚、纪无情都听得十分感动。

黄可依目注蓝秀,道:“你是……”

纪无情接道:“她是仙子。”

黄可依道:“仙子?什么仙子?”

蓝秀道:“桃花仙子。”

“哦!是桃花仙子,那也是百花门中的人下?”

“你也知道百花门?”

“今晚上才听到这个组织的名字。”

“那你怎么说认定我是百花门中的人?”

“桃花也是花的一种,而且,在百花之中代表着——”

“艳丽。”

“也很轻薄,所以在百花之小,它的排行很低。”

纪无情怒道:“黄可依,你说话放肆得很。”

蓝秀道:“别怪他,他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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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可依大笑道:“想不到啊!百花门下也有讲道理的人。”

蓝秀冷冷地道:“黄可依,你可明白你现在的处境?”

“我知道,很危险,我的机会是九死一生。”

蓝秀道:“这一次,你估计错了!”

黄可依望望纪无情架在曲五颈上的刀,心中暗暗奇怪,暗忖:“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自相残杀起来?”

心念转动,口中道:“仙子的意思是,是说无一线生机了?”

“那倒不是,你现在连一分的危险也没有了!”

黄可依淡淡一笑道:“只怕姑娘还没完全了解在下。”

“我了解,三湘大侠黄可依,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

“那很好,诸位可以出手了!”

蓝秀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黄可依冷冷接道:“大丈夫立身处世,仰不愧天,俯不作地,生不负人,死而何憾……”

名门大派的弟子,果然非同凡响。

常玉岚、纪无情听得都有些惭愧之感。

蓝秀笑笑道:“黄大侠的气节凛然,可佩可敬,不过,这对江湖风浪,苍生苦难,有什么帮助呢?”

黄可依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蓝秀道:“黄大侠为武当门下,百年来最杰出的弟子,雄图未展,大志末申,就这样壮烈成仁,实非武当之福,也有负令师培养的苦心了。”

黄可依有点黯然地叹道:“可悲的是,世上事,难有两全之美,我黄可依出生清白,总不能为了苟全性命,屈志卖身,投靠百花门下吧?”

蓝秀淡谈一笑道:“白莲能出污泥而不染,黄兄只要立身正大,权变一时,又有何妨呢?”

黄可依怔了怔道:“姑娘可否说的清楚点?”

蓝秀道:“其实,目下的情形,已经很明显,黄兄只要稍用心思观察一下,应该心有所悟才是。”

点点头,黄可依望着纪无情,道:“在下也正觉奇怪,何以,他们会忽然倒戈相向,自相残杀起来?”

纪无情冷哼一声道:“黄可依,就算你是个呆子,这真刀真枪的杀法,你也该看出一点头绪了!”

黄可依道:“咳!在下的江湖经验,实在欠缺了点。”

纪无情道:“这全场之中,除了翠玉之外,就这小子是真正的百花门中人,杀了他和翠玉,那就一切太平了。”

常玉岚道:“他们作事小心,只怕这周围会有埋伏?”

蓝秀道:“有,不过被我制服了。”

纪无情道:“有多少人?”

蓝秀道:“四个,都被我制住了穴道,我已经很仔细地勘查过四周,除非百花门别有安排,他们暂时不会把消息传出去了。”

黄可依看的有些茫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秀淡淡地道:“简明点说,就是要你活下去,和常玉岚、纪无情一样,混入百花门中去。”

黄可依道:“那岂不是引起本门中很大的误会?”

蓝秀道:“关于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因为,一旦真象大白时,你会受到更大的尊重。”

“这个,在下……”

“你不相信?”

“此事体大,必须要慎重处置才行。”

蓝秀点点头道:“三公子,把事情说给他听。”

常玉岚很仔细地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黄可依被说服了。

纪无情却轻轻地叹息一声,刀光一闪,曲五的人头突然滚到地上。

蓝秀望望纪无情没有说话。

常玉岚却淡淡一笑道:“纪兄,你……”

“我是替你们想,留下这个曲五,总是祸害。”

纪无情还刀入鞘,神情落寞。

蓝秀柔声道:“你替他们想,难道你……”

纪无情道:“不错,我准备走了,我要回纪家堡去。”

“为什么?”

“唉……”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纪无情苦笑遭:“我中了毒,希望在毒发之前,快马加鞭地赶回纪家堡去,我要死在从小生长的地方。”

蓝秀笑了一笑,柔声道:“纪兄,你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替我办到。”

纪无情叹了一口气,目注远方道:“世上有很多的诺言,无法实现,也有很多事情,无可奈何。”

蓝秀道:“我听说百花门中很多人,都被毒药控制住,又不是你一个,为什么你一定要死?”

纪无情悠悠地道:“世上打很多种人,有些人可以忍辱负重,有些人却无法忍受折磨的。”

蓝秀道:“纪兄,小妹可以解你的毒,不过……”

纪无情双目闪现神光,道:“你能……”

“可是太费时间。”

纪无情黯然不语。

蓝秀道:“解你身中之毒的事,包在小妹身上,但不是现在。”

纪无情道:“我知道自己身中奇毒,精神上的压力,重过实质的生死,我知道,百花门没有发觉内情之前,绝对不会让我死,但我精神上不能负担这个压力……”

蓝秀道:“纪兄养尊处优,忽然间遇上了这种事情,心理上自足很难适应,不过——天欲降大任于斯人……”

纪无情摇摇头,接道:“姑娘,我已万念俱灰,心如枯井,只求姑娘允许在下离去,回纪家堡。

“唉!本来,我已决定助黄兄一臂之力,让他逃离此地,以便揭露百花门之秘,但却没料到姑娘及时赶来,这对我已经是很快慰了……”

黄可依道:“纪兄盛情,兄弟十分感激!”

常玉岚道:“纪兄急欲赶回纪家保,可是贵堡中有解毒丹?”

纪无情道:“连蓝姑娘都无法解的毒性,就算纪家堡有藏药,也是无法解毒,兄弟赶回纪家堡,只是想见父母一面罢了。”

常玉岚道:“这个,纪兄——”

蓝秀突然低声说道:“纪兄,请听小妹一言……”

她说些什么,除了纪无情之外,没有人听到。

但常玉岚和黄可依都看到了结果,纪无情刚才那种茫寂的神情,突然间振奋了起来,精神焕发。

同时,他也答应留下来。

黄可依有充分的时间,去打量蓝秀。

他见过不少美女,但却从未见过像蓝秀这样的美女,她似乎是个无美不备的女人,散发着一股诱惑力。

像黄可依这种习练武当上乘心法的高手,也无法抗拒。

所以,黄可依看清楚了蓝秀之后,不敢再看,立刻转过头去。

蓝秀激起了纪无情的豪壮之气,也告诉他应变的方法,便飘然离去。

她了解自己,绝对不能和男人相处太久,那种强烈的诱惑,会使任何一个男人,失去克制自己的能力。

纪无情双眉高挑,朗朗说道:“咱们杀死了曲五,但他是死在黄兄的剑下。”

黄可依道:“我明白。”

纪无情道:“所以,黄兄最好在他身上再刺两剑。”

黄可依依言施行。

纪无情又道:“现在,还要请黄兄杀死四个埋伏的敌人。”

“这个……”

“黄兄,决不能犹豫,也许百花门会很相信常兄的话,不会检查他们的尸体,但咱们不能不防。”

“好吧!”

纪无情的目光,移注到常玉岚的身上,道:“常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常兄自己来决定了。”

常玉岚道:“纪兄只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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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情道:“要不要把翠玉也杀了?”

常玉岚道:“纪兄,杀光了百花门中所有的门人,咱们就算把黄兄带回去,百花夫人也不—定会相信啊!”

纪无情道:“留下她的危险,比杀死她大上十倍,除非……”

“除非怎样?”

“常兄有把握能使她和咱们合作?”

“我保证。”

纪无情大笑道:“我和黄兄的性命都交到你常兄的手上了,你要多多小心才是啊!”

“我知道。”

“好吧!兄弟相信常兄对付女人的手段。”

看着纪无情开朗的神情,和刚才判若两人,心中暗暗道:“蓝秀确实有过人的魔力,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只几句话,就把纪无情由消沉中激励起来。”

三个人统一了说法之后,立刻点上了黄可依的穴道。

纪无情扛上了黄可依,道:“咱们走吧!”

常玉岚道:“等一等。”

突然拔剑拦在纪无情的面前,道:“什么人?”

“我!”一个黑衣大汉,疾如流星般飞奔而来,我字出口,人已到了常玉岚的身前三尺处。

这人脸色如墨,又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夜色中,很难看清楚。

常玉岚暗中提聚真气,手握剑柄,蓄势待发,口中却冷冷地说道:“阁下是干什么的?”

黑衣大汉笑笑道:“杨三,阁下是断肠剑常玉岚?”

常玉岚心中一动,忖道:“杨三,五条龙中的第三条。”

百花门这个组织,不但神秘,但却神秘中有序,用姓加上排号,不们掩去了本来的身份,而且一目了然。

常玉岚无法一下想透的,就是所谓的五条龙,是以年龄大小排列,还是以武功高低来排列?

常氏家族是一个思维慎密的家族,他们对下一代的教育,不但要求维护常氏家族的声誉,而且还要具备求生和应付各种变化的能力。

所以,他们在武功上求精求进,也在观察事物上,具有超越的能力,应付事物上,有着很大的推断能力。

杨三望望曲五的尸体,淡淡一笑道:“我是奉命来协助三公子,看样子,我似乎是赶来的晚了一些。”

“—场激烈的搏杀,已成过去,我们有了很大的伤亡,但却未辱命。”

“三湘黄可依本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物,但常兄却能适时完成任务。”

杨三口中赞誉着常玉岚,人却行到了曲五的尸体前面,看了一阵,又道:“黄可依的剑法,很凌厉。”

纪无情冷冷说道:“他太强了一些,如若他能等我和常兄联手对付黄可依时,他就不会死在黄可依的剑下了。”

杨三看看纪无情,又看看他肩上的扛着的黄可依,道:“常兄,死的是——”

“曲五。”

杨三震动了一下道:“曲老五……”

“怎么?你不认识他?”

“我知道他。”

“那你怎么……”

“可惜,第一次见面,他已经死去了。”

常玉岚叹息一声道:“相见不如不见,你来的是晚了一些。”

杨三道:“不知道我还能为常三公子作些什么事!”

“今夜来说,—切已经结束,希望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

杨三抱拳,道:“我告辞了,希望三公子见着门主时,能据实说出我赶到的时间,我已尽了最大之力。”

常玉岚望刚天色道:“门主问起时,我会的。”

杨三道:“我会记下常三公子的好处。”

突然转身—跃,消失在夜色中。

纪无情望望翠玉,举步向前行去。

常玉岚明白他的用心,翠玉已变成了一个关键人物,她目睹一切经过,如若还让她活着,她就操纵了眼下所有人的生死。

翠玉缓缓拔出一把匕首,低声道:“看来,我死了才能使你们放心……”

常玉岚突然出手,抓住她的右腕,道:“你活着更有价值,你能有自绝的勇气和决心,自然也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翠玉点点头道:“我明白公子的意思。”

常玉岚低声道:“那就好,我对你充满感激,也充满信任。”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生活在凶险中的人,像常常磨淬的刀刃,使智慧早熟。

常玉岚一行人走得不快,他们不急于赶路。

望望已明的天色,纪无情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大白天,扛着一个人走,实在不大好看,可惜,我那四个刀童不在——”

常玉岚笑了笑,道:“纪兄,我们要相信夫人,她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前来接引我们。”

一阵格格的笑声,突然飘送过来,道:“常三公子,果然是聪明人。”

常玉岚停下了脚步,微微垂首,道:“怎敢劳动夫人大驾!”

“我说过,我会重罚,也会重赏,对一个聪明和能干的人,我一向非常爱护。”

常玉岚道:“我很惭愧,不能照顾得很周到,黄可依剑法的凌厉,几乎使我束手,除了翠玉,他们都死在黄可依剑下。

一辆篷车,突然驰了过来。

车中传出了百花夫人的声音,道:“你们生擒了黄可依,还是值得重赏。把他送上篷车吧!”车帘掀动,一个青衣少女飞跃而下

纪无情把黄可依送上了篷车。

篷车立刻掉头驰去。

青衣少女笑笑说道:“诸位累了,我带你们休息去。”

常玉岚道:“夫人不见我们了?”

“会的,不过不是现在,黄可依突然失踪的事,会引起武当很大的震动,也会引起中原武林的惊慌,一个庞大的搜索行动,即会展开,夫人必须要诸位避开这场麻烦。”

常玉岚不再多问,随着那青衣少女行去。

那是一片茅舍,僻处在一处很荒凉的郊野中。

茅舍中,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

他们对闯进来的人,没有喝问,只是瞪着眼睛看。

青衣少女对这对白发老人似乎是极为尊重,由身上取出了一面朱牌,递了过去。

白发老人没有伸手去接,只看了那朱牌一眼,缓缓站起身子,走向一处壁角,手在泥墙上一推,壁角突然裂开一个门户。

青衣少女道:“咱们进去吧!”

常玉岚、纪无情和四婢、翠玉,再加上那个青衣少女,鱼贯而入。

那门户直入地下一丈多深。

上面看去,那只是一座不起眼的茅舍,但进入地下密室,却完全不同。

触目白绫幔绣,地上铺着很厚的白色毛毡,这一座地下密室,十分宽大,除了两丈见方的大厅外,还有十个房间。

青衣少女笑笑道:“诸位请在此地好好休息一下,我要赶回去复命了!”

“姑娘,我们要……”

青衣少女道:“你们要的,这里大概都有了,万一有什么不全之处,诸位只好委屈一下了。”

纪无情道:“姑娘,你误会咱们的意思了,常兄问你的是,咱们要在此地停留多久才可出去?”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不会太久的,过了这一阵风头之后,夫人自会派人来接你们的。”

纪无情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一住下来,不知何时才能出去了?”

“找确实无法回答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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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挥挥手,道:“好了,姑娘请去吧!吩咐他们一声,把我们需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他意在言外,但那青衣少女却听得很清楚,笑笑道:“常爷放心,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准备的充分,绝不会误事。”

纪无情道:“咱们留此时日不定,这座地下密室,虽然设备豪华,但白昼如夜,漫漫时光如何度过,必须有些好酒……”

青衣少女道:“此地存酒甚丰,什么酒,只管吩咐。”

“这里想必也有桃花露了?”

青衣少女呆子呆,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纪公子想喝桃花露,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夫人必会使诸位如愿。”

常玉岚道:“姑娘见到夫人时,请代我们致谢一声——”

“婢子一定传到。”

目送那青衣少女离去之后,纪无情突然长叹了一声,道:“论随机应变之道,在下确实不如常兄。”

常玉岚一挥手,莲儿突然一个箭步,跃落门边,以耳贴门,凝神静听。

莲儿特受常玉岚的宠爱,自有他可人的地方。

常玉岚道:“纪兄生性耿直,自具大侠之风,小弟万万不及纪兄磊落气度。”

纪无情苦笑道:“常兄通达转变,才是领袖之才。”

“纪兄,蓝姑娘可已传授了纪兄解毒之法?”

纪无情怔了怔,道:“常兄的观察之能,也是叫兄弟佩服得很。”

语声一顿,“她已取走了兄弟身上一粒解药,希望能找出解毒之法。”

翠玉突然接道:“世上如若真能配出那种解毒的药物,百花门的实力,立刻可以消去一大半。”

莲儿突然扬手急挥,而且,人也疾快地滑了回来。

这说明了正有人行了过来。

常玉岚应变很快,一面示意兰、菊、梅三婢行入卧室,一面和纪无情相对坐下。

暗门大开,进来的是两个很标致的村女。

十八九岁的年龄,粗布衣服,扎着两条大辫子。

唯一不同的是,少了村女那份羞怯,她们二人进门之后,四道目光,竟然到处打量观看。

纪无情想发作,但却强忍下来。

常玉岚很客气,客气地站起身子,道:“两位姑娘是——”

左面的村姑笑了笑,道:“我叫小风。”

右首的村姑接道:“我叫细雨。”

常玉岚道:“小风、细雨,两位姑娘的名字,听起来倒是别致的很。”

小风道:“咱们奉命来此侍候各位,各位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常玉岚道:“先准备一些精美的食物……”

小风道:“有。”

常玉岚道:“几壶好酒。”

细雨道:“桃花露只有一坛,喝完了那就喝别的了。”

纪无情道:“一坛就好。”

小风道:“酒菜立刻送到,诸位还想要什么,一并吩咐,我们派人去采办,此地离县城有一段距离,往返需时,有些东西,诸位吩咐下来,咱们还要采购时间。”

纪无情冷冷地道:“在下冒昧地请问—声,两位姑娘可不可以留下伴宿?”

他身中奇毒,对百花门的人,充满着恨意,虽然极力克制,但如遇上机会,总想给对方—点难看、屈辱,稍出心头之恨。

细雨望望莲儿、翠玉,道:“两位身伴美女如云,哪里还会看上我们这布衣荆钗,粗俗女子。”

纪无情道:“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行不行一句话就是。”

细雨道:“我们奉到的令谕是,只要我们能作到的,满足各位一切要求。”

纪无情道:“那就是说,两位可以留下来了。”

小风道:“门规森严,如是两位—定要我们留下来,那也设法子的事了。”

纪无情哈哈一笑道:“小风姑娘,你可知道,我身中奇毒,而且,这种毒可以传给别人么?”

小风道:“知道。”

纪无情道:“好,姑娘这份视死如归的豪气,叫在下好生佩服。”

小风道:“只怕有一点,公子还不太了解。”

“说说看!”

“咱们进入白花门之后,已决定要为百花门奉献一切,就算是明知道公子身上有毒,只怕也只好任凭奇毒传染了。”

纪无情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对这种致命的奇毒传染,这两个丫头,竟然似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小风、细雨虽然长得不错,但纪无情并非好色之徒,这两个人的姿色,也不足以引起纪无情的欲念之心。

天下能使纪无情无法克制自己情欲的,只有一个蓝秀。

常下岚笑了笑道:“纪公子不过是随口几句说笑之言,两位姑娘请不要放在心上。”

细雨道:“不会的,我们奉命侍候两位公子,自会全力以赴。”

常玉岚道:“两位姑娘各有千秋,纪公子就算有心,也不知该留下两位哪个好,两位姑娘先请替我们准备食物,纪公子应该如何,自会通知两位。”

小风、细雨笑了笑,转身离去。

望着二女离去之后,翠玉突然叹息了声,道:“纪公子,她们不怕。”

“为什么?”

“她们早刚用过防毒的药物。”

“翠玉姑娘,我有些不明白……”

“纪公子尽管吩咐,小婢知无不言。”

纪无情道:“她们服用了药物,不畏毒性传染,姑娘既知个中之秘,为什么不设法取得那一种药物呢?”

翠玉苦笑了一下,道:“纪公子,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才被我想出一点头绪来。”

纪无情已完全接受了翠玉的忠诚,对这个美丽的少女,也突然生出几分敬重,道:“在下洗耳恭听。”

翠玉道:“她们才是百花夫人的真正心腹,纪公子万不可低估她们。”

常玉岚道:“她们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

纪无情道:“常兄看出来了?”

“是!我一直很留心她们,虽然她们的步履、举止间,尽量娇柔,但我看得出她们是有意掩饰,不愿主人发觉她们有很精深的造诣。”

纪无情沉吟着道:“这一点,兄弟倒未留心。”

“兄弟常年和女人相处,观察她们的行动,自然也会深入一些。”

翠玉低声道:“纪公子,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对!纪公子就在她们之间选择一人,和她……”

翠玉究竟还是个少女,虽然身历险境,使智慧早熟,但要她当着众人之面,说出男女私情,有些地方,也难于出口。

事实上,也不用她再详细解说。

纪无情点点头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但她们既然是百花夫人的心腹,只怕很难由她们口中探出什么。”

翠玉摇摇头道:“公子,不能随便向她们探问什么,这要高度的技巧。让她自己透露出来。”

“这个,只怕——””

“纪公子,这必须通权达变,处此险境,就算添一段风流艳事,也无损公干的声誉、侠名的。”

纪无情沉吟不语。

翠玉道:“恕我斗胆进言,我已替公子选择了细雨……”

“细雨?”

“是的。”

“为什么?”

“百花门是一个奇诡有效的组织,人处在那样—个环境中,会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应变和观察能力。

“我虽然只是个很平凡的女孩子,但我在百花门中,已有了相当的时间,公子,我长在那个邪恶的环境中,也最了解邪恶,细雨比小风稍具纯性,纪公干如若肯在她身上下功夫,也许会牵动她的真情。”

常玉岚点点头道:“纪兄,翠玉说的没有错,细雨比小风多了一番温柔,也更有女人味道。”

纪无情道:“常兄了解女人,胜我十倍,为什么不和她一较智谋呢?”

常玉岚笑了笑,道,“我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保证着清醒,何况,我有了翠玉……”

纪无情苦笑了一下道:“好吧!只有试试看,不过还要请常兄和翠玉姑娘多多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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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低声道:“不管纪公子内心如何,但用情上,必须表现一片真诚。”

常玉岚道:“纪兄,咱们被安排于此,固然是避开武当派的大力搜索,造成迷离、诡秘情势,以乱江湖人心,但也是百花夫人对咱们的一种考验”

纪无情道:“咱们已入她掌握之中,她还要考验咱们什么?”

“纪兄,百花夫人很多疑,这个舒适的避难地方,可以供应咱们很好的享受,也可以随时取咱们的性命。”

“常兄是说她们会在酒饭之中”

常玉岚点点头,低声道:“这只是办法之一,除此之外,他们至少还可以想出十种以上的办法杀死咱们。

“所以,我们必须要表现出使百花夫人相信的忠诚,至少,不能让她对咱们生出任何怀疑。”

纪无情叹息了—声道:“人在矮檐下,似乎不能不低头了!”

常玉岚喜道:“纪兄肯作此想,咱们已成功一半了,咱们必须合作,先要成为百花门中的主要力量。”

纪无情接道:“兄弟明白常兄的用心了!”

酒菜很快的送上,不但丰盛,而且口味也很好,应该出自名厨之手。

除了名剧的手艺之外,作出如此的美味、佳肴,应该有一个很大的厨房。

这说明,除了这座地下密室之外,还有一处藏于地下的密室。

小风、细雨轮流送上酒菜来。

随时保持一人在现场,斟酒分菜。

纪无情和常五岚取得了一种默契之后,心情忽然开朗起来。

此刻,留在席中斟酒的是细雨,细雨的神情很愉快,脸上一直带着三分的娇媚笑意。

纪无情淡淡一笑,道:“细雨姑娘,请坐下共饮一杯如何?”

细雨道:“不用了,夫人给我们限制很严,招待客人,不能随便坐下。”

纪无情道:“在下既然要姑娘坐下,自然会替姑娘担当。”

细雨笑笑道:“公子,酒席宴前,众目睽睽。就算是公子有什么话想吩咐我,也是个太方便,何不忍耐片刻——”

话说得很胆大,也很露骨,而且,脸上带着微笑,毫无羞怯之态。

纪无情淡淡一笑,道:“细雨姑娘,酒可壮胆,在下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实在是胆色不够。”

细雨道:“酒可以壮胆,但也可以乱性,纪公子是有身份的人,如若在你的好友常三公子的面前出了丑,那可是件留人笑柄的事。”

常玉岚笑了笑道:“英雄与美人,在下常年有女为伴,对这等事情,倒不会放在心上的。”

细雨淡淡一笑道:“男女之间,界限不明,我还认为只有百花门才有的事,想不到北刀、南剑,两大世家中,竟然也有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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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隐小风挑拨武当

纪无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细雨姑娘,在下已经是百花门中的人,一切的作为,都将是百花门中的规矩。”

细雨道:“哦!”

常玉岚道:“细雨姑娘,这中间只怕是有一点误会。”

细雨道:“常三公子指教?”

常玉岚道:“金陵常家,不是耕读相传,也没有各大门派那种严肃的门规约束,们却也有和百花门大不相同的地方。”

细雨道:“男女混杂,关系糜烂,同是男女,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常于岚笑笑道:“人之不同,各如其面,细雨姑娘如是不信,不妨问问常年追随在我身侧的几个丫头。”

细雨望望莲儿、兰儿,接道:“她们几个,确实不错,正是含苞待放的青春少女,三公子能和她们正常相处,那真是定力可佩了。”

常玉岚笑笑道:“细雨姑娘可以不相信,但在下说的却是实话。”

这时,小风突然跑了进来,低声道:“诸位,紧急情势,准备应变!”

纪无情推杯而起道:“什么事?”

“有人找来了!”

“什么人?”

“大概是武当派的人吧!”

纪无情缓缓坐了下去,道:“只是武当派的人?”

小风道:“详情还不大清楚,不过,这里是武当派的地盘,而且,他们之中,至少有两个人穿着道装。”

常玉岚道:“这地方如此隐秘,就算武当派人的大举搜查,也未必找得到。”

小风道:“少林、武当两派,一向被武林人尊崇为泰山、北斗,可不能人低估了他们。”

几声连续的蓬然大震,突然传了进来。

小风忽然退后七步。

那是地下室密中一处壁角。

纪无情很奇怪,但他却看不出小风退到壁角的用心。

但常玉岚知道,那是一处可以监视全局的死角,也是最有利的地形,又可避开冲入密室的敌人。

兰、莲,菊、梅四婢早已亮出了兵刃,摆出了迎敌的阵势。

但常三公子挥挥手,四婢立刻退下,而且退到房中去。

翠玉坐着没动。

常玉岚手势的含意,只有四婢能够了解,现在大厅中的人,只有纪无情、常玉岚、翠玉和小风、细雨。

密门突然大开。

两个仗剑的中年道士,鱼贯行了进来。

门外传来兵刃的交击搏杀之声。

小风忽然退到了纪无情身侧。

“断肠剑常三公子。”

常玉岚尴尬地一笑道:“白羽道长,想不到,我们竟会在这儿见面。”

当先而入的道人,长剑忽然间平在胸前,笑了笑道:“的确很意外,看样子,常三公子不像是阶下囚。”

小风道:“本来就不是,常三公子和纪公子,都是我们的贵宾。”

白羽道长目光转注到纪无情的脸上,道:“纪公子,莫非是黑衣无情刀?”

纪无情笑笑道:“正是在下。”

白羽道长道:“南剑、北刀,两位年轻高手,竟然会聚在一起,而且在——”

小风接道:“断肠剑、无情刀,都星非常人物,他们的行踪、作为,自然正常在人的意料之外——”

白羽道长的脸色十分冷肃,双目凝视常玉岚和纪无情的脸上,缓缓说道:“两位可有什么解释?”

纪无情没有见过白羽道长,但他听到过白羽道长的声名,武当门下,第一名剑。

黄可依和白羽道长同属一代,一个玄门中的名剑,一个俗家子弟中的高手。

小风道:“解释什么?”

白羽道长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道:“久闻常三公子,手下有四大美婢相随。姑娘是其中之一?”

无法预测局势如何发展,常玉岚和纪无情只好暂不作声。

小风笑道:“三公子不屑和道长多言,只好小婢代答了!”

白羽道长长长嘘了一口气道:“常三公子就算不愿和贫道交往,彼此交谈几句,也不致失了常三公子身份啊!”

常玉岚明刚知道小风在蓄意挑拨,但却无法出口争辩。

纪无情原本有一股暴发的冲劲,但见到白羽道长之后,却突然冷静下来。他想到了桃花姑娘蓝秀,蓝秀要他留在这里,就不能暴露身份。

矛盾,常玉岚、纪无情,都陷在矛盾中。

既想借机会揭露百花门的秘密,又不愿立到把用生命换得的信任毁去,破坏了蓝秀的计划。

对抗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白羽道长的修养虽然很好,但也似乎是有些忍不下去了,脸色一变道:“常三公自、纪公自如若没有很好的解释,那贫道只有得罪了!”

小风冷冷道:“你如此放肆,难道常三公子和纪公子还怕你不成?”

她似乎足存心要挑起一场搏杀。

局面已形成剑拔弩张,白羽道长似乎已准备出手了。

常五岚突然开口道:“不知道道长要找们解释什么?”

小风道:“对啊!我们在此地饮酒作乐,应没有招惹你们武当派,为什么要——”

门羽道长道:“姑娘口舌如刀,似是样样能够主?”

“本来——”

常玉岚冷冷一笑道:“小风姑娘,你不觉得话说得太多了些?”

纪无情道:“我和常兄,耳未聋,口未哑,用不着姑娘代我们作主。”

小风道:“我——”

常玉岚笑了笑道:“姑娘,咱们和武当派无怨无仇,总个能够糊糊涂涂的就和人家打起来,对么?”

小风道:“可是,已经打起来!”

密室外兵刃撞击之声,连绵不绝,打斗仍十分激烈。

常玉岚道:“这可能是场误会。”

门羽道长神情冷肃,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贫道觉得应该解说清楚。”

“常某人也正有此意。”

“贫逆洗耳恭听。”

常家人行书的手段,虽然激烈一点,但他们确实是维护江湖

上正义传统的一个代表力量。

常氏家族,威震江南半壁,比名气、实力,绝不在武当之下。

白羽道长,拿出了最大的决心。

常玉岚吁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和纪公子,到此饮酒作乐,不知道是否触犯了武林大忌?”

白羽道长皱皱眉,道:“三公子风流之名,天下皆知,自然不算禁忌,贫道也不是问的这个。”

“那就好,道长破了我和纪公子的酒兴。”

白羽道长冷冷地道:“三公子,这就是解释么?”

只听几声惨叫,传了进来。

纪无情一拍桌子道:“你们杀了人?”

“是!杀了两个人,一男—女——”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道长,正由大开的密门行了进来。

他手中的长剑,仍在滴血。

“铁冠道长!”

常玉岚—眼看出来人的身份。

“正是贫道,常三公子难道也参与了这场纷争?”铁冠道长的年纪虽比白羽道长大了—些,但也不过大个三五岁。

但白羽道长对铁冠道长的尊重,却是视之如师,忙躬身一礼,退到一侧。

论起辈份来,铁冠道长比白羽道长高了一辈。

究竟是名门大派,规戒森严,铁冠已入室中,白羽立即退到一侧,让出了主持大局的身份来。

纪无情不认识铁冠道长。

但他却听过这个名字,武当派铁字辈中,最年轻的高手,是江湖上出了名难缠的一号人物。

常玉岚对白羽可以不假辞色,但对铁冠道长却不敢太狂傲,提起了铁冠的辈份,也比他高一辈。

铁冠道长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弟。

“恕晚进不明白道长的意思?”

铁冠道长笑了笑道:“三公子,认识那个人么?”

“不认识。”

铁冠道长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贫道可以告诉三公子,他们是江湖上失踪多年的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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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情一惊道:“他们是——”

“断魂叟和追命妪。”

常玉岚呆了一呆道:“是他们两个?”

铁冠道长道:“三公子也知道这两个人?”

“知道,三十年前,他们确实是很有名的黑道枭雄,常某虽然没见过他们,但常家纪事簿上,载有他们的武功、来历,以道长的年岁计算,也不应该见过他们。”

铁冠道长道:“所以,我们才损伤了两条人命,他们的死亡,才使我看出了他们的来历。”

“哦!”

“三公子知道,死的是武当门下八大剑手中的两个,也是最精锐的武当门中弟子,三公子却能使两个老魔头,为你们守护门户。”

常玉岚望了纪无情一眼。道:“纪兄,看来今天咱们很准解释明白了!”

铁冠道:“不错,三公子如若无法解释明白,只好屈驾了!”

“什么意思?”

“屈驾到武当派三清观作客几日,我们会向常老英雄交涉……”

常玉岚笑笑道:“家父已不管事了。”

“但他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

常玉岚剑眉耸动,俊目放光,但仍是忍了下去,这一次,他没看纪无情,而把目光转向小风。

他无法了解这儿的实力,除了断魂叟、追命妪之外,是否还有别的高人隐在此处?

但室中的情形,他已经暗中计算了一下。

对付白羽道长,常玉岚自信可以一拚,但却没有胜过白羽道长的把握,至多,是一个勉可应付的局面。

如若武当派还有随行的高收,这一战的胜负,不言可喻了。

除非,百花门在这里还有像断魂、追命那样的高手,才可一拚。

但断魂叟、追命妪,已经死去。

可悲的是,目前的局面,已经很难有转圆的余地了,不是拼命一战,就是束手就缚,跟人家到武当山去。

想不到的是,一直多口的小风,现在却一语不发。

对常玉岚有询问的目光,恍如不见。

常玉岚叹了一口气,道:“小风姑娘,你怎么忽然间不说话了?”

纪无情时常玉岚十分了解,看他神情,巳知道情形于已不利,暗暗皱眉。

小风开口了,笑了笑道:“三公子,不是不让小婢说话么?”

铁冠道长对北刀、南剑两大世家,也有几分顾忌,非到必要的时候,也不愿和他们诉诸一战。

何况,目前情况混乱,铁冠道长也想看出点眉目来。

所以,他根有耐心地等着。

常玉岚道:“这么说来,你很听我的话了?”

“小婢一向听话。”

“那很好,你可以先走一步了!”

“小婢遵命!”

常玉岚心中明白,铁冠和白羽,都不会让她离开密室。

但小风没有出去,却向兰、莲、菊、梅藏身的房间行去,这一下,完全出乎了常玉岚的意料之外。

纪无情摇摇头,苦笑道:“就算是一只狐狸,也比不过她的狡猾。”

铁冠道长一直在很用心的看,但仍然看不太明白,回顾了白羽道长一跟,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羽恭谨地应道:“回师父的话,他们之间,似乎很不协调。”

铁冠道长道:“常家子弟,在江湖上是何等声威,三公子何不明说了吧?”

常玉岚苦笑了一下,道:“道长,如若我和纪公子拚命一搏,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结果呢?”

铁冠冷冷地道:“那会伤了武当派和南剑、北刀两大世家的和气,不过,今日之局,已成了水火之势。

“常三公子如若不能说出一个使贫道信服的理由,也不肯屈驾,随贫道回武当山,贫道也无法顾忌后果,大家放手一战了。”

严辞咄咄逼人。

常玉岚的右手,缓缓握住了剑柄,笑了笑,道:“好像很难用口舌说清楚了。”

铁冠道长道:“很好,三公子的剑法,贫道闻名已久,今日有幸领教!”

常玉岚淡谈的一笑,道:“道长,动手之时,晚进想请求一事,不知是否见允?”

“三公子请说?”

“常家的人,头可断,血可流,但却不能忍受屈辱,咱们一动上手,必是生死相搏之局,在下自知胜算不大,但请道长将追随常某的四个女婢,平安地送回常家去。”

“这个,这个……”

“常家的规法,虽不及贵门派的严厉,但大节不亏,他们个弄清楚是非之前,绝不会和贵派为敌。”

铁冠点点头。

常玉岚道:“像今日这种局面,就算道长把我杀了,常家人也不会追究此事,而最好的证人,就是我的四个女婢。”

铁冠道:“好吧!你要她们出来。”

常玉岚高声说道:“兰、菊、莲、梅,你们出来吧!”

铁冠望了四女一眼,道:“刚才那个姑娘不是?”

“不是。”

“哦……”

常玉岚目光一掠四婢。道:“你们听着,我和铁冠道长之战,不许你们插手,我如战死,也不许你们复仇,铁冠道长已答应把你们送回金陵—一”

莲儿急道:“公子——”

“住口,回去见老爷之后,就说我和铁冠道长一战,很公平,不用给我报仇了。”

四个女婢泪如雨下。

铁冠道长探深叹息了一声,道:“四位姑娘不要再哭了,也许,这一战死的是我也说不定呢!”

四婢举手拭泪。默然不语。

常玉岚道:“纪兄,我挑战铁冠道长,不论胜败,都不许你插手。”

纪无情道:“为什么?”

“咱们相交一场,我总不能在死时拖你垫背呀?”

纪无情笑了笑道:“常兄,常家和武当派素有交往,纪家远在冀北,和武当派谈不交情,你如死了,他们还会放过我么?”

常玉岚道:“纪兄,武当派是正大门户,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你可以选白羽道先决一胜负……”

纪无情哈哈一笑道:“常兄的意思,可是希望我胜了白羽道长,人家就会放我离去?”

“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是如意算盘……”

常玉岚目注铁冠,道:“道长,北刀、南剑,挑战武当门下两大高手,以胜负定生死去留,道长可否见允?”

“这个……”

纪无情大声喝道:“常兄盛情,兄弟心领了,用不着替兄弟安排……”

这时,小风突然闪身而出,接道:“公子,小婢现在可否说几句话?”

纪无情道:“要你说话,你不说,现在又来多嘴。”

小风道:“一方面时机未到,一方面,小婢也想看看两位公子的气概。”

“现在你看到了?”

“看到了,所以两位公子也用不着再拼命了!”

这一下,不但常玉岚听得一呆,就是纪无情和铁冠,也听得一怔。

兰,莲、菊、梅四婢,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小风出神。

小风目光转注铁冠道长,笑笑道:“道长,你是他们的领头人了?”

“不错!”

小风道:“你如肯放下兵刃,他们也就不会非打不可了,对吧?”

铁冠冷冷地道:“你是在痴人说梦?”

“我说的是实话。”

“满口胡言,贫道先劈了你!”

长剑一挥而停,脸色大变。

小风笑了笑,道:“道长是武当派中百年难见的奇才,和黄可依并称为玄,俗两太高手,为什么竟不敢杀我一个丫头?”

其实,场中人都看清楚了,铁冠道长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常玉岚看糊涂了,低声道:“小风姑娘,怎么回事?”

小风突然出乎如风,一把夺下铁冠手中的长剑,笑笑道:“三公子,看到了吧!我这个多嘴的丫头,不但多话,而且手底下也有两下子啊!”

这时,白羽道长也举动了一下手中长剑,但只举动一下而已。

铁冠道长脸上—片激忿之色,目注常玉岚道:“你好卑鄙!”

常玉岚摇摇头道:“小风姑娘,这究竟怎么回事!”

铁冠道,“不用再装作了,常玉岚,你逞口舌之利,编出了一套动人的说词,却利用这时候暗中下毒。”

“下毒——”

小风道:“不错,一种五色无味的毒药。”

目光一惊常玉岚,接道:“不过,你们不能责怪常公子,他不知道,而且他也一样中了毒。”

突然出手,夺下了常玉岚的佩剑。

常玉岚明明看到她冲过来,就是闪避不开。

原来,常玉岚忽然觉得全身力道顿失,用不出一点劲来。

纪无情用力一拔刀,竟然握刀不稳,蓬然一声落在地上。

那显然不是装作。

常玉岚苦笑道:“小风姑娘,连我们也中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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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道:“这样才安全呀!你们就算想拼命也拚不起来了!”

这时,白羽道长身侧的一位中年道长,突然向外行去,小风一挥手,抛出于夺自铁冠道长手中的长剑。

长剑穿过了那道人的后背,竟然活生生将那道人钉牢在墙壁上。

鲜血泉捅而出。

小风道:“你们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我不想杀你们,但如谁想逃走,那人就是榜样。”

这时,—个娇甜的声音遥迢传了进来,声音入耳,入已到了门口。

来人黑巾蒙面,正是那神秘的百花夫人。

“孩子,你表现的太好了!”

她没有说出小风的名字,但在场的入,谁都听得出她说的是小风。

小风躬身行了一礼,道:“女儿无能,致使断魂叟、追命妪,死于武当弟子剑下。”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孩子,虽然死了他们两个,你却生擒了铁冠,白羽,再加上伤亡的弟子,武当派的实力,至少会减去一大半。”

小风道:“娘,外面的情势怎么样了?”

百花夫人道:“已完全被控制住了,武当派搜寻来此的,一共三十八个人,死了二十一个,生擒十七个,一网打尽。

“擒住的这十七个人,都是武功比较高强一些的,至于那些碌碌庸手,娘不想留他们,杀了也好。”

铁冠望了百花夫人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百花夫人道:“我就是你们想找的人……”日光一掠常玉岚,道:“三公子,你也辛苦了。”

常玉岚明白百花夫人的用心,道:“夫人,这可是安排的好陷阱!”

百花夫人道:“不是,不过,武当派发动的非常迅快,可惜的是,他们低估了我的应变能力,一着错,满盘皆输,损伤了他们大部分的实力。”

铁冠、白羽虽然都中了毒,失去了拚战的能力,但他们的神智并未受到影响,而且口能言,耳能听。

随着铁冠、白羽进入密室的四个武当弟子,也中了毒,失去了抗拒的能力。

以铁冠和白羽的功力,都无法抗拒的毒药,四个武当门下弟子,自无再战之能,但以铁冠见多识广,竟然不知如何中的毒。

百花夫人突然举手一挥,道:“给常三公子和纪公子服下解药。”

两粒白色的丹丸,飞入了小风手中。

小风笑笑道:“两位服下后,立刻就可以恢复功力了。”

常玉岚、纪无情都有着啼笑皆非之感。

南、北两大少年高手,竟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但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明白,此时此刻,除了表现出顺从之外,别无良策。

对症之药,奇效无匹,两个人药服下,立即感到功力恢复。

百花夫人娇甜的声音。透过黑色的面纱传了过来,道:“对你们的表现,只能算差强人意,不过,我对人很宽宏,不想追究太多,以后,希望你们能表现出对百花门,更大的忠实。“

常玉岚道:“这一切的变化,都太突然了,我们完全没有准备。”

小风道:“如果两位早知内情,也许在表现上,就不会这么自然。”

铁冠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常三公子和纪公子,竟然早已投入百花门下?”

小风道:“我想你应该早了解你自己的处境了。”

铁冠冷冷地道:“大不了一条命……”

百花夫人笑了笑道:“好,我很喜欢英雄人物,也久闻铁冠道长的名字,如若真不能把你收入百花门下,那也只有杀了你,以减少几个劲敌。

不过,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我倒要看看,武当门下的弟子,是不是真的铁打金刚,道心坚定,给我带走!”

六个劲装少女行了进来,带走了铁冠、白羽和四个道人。

百花夫人轻轻吁了口气,锐利的目光,透过了黑色的面纱,一掠常玉岚和纪无情,道:“两位心中,也许存有很多疑问,不妨和小风淡谈。”

忽然转身,飘然而去。

原本剑拔弩张,十分热闹的密室,此刻,突然恢复了宁静。

百花夫人带走武当派中人,室中只剩下了常玉岚、纪无情、翠玉、小风、细雨和兰、莲、菊、梅四婢。

人数不算少,但却静得听不到声息。

还是小风先开口了,笑道:“两位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常玉岚道:“不错,不过,我想有些事不应该问。”

纪无情道:“问了也还是白问。”

“不会,我会尽量的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娘虽然不太满意你们的表现,但她还是通过了对你们的考验,从现在起,你们才算是真正百花门中的人。”

常玉岚一皱眉道:“姑娘,我和夫人早有约定——”

“我知道,我娘会让常公子很快的成为一个最有名望和权势的人。”

“姑娘,常家虽然不是武林中最大的家族,但我对常家拥有的—切,很满足,和夫人之约是——”

“我娘会遵守和你的约定,三公子不用怀疑。”

常玉岚望望纪无情,苦笑一下,道:“好!咱们不说这个,我想知道,姑娘是几时下的毒?”

小风道:“两位都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难道看不出来?”

纪无情道:“在下能肯定的是,并不是在下酒菜之中。”

小风道:“如果不在酒菜之中,铁冠、白羽自然不会中毒了!”

常玉岚轻轻吁了口气,道:“常家的记事簿中,记载着十九种下毒手法,但在下也瞧不出姑娘何时下手?”

“那是说我的手法,是在十九种之外了?”

“所以,才要向姑娘请教!”

“其实,我的下毒手法,并不是太高明,高明的是配制毒药的人,它无色无味,但又能无所不在。”

常玉岚、纪无情相顾愕然。

小风笑笑道:“就算我告诉两位,下一次,你们还是无法预防。”

纪无情道:“有这种事?”

常玉岚道:“姑娘能否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可以,不过不是现在。”

纪无情道:“那是说,我们还不能得到姑娘信任?”

“那倒不是,而是我在告诉两位之前,必须先要我娘同意。”

完全是推托之辞。

但常玉岚和纪无情却无法再问下去。

回答一沉吟,常玉岚道:“姑娘真是门主的女儿?”

“自然是真的下,不过女儿也有很多种。”

“义女?”

“对!我娘有三个义女,我就是其中之一。”

常玉岚望了细雨一眼,道:“细雨姑娘也是么?”

细雨笑笑道:“我是真正的丫头,小风姑娘的女婢。”

“哦!”常玉岚吁了口气,道:“另外两位,咱们见过否?”

小风道:“也许见过,只是常公子无法知道她们真正的身份,百花门最喜隐龙术,每个人都会隐蔽的很好,越重要的人,越是隐藏的完美。”

“果真是个神秘组织。”

这一句话,倒是常玉岚出自内心的称赞。

小风忽然叹息一声道:“两位如果没有别的事,小妹告辞了!”

纪无情道:“告辞?为什么?我们刚刚发觉下姑娘的智慧,正想多请教一二!”

“不!我的力量能够发挥到极大效果,原因就是我—直隐藏在暗中,两位一直把我当侍候人的女婢看待。

“现在,在两位公子的面前,我已经完完全全地暴露了自己,所以,也无法和两位相处下去了!”

常玉岚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

小风道:“百花门正在扩展力量,希望在一年之内,控制中原武林的数股强大力量,我的工作很多,也很忙。

“或许在不久之后,我们还会碰头,不过,那时候我可能是另种面目,另一种身份,两位保重。”

她说走就走,立刻举步向外行去。

常玉岚急道:“姑娘止步!”

“三公子,有什么事?”

常玉岚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姑娘已隐隐成为我们的首脑人物,你如离去,我们今后要如何行动?”

这几句称赞之言,听得小风险上泛起下喜悦之色,笑道:“翠玉姑娘会告诉两位下一步的去处、行动。”

常玉岚脸上一变,未再多问。

如若翠玉也是百花夫人真正的心腹,常玉岚和纪无情,全无秘密可言了。

小风一招手,带着细雨离去。

望着两人背影消失,才缓缓转过目光望着翠玉,道:“姑娘,请指教咱们下一步的行动去处。”

一面暗暗凝聚功力,准备猝然发难,一举之下击毙翠玉。

翠玉似是已发觉到处境的危险,淡淡一笑,道:“小风给了我一个锦囊,找还没有拆阅。”

由怀中取出锦囊,递了过去。

常玉岚暗叫了一声惭愧,伸手接过。

打开锦囊,取出了一张白笺,只见上面写道:“即赴开封,杀司马长风。”

九个简单的字,看得常玉岚一身冷汗。

常玉岚见过司马长风,他是父亲的好友,中原道上的领袖人物。

一剑擎天司马长风。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怛他受到的敬重,并没有因他不再过问江湖中的事情而减低。

开封府郊司马山庄的金字匾额,是司马长风六十岁生日的那一年,天下英雄在祝寿大会上联名送的。

那块匾额上,还有常三公子的父亲的名字。

就在那年,司马长风金盆洗手,封剑退隐,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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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奉命同赴开封府

纪无情也看到了白笺上的字迹,震惊的感觉,决不在常玉岚之下。

“怎么办?”纪无情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叫道。

平复了一下心中震惊的心情,常玉岚收起了锦囊,道:“不论如何,咱们都得赶到开封去。”

纪无情叹息一声,道:“常兄可认识司马骏?”

常玉岚道:“只闻其名,但却没有见过,纪兄见过他?”

纪无情道:“不但见过,而且,还是金兰手足,八拜之交。”

“哦!听说他已得司马大侠的剑法真传?”

纪无情点点头,道:“司马大侠膝前,只有骏兄一子,而且是晚年所育,骏兄生性至孝,坚守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不肯在江湖上行走,要承欢父母膝前。”

常玉岚道:“所以,江湖上只知有司马长风,却不知有司马骏。”

纪无情道:“常兄,如若他肯在江湖上行走,以他的武功成就,闯出的声誉,绝不在你我之下。”

常玉岚叹息了一声,道:“纪兄和司马鞍是八拜之交,但司马长风也是家父的莫逆之交。这一道密令,好生叫人为难。”

纪无情道:“咱们可以向百花夫人请求——”

常玉岚摇摇头道:“不行,别说咱们无法求见门主,就算能见到,也不能开口,那是违反门规的事。”

纪无情低声道:“别说司马山庄的高手很多,就单是司马骏和司马长风两支剑,想也非你我能力所及!”

“我相信百花夫人不会只派你我两个人去,必然有很多帮助咱们的人,这次对付武当派的事件小,纪兄也该看出来了,百花门在江湖上隐藏着很大实力。”

“常兄的意思是“……”

“先到开封府去,见机而行。”

纪无情四顾了—眼,低声道:“难道常兄真的要去刺杀司马长风?”

常玉岚苦笑道:“除了到开封府中一行之外,纪兄还有何良策?”

“兄弟觉得,咱们用不着在这百花门中留下来了!”

“哦!”

“常兄,咱们可以想法子通知令尊和家父一声,会合司马山庄三方面的力量,和百花门一决胜负。”

“时机还不成熟。”

“几时才算成熟,咱们已经看到了武当派全军覆没,难道还要眼看着司马山庄成为飞灰不可?”

“纪兄,别低估了百花门,咱们一有行动,必会被他发觉。”

“走马行船三分险,何况,在江湖上闯荡,如若事事都要顾虑的万无一失,那只怕永无成热的时机了。”

常玉岚道:“纪兄,难道你忘了桃花姑娘蓝秀?”

“我没有忘记她,但我觉得,咱们不能再听她的安排了,我们不能眼看司马山庄毁去,尤其是毁在你我手中。”

常玉岚道:“兄弟也有同感,咱们到开封再说吧!”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马嘶之声。

常玉岚神情一变,道:“有人来了,咱们出去瞧瞧!”

门外边,停着几匹骏马,和一辆豪华的篷车。

纪无情的四个刀童,赫然也在场中。

他们黑衣佩刀,和过去完全一样。

一见纪无情,立刻跪拜下去。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纪无情一挥道:“起来,起来,你们没什么事吧?”

四个刀童应声而起,道:“我们很好,今日能得再见公子,他们果然没有骗我。”

听口气,纪无情已明白,四个刀童无恙,而且,也不知这些时日的真相。纪无情也不便说明。

常玉岚回顾了一眼,高声说道:“哪一位送来车马,请现身一见。”

篷车中跳出一个少女,道:“我!”

“你是——”

“我只是一个送车、送马来的丫头,你们人手很全,自己可以驾车、骑马,所以我要先回去了!”

“多谢姑娘。”

那少女理了一下鬓边的散发,笑道:“车上有五千两白银,以应三公子和纪公子之需,两位如若没别的事,可以动身了。”

常玉岚道:“此地的善后之事——”

“用不着两位公子操心。”

常玉岚道:“好!那我们立刻上路。”

纪无情道:“现有五匹骏马,常兄和从婢坐车,兄弟和四个刀童骑马。”

常玉岚点点头道:“似乎门主早巳替我们安排好了。”

那送车的少女笑了笑道:“这辆车很宽大,是可以使常公子坐的很舒适,只是不知道三公子的手下,是否有会赶车的人?”

莲儿道:“我会。”

“好,那就请诸位上路,听说事情很紧急,诸位还不能一路游玩水地走过去。”

“姑娘可知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限期。”

“什么限期?”

“诸位赶到的限期,现在是八月初一,诸位一定要在八月十日之前赶到,我要复命去了。”

转身疾奔而去。

纪无情吁一口气道:“常兄,看来时间还很充裕,不知常兄要作何打算?”

常玉岚道,“上路吧!”

转身跳上马车去。

纪无情一挥手,四个刀童飞身上马,排成了两前两后的队形。

这是纪无情在江湖上行走时常用的行进之法,四个刀童两前两后,四个刀童仍然没有忘记。

纪无情心中忽然一动,低声道:“你们四个人,是不是每天要服用药物?”

四个刀童,也有名字,以琴、剑、飞、环为名。

剑童摇摇头道:“没有,五日前,我们服过一次药物,以后就未再服用了。”

“哦!是不是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不会。”

琴童也道:“我和过去完全一样,全无不适之感。”

纪无情未再多问。

但他心中却像风车转一般,不停地转动。

四个刀童服用的解药,是否可以解去常玉岚和自己身上之毒?

司马长风除了剑法高明之外,医道也极为精深,不知他的精深医道,能不能解去百花门中的奇毒?

桃花姑娘蓝秀,是不是会到时赶到开封?

纪无情感觉到必需要见见蓝秀,要告诉她,自己再无法遵守她的约定。

不论背叛百花门的后果如何严重,他也不能对付司马长风。

纪无情忖思过门前的情势之后,决定事前不和常玉岚商量,到开封先告诉司马长风内情,再逼常三公子决定。

暗中打定主意之后,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

北刀世家,向以侠义自居,家风相传,理、义当先,对委身投入百花门中一事,纪无情的心中,一直有一股强烈的反抗意识。

但为了蓝秀,他一直隐忍下去。

可是要他去伤害司马长风,他无法再忍下去了,权衡过轻重之后,暗里作了决定。

纵马四顾,但见绿苗遍地,迎面清风中,隐隐带着寒意,雁阵排空,已然是深秋的季节了。

摸摸腰间的佩刀,纪无情突然有着江湖兴亡,双肩有责的感觉。

回头望去,但见莲儿扬鞭驰来,秋风飘起她长发衣袂,玉容如花,心神专注,流露出对主人无限忠诚。

不禁暗暗一叹,忖道:常玉岚这四个从婢,不但年轻貌美,一身武功,最可爱的是她们对主人那份忠诚。

大有生死相随,终身不渝的感觉。

这驰车的莲儿,更是四婢中的翘楚。

车帘低垂,不知常三公子在车中的情景,四婢环伺,难道是在品尝那温柔滋味7

事实上,常三公子一直在闭目沉思。

自人上了这辆篷车之后,就闭目而坐。

常家收集天下丰富的资料,使他一出道就充满着应付各种变化的智慧,加上几年的江湖历练,更使他充满自信。

自信能应付江湖上各种诡异的变化。

但这—次,常玉岚自觉完全失败了。

他在闭目思索,思索这一次失败的原因。

蓝秀,只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为什么能使他一见钟情,而且,有如陷身泥沼,不可自拔之感。

对别人,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常三公子却不应该如此的难以自禁。

他自幼就生长在脂粉群中,随身四婢,都是千挑万选的人物。

她们不但资质好,而且还貌美。

表面上看去,常三公子是一个风流人物,宝剑、名驹、美女,但事实上,这也是一种磨练。

古往今来,无数的英雄事业,都败在女人手中。

那一分魂牵梦绕的情怀,能使钢铁一般的英雄,化作了绕指柔,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面。

常玉岚美婢相随,而且一个个甘愿献身,但常三公子却能控制的很好,不让情欲泛滥。

为什么蓝秀竟然有力量使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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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蓝秀的特殊,美的醉人如酒,但也不能使他常玉岚完全乱了章法,完全地听她吩咐……

甘蹈险恶,造成了今日局面。

常玉岚一直在想,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如此的缺少定力,为了蓝秀竟然会拔剑拚命厮杀。

桃花蓝秀,又怎会有那样的魔力,使自己陷溺进去?

忽然间,常五岚睁开了眼睛,望望环绕在周围的兰、菊、梅、翠玉四个美女,轻轻吁一口气,欲言又止。

兰儿笑一笑,道:“公子,你想说什么?”

常玉岚目光转动,仔细打量四个女人。

兰儿轻轻吁了口气,道:“公子,你好烦,是么?”

常玉岚道:“我终于想明白了!”

兰、菊、梅互望了一眼。

仍是兰儿开门道:“明白什么?”

常玉岚道:“那是魅力,难道也是一种武功,所以,男人都很难抗拒!”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说得她们瞠目不知所对。

兰儿苦笑—下,道:“公在自你在说什么?”

常玉岚道:“没有什么,只是一句感慨之言罢了。”

看了翠玉一跟,闭目不言。

翠玉一扬柳眉儿,欲言又止。

车中又沉默下来了。

常三公子又陷入了沉思中。

纪无情心中拿定了主意,反而不再和常玉岚多谈近事,而且心情开朗,谈笑风生,只是绝口不提司马山庄的事。

这一段行程十分平静,既无百花门中的人来联络,也没有见着蓝秀出现。

这倒是完全出乎常玉岚意料之外。

不过,这也好,落得清闲。

这日,进了开封府城,算算时间,竟然早到了三日。

但纪无情却没有停下住店的意思,竟然策马直奔司马山庄。

常玉岚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喝令莲儿停车,道:“纪兄,咱们早到了三日。”

纪无情道:“我知道,反正要咱们限期之前赶到,自然是越早越好。”

常玉岚道,“过尤不及,兄弟的意思,咱们应该先在开封住下,好好的商量一下,再赶往司马山庄不迟。”

“好,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

“兄弟只到过这开封府中一次,不太熟悉。”

“幸好,这里我很熟,咱们住在黄河大客栈吧!”

黄河大客栈,实在很大,在第三进院落中,一座跨院住下。

叫过了酒菜之后,常玉岚挥手摒退了侍酒的两个女婢,现在房中席上,早剩下了常玉岚、纪无情两人对饮。

以常玉岚的精明,早已发觉了纪无情的反常情绪。

但常玉岚却一直忍下来,没有追问。

如今,已到了开封府城,距离司马山庄,只不过数里行程。

常玉岚喝干一杯酒,笑道:“我巳派四婢守护在这跨院四周,任何人只要进入跨院,立刻可以接到她们的禀报。”

“哦!”

常玉岚一皱眉头,道:“纪兄,兄弟的意思是说,现在咱们说话很安全。”

纪无情道:“我知道,常兄的精细,一向胜过兄弟很多。”

“纪兄,兄弟想听听你的高见。”

“高见,什么高见?”

“纪兄分明早已胸有成竹,但不知何故,却不肯告诉兄弟?”

“这些时日之中,一向都由常兄作主,兄弟一向是听命行动

——”

常玉岚叹息一声,道:“看来我们之间,似乎是有些误会了!”

纪无情一笑道:“常兄的意思是——”

“咱们要如何进入司马山庄,纪兄可曾想过了?”

“想过。”

“领教!”

“咱们一行人,就这样进入司马山庄,以兄弟和司马骏的交情,就算咱们再多的人,他们也会接待。”

“进入司马山庄之后呢?”

“这就不是兄弟能作主的事了?”

常玉岚苦笑了一下道:“纪兄的意思是……”

纪无情接道:“兄弟是应该听常兄之命行事,我想百花门早已有了安排,就算常兄现在胸无成竹,但兄弟相信必会接到百花门中的精密指令,那时吩咐兄弟一声就是。”

常玉岚沉吟了一阵,道:“纪兄,这几天,咱们之间好像忽然有了距离,是么?”

“常兄多虑了!”

常玉岚轻轻吁了口气,注视着纪无情道:“先不管纪兄的打算如何,但兄弟还是和过去一样。”

“常兄有话清说,兄弟洗耳恭听。”

“照常情推断,咱们此刻应该接到百花门的指令了。”

纪无情目中神光一闪,道:“怎么?常兄,真的没有接到指示?”

“这就是纪兄的误会之处了,难不成,要兄弟起誓,纪兄才肯相信么?”

纪无情沉吟了一阵,道:“那倒不必,常兄可是想听听兄弟的意见?”

“是!”

纪无情道:“兄弟的意思是想先进入司马山庄,再作计议!”

“对司马长风,纪兄要如何交待?”

“不用交待。”

“司马长风是何等老练的人物,咱们这一行人进入司马山庄,如若没有一番言词,那岂不是要引起司马长风的怀疑了?”

“兄弟实在想不出任何一种说法,能使司马庄主相信,如其徒逞口舌之利,反不如不说的好!”

“咱们可能是早到了一些,何不在此住——”

这时,忽听莲儿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什么人?”

常玉岚霍然站起了身子。道:“来了,也许可以澄清纪兄对兄弟的误会了!”

纪无情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转眼向外望去。

只见莲儿带着一个灰衣老者,缓缓行了过来。

莲儿,似乎故意走得很慢,以便争取常玉岚多一点的准备时间。

常玉岚低声道:“纪兄,沉住气,千万不可激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纪无情看了常玉岚一眼,未置可否。

莲儿行至门口处,停了下来,道,“这位王掌柜,要见公子。”

常玉岚抱拳,道:“在下常玉岚,掌柜请进来喝一杯!”

灰衣老者笑了笑,缓步而入。

莲儿却守在门口,没有跟进来。

常玉岚亲手摆好一副杯筷,道:“掌柜请坐!”

灰衣老者点头一笑,望着纪无情道:“这位是纪公子了?”

“在下纪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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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老者道:“好,好,我借花献佛,先敬两位一杯。”

举杯一饮而尽。

常玉岚、纪无情,也只好陪了一杯。

灰衣老者缓缓落座,四下瞧了一眼。

常玉岚一挥子,道:“莲儿退下,没有我和纪兄的招呼,任何人都个能接近这儿。”

莲儿躬身而去。

灰衣老者才笑笑道:“两位来的快了些!”

纪无情道:“我们并没有赶的很急。”

灰衣老人道:“但路上也没有耽误,照我的算法,两位最快是明天才到。”

“幸好,我的准备也很完美,所以才能及时赶来,见两位公子。”

常玉岚道:“王兄,带有夫人指令?”

灰衣老者道:“我只是转达夫人指示,常三公子的智力、武功,都受到了门主的重视,所以不会给你太多的干预。”

常玉岚心中暗暗忖道:“这百花门确是可怕,这个姓王的,分明是开封城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但他却默默无闻。

“但是,提起江湖中的事,却又如数家珍一般,这种隐秘的身分,他如不肯出面,实在是很难找得到他。”

纪无情忽然冷笑一声,道:“我们如何能相信你也星百花门中人?”

灰在老者看上去面貌慈和,不惹眼,但他时事的态度,却是镇静、沉着。

他冷冷地看了纪无情一眼,缓缓说道:“那很容易,你们可以问我—些绝对隐秘的问题。

“两位已经是百花门中的人了,但两位也投有佩戴任何一种标志,百花门中的人第一要件,就是永远站在暗处。”

常玉岚道:“话虽是不错,不过太危险,万—弄错了人,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灰衣老者笑一笑道:“我们不会有失误,如果需要暗记会面的,门主会给你们很好的安排,等一会,我会告诉你们很多事,也会告诉你们应用的方法。”

常玉岚双目凝注在灰衣老者的脸上瞧了一阵,道:“你好像不是本来面目?”

灰衣老者道:“常三公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先要相信我的身分,我们是自己人,才能说出很多隐秘。”

“你如真是百花门中人,应该知道我们来此的日的?”

“我知道。”

“说说看?”

“你们来找司马长风,而且杀了他。”

纪无情冷冷地道:“说说容易,但司马长风岂是容易被杀的人物?”

灰衣老者道,“不容易,所以门主才要两位亲自出马。”

常玉岚道:“你认为,我们有杀死他的能力?”

“所以,有很多人会帮助你们。”

“你也是其中之一?”

灰衣老者点点头,笑道:“不错,我奉夫人之命支援你们,对两位提供最大的帮助……”

纪无情接道:“好,先说说看,你能帮助我们什么?”

“帮助两位完成大任,杀了司马长风,瓦解司马山庄。”

纪无情道:“别说司马山庄中高手很多,单是司马长风,就非我和常三公子能够杀得了的。”

灰衣老者笑笑道,“看来,纪公子对司马山庄近日的情形,还不了解……”

纪无情呆了呆道:“司马山庄怎么了?”

“半个月前,司马山庄就开始有了森严的门禁。”

“为什么?”

“因为司马长风很精明,发觉了一个潜伏在庄中的奸细。”

“是我们百花门的人?”

灰衣老者点点头道:“但司马长风还不知道,那人身份败露之后,立刻服毒而死,死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闻说庄中还有血魔帮的人潜伏在内,更增加了事情的复杂性,门主随时都有指示,二位只要遵令行事,后天开始行动,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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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几番惊异被戏弄

两匹快马,铁蹄不着地地狂奔。

掀起的尘土,像是天上舒卷的秋云,扬得又远又高,连人带马都像笼罩在一团其大无比的浓烟里。

突然,骑在马上稍为领先的常玉岚一勒缰绳,将马陡然停下,那马儿猝不及防,人立起来。

随后的纪无情急忙扣紧马缰,不解地道:“常兄,有什么不对

么?”

常玉岚抹去了额上的汗珠,道:“纪兄,我们已一口气跑了两个多时辰了,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会吧!”纪无情四下打量着:“小弟虽没有到过司马山庄,但出了开封城向东,应该是没错的。”

常三公子极目远眺道:“前面不远好像有一丛树林,但愿那就是司马山庄了!”

“但愿如此!”

两人缓辔并马而行。

纪无情旧话重提道:“常兄,此去司马山庄,小弟叮是毫无主意,一切听命于你!”

常玉岚苦笑了下道:“见机而行,好在这一次是试探—下司马山庄的虚实,纪兄,记住千万不要冲动,以免露出破绽!”

“唉……”

“纪兄怎么啦?”

“想不到我纪无情落得今天这么狼狈,要不是……”

常玉岚接道:“要不是有蓝秀姑娘的影子,纪兄恐怕不会忍受!”

纪无情扬眉苦笑道:“常兄,我们彼此彼此吧!”

“纪兄,你看……”

转了个弯道,突然现了一条笔直的箭道。箭道两侧种着两排高大的梧桐,约莫隔着五尺就是一株,顺着箭道延伸下去,怕不有数十丈远近。

纪无情道:“应该是司马山庄的入口了!”

常玉岚点头道:“除了司马山庄,也不会有这份气概!”

说着话,常玉岚催马上前。

箭道的尽头,现出了一座座牌楼,水磨青石,高耸入云,四对石狮子,分开成三个大门入口。

奇怪的是牌楼上既没刻有“司马山庄”的字样,左右石柱上连一般照例的对联也没有看到。

常玉岚略一打量,策马进了牌楼。

“二位少侠请留步!”

常玉岚、纪无情闻言一惊,忙勒住马头。

青影疾飘而至,一位年若五十的青衣老者,含笑拱手,立于牌楼之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常玉岚飘身下马,拱手道:“请问老丈,此地可是司马山庄?”

这时,纪无情也已跃下马背,接着道:“我们是司马老庄主的晚辈,路过开封专程拜访!”

“哦!”青衣老者毫无惊奇之色,连连额首道:“进了无字界碑,就是司马山庄,牌楼以外,是官家的贡田,老朽斗胆,请问二位……”

“在下常玉岚。”

“哦!金陵世家常少侠,这位是?”

“纪无情。”

“老朽闻名已久,北刀纪大侠纪飞虎的传人!”

常、纪二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开口道:“请问阁下——”

“老朽乃是个下人,不值—提,就是报上名字,二位也未必听过。”

“您客气!”常玉岚微笑道:“有个名字也好称呼!”

“呵!”青衣老者不经意的一笑,缓缓地道:“二位叫我伍管家好啦!老朽的名字叫伍岳!”

此言一出,常玉岚一愣。

“千佛手”伍岳,二十年前可是响当当的字号,在常家的资料中自成一册,常三公子报明白的记得——

二十年前,伍岳来自山海关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师承门派,武功诡异莫测,从来不用刀剑利器,赤手空拳走遍黄河两岸大江南北,同八大门派的高手都曾印证过,奇怪的是都没有分出胜负来。

因为伍岳既不开山授徒,也不没帮立派,从未与人结梁子闹事端。

伍岳怎会进了司马山庄?

而又自称是下人?这就透着奇怪。

常玉岚心中犯疑,脸上却连忙肃容拱手说道:“原来是二十年前威震南北,人称“千佛手”的伍老前辈。”

“不敢!”伍岳不住地摇头道:“浪得虚名,只怪那时少不更事!”

“少不更事”这四个字出自伍岳的无心之言,听在常玉岚、纪无情的心中,觉得十分不是味道。

纪无情把活题一转道:“伍老前辈,请问老庄主司马长风和少庄主可在庄内,可否烦请引见,容我等拜见?”

常玉岚也道:“烦劳之处就此谢过!”

伍岳淡淡—笑道:“敝上已二十年不出山庄,少庄主又去了河套,不在庄内,不过……”

他说到此处,沉吟不语,一双光芒四射的眼神,不住地打量常、纪二人。

常玉岚面带微笑道:“莫非有不便之处吗?”

伍岳面色一正,不似先前一团和气,十分严肃地道:“老庄主封剑归隐之后,很少接见外人。

“二位乃世家之后,又是当代少年英杰,也许能破例一见,不知二位少侠可知道司马山庄会客的规矩?”

“规矩?”常玉岚愕然道:“什么规矩?”

“二位请随我来!”

伍岳的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而起,未见着力。也未见起势,飘忽之际,真像一缕青烟,远去十余丈之遥。

身法之快,即使像常玉岚、纪无情这两个高手也为之惊讶,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跃上马背,抖缰追去。

穿过一片树林,迎面一排五间红瓦黄墙的敞厅,人高石牌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迎宾馆”。

伍岳已侧立在石碑左厢,朗声道:“二位少侠,左厢房是“明心堂”,请!”

静悄悄的迎宾馆,除了伍岳之外,不见半个人影。

落叶萧萧。

寂静无哗。

常三公子与纪无情翻身下马,将马系于马桩之上,拱手道:“有劳带路!”

“明心堂”空荡荡的,正面悬挂着一幅丈余高的达摩一苇渡江图,此外既没陈设,连个桌椅也没有。

伍岳跨进门槛,已朗声道:“上面乃是达摩圣像,凡是进入本庄武林同道,应在祖师之前明心。

“司马山庄乃是一片干净土,历经三代,整整五十年,没有动过刀枪,也没有见过血光,二位少侠能谅解本庄多年留传的这点苦衷吗?”

这是探问的口吻,也是司马山庄的规矩。

常、纪二人,不得不连连点头。

“好!”伍岳似平已了解二人用点头来回答的含义,接着又朗声说道:“请到右厢寄刀堂!”

有厢大小与左厢完全一样,但是墙壁上却没有任何图像,左、右、上方,多了一些兵器架子。

伍岳轻声道:“二位少侠,请寄下刀剑,老朽才好带路进庄。”

常玉岚一怔道:“寄下刀剑?”

“是!”伍岳躬身为礼道:“三公子,这是本庄的一点陋习,数十年如一日。”

纪无情十分不耐地道:“没有例外吗?”

他口中说着,右手已按上刀柄,满脸不快之色。

常玉岚跨步上前,一施眼色,生恐纪无情鲁莽,含笑对伍岳道:“晚辈诚心拜访老庄主,是因家父与老庄主交非泛泛……”

不料,伍岳不待常玉岚话说完。忽的脸色一沉,面带寒霜,厉声道:“就是令尊到此,也得按本庄规矩而行,司马山庄不是卖青菜萝的菜市,可以讨价还价的!两位就不用耽搁时间了!”

纪无情出身武林世家,游走江湖以来,可说春风得意,何曾受过这个?

加上自从身染奇毒以来,处处受制于人,满腹辛酸,情绪本已是勉强压下来,如今面对面受伍岳的喝叱,那还忍受得了?

因此,脚下游走半步,也沉声道:“客不难货,船不离舵,武林人放下兵器……”

常玉岚生恐未见到正主先就闹翻。岂不坏了大事,急忙拦在纪无情前面,强打笑容,拱手向伍岳道,“在下与纪兄来此晋见,出于至诚,再说南剑北刀与司马山庄是通家之好,也是江湖尽知之事,伍老前辈,你能否免去寄刀留剑,给我和纪兄一个薄面?”

伍岳冷漠的道:“除非二位将老朽废在此地,把我姓伍的七步流血,摆平在寄刀堂中!”

这话是说绝了!

黑影一掠而起,长短刀划出—大一小两道银芒光环,纪无情的无情刀陡然扑向伍岳的身前。

来势迅疾,常玉岚阻拦不及。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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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冷笑,青衫衣袂微振,伍岳脚下未动,肩头侧倾斜晃,人已在无情刀之外,口中道:“老朽让你一百招]”

南剑、北刀威震江湖。

纪无情气急而发,威力自是不弱,闻言更如火上加油,咬牙格格作响,一日气连环十八刀,刀刀带起厉啸,招招专找要害。

伍岳真的毫不还手反击,一双大袖左扬右拂,前扑后挥,像一阵旋风,围与纪无情的刀光滴溜溜打转,像是寒森森的刀圈之外,镶着一层青边。

常三公子暗暗焦急。

想不到还没有进入司马山庄,就遇上这等岔事,而两人的缠斗如影随形,即使是想分开也不容易。

以“黑衣无情刀”纪无情的功力,在方圆不到五丈的空间,五十余招之内动不了一个不还手的敌人,连常玉岚也不敢相信。

可是,眼前的事实确是如此。

常三公子退到一角,冷眼旁观,也看不出伍岳的纵跃腾挪是哪一种功夫。

“伍大叔,怎么跟客人缠上啦?”

—声娇滴滴的呼唤,接着是一丝茉莉香息,门首,出现一位通身淡紫衣衫的少女。

忽地青烟急旋,伍岳腾起丈余,整个人像贴在大厅的脊梁之上,低声道:“茉莉姑娘,你难得出庄!”

常玉岚口虽不言,心中暗喊了一声:“高明!”

因为在这方圆五丈的狭窄之地,纪无情怒极操刀,对手不论退向何方,无情刀既已施展,必然一发难收,追踪进击伍岳非死必伤,此—腾空收招,乃是唯一生路。

纪无情气得面色大变,一耸身,分明是要纵身进招。

此时,名叫茉莉的少女,早已娇喝道:“纪少侠,够了,奉庄主之命,请二位随我进庄!”

常玉岚打量这茉莉一阵,微笑道:“姑娘,庄上可曾提到寄刀堂之事?”

茉莉盈盈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轻声说道:“这是司马山庄的规矩,谁也没法侵犯!”

纪无情闻言,大声道:“常兄。请恕小弟半途而废,你进庄去吧,小弟先回去,在开封府等常兄的消息。”

“纪少侠!”茉莉款款向前,盈盈一笑道:“庄主交待,本庄规矩坏不得,二位少侠又是本庄贵宾,所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纪少侠,既来之则安之,就不必折腾来,又折腾去了!”

茉莉说时,顺手扯下腰际两幅汗巾,又道:“请二位公子将刀剑包扎起来,暂交我保管片刻,出了奇刀堂,立刻原璧归赵,奉还给二位。这该可以了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莲步轻移,施施然走向二人,将汗巾同时递给两人。

常三公子忙不迭地道:“多谢姑娘,难得庄主设想周到,在下感激不尽!”

这是权宜之计,常玉岚又对纪无情施一个眼色,口中提醒他道:“纪兄,这办法不但好,而且妙,反正我们目的是拜见老庄主,对不对?”

茉莉催促着道:“是呀!二位公子就快请吧!”

一说一对之际,刀剑都已裹好。

茉莉接过包扎的刀剑,肃容请客,转面向伍岳道:“伍大叔,我这就带着他们二位去见庄主。”

越过“迎宾馆”。

秋山渐瘦,野草枯黄。

这儿的所谓山,也不过是丘陵斜坡。

走在前面的茉莉,忽然停下脚步,将刀剑掷还给常纪二人,突的粉面含怒,秀眉上掀,压低了嗓门,凌厉地喝道:“你二人的行为,令人失望,不怕露出破绽任务失败吗?百花门是从来没有失败两个字的。”

常玉岚大吃一惊。

对于天下闻名的司马山庄,以百花门无孔不入的手段,卧底也许不难,而卧底的人能获得庄主司马长风亲信,乃是不可思议之事。

她真的是百花门的人?

常玉岚出身金陵世家,对江湖的伎俩可说是知之甚详,又经过这一连串的奇异遭遇,凡事格外小心。

因此,他怕纪无情沉不住气,抢着装糊涂,两眼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道:“茉莉姑娘,你在说什么?在下不懂!”

纪无情明白常玉岚的心意,一面手按接过来的刀柄,一面也故作失惊地道:“露出什幺破绽,什么失败?”

茉莉只是冷冷一笑,微仰螓首,望着将要正中的太阳,又在胸前绣着杂茉莉花的香囊之中,摸出一个玲珑小巧的翠绿玉瓶,迎空一扬,含笑不语。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扫视常玉岚与纪无情,嘴角微动,是冷漠、是讥笑,有威胁、有诱惑,更有一分得意。

常玉岚不明就里,正待开口。

忽然,心头一震,几乎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他稍一回头,看见纪无情脸色铁青,额头可见粒粒豆大汗珠,扶在刀柄上的手,分明是在发抖,痛苦的情形一望可知。

尤其他平日精光闪闪的英姿挺发的一双眼睛,此时黯然失色,一付乞求哀怜的味道,完全暴露无遗。

常三公子不愧是金陵世家,就在这千钧一发,即将露出马脚的刹那间,急忙收敛精神,放松全身肌肉,整个人也像颓然欲倒的样子,喘着道:“给我!给我!”

常家在武林之中,虽然有其真才实学,剑法独到之处,但金陵常家的智慧,更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常玉岚既然看出茉莉取出翠绿玉瓶在先,又发觉纪无情的痛苦情形。就在脑海内闪电地引起了“七天限期”的阴影。

纪无情七天已届,没有服用“解药”,所以并没有使毒性发作,原本是由于心情紧张,才支撑着。

一旦看见了装解药的玉瓶,贼由心生,整个精神立即崩溃,这完全是心理反应。

冰雪聪明的常玉岚,立刻想到了自己虽没中毒,乃是一项生死交关的秘密。

假如这一项秘密被人识破,不但翠玉与自己的性命难保,今生今世再想见蓝秀,恐怕是办不到了。

再说,如今身系江湖的安危,焉能大意。

所以,他不但装成毒发的模样,而且甚至比真的毒性发作的纪无情还要痛苦,还要迫切地需要解药。

茉莉谈淡一笑,扬扬手中五瓶,冷漠地道:“二位,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才想起需要本门的灵丹是吗?”

纪无情此刻双目泪流,鼻孔中也垂下了两条鼻涕,像一堆泥似的,曲蜷在地。

常玉岚也缩成一团,道:“我们按门主的指示,提前赶到开封……”

“住口!”

“茉莉姑娘……”

“你们二人忘了本门的禁忌,就是大大错误!”

常玉岚故作发抖,痛苦呻吟。

纪无情道:“我们犯了什么禁忌?”

茉莉冷冷的道:“南剑北刀美婢俊童,乃是武林皆知,你们今天为什么不带他们同行?这是错误之一。

“没见到正主就动手,这是漏洞,也是错误之二。”

“不在黄河客栈等门主送解药去就采取行动,你们瞧瞧这副狼狈的样子,哪像两位少年高手,武林世家的豪客,简直是赖皮狗,别人纵然猜不出你们的行动,也会引起疑心,这不是第三个绝大错误吗?”

滔滔不绝,不但森颜厉色,面且连“赖皮狗”都骂出来了。

纪无情此时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嘴角垂涎夹着白沫,躺在枯草堆里。

常三公子何曾受过这等喝叱辱骂?

但是,他不敢发作,也索兴一声不响,为了掩饰脸上神色,将整个面孔贴在地上,双脚抖个不已。

眼看两人的痛苦情形,莱莉也似乎数说够了,她从玉瓶内倒出四颗白色药丸,先塞两粒到常公子口中,另两粒给纪无情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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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趁她弯下腰给纪无情喂药之际,吐出药丸,纳入怀中。

片刻——

纪无情舒展四肢,人已完全清醒。

常玉岚也依样画葫芦,伸了个懒腰,弹弹身上的碎草,拱手对茉莉说道:“多谢姑娘赐药!”

“我只是奉命行事!”茉莉毫不动容,接着道:“司马骏去了河套,司马长风每月要闭关三天,你二人来得正好,那老儿恰好今晚子时开关,希望你们不要令门主失望。”

话落,人已飘然而起。

常言道:“侯门深似海”。

是说达官显贵的庭院深深,深几许。

想不到司马山庄比达官显贵庭院不但毫无逊色,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幽篁千竿,落叶萧萧。

丛竹林中耸立着飞檐兽角,“司马山庄”四个泥金大字横匾,怕不有八尺高丈二长。

两侧粉墙紧围,看不见庄内情形。

庄门两侧,雁翅肃立着十二名庄汉,个个青布包头。紧身衣靠,每人手中一根齐眉棍,像泥塑木雕似的,纹风不动。

常、纪两家,虽也是武林世家,但究竟比不上江湖一门一派泰山北斗的司马山庄这分气势的。

常三公子心想:这样严密的关防,想要动司马山庄的歪脑筋,不是件容易的事。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纪无情也觉着凭功夫要闯司马山庄,可能是凶多吉少。

两人不约而同地互望对方,四目交投,又是苦苦一笑。

茉莉低声道:“二位,记住,百花门是没有失败过的,从现在起,我有我在此地的身份,你们自己保重。”

话没落音,司马山庄的大门开处,一位银须老人缓步而出,一身酱紫长衫,云履缓移,拱手带笑。

纪无情与常三公子两人并肩向前,拱手为礼,齐声道:“前辈……”

银发老人忙不迭还礼,朗声道:“司马山庄副总管赵松,奉庄主之命,迎接两位少侠……”

常三公子不山心中一懔,雪山皓叟赵松,竞屈充司马山庄的副总管,使人不敢相信。

纪无情也大感惊奇。

因为“雪山皓叟”赵松,论辈分乃是雪山一门现任掌门的师叔,雪山派虽未排名八人门派。却也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武林一脉。

赵松也不是无名之辈,怎能在此屈居副总管?

两人发呆之际,赵松又道:“二位请!”

茉莉眼看常、纪二人有些失态,忙低声催促道:“两位请吧!婢子带路!”

说着,莲步轻移,率先举步。

不料,赵松缓缓地道:“茉莉姑娘,庄主令谕,请姑娘打扫东花阁,二位少侠由老奴引路,老庄主在听风轩见客。”

茉莉闻言应了一声:“哦!好吧!二位少侠,婢子失陪了!”转过庄门,迳自向东去了。

青石板铺成的通道,两恻种着奇种丹桂,露红橙黄,花香四溢。

常玉岚心思细密,—面有意放慢脚步,一面试探地向赵松道:“总管,这位荣莉姑娘她是负责贵庄接待贵宾的执事吗?”

“哈哈!”赵松爽朗一笑道:“茉莉、芙蓉,是老庄主贴身侍婢,庄主命她迎客,乃是破题儿第一遭,可见二位在庄主心目中的分量。”

“惭愧!”常玉岚口中漫声而应,四下打量。

一连穿过五进敞厅,空洞洞的不见人影。

眼前一大片花圃,铺满了秋海棠。

雪山皓叟止住脚步,含笑道:“二位,老朽只能送到这里,庄主想已在听风轩候驾,按庄规由总管引见,就此告别!”

他说着走到花圃尽头的一座盘架之前,用手指向悬在架上的黄澄澄铜盘连弹三下。

铜盘约莫桌面大小,厚可五寸,最少有七百斤之重,然而赵松指弹之下若不经意,而发出的清脆之声,上透霄汉,回响嗡嗡历久不绝。

这分功力,使人咋舌。

盘声未已,一位黄衣少年,由五丈之外飘然而至,好快的身法,连常三公子都没看出他是怎么起步的,人已到了面前,拱手迎客道:“费天行奉庄主之命迎接常三公子与纪少侠!”

“噫!”常三公子失声惊呼。

纪无情更加上前一步道:“费兄,是你?”

“别来无恙,纪兄,还没有忘记三年前西安小聚?”

常三公子道:“费兄,何时离开丐帮,又为何在此……”

“三公子!”费天行依然带笑道:“在下滥竿充数,现任本庄总管,请二位多事指教!”

费天行文采风流,武功独特,对丐帮“八荒棒法”不但出神入化,而且青出于蓝,比现任丐帮掌门“九变驼龙”常杰毫无逊色。

他与常、纪二人都打几面之缘,酒量之大,江湖皆知,即便是桃花露,也能两坛不醉,江湖武林全以丐帮未来的帮主相许,而他本人也放荡不羁,潇洒飘逸。

像这样一个玩世的游侠,为何在司马山庄做起总管来?耐人寻味。

常三公子尽管纳闷,费天行又道:“庄主候驾多时,二位请随在下来吧!”

转过月洞门,别有天地。

简直像到了阿房宫。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一片树枝浓荫掩映里,是座十分精致的内室。

“哈哈哈……”朗笑如风鸣龙啸,从室内传出。

纶巾鹤氅,云袜朱履,面色赤红,三绺花渗短髭的司马长风已迎出台阶。

费天行十分恭谨,垂首低声道:“常、纪二位少侠到!”

司马长风挥挥手,他后退行了出去。

常玉岚与纪无情一见这等阵仗,加上一连串的奇异,心中完全没了主意,不自觉地上前儿步,躬身垂手道:“晚辈见过老庄主!”

“二位世侄!”司马长风双手一摊道:“怎么拘起俗礼来了?该叫老夫一声世伯呀!进来!进来!”

屋内,早巳摆好下酒菜,十分丰盛。

四个十余岁的俊童,侍立一旁,一色青衣小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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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长风朗声道:“二位贤侄一路来想已饿了,来!难得故人有子如此英俊,陪做伯伯的喝几杯!”

常玉岚满腹心事,只苦无法开口。

纪无情根本没了主意,索性等常玉岚安排。

然而,一顿酒直吃到掌灯时分,司马长风总是在饮酒上找话讲,完全没有常、纪二人开口的机会。

好容易酒足饭饱。

常玉岚心想,现在该试探着说说了!

谁知司马长风哈欠连连,眯着眼道:“老了,今天是酒逢知己过了量了,二位贤侄,请到东客房安歇。咱们明天再细谈吧!”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常玉岚满腹心事,哪里能入睡。

突地,人影一闪,推窗而入,来人身法之快无法行容。

常三公子本没阖眼,一跃——

谁知,那黑影晃眼到了床前,并指点到。

“喀”的一声,常玉岚的“哑”“麻”双穴已被点个正着,有口难言,通体发软。

最糟的是纪无情,睡梦中也同样被制。

常三公子此时方才看出,点了自己穴道的不是别人,却原来是“世伯”司马长风。

心中暗喊了一声“一切都完了”,谅必是司马长风已知道下两人来意,所以白天不露痕迹,现在才出其不意的下手。

纪无情的穴道被制,人也惊醒,发现床上的常玉岚也如痴如呆,心中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除了闭目等死之外,别的没有半点生机,由于心有未甘,所以牙咬得格格作响。

司马长风一言不发,一手挟了常玉岚,一年挟了纪无情,一式“风卷残云”,窜出了窗外去。

月到中天。

夜色沉寂。

常玉岚口不能言,但心中不断的思索,睁开双眼,不断打量四下景物。

司马长风所走的原来是日间旧路。

片刻,已回到“听风轩”。

“听风轩”无灯无火黑沉沉的,借着竹窗透进的月色,所有的陈设与日问所见并无两样。

只见司马长风腾身跃上屋内正中圆型木雕花桌面,似乎一阵轻微的旋动,连人带桌子竟然逐渐下沉。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

桌子微微一震,下沉之物随之一停。

司马长风放开了挟着的常玉岚与纪无情,随手在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刷”抖亮起来,快如闪电的在常、纪二人玉枕穴点到。

一面口中说道:“二位贤侄,为伯的我有得罪了!”

穴道被解,纪无情略一运气,觉得并未受到内伤,腾身退了半步,怒冲冲地喝问:“这是司马山庄的待客之道吗?”

常玉岚满腹疑云,必须弄个清楚,又见司马长风并无加害之意,因此挥挥手,不让纪无情发作。

转身,面向司马长风道:“老伯,深夜将小侄二人制住穴道,带来此处,却是为何?请老伯见告”

“唉……”

司马长风先深深的叹了口气,双目四下扫视一遍,压低嗓门道:“此地非谈话之所,二位功力已经恢复,请随我来!”

常玉岚更加不解道:“难道这等密道还会走漏风声?”

“哼!”司马长风冷冷一笑道:“人心难测,江湖险恶,司马山庄又何能例外……走吧!”

他说着,就向左侧地道走去。

常玉岚这时才发现,这座方圆足五丈的地下密道,左右前后,就有六个地道通口,一定是通往六处无疑。

他暗暗用手势向纪无情打了个招呼,一面制止他在末弄明真相之前不要发作,一面也示意处处提防生变。

地道曲曲折折,左拐右弯,大约有三五百步,脚下已有渐渐上升之感。

果然,出口处乃是一座古墓的大石碑之后。

此时,月已西沉,繁星满天。

常玉岚心思细密,就在钻出洞口,一手按上石碑之时,暗施功力,用大拇指与食指在石碑边缘重重捏了一下,约莫着应该留下铜钱大小的指印。

司马长风拂去石碑前尘土,先自坐下。

然后,又示意常玉岚、纪无情也席地而坐,这才说道:“二位贤侄在江湖上走动,可曾听说有人要取老夫性命?”

此言一出,常玉岚心中一震,纪无情也觉不安。

两人互望一眼,尚未答话。

司马长风又道:“老夫一死并不足惜,可是干静多年的武林又要掀起浩劫,不知要使多少人的骨肉离散,家破人亡,这是我不愿见到的!”

常玉岚见坐在石碑前的武林前辈愁云密布,眼中泛出悲天悯人之色,不由道:“世伯难道有什么耳闻吗?小侄无知,尚未听到什么风声。”

纪无情的心思没有常玉岚深沉,因此,只有附合着道:“是!是的,常兄说得一点也不错。”

不料,司马长风面色肃然道:“何止风声,司马山庄就有江湖不肖,武林败类,受了邪门歪派的指使,打算乘机而动。”

这仿佛是点明了常、纪二人的来意,司马长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对着二人而发。

纪无情已感坐不安位,暗暗运功凝气,双目神色凝重,牢牢地盯在司马长风双肩之上,怕他突然发动措手不及。

常玉岚虽然比较沉着,但也暗暗提防。

但表面上,他强自笑道:“司马山庄领袖武林,世伯乃是泰山北斗,就是真有不知死活的人想要惹事生非,恐怕也是痴心妄想!”

“怎么?”司马长风霍地弹身而起,像是十分吃惊,又十分难以相信地道:“难道二位贤侄真的毫无所知?”

常、纪二人也站起来,不住摇头。

这时,司马长风忽然解开衣襟,褪开上身,突地转身背对二入,十分悲戚地道:“两位贤侄,请看老朽背后的掌印。”

月色虽已偏西,皎洁如同白昼。

司马长风肌肉结实,皮肤白哲的背上。却留着一只血红的左手掌印,五指分明腥红刺目。

金陵常家对武林各派武功,都知之甚详,对江湖遗事琐闻,更是了如指掌。

常玉岚一见,不由失声惊呼:“血魔掌?”

司马长风系好衣衫,转面微笑道:“贤侄不愧金陵世家传人,一眼就看出是血魔掌。”

常三公子拱手道:“老伯夸奖,小侄幼时曾浏览祖传武林档案,记得有这么一首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几句话:“血魔血光,武林

遭殃,血魔重现,江湖大乱,但逢甲子,烟消云散。”当时并不懂他的含义,是不是指血魔帮而言?”

“不错!”司马长风点点头道:“整整一甲子,六十年前,我也不过是初出道的无名小卒,曾随家师到长安西郊,有幸得亲眼看到八门九派除血魔的武林盛会,想不到六十年后的今天,血魔复出,唉!血腥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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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情对血魔帮之事,只听说过一鳞半爪,此时不由插口道:“司马山庄关防甚严,等闲之辈插翅难入,老世伯怎会……”

司马长风幽幽一叹道:“惭愧,司马山庄现在是龙蛇混杂,不瞒二位说,有的是老朽策动打算共同对付血魔帮的高手。

“代表所属帮派留在庄内随时计议大事,准备应付临时大变,有的,当然是久已潜伏在庄内的奸细,虽然尚未现身,但也是埋下的火药。”

常玉岚道:“人之不同各如其面,善善恶恶在所难免!”

“实不相瞒,老朽身受魔掌之伤,连两位贤侄在内只四个人知道。”

“哦!”

“一个是小儿!”

纪无情抢着道:“另一人是谁?”

“老朽自己!”司马长风忽然凝注着二人道:“贤侄,长江后浪推前浪,血魔重现,江湖大劫难免。

“武林的延续,只有寄望在下一代的身上,放眼目前,足以担当大任者,常世兄与纪世兄应该当仁不让。

“所以,老朽才推心置腹,请二位看在通家之好的情分,善待小儿,替司马山庄保留一线烟火,老朽感激不尽!”

这位武林大老说到伤心之处,不由老泪纵横。拱手齐眉,呜咽不已,令人万分感激。

纪无情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常玉岚也心乱如麻。

面对望重武林老人悲凄的泪眼,哀伤的神色,以及恳切的付托,常、纪两人忘了此行的目的,也不由跟着眼眶湿润,鼻头发酸。

常玉岚戚然道:“老伯,血魔掌之伤是怎么来的?以老世伯的修为,血魔是怎么得手的?”

司马长风摇摇头,不由脸上飞霞,咬着牙道:“一月之前,老夫照例在天色微明之时到听风轩定神打坐。

“歹徒突然由身后袭击,幸亏当时老夫通身真气刚巧游在脊背九穴,否则恐怕五脏粉碎,早已没命了!”

纪无情道:“难道没有疗伤之法,治伤之药?”

司马长风摇摇头道:“难,尚幸老朽七十年没断练气行功,又立刻借闭关之期,静静地调息了二十八天,才能止住掌伤恶化。”

常三公子皱紧眉头道:“老伯,据你所知这伤势何时才能痊愈!”

“痊愈?”司马长风凄然一笑道:“以老朽计算,尚能活得一百天,百日之后,掌印之处溃烂,通身化脓,血肉齐腐,怕只留得一身老骨头了!”

“世伯!”

“老伯!”

常、纪二人几乎是同时失声惊呼。

司马长风忽然一甩大袖,叫了声:“有人!”

人如枭鹰腾空,已平地上拔五丈。

常玉岚、纪无情也双双腾身,如影随形弹腰追去。

但见二十丈外一点黑影星飞丸泻,像高弦之箭,向土坡后奔去。

司马长风不愧是武林俊彦,人在空中拧腰连连,去势之快,连自认为顶尖的少年高手常三公子与纪无情也被他抛后五七丈左右。

饶是如此,那黑影已渺如黄鹤,影踪惧无。

司马长风神色黯然,满脸无奈道:“司马长风要是没有身负血魔掌伤,他也逃走不掉,而今……唉!”

远处鸡鸣。

天色欲曙。

常三公子面对司马长风,不知怎的,心中不但完全忘却了百花门百花夫人的严厉无比的令谕,以及到司马山庄的目的。

而且,觉着这位一代武林宗师,不应该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因为那不但是司马长风一个人的悲哀,也是整个武林的悲哀。

说是惺惺相惜也好。

说是人性本善与生俱来的正义之感也好,总之,对于司马长风的伤势,直觉得如同身受。

纪无情不但有这个想法。而且意味着若是司马长风落入血魔帮之手,南剑北刀也休想例外。

乘着落后尚有五丈左右,纪无情低声问道:“常兄,血魔重出,你我要怎么打算?”

“小弟一时还没主意,纪兄有何高见?”

“司马老庄主一代入杰,而今数着日子等死,够凄惨的,难道还要照计行事?”

“纪兄,凭你我恐怕还不够分量,虎死威风在,姜是老的辣!”

“何况费天行、赵松、伍岳都不是好相与的,对吗?”

“是要从长计议!”

纪无情没再多言。

此刻,两人虽放慢脚程,但也已到了司马长风之前。

没等二人开口,司马长风忽然面带歉意地说道:“常家世侄,者朽忽然想起一件事,异欲烦劳你去一趟终南山!”

这是完全想不到的,常玉岚直觉地道:“世伯有什么吩咐?”

司马长风道:“令尊大人与终南盘龙谷妙手回春丁定一的交情如何?”

“乃是生死之交。”

“若是贤侄能够怜悯我这把老骨头,出面找丁定一要一帖九曲却毒丹,我也许能多活十天半月,替我们武林多尽一点力。”

常玉岚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因为,“妙手回春”丁定一与金陵常家几代情谊,江湖人尽皆知,丁定一为了不愿卷入江湖恩怨,轻易不肯替武林人医伤解毒,也是公认的事实。

司马长风这番话,充满了悲哀,听得出是十二万分的无奈。

英雄末路,实在堪怜。

所以,常三公子连连点头道:“小侄理当效命,那就不再进庄打扰,等求得解药再来拜见。”

“纪世侄,你随老夫进庄多盘桓几天!”

纪无情道:“小侄陪常兄一起去终南山,就此告辞!”

司马长风大喜过望道:“有纪世侄一同前往,老夫更加放心,两位古道热肠,老夫感激不尽,可是,两位的坐骑尚在庄内。”

“不妨!”常玉岚道:“世伯保重!”

望着常、纪二人去远,司马长风脸上的气色,随着初升的旭日光芒四射,不像是身染重伤奇毒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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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纪无情闻讯返家

开封府为大宋建都之地,人文荟萃,商贾云集。

黄河大客栈位在相国寺附近,乃是府城中心,最热闹的地方。

此刻,万头攒动,途为之塞。

不少公门中人,个个愁眉苦脸,出出进进,面色疑重。

常玉岚与纪无情排开众人,正待进店。

四个衙投挥动手中皮鞭,迎面抽来,口中叱喝道:“有什么好看的?闪开,想扯上人命官司吗?”

纪无情闪开鞭影,大声道:“我们是住店的客人。”

“住店的也不行,你没看见吗?”一个仿佛是捕快头儿的叫着,掀开台阶上的草席。

原来,草席下掩着的是一个一脸血肉模糊的死尸,因为脸上皮开肉绽,已分辨不出是谁,但是那身灰布衫裤,分明是店里的王掌柜。

正在此时,人堆里伸出一只粉白雪嫩的玉手,扯扯常玉岚的衣角,低声道:“三公子,跟我来!”

常三公子从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是莲儿的声音,心知出了事,忙对纪无情道:“既然公爷不准,我们就别进去了!”

纪无情不明就里,道:“这怎么行……”

莲儿挤出人群,一施眼色道:“纪公子,我们已经搬走了,跟我来吧!”

纪无情这才明白,连连点头,一齐挤出人群。

莲儿闷声不响,看慢实快,不去热闹大街,在小巷内东弯西拐,到了一座断墙颓壁的“药王祠”前,又四下打量一番才道:“公子,我们就住在这里。”

翠玉、四个刀童以及兰、菊、梅三婢,一见自己主人回来,个个喜形于色,迎上前去见礼。

莲儿喘了口大气,才道:“公子,你同纪公子清晨离店不久,店内忽然来了个红衣人,不知怎的和王掌柜吵起来。”

常玉岚道:“红衣入?长得什么样?”

“头上套着血红面罩,只露出一对眼睛。”

“哦!王掌柜——”

“婢子听见争吵,从楼上探头出来想看看,只听见王掌柜怒声喝道:“我自问没错”,谁知红衣人一言不发突然右手五指戟张,快如闪电向王掌柜迎面抓去,王掌柜连喊都来不及,仰面倒地好可怕!

“那红衣人一掌击死了人,不见他转身,原地倒射而去,身法之快只剩一缕红光,晃眼不见人影。”

常玉岚双眉紧皱,沉吟不语。

王掌柜分明是百花门的眼线,为何突然遭人袭击而暴死?

红衣人又是谁?

纪无情见常玉岚久久不语,不由道:“常兄,依你判断,红衣人是何来路?”

常玉岚摇摇头,双眉皱成“一”字。

他分明是在竭力思索。

纪无情低声道:“是否与血魔有关?”

“跟前尚不敢乱猜!”常玉岚口中应着,人仍旧陷入沉思中。

一阵马蹄得得之声,由远到近,不前不后,正停在药王祠前。

纪无情道:“有人追来了!”

一言未了,笃笃!敲门之声响起,其实,药王祠的外墙已颓肆破败,门,只是一个样子而已。

纪无情离门最近,折身喝道:“什么人?”

呀的一声,门已被推开。

门外站着一个草笠黑布短衣的汉子,土里土气的问道:“有一位金陵来的常公子在吗?”

常三公子道:“我就是常玉岚。”

那汉子愣愣的道:“城西包府坑,有人寄放一箱东西,请常公子去取!”

“你是奉何人所差?箱里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一位老人家叫我带口信,给找五十文脚力钱。”

纪无情大怒道:“少装呆卖傻!”

喝声中探手扣住那汉子的腕脉,双眼冒火道:“又耍什么把戏?说!”

虽然纪无情只用了三分力道,那汉子已像杀猪般叫得震天价响,脸上豆大汗珠可见。

常玉岚一见,忙道:“纪兄,他是真的不知道,放他去吧!”

纪无情恨恨地道:“滚!”

常玉岚略一思索,道:“此地不宜久留,看来连王掌柜之死,也可能与我们有关,莲儿,套好车,我们准备走吧!”

纪无情道:“要到哪儿?”

“先到包府坑!”

包府坑在开封,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是有宋一代名臣包拯的府第,由于年久失修,已成了荒芜宅院。

一行人进了杂草丛生的废墟。

最显眼的枯枝之上,竟然挂着一幅麻布,迎风飘扬,原来,上面用木炭写着:“常玉岚亲收”五个字。

就在麻布飘扬之下的乱草堆里,赫然有一个其大无比的红漆羊皮衣箱。

常玉岚略一迟疑,阻止众人向前,定桩作势,气透丹田,双手遥遥平伸,用内力迳向箱子扳去。

他的原意是防箱中被人做了手脚,或有奇毒。

箱子应手而开。

所有在场的人莫不大吃一惊。

箱子里躺着一具尸体。

纪无情大声道:“常兄,这尸体……”

常玉岚看得更加清楚,喃喃地道:“是茉莉的尸体”

不错,直挺挺地躺在皮箱之内的,正是百花门安在司马山庄的内桩眼线,百花门中的茉莉姑娘。

一直没有说话的翠玉,这时却面如死灰,嘴纯铁青,一脸惊恐之色,几乎用发抖的声音道:“二位公子,茉莉姑娘同王掌柜一死,恐怕你我都在危险之中,离死不远!”

常玉岚反问道:“翠玉,你怎么知道?”

翠玉道:“这是杀鸡儆猴的先兆,二位进了司马山庄,无功而返,在本门来说。就是任务失败!”

纪无情道:“即使是任务失败,该死的也该是我与常兄,与他二人何关?”

翠玉神情黯然地道:“本门门规,一桩任务的失败,所有知情的人都不分首从,一律处死!”

常玉岚道:“有这么严厉吗?”

“门规如此,就是公子的四位姐姐,纪家的四位刀童也在所难免!”

“嘿嘿嘿……”一阵怪笑传来,杂草断瓦堆后,出现了五条人影,齐向他们这边欺近过来。

为首的一人暴眼虬髯,额上生了一个尖尖的肉瘤,好像一枝独角,咧着特大的嘴,对常三公子道:“这位敢情是金陵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一面暗用眼角示意,要纪无情等防范戒备,一面沉声道:“在下正是常玉岚,有何指教!”

不料,那人汉闻言,突然亡前半步,低头垂首,十分恭谨地道:“属下刘二,奉命听候差遣!”

本来是剑拔弩张,山雨欲来之势,立刻烟消云散。

常玉岚心知来的乃是百花门中五条龙之一,既称刘二,必是五条龙中的第二条,手下功夫自在曲五、杨三之上。

因此,带笑道:“刘兄太谦了,在下初到汴京,目前还不知对方实情,请问刘兄,门主可有什么指示?”

“嘿嘿!”刘二依旧怪笑连连,应道:“属下只是奉命听候常兄差遣,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原来如此,我有事烦劳你代为禀告门主……”

“属下定当照办!”

“好!”常三公子上前三步,低声道:“对方老的虽在,离死不远,小的外出,为了斩草除根,一时不宜动手!”

刘二似乎时常玉岚来到开封的任务全不知晓,因此,瞪大了一双暴眼道:“老的?小的……”

常玉岚已看出刘二的心思,也就顺着情势,不加说明地道:“照我的话上门主,刘兄弟,你就不必多问了。”

“是!是!”刘二连应了两声,对身后的四人举手一挥,五条人影飘出了半倾的土墙之外。

常玉岚目送刘二等去后,才对众人道:“找一可避风雨之处,今晚就歇在这里。”

对于王掌柜和茉莉之死,先前都以为是百花夫人惩罚任务失败的第一步。

刘二的现身,无形之中证明翠玉的猜测有误,假如王掌柜和茉莉是死于“门规”,刘二决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要是百花夫人已知道任务失败,对付一向看重的常玉岚与纪无情,必然是亲自出马,或是设法骗回信阳州下手。

眼前的常三公子,心头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答应了司马长风,要替他去终南山找丁定一讨取解毒药,是绝对不可失信的。

因为,司马山庄的命运,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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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司马长风与常家交称莫逆,于公于私,都是义不容辞的事。

更何况,若是由于自己去一道终南山,救了司马长风一条性命,进而消弥了江湖一场血雨腥风,金陵常家今后的武林地位,必是更为光大。

血魔帮的重现江湖,是一甲子的大事,假若谁能遏止,必是万家生佛,挽救千万人的性命。

因此,常三公于趺坐在莲儿铺好的马鞍厚毡之上,对纪无情道:“纪兄,小弟对当前之事一时没了主见,你可有万全之策?”

纪无情道:“小弟正想问你,不瞒常兄说,我现在像一盆浆糊,胡里胡涂,哎呀!忘了大事!”

他的话锋突然一转,人也一跃而起,腾身扑向杂草之中的箱子。

常三公子不由奇怪。

等他看见纪无情翻动箱中茉莉的尸体时,心中这才大悟。

原来纪无情在司马山庄路上看见茉莉香囊之中有一瓶解药。

果然不出常玉岚所料。

这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常三公于未受到毒害,所以没有这个念头,纪无情视解药比性命还重要,所以旦旦不忘,随时会想到。

真的被他想到了,在茉莉的身上找到了绿玉小瓶,喜不自胜的道:“常兄,这要命的玩意,咱们弟兄二一添作五!”

常三公子本没中毒,真想不要。

然而,这是除了翠玉之外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焉能轻易泄露,手上虽然接下了半瓶解药,内心甚为不安。

纪无情对自己抱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片义气情怀,自己却不能把秘密坦诚相告,相形之下,越觉纪无情是个血性汉子,值得一交的朋友。

常三公子另外从纪无情搜出解药的事实上,益发证明茉莉不是死在百花夫人之手,否则怎会把百花门控制人的解药留下。

那么,王掌柜与茉莉,又是死在何人之手?

一个谜!

一个令人百思不解的谜。

这时,由刀童去街上采买的食物,已端了上来,居然十分丰盛,还有汴梁出名的大曲酒。

离中秋只剩两天。

银汉玉盘、秋虫唧唧。

常玉岚、纪无情这两位武林世家的年轻一代,在荒凉寂静的景色里举杯对饮,不免有失落之感。

翠玉与四婢已在西边尚未颓废的房里入睡。

本来,四个刀童还侍候在廊下,纪无情也要他们到东厢中歇息。

他两人互相举杯,不约而同的苦苦一笑。

常三公子不由感慨地道:“纪兄,想不到你我是同一命运,今天的遭遇偏偏又不能对外宣扬。”

纪无情道:“谁能了解我们呢?来!喝吧!一醉解千愁。”

常玉岚道:“怕的是酒入愁肠愁更愁1”

忽然,一阵奇异的香息,随着夜风飘来。

常玉岚嗅了一嗅道:“咦!好一股桃花露的香味!”

纪无情嗅了几下,似乎也觉得常三公子说的不错,但是口中却道:“常兄,你可能是想桃花露想得着迷了,这时候哪会……”

“难道只想酒,不想人?”

声音之娇如黄莺出谷。

声音之美如燕语呢喃。

月光之下仿佛—粒明星从天上落下连月亮也为之失色。

常玉岚、纪无情不由呆住,本来举起的酒杯,像被“定身法”给定住了,竟然不知道收回去。

而最是奇怪的,他二人的四只神韵慑人的眼睛,一齐落在檐前。

檐前迎风对月而立的,正是他二人朝思暮想而无法推开的情影。

使人神不守舍的化身——蓝秀姑娘。

月色虽好,夜雾迷朦。

蓝秀俏立在檐下,且不进屋,朱唇轻启道:“二位公子好雅兴,对月举杯,比独酌的李太白,要潇洒得多了。”

她说话的神情,隐隐间肓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把常玉岚纪无情连人带心,都给吸引住了,一时竟然呆若木鸡,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许久!

蓝秀又盈盈一笑,施施上前道:“辛苦二位,我来敬二位一杯!”

此刻,常、纪二人如梦初醒,同时站了起来,呐呐地道:“蓝姑娘,再也想不到你的芳驾会降临荒屋。”

蓝秀星眸斜飘,低声道:“我是随时随地与二位同在的呀!”

这句不经意的话,说不尽包含着多大的力量,听在常、纪两人心中,直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忘却了一切委屈与折磨。

蓝秀又道:“我的人来了,为了表示我的一点薄意,还带了两位想喝的桃花露。”

纪无情道:“只要蓝姑娘你来,桃花露倒在其次!”

蓝秀樱唇微动道:“是吗?”

纪无情抢着,又激动地道:“在下言出由衷,如有虚假,必遭恶报!”

常三公子也接着道:“真的,在下内心,也与纪兄有同感!”

“小妹非常感动!”蓝秀的脸上有一层哀怨,又道:“对于二位之约,定不食言,蒲柳之姿,多蒙厚爱,一旦家父之仇得雪,必有所报!”

说到这里,伸出一双葱白似的尖尖十指,分左右按在常纪二

人肩上,又道:“不知两位信得过我吗?”

柔荑似的十指,似乎有一股暖流。

常玉岚纪无情被这股暖流由肩头直透心脾,全身像被融化了,又像被巫师催眠一般,直到蓝秀双手收回,两人才深深呼了一口气。

蓝秀这才正色道:“据小妹所知,血魔帮又将重现江湖,可能与我父仇有关,我是一客不烦二主,三年之内,还请两位多多偏劳。”

常五岚、纪无情同时道:“理当效劳!”

蓝秀又妩媚的一使眼色道:“对于二位少侠,小妹片刻不忘,虽以三年为期,但愿早早实现我们的约定,以免小妹深闺久盼!”

她的语音婉转动人,她的妩媚神态。尤足使这两位世家公子如沐春风,有暖洋洋的滋味。也有难以抗拒的冲动。

常玉岚道:“绝不使姑娘失望!”

纪无情也道:“纪某粉身碎骨,当报美人深思于万一。”

蓝秀道:“小妹等候二位佳音。”

说时,双掌轻拍三响。

“桃花老人”陶林左右手各提一坛难得一饮的桃花露疾步而入。

蓝秀道:“这两坛薄酒,略表敬意,小妹告辞,二位珍重!”

月光下飘飘忽忽,转眼消失在荒芜蔓草之中。

目送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直到不见,常三公子才幽然一声长叹道:“世间哪有这等美如仙女一般的女子?”

纪无情梦幻一般的呓语着道:“秋水为神玉为骨,加上冰雪样聪明,我纪某几生修到的福分!”

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文绉绉的老学究,摇头晃脑,令人好笑。

常玉岚有一丝酸溜溜的意味,冷冷一笑道:“纪兄。不要忘了,纵然蓝姑娘让你一亲芳泽,恐怕你也没这个福分!”

纪无情脸色一沉道:“常兄何出此言?”

常三公子道:“我只是提醒纪兄。你是身有百花门奇毒的人而已!”

纪无情被他兜头浇了一桶冷水,不由黯然神伤,但口中却不服气的道:“你呢?常兄,哈哈……”

“我……”常玉岚本来想说:我并没中毒,但我字出口,心生惊戒,连忙改口道:“我觉得这是一项天大的阻碍,要想亲近美人,先要设法解去这身剧毒,唉!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纪无情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常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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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含含糊糊地道:“是!纪兄,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桃花露够今宵一醉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我们埔痛快快地喝它个不醉不归。”

秋夜凄清!

几片浮云掩住月光。

两个少年侠士,真的是酩酊大醉,忘了夜寒露重,双双伏在桃花露的空坛上睡得十分的香甜。

常三公子等六男五女,浩浩荡荡地进了盂津城。

盂津,乃是黄河渡口,位居舟车要冲,市集繁荣,人烟稠密。

纪无情策马当先,勒辔缓行。

忽然,一个衣衫槛楼的花子,探手抓紧马缰,大声问道:“马上敢是无情刀纪公子!”

纪无情奇道:“在下正是纪无情,阁下是……”

“纪公子!”花子迫不及待地道:“贵府可能发生事故,请公子速回!”

“寒舍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不知道了。”

“你是……”

“小的只是奉了本门长老之命,传个口信,其余无可奉告,再见!”

那花子放开缰绳,挤入人群中,转眼不见。

常五岚的锦车也已停下,一跃离了车辕,赶上前来,问道:“纪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纪无情道:“那人语焉不详,只说寒舍发生事故,要我速回。”

常玉岚皱眉道:“那人是什么来路,又奉何人所差?”

“看似丐帮中人!”纪无情面带忧虑道:“似乎只奉命传话,所以问不出头绪来!”

“那么纪兄你———”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纪无情道:“好在已离南阳不远,小弟想回去一看究竟。”

常玉岚面带戚容,凑近他耳畔,低声道:“只怕百花夫人不会放过?”

“好在小弟已有半瓶解药……”

“不是解药问题。”

“那是什么?”

“对于这次任务毫无交代,只怕……”

“难道说常兄不放我回去一看?”

因为百花夫人临交付任务之时,分明是由常玉岚为主,纪无情应受他的指领,所以纪无情才有此一问。

常玉岚道:“纪兄别误会,依小弟之见,纪兄不妨等落店住下之后,人不知鬼不觉地赶回南阳,至于解药,我这半瓶也愿奉上,以明心迹!”

纪无情这才释然道:“常兄说的极是,小弟的智慧差常兄太远了,就依常兄,住店之后再走!”

常玉岚道:“务要守秘,连刀童也不要带。”

纪无情道:“自然,以免引入疑惑!”

此时,纪无情已经下马,将马交给刀童,与常玉岚安步当车,找了西城关外一家通庆客栈暂时住下。

纪无情等众人睡稳,才到常玉岚房中告辞道:“常兄,小弟此去以三日为期,请常兄在此小住三天等候小弟。”

常玉岚一面将半瓶解药取出,交到纪无情手中,一面笑笑说道:“请代我向伯父伯母请安!”

纪无情激动地道:“常兄将解药给了兄弟,万一需用?”

“放心!”常玉岚心有歉疚,但事关重大不便明言,只好道:“百花夫人要利用你我,想来不会断了解药的来路,带着吧!”

“多谢常兄!”

“纪兄!”常玉岚又叮咛道:“三天之后,或者是事出紧迫,常某势要离开通庆客栈,纪兄只向到终南山的大路赶去好了!”

“小弟知道!”纪无情骨肉情深,心悬家中安危,话没落音,人已向茫茫夜色中弹身而去。

常玉岚眼看纪无情悄然而行,心中不自觉有一缕感伤情怀。

他与纪无情虽然是由印证武功而结识,但多年来情同手足,一种说不出的情谊,深植在彼此心中。

这种感情,是超于亲情的至性形成,一旦分手,怎能禁生离的怅惘?

纪无情既是武林世家,又是一代高手,而今要回自己的家探望父母,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但此时还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是何等不公平的事。

身染奇毒。受人所制,尤其是少年气盛性格急躁的纪无情,痛苦只能埋在心里,形同生不如死。这滋味局外人是难以想象的。

但常三公子乃是过来人,焉能不耿耿于怀,他送走了纪无情,一时哪能入睡,疑目窗前,仰对碧空,不由感慨万千。

蜡烛有心也惜别,伴人垂泪到天明。

桌上残烛将熄,天色渐渐发白。

常三公子正要和衣而卧,休息片刻。

忽然,敞开的窗门微动,一条瘦小的人影疾射而入。

常玉岚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

瘦小人影扬起手中七尺长棒,点灭了桌上残烛,尖声喝道:“小辈,有种的就随我来吧!”

他是完全为了引出常玉岚而来。

因此。借着点熄烛火之势,人已一弹出了窗子。

“想走!”常玉岚沉喝,如影随形追到窗外。

那人身法奇快,手中长棒几个点地,连纵带跃,向盂津城郊外扑去,不住地回头瞧瞧追来的常玉岚。

常玉岚哪里肯舍,衔尾疾迫,跟看就要追上,那人折身斜飘数丈,已落在一座七层石塔之前。

运力之巧,着势之灵,分明是位高手。

虽然出于被动,收势略迟半步,但常玉岚不是弱者,仅只分厘之差,落花飘叶点尘不惊,也已挺立在那人五尺之前。

“好!”瘦小人影喝了声好,才道:“金陵世家,果然不凡!”

常玉岚道:“阁下何人?声音好生耳熟!”

瘦小人影冷冷一笑道,“绝世少年高手,还听得出老花子的讨饭口音吗?”

天色虽然未亮,拂晓的星光反映之下,常三公子不由失声叫道:“原来是丐帮执法长老!”

“亏你还记得{”

原来,瘦小人影正是丐帮五大长老之一,“赤面灵猿”焦泰。

焦泰将手中棒横在胸前,朗声道:“常玉岚,丐帮数十年采的是闭关自守政策,你远从金陵,来到盂津所为何事?

“老花子引你来此,就是要告诉你,孟津城是本帮总舵所在地,不容别人动什么歪脑筋的。”

常三公子淡淡—笑道:“原来如此,焦长老难道说认为常玉岚会动歪脑筋吗?”

焦泰双目含嗔怒道:“你心里明白!”

常玉岚不甘示弱道:“在下不明白。”

“放肆!”焦泰乃一门长老,丐帮长老,在帮内的地位不在帮主之下,在武林中也是受人敬重的人物。

因为,丐帮弟子满天下,人众嘴杂,固然良莠不齐,但是耳目之多,消息之灵,不容任何门派忽视。

也因丐帮特别重义气,门规严谨,算得名门正派,即使是邪魔外道,也要礼让三分。

身为执法长老的焦泰,何曾受人顶撞,不由怒气上冲,手中棒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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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仰天一笑,毫不为意地道:“哈哈!焦长老,你到我金陵常家,受上宾之礼招侍,想不到我常玉岚到贵帮的地盘,就受这种回报,哈哈!江湖传言丐帮最重正气,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焦泰不由一愣,倒也不过刹那之间,又已沉下脸来,喝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常三公子勃然大怒地:“常某何处自侮?”

“难道要我挑明?”

“不要信口开河,挑明又有何妨!”

焦泰露出了不屑神色,一字一字地道:“勾结江湖败类,劫持武当弟子!”

此言一出,常玉岚心中顿时似遭雷击,愕然呆在当地。

武当一派,百余年受人尊敬,乃是望重武林的名门正派,一举一动,深受江湖人上的重视。

但是,常玉岚想不到自己参与了此事不久,便已传遍江湖。

自己固然会因此而为人所咒骂,只怕是连带着坏了金陵常家在江湖上的声誉,甚而受江湖各门派联手攻击。

兹事体大,常玉岚不得不强辩道:“焦长老,在下劫持武当弟子,是你亲眼目睹的吗?”

焦泰道:“本长老并末亲眼目睹!”

“仅凭传言?”

“当然不是。”

“须知耳听是虚。”

“自然有亲眼目睹之人。”

“哦?”

“要不要当面对质?”

焦泰并不等常三公子的回答,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裂帛入云,声动四野。

啸声乍起,石塔之卜飕飕飕……

十余人影纷纷落下,一式乌竹长棒,分明是丐帮中的高手,早已埋伏在此。

常三公子心想,既是清一色的丐帮中人,谅来没有亲眼目睹之人,不觉稍觉宽心,冷冷一笑道:“原来是有预谋,所以才引本公子到此,想不到你们要恃仗人多势众。”

十余丐帮弟子,早已散在四方,将常三公子团团围在核心,个个蓄势待发,声势确是惊人。

焦泰沉声道:“还有一位亲眼目睹之人,可惜他已成残废,不能自己前来!”

常三公子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姓焦的,既然存心要动手,不要再找什么藉口,常某今晚是全接了!”

说着,“呛”长剑出鞘,一式“五岳朝天”凝神聚气,待机而发。

不料,石塔后面,四个道装打扮的壮汉,抬出一乘软轿,缓缓现身。

焦泰双目如电,沉声吼道:“常老三,这就是铁冠道长,也是你常家剑法下的半死人,你该没忘记吧!他不但是亲眼目睹之人,而且是身受你血腥手法的被害者。”

此刻,天已大明。

常玉岚只见铁冠道长躺在软兜之内,双手双脚都仅剩下五寸左右的肉桩,整个人已不成人形了,如同一个人肉大木桶。

使人不敢逼视,凄惨之状令人鼻酸。

那铁冠道长声如游丝,音细如蚊,几乎是哭着断断续续地道:“我……忍痛……保留……一口气……就……是要证明……常家的罪状……常……”

说到后来,已是有气无声,微弱的完全听不出他在喘气,还是在说话。

一门的宗师,如此之惨,常玉岚几乎也流出泪来。

焦泰一抡手中棒,咬牙切齿地道:“姓常的小辈,你还不弃剑认罪?”

事已至此,常三公子无法辩解,梗着心肠喝道:“内情并不简单,你姓焦的也管不到我金陵常家。”

“天下人管天下事!”焦泰一挥棒大喝道:“拿下狂徒,交给常世伦!”

喝声中,棒花化成一片星光,夹着呼呼风雷之声,直取常玉岚的上中下三盘要害。

暴吼连连,十余丐帮弟子,狂飚似的联手攻到。

常三公子丝毫不以为意。

因为,他已看出,除了焦泰之外,十余人中并无长老经的高手在。

凭着常家剑法。对付一个丐帮长老,纵非稳操胜算,三百招内也不致落在下风,另外的十余人,根本不必放在眼内。

高手过招,一分修为,一分实力,人多反而成了弱点。

群殴群斗,对付泛泛之辈可以用声势唬人,对付高手,人越多,高手的功力越有施为之处。

人多了而个别功力稍差之一方必先死伤,一方面长了高手的声威,二方面挫了人多一方的锐气。

所以常三公子气定神闲,横剑当胸,眼看十余根棒递到,冷笑一声,突然招展“夜战八方”,一支剑化为千万朵剑花,势于才使到一半,快如电光石火,原本“夜战八方”招式忽然变做“分花拂柳”,认定四方的棒影扫去。

常家剑法果然不同凡响,常玉岚浸淫十余年,尤有独到之处,快如闪电,势同风雷,端的骇人。

焦泰自己固然忙不迭收棒撤身,同时口中大喊道,“大家小心!”

十余丐帮弟子,耳闻自己长老大声示警,齐齐抽身疾退。

哪里来得及?

一连清脆声响,地上已多了五截断棒。

常三公子此刻若是乘胜进击,最少有五人非死必伤。

但是,他即与丐帮无怨无仇,适才又听焦泰说要将自己送回金陵交给父亲,最少证明丐帮并没有刻意要他性命的念头。

同时,眼看着武当铁冠道长的惨状,内心不免有几分惭愧。

所以在丐帮众人败退之后,收剑站立原地,朗声喝道:“原来不过如此,焦长老,我看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吧!”

焦泰闻言怒道:“姓常的,铁冠道长被你惨绝人寰的处置,原本不是丐帮的事,站在武林一派,丐帮既然插手,由不得丐帮,也由不得你!”

常玉岚道:“真章已见,常某我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至于我与武当的事,时期到了自有交待,不劳你们丐帮操心,后会有期!”

他回剑入鞘,腾身面起。

“公子慢走!”

喝声来自十丈之外,不但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嗡嗡之声历久不绝,来人内功修为已有相当火候。

常玉岚向喝声之处望去,心中暗叫了一声:“糟!”

原来是百花门五条龙之一,暴眼虬髯,额生肉瘤的刘二,常玉岚做梦也没想到刘二会在此时现身。

对当前的情形太不利了,首先,造成自己投入百花门的铁证,日后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第二传入江湖,丢尽了金陵常家的颜面,第三,丐帮耳目遍天下,风声不迳而走,今后处处受人卑视,到处都有仇家。

另外,不知刘二又带了百花夫人什么令人为难的命令,面且此次远去终南山求药之事。也是百花夫人所不知道的,风声泄漏,必然受阻。

就在他犹豫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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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二已到了当场,指着丐帮中人大吼大叫道:“你们这群臭要饭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焦泰看清了刘二,忽然惊恐地道:“你!独角蛟刘天残!”

“咦!”刘二微微一愣,接着咬牙冷冷一哼道:“叫花子,你认得老夫,更不能让你活命!”

招随声起,话落招到,不用兵刃,双手十指箕张,扑向焦泰抓去。

焦泰举棒化解,直捣刘二腕脉。

刘二不闪不躲,左手疾翻,抓住了捣来的黑竹棒,右手随势上前,五指插向焦泰的喉结大穴。

啊——

凄厉之声刺耳惊魂。

血光四溅!

焦泰仰天“嗵”的一声,直挺挺地倒下。

这正应了“说时迟那时快”的一句鼓儿词,连常玉岚想阻止都来不及。

丐帮弟子鼓噪一声,挥棒齐向刘二攻到。

常三公子一见,生恐他们白白牺牲了性命,横剑抢在刘二的身前,沉声喝道:“凭你们行吗?”

他们众人乃是一时冲动,基于敌忾同仇的一股气而已,被常玉岚这声断喝,己恢复了几分理智。

常三公子又指着地上喉头仍在渗血的焦泰,大声说道:“要死也得留几个收拾尸首的i”

“三公子!刘二夺臂欲起,望着常玉岚道:“索兴打发个干净!”

常玉岚淡谈地道:“无名小卒,让他去吧!”

“是!”

二人这么一问一答的工夫,丐帮子弟已急急抬起焦泰,连同武当的四个道士,脚下抹油,狼狈而去。

常玉岚试探着问道:“刘兄,不知夫人有新的指示没有?”

刘二躬身为礼道:“属下奉令听三公子之命,本门门规在任务未完成之前,是不可能再见到门主的。”

“哦!”常二公子闻言,心中的顾虑大减,又问道:“司马山庄的情形,刘兄可知有何变化?”

刘二道:“小弟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跟随公子,其余的事一概不知!二公子,半月来,可把我急坏了!”

“怎么啦?”

“因为在汴梁城找不到你,我像无头苍蝇,到处钻动!”

常三公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故作十分神秘地道:“刘兄,我是有意避开司马山庄的耳目,因为我一行浩浩荡荡,目标实在太大,正想找刘兄办另一件事。”

“三公子尽管吩咐!”

常三公子道:“烦劳刘兄星夜赶回汴梁,不分昼夜,打探进出司马山庄之人,一一记下,我回到汴梁城,仍在包府坑见面!”

刘二不住的点头,应了一声:“是!”

头也不回,向先前来时路上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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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常玉岚深入终南

常三公子骑在纪无情留下的马上,缓髻而行。

从那两前两后的黑衣刀童身上,仿佛纪无情的影子并未离去,心中再也抹不去故友情深的无尽怀念。

纪无情一代武林世家,绝世年轻高手,而今竟然身染无药可医的奇毒,昔日的豪情壮志,消磨于一夕风流之中。

现在,又面临家庭变故,此番悄然赶回,形单影只,凄凉之状可想而知。

从纪无情的遭遇,常三公子不由想到了自己。

骏马美婢,遨游于名山大川,何等的逍遥自在。

而今日沦落到受人驱策,虽然自己比纪无情有一个中毒与未中毒的差别,然而,几面做人的滋味,完全失去了往日潇洒飘逸随心所欲的自由,陷入处处小心,连一言半语也担心露了马脚的虚伪做作,造成的心灵落寞,甚至比纪无情还要痛苦。

一叶知秋。

从丐帮的事件,料想自己的名声,在武林之中,一定传言得非常狼藉,对未来的金陵常家,当然有不利的影响。

最使常三公子自己无法解释的一个最大疑问,就是:是什么力量使自己陷于泥沼而不能自拔?

蓝秀!

心随意动,一念想到蓝秀,常三公子的双目之中,闪放出一种异样的光芒,脸上微微发热,霞发双颊,嘴内觉得发干,通身有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难道我真的为了蓝秀?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她真的令人一见难忘?她……她……”

常三公子奇怪的是自己的变化。

原来对于美色当前毫不动心,美人在抱无动于衷的性情,为什么不能抗拒蓝秀那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呢?

他真的想不通!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想出—项不算理由的理由,那就是“缘分”。

缘分?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抽象名词,就这样把常三公子给牢牢套住,拉进了江湖的旋涡之中。

此时,彩霞满天,归鸦数点。

落口的余晖,洒满了终南山的古道,沿着山涧,无数株枫树,血红的枫叶,像是一幅豪华的大地毡,映目生辉。

挥鞭驭车的莲儿,娇声喊道:“公子,这里近水倚山,枫红如火,我们就歇下明天再赶路吧!”

终南山,常三公子是曾经来过的。

“妙手回春”丁定一是住在盘龙谷深处的“锄药草堂”,约莫着尚有一天路程。

因此,常三公子漫声应道:“好吧!”

莲儿闻言,喜形于色,长鞭迎风—甩,勒住马缰一跃下车。

她是常三公子最得宠的人,自己也以为深深了解公子的性情,投其所好地选择在枫叶红如二月花的山隈水涯住下,一定能使公子饱览山光水色,消除旅途劳顿。

其实,她哪知常三公子内心真正的忧愁,乃是游山玩水不可忘怀的。

莲儿跟随常三公子闯荡江湖已非一日,因此,篷车之内早已随带着荒山宿营的一应之物。

众人七手八脚架好营帐,准备食物。

翠玉私下已瞧出常三公子心事重重,见他独对夕阳,那般落寞的神情,走近了去,低声道:“公子,你在想些什么?”

常三公子谈谈一笑道:“我在想……想百花夫人既在司马山庄安置了茉莉姑娘,要取司马长风的性命,应该易如反掌,方法甚多,为什么要派我们去做没把握的事?”

翠玉叹了口气道:“百花门野心勃勃,意欲独霸武林,公子乃是聪明绝顶的人,难道还想不出其中道理吗?”

常三公子道:“道理何在?”

“一石数鸟。”

“一石数鸟?是哪数鸟?”

“要引起武林各门派互相残杀!”

“她可以渔翁得利?”

“要收揽像公子这种少年高手,以为她用。”

“造成众矢之的,断了我的退路,对不对?”

翠玉连连点头。

常三公子咬牙道:“好恶毒的手段。”

翠玉又道:“还有一事,可能是公子想不到的。”

“哦!翠玉,你知道?”

翠玉道:“百花夫人除了不择手段,来拉拢少年高手之外,也四下网罗美女,并且是多多益善。”

“美女?”常三公子真的不解:“哦!我明白了,供做她散布奇毒之用,像对付纪无情与我一样。”

不料翠玉摇摇头道:“这只是理由的一小部分,最大的用意,是百花夫人要以美色代替武力,用美的诱惑代替武功修为,她要以美女的魅力,统治天下武林,控制住整个江湖!”

常三公子大感震惊。

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

武林中人,任谁也没想到要以“美女的魅力”来统治江湖。

假若在常三公子没遇到蓝秀之前,任何人说出这个奇妙的构想,他都不会相信,也不会去听。

现在,他不但相信,而且认为这是绝对可能的,那将比武林中任何功夫都具有威力,比任何方法都要厉害千万倍。

因为,世界上任何男人,都会在女性的魅力之下屈服,除非你没遇到你心目中认为满意的女人。

这是人性的弱点。

谁能掌握到人性的弱点,谁就会成功。

翠玉见常玉岚久久不语,不由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常三公子这才回过意来,笑笑道:“亏她想得出,这实在是着厉害的一步棋。”

他想起了自己与翠玉的一段事。

实在的,翠玉也不是一般俗脂庸粉,怎奈常三公子经常生活在脂粉堆里,加上眼光特高,所以才能避免中毒。

最重要的一点,是常三公子是在见到蓝秀之后,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否则,人与生俱来的那点野性,可能也会爆发。

翠玉不明白常三公子在想些什么,因此,她幽幽地道:“公子对我是否还有什么疑惑之处?”

常三公子忙说道:“这是从何说起?翠玉,你冒着生命的危险,对我可说是恩人,我疑惑什么?”

“近些天我们连一句话都没说!”

“你寂寞?”

“有四个姐姐陪伴,并不寂寞,我只是有些话要跟你说!”

“哦!”

翠玉张口欲言又止。

常三公子道:“现在身在荒郊,你可以大胆的讲,放心的讲!”

翠玉习惯的四下看看,才道:“有人盯着我们已经追踪下来了。”

常三公子不由人惊道:“啊!谁?”

“当然是百花门的人!”翠玉压低声音道:“将计就计,索兴点明,你就说是要斩草除根,先找司马山庄的下一代,对于来人,你千万别杀他!”

“找少庄主司马骏?”

“对!”

“好……”

“瞧见没有,山涧芦苇之中的两条人影。”

果然,常三公子原先是背对山涧,经翠玉提醒,凝神望去,已隐隐看出了伏在草丛中的两个人影。

于是,低声对翠玉道:“我先发制人!”

话声才落,坐姿不变,双肩提时,人已向山涧射去。

快如电掣,迅若风雷。

埋伏之人也不是弱者,一见常玉岚弹身向山涧飞来,便知行藏已经败露,两人四掌相接,用力推拍,借势左右弹开,跃出三丈外。

常三公子人在空中,一时无法折身转式,双脚落实,故作不知地喝道:“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两人并未逃跑,因为他们深知逃不出常玉岚快速身法和一流轻功。

因此,一齐向前,含笑拱手道:“属下花狈马堂、青狼赵明,见过公子!”

常三公于朗声一笑道:“哈哈原来是狼狈双绝,常某早已闻名。”

“狼狈双绝”齐声道:“多谢公子夸奖!”

常三公子料不到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狼狈双绝”也已投入百花门,此时不宜揭穿,心中暗暗冷笑。

于是,沉声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二位一路跟踪,却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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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赵明颇为得意地道:“现在我们兄弟可不能说是与你常三公子井水下犯河水了!”

“对!”花狈马堂阴沉一笑,接着道:“我兄弟俩现在是百花门的外堂执事,专门四下打探。”

常三公子心中暗暗骂了—声:“败类”,但是,表面上却疑惑的追问道:“门主为何未曾提起?”

赵明口沫横飞,一副得意忘形的神情道:“我兄弟的行动秘密。”

马堂摇头晃脑地道:“现在就是奉门主之命,跟随公干,暗暗的保护!”

常玉岚心中虽然十分压恶这二人的那副嘴脸,但还是强捺怒火道:“既然如此,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一个口信,劳驾上报门主。”

两人一听,忙道:“请吩咐!”

常三公子故作神秘,凑近二人耳畔,低声道:“快去上报夫人,司马长风身负严重内伤,我现在一方面要以代他求药为掩护,借机好接近他,等时间成熟定能完成任务,二则要追查司马骏的下落,斩草除根!”

赵明、马堂果然十分认真地听着。

他们心中十分得意,不觉形之于色。

因为这是天大的秘密,一则证明常三公子把自己当成心腹看待,二则可以面见百花夫人,说不定会提升自己在百花门的地位。

常三公子用一虚一实的消息,要借“狼狈双绝”之口,稳住百花夫人之心,同时也可以达到甩开二人追踪的目的。

眼看着双绝得意的神情,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神情凝重地道:“事关重大,务必亲自向门主禀报,快去吧!”

“狼狈双绝”应声道:“公子放心!”

几个纵跃,已隐没入黄昏冷雾山岚之中。

常三公子不由冷冷一笑。

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厉久不绝。

盘龙谷,在终南山深处。

锄草药堂又在盘龙谷的深处。

白云掩映,红叶飞霞,俨然如世外桃源。

“妙手回春”丁定一布衣竹笠,手持藤杖迎风而立,拦在竹篱柴扉之前,不疾不徐地道:“贤侄,以老朽与令尊大人的交情,你远自江南而来,我应倒履而迎,以上宾之礼款待故人之子,但是,盘龙谷乃是清净之地,实在不便留客!”

常玉岚一时愣在当场,脸上红齐耳根,嗫嚅地道:“老伯,冒昧拜访,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容小侄慢慢告禀!”

丁定一十分坚决地道:“蜗居锄草药堂,实在不堪招待贤侄等一行,改口亲到金陵,向贵府告罪!”

常三公子正待请求。

莲儿却抢着说道:“丁老爷子,两年之前,你老人家到我们金陵,我们老爷是怎么款待你的?”

丁定一并不以为忤,笑道:“姑娘责备得极是,怎奈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里怎比得上金陵常府!”

莲儿乃是常家的宠婢,在金陵常家,如同一个女婢的总管。

常氏老夫妇所以派她随同自己爱子出游,也是因为她善解人意,口齿伶俐,遇事精明能干。

所以,她仍辩道:“丁老爷子,深山荒野,你不收留,难道你要我们公子餐风宿露,再说,锄草药堂一连五进,莫说我们这几个人,再来八十一百也住得下呀!”

常三公子眼见莲儿情急之下语语进逼,忙喝道:“莲儿,不得无礼!”

恰在这时,竹篱背后,一声娇唤道:“丁二伯!”一条娇小的人影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

常三公子不由微微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口叫丁二伯跑过来的,原来是个红衣少女。

常三公子所见过的少女不在少数,怎奈这红衣少女长得太像那个神秘莫测的桃花仙子蓝秀了。

要不是她的神态较为活泼天真,又似平年龄稍为小两三岁,可说毫无分别。

即使如此,若是她同蓝秀站在一起,衣着相同,常三公子自己也分不出谁是真,准是假来。

她,简直是蓝秀的影子。

这就是常三公子目瞪口呆愣在那里的原因。

“妙手回春”丁定一见了红衣少女,不由双眉紧皱,连声道:“蕙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名叫蕙姑娘的少女,先不回答丁定一的话,睁着一对滴溜溜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望着常三公子等一大群人,天真地拍手叫起来:“哎哟!好多人!好好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丁二伯,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丁定一苦笑道:“是!是的。”

蕙姑娘更加欢喜地跳起来道:“这可好了,我有人陪着玩了。”

丁定一道:“不要胡闹,他们马上就会走的!”

蕙姑娘一听,立刻把小嘴噘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

她拉着丁定一的手,用力摇动,口中叫道:“丁二伯,叫他们不要走!快嘛!快叫他们不要走!”

鬼灵精的莲儿会心一笑,忽然上前一步,拉着蕙姑娘十分亲切的道:“哟!蕙姑娘,你好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蕙姑娘本来要哭,闻言脸上又满是笑容,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那,你们就不要走呀?”

莲儿生恐她的“诡计”落空,不等丁定一开口,接着又道:“不是我们要走,是你二伯不留我们!”

这一招果然有效。

蕙姑娘仰脸望丁定一道:“二伯,是真的吗?”

丁定一哼了声道:“不是不留,是不方便!”

谁知,蕙姑娘双眼一翻,对着莲儿笑道:“不要紧,丁二伯不留你们,到我们家里去住好了!”

“蕙儿!…丁定一万分焦急,一手拉过蕙姑娘,口中大声道:“不要胡闹,你爹知道会罚你的!”

蕙姑娘把头摇得像花郎鼓,洋洋自得地娇笑道:“才不会呢,我爹说,他以前呀!最好客了。”

久久不发一言的常三公子,也乘机插上一嘴道:“丁老伯,既然你这里不便留侄等一行,必有难言之隐,那小侄等就到这位蕙姑娘家里借宿一宵,明天再作打算!”

丁定一闻言,面包一正道:“万万行不得,蕙姑娘的爹是不见客的。”

蕙姑娘可真急了,连连跺脚道:“不!不!”

丁定一长长一叹道:“歪缠!歪缠!”他略一思索又道:“好吧!

常贤侄,算我认了,你们到西厢房安顿下来吧!”

蕙姑娘喜得小嘴合不拢来,大叫道:“丁二伯真好!”

常三公子也忙着拱手一揖道:“多谢世伯!”

丁定一叹了一口长气,对着蕙姑娘道:“我真拿你没办法,半天云里冒出你这个丫头,把我的主意都打消了,你来干什么?”

蕙姑娘调皮地道:“我爹叫我来请二伯去吃洗翠潭刚钓上来的鲤鱼。”

“这会我哪有功夫去吃鱼?”

“我知道,我去告诉爹,就说伯伯家来了一大堆客人。”

她说完又偏过头来,对常三公子做了一个鬼脸,舌头猛然伸出口外,转身跑去,一双小辫子摇呀摇的,脚下好快。

丁定一这才对常三公子道:“我这儿只有我一个孤老头子,可没法招呼,让她们住进西厢,你随我来!”

常三公子应了声“是”,随在丁定一后面。亦步亦趋地向后进走去。

这是“锄药草堂”的最后一进,左首荷池的莲叶已残,右首假山上苔藓泛紫,只有几排“药圃”,还开着些说不出名的小花。

丁定一进了精致的小房,面色凝重先坐在竹椅之上,指着对面的椅子道:“贤侄,先坐下。”

常三公干聪明绝顶,一见丁定一的脸色,心知必有重大事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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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丁定一拒绝留客,已经事出异常,因为丁、常两家的交情,甚为深厚,常三公子之所以贸然自告奋勇来替司马长风求药,自凉颇有把握。

何况,“一剑擎天”司马长风,乃是武林至尊,人人崇敬的名门正派一代宗师,当然更没问题。

不料丁定一会有意料之外的反应。

常三公子落座之后,迫不及待地道:“丁老伯,拒绝小侄进入锄药草堂,不知是为了何故!”

丁定一未答,先摇摇头,手持短髯道:“贤侄,你的人没到,仇家已到,难道还要问我理由吗?”

此言一出,常三公子大出意外,几乎一惊而起,忙道:“仇家?丁世伯,我的仇家到盘龙谷来?这,这是不可能的事。”

丁定一面有不悦之色道:“难道我这个做伯伯的还骗你不成?”

“小侄不是这意思,只是……”

“金陵常家也算武林正宗,武当一脉名列八大门派,你究竟为了何事,逼得铁拂道长找我来要你父出面?”

铁拂道长乃是武当现任掌门,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竟然亲自出面,找上常家知交,此乃武当一门守着江湖的规矩。

凡是名门下派,讲究的是理直气壮,即使万不得已要在刀剑上见真章,也一定要师出有名,先礼后兵。

铁拂道长不直接找上金陵,兴师问罪,其理由也在此,免得引得兵连祸结,惹起武林牵涉太广的纠纷。

丁定一见常三公子隐入沉思之中,又加重语气道:“武当一派明来明去却也罢了,另外有人留刀寄柬,也是对着你而来,又是什么来路?”

常三公子更加吃惊道:“留刀寄柬?”

丁定一顺手在桌下取出—柄五寸左右寒芒闪射,似匕首非匕首,似短剑非短剑的兵器来,扬了扬道:“喏!这是刀,还有柬!”

说着,又从一大叠药书之中,取出张两寸来宽,七寸长短的红纸小柬。

常三公子接过,但见小柬上写着——

“金陵常家不肖子,

沦为武林一邪魔。

江湖败类人可诛,

莫使血腥污山河。”

常三公子如坠五里烟雾之中。

这究竟是准呢?为何要散布这恶毒的谣言,最重要的是盘龙谷锄药草堂。并非武林宗派,丁定一虽与武林中人有亲密的往来,并没有参与江湖恩怨。

而竟然被铁拂道长找上门于先,又有人寄柬留刀于后,其余武林帮派,必然也有同样情形。

今后金陵常家的门风固然是百门莫辩,而常玉岚以后更是四面楚歌,到处碰壁,危险是可以想象的。

他一再地复诵柬上的字句,不解地问道:“丁世伯,这寄柬留刀之人,足明来还是暗来?”

“半明半暗。”

“半明半暗?什么意思?”

“他能进入锄药草生寸草不惊,寄柬留刀之后,当然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一走了之,可是,他故意冷笑一声,惊醒老夫,惊鸿一瞥之后,他才施展上乘轻功离去。”

“伯父可曾看清那人的模样?”

“—身烈火般血红衣裤,脸上也套着赤焰面罩,高挑身材,轻功火候不凡!贤侄,想必你会知道他是哪一路的!”

常三公子茫然摇头道:“小侄实在不知!”

但是,他想起了在开封城王掌柜之死,莲儿曾说她见到击死王掌柜的人,不正是通身红衣,面套血红头套吗?

王掌柜乃是百花门中的暗桩,遭了毒手,又证明不是受“门规”的制裁,红衣人当然不是百花门中的人。

常玉岚自出江湖,除下在情不得已之下与武当正面冲突,还有与丐帮的一场误会,并未与任何人结下梁子。

再说,以常玉岚对江湖之事所知之多,记忆中并无“红衣人”的传闻。

这是一个谜。

而又是常玉岚必须揭开的一个谜。

因此,他望着满股疑云的丁定一道:“不管知与不知,此人既然点明了要找小侄,小侄也只好认了。”

丁定一闻言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是谁干的了?”

常二公子苦苦一笑道:“武林没有长期的朋友,江湖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小侄不才,自会了结!”

丁定一道:“江湖险恶,贤侄应该立刻回转金陵,令尊大人必有独到的见解!”

他当然不明白现在的常玉岚,已是身不由己,哪能把灾祸带

回金陵。

常三公子漫声应道:“多谢世伯,小侄此来是向世伯求一帖妙药,料不到有仇家先我而来,累及清静的锚药草堂,小侄罪该万死!”

丁定一道:“求药?谁病了?”

常三公子已无心在此停留,也不愿多作解释,只道:“一帖解毒之药,如蒙伯父惠允赐给,小侄立刻离开盘龙谷。”

“谁中了毒?什么毒?”

“中毒的是一剑擎天司马长风。”

丁定一大惊道:“司马山庄的司马长风?”

“对!”

“他中了什么毒?”

“血魔掌。”

不料,此言一出,丁定一收起先前吃惊的神色,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常三公子一见,不由愣住了,道:“世伯为何如此大笑?难道说,司马老庄主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丁定一收敛狂笑,脸上仍保留着冷冷的笑容道:“我并非幸灾乐祸,希望司马长风毒发身亡,我只笑你贤侄千里迢迢来寻我丁老头开心!”

“伯父,此话从何说起?”

丁定一神色一正道:“贤侄,你忘了,司马长风本身就精通岐黄之术,医道与丁某乃是伯仲之间。”

一言提醒了常三公子,司马长风的高明医术,乃是武林皆知,常玉岚也知之甚详。

但常玉岚略略一愣之后,又分辩道:“一则血魔掌伤,是在背后,二则可能是对解除血魔掌缺少药方,因此……”

丁定一右手一杨,阻止他说下去,道:“武功修为,老朽可能不及你,医伤疗毒治病用药,你可比不得老朽了!哈哈……”

常玉岚脸上有些发热,忙道:“小子无知,请老伯指教!”

丁定一这才正色道:“外伤看伤口,内毒问脉息,与毒伤何处完全无关,医家重在问切,此为人尽皆知之理。

“再说解毒祛毒,药理则一,百毒百解药物,本草纲目载之甚详,除此之外别无任何灵丹妙药。

“武家内功修为,亦可分解奇毒,但凭个人修为,司马长风为武林顶尖人物,此何侍老朽多言?”

常二公子只有唯唯的分儿。

因为丁定一之言,乃是至理的解说,清楚的判断。

丁定一停了一下,探着身子接近常玉岚,压低声音道:“贤侄,据老朽所知,血魔掌乃是一种硬桥硬马全凭元气所聚的阳刚力道,足以震碎人的内腑五脏,但是绝对没有你所说的奇毒呀?”

一席话说得常三公子目瞪口呆,脸卜红一阵白一阵,木鸡一般的坐在竹椅上,半响像停止了呼吸。

丁定一见常玉岚像斗败的公鸡,不由大笑道:“若不是贤侄你开我这老伯伯的玩笑,就是你被别人蒙住。此事从长计议吧!天色不早,你回西厢歇着,有事明天再谈!”

“多谢伯父指教,小侄明天就回开封……”

“不必急在一时,明天再定行止也还不迟,西厢有柴有米,没有海味,山珍甚多,你们自行举炊,我要到洗翠潭吃活鲤鱼去了!”

他似乎习惯地朗朗而笑,笑声有如鹤鸣清澈爽朗,那分飘逸,并非浊世争权夺利之人所能比拟的。

常三公子回到西厢,已是掌灯时分。

莲儿等俱已安排好了,摆出满桌的菜肴,加上所带食物,还有山西汾酒。

常三公子哪里有心用饭,一面有—口无一门的独酌,一面暗暗嘀咕。

丁定一说的不错,血魔掌乃是极为霸道的阳刚功夫。由于它发掌贯足了功力,所以即使没有直接按实,也能血凝气结,所以才有血红掌印,并无毒性。

自己在常家的档案之中,原曾见过有关血魔的记载,在司马山庄竟然没有想到,而现在经丁定一这一提,才恍然大悟。

司马长风为何要说中了奇毒呢?

他是欺骗吗?为何要欺骗呢?

以司马山庄的武林声势,一剑擎天的江湖地位。被人硬拍一掌,并不是光荣的事,他受伤难道全是假的?

最使常玉岚想不通的,是那寄柬留刀的红衣人。

红衣人一再出现。是为何而来?

若是为了常玉岚而来,为何不直接面对面地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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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常玉岚举杯独酌,不由又想起黑衣无情刀纪无情来,纪家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今三天之约过了多时,应该追到盘龙谷来了。

还有,丁定一拒绝留客,一定是有所顾忌,他顾忌什么呢?

为什么在那名叫蕙姑娘的一吵一闹,丁定一又改变了初衷,开门迎客,让自己一行等住了下来?

想到蕙姑娘,常玉岚不由眼睛一亮。

她太像蓝秀了。

蓝秀,使人动心,使人打心底迷恋的姑娘,脉脉含羞的倩影,仿佛就站立在眼前,那么真,那么切……

常玉岚似乎忘了形,痴痴地举杯道:“常某敬你一杯!”

“你敬我,我从来不喝酒呀?”娇声来自门外。

几乎使常玉岚倒退三步,丽影闪动,果然是那熟悉的美丽倩影跨进门来。

常玉岚魂不守舍地道:“蓝姑娘!”

“噫!你怎么知道我姓南?”

说话的语气爽朗娇憨,这是与蓝秀的冷艳完全不同,常三公子揉揉眼睛,暗道了声:“惭愧!”

原来是适才在锄药草堂外,对丁定一撒娇的蕙姑娘。

这时,她一双滴溜溜转动不停的大眼睛,正盯着常三公子的脸上,等着常三公子回答她的话。

常三公子忙放卜酒杯,笑道:“哦!原来是蕙姑娘,恕我冒失!”

蕙姑娘咬着下唇,露出上面的一排白牙,扬扬眉头,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呢?”

“因为蕙姑娘很像一个人……”

“是她像我,还是我像她?”

“这并没什么不同。”

“她也姓南?”

“是!蓝颜色的蓝,因为蓝是一种沉静的美。”

·那就不对了,我是姓东西南北的南,我们就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对呀,我是说你们的外貌像极了……”

“要是真的,我想见见她,她很美吗?”

“美,同蕙姑娘一样美。”

“我不信!”蕙姑娘娇嗔地道:“既然知道我姓南,为什么还叫我蕙姑娘,蕙儿是我的闺名,是给我爹同丁二伯叫的。”

常二公子忙改口道:“哦!是,该叫南姑娘!”

蕙姑娘喜道:“你是第一个叫我南姑娘的人,别忘了啊!”

“忘不了!忘不了!”

“走!我爹要我来叫你呢!我差点忘了……”

“你爹?”

“是呀!还有丁二伯,叫你去吃鲤鱼,喝竹叶青。”

她不容分说。拉起常三公子就向外走。

出了锄药草堂,南蕙一面走,一面道:“听丁二伯说,你是金陵常家这一代的高手,料必功力不错?”

常三公子心中好笑,但口中却道:“这是他老人家夸奖,我小辈后学,哪当得起高手二字。”

南蕙似乎不以为然,气鼓鼓的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好谦虚的。”

忽然,她又道:“这样,我跑你追,就知道谁快谁慢!”

也不等常玉岚回话,展颜一笑道:“快啊……”

真的一腾,衣袂震动,人已在五七丈外。

常玉岚不想施展轻功,已不可能,毫不怠慢追了上去。

一红一白的身影,在夜幕初起,山色迷漳中风驰电掣,直向谷底深处射去,流星赶月一般,全是上乘身法,绝世轻功。

常玉岚是武林世家,加上江湖历练,轻身功夫虽未登峰造极,但也非一般泛泛之辈所能望其项背,称得上一流高手。

先前尚以为南蕙是童心未泯,出于嬉戏的比比快慢,一心想逗她欢喜,存着不超过她的念头,故意落后两二丈。

不料,三两个起纵,才看出南蕙不但身法轻巧,而且借势用力竟然是玄妙莫测,举手投足之间,更是纹风不惊。

像一缕轻烟,穿梭在林木草丛,转眼间,将常玉岚抛在十余丈外。

常玉岚大出意外,哪敢怠慢,施展全力追踪不舍。

饶是如此,两下相距,也有三四丈之遥。

此时,一阵如同万马奔腾的雷鸣之声震耳响起。

南蕙突然。收势子,俏立在一块硕大的巨石之上,向常三公子招招手,压低嗓门道:“不行了!我爹不准我施展功夫,还好,我没敢用全力,所以既没出汗,也没气喘,不然呀!又得挨骂。”

对于南蕙,在常玉岚的心目中,先前以为她是个十分受宠爱而又任性的小姑娘。

虽然,意料之中,她必然也是个江湖武林人女儿,住在崇山峻岭,幽谷深山之中,谅会随着家人练武,不料她的武功竟不在一般高手之下。

所以,他将大拇指一竖道:“南姑娘,你这身功夫实在了不起!”

南蕙喜形于色道:“真的?等下见了我爹,可别提我会武功的事。”

转过山角。

轰雷之声更火!

三面断崖,中间的松柏掩映之处,垂落丈余宽一道飞瀑,从望不见水源的浓荫中倾泻而下,势如万马奔腾。

瀑布泄落处,抛珠溅玉,形成一道碧绿的深潭。

潭的四周苍苔如洗,滕萝散布,一片翠绿,沁人心脾,如镜的水面,也像一片透明的翡翠,被瀑布冲溅的水花,引起阵阵涟漪。

距潭水约莫丈余远近,一块其大无比的巨石,就着巨石的形状,搭着一座小屋,说它是小屋,也是数丈宽广,而且还隔成前后两进,十分精致。

左首,坐的正是“妙手回春”丁定一。

右首,坐着一位白发披肩,身披古铜大氅的老者,那老者面如枯木,络腮渗花短须,手持丈余长的钓竿,正在垂钓。

南蕙伸出一个指头,向红唇上一比,对常玉岚道:“嘘!不要动,我爹在钓鱼,他最恨别人惊跑了上钩的鱼儿!”

常二公子暗暗觉得好笑,但他知道一些江湖异人,大都有特殊性格,连忙放轻脚步,蹑足静声。

不料,垂钓老者已徐徐道:“蕙儿,客人来了还不快请!”

常三公子闻言,紧走几步,恭身垂手道:“晚辈常玉岚”见过前辈!”

那白发老者收起鱼竿,冷漠地道:“免了吧!”

常玉岚这才转向丁定一道:“侄儿见过丁世伯。”

丁定一含笑道:“贤侄免礼,来!我替你引见,这位是南天雷前辈,我的好友,你也叫他伯伯吧!”

常玉岚又拱手齐额道:“南老伯!”

这时,面对面,常玉岚不由心中一凛。

因为,先前那白发老者眼睛以睁还闭,此时,但见他双目炯炯发光如同电射,枯木似的脸上。奸像浮出一层金红光彩,令人不敢逼视。

白发老者疑视着常玉岚,半晌,才道:“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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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定一抚须笑着道:“老兄弟,我这位常贤侄不仅是武林世家,而且少年英俊。算得人中之龙吧?”

白发老者依然十分冷漠,脸上的奇异光彩,也已收敛起来,恢复了平静之态,道:“人品一等,功力只怕未必!”

南蕙闻言插嘴道:“爹!人家的轻功可好得很呀!”

南天雷仰天一笑道:“哈哈!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蕙自知说漏了嘴,忙道:“人家!人家是从他走路的时候看出来的嘛!”

“不是你找他比脚程试出来的吧!”

南蕙小嘴一蹶,突然扑向南天雷怀中,撤娇地叫道:“人家怕你跟丁二伯等急了,才加快脚步的嘛!”

就在他们父女一问一答之间,常玉岚也在沉思。

然而,任常三公子搜尽枯肠,也想不起来,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叫南天雷。

按说,从南蕙一身功夫看来,一定是家学渊源,推断南天雷的功力修为,也必是顶尖人物,为何从没听说,也没记载呢?

这时,南天雷道:“听丁兄说,常少侠你是从司马山庄来,又听说你亲眼看到司马长风身中血魔掌,可是真的!”

常三公子忙道:“正是如此!”

南天雷淡淡一笑,脸上有一层不屑的意味,口中道:“你相信血魔掌含有剧毒?”

“这……”他望望身旁的丁定一,只好道:“司马老庄主是这么说的,他还托我来向丁世伯讨一帖解毒药,希望暂时止住毒性。让他多活十天半月。”

“哼!”南天雷冷哼道:“既然要死,何在乎那十天半月?”

“因为江湖传说,血魔重现,为了挽救武林浩劫,司马老庄主要在临死之前纠合武林同道,防止血魔带来的腥风血雨。”

“啊——”

南天雷似乎满腔怒火,“啊”了一声,顿时目露寒光,脸泛异彩,先前初见常玉岚的神情,又重现出来。

丁定一也看在眼内,忙道:“酒菜都冷了,鱼恐怕要有腥味!

老兄弟,咱们来干一杯吧!”

说着,暗暗向常玉岚施了个眼色,笑道:“常贤侄,你还没敬南伯伯酒呢!”

常玉岚知道丁定一这是要把话岔开,可能是这位南天雷遇见了喜、怒、哀、乐的激动,都会有异样的神色。

生恐不欢而散,常玉岚闻言忙举起面前已斟满了的酒杯,离座站起道:“晚辈敬南老伯!”

南天雷也不答话,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又道:“常少侠,你可知道司马山庄有一项秘密,就是以密室为中心的地下机关?”

常玉岚心中暗晴奇怪。

因为司马山庄的地下机关,据司马长风说乃是天大的秘密,南天雷是怎么会知道的?

他在想,既然他知道,就不必瞒了,便道:“不但知道,而且晚辈蒙老庄主不弃,还带着从秘道进出一趟!”

这一次奇怪的该是南天雷了。

他闭目凝神,好像老僧入定。

片刻!

南天雷忽然双目暴睁,脸上的金红光彩,比前两次更加明显,沉声道:“常玉岚,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实情吗?”

常三公子见他神色有异,似乎愤怒异常,一面暗自戒备,一面也大声回答道,“在下不必撒谎!”

所料果然不错,自己的话还没落音,南天雷顺手抓起身畔的钓竿,猛地向常三公子点过去。

常三公子仰面从座位弹起,快如闪电避开。

然而已迟了一步,迎面九大要穴,除中庭之外,已全罩在钓竿尖端之下,措手不及之时,左右肩井一阵酸麻,通身无力,像一堆烂泥,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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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血魔重现惊武林

南蕙一见,“哇”的一声,竟然哭了起来,双手抓住她爹手上的钓鱼竿,嚷着道:“爹!你这是怎么了吗?常大哥好好,我好喜欢他!”

南天雷双目好像要喷出火焰,咬牙切齿地道:“他是你爹的对头派来的人!”

常玉岚人虽软弱无力,心智并未丧失,口中也能言语,因为既气又恼,冷冷地道:“用这种手法,并不高明!”

丁定一十分尴尬,口中道:“南兄弟,你……”

南天雷怒气未消,头上披肩长发无风自飘,整个人的脸,也像被扭曲了,样子可怕至极,目光盯在潭水中。

“丁二哥,假如你的腿像我一样,你会如何?”

说着,一伸手,用力撩起覆盖在腿上的长衫下摆,露出形同枯木的一双腿来。

说它是腿,不过是因为它生长的地方是腿的部位而已。

原来,南天雷的一双腿,除了皮包骨如同朽木枯枝之外,几乎像黑炭一般,黑漆漆的,十分怕人。

南蓖放声大哭,叫道:“爹,这跟常大哥有什么关系?”

丁定一摇头叹息道:“老兄弟,常玉岚可能是被人骗了!”

常玉岚不明所以,转向丁定一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江湖恩怨!”

南天雷探手抓起桌上的筷子,用力敲着自己双腿,大声道:“这不是恩怨,是我南天雷的血肉,是我十九年动弹不得的血债,是我失去一切幸福的大仇!”

丁定一忙道:“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把事情弄清楚!”

常玉岚见南天雷那副样子,也不禁为这老人感到一阵悲哀。

以南天雷的功力,分明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

一位武林高手,硬生生地坐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十九个年头,这滋味是够痛苦,也够令人同情的了。

倘若是天生如此,或灾祸所造成,却也只有叹命运捉弄人。

但是,从南天雷的话中,分明他是被人计算的,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也不免要认为是天大的血仇。

常玉岚一念及此,不但忘记了南天雷制住自己穴道的怨气,反而道:“丁老伯说得对,南老伯既然十九年都忍下了,何必突然动起肝火,有伤身子呢!”

南天雷的神情黯然,一双本来寒芒四射充满煞气的眼睛,竟然滴下几清清泪,垂头不语。

南蕙更加伤心地伏在他胸前,抽泣不已。

丁定一低声道:“都怪我无能,医道不精,十九年来没办法研究出能医好你双腿的药来,不然,唉!”

常三公子虽然一面与他们说话,一面早已暗暗行功自解被点的穴道,觉得南天雷出手虽快速,力道却不是想象的沉重。

因此,渐觉已有化解之势。

谁知,南蕙忽然抬起头来,含泪地望着南天雷道:“爹,常大哥的穴道可以解开了吧?”

南天雷闻言,冷冷地道:“不用你管,人家自己会解。”

常玉岚自行运功解穴,想不到早已被人看在眼内。

心知在他动手之时,必然已有分寸,若是全力而为,恐怕纵然不受到内伤,最少要一个对时,才有自解的可能。

南蕙的双眼一转,抹去了腮边的泪水,娇声说道:“何必那么费事,我替他帮个忙不更快吗!”

说着,果然过来,双手并指,十分熟练地点向常玉岚,顿时穴道解开。

丁定一恐常玉岚穴道解开后,会出手报复,因此笑道:“常贤侄,我这老世兄他是一肚子怨气压在心中十九年……”

常玉岚淡谈一笑道:“侄儿理会得,丁老伯,你也该回锄草堂了吧?小侄这就陪你回去。”

南蕙一听说常玉岚要走,脸都急红了,刚刚抹去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滚,缠着南天雷叫道:“爹!不要让常大哥走……”

南天雷叹口气道:“孩子,人家迟早要走的!”

南蕙闻言,竟大哭起来。

丁定一微微一笑道:“蕙姑娘自到盘龙谷,我还没见她哭过,今晚竟哭了两次,老朽算开了眼界了!”

常三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南姑娘,不要孩子气,要是你不讨厌,明天我会再来的。”

“真的?”

“一定。”

南天雷再一次打量常玉岚。回头对女儿道:“蕙儿,你喜欢姓常的?”

南蕙毫不做作地道:“呃!喜欢。”

南天雷苦笑道:“好,等爸爸死了,你就跟他离开盘龙谷。”

“不!爹,你不会死!”

“哪有人不会死的!”南天雷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迫不及待地对常三公子道:“你能留在盘龙谷七天吗?”

常玉岚反问道:“前辈有事?”

南天雷的个性十分火爆,大声道:“不管能不能,从明天起,一连七天我不准你离开洗翠潭。”

没等常玉岚开口,一旁的丁定一却一口答应道:“能!能!贤侄,我们踏月回去。你明天一大早再来,走!”

他拉起了常玉岚,口中连珠似地:“再见!告辞!”

出了洗翠潭,常三公子急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问道:“老伯,南老前辈他是什么意思?”

可丁定一也在暗暗的思索着,缓缓答道:“南天雷的个性古怪,说实在的,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如此,老伯为何答应他要我留下来?”

“反正不是坏事,你留下来有益无害就是了!”

“君子除死无大灾,谜底且看明天吧!”

东方欲明未曙。

残月疏星在天。

常三公子尚未起身,窗外已有了南蕙的喊叫之声:“常大哥!常大哥,我爹要我来叫你了!”

常三公子一夜未曾熟睡,此番好梦正甜,闻言急忙起身,胡乱洗刷一下,就随南蕙向谷底奔去。

这一次南蕙更加亲近了,一路上大哥长、大哥短地喊个不停,询问谷外之事。

常玉岚也把汴梁的热闹,金陵的山川文物,不厌其详地诉说着。

南蕙听得几乎着了迷,天真地道:“我从懂事起,就知道洗翠潭,成天看的不是石头就是树。”

“真的吗?”

“等我爹真的去世,我一定要跟你出去见见世面,看看热闹,常大哥,你可不要不理我啊?”

“南老伯虽然下肢僵化,但功力深厚,哪会说死就死!”

“对!我爹的功力可大着哩!要我说也说不完。”

“蕙儿,又在多嘴多舌!”

原来,两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到了洗翠潭的小屋前了。

南天雷仍然坐在昨夜的地方,面前桌上,放着一叠焦黄的册页,好像是羊皮一类,陈旧得已半透明了。

常三公子恭身进门,朗声道:“南老伯,晚辈已决定留在这里七天,请前辈教诲!”

南天雷并不感到奇怪,只道:“这是老夫从不示人的几页绝世秘籍,我想送给你!”

常三公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南天雷说话的神态,异常平谈,丝毫没有郑重其事的样子。

武林秘籍,乃是江湖至宝,哪怕是一招半式,各门有各门之秘,各派有各派的神,以“秘籍”相赠,尤其是一件大事。

如今,南天雷丝毫不动容,实在是出乎常理。

南天雷见常玉岚半响无言,又道:“怎么?你不希罕?”

“晚辈何德何能,敢领受前辈厚赐!”

南天雷凛然道:“金陵常家,乃是武林的宝库,不但搜集了江湖秘辛,而且有各门各派名人的实录,包含各种武功的奇招绝学,可是,恐怕独独缺少老夫我这几张鹿皮!”

常玉岚心知他所言不虚,不由怦然心动,含笑道:“前辈教诲的是,如蒙慷慨相赐,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必妥为保管,仔细拜读!”

南天雷顺手取出最上一页鹿皮,抛向常玉岚,道:“先看这八个字。”

常玉岚接过,但见首页鹿皮上雕的是——

“血由恨起,魔自心生。”

他一时未能会过意来。

而南天雷已激动的,一反先前平静的神态,提高嗓门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血魔”了。”

常玉岚心头一震。对着鹿皮上的字发呆。

血魔!

难道跟前这个白发老人,就是六十年前声震武林,恶名昭彰的血魔?

这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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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听到了司马长风,南天雷就会勃然大怒,难怪他听到自己要为司马长风讨取解药,就会怒不可遏。

常玉岚一心想知道“血魔”的究竟,自然想把秘籍弄到手。

因此,他竭力忍下心头的不安,连忙道:“晚辈学疏才浅,末学后进,对六十年前之事,道听途说,所知不多。”

“有这几页鹿皮,够你受用的了!

“是。”

“我已成了废人,留下它也是白白地埋没了祖师的一番心血,经过一夜深思,决定把它交给你。”

“晚辈绝不辜负你老人家的慈悲!”

“慢着!”甫天雷双手直觉地按在秘籍上,十分认真的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也是我唯一的心愿!”

常三公子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他虽然才同南天雷第二次见面,已经觉得他不但个性怪异,而且十分霸道,绝不会为了小事求人。

所以,常三公子一时不敢信口答应。

“怎么?你不愿接受条件?”

“非是不愿,只怕能力不及,愧对前辈,所以……”

南天雷展颜一笑,慈爱地拍拍一直倚在他身侧的南蕙,才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这宝贝女儿,要想接受我的秘籍,就得答应照顾她,你能吗?”

常玉岚闻言,不由吁了口气。

他对南蕙展开笑容,朗声道:“前辈,蕙姑娘如须人照顾,即使前辈不以秘藉相赠,只要交待晚辈一声,晚辈也义不容辞,况且蕙姑娘兰心蕙质,她的一身功夫晚辈自叹不如呢!”

南蕙喜形干色,小嘴喜得合不拢来。

南天雷又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照顾她?”

“愿意。”

南天雷将按在秘籍上的手轻轻一推,道:“接好!”

一叠鹿皮挟着破风之声平飞起来。

常玉岚不敢大意,双手捧个正着。

南天雷喟叹一声道:“这分秘籍共分上、中、下三册,上册是武林皆知的血魔神掌。

“中册所载的是魔影血剑,下册是秘籍的精华,称做血洗心魔,也就是本门修为登峰造极的功力了!””

常玉岚倾神而听,并没打开秘籍。

“我这里交给你的只是上、中两册。”

“前辈,那下册呢?”

“被蕙儿的妈带走了!”

南天雷说到此处,不由垂下头来,拂着南蕙的秀发,十分伤感,也十分神往地道:“你就不必问了!”

南天雷已显得十分的颓丧。

南蕙插嘴道:“爹,你不是不准我提娘的吗?怎么又伤心起来了!常大哥,我们去弄吃的,让爹休息一阵。”

常玉岚心知南天雷夫妇之间,必然有一段不寻常的往事。

因此,他也不愿使这位老人太过伤神,便道:“对!前辈你养养神,我同蕙姑娘去弄点吃的。”

趁着南蕙张罗饭菜,常玉岚迫不及待地翻开秘籍来看。

整个上册详细记载着“血魔神掌”的练法入门,十三招的图解,更有制敌实战的各种变化。

然而,却找不出任何施毒的所在,更没有淬毒的方法。

常三公子陡然间,跌入了迷雾之中。

以司马长风在武林中的崇高地位,不但不会撒谎欺人,而且更不会宣扬自己被人以毒掌所伤。那岂不是自贬身价,有损司马山庄的威望。

那么,这血魔神掌秘籍是假的吗?

应该不假。

因为,以南天雷的为人,绝不可能故弄玄虚,既不是受逼交出来的,又不是受他苦苦哀求才答应相赠的,何必要用膺品示人,落个欺诈恶名呢?而何况,又以自己视同掌珠百般宠爱的女儿相托,做为交换条件,更不是出于愚弄或儿戏了。

南蕙见常三公子看得十分入神,不由笑道:“常大哥,日子长得很哩!瞧你专心一意的样子。”

常三公子正好借机试探一下,便顺势说道:“南姑娘,你以前见过这本秘籍没有?”

“当然见过,我照着秘籍练了十来年,怎会没见过。”

“哦!”

“我爹呀!把它当成稀世奇宝,整天塞在贴身之处,连丁二伯也只见过一两次,想不到这么大方就送给你了。”

常三公子再也不能对手中的一叠鹿皮存疑了。

因为,南蕙的爽朗性格,加上天真无邪的神情,令人不得不相信。

南蕙又有几分含羞地道:“常大哥,记住,你答应我爹的话,可不能欺负我啊!”

“放心,我常玉岚不是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说着,南蕙已端好了饭菜,一齐捧到前屋来。

饭后。

南天雷果然照着鹿皮上的招式,一招招详细解说,比秘籍中的简单文字,容易懂得多了。

就在解说招式之际,南天雷也断断续续地讲些血魔帮的渊源,以及秘籍的来龙去脉。

南天雷的说法是——

血魔本来无帮,“血魔”二字,乃是江湖上传言方便,硬加上的称呼,日子一久,积非成是,便有了血魔帮的血腥名衔。

把本来要劝勉警惕的“血由恨起,魔自心生”八个字的原意,完全给弄反了。

创出血魔武技的祖师,乃是异域奇人,共传了三个传人。

一个是大弟子,从中册的“魔影血剑”练起,一个是二弟子,入门稍迟,从上册“血魔神掌”练起。

另一个是奇人的女儿,自幼随在父亲身边,所以练到了下册的“血洗心魔。”

令常玉岚不解的是,南天雷既不愿说出“异域奇人”的真实姓名,也不愿说出其他两位传人的来龙去脉,即使姓氏名讳也不稍透半点口风。

从一些蛛丝马迹来揣测,入门稍迟的二弟子,极可能就是南天雷。

然而,每逢常玉岚谈到此处,他都冷冷一笑道:“血魔不组帮,不立派,只要前人心血研究出来的功夫得传,何必追根究底,徒增无谓的恩怨呢!”

常玉岚知道南天雷已打定了主意,十分坚决,再问无益,也就不再追问,一心埋首于秘籍之中。

早、晚,南天雷就按着秘籍的秩序详解一番,或是回答常玉岚不懂的疑问。

转眼,已是三天了。

月白风清!

洗翠潭凉意袭人!

南天雷的精神似乎奇佳,对常三公子说道:“三天了,你对本门秘籍的领会如何?”

“晚辈愚昧,还谈不到心得。”

“魔影血剑共分三段,每段三招,只有九招,又名“血魔三绝剑法”!”

“三绝剑法?”

“对!绝名、绝利、绝情,是谓三绝!蕙儿!”

他叫来正在屋后做家事的南蕙,道:“你陪常哥哥用树枝比划一下。”

“我——我没练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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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练成了,最少,你对前两纪已能运用自如了!”

对于“魔影血剑”,常三公子在三天之内,曾特别看得仔细。

因为,他的常家剑法已有成就,日常又用的是剑,不免有些偏好,反而比第一册“血鹰神掌”熟练得多。

因此,一时兴致大起,笑道:“南姑娘,我们就练给前辈指点一下吧!”

他说着,顺手折了两截尺八长的树枝,递给南蕙一枝,南蕙似乎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吧!你是要我做你的靶子。”

“请!”常玉岚一抖树枝,人已窜了出去。

南蕙本来天真无邪,一股兴致,也被常玉岚引起,弹身跃起道:“看招!”两人的两截树枝,划出破风之声,飕飕飕!真的对上了。

南天雷此刻突然顺手抄起丈来长的钓竿,认定二人的剑花影中随着点去,随着二人纵跃腾挪,丝毫没放松。

魔影血剑,只有三式九招,刹时已一口气施展完毕。

常玉岚与南蕙收招停手,跃身分开。

南天雷哈哈笑道:“你们二人都死了!”

常玉岚不由大吃一惊,望着一身衣衫上留下的水印鞭痕,脸上发烧,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看南蕙深红的衣衫之上,也有无数一点一点的水迹,分明是南天雷钓竿尖端所留下来的。

因此,常玉岚红着脸,朝南天雷拱手道:“看来我们的剑法尚未摸到窍门,才有许多漏洞。”

南天雷摇摇头道:“你已练成了,只是本门中册魔剑,并无外门解法,只有本门弟子同门操戈相斗,再有本门高手从中破解,才能消除魔影血剑。”

常玉岚心知他的话半丝不假,不由十分欣喜,也十分感激地道:“有此奥妙,这都是前辈所赐!”

南天雷也颇为得意道:“亏你天资聪敏,能在三天之内,练好三式九招,只是还要朝夕研练,熟能生巧!”

躺在乱草堆里,常三公子一时难以静下来。

他想到了自己远离金陵,短短的数月之内,竟然有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奇遇。

他想到蓝秀,一个外貌与南蕙完全相同,性情又完全不同的她,为何有那么大的魅力?反过来,自己与南蕙相处,终日对面,甚至并肩荒郊,为何没有丝毫异样感觉呢?

自然的,他想——

若是纪无情见了南蕙,不知是不是同见蓝秀一样着迷?

想着……想着……

忽然,一丝破风之声,分明是衣快振起带动的夜行之声,虽很轻微,一来夜静更深,二来常三公子机警聪慧,怎会分辨不出。

他摒息溜下石床,不走前门,翻出后面窗口,向发声处望去。

星光谈微。

丛林中隐隐有一抹似有若无的黑影。

忽然,“哗啦”潭水似乎有鱼跃起。

常三公子凝神而视,不由脸上发烧,庆幸自己未曾冒冒失失的扑上前去,或是大呼小叫的。

原来是南蕙像一条美人鱼,在潭中嬉水,溅得水花翻白,碧波荡漾,月光下,令人心荡神摇。

南蕙并未发现常玉岚,她涌身一跃,跃出水面丈余高下,突然一式“飞燕衔泥”,一连三折。侧身落向潭底。

就在此时,隔着雷鸣冲天而下的瀑布后面,突然传出一声:“假充正人君子,原来也是好色之徒!。

声音不大,又因瀑布下冲,声如雷鸣,但是,常三公子乃是伏于瀑布之后,所以听得甚是清楚。

他生恐惊吓了正在水中的南蕙,又因发话之人谅必也看到南蕙全身赤裸的戏水情形,若是彼此照面,岂不叫南蕙难堪。

因此,他闷声不响,腾身向发话之处扑去。

红影一闪,发话之人不但不躲,而且迎着常三公子而来,压低嗓门道:“姓常的,无赖!竟敢偷看人家黄花大闺女洗澡,”

常三公子闻言,怒道:“何方狂徒,血口喷人!”

不料,红影一闪,沿着潭边矮树斜飘丈余,快如惊鸿一瞥,朝向巨石木屋窜去。

常三公子心想,算你自寻死路。

因为那人若是顺着瀑布向潭边边去,常玉岚投鼠忌器,不敢与赤裸的南蕙碰见,如今红影向木屋奔去,一则与洗翠潭是背向而驰,不虞南蕙难堪,二则木屋内南天雷尚在打坐,一根钓竿,比得上千军万马,肖小之徒,断难进出他的钓竿之下。

常三公子心念已定,不再隐身,弹身追去。

啊——

一声刺耳惊魂的惨号,从木屋之中传出,黑夜之际,声传十里,凄厉怕人。

常玉岚暗道了声:“不好!”

人如离弦之箭,顾不得一切,从木屋的窗子中穿身而入。

石桌上油灯火苗尚在晃动。

坐在石凳上的南天雷双目暴突,口角流血,胸前,不知被谁插进了一柄系着血红刀穗的匕首,鲜血顺着刀柄“卟卟”向外翻流。

他的一双手,抓着身前的石桌桌面,十个指头竟有八只插进坚石桌面之中,临死的痛苦可想而知。

事出意外,也大突然。

常三公子微微一愣,心知凶手尚未去远,又见右侧木窗大开,必是凶手杀人后逃去之路,因此,一弹而起穿过窗户。

谁知,他的人未落地,一点寒芒,夹着劲风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常玉岚乃是大行家,暗喊了声“不好”,急忙低头缩颈,

“笃!”

大约五七寸长的枯枝,如同“白虎钉”,钉在宙棂之上,接着,一声大嚷道:“常玉岚杀人了!”

常玉岚耳听大叫之声,这分明是“小偷喊捉贼”,若不抓到凶手,恐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此,夺力循着吼叫之声追去。

“常大哥!”南蕙一头秀发水淋淋的,胡乱披着衣服,赤着双脚,狂奔而来,拦阻去路,面带惊惶之色道:“你杀了谁了?”

“我?”常玉岚一愕道:“不是我……是……”

“是谁?”

“是有人杀了你爹。”

“啊……”

南蕙闻言,推开常玉岚,纵身跳进窗子。

就在他俩一问一答之际,先前红衣人早已不见。

夜空寂静,山风习习。

“爹!”南蕙的哭号之声,从木屋内随风飘来,令人心碎。

常三公子折回屋内,但见南蕙哭得像泪人儿一般,伏在南天雷身上,如同带雨梨花,楚楚可怜。

他不由含泪上前道:“南姑娘,老伯在日与何人结仇,你可知道?”

南蕙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常三公子又道:“好阴险的歹徒,他竟然高喊我常玉岚杀人,南姑娘不会疑心我……”

南蕙抹了一把眼泪,摇头道:“我不会上当,常哥哥,你没有这把匕首,你没有杀我爹的理由,我不会中了仇人的奸计。”

常三公子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忽然,南蕙止住哭声,撩起衣角抹于眼泪,脸上悲愤作色,咬着银牙道:“常哥哥,你答应我爹的话算不算数?”

常玉岚看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平常嘻嘻哈哈的天真活泼一扫而空,现在,眼中充满了怒火,眉梢隐含杀机,有凛然不可侵犯的可怕神情,忙道:“蕙姑娘,你指的是……”

南蕙道:“我爹把我托付给你的事。”

“常某一言,终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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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们明天就离开盘龙谷。“

“离开盘龙谷?”

“是的。”

南蕙探手拔出插在南天雷胸前的匕首,高举齐眉,对着闪闪的油灯,一个字一个字地崩出来道:“借重你金陵常家的江湖经验,帮助我打探出杀父仇人,我要亲手为死去的爹爹讨回血债!”

而萦绕在常三公子心中的,除了今后对南蕙的照顾之责而外,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在。

终南山出口的一片草坪,原本是荒凉的旷野。

此时,却一反常态的人声吵杂,东—群,西一群人,个个面色凝重,聚精会神向那仅有一条栈道的山路张望。

离谷口最近的是一位长须飘飘的赤面僧人,杏黄僧衣,肩上斜披着大红袈裟。急躁地不时抖动手上锡杖。

他瞧了下将要正午的太阳,大步走向斜倚在一株如盖黑松荫下打坐的老尼道:“了缘师太,你的消息真的不会有误吗?那小子该出山啦!”

了缘师太微睁着本来闭目养神的眼睛,也有焦急之色道:“应该不会有误,青云大师,你远从峨嵋赶来终南,何必急在一时片刻?”

那名叫青云大师的和尚,将手中锡杖在地上着力一震,沉声道:“想不到贫僧是八十岁老汉倒崩孩儿,一大堆老一辈的在这荒郊野外等那个臭小子。”

正在这时,人堆中有人道:“来了!来了!”

草坪上一阵骚动,分聚在各处的人,一齐拥向终南山栈道出口处。

栈道出口处,五匹骏马,一辆锦车,蹄声得得,车轴辚辚,缓缓驰出。

青云大师早已不耐,斜扬锡杖越过众人抢上前去,厉声喝道:“常玉岚,洒家在此等侯多时,下马!”

常三公子群目四顾,不由甚为讶异。

偌大的草坪之上,原来一字排列着百十来人,而且全都是叫得出字号的武林高人、知名人物。

他认得出,大声喝叫自己下马的,乃是四川峨帽罗汉堂首座青云大师。

青云大师论武功,算不得—流高手,然而,峨嵋一派列为名门正派,这位大师对佛学的精研,乃是独一无二的无上权威,望重江湖的前辈人物,妒恶如仇,性如烈火。

常家与方外之人很少往还,但与峨嵋的青云大师,却不时走动,因为常三公子的祖母常太夫人乃是佛门信徒,对于青云大师十分尊敬,常三公子小时,曾随祖母远上峨嵋金顶,也曾拜见过这位佛学大师。

对着竖目横眉,完全不似出家人的口吻,常玉岚大为惊异,强撩下怒火,笑道:“原来是青云前辈,别来无恙!”

青云大师冷冷一笑道:“你还认得贫僧?”

常玉岚忙道:“大师风采依旧,晚辈当年随侍家祖母曾在金顶打扰,怎能忘却?”

“好!”青云大师怒气稍为收敛,收了当胸锡杖,朗声道:“小施主难得没忘那一段香火之缘,老衲就要讨个薄面了!”

“敬请大师指教!”

“三公子,本门有一册残经旧页,乃是开山祖师所抄,在峨嵋来说,乃是木之本水之源……”

常三公子忙接着道:“这个晚辈知道,是贵门相传一千余年的镇山之宝,大师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青云双眼一瞟常玉岚,且不回答,却又缓缓地道:“三公子说的对,在本门是前传后教,但在金陵常府,却是毫无意义对吗?”

“我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哦!那老衲说出来,恐怕……”

“恐怕如何?”

“恐怕有些不便。”

“大丈夫做事如青天白日,事无不可对人言,大师但说无妨!”

青云大师突然将手中锡杖一抡,大声道:“贫僧也不怕丢尽峨嵋的面子,八月中秋后一日,你夜闯峨嵋,用调虎离山之计,将本门佛经偷走,难道想赖吗?”

“此话从何说起?”

常三公子腾身下马,脸上变色。

不料,青云大师左手一招,从他身后出来一位灰布憎衲的中年和尚,打着问讯高声道:“弟子灵空在!”

青云指着常玉岚道:“那晚打伤你抢去佛经的可是此人?”

灵空扫视了常三公子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正是他!弟子与他接了三招,被他一剑打……”

“退下!”青云大师冷冷一笑道:“三公子,你常家好剑法,当然不是我们峨嵋第三代弟子所能接得下的。多谢你手下留情!”

“天大的误会,大师……”

“三公子,首先贫僧要表明,并无寻仇生事之心,只要交迅本门祖传抄本,其余的事也就在其次了!”

常三公子连连摇头道:“中秋节后一日,在下从汴梁出发,前往盂津,何能远去峨嵋,大师务必要……”

“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上的一些雕虫小技,常三公子也拿来欺骗老衲,你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连三岁孩童也瞒不过。”

“大师未免太也武断了!”

“口说无凭!”

“无情刀纪无情可以作证。”

“纪无情现在何处?”

“他……”

“你们狼狈为奸,就是姓纪的小辈现在出面,也难使老衲相信,常老三,你们先杀武当高手,后伤丐帮长老,想不到找上峨嵋,算你找错了人,摸错了门。”

他口中说着,脚一步步向常三公子逼近,双手横端锡杖,大有以武相见之势。

常三公子一见,不由暗暗纳闷。

事实上,对于峨嵋残经的事,乃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为何会弄到自己身上来呢?

最令人为难的是,青云大师一向性情耿直,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入人以罪来挑事找岔。

而且,一门镇山祖传之宝失落,在武林相沿的习惯上说,可是非常不光采的事,青云更不致于以此为藉口大兴问罪之师。远从峨嵋找上终南。

他一面想,一面也悄悄地蓄势待发。

青云大师凝目聚神,抖动手中锡杖,闷声喝问:“常老三,你以为老衲手中的锡杖不利吗?·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在下与大师无怨无仇,并无交手的理由。”

“小辈,嘴硬!”

青云大师已然无耐,喝声中舞起丈二长的锡杖,一招“漫天花雨”,铜环连响,认定常三公子砸下。

常三公子一见,冷冷一笑道:“真的动手?”

话声中兀自屹立不动,只等锡杖夹着破空劲风袭来,眼看就要砸实,方才拧腰移位,斜地里飘出丈余。

“大师,在下确实不知此事,不要苦苦相逼!”

青云大师一招落空,焉能罢手,顺势双肩着力,将眼看落实的锡杖硬生生收住,横扫向常三公子的中盘,来势既猛又快,声势惊人。

常三公子见他出招凶狠,形同拚命,手上又无兵刃,只好平地上提,高纵丈余,巧巧闪过。

青云大师仿佛势在必得,急怒之下出手,一时收势不住,但听“轰隆”一声,锡杖扫在一株碗口粗的大树之上。

那大树齐腰而断,残枝落叶飞舞。

常三公子不由勃然大怒,一举手,向锦车上喝道:“莲儿,剑来!”

就在此刻,一条快如惊燕的红影,从锦车中掀帘而出,凌空略一叠腿,像支利箭,直向青云大师扑去。

常三公子一见,心中暗叫了声:“糟!”

这时,但听青云大师惨叫一声:“啊呀!”手中锡杖抛出五丈之外,双手掩面,鲜血从手指缝中渗出。

场子中,峨嵋雪山两派僧尼,刀剑齐出,同声吼叫。

常三公子接过莲儿抛来的长剑,尚未出鞘。

南蕙一发不可收拾,但见她双掌连振,分合之间,人如一道红练,不分青红皂白,游走在百十憎尼之中如入无人之地。

暴吼连连,哀号四起。

常三公子忙不迭挺剑上前,他既怕两派人马伤了南蕙,又担心南蕙在父亲刚刚遭人暗算,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之下放手而为,与各大门派结下深仇大恨,因而无以收拾。

果然不错。

南蕙用血魔神掌出其不意地击死了青云大师,哪管三七二十一,闷声不响,迎着两派徒众招招着力,式式落实。

峨嵋、雪山两派人马都是二,三代弟子,武功虽各有专长,但对于南蕙的“血魔神掌”可说完全不知。

而南蕙早在常玉岚与青云大师喝叱怒责之际已是不耐,她从未在武林行走,对于什么门派一概不知,也就不考虑后果。

好不容易听常玉岚向莲儿要剑,心想是要动手了,故而,擒贼擒王,出手先认定青云大师全力一击。

南蕙在洗翠潭练了十余年,何曾有一展所学的机会,一旦出手得势,更加形同疯虎,一连击死了七八人,兀自全力而为。

常三公子晃剑逼退众人,探手抓住了双目发赤的南蕙,低声道:“蕙姑娘,住手!快住手!”

南蕙愕然道:“常大哥,他们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常玉岚忙道:“误会!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正在此时,雪山神尼了缘师太先前因为众人乱成一团,无法插手,此时挥手拦住众人,迎着常玉岚道:“阿弥陀佛!小施主,

今天之事不知你要如何交代?”

南蕙柳眉一掀道:“凭姑娘的一双血魔掌交代!”

她这一点明“血魔掌”三宇。整个草坪上百十人全都噤若寒蝉。

连沉着冷静的了缘师太,也不由面露惊愕之色,对着南蕙道:“姑娘说的是血魔掌?”

南蕙娇叱道:“不服吗?”

了缘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姑娘与常大侠如何称呼?”

“我是他妹妹,他是我常哥哥,又是好朋友,怎么?”

常玉岚来不及开口,事实上也不能分辩,当然也无法否认。

了缘师太面带戚容,对着南蕙道:“出家人今天算开了眼界,总算亲眼看到了六十年前血洗武林的血魔掌,多谢姑娘!”

“你要怎样?”

“毕生难忘。”

她说完了这四个字,手中拂尘微杨,对着围绕在她身后峨嵋、雪山两派僧尼,大声道:“走!”

南蕙不明就里,忽地一弹身拦住去路,道:“走?想跑!”

了缘冷然一笑道:“常三公子,是赶尽杀绝还是杀人灭口?”

常三公子急忙拦在南蕙的身前,对了缘师大道:“神尼,千万请不要误会,蕙姑娘她并无歹意!”

了缘淡淡地道:“这是金陵常家的事,方外人并不是怕死,武林中自有一个公道,你常三公子要留下我这个臭皮囊,只管吩咐!”

常三公子心知这件事必然使常家背上黑锅,但是事已至此,已无法解释,因此也苦苦一笑道:“今日之事,由常某负责,师太如何想,常某也管不到,你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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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又拉住南蕙道:“蕙姑娘,上车,我们也要赶路!”

他满腹心事,无奈没法向南蕙分说。

目送了缘师太一行人去远,才幽幽叹了口气,腾身上马。

一行人进了车马繁华的盂津城。

仍然到通庆客栈打尖。

想不到店家早在门外侍候,小二哈腰上前,恭声笑道:“常公子,上房,酒菜,早就替您准备好了!”

常玉岚奇道:“哦!店家。你的消息真灵通啊?”

小二笑道:“小的是奉了您常公子的好友的吩咐,不过是照办而已。”

常玉岚心想,一定是纪无情料定这几天自己会出终南山,事先安排好的,便道:“是不是一位姓纪的公子交代的?”

“不是,喏!您瞧,就是这位大爷交代的。”

常三公子顺着店小二手指之处望去。

但见店门石阶之上。有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一身杏黄衣衫,束发不冠,面色白嫩。剑眉朗目,嘴角含笑,人如玉树临风,分明是浊世人龙,贵介公子。

只是非常陌生,常三公子毫无印象。

不等常三公子向前,那黄衣少年已满面春风,拱手含笑步下石阶,朗声道:“常兄,一路辛苦了!”

常玉岚忙拱手答礼道:“兄台何人,恕常某眼拙,我们哪里见过?”

黄衣少年微微点头道:“虽然未曾识荆,但金陵白衣断肠剑常三公子的令名,小弟久已仰慕!”

常三公子见那人温文典稚,自己虽然深为自许不凡,但也不能不认为面前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因此,连连拱手道:“岂敢!还没请教兄台怎么称呼?”

“小弟复姓司马,单名一个骏字。”

“原来是威震武林,誉满江湖,司马山庄的少庄主!失敬!”

对于司马山庄,常玉岚心中有几种不同的感受。

司马山庄望重江湖。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而且自己金陵常家与司马山庄有通家之好,然而,百花夫人意在置司马长风于死地,而这个执行的杀手任务,又落在自己身上,这是件水火不相容,极端矛盾的两件事。

更由“妙手回春”丁定一口中,得知血魔掌无毒的秘密,而司马长风为何要声称有毒,千拜托万拜托要自己去一趟锄药草堂。

还有“血魔帮”重现的传言,究竟是从何而起?是真是假?

在没有见到司马骏之前,常玉岚对这一连串的疑团也仅仅是放在心中而已。

如今,面对着司马山庄的少庄主,不由一股脑儿引发出来,一时陷于沉思之中,盘算着如何从司马骏口中问个明白?

对于眼前神采奕奕,人品不凡的司马骏,在常三公子的心目之中,认为是少见的英俊人物。

且莫说江湖武林中从未见过,即使王公巨卿的后裔,可能也不可多得。

有了这分先入之见的观感,常玉岚特别亲切,口中说着,抢上几步,接着又道:“曾闻纪无情兄提到少庄主的大名,今日一见,不由自惭形秽,少庄主风采,果然不同凡响!”

司马骏见他连声夸赞,不由正色道:“常兄,小弟正想高攀深交,你这等谬奖。使小弟汗颜无已,是不是不想交我这个俗物!”

常三公子笑道:“太谦!”

“请!”司马骏侧身一让,两人并肩进店。

同样的通庆客栈,比上次常三公子住宿之时,完全变了样,不但粉刷一新,而且清扫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最令人不解的是,连一个其他的客人也没有。

司马骏已经看出常玉岚有些奇怪,便笑笑道:“小弟得知常兄近日重临孟津,因此,事先让店家洒扫一番,并包下客房,好让常兄一行歇息。”

常玉岚又感激,又不安地道:“好店不过一宿,怎当少庄主如此关注?”

司马骏洒脱地一笑道:“常府金陵世家,三公子风流倜傥,武林无人不知,中州北国。司马山庄该是半个主人,怎敢怠慢常兄,哈哈!”

他的笑声清越,令人觉得爽朗明快之外,也隐隐展露了他的深厚内力。

南剑、北刀,为武林新生代的青年俊彦,常三公子与纪无情两人论交,正是由于惺惺相惜,才有每三年一次的约会,才有并誉邀游江湖的雅兴,结成莫逆。

常三公子自命不凡,面今面对司马骏,只觉得这位少庄主英气逼人,对人和蔼平易,挂满笑容的脸上,使人备觉亲切。

况且,司马骏毫无江湖习气,看不出半点武夫的粗鲁,甚至,他谦虚诚恳的态度,不像是武林第一家司马山庄的少庄主。

常三公子心目之中,司马骏是他乎生少见的优秀人物,值得一交的知心良友,因此也十分诚意地相待。

“若蒙少庄主不弃,常某当视少庄主为良师益友!”

“多谢常兄折节下交,小弟当奉为长兄。”

两人言谈之间,店家已摆上酒菜,甚是丰盛,司马骏带笑道:“常兄萧洒飘逸名满天下,这锦车美婢无人不羡,今日请原谅小弟不习惯与异性同饮,恐有扰常兄清兴!”

常三公子不由脸上一阵发热,忙道:“此乃江湖误传,小弟并非如此!”

“那么,我敬常兄三杯!”

司马骏自己已坐了主位,以上位款待常玉岚。

酒菜知己,两人对酌,谈些武林逸闻江湖琐事之外,也论些诗词书画。

原来,司马骏不但对武功路数谈得头头是道,而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加使常三公子折服。

一席酒吃到二更时分,方才分别回房。

约莫是夜半三更。

常三公子朦胧之中,只觉口干舌燥,双眼发涩,正想起身,忽然纸窗上竟然发现一个半身人影,分明是墙上,透着月光映下来的。

他蹑手蹑脚溜下床来。就窗缝空隙向外张望,月淡云浓,但常三公子目力何等敏锐,已分辨得出那人影身材硬壮,披的是血红披风。

红衣人!

他心头一震,掀开窗棂,闷声不响扑向院墙。

常三公子的轻身功夫已致一流,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然而,他快,红衣人更快,就在他掀窗起势之际,红色身影也已弹身凌空,连番跳跃,向黄河古渡奔去。

常三公子哪敢怠慢,全力追踪过去。

转眼间,已远离盂津何止十里。

滚滚黄河,水波荡漾。

常三公子心中暗忖,黄河当道,看你向哪里走?

谁知,一连翻过几处黄河旧道的河堤,视线已不是先前开朗,常玉岚生恐前面红衣人给追掉了,脚下边连番纵腾,越发加快起来。

果然,月光下,红衣人已停在浊流滚滚的河畔,对着河水发呆。

常玉岚扬声道:“朋友,该歇下来了吧!”

说着,人已一扑上前,探臂抓住了……

“噫!”

哪里有什么红衣人,却原来是一件大红披风,披在人高的一大截朽木之上,被他着力一抓,已腐的朽木断成几截,红色披风,散落在污泥之中。

一掌抓空,常玉岚既气又急。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也是一件见不得人之事,若是传入江湖,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以常玉岚的功力,不但把人追丢了,而且被人戏弄,他怎忍得下这口气,尤其是此人身法之快,他打从心底不服。

第74页

因此,游目四顾,前面横着的黄河。既无渡船,当然没有去路,后面盂津城的来路,也不可能躲过常三公子的眼睛。

戏弄自己的人,不是隐于左侧河堤纵横之处,就是向右方土埂掩护之下逃去,谅也跑不了多远。

一念既起,丝毫不停,屣功向左搜去,一连越过十余道废弃的河堤,并没发现敌踪,折身向右,沿着土埂搜寻,也是毫无所见。

常玉岚对着奔腾的混浊黄河,一时不由呆住,暗想,此人目的何……”

“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人在心急意乱之下,往往失去理智。

能够临危不乱,乃是说来容易做时难,常三公子先前一心一意要搜寻红衣人,自然免不了心无旁骛。

此时想到那人为何引自己远离客栈夜半更深到古渡口来,而又突然用金蝉脱壳之计一走了事,不免值得疑惑。

因此,口中自言自语的惊呼声中,人也折身而回,迫不及待地奔向通庆客栈。

盂津城锣声大响,火光冲天,人声吵杂。

常三公子打量,那正是城内市集热闹之处,也正是通庆客栈的位置。

这一惊非同小可,越过几条街道,但见整个通庆客栈已像一片火海,熊熊烈焰之中,司马骏扑向火里,又从烟火中射出。

正在帮忙抢救常三公子的马匹行囊,连衣袂也被火烧烟熏得不成样儿。

翠玉以及莲、菊、梅、兰四婢,护着锦车。

四个刀童也毫发无伤。

只有南蕙童心未泯,拦着司马问长问短,似乎觉着大火烧得很好玩似的。

常三公子一窜到了火场,大声道,“莲儿,是怎么起火的?”

“婢子也不知道,睡梦之中,火苗已透过门窗。”

翠玉也道:“火势来得太突然,也不知道火从哪里烧起的?”

南蕙笑嘻嘻地嚷道:“常大哥,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没看见你,司马大哥好急哟!他一连冲到火里面找你两三次!”

莲儿眼中含着泪水道:“幸亏少庄主再三阻止,说你不在火场内,不然,婢子也只有跳进火场!”

司马骏紧皱双眉道:“常兄,太意外了,是小弟待客之道不诚,还是这把火之中有些奇怪?”

常三公子对这场大火,本就觉着不比寻常,顺口反问道:“司马兄的意思是……”

司马骏面有愠色道:“火势不是由一点而起,颇有人存心放火之嫌,而且烟气冲人之中,又有一股硫磺气味,令小弟生疑!”

常玉岚早巳查觉,不料司马骏也已感觉到,而且一一指出,连声道:“少庄主所见不错,常某观察火场,嗅到烟气也有同感。”

司马骏面有愧色道:“当初小弟不选在通庆客栈,就不会有此一场虚惊,好在贵属等无恙,乃不幸中之大幸。”

“多谢司马兄大力施救1”

南蕙天真地双手抓着司马骏,仰着脸,娇笑着道:“对!要不是司马大哥抱我出来,我还在做梦哩!”

司马骏一手揽着南蕙的柳腰道:“那会在做梦,要不是我抱你出来,只怕你这件漂亮的衣服要被火烧得不能穿了!”

常玉岚忽然心中一凛,脸上变色。

司马骏似乎并没察觉常玉岚的神色有异,含笑拱手道:“常兄,天已大明,小弟奉家父之命,要去一趟潼关,就此告辞!”

常玉岚如痴如呆,双目直视火场,连司马骏的话也仿佛没听到。

司马骏持着南蕙的双手,脉脉含情,轻戏地抚摸着道:“南姑娘,后会有期,我会记得你的!”

南蕙长在盘龙谷,一向在严父的督责之下,但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家应有的人性,一直埋在心底深处,只是没人引发而已。

等到见了常三公子,一种异性的特有感受,不知不觉地成长。

偏偏常玉岚又有一股不喜爱美色的脾气,所以也没有触发一个少女的情怀。

如今,司马骏温柔的语气,关心的神色,慑人的目光,都使这个涉世未深少女心中起了涟漪,甚至有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从来不会有害羞之感的南蕙,竟然低垂粉颈,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急忙抽开司马骏紧握的手,转身向常玉岚道:“哦!司马兄!”

“小弟就此告辞!”

常玉岚勉强压住心中焦急面又不能说出的苦衷,拱手道:“少庄主,请便!深情款待,容当再谢!”

司马骏淡淡一笑道:“常兄,你似乎有心事,小弟能否效力之处?”

常玉岚忙道:“没有!没有!”

司马骏萧洒地颔首道:“如此,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跃上马,绝尘而去。

常玉岚忽然一垫步跃进跳进余烟缭绕,残焰未灭的火场,四婢等全都大吃一惊,又来不及追问。

许久——

一脸烟灰,双手污泥!

常三公子沮丧地踏着瓦砾,一步步走出火堆,眼中急出的泪水与颧上流下的汗珠混成一团。

因为,他失去了南天雷亲手交给他的“血魔秘籍”,一部绝世武功的鹿皮至宝。

四婢连同翠玉、四个刀童,看到常三公子双眼发直,愣愣地从火堆瓦砾中脚步沉重的走出来,不由都大感奇怪,一拥上前,不约而同的望着他发呆。

南蕙关心的道:“常哥哥,你怎么啦?”

常玉岚面无表情地道:“没有!没有什么,我们走!走!”

坐在马上,常玉岚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么?因为,他脑海中塞得满满的,要想的实在在大多了,反而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人在心烦意乱之时,一切智慧都成了空白,任何聪明的人,也都有茫茫然的时候。

常三公子对于江湖事物了如指掌,对于武林恩怨如数家珍,就是无法解开自己满腹满脑的疑团?

蓝秀究竟是何来路?

她是用什么方法使自己甘心受她的驱策。

百花夫人真的只是为了要独霸武林吗?

她的手段与狡计果真会成功吗?

司马山庄为何能把各大门派的顶尖高手收入门下,充当贱役?

司马长风所中的“血魔掌”究竟有毒无毒?

丁定一的话可靠吗?

红衣人的来龙去脉?

南天雷被谁所杀?血魔秘籍真的被大火焚去?

纪无情一去毫无消息,他的人在何处?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纪无情,常三公子对他既愧疚又想念。愧疚的是直到现

在自己没有中毒的事还始终隐瞒着他,想念的是,此时若是纪无情在,失去血魔秘籍之事,最少可以同他商量,也不致于把烦恼埋在心头。

偏偏眼前四个婢女虽然是贴身丫环长年相伴之人,但这等大事,她们又能有什么主意?至于翠玉,她舍身违背百花门,冒着生死的危险,跟着自己,不但从来未曾在江湖上行走,数月来总是隐隐藏藏,分明朝夕提心吊胆过日子,哪能再让她知道这等事哩!

南蕙涉世未深,血魔秘籍与她有切身利害,更加不能使她知道。

对着茫茫前程,望着一路上枯草衰阳的冷清秋月,常三公子有一种寥落之感,任由胯下马缓缓而行。

莲儿心思敏慧,明知主人必有重大心事,但也不敢追问,只是低声道:“公子,我们到哪儿?“

常玉岚不经意地道:“开封!”

说完,生恐莲儿再追问什么,一勒缰绳,策马向斜阳荒野狂奔。

砰!

莲儿手中长鞭迎风一抖,发出声脆响,驾车的马也展开四蹄奋力向前。

兰封虽然是一个小县,但因为距离开封近在咫尺,所以也颇为热闹。

尤其是坐落在北门不远的“五福楼”。

五福楼的黄河鲤,是北五省出名的一道菜,南来北往的人,到兰封一定要到五福楼,到五福楼必然要尝尝黄河鲤。

今天的五福楼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开市,八扇木板关着六扇,中间两扇虽然开着,两边却各有四个黑衣劲装汉子,右手捧刀,左手插腰,相对而立,比隔着几条街的县衙还要关防得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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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金陵世家犯众怒

日正当中。

北门大街,来了一乘软轿,四个轿夫子稳地抬着,一起一伏的轿竿,有规律地闪动。

随着轿的两侧,亦步亦趋步行的,各有八个大汉,一式倒提着齐眉棍,虽然没有甲胄鲜明,看得出个个孔武有力,全是武林健者。

软轿离五福楼还有一箭之地,五福楼门内急步出来一位黄衣少年,迎上前去,随着并末稍停的软轿,十分恭谨地低声道:“启禀庄主,除了各大门派之外,江湖稍有名望的人都到齐了!”

软轿中人轻咳了一声才道:“费天行,他们不会有什么疑心吧!”

费天行哈着腰,凑近软轿的流苏珠帘又道:“庄主放心,属下已经分别试探,他们对庄主的善意,全都感激得五体投地!”

“费总管,你这件事办得很好!”

“全是庄主的神机妙算。”

“哈哈哈……”

轿中人笑声之中,已到了五福楼门前,费天行挥手掀开珠帘,司马长风含笑而出,略一打量四周,步上石阶进了五福楼。

大厅仁本来闹哄哄的人群,此刻忽然鸦雀无声,数百只眼睛,一齐看着大步而入的武林第一人,江湖威尊的司马山庄老庄主。

司马长风略一颌首,踏上铺满红毡的大厅,在总管费天行陪伺之下,坐在为他预备的貂皮椅上,十分亲切地道:“各位请坐!

费总管,你也坐下!”

坐在左首的是少林掌门明心大师,手抚长须,朗声道:“老庄主,承蒙飞书相邀,据传乃是为了血魔重现之事,不知司马庄主有何高见?”

司马长风道:“本庄忝列武林一脉,并无主见,只是……”

他说到此处,斜面向面露愁云隐含怒火的铁拂道长道:“武当一门首当其冲,不知铁拂道长作何打算?”

铁拂道长勃然作色,离座而起,缓步走向一位年约五十,蓄着五柳黑髯的老者,恶狠狠地道:“这要问问金陵世家的常大侠了!”

原来常三公子的老父常世伦,也因接到了司马长风的请柬而来,此时闻言不由一震,忙道:“铁拂道长,何出此言?”

丐帮帮主“九变驼龙”常杰也已沉不住气,甸甸手中的驼龙杖,冷冷地道:“常兄,此次既蒙司马老庄主盛情相邀,彼此面对面,就不必再推诿了!”

常世伦更加不解地道:“常帮主,越发使常某不明白了!”

铁拂道长更进逼地道:“常世伦,亏你是金陵世家,号称消息灵通,为何对于血魔重现之事一无所知?这不是天大的漏洞吗?”

此言一出,大厅之上立即七嘴八舌,吵成一团。

司马长风虚虚向空一按道:“各位静下来,常兄也许有难言之隐,事缓则圆,有事好商量!”

常世伦忙道:“司马兄,小弟并无难言之隐,话可要说明白!”

雪山神尼了缘师太接口道:“那就是纵子行凶!”

“老师太,出家之人,说话不可信口开河!”

“打死峨嵋罗汉堂首座青云大师,是贫尼亲眼目睹。”

“是谁?”

“就是你儿子常玉岚。”

这时,环立在了缘师太身后的峨嵋、雪山两派弟子,群情愤怒,乱糟糟地吼叫起来。

常世伦双臂一振,挺身上前,朗声道:“司马兄,飞柬相邀小弟,是要商量武林大事,还是要群打群斗,欺负这里不是金陵吗?”

司马长风依旧面露微笑道:“常兄责备得是,现在司马山庄地带,长风绝对负责。”

常世伦也苦苦一笑道:“常某并不需要任何人负责,只是鼓不敲不响,锣不打不鸣,今日之会,似乎是冲着我而来?”

铁拂道长冷哼道:“明白就好。”

常世伦也报之冷笑道:“嘿嘿!常某就是不明白。”

铁拂道:“掳去本门俗家弟子黄可依,伤了师侄白羽,还有师弟铁冠,你欠下武当一门血债,还敢说不明白!”

武当在场弟子计有三十余人,此刻一个个横眉怒目,手按兵刃,渐渐向常世伦逼近。

加上峨嵋、雪山两派人马也跃跃欲试。

一时,大厅内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像拉开了的弓,随时就可发生一场生死之搏斗。

司马长风一施眼色。费天行晃肩跃人大厅核心,拦在铁拂道长与常世伦之间,连连拱手道:“二位都是敝庄主的贵宾,可否暂请息怒!”

铁拂道长盛怒不已,手中莲花铁拂疾振,回首对坐在上首的司马长风道:“司马山庄望重武林,今日既蒙相约,老庄主应该主持正义,还我武林一个公道,难道说这笔血淋淋的账,就能轻易善罢干休了吗?”

了缘师太也乘势道:“武林各派是冲着司马山庄邀请而来,老庄主,你可不能不对天下武林有所交待!”

“九变驼龙”常杰虽没做出恶狠狠的架势,但也上前道:“丐帮执法长老焦泰的血,也不能白流。”

他们且不向常世伦追问,反而逼向司马长风。

但话虽是冲着司马长风,而听在常世伦耳中,比他们责骂自己还要难受。

偏生司马长风只是一味陪笑,连声道:“各位,老朽对金陵世家,一向敬重,私交上与常世伦兄更为莫逆。

“常家的事,就是我司马山庄的事,请诸位乎心静气,常家如有得罪之处,老朽愿为赔礼!”

铁拂道长勃然作色道:“老庄主,。此言差矣!人命关天,事涉一门一派的声誉,恐怕不是赔罪可以了断的。”

了缘接道:“铁拂道长说的不错,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司马长风冷冷一笑道:“依二位之见该如何呢?”

铁拂道长不假思索道:“交出常玉岚,举行武林大会,按照江湖令条处断。”

“太严重了吧?”

“这是武林数百年的规矩,无论何人,也改变不了。”

“老掌门,你是不满我司马山庄?”

“老庄主”常世伦大喊一声,挺胸上前半步,朗声道:“常世伦在此先行谢过你的美意。”

因为,铁拂、了缘两人,与司马长风针锋相对,似平都有揭开情面之势,身为当事的正主,常世伦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众目睽睽之下,金陵常家的事,若是真的累及司马山庄,岂不是天大的把柄抓在人家手里?

今后,金陵世家恐怕要从武林之中烟消云散了。

相对的,司马山庄既不是正主,各门派又怎能奈何他,不但奈何不了司马长风,而且更加使他重义任侠的美名。

虽然如此,常世伦对司马长风仍是十分感激。

他转面对大厅众人道:“常家家教不严,至使三小儿失教,只是耳听是虚,在常某未见到犬子之前,还不能明确罪在何方。”

他侃侃而谈,本想说明道理。

谁知,了缘、铁拂首先益发大怒,齐声道:“难道你没看见就想耍赖?”

常世伦也不是怕事之人,厉声道:“我敬二位是一门宗师,已多让步,耍赖二字不是金陵常家可以忍受的,希望不要逼人太甚!”

常世伦昂首又喝道:“金陵常家之人,可杀不可辱,何况……哼哼!未在手底下见真章,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他这一作势,大厅之上刀剑之声此起彼落,真的是剑拔弩张。

铁拂道长手中铁拂迎风疾摆,怒发冲冠地叫道:“好!今晚初更,城外飞凤坡见,武当弟子速速离开!”

他说着,大踏步率先出了大厅,三十余个武当门人怒目常世伦一眼,尾随掌门人蜂拥而出。

了缘师太也离座而起,对着明心大师道:“大师!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到飞凤坡一行了!”

“阿弥陀佛!”明心大师合什对司马长风道:“老衲告辞!”

一僧一尼结伴而去,大厅中其余各人也纷纷向司马长风告辞。”

原来一场火拚的局面,瞬间已变成下冷冰冰的情景。

只有丐帮帮主“九变驼龙”常杰一人留在大厅之内,向司马长风道:“老庄主,老花子原想必有一顿酒饭,想不到也落空了!”

司马长风道:“本来备有水酒,料不到不欢而散!”

常世伦道:“惭愧!”

“九变驼龙”这才一本正经地对常世伦道:“常兄,咱们可是一笔难写两个常字,金陵世家也不是邪门外道,可否容我老花子直言?”

常世伦道:“帮主何以前倨后恭?”

常杰道:“身为一帮之主,当着天下武林面前,我有做帮主的立场,常兄,难道老花子对本帮长老之事在众人面前装聋作哑?”

没等他说完,司马长风已离座而起,抢着问道:“帮主难道有什么高见,可以化解今晚飞风坡的一场纷争吗?”

“那倒没有!”常杰一头乱发摇个不停道:“老花子我有几句心中的话,要对常兄说清楚。”

常世伦道:“帮主有话请说!”

常杰抓抓芳草般的短须,叹丁口气才道:“府上三公子参与阻截武当高手,重伤本帮执法长老焦泰。

“而且掌劈峨嵋罗汉堂堂主青云,这非传言,乃是铁的事实,常兄,谅来会相信我老花子不打诳语的个性!”

常世伦幽幽叹了口气道:“此事是前数日耳闻。已经专人找寻犬子,要他回金陵城,追问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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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家规严谨,令郎一向也有清誉,此事恐与血魔重现有关,常兄但请不要等闲视之,务必查明真相。”

“帮主,常某感激!”

“今晚飞风坡之约,常兄真的要去?”

“绝不会令他们失望!”

“老花子恕不奉陪,但是,请常兄以武林大局为重,记住忍字诀吧!”

“九变驼龙”常杰语毕。分别向司马长风与常世伦遥遥举棒为礼,大步向五福楼外走了出去。

司马长风目送“九变驼龙”常世伦走出大门,这才向身侧的费天行道:“天行!准备酒菜,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准踏入五福楼一步!”

常世伦道:“司马兄,小弟也要告辞!”

“小弟有话要向常兄请教,何必去意太急!”

想起适才司马长风为了金陵常家,几乎与武当峨嵋雪山等各大门派怒目翻脸,常世伦对司马长风是从心底的感激。

因此,陪笑道:“太谦了,老庄主为了寒舍担了大多的责任,常某实在感到不安。”

“你我世交,常兄说此话未免见外了。”

“小弟尚有飞风坡之约,改天再到司马山庄讨扰,余容后谢!”

司马长风只好作罢,笑道:“晚间之约,尚望常兄保重,届时我也一定前往,咱们飞风坡见吧!”

常世伦前脚离开五福楼,费天行面露喜色,低声在司马长风耳畔道:“庄主,你盼望的秘籍已经到手。”

司马长风喜道:“哦!你怎么知道?”

“少庄主派专人飞骑送来多时,只是不便回禀。”

“人呢?”

“现在侧房。”

“快快叫他进来。”

“是!”

费天行应声之中,双掌连击三响。

侧房之中闪出一个红衣汉子,那汉子大白天还罩着一顶齐颈蒙脸的面套,抢步上前道:“属下叩见庄主。”

司马长风眉头一皱道:“青天白日,又是在老夫面前,还用得着蒙头盖脸吗?”

“是!小的该死!”那汉子单膝落地,取下血红头套,垂颈不敢抬头。

司马长风面色稍霁,问道:“少庄主交给你的东西呈上来。”

“是!”那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平型包裹,双手高举大声道:“请庄主过目!”

费天行双手接过,连看也没看一眼,又递到司马长风面前。

司马长风很快的接了过来,解开黑布。

内面裹着的,原来是一叠焦黄陈旧的鹿皮。

他一连掀过几张,脸上既焦急又紧张,再一次地掀几张,最后翻来覆去地抖了几抖。忽然他怒气冲冲地吼道:“咦!都在这儿吗?你路上没偷看,少庄主交给你的时候就只有这几张?”

他一迭连声的追问,急躁之情可见,两眼精光碌碌,充满了血丝。

那汉子本已微微抬起头来,一见庄主怒容满面,连忙伏下身子,声音发颤地道:“是!属下马不停蹄从孟津星夜赶来,哪有工夫偷看!”

“哦!”司马长风原本怒不可遏的神情,哦了一声后突脸色苍白,嘴角微动,似笑非笑。

突然,他离座缓缓而起,一步步向伏在地上的红衣汉子走去,一脸阴沉地道:“没功夫看,马不停蹄,实在够辛苦了,应该好好犒赏你!”

说到“你”字,他忽然双目暴睁,右手于斜刺上扬,五指平仰,连劈带拍,直向红衣汉子的后玉枕穴按去。

那汉子连哼也没哼一声,喉头发出轻轻的一“喀”,前扑当场,脑后并无皮破肉绽血流的惨状,隐隐中发根以下,多出淡红的半截掌痕。

费天行紧走几步道:“庄主,此事由少庄主亲自出马,谅来不会……”

司马长风以手示意,阻止费天行的话,凝目望着远处,许久梦幻般地道:“难道真的被她带走了!她有这个能耐吗?”

费天行趋前道:“庄主,你在说什么?”

司马长风浓眉倒竖,怒叱道:“费天行,你管得未免太多吧?”

费天行连退二步,低声道:“属下该死!”

司马长风双手倒背在背后,大刺刺地道:“司马山庄不同于丐帮,该知道的,你不知道也不行,不该知道的,还是少问为妙!”

费天行唯唯地应道:“是!是!”

司马长风游目四顾,然后才手指着费天行,十分不屑的道:“不要忘了,你是我司马长风三十万两银子买来的。

“没有我白花花的三十万两银子,你丐帮连个窝都没有。

“要是你担敢违背我的约定,银子不要了,派人拆掉你们丐帮总坛,连常杰那老花子头也不敢崩出半个不字!”

费天行垂手低头,口中似有若无地有话无声:“属下既然卖身。

当然要受庄主的驱使,庄主放心!”

“那就好!”司马长风怒气稍减,又问道:“你没忘今晚之事吧!地点是飞凤坡,要是误了我的大事……哼!你这个总管……”

“属下这就去准备,这就去”

“哈哈哈哈“……”

司马长风的狂笑,在空洞洞的大厅里激荡,回音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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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暗香精舍陷情网

飞凤坡,地名不俗。

而事实上是一片荒烟蔓草的乱葬岗。

斜月初升,累累坟茔上缎着冷凄凄的秋夜。

飕飕飕……

少说也有十几条红罩套头,裹着血红披风的人影,鱼贯落在土坟隐蔽之处。月色黯淡,夜雾迷漳之中,不经意,谁也看不出他们埋伏的地方。

初更天气!

铁拂道长拂影舞动之下,首先疾奔而来。了缘师太衔尾紧随。

两派弟子五六十之众,各佩兵刃,在一道一尼身后插腰环立,不远之处,星罗棋布着各派各门的高手。

铁拂道长瞧了一下北斗星道:“常世伦该到了!”

了缘点头道:“他不会失言,金陵世家的字号得来不易!”

此时,离起更恐怕还有些时候……

“言未了,一条匹练也似的人影,从兰封方向星飞丸泻,疾奔而至,夜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刺耳厉啸。

铁拂道长低喝道:“本门放的暗桩报警,姓常的来了!”

了缘师太也已发觉那条白影,穿着、身法,正是金陵常世伦,口中忙道:“道长,常家虽然不义,我们还是要先礼后兵。”

“贫道知道。”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白影已掠空而至,而且一言不发,人在半空,剑势如虹,剑尖抖出千万朵银芒,竟朝向尚未作势的铁拂道长和了缘师太喉结大穴截至,势如泰山压顶,锐不可当。

事出突然,铁拂道长大叫了声:“师太小心!”急切间,横起铁拂凌空扫去,脚下一个踉跄,几乎仰面跌倒。

就在同时,了缘师太因迟了半步,惨叫一声,虽然躲过了喉结要穴,下巴被剑尖硬生生削去寸来长一片,血流如注,再无还手余力了。

白影一招得手,凌空身形不变,反抽长剑,双手紧握剑柄,直刺站脚不稳的铁拂道长中庭要害。

这一招即狠又毒,奇异诡怪,大出铁拂意料之外,加上了缘师太怪呼之声使他分神,更加无法化解。

嗯!”

急忙之中,右手铁拂欲架不及,为了保命,钢牙一咬,拚着一只左手,认定剑芒迎着挥去。

飕——血喷丈余。

铁拂道长的一只左臂齐肘而断,被削飞在五丈之外,整个人也在地上滚了几滚,动弹不得。

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惨状,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两大门派的顶尖高手,竟然连回手还招都来不及,实在是骇人听闻。

环立在周遭的武当、雪山两派弟子,一时都给怔在当场,等到回过神来,齐地发声大喊,数十件兵刃,全向白影扑到,分明是舍命相拚。

不料,白影并不出招,霍地凌空上冲,剑气人影如同长虹,陡地上穿五丈,口中发出刺耳一声尖叫。

就在他叫声之中,先前埋伏在坟堆各处的红衣人,如同夜枭掠空,每人手中一柄雪亮的匕首,个个捷如鹰隼掠落。

迎着两派弟子数十人,不分青红皂白,三几个起落,不但两派弟子无一幸免,而且人人一刀毕命。

飞风坡横七竖八的尸体摆满了四处,触目惊心。

远远围观的其他门派,谁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胆战心惊,悄悄溜走。

白影此刻扯下蒙而白巾,露出本来面孔,原来是武林泰山北斗脊满天下的司马长风,冷冷地道:“费天行,有活口吗?”

红衣人之一趋前道:“启禀庄主,干净俐落,没有一个活口!”

“好,我摹仿常家剑法的招式,你可曾仔细看过?”

“十分神似,除非是常家人,恐怕无人能分辨得出!”

司马长风颇为得意地道:“常家剑法不易对付,吩咐他们要全力而为,可是,记住!要留活口!”

费天行抹抹红色头套道:“庄主,一定要留活口,可能比较困难!”

司马长风不悦地道:“司马长风一生无难事,只要留下老的活口,小的才能听话,时候不早,照我的话去做!”

“庄主……”

“紧要关头本庄主自有道理,有人来了!”

他话出人起,一溜白烟,隐入坟墓深处。

费天行双手急摆,也指挥十余红衣人没入先前埋伏隐身之处。

先前的一点白影,此刻渐来渐近,转眼之间,飘花落叶般,落在乱葬岗的雨亭顶上,手按剑柄,朗声道:“常世伦应约来了,铁拂道长,请出来吧!”

四野寂寂,万籁无声。

常世伦环顾一下,又叫道:“各位,不必藏头露……咦!”

他发现隔着斜坡无数坟墓前,一片荒草之中,隐隐有数十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耍什么花样?”

心念初动,人也窜下雨亭,走得近了。才发现铁拂道长左臂齐肘削断,了缘师太脸上血肉模糊,不由吃惊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刻,突然传来话声——

“常世伦,好狠毒的心肠!”

“不要放走了常世伦……”

“常世伦……”

荒坟堆里,数十红衣蒙面人,口中嘶吼连声,各亮匕首,围拢上来,看样子个个身子不凡,人人都是高手。

为首的一个几个纵跃,越过十余墓碑,已到切近。

常世伦仗剑沉声道:“你们是哪一条道上的朋友?”

为首的红衣人压紧嗓门道:“朋友,谁是你的朋友?我们是替武林伸张正义的!”

常世伦冷笑道:“伸张正义?伸张什么正义?”

“你血腥屠杀武林正派人士,难道还不该杀?”

“这……哈哈!”常世伦狂笑道:“小把戏,鬼伎俩,分明是借刀杀人,有种的露出真面目来!”

为首红衣人似乎无话可答,怒道:“赢了之后,自然你会看见,输了,那就今生今世也看不见了!”

一声令下,数十红衣人浪潮也似地扑上。

常世伦身陷重围,面不改色,大喝道:“要以多取胜吗?常某久不用剑,却是难得的好机会!”

金陵常家剑法自成一派,反刺、撬,多用削、扎,在武林之中,也曾显赫一时,常世伦家学渊源,浸淫独门剑法近四十年,更有十分火候。

虽然二十余年以来,从未与人动手,但声势气派,仍是高手的作为。

而今,面对地上的尸体,心知自己已陷入了一个安排好的圈套。

唯一可以洗脱自己滥杀之名还我清白机会,就是要揭开眼前这群红衣怪人的真面目,否则今后常家无法安宁。

想着,不再在嘴上斗口,拔剑出鞘,舞起斗大剑花,护住迎面子午,脚下踏罡游走几步,仰天长啸一声道:“邪魔外道小辈,你以为金陵常家剑法不能杀人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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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分进合击,数十柄寒芒,挟风雷之势,一齐扑来。

常世伦明知难免一拚,长剑扬处,卷成一道长虹,人剑合一迎着众人展开常家独门绝学。

月光之下刀光霍霍,剑气森森,人影乍分即合,沾身倏又分开。

常世伦不由大感意外。

因为,眼前的红衣人在记忆之中,找不出他们的帮派已算奇特。

最令常世伦不解的是,这些人穿着打扮一式无二,手中兵刃,也是一式的七寸锋利纯钢匕首。形式上应该是同一渊源,新崛起的帮派。

可是,竟然每个人的身法各异,出手招式也完全不同,这的确是少见的事。

最使常世伦感到惊讶的,还是他跟见所有之人,个个都有绝世功夫,人人都是少见的高手。

常世伦勉力支持了三十余招,觉得喉头发干,额上与脊骨凹处隐隐见汗。

反观一众红衣怪人,个个毫无疲态,数十把匕首带起的劲风,也越来越烈,常世伦乃是行家,心知最多十五六招败北事所必然。

好在他用的是尺八长剑,面红衣人等使的是仅有七寸匕首。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占了不少便宜,最少能在紧要关头,将袭来之敌逼退在剑花之外。

但是,无奈目前不是一对一,而是一支剑对付数十匕首,逼退东,顾不了西,迎拒了左,守不住有,心中渐渐有力不从心之感。

武家过招,贵在心中一念,心动则气浮,气浮则力散,力既散,剑招就乱了。

常世伦的招式散乱,焉能瞒得过围攻的红衣怪人,他们手上匕首益形加紧,雨点一般挥动。

匕首所发的寒光,罩住了常世伦周围七八尺,像一把点点星芒编成的刀伞,洒水不透,纹风不进。

常世伦但见眼前金星乱闪,手中剑已无法运转自如,初期采取守势,舞动剑身,护住命脉。

渐渐地,气喘吁吁,手臂发软,心中暗暗忖道:“如其死在敌人乱刀之下,或是受伤被擒受辱,不如自行了断。

心念既起,拚尽平生之力,突的挽剑直挺,以攻为守,认定左侧红衣人舍命一击,剑走中途。腕力疾收,趁机横剑回割。

这一招是舍命而为,用力之犯猛在其次,变招之速,无可比拟。

他快,那为首之人更快,斜地里欺身扬腕,不用匕首勾刺,左掌着力削向常世伦的执剑右肘,大喝一声:“你还死不得!”

“呛啷!”常世伦的剑应声落地。

同时,左,右、前、后,已有五支收拒不及的匕首,刺中常世伦的肩井、肋下、小腹,背夹。

常世伦一连拚了近百个回合,本已筋疲力尽,又兼身中五处刀伤,再也支撑不住。

“带回去!”

为首的红衣人拾起地上常世伦的长剑,招呼众人一窝蜂似地在月色掩映之下越过乱葬岗,奔向一片树林中。

树林中停着五辆篷车。

众人分别上了篷车,直向开封方向奔去。

这时,天色已接近黎明。

大路上一匹健骡,狂飚似地迎面奔来,离篷车不远,骡上高举右手,示意篷车停下。

费天行此刻已脱下头套,褪去披风,坐在第一辆篷车车辕,放眼看去,忙不迭跃下篷车迎上前去,哈腰垂身路侧道:“上禀庄主,幸不辱命!全依庄主吩咐办妥!”

司马长风低声道:“人呢?”

费天行道:“在第三辆篷车之内,属下遵照庄主令谕,点了他的睡穴,此时一定在梦乡之中。”

“办得好,他的伤势不严重吗?”

“遵照庄主指示,五处皮肉之伤而已,不会有生命危险。”

司马长风双目之中,忽然闪出阴森森的逼人杀气。

费天行看得心头一愕,几乎打了个寒噤。

他不止一次地领会这种可怕的眼神,因为,凡是司马长风眼中有这分逼人的杀气,面色必定冷如冰霜,也必然有人要横尸当场。

这种情形,屡验不爽,百试百灵。

闪此,他凛然道:“庄主有何指示?”

不料,司马长风淡然一笑道:“你告诉随你去的家人,大路已有敌踪,立刻转走小路,在黄泥岗我已准备了几坛好酒,算是给他们庆功,折腾了一天一夜,吃饱喝足了再赶回山庄不迟,我也跟你一道回去!”

“是!”

一行人众眼见庄主单人独骑前来迎接,又破例的有酒肉犒赏,立刻凋转篷车,向小路纵去。

果然,黄泥岗路边,两个庄丁已经备好了酒菜,正迎了上来。

司马长风面带微笑,大声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各自尽情地用吧!我与费总管有话商量!”

费天行折腾了整夜,本想随着众人畅饮,闻言只好侍立在司马长风身侧,低声道:“庄主有何吩咐?”

“我要救你—命!”

此言一出,费天行想起适才在官道之上司马长风的眼神,顿时不安起来,忙道:“属下……”

司马长风不等他说完,手一指正在饮酒的红衣人,道:“你看!”

顺着司马长风的手指望去,费天行一股冷意由背脊凉起直透五脏六腑。

但见那群人个个双手抱腹,没有一人不是痛苦万状,在地上打滚。

有几个人已七孔流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甚至连那两个准备酒菜的庄丁也不例外。

这是费天行做梦也想不到的,他张口结舌,既怕又惊,而且不敢开口多问。

司马长风若无其事,得意地道:“怎么?感到奇怪?”

“属下只是愚昧!”

“留下他们,今夜的秘密就保不住,留下他们,本庄主的计划就无法实现,留下他们,就是留下火种、祸根,这就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明白吗?”

“是!可是,庄主正在用人之际……”

“你怕没人用?偌大的地下秘室,七年来调教的数百高手不除去一些,会挤不下的,再说,调教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替本庄主卖命,完成任务,功德已满,哈哈!费天行,你要多多体会本庄主的妙计!哈哈!”

费天行见他又有狂态,生恐惹起他的野性,忙道:“属下愚昧,庄主高明!”

司马长风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放心!你是本庄主重金延揽而来,等本庄主大计一定,是论功行赏的。”

“属下一定忠心不贰,以报庄主天高地厚之恩,我们回庄吧!”

“有事来了,还不是时候!”

说着,他又向费天行低声嘱咐几句,井把自己的剑交给他。

费天行点点头,腾身—跃,窜进第三辆篷车,对着被制睡穴的常世伦并指连点,解去他的穴道,丝毫不停地返身而出,

人像发了疯一般,挥动手中剑,向已经毒死的一些尸体仁上剑直捣,有削有斩,口中还不时发出厉喝暴吼。

这时,司马长风—跃上了蓬车,俯身向已经醒了过来的常世伦面带戚容道:“常兄,此刻你感觉如何?”

常世伦如在梦幻之中,反侧了一下身子,愣愣地道:“司马庄主,这是——”

“小弟来迟了一步,你一口气杀了铁拂和了缘的事,未能赶上,实在是非常不幸之事。我深知必是他们逼你太甚!”

“庄主说我杀了铁拂和了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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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长风并不回答,也不解释,接着又道:“直到常兄被一群不明来历的红衣强徒重伤,小弟才带同总管费天行在此碰上,常兄放心,乌合之众,有费天行也就够了,小弟保你万无一失!”

说着,费天行倒提长剑,钻进车篷,道:“上禀庄主,一众歹徒无一脱逃!”

“蠢材,为何不留一个活口?”

“属下在动手之时留有分寸,重伤了二人,不料,他们竟自行了断,属下惭愧,请庄主责罚!”

常世伦曾经与他们口中的红衣歹徒动过手,深知全不是等闲好相与的。

而又见费天行额上发亮,分明已够累了,除了身上溅满血迹之外,连提在手中的长剑,也血痕斑斑,一场恶斗可想而知。

而今,为了自己,又受主人的责怪,怎生说得过去,因此忙道:“总管辛劳,多承相教,已是感激不尽……”

司马长风脸上稍稍息怒道,“既然常兄不怪罪,也就罢了,驾车赶路吧!”

常世伦道:“此处何地,常某煮欲赶返金陵!”

“常兄哪里话来,你身受重伤,需要调息,此处离开封不远,且回敝庄将伤养好,才能长途跋涉。”

常世伦愁容满面道:“小犬无知,惹下天大是非,小弟怎能放心?”

司马长风诚挚地道:“小弟当派人去贵府传送信息,常兄安心养伤!”

说着,蹄声得得,车轮转动,蓬车已由缓而快,走上了官道。

薄雾浓云。

黄昏时节。

孟津的一场大火,烧出了常三公子心中一个解不开的郁结。

一位潇洒飘逸的金陵少年,踏入江湖不久,竟然陷入一场纠纷不清的纷争之中,离奇之事层出不穷,前途茫茫,使他的雄心壮志,消磨殆尽。

滚滚烟尘里,已遥遥看得见古汴梁栉次鳞比的屋脊,高耸入云的铁塔。在黄昏冷雾里依旧。

而重回开封的常玉岚,却像徘徊在十字街头的异乡飘零游子,不知何去何从。

开封城虽然在望。但是,到开封来是为了什么呢?

杀死司马长风?

为什么?

对常玉岚来说,既然没有私人恩怨,而且是通家之好,长一辈的人物,司马山庄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深为江湖尊重,必然有绝对的道理,否则八大门派,加上数不清的侠隐高士,为何能服呢?

即使是邪门黑帮,也对司马长风敬畏有加,只是听了百花门的一句话,就动手杀死武林的一代宗师,江湖盟主,是否会遗臭万年,受人唾弃?何况,自己并未中毒,原本可以不受百花夫人的挟持。

再说,司马山庄聚集了好几派高手,若是明来明往,要想杀一庄之主的司马长风,谈何容易?

除了用“暗算”手段,也许可以侥幸成功。

想到“暗算”,常玉岚不由“呸”了一声,他是不耻于施用暗算的。

这一次盂津大火,失去南天雷交付的“血魔秘籍”,正是遭人暗算。

暗算自己的是谁?

为什么要暗算自己?

南天雷不明不白的死,也是遭了“暗算”,否则,南天雷虽下半身残废,但是还不致于被人一刀毙命,轻易的送命。

难道就这等不明不白地把南天雷托付给自己的绝世血魔秘籍给丢了吗?

常玉岚扪心自问,反复地思虑,不由自言自语起来:“常玉岚,常玉岚,你呀!自命不凡,可是……”

忽然,随着常玉岚的喃喃自语,隐约之间,真的有人在叫他“常玉岚……”

常玉岚悚然心惊,一切的思线也陡然中断,放眼四顾。

翠玉恰在此时,从锦车中探出头来道:“公于,夫人来了!”

“哦!”常玉岚一惊。

斜刺里,金碧生辉,珠帘络璎,四匹欺霜赛雪的白色骏马,缓缓驰来。

常玉岚料到百花夫人在此时出现,必然是兴师问罪。

固为,百花门是不允许失败的,自己一再答应到开封定会遵照指示杀死司马长风,而今事隔两月,不但没有完成仟务,而且使百花门安在司马山庄的暗桩,以及开封府的眼线暴露身份而赔上性命。

另外还有,未经百花夫人许可。让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在任务尚未完成前,擅自远赴南阳,也是百花门中不可原谅的禁忌。

最使常玉岚担心的,是他与翠玉之间的秘密,纸包不住火,可能已被百花夫人看穿。

这几层顾忌之中,只要百花夫人追问其中的一条,今天就难以搪塞。

常玉岚想着,不由打起精神,低声向挥鞭驾车的莲儿道:“莲儿,小心戒备,今天可能是生死关头,看我眼色行事!”

莲儿先前尚未察觉常玉岚的神情凝重,此时闻言,手中长鞭迎风连挥三下,发出三声脆响。

吧!吧!吧!

这是常家的告警信号。

车内菊、兰、梅三人闻听三声鞭响,在篷车内各按长短双剑,蓄势戒备。

翠玉神色大变,一面双手连摇。一面细声道:“姐姐们,千万不可,凭我们几人再加上十倍也无济于事!”

南蕙因晨起赶路之时,选了骑马,整天劳顿,还倒在篷车车尾睡得香甜。

这一连串的紧强反应,也不过是刹那之间,几乎同时发生的。

然而,百花夫人的珠帘锦车,已到了切近。

常公子心存戒备,并没下马,只是拱手道:“夫人,别来无恙?

荒郊野地,只有马上参见了!”

珠帘内莺啼燕语,传出声:“三公子,参见不是太俗了吗?”

常玉岚要先发制人,不等百花夫人追问,开门见山地道:“属下未能完成开封的任务,非常惭愧,只是情非得已,请夫人原谅!”

“格格挤格!”

轻脆悦耳的笑声,令人心动神摇,如同银铃轻摇。

笑声山—落,珠帘忽地分向左右卷开。

三个白衣少女,如同嫦娥奔月,裙据飘飘跃下锦车,分立在车辕两侧,曳车骏马之前。

如云似雾,似白带青,水纹般的轻纱罗裳动处,百花夫人云鬓高耸,斜插一支明珠串成的飞凤,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左笋尖尖五指,兰花形轻按腮侧,右手杨着淡紫罗帕,不着意地跨出珠帘。

虽然,常玉岚曾两次见到百花夫人,都是在隐隐约约之中,此时,也不禁为她的风采与美艳所夺。

百花夫人的美,在于她那种成熟的娇媚,风情万种的艳丽。

这与蓝秀是迥然不同的。

蓝秀是一种青春特有的媚力,加上如兰似蕙的气质。

使得常玉岚吃惊的,除了百花夫人的艳光四射之外,还有她毫不着意的举止。

但见她莲步轻移,柳腰款摆,轻纱飘浮之下,整个人像呈凌虚欲飞一般,离地高有五尺锦车,简直像是同地面一般平坦。

百花夫人衣袂不振,已悄然站立在四个白衣少女中间,黛眉微动,星眸斜飘对着马上的常玉岚,启动樱唇道:“长话短说,我在暗香精舍等你。”

常三公子只顾凝神呆视,闻言如梦初醒,忙不迭翻身下马,十分尴尬地说道:“属下失礼!”

百花夫人盈盈一笑道:“是吗?三公子,你——为什么失礼呢?

女性的娇、媚、柔,都在百花夫人这含有鼻音的一声“嗯”中,十分传神地表露无遗了。

生来就有抗拒女性诱惑天赋的常玉岚,觉着通身的肌肉不自觉的拉紧起来,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这是少有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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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百花夫人这么一问,越发通体不安,嗫嚅地道:“我……我我没完成任务,夫人你……”

“我不会责怪你的!”

“哦!这……”

“因为你已经立下了另一桩大功,比杀司马长风还要重要的大功劳。”

“夫人指的大功劳是……”

百花夫人并设有回答常玉岚的问话,又道:“二来,司马长风死与不死,现在并不重要。”

“为什么?”

“因为,当前武林情势已有了极大变化,百花门最大的敌人,已不是司马山庄了,第三……”

百花夫人说到第三,忽然红晕满面,睫毛如扇掩住了秋水深潭般水汪汪的眼睛,本来稍带几分刚健的神情,仿佛娇弱无力。

常三公子抢上三步,扶住摇摇欲倒的百花夫人,慌忙说道:“怎么啦?夫人你?你身体不适?“

百花夫人微抬右手,扶在常玉岚手臂之上,摇摇头含嗔带笑道:“我可不是多愁多病之躯,因为我没有闭月羞化之貌!”

常玉岚只觉有一股暖流,从隔着一层轻纱,百花夫人那只柔若无骨的五指之间,直透心脾,令人难耐。

“卟嗤!”

百花夫人失声轻笑。

但立刻又收敛了笑容。道:“翠玉现在何处?”

“现在篷车之内。”

“叫她跟我走。”

“夫人……”

“有活晚上再说,记好了?”

“是!”

说完,百花夫人虚飘飘的身子,像被人提起,又像世人所形容的腾云驾雾一般,脚不沾地地踏上锦车。

背对着愣在当地的常三公子,她又道:“从这里走,不要进开封城,折向西过了禹雨台,就呈暗香精舍”

此刻,四个白衣少女,齐一脚步,已到了莲儿所驾的篷车之前,同声道:“夫人有谕,翠玉姑娘立刻随夫人香车侍候。”

翠玉应声丛篷车内一跃而出,一面道:“婢子遵命!”

她口中说着,脚下也没稍慢,抢在四个白衣少女之前,向锦车走去,头也没回。

常玉岚心中一阵凄凉涌向脑际。

对于翠玉,常玉岚并无任何留恋之处,那是他本身修养有素,环绕身侧,伴着他东飘西荡的四婢,虽不是国色天香,也是千中选一的美女,江湖人人乐道的娇娃。翠玉的姿色,也在四婢伯仲之间,常玉岚自然不会有兴趣。

然而,翠玉不幸,陷身百花门中,一切不但失去子自由,而巳心灵上的压力,精神上的痛苦,是值得同情的。

尤其对于常玉岚来说,翠玉算是有恩于他。

翠玉甘冒不韪,拚着沦为花奴,受生不如死之苦,而把常玉岚从中毒的边缘救过来,意义是无比的重大。

离开百花门,翠玉终日在常玉岚身边,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而今一旦要离开,对于感情丰富的常玉岚来说,怎不黯然神伤。

百花夫人突然将翠玉带走,尤其有一种“不祥之兆”的意味。

翠玉虽然没有任何悲痛的样子,但是,常玉岚已隐隐看到她眼中转动泪水,分明是不敢把满腹的辛酸表露出来,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敢开口。

—个人遭遇到伤心或悲哀之事,若能尽情一哭,把内心中悲痛尽量发泄出来,渐渐地,也就能把悲哀冲淡,甚而化解寻无形。

像翠玉这样,连放声痛哭的发泄都强自压抑下来,内心的沉痛,一定是外人所无法体会的。

常玉岚一身背着的烦恼太多,虽然—百个不愿翠玉就这样被别人押解而去,但他不敢孟浪。

在没弄清楚百花夫人暗香精舍之约,究竟为何事之前,不能因翠玉之事,而误了大事。

因此,他只对着已上车坐于珠帘之外,一侧的翠玉挥挥手,高声喊道:“翠玉姑娘,多多保重了!”

四匹雪白骏马,已掉转缰绳,缓缓驰去。

目送百花夫人去远,常玉岚倍觉惆怅。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百花夫人喜怒无常,难以揣测,从她艳若桃李的外表看,分叫是一个绝代娇娆,但是以她神秘行为,又令人莫测高深。

翠玉此去是福是祸,实在令人担心。

常玉岚对着落口,如同木雕的仲翁一样,呆立无语,目视远方茫然无主。

莲儿急忙跑下篷车,上前低声道:“公子,翠玉本来是百花门的人,百花门把她带走,你又何必难过呢?”

常玉岚嘘了口长气道:“莲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金陵?”

这一声长叹,无限感慨的话语,道出了一个江湖人的满腔心怨,也倾诉了天涯漂泊人的全部心情。

莲儿是四婢之中最善解人意的一个,闻言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楚之感,低声道:“公子,我们是该回去了,但是,公于,你的处境……”

“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莲儿自幼就在常家,对于主人乃是忠心耿耿,唯命是从,至于谈到了江湖武林大事,自有分寸,哪敢随意表示主见。

所以,强打欢颜,吟吟而笑道,“公子,你是武林世家,金陵的贵公子,谁说我们是江湖人来着,骑了一天马,也该累了,把马系在车后,上车养养神!”

“对!要养养神,说不定今晚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

“今晚我们不是要到开封下店吗?”

“不!”

“为什么?”

“我们要到晴香精舍去。”

“暗香精舍?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常玉岚撩起长衫,一纵跳上篷车,顺势抓起长鞭道:“我来驾车!”

吧达!

长鞭抖得一声脆响,已停多时的马,猛然受惊,放开四蹄,在满天彩霞之下的紫色大地散蹄狂奔,蹄声如同撒豆。

常玉岚似乎要把满瞍炳恼,都藉着长鞭发泄。

鞭声连连,整个篷车卷于扬起的尘土里。

一钩新月,数点寒星。

常三公子不由大感惊奇。

北方少见的一大片竹林,虽是深秋季节,却依然翠绿欲滴,而且仿佛是一望无际,找不到尽头。

收缰停车,四下打量,竹林中并无通路,莫说是篷车,连个人行小径也没有,只好沿着竹林的边缘寻去。

果然,远高大道数十丈处,有一条恰容一车通过的石峡,天然生成得像个石门。

常玉岚将长鞭交给莲儿,一跃下了篷车。

石门中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玉面朱辱的中年人,年约三十余岁,通身淡青长衫,似笑非笑,拱手道:“常少侠,多日不见,阁下风采依旧!”

常玉岚有些纳罕,因为他明明从没见过此人,为什么对方会说多日不见呢?因此,拱手还礼道:“恕常某眼拙,阁下是?”

青衣中年人闻言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哈哈!是了,我见过少侠,少侠没见过我,在下乐无穷,你没听说过吧?”

常玉岚真的没听说江湖武林这中有一个名叫乐无穷的人,但口中却不便说出来,只好道:“哦!哦!原来是乐兄!”

乐无穷一脸冷然的神态道:“无名之辈。难得有幸见到金陵世家的贵介公子。”

表面上言辞谦和,但是,从他的神色与言外之意推断,并不友善,而且有酸溜溜的几分讽刺。

常三公子焉能听不出来,只好直接了当地说道:“在下是找寻暗香精舍误到此处……”

乐无穷又是一声干笑道:“常少侠真会说笑话!”

“你这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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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到了暗香精舍。说什么误到此处,门主命乐某在此,就是专侯少侠的虎驾!请吧!”

常玉岚脸上一红,心知此人不是善良之辈,必须小心行事。

因为。按理他既是百花夫人命他前来,不是迎接定是引路,偏偏不说明,甚至连他是百花门中人也不亮出来,存心逗常玉岚乃是很显然的事。

常玉岚且不计较,讪讪地道:“原来如此,真是多谢门主,也劳动乐兄你!”

说着。回头向莲儿等招招手,朗声道:“通路狭窄,莲儿,小心驾车!”

不料,乐无穷侧身让过了常玉岚,横挡在石峡前面,高声道:“门上令谕,常少侠的贵介等另院款待!”

他一脸严峻之色,接着双掌连拍数下。

石峡后应声转出四名劲装少女,同时向乐无穷施礼道:“婢子等侍候!”

乐无穷似乎在百花门中颇有权势地位,不但不还礼,连正眼也不看一下,只顾道:“引常公子的属下到别院款待。”

“是!”四个劲装少女像是习之有素,同声齐应,有的牵马,有的赶车,有的与莲儿等交代。

乐无穷向常玉岚道:“乐某带路,随我来吧!门主已备好酒宴要替少侠接风,这等风光是百花门破题儿第一遭,前未之见的啊!”

说着,自顾向竹林中唯一的石板路走去。”

但见他举步纹风不惊,两旁的荒野丝毫没有被带动的风力吹倒,而且衣袂不飘,看慢实快。

常玉岚乃星武林中经多见广的大行家,怎会看不出乐无穷足在提气催动内力,施展轻身功夫。

这分明是自显修为,也有试一试常玉岚的意味。

常玉岚真是左右为难,欲待施展,一则不屑同一个扛湖藉藉无名之人比拚,二则自己纵功力超过乐无穷,眼前情势所迫,也不能超过去在前面的人而全力而为,因为表面上乐无穷是在带路,理应走在前面。

最使常玉岚为难的事,自己明知乐无穷狡诈,但又不能不施展轻功,否则会被他抛后,岂不是天大笑话。

于是,只好展功,亦步亦趋,紧随在乐无穷身后。

幸而常玉岚未曾大意,原来乐无穷并非空自托大的狂徒,他的脚下渐走渐快,不见奔跑,步伐如风,没有作势,身法奇绝。

走到后来。只像一缕轻烟,又像顺水满帆之船。

留下丝丝风声,飘忽之际一掠而过。

常三公子哪敢怠慢,仍然是衔尾跟踪而去,只觉两侧的千竿翠竹,分不出枝叶,飞快地向身后倒去。

足有盏茶时分。

竹林已是尽头。

乐无穷停功收势,回头淡淡地道:“常少侠,这里才是暗香精舍!”

他对于刚才一路施展轻功之事,好像没有发生一般。

此人城府之深,可以想见。

常玉岚也不挑明,放眼望去,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别有天地。

眼前豁然开朗。

好一片平坦的草坪,此时虽然草已枯萎,但紫黄深褐好似一片巨大无比的毛毡,平铺整齐,令人心胸舒畅。

沿着草坪四周,刀切斧削般笔直地开满了金黄色碗大风菊,恰是把大地毡镶上金黄花边,蔚为奇观。

穿过软绵绵的草坪,乃是一座拱桥。

桥下残荷蕉叶,水清见底,银鲤可数。

荷池尽头,白玉回廊,曲折九转之处,飞檐碧瓦,“暗香精舍”四个古篆金匾高悬,真像帝王宫阙。

常三公子乃金陵世家,也投有这等形势古典,不是宽大而见精致的接客大厅,他不由多看了一眼。

走在前面的乐无穷越过大厅,步入左侧的月洞门。

门内,一大片花圃。

虽是深秋天气,也开满了不知名的奇花异葩。

花圃边际,像是一座暖阁,帘幕低垂,一色绛紫,越见深沉。

谁知,乐无穷也不引客进入暖阁,只绕过暖阁的窗下,踏上大理石铺得平整的通道,转过通道,迎面一阵清香扑鼻。

原来,一眼望去,种满了金黄丹红的矮桂花树,怕不有千百来株,压满枝头的桂子,香清不腻而浓,不但形成一大片花海,而且香息永不飘散。

这时,乐无穷才停在桂林之外,轻轻击了一下手掌,一改路上不开口的神气道:“少侠!乐某的责任只是引你到此!”

说完,头也不回,迳自去了。

桂林深处,已传出百花夫人的声音道:“常三公子,沿着路进来吧!”

常玉岚依言走向桂林深处。

隐约中,已见纱灯的烛光,从一座玲珑小巧的精舍内射出。

称它为精舍,实在非常适宜。

六角形的建筑,六面一式雕花梨木格扇,蒙着浅紫的宫纱,格扇处是游廊栏杆,乃是雪白的原石雕琢。

每隔丈余有一个石柱,石柱上又一色的名贵花盆,全是盛开的荷包海棠。

在烛影摇红,宫纱掩映之下,那分幽雅、宁静,高贵,加上四溢的香息,实在使人犹如置身天堂。

常玉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一切都是幻景,都悼梦境。

此时,精舍中又传来百花夫人的银铃呼唤:“进来呀!怎不过来?”

常玉岚定了一下神,应声上了精舍的台阶。

“呀!”的一声轻响。

雕花格门开处,眼前忽的一亮,更使常玉岚怔立当场。

开门的乃是百花夫人,而跟前的百花夫人没变,她的那身装扮却与日间大不相同。

水红缎裤,紧紧地裹着一双修长的玉腿,上身浅黄及腰的透明披肩,内衬与裤子同色的紧身肚兜,绣着一朵大芙蓉花,又黑又亮的长发,打开来散披在肩上,丝丝垂直,梳理得一丝不乱。

敢情她是出浴之后晚妆初罢!

这身打扮,加上她眉目之间的风情万种,似笑非笑,梨涡隐现的神情,使得常玉岚不敢正日而视。

于是,急忙低下头来,轻声道:“夫人,属下因道路不熟,所以耽误了时间,来迟了些,是否有些不便?”

百花夫人娇嗔着道:“你站在门外就方便了吗?”

“这……”

“进来,有话也得坐下来说呀!”

“是!”

常玉岚只好依言入内,但见室内紫幔红毡,隔着左侧的屏风,像是卧室的陈设,牙床罗帐,兽炉喷香。

房屋的正中,一张镶着翠玉的小圆桌上,已摆了六色佳味、两副杯筷、一把酒壶,虽未斟酒,也可嗅得出醇醇香味。

百花夫人斜睨了常三公子一眼,伸出纤纤十指,亲自执壶斟满了两杯泛着碧绿色的酒,自己先就主位坐下,然后指着对面向常玉岚道:“坐下,该饿了吧,三公子,咱们一面吃,一面谈!”

常玉岚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好就座。

百花夫人手执玉杯道:“我们喝了这一杯,再听我说请你到精舍来的原因!”

这正是常玉岚急于想知道的事。

但是,对于百花夫人以及百花门中一些莫测高深的神秘狠毒经验,他是不敢稍有大意的。

尤其是面前的一杯酒,说不定隐藏着无限杀机,或是奇烈剧毒。

因此,常玉岚虽也举起杯子,并没有喝下去的意思,只道:“属下对于酒……”

谁知百花夫人却接道:“对于酒你是海量,我知道你同纪无情二人,有一连喝十二个时辰,干了两坛桃花露之事,是吗?”

常玉岚怎能当面否认?只是苦笑道:“确有此事,然而……”

“然而什么?”

“属下……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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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门不会在酒中下毒,下毒也不会对你常玉岚,因为……同为你从踏进百花门那天起,我已认定你是我心目中要找的人。

“从你进了暗香精舍那一刻起,你今生今世也都是百花门的核心,从你第一步跨进我这间房门,你与百花门已合而为一,不可分离!”

白花夫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句比一句激动,一句比一句说的斩钉截铁,口气十分的坚决。

常三公子心中想的事被百花夫人当面拆穿,不免有些尴尬,道:“属下并不怀疑酒中下毒,只是……恐怕酒后失态而已!”

他说到这里,一则料定百花夫人言出由衷,酒中不会含有剧毒,二则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端起面前满满一杯酒,仰面一饮而尽,又道:“属下先干为敬,算是略表对门主的一点诚意!”

百花夫人似乎也真的满意,举杯也饮了大半杯道:“我并不要求你是否对我真的忠心不二。

“但是,我这间小房,你常玉岚是第一位进来的人,到日前为止,连你在内,进入此屋只有三个人。”

常三公子心想知道另外二人是何等人物,带笑说道:“哦,夫人,那另外二人可否见告?”

“可以,一个是我自己,一个是我义女樱桃。”

常玉岚不由一愣,因为如此说来,只有自己是进入这屋子的男人了,连忙颔首道:“是属下的荣幸!”

百花夫人并不殷勤劝酒,略一沉吟,幽幽地道:“现在我们言归正传。是我经过再三考虑过的,话出我的口,是否应允,全在你!”

常玉岚心中不由卟卟直跳。

因为百花夫人如此郑重其事,必非等闲,自己不能不多加小心应付。

若是一个闪失,或是百花夫人所说自己根本办不到,不拒绝,事实必有困难,当面拒绝,百花夫人恼羞成怒,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属下能力所及,绝不辜负门主厚爱!”

谁知百花夫人双目凝神,脉脉含情地凝视着常三公子道:“若是能力所不及,我也不会任性!”

常玉岚非常矛盾,既怕百花夫人说出来不可收拾,又急欲想她说出来,好打开自己心中的闷葫芦,随口道:“那就请门主明示吧!”

料不到百花夫人竟然冲口而出道:“常玉岚,我的确很爱你!”

此言一出,常玉岚像是挨了一记重拳,心头猛的一震,几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失声惊呼道:“夫人!”

白花夫人反而一扫先前凝重的态度,十分冷静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会大吃一惊,因为我配不上你!

“你是名门正派的金陵公子,而我呢?是残花败柳!而且,不幸是被人们认为是邪门外道的百花门主。”

常玉岚不知如何是好,门中喃喃地,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百花夫人自顾自地幽幽又说道:“我是人,不幸我是女人,是一个做了别人小妾,而又被抛弃的女人,我所以才恨所有的人,甚至连我自己也恨,这是任何人无法理解的!包含你常玉岚也是。”

常玉岚见她语气沉痛,而神色上除了冷漠之外,却不冲动,深深觉得她的遭遇一定很痛苦。

因此他反而被她的情绪感染,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很直安慰她道:“百花门也是江湖的一脉呀!”

百花夫人摇摇头道:“爱,是没法勉强的,我可以爱你,但是,不能使你一定爱我,因此才有今天这次的面对面会谈!”

常玉岚想不到百花夫人会有这么开明的想法,不由暗自欣喜。

因为,从她的语气之中,似乎她不会有强迫的手段逼自己就范,忙把握机会道:“门主说的极是!极是!”

百花夫人忽然语气一转道:“听着,我要的不是你的心,所以不管你心里如何想法。可是我要的是名分。”

“哦!夫人……”

“从今天起,无论在何时何地,你都要承认你爱我,也要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这是为什么?”

“我要证明我有人爱,而且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世家公子热烈的爱我!我要的就是这一点,这一点虚名,还有我所争的一口气!”

“我还是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会一口答应,但是我愿用三个条件做为交换!”

“三个条件?”

百花夫人缓缓站起,撩了一下长发道:“第一、我愿尽我所有的力量,帮助你成为武林盟主,取司马山庄而代之,教江湖上黑白两道对你奉为至尊。第二、我立刻改变百花门的任何施计用毒手段,要你在人前人后不受人嘲骂。”

“第一项虽是属下所祈求的,但属下自量声望品德武功都不足以担当,至于百花门之事,属下并不敢有何进言,一切应由门主卓裁。”

“记住!第三、我—定搜尽天下美女,挑选一位绝代娇娃,只要你满意,把她纳为你的二妻,补偿我对你的亏欠,也使你心满

意足!”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常玉岚忍不住感到好笑。

但眼见百花夫人一本正经,勉强忍住,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

常三公子一时不知怎样措词来推却她的怪异条件,嗫嚅地接不下去。

哪知百花夫人忽然面色一沉,提高了声音道:“我不过只要—个名分,难道是天塌地动的大事,你这等为难?”

常玉岚强自按捺下来,带笑道:“对常某来说,的确是件大事。”

说到此处,忽然有了主意,接着道:“就因为是名分,所以必须取得家严慈的同意,否则,所谓的名分又从何来呢?”

他这个一时灵机所想的理由,果然使百花夫人久久不语。

因为,百花夫人所谓的名分,是要别人都知道她是金陵世家断肠剑常三公子的发妻,假若常家不承认,所谓名分依旧是空。

但是,她生性倔强,也不是别人敷衍得过去的人,她盈盈一笑道:“你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常玉岚闻言心中暗喜,赶紧道:“因此,我不能立刻作任何决定,等禀明家父,再向门主回话!”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令尊大人如若应允,我当然感激不尽,若是不允,我俩自己决定也并无不可。”

常玉岚心想,只要能度过眼前这一关,别的也管不了许多,口中唯唯道:“容我与家父商量!”

谁知百花夫人突冷冷地道:“得到的,我会珍惜,得不到的,我也会把它毁掉。”

说完,她忽然抓起桌上那只玲珑剔透的酒壶,狠狠地用力向窗外大理石的栏杆上摔过去。

“砰!”的一声。

酒壶掉得粉碎,绿澄澄的酒,溅满了宫纱帐幕,碎片撤满一地。

常玉岚眼见她摔碎了酒壶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沉,暗忖,这是一种两极性格的充分证明。

先前,对于百花夫人的身世,的确有几分同情,因而对她的反常心态,也就不觉深恶痛绝,由于这层见解,加上面对她姿容妩媚,明艳照人的美,的确冲淡了不少的仇视心理。

而此刻,也看见了她的另一面,霸道、任性、强横,把已经冲淡了的仇视心理,又重新点燃起来,只是不便立刻翻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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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神医女婢难逃生

当然,身处险地,对于暗香精舍的周遭环境一无所知,尤其百花门的内情,加上乐无穷的敌意。

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又想:是君子不吃眼前亏:一旦翻脸,除了自己立刻有生命之危外,南蕙以及四婢,连同无情刀纪无情的四个刀童,也必会无一幸免。这不是他想见的事。

想到这里,常三公子强打笑脸说道:“门主,不要扫了酒兴,再说,生气发怒,是有碍门主你的美丽无双的容颜啊!”

百花夫人柳眉上掀道:“美丽?嘿嘿!二十年的折磨,早已水流花谢,若是时光倒流,也许……”

她斜睨的双眸,无限柔情地望着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心头立刻感到一震。

这眼神好生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只是……

忽然,常三公子想起来了。

这是蓝秀的一双魅力无穷的眼神,曾经给予自己无限震撼,也倾倒了纪无情,使二人心甘情愿受她指使,连生命也可牺牲的眼神。只是,百花夫人的眼神之中,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这就像星—碗甜汤,百花大人的这一碗,没有蓝秀的那碗甜得沁人心睥,甜得又香又醉人而已。

百花夫人见常玉岚凝神不浯,莲步轻移,柔声道:“今晚的话到此为止,明天你立刻派莲儿回金陵,我们等你父母的佳音!”

这句话如同皇恩大赦,常玉岚忙道:“遵命!”

百花夫人顺手取下一盏纱灯,道:“桂林右边是我的读书之处,你就委屈一点,芙蓉被我打发开,没人侍候你!”

本来是十分尴尬的局面,料不到就在她三言两语之下,一天的云雾尽散,忙接过纱灯,拱手告辞。

出了精舍,依然听到百花夫人一声幽怨叹息。

常玉岚摇摇头,苦笑了下。

折过桂林,就是一明两暗的书房,布置得十分典雅,东边的一间床帐整齐,洁净异常。

常玉岚也不过是刚把手中的纱灯挂上琴架一角。

忽然,屋角暗处,窜出一个小巧的身影。

常玉岚猝不及防,忙的斜跨半步,右手急如星火,探臂一击,抓个正着。

“常公子!是我!”

原来隐在暗处的小巧身影,乃是翠玉。

常三公子在这急切问一抓,不自觉地用了七成力道,翠玉斜着身子,显然被抓痛了肩膀,但她还是忍痛迈步,卟一声,将纱灯吹熄。

常三公子本想当面向百花夫人追问翠玉的下落,只因情势所迫,不愿多生枝节,此时一见翠玉,不由大喜过望。

一则,已知翠玉无恙,而且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二则,有了翠玉留在百花门,等于多了一个心腹耳目。

三则,暗香精舍内情,从翠玉口中可以明了。

因此,他拉起翠玉的手。低声道:“是门主叫你来的吗?她对我们的事……”

准知翠玉伸出一手,掩住常玉岚的嘴,十分紧张地道:“事情紧急,我不能多说,更不能多留,是偷偷来的!”

“哦!”常玉岚虽然在黑夜之中,两人面对面,也隐隐之中可以听出翠玉的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显然内心既紧张又怕。

因此,忙安慰她道:“有话慢慢说!”

“你能不能设法救一个人出暗香精舍?”

“谁?”

“丁老爷子,“妙手回春”丁定一。”

“他?他不是在盘龙谷……”

翠玉的手有些发抖,拉着常玉岚的一只手连连摇个不停道:“被门主抓来了,现在关禁在菊花坞假山的地牢之中,而且身受重伤,非常危险!”

常玉岚焦急地道:“为什么?”

“为了你。”

“我……”

“要不是你,丁定一老前辈不会碍到百花门,甚至百花门根本不知道他在盘龙谷中隐居……”

常玉岚先前尚有些犹豫,因为自己本已置身在陷阱之中,对于救人,必须慎重而行。

如今听翠玉之言,不仅有一种愧疚之感,也有责任感,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岂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因此,他连连捏了几下翠玉的手,表示感激,也表示救人的决心,口中道:“救出丁老伯之后从何处能出精舍,我可是分不出东西南北来!”

翠玉道:“出了菊花坞,不要进入竹林,绕林而行,就是汴水河岸。”

就在此刻,月光将要西沉,忽然印了一个人影,在窗棂花格之上一晃而过。

“什么人?”

常玉岚何等机警,身在险地,耳边虽在听翠玉说话,双眼余角,早已扫视着窗外,发现人影口中喝着,人也掀窗而出。

月光下,夜色正浓。

秋虫争鸣,万籁俱寂。

哪有一丝人迹。连个鬼影也没。

常玉岚仍不放心,落地游目四顾不见人影,立刻弹身上下屋面,依旧是深深夜色,不由暗道:“此人身法好快!”

返回书房,翠玉伏在窗前,粉面铁青,语意哽咽的道:“事机已泄,适才人影,可能是乐无穷!”

常玉岚见她楚楚可怜,心中甚为不忍,道:“翠玉,你跟我走!”

翠玉摇摇头,腮边虽在挂着两行清泪,面上却带笑道:“不!”

“为什么?”

“我的命如飞絮落花,既不能侍奉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对公子有任何帮助,徒然增加你的麻烦,何苦!”

“你为我连性命也不顾,我心里明白!”

“此时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天色—亮,救人就不容易,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救丁老伯,我去放莲儿姐姐她们!”

常玉岚点点头,又道:“记着,你无论如何,要随莲儿她们一齐走,不要等我,传我话要莲儿她们回金陵!”

翠玉瞧瞧天上的斜月道:“你快去。我会告诉莲儿姐姐!”

她说到这里,双手掩着脸,悲不自禁,只差没有哭出声音来,从抽动的双肩,可以知道她伤心欲绝的样儿。

英雄气短,

儿女情长。

常玉岚对于翠玉,这分情感十分微妙。

因为,两人之间淡不到儿女之私,但他们的相处不但是起于男女之间的关系,而且也有过赤裸相见的假凤虚凰时刻。

在常玉岚来说,那是基于一种权宜之计的需要,也可以说是一种要达到保护自己的手段,心灵里,完全渗不进半点感情因素。

而生为女孩儿的翠玉却不然。

即使是被客观的情势所边,与一个年龄相若,又是英俊的美少年,两人赤裸相拥,怎能禁得住那分抹不去推不开的印象,哪能忘却那种不平凡的情景。

翠玉她是以仰慕开始时常三公子留情,才有泄漏百花门秘密以生死做赌注,是对男性追寻的自然动机。

除了善良的天性使然外,免不了也渗杂着颇多的情爱。

经过多日的相处,她才发现自己与常三公子之间,有极大而不可缩短的距离,也就是说常三公子绝不可能娶叶百花门的婢女为妻。

女儿家对终身大事落空,甚至幻灭,往往会万念俱灰,感到生命毫无意义。

翠玉就处在这种渺茫的境界之中,内心里,她已把此时此刻认定了是生离也是死别,所以她呜咽地出了书房。再三回头。

常三公子心头虽然十分悲楚,无奈情势不容他片刻迟疑,从怀内抽出一条白色汗巾,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照着翠玉所说,穿过菊花坞,果然有一堆磷峋的假山,而且很容易找到山洞入口。

奇怪的是既是囚禁犯人的地牢,为何没人看守?

常三公子之所以用汗巾蒙脸,心想若遇上看守之人拦阻,可以不被认出。

然后,救出了丁定一,送往汴水河畔,自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折返精舍,免得百花夫人起疑,省却不少麻烦。

他再也料不到整个暗香精舍,仿佛都进了梦乡,没遇上半点人影。

假山入口之处,并不宽敞,但却十分明亮。原来两侧石壁之上海隔丈余就有一个巨大生铁铸成的灯盏,火光熊熊。

虽不能照耀得如同白昼,但却毫无黑漆漆的阴森气氛。

几个转弯,山洞渐渐开朗,只是渐觉潮湿。

常三公子横剑胸前,设定子午,步步小心向内行去,因为,既然无人看守,可能布有机关陷阱。

然而,他的顾虑完全多余。

已到了加锁的铁栏门前。

周遭毫无异样。

隔道铁栅门,石壁一角蜷曲成一堆的,果然是神医“妙手回春”丁定一。

不知他是沉沉入睡,还是像翠玉所说的,他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因为他蜷卧的地方十分幽暗看不清。

常三公子略一打量,方圆不足三丈的地牢,除了丁定一之外,不说看不到别人,萧萧四壁空无—物。

他不假思索,左手两指用力,硬生生夹断了铁练,推门跳进牢房,低声叫道:“丁世伯!丁世伯!”

丁定一脸无血色,昏昏沉沉,勉强吃力地睁开失神的双目,愣愣地道:“你……你…是谁?”

曾记得初丘终南山,丁定一葛衣布巾道貌岸然,一副隐者飘逸出尘的风采,与此刻气息奄奄的垂死景象,常三公子不由为之心头一酸,忍不住悲凄,低声道:“小侄是常玉岚,金陵常玉岚!”

“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老伯,我是来救你的!你要振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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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定一此刻已稍微清醒,再三疑视着常三公子,喘息了几下,竟然支着双手坐了起来,十分意外地道:“贤侄,你……来得好!

你想杀老夫了?”

常三公子急忙扶着丁定一摇摇欲倒的软弱身子,问道:“伯父!

你能不能伏在小侄的肩上?”

“老朽不行了!”

“试试看!老伯!”

“他们已斩断我的锁骨同双脚的主干筋络,出了地牢也是残废!”

“你同他们有这么大的深仇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的罪是我不应该通达药理,善解毒之术。”

常三公子已了解了事情的大半,冷哼哼了声道:“原来如此!”

“他们原是忘记了我,这也就是我隐居终南闭门谢客的最大原因。”

常三公子心中悔恨至极,不用说,百花门之所以发现了“妙手回春”丁定一的隐居之所,乃是由于自己北上终南求取化解血魔掌毒所引起。

因此,他下定决心要将丁定一救出暗香精舍,毫不迟疑地还剑入鞘,双腿交盘,坐在丁定一的背后道:“世伯,你定神聚力,小侄稍运内力,稳住老伯的伤势,调息精、气、神,以便脱离魔窟。”

丁定一且不答话,略一沉思道:“贤侄,你先替我做一件事。”

“老伯请吩咐!”

“把我这只左衣袖用力扯下来。”

常三公子大为不解,如此重要关头,为何要代他扯下一只已染有血迹既污又脏的衣袖呢?

因此迟疑未决,半晌不曾动手。

丁定一喘息更加紧迫,嘶声道:“快扯下来!”拉住他的左袖轻拉,整个衣袖由肩头应手扯下。

丁定一双目神光浑浊,嘴角已渗出紫色血块,但是他还是伸出无力的手,拉着那截破袖,作势向常玉岚怀内塞去。

常三公子点点头,将衣袖纳入怀中贴身处,不再征求他的意见,反手一抄,将丁定一背在背上,向洞外奔去。

“常玉岚,好大的胆!”

洞外,原来早已天明,断喝声中,乐无穷插腰岳立,拦住去路,常玉岚机警地撤身还步,道:“乐无穷,识趣的让开!”

乐无穷出乎意外地干笑道:“可以。”

“算你还明白一点江湖道义!”

“咱们谈谈条件,我立刻撤身就走,决不为难,否则,常大侠,恐怕插翅也难飞出暗香精舍!”

“小人行径!”

乐无穷得意地道:“乐无穷从来不做没有条件的事情,阁下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睥气吧!”

他那一味无赖的神情,好整以暇的态度,看在常玉岚眼内,乃是打从心窝起就会感到恶心。

若是在平时,常玉岚会一言不发,给他个狠狠的教训。

可是,此时完全不同,身上背了个垂死的丁定一,又在敌情不明的暗香精舍势力范围之内,万一惊动别人,脱困的机会就减少了。

最怕的是百花夫人,常玉岚从来没跟她交过手,但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百花夫人的功力,应该是高不可测,若是惹来她,不止是逃不出暗香精舍,恐怕还会赔上一条命。

常玉岚对于生死可以不计。

然而,武林的浩劫,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

想着,他只好忍了下来,喝道:“什么条件,快说!”

“很简单,从现在起,你立刻向百花夫人表明态度。”

“乐无穷,亏你说得出口,终身大事可以用逼迫的吗?”

“恰好相反!”

“相反?我不懂你的意思!”

·嘿嘿!你一口拒绝她,并且发誓从此远离百花门,去做你金陵常家的花花公子,我们就只当没发生今天的事。”

“哦!”

常玉岚这才会意过来。

敢情是乐无穷暗恋着百花夫人,而又不敢明白地表示,而今,常玉岚插上一脚,无异是横刀夺爱的情敌。

偏生百花夫人的心意,也没能逃得过乐无穷的眼睛,所以,一开始就把常玉岚视为眼中钉了。

常玉岚既已明白,便笑道:“我明白,原来阁下的醋劲很大,只叮惜找错了对象,常某愿意让贤,但一生从不发誓。”

“奸一个一生从不发誓,乐某姑且相信你。”

“谢了!”

说着,就待迈步起身。

“慢着!”乐无穷叫道。

“还有什么事?”

乐无穷又栏在前面道:“常老三,我再一次地警告你,若不是我姓乐的一声令下,把各处桩卡支使开去,凭你的三招两式,在暗香精舍是施展不开的,因此,这里,以后你离得远远的。”

常玉岚傲然地冷冷说道:“常某若是要来,谁也挡不住,若是不想来,准也请不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乐无穷,常门七剑,万邪断肠。你这一邪,也不会例外的,你家三公子走了!”

常玉岚突然被乐无穷激起了豪气,因此,腾起时仰天而啸,清越入云,几个起落,人已不见。

乐无穷虽然很狂,眼见常玉岚背了个半死人丁定一,并不显得身法迟钝,如同常人一般无二。

起势如同迅雷,展功快如闪电,衡量着如果真的认真比起剑来,胜算可能还是在姓常的一方。

眉头微微一皱,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飞奔到矮桂树丛,停下脚步,探于在怀内摸出一枚金钱,振腕着力,认定精舍檐前悬着的银钤射去。

应手发出一声“叮钤”,清脆的响声。

响声未落!

一片流云似的百花夫人已踏着矮树而出,低低地娇叱,含着无上权威:“乐无穷,为什么清晨大早的震钤禀报,是什么大事吗?”

乐无穷垂首低声道:“启禀门主、常三公子不告而别。”

百花夫人马上露出一脸的不悦之色,叱道:“大惊小怪,他可能是有重要大事,赶着回转金陵!”

乐无穷只觉好笑,表面上却道:“上禀门主……”

“还有什么事?”

“他教走了丁定一。”

“什么?”

“常三公子从地牢里教走了丁定一。”

“哦!”

百花夫人这才有些吃惊,略一沉吟,终于说道:“你快去拦住他的婢童,我自己去拦他!”

乐夫穷正中下怀,因为他本来不想同常玉岚三当六面,于是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是!”转身而去。

百花夫人迎着旭日初升的晨光,哀怨的一叹,咬牙有声。一跺脚,向汴水渡口疾奔而去。

汴水河,已近涸干,一片荒凉。

常玉岚一路马不停蹄,已经感到吃力,到了河堤上,轻轻将身后的丁定一放在地上,低声道:“世伯,稍等一下,我的篷车就会……”

“常玉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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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低沉而有说不出吸引力的声音,随着晓风飘来,十分遥远,也十分清晰,十分亲切,也十分冷漠,就是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常玉岚悚然作色道:“糟!百花夫人赶来了!”

丁定一已成昏迷状态,嘴里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以手示意,半闭半开的眼睛,艰难地眨了几眨,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扭曲的样子。

常玉岚看在眼内,心头像扎了一把刀,恨不得代这位武林名医受这分痛苦,凑近丁定一耳畔道:“世伯安心,我拚一死,也要救你出困。”

白纱飘忽,好似天上飘浮的朵朵白云。

百花夫人已如同御风般远远飘来,人在凌空,缓缓的道:“三公子,放着大事你不赶返金陵。带着定一方便吗?”

她不像个武林人物,更不像是施毒称霸的百花门一代魔头。

常玉岚朗声道:“丁定一乃是在下的世伯,悬壶济世教人,虽有武功,数十年来从未与扛湖人交手过招,门主,他已归隐终南,为什么不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呢?”

常玉岚所以不愿翻脸,是由于有自知之明。

百花夫人功力高不可可测,自己一对一绝非对手,何况有一个垂死重伤之人,纵然自己全身而退,丁定一必遭毒手无疑。

所以,常玉岚采用攻心战术,话说得十分婉转动人,而且面带微笑。

百花夫人也报以微笑,摇摇手道:“三公子,任何事我可以答应,对于丁定一,关系重大,你最好不要插手。”

“为什么?”

“不要问理由,我所以对你没有完成任务,宁愿破例不加追究,就是因为你引领了我的人找到了丁定一,也是我日前在开封城外对你说的,将功折罪,发现了丁定一就是大功一件。”

“深仇大恨吗?”

“没有。”

“那你何必逼人太甚?”

百花夫人此时已侧立在河堤之上,两下相距大约七丈左右,她指着地上的丁定一道:“他已离死不远,你只是添个累赘而已,留他在此,体可以去了!”

“办不到,有我常玉岚在,不可能把他交给你!”

“你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把我暗香精舍当成什么,任你来去自如,破囚牢、劫虐囚徒。百花门立万以来,还是第一次!”

这时,一匹黑色骏马如飞而来。

马上坐着的是乐无穷。

而他腋下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娇小的翠玉。

乐无穷跃身下马,把挟着的翠玉“嗵”的一声,重重地丢在黄泥地上,朗声道:“上禀门主,翠玉掩护常三公子的婢童从便道逃走。

“属下本来可以将她们追捕回来,翠玉以死拚纠缠不放,被那婢童们脱身逃逸,现将叛徒抓回,请门主定夺。”

百花夫人的双目之中,寒芒一闪而逝,立即吟吟笑了起来,徐徐地道:“原来有了内应,难怪常玉岚知道丁定一囚禁的地方!”

翠玉分明是被乐无穷制住了穴道,同此被丢在地上一动不动。

常三公子已不止一次地看出,凡是百花夫人目光有异,又面现笑容,就是要施杀乒的前奏。

因此,忙道:“夫人,我救丁定一与翠玉无关。”

不料百花夫人笑得更媚道:“她早就该死了,你还对她有情?未必吧!第一天,你们两人就瞒苦了我。”

“哼!翠玉与你之间并未曾有肌肤之亲,你也不需要按时间服用解药,以为我不知道吗!嘻!嘿嘿!”

她嘴里说着,脚下也缓缓移动,向翠玉接近。

常玉岚心知不妙,也向翠玉倒地处欺近。

谁知,百花夫人眼看已离翠玉不到一丈之地,突地一式“风摆残荷”,快如闪电斜射而起,凌空跃起,认定河堤上的丁定一扫去。

这种声东击西身法,大出常玉岚意料之外,等发现欲阻不及。

只见一道枉飚卷起,丁定一的人像片落叶,一边在空中几个翻滚,人已跌入干涸的汴水河床之中。

“卟嗵”声如腐木枯树,连叫都没叫出声。

常玉岚大怒道:“好狠!”

百花夫人脸上笑容未敛,对乐无穷道:“叛徒交给你,我要回去梳洗了!”

乐无穷应了声:“是!”

一式旋风腿。不偏不倚踢得翠玉娇小的身躯,平地弹起了丈余,也是同样地跌得七孔流血,惨绝人寰。

常玉岚先前接近翠玉,意欲插手拦阻,等到百花夫人对丁定一下手,他又抢到丁定一身前。反而被离翠玉最近的乐无穷暴施毒手,结果是两下落空,这股怒火,常玉岚再也按捺不下了。

只听“呛”的一声,长剑出鞘,戟指着道:“乐无穷,一命抵一命,本公子要你血债血还!”

无奈,此时乐无穷已跃上马背,冷哼一声道:“在下奉门主之命,要回暗香精舍,恕不奉陪!”

常玉岚振剑有声,挥起剑花弹身追上。

不料,百花夫人纱袖扬起一道劲风,让过乐无穷,拦住常玉岚,摇摇头道:“够了,情非得已,我不杀丁定一,本门施毒大计,必定完全落空,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如何化解本门独创剧毒。”

常玉岚被功风一逼,几乎倒退数步,隐隐之中似乎一层反弹的力道,像一堵墙,使自己无法冲过去。

他心中暗惊,惊讶百花夫人的内功修为高出自己许多,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百花夫人又道:“翠玉同你毫无牵扯,她只是想利用你的掩护而已,不离本门,可以由婢女升到义女。

“她若是离开本门,可以攀上金陵世家,这贱婢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两全想法,你又何必为她伤神?”

“她不应该如此惨死!”

“常玉岚,难道你要为了个婢女同我拼命?”

常玉岚仔细盘算,心忖,人死不能复生,翠玉固然死得很惨,们不能只顾这点而耽误了人事。

况且,自己虽然有心与她拚命,但也不是百花夫人的对手,纵然不计生死,了事又何补呢?

想着,嘴上可不放松道:“那么丁定一的命,该找谁来算?”

百花夫人道:“为了保护自己,为了生存,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仔细想想吧!等你的讯息,珍重!”

语落人起,魔幻般转瞬已无影无踪。

原本宽阔的汴水河,已只剩下新改河道中间一段细流,呜咽东去。

常玉岚面对着两具尸体,倍感神伤。

他用剑挖了两个深坑,分别将翠玉与丁定一两人掩埋妥当,各用巨石刻了石碑,堪堪收拾完毕。

河堤上乐无穷骑着一匹骏马,又飞驰而来。

常玉岚一见到乐无穷,怒从心上起,仗剑大声怒喝道:“姓乐的,你不甘心,还要来送死?”

乐无穷冷冷笑道:“常兄,我们是有默契的朋友,何必怒目相向?”

“你别自作多情了!”

“哈哈!常兄是健忘还是不守诺言,纵然要反悔,也不该把在下放你离开暗香精舍的一番好意竟给马上抹煞了,至于门主她自己发现,追赶上来,不在你我的约定范围,怎能责怪我呢?”

“你追上前来。意欲何为?”

“又是误会,也是天大冤枉……”

“少废话,快说!”

“在下是奉了门主之命,替常兄你送匹马来。”

“送马给我?”

“对!”

“我不明白?”

“夫人说,此去金陵千里迢迢,少侠一向有美婢侍候,现在一人多有不便,因此要在下送来骏马—匹,赤金千两,做为回转金陵之需,常兄该不会推辞吧!”

他说完,将马缰连同马鞭递到常玉岚手上,指着马鞍上的皮囊道:“黄金在皮囊之内,五十两一锭,二十锭不会错!”

常玉岚反而脸上发烧,无法开口。

乐无穷拱手齐眉道:“常三公子,咱们若是有缘,也许会再相见,一路顺风!”

望着乐无穷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常玉岚独自在茫茫苍苍的干河床上,怅然如有所失。

一向逍遥成习的他,忽然形只影单,当然是倍觉凄凉,偏生那匹骏马仰天长嘶,回音四合,仿佛整个大地都是空无所有。

他且不上马,牵着马匹,缓缓前行。

要紧的是赶上莲儿她们。

因为,莲儿虽然十分能干,但究竟是女流之辈,群龙无首的一大阵,容易引起江湖不肖之徒的邪念。

还有一个天真纯洁,从未涉足江湖的南蕙,她是否会安安分分地听从莲儿的话?实在使常玉岚放心不下。

汴水婉蜒的河堤已到了尽头,原来已到了官塘大道,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土墙灰瓦,像是个市集。

常玉岚这才认镫上马,向市集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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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常玉岚阴沟翻船

“河头集”三个人字的土城门,已经残破不堪,市面萧条得很,走了两三条街,才看到“会英楼”——这集上的唯一客栈。

折腾了大半天,常玉岚还真的饥肠辘辘,又渴又饿,拴好马跨步进店,一股酒菜香迎面袭来。

要了些酒菜,据案大嚼,像风卷残云似地饱餐了一顿。

常玉岚正想会帐起身,探手入怀,才想起一路来自己从不问钱之事,身上哪有半分银子,不由自觉好笑起来。

心想:幸亏马背皮囊之中,有百花夫人命乐无穷送来的黄金干两,否则,岂不尴尬。

想着,招唤来小二道:“店家,麻烦你将我马上的皮囊取来,小心点,一千两黄金,可是很重的啊!”

店小二愣愣地瞧着常玉岚,好似有些不信,半响才道:“客官,你说是一千两黄金?那可是几十斤呀!”

常五岚笑道:“对!所以要你小心啊!”

店小二忙道:“那可得找个帮手抬进来。”

说着,招手在柜台后面叫了一个打杂工人,一齐向店外去抬金子。”

不料,一转眼,二人又空手回来,店小二撇撇嘴,对常玉岚道:“客官,没事何苦寻我们下人开心!”

“怎么样?”

“哼!客官,马倒是有一匹,慢说金子,连你说的什么皮囊也没看到。”

常玉岚不由吃了一惊,这是不可能的,不但乐无穷说得很清楚,而且自己在上马之际,也曾注意见到,原色皮囊沉甸甸的。

因此,他一言不发,按桌而起,欲待出去看个明白。

没等他离位,店小二双手平伸,拦在面前道:“客官,这账还没算,一共是三两四钱五。”

常玉岚被他一阻,又见他说话的神情十分轻蔑,分明认为自己是白吃白喝的无赖,不由脸色一寒道:“你好生无礼,以为我是骗吃骗喝的下三烂!”

小二不屑地道:“下三烂也罢,上三烂也罢,请你付三两四钱五!”

常玉岚哪里受过这等闲气,衣袖摆动,推开店小二,离座而起。

谁知,他急切间忘记自己这一拂的力道,把一个矮小瘦弱的店小二振出三四丈外,倒在地上,大叫大嚷道:“掌柜的,吃白酒的还要打人!”

坐在柜台里的掌柜,是一个五十开神殴。外的老者,早在常玉岚与店家斗嘴之时已走出柜台。

此时,迎上前去。沉声喝道:“哪里来的瞎眼贼,会英楼是你撤野的地方吗?”

他口中说着,左手右掌,乍分即合,挫掌抡拳,作出一副动手架势。

常三公子—见,心中暗喜。

因为掌柜的招式,乃是昆仑门“五行生死拳”的起式,想来必是昆仑弟子。

昆仑一脉乃是八大门派之一,与金陵常家索有交往,武家最重义气,这顿饭即使白吃,也谅来无妨。

想着,连忙拱手齐额,满面堆笑道:“掌柜的,这是一场误会!”

掌柜的见常五岚以江湖之礼相见,气势稍缓,但亮出的架势并未收起来,口中道:“并没有误会,小店开业以来,还没遇上朋友像阁下这样姚岔找事。”

常玉岚忙道:“在下也没有挑岔找事的理由,我提一个人,不知掌柜的听说过没有?”

“说出来听听!”

常玉岚左手握拳当胸,右手五指并拢,虚搭在左拳之上,朗声道:“有位前辈复姓西门,上怀、下德,不知掌柜的与他可有渊源?”

那掌柜的一听,急忙收势拱手,一脸的恭敬之色,朗声道:“乃是本门现任掌门,阁下是——”

“金陵常玉岚。”

掌柜的尚未答言,店门外一声高叫道:“金陵世家常三公子竟然驾临河头集,真是难得!”

随着话音,店内跨进一位面色惨白,打扮得半文半武的少年。

掌柜的一见,且不与常玉岚说话,十分恭敬地垂首低头道:“二舵主!”

被称为二舵主的惨白少年,正眼也不看掌柜的,迎着常玉岚,阴沉沉地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双手连拱道:“常三公子,在下冷若水,忝列昆仑派下,现任河头集分舵二堂舵主,他们不知虎驾莅临,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常玉岚对这位二舵主的一脸虚伪,惨白可怕的神色,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恶形恶状,还有从未听说过的字号,讨厌极了。

但是,此时此刻,常玉岚是“人在矮檐下”,也就不能不收起满腔讨厌之色,强打笑容道:“原来是二舵主,失敬!”

冷若水转面对掌柜的喝道:“胡老九,你们要砸咱们昆仑分舵的招牌吗?连常三公子都敢得罪,还不上前赔礼!”

他那不可一世的威风,好像就是河头集的皇帝。

而那位掌柜的也真的十分害怕,一张脸铁青,低头不敢仰视。

急走几步,“通”的一声大响,双膝落地,直挺挺地跪在常玉岚的面前,哀求地道:“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公子,请公子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你就是重生父母,再造的爹娘!”

常玉岚看了他那副德性,又好气又好笑,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你并没有什幺不对呀!”

说完,又向冷若水道:“二舵主,掌柜的设什么不对之处,请二舵主原谅!”

冷若水已经面子十足,对跪在地上的掌柜喝道:“起来!常公子讲情。罚你一桌上等酒宴,立刻送到关帝庙分舵!”

“是!是!”

掌柜的如逢大赦,连声应是。

冷若水毫无血色的脸又阴沉地笑起来道:“哈哈!常三公子,请到分舵稍歇,让小弟尽一点地主之情!”

常玉岚道:“这就不敢了,理当拜访,无奈常某有要事在身,必须赶路!”

冷若水闻言,伸手亲热地拉起常玉岚的手,连声道:“哪里话来,赶路也不在一时半刻,小弟已命人将你的神驹牵到分舵,就不必客气了!”

说着,拉起常玉岚就向店门外走去。

至此,常玉岚已没有推辞的余地。

但是,对于这位二舵主,怎么看也觉得他不是善良之辈,按照武林规矩,是没有伸手拉着客人不放的,除非是要暗较功力。

面冷若水并没有半点“称斤论两”试探功力的迹象。

说他这是好客吧!亲热也该有个分寸,像这样“硬”留客,事先牵去马匹,令人觉得有些过分!

常玉岚心想,昆仑一派虽名为八大门派之一,但现任掌门西门怀德人在善善恶恶之间,已渐与七大门派疏远。

适才那店中掌柜应该是生意人,一言不合,就亮招欲斗,也令人觉得昆仑派在河头集并没有遵守武林的一般戒规。

而身为分舵二舵主的冷若水,作威作福,脸上无血无肉,充满了酒色之徒的邪气,也暴露了昆仑派分舵的当家之人应非善类。

有了这一连串的推想,常玉岚对于冷若水的执意相邀,就有了几分戒心,提防他暗中使诡。

若不是马匹被他着人先牵走,甚至不愿到他的分舵去。

关帝庙原来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庙宇不大,只是个四合院的平房。

冷若水拱手道:“常少侠请!”

常玉岚一百个不愿与冷若水站在街头拉拉扯扯,也就仅露齿一笑,跨进庙门。

门内是一个颇大的院落,摆满了刀枪剑戟,石锁千斤担子,像足练武场,穿过练武场,是大厅,也是正殿。

五供桌后,供奉着一幅画成的武圣关夫子像。

十来个劲装汉子,像文武百官排班似的,肃立在行阶前躬身侍候。

冷若水大刺刺地跨上石阶,肃客进殿,并不请常玉岚就座,却道:“三公子,武林之中最重义字,关夫子义薄云天,分舵非常尊重。”

常玉岚道:“是!冷舵主说的是。”

冷若水神秘地一笑道:“本舵有一个小小的陋规,凡是进入大殿之人,不论是谁,都要亲自燃三支香,以表示对夫子的尊敬!”

常玉岚焉能说个不愿,只好笑着说道:“入乡随俗,贵舵的规矩坏不得,常某也该照办。”

冷若水道:“多谢常少侠,你请燃香行礼,我吩咐属下打点酒菜,胡掌柜可能已经派人送来了!”

他说完,拱手出了大殿,转向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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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不觉好笑,心想,此人大概是借神吃饭,利用人的敬冲心理。抬高自己舵主的身份,增加自己威严。

我常某也不揭穿,就成全你吧!

想着,走到香案前从香筒中抽出三支线香,就着神灯上点燃,随手插入了香炉。

香是上等檀香,不但香味扑鼻,而且点出的香烟一缕缕只管缭绕在室内,久久不散。

常玉岚一面自行坐下,一面浏览屋内墙上的浮雕神话图形。

忽然,天旋地转,昏昏欲倒。

常玉岚暗叫一声:“不好!”

他的人已仰面倒在太师椅上,通身软弱无力,四肢酸麻得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狂笑声,冷若水带着四个壮汉,手执牛筋绳索,走进大厅。

冷若水人未进殿,笑声已发。

他眼见常玉岚瘫倒在椅上,十分狂傲地道:“南剑断肠名满天下,斗智,就不是你冷舵主的对手了,来!捆起来。”

四壮汉七手八脚用牛筋绳把常玉岚绑了个结实。

常玉岚人虽软弱无力,心中共是明白,从来没被人绑过,料不到在河头集小小的地方栽在无名小卒冷若水手里。

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冷若水弄熄了那三支烧了一半的檀香,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香还真管用,抹了解药还有些头晕!”

说完,就供桌之上取了杯冷茶,认定常玉岚脸上泼去。

常玉岚打了个寒噤,头脑顿觉清醒,厉声喝道:“冷若水,下九流的玩意也搬出来了,昆仑门中,怎会有你这种下流货!”

冷若水毫不为耻,笑道:“有力使力,无力使智!”

“呸!”常玉岚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地呸了一声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打算把本公子怎么样?”

冷若水道:“不错,我们是素不相识,可是,武林八大门派发出了联名报警令,只要是金陵常家的人,任何门派都可以随时将

之逮捕,送交丐帮押解,由少林看管,只等武林大会依公论定罪!”

“联名报警令”是武林中八大门派的约定,令符由八大门派现任掌门签发,凡是八大门派之人,都要依令行事。

颁发报警令,乃是武林大事,依照江湖常规,最少要武林八大门派三分之二的掌门同意才行。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事关八人门派三分之二以上的危机,是不能发出的。

因此,近百年来,没有听说过有关“联名报警令”的事发生。

常玉岚也为之动容,追问道:“姓冷的。你一派胡言,八大门派与我金陵世家非朋即友,纵然发出报警令,与我常家什么相干?”

冷若水真的冷若寒潭之水,嘴角微露笑意,不疾不徐地道:“哼!你还在装蒜!”

常玉岚见冷若水说话的神色不像是假的,赶忙道:“你说详细点!”

“好吧!”

冷若水大刺刺地向正中一坐,闻了闻手中的鼻烟壶,才道:“剑刺了缘师太,削了铁拂道长一只手臂,劈了武当雪山峨嵋数十弟子,这够了吧?”

“我绝无此事。”

“废话,你配吗?”

“为什么……”

“小子,只怪你那心狠手辣的老子连累了你!”

常玉岚更加不信,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因为,金陵世家,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每代只有一个全家公认的人,在武林之中以金陵常家的字号在江湖中行走。

那是因为“金陵世家”不是武林帮派,既无掌门,也不设各种执事,当然也没有分坛支舵了。

若是世家人纷纷在武林中行走,一定会发生各自为政的弊端。

说不定甲的仇家,就是乙的好友,甲认识的人,同时也是乙的对象,如此,必然会意见不一同室操戈,造成无谓的纠纷,增加难解的恩怨。

因此,自从常玉岚履及江湖,常世伦便很自然地闭门谢客,安享清福,就是大公子常玉峰、二公子常玉岩,也从来不曾踏出六朝金粉的金陵城。

当然,常家能踏入江湖以武会友的人,必定是当时一代武功最高,断肠七剑修为最深的人。

这样才能代表金陵世家,也才能保持世家的武林地位与光荣盛名。

所以常玉岚听冷若水说,是他的老爹出手杀了丁缘师太、重伤铁拂道长,又同时杀各派数十高手,打心跟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冷若水却摇头晃脑地又说道:“二舵主我没有工夫跟你逗嘴,有话,明天我送你到奉门总舵再说!”

“你要送我到昆仑山?”

“二舵主我没那么大的兴趣,我只把你送到开封城本门支舵!”

“你要绑着我像押解犯人一样达到开封?”

“武林虽然势力不小,但还不能像送犯人一样明目张胆,对不起,只好委屈你,装在米包中,混在米麦堆中,搬上大车。”

说到这里,会英楼掌柜的亲自送来八盘菜色,一坛酒。

他一见本来是座上客,一下子变成了阶下囚的常三公子,不由面露惊疑之色,但他哪敢多问,摆好酒菜,退了出去。

冷若水高倨上座,哈哈大笑道:“江湖止人都说碰到两大世家,必有一顿酒醉饭饱,果然不假,这一餐,本舵主不得不感谢你常

三公子了!哈哈!”

枉笑声中,他自斟自饮,目无余子。

忽然,一个汉子飞步跑进大殿,凑近冷若水耳畔嘀咕一阵。

冷若水听毕,一跃而起,口中连声道:“请!快请!”

大殿院落外,步履声动,传来爽朗的一声:“冷二舵主,你好雅兴,有酒有菜,自个儿享受!”

冷若水早已站在大厅石阶上,拱手道:“少庄主,你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

常玉岚—听,脸上发烧,心中噗噗跳个不停,恨不得有个地缝,立刻钻了进去。

因为,先前他只觉来人的声音很熟,耳听冷若水之言,心知是司马骏到了。

以金陵世家的贵公子,江湖知名的断肠剑客,现在被绑在一个小小昆仑分舵的破关帝庙里,传出武林,真乃天大笑话。

然而,此刻手脚被绑,动弹不得,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只有把头埋在胸前,身子狠命地侧向神位。

这时,司马骏已潇洒地大步进入冷若水谄笑道:“少庄主,你何时驾临小镇,怎知冷若水一人在饮酒?”

司马骏朗声道:“路过贵地,原是回转开封,本来没想打扰,足听会英楼胡掌柜的提到你们舵来了贵宾,所以才来凑凑兴,你不见怪吧?”

这位英俊超群的少庄主说完之后,忽然对着捆绑在椅子上的常玉岚道:“咦!冷舵主,你在玩什么酒令吧!”

未等冷若水开口,司马骏又道:“常兄,你输了酒还是犯了令,小弟可以代你喝,也可以代你受罚!来!松了,松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不经意地伸手暗运内力,轻轻—拂,手指粗的牛筋索,立即截截寸断,撒落满地。

谈笑用兵,风趣横生。

然而,冷若水忙急急道:“少庄主,使不得,他是……”

“有什么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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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八大门派要找之人。”

“他是我朋友。”

“可是,八大门派发出报警令,要抓他报仇!”

“八大门派管不到我司马山庄,报警令与我何关?”

此时,常玉岚一则感到羞辱,二则也插不上嘴。

那不识相的冷若水又已抢着说道:“我冷若水可是八大门派的份子之一,不能违背报警令。”

司马骏勃然大怒,右掌一摆道:“既然如此,你准备怎样?”

冷若水陪笑道:“请少庄主不要插手,将姓常的留下来。”

谁知,司马骏大喝道:“这事我管定了,姓冷的,要留人,你有本事留得住常三公子,还是留得下我司马骏?”

他把话给说绝了,双目如电,盯在冷若水脸上等他回话。

情势甚为明显,只要冷若水胆敢嘴里蹦出半个“不”字,司马骏举手之力,可以教冷若水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冷若水焉能不明白?

然而,他恃仗着八大门派有报警令在先。

司马山庄虽然在武林中居于泰山北斗的地位,司马骏跺跺脚也可以把整个河头集震翻了过来。

但是常言道:三个人抬不过一个“理”字,又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俗谚,也算是江湖的习惯。

因此,他连连倒退几步,依旧涎着脸陪笑说道:“少庄主请息怒,身为昆仑弟子,冷某也有苦衷!”

司马骏的话已说绝,不料冷若水还言三语四,不由怒火上冲,一只铁臂似的右手,已搭在冷若水左胸上,沉声道:“给脸不要脸,你配同本少庄主搭腔吗?”

常玉岚一见司马骏为了自己,不惜得罪八大门派,甚至出手伤人,心中的感激,真是无可名状。

反而上前道:“少庄主,冷若水也是身不由己,还望手下留情!”

这时,冷若水本来惨白的脸,已成土色,双目中也有畏惧死亡的无奈。

因为,只要司马骏手掌一翻,自己的脖子与身体就要分家,喘气吁吁地道:“常三公子说得对,小的是身不由己。”

司马骏怒气未熄道:“呸!亏你有脸,看在常兄金面,暂将你的脑袋寄放在你身上!常兄!咱们走!”

常玉岚对于这位司马山庄的少庄主,可说除了感激之外,也十分折服。

感激的是,并无深交,而他一连几次替自己解围,折服的是人品潇洒断事明快,俨然是一介翩翩佳公子风采。

威而不猛,飘逸不群。

需知,常玉岚在武林中,已是凤毛麟角,被武林许为人中之龙,不可多见的英俊少年,能与他比美的,仅有个黑衣纪无情。

自从连番见到了司马骏之后。觉得他较之纪无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心目之中要诚心交这个朋友。

出了关帝庙,常玉岚牵过自己原来的马,发现马鞍后装着千两黄金的皮囊,毫发无伤地挂在那里,这才意会到定是冷若水搞的鬼。

司马骏笑着道:“常兄,今日之事不必介意……”

常玉岚红着脸道:“若非少庄主解围,小弟就无颜在武林中行走了!”

他突然想起冷若水所说自己老父与八大门派结仇之事,料必司马山庄必有耳闻。

因此,话锋一转,问道:“少庄主,有关八大门派联名报警令,以及家父与他们结仇之事,凉必知之甚详,可否请你指教?”

司马骏皱起眉头道:“有些耳闻,因小弟远赴河套,未回山庄,所以也只是耳闻而已,江湖是非多,常兄也不必挂怀。”

常五岚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牵连到常家,就不能不格外留意!”

司马骏道:“若蒙不弃,常兄,我们结伴而行,回到山庄必能得到确实消息。”

常玉岚心急追上莲儿等人,也就只好谢道:“多谢少庄主美意,常某急欲赶回金陵,只好辜负美意!”

“好说!既然常兄有要事待办,就此告辞了,有暇尚请来山庄—游,好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理当拜访!几次多承援手,常某就此谢过。”

“请!”

两个武林绝世高手,偏偏有不同的遭遇,也有不同的性格,难以理解的是,他俩的外表,英俊潇洒毫无二致。

苍天的安排,是公子?抑是不公子?

北国深秋。

没有诗情画意的红叶。

常三公子一路上竟然没有莲儿等一行的消息。

一连三天,他逢到市镇,都要仔细的寻找一番,多方打听,像是石沉大海,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这天,黄昏时候,他进了郑州,忽然,眼睛一亮。

原来,郑州城门右边黄土墙上,印着一个粉白小巧的金铃图案。

金钤与金陵同声,这乃是常家的暗记,像是注册商标,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了常家标记,常三公子精神大振。

他顺着“金铃”所指方向,一路循线走去。

谁知,“金钤”却在郑州穿墙而过,而且到了城南郊外,突然中断。

眼前一望无垠,莫说是树,连一根草也没有。

常三公子对着落日余晖,满天彩霞,不由愣在十字路口,茫茫天涯,不知何去何从。

他千般无计之时,忽见远处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心想,有炊烟必有人家,且去碰碰运气,即使找不到莲儿,也好借宿一宵。

心意既定,策马认定炊烟起处奔去。

果然,好大一片庄院。

而且,庄外晒谷场上,还有几个庄稼人在练把式。

常三公子翻身下马,向晒谷场走去,正要开口向练把式的人问话。

谁知,忽然庄内鸡飞狗走,许多人连跑连叫,口中嚷嚷着道:“疯子来了!疯子来了!大家快走!”

场子中练把式的庄稼汉,也忙不迭地收拾起地上的刀棒,四散奔去回避。

随着奔逃人群的后面,连翻带跳,跃出一个乱发蓬松身穿黑衣的人来,身手矫蛙,跃腾之势,比之江湖高手毫不逊色。

常三公子心想,人口中的“疯子”,这身功夫是怎么练成的?一定是先练功夫,以后才变成疯子。

他又想,此人若是不疯,必能出人头地在武林中杨名立万,甚至是一门宗师。

谁知,事情还不止此。

那黑衣疯汉逐去了众人,顺手抄起一截扫把的断柄,顺式一抡,居然带动一股劲风,发出“嗖——”刺耳的力道。

接着,疯汉把半截扫把柄当作长刀。刷刷……使得风雨不透,滴水不进。

常三公子一见,不由大吃一惊,口中喃喃的道:“无情刀!纪家无情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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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纪家的无情刀,常三公子可以说如数家珍,熟的不能再熟了,仅仅次于纪无情而已。

因为,他与纪无情结为知音之前,曾有三天三夜的比斗,而且一连三年,一年一度的相约印证。

凡是印证的这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专心研究对方的招式或步数,焉能不印象深刻的道理。

而纪家刀法,绝不外传,也同常家剑法不外传的道理一样。

这村野之地,为何有人会把无情刀练得如此老到,而又是个疯汉呢?

越想,越想不通。

常三公于与纪无情交称莫逆,眼见这等怪事,当然要追问个明白,因此他系好马缰,一跃到晒谷场上,口中大喝道:“朋友,住手!”

却不料,那疯汉一见有人到来,手中断柄一紧,像一只猛虎般,卷起劲风,乌云似地滚到常三公子面前,雨点般的招式,狠命施为,招招都十分狠毒,口中嘶杀连天,哑声破嗓,刺耳惊魂。

常三公子一时慌了手脚,连连被逼后退。

因为,他的目的只要喝止疯汉,问个明白,心理上毫无戒备,更料不到疯汉的无情刀。使得跟纪无情一式无二,威力丝毫不灭。

常三公子若是面对纪无情,势必要全力而为,才能斗个平手,而今手无寸铁全然不防之下,怎能不抽身急退,十分狼狈。

最使常三公子为难的是,不能抽剑还招,自己是个正常的武林高手,怎可以去对付一个疯汉呢?

然而,疯汉逼退了常三公子,并不稍懈,跨步游走,毫不放松地追踪不舍。

招招狠毒,全向常三公子要害攻到。

常三公子已退至晒谷场边缘,再退已经无路,只好纵身跃过矮墙。

忽然,一声娇呼,莲儿率同四个刀童,从矮屋角落快奔而出,口中大叫道:“公子,你的病又发了!”

常二公子以为她在喊自己。心想自己何曾有什么病,哪种病又发了?

莲儿因隔着矮墙,并未看到常三公子,却直奔向那舞着半截短棍的疯汉,四个刀童更不怠慢,分成四方,舍命向疯汉扑去。

再看四个刀童,灵巧的闪开疯汉拆出的棍式,四人发一声喊,同时扑身向前,合力把疯汉抱个正着。

但疯议突然被四个刀童抱紧并不罢休。双脚连蹦带跳的,挣扎着不肯就范,五个人滚成一团。

常三公子喊道:“莲儿!”

莲儿本瞧着疯汉与四个刀童纠缠在一起,急得直搓手,闻声一见是自己主人,大喜过望,快步迎了上来。

美目中流出了欢欣的泪水。娇声说道:“公子,你回来了,谢天谢地,把婢子们给急死了!”

常三公子点点头,指着疯汉道:“这是怎么回事?”

莲儿满面愁云,幽幽地道:“公子,你认不出他来了?”

“他是谁?”

“纪公子呀!”

“啊!”常三公子失声惊呼,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晴天霹雳,这太使人感到意外了。

纪无情不是回南阳家中吗?怎会与莲儿她们在一起呢?

就算是凑巧碰在一起吧!怎会变成了一个污泥满身,蓬头垢面,使人认不出来是准的疯子呢?

但是常三公子并不追问疯汉是不是真的纪无情,还是假的纪无情!

从他的身式刀法,已可认定必是纪无情无疑了。

这时,本来五人滚成一堆的纪无情与四个刀童,可能都已精疲力竭,虽然仍旧抱在一起,已经滚不动了,在那儿气喘如牛。

莲儿已幽幽地道:“翠玉姑娘替我们断后,挡住了追来的乐无穷,找们才能逃出暗香精舍。”

“这个我知道。”

“前天,在郑州城外濠沟边,遇见了纪公子,他……”

“你长活短说,他怎么样了?那时他有没有疯?”

“当时纪公子在护城沟外,已经很憔悴,一个人像失去理性般,从沟岸扑向泥污之中,又从泥污里跳上岸来,口中嘀嘀咕咕,说的话听不懂。”

“一个好生生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呀!他的四个刀童骑在马上,首先看出他是纪公子,忙前去扶他,谁知,纪公子双眼发直,连自己的刀童也不认识,我们的武功又不及他,再说也不敢对他放肆,所以……所以……”

“后来呢?”

“后来还是南蕙姑娘把纪公子镇定下来!”

“南蕙的功力比付你们高得多,她是可以制住纪无情的。”

“不是,不是用武功制住!”

“那是用什么制住?”

莲儿忍俊不住,终于笑着道:“公子,说你也不信,纪公子一见了南姑娘,不叫也不闹了,脸上堆满了笑,除了有点羞答答的之外,好像常人一般无二,南姑娘要他怎样,他就怎样!”

常二公子也觉好笑,点点头道:“这叫一行服一行,一物降一物。”

“公子不信?”

常三公子心里比莲儿还明白,他已经彻尾地了解其中奥妙,那就是因为南蕙的长相,与纪无情心口中的蓝秀一样。

他想,纪无情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如同疯癜之症因何而起?

既然见了南蕙姑娘就服服贴贴,难道说纪无情的病是因蓝秀而起,害的是近乎“花痴”的神经错乱。

应该不会,因为一个练武的人,首先练的就是“定力”,像纪无情这种一流高手,武功的健者,定力一定是非常坚固。

对于蓝秀爱慕是一回事,绝对不会整个精神彻底崩溃,而导致疯狂。

就在常三公子与莲儿说话之际,那边的纪无情已休息够了,一纵丈来高下,手中虽已没了半截木棍,但还是挥个不停。

老远的,传来南蕙的声音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她连蹦带跳地跑来,忽然发现了常三公子,比先前更高兴,且不先去制住纪无情,像孩子般的,快步跑到常三公子身边。

双手抱着常三公子的手臂,又摇又扯,小嘴鼓得老高叫道:“常大哥,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嘛?人家好想你哟!”

南蕙已经是成人的大姑娘了,但是—直躲在洗翠潭边,她所见到的人只有自己残废老爹和道貌岸然的“妙手回春”丁定一。

而这两个人也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待,所以她脱不了孩童的天真无邪。

至于男女之间的事,当然更是一无所知,由于一无所知,也就打从心眼里没有任何避嫌的念头,纯洁得像张白纸。

莲儿常在江湖行走,又因金陵常家家规甚严,当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内外之别,她看到南蕙这纯真的样儿,想笑又不敢笑,勉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常三公子当然知道莲儿是在笑什么,但也不好使南蕙难堪,因此道:“听说你能治纪公子的病?”

南蕙扬起两道秀眉,喜道:“对!灵不灵当面试验,你在一旁瞧着!”

说着,一扭腰,转身向双手齐挥正闹得凶的纪无情走去。

但见她一不动手,二不闪避,迎着疯狂的纪无情,双手插腰,娇声道:“纪少侠,你又在练功吗?”

说也奇怪,纪无情如斯响应,立刻安静下来。

而且弹弹身上泥污,整整破脏的衣衫,拂了拂额前乱发,两眼眼帘微动,不住地点头,露出两排白牙,似笑非笑地道:“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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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姑娘……”

南蕙接着道:“很好,你认得我是南姑娘!对!我就是南姑娘。”

南蕙一面应纪无情的话,一面不住斜眼对着常三公子做鬼脸。

常三公子知道南蕙之所以做鬼脸,乃是天真的纯洁童心未抿,她只觉得好玩,不会有幸灾乐祸的心理。

然而,眼看昔日英俊出俗的知己好友,别后不到两个月,竟然判若两人,双目失神,成了个可怕疯汉,怎会不难过呢?

常三公子苦苦一笑道:“南姑娘,不要再逗他了,设法把他引到住的地方,让他安静的睡吧!”

南蕙道:“容易!”

她又上前一步,伸手扶着两眼发直的纪无情,口中说道:“应该歇着了,我扶你去睡吧!”

纪无情真的百依百顺,咧嘴似笑非笑,口中自言自语,好像舌头短了了截似的,除了可以听得出不时夹着一声“蓝姑娘”而外,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常三公子目送南蕙在四个刀童跟随下,扶着纪无情向庄院走去,转脸向莲儿道:“既然留下我家标记,为何中途断线?”

“原先婢子是想郑州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打算在郑州住下来,等候公子,不料江湖上谣言甚多,说是……”

“谣言说什么?”

“谣言说是公子已经入了什么邪门毒派。”

“谣言止于智者,是非朝朝有,不听自然无!”

莲儿见常三公子听了并没有发怒,又道:“又传说老爷子出了金陵,并且也入了邪教……”

常二公子冷冷地道:“笑话,这是谁也不会相信的,金陵世家在江湖已经够了,何必再进什么教!”

“是呀!还有呢!”

“还有什么?”

“谣言说老爷子受了邪教的指使,一口气杀了八大门派的几个掌门,二三十个一流的高手。”

“我也听晓,而且……”

常三公子本来想说出河头集冷若水的事,但在婢女之前,面子总要保留一些,说到一半自知说漏了嘴,忙又岔开道:“莲儿,你相信吗?”

“婢子当然不相信,可是当我一路留下本门标记,忽然发现有人追踪,所以就不再留了,怕的是跟踪之人对我们不利。”

常二公子这才明白,自己所以跟着标记走,中途断了线的原因。

“金铃”标记虽是金陵常家独有,但并不是武林中完全不知道的秘密,就像常家知道武林中许多不能公开的事。道理是一样的。

莲儿一行虽然有八九个人,论功力除了南蕙之外,遇见了平庸之辈,当然是绰绰有余,要是遇上顶尖高手,便有生命之危。

另外,婢女刀童的身份,最主要是不能替主人惹事生非添麻烦,尤其弄不清谁是主人之敌,谁是主人之友,万一出了岔子,谁担待得起?

常三公子颔首安慰莲儿说道:“对!你跟着我东奔西跑,苦没有白吃,避开是上上之策!”

莲儿受了夸奖,芳心喜不自禁,掩不住笑容道:“婢子只是瞎胡想而已,找还怕躲躲藏藏坏了金陵世家的名头呢!”

“不会!回到金陵,我向娘保荐你当内务总管!”

“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我不要。”

“金陵世家的总管,也多少有些威风啊。大大小小手f也有百十个、·头使女听你指使。别人想也想不到!你为何不要?”

莲儿娇羞地道:“我要侍候公子一辈子。”

常三公子笑起来道:“说的是真心话吗?难道你不要出嫁?”

“我不要出嫁!”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急得红齐耳根,柳腰摆动,就转身向庄院内跑去。

常三公子大声叫道:“莲儿,莲儿,要他们收拾收拾,我们立刻上路!”

原来莲儿因为发现有人跟踪,加上主人又不在,所以要刀童也不再骑马,多备了一辆篷车,男女分开两车而坐。

将多余的马匹系在车后,免得明驻地摆出“南剑北刀”的空架势,尽量减少别人的注意力。

这就星江湖经验老到,才能想得到的。

常三公子当然又大加夸赞一番。

有下两辆篷车,常三公子也有了新的安排。

他要莲儿四婢与南蕙乘一辆,自己与纪无情乘一辆,留下一个刀童赶车,另外二个刀童依旧骑马,驾车刀童的马恰好移作拉车之用。

常三公子之所以改马就车,而又不像昔日与莲儿等同车,一则要照顾纪无情,二则是想查问他为何得了疯癫症。

想不到南蕙叫着嚷着要和常三公子同坐一辆车。

常三公子劝道:“南姑娘,你是个女儿家,与莲儿等同车才对,同我坐一辆车,不大方便的。”

“有什么不方便,方便得很呢!”

“真的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你说!你说呀!”

“因为……因为纪公子他有病……”

“嘿嘿!我是他的专任大夫,他发了病就少不了我,你倒提醒我了,对!我为了随时要替纪公子治病,怎能不坐你们的车呢?”

她说着,一垫步,抢先上了常三公子那辆篷车,反而向常三公子招招手道:“快上车,天色不早了,上车赶路呀!”

急得常三公子直跺脚道:“你讲不讲理!”

南蕙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当然讲理了,我爹把我交给你,你却把我丢到一边。你讲不讲理?”

常三公子又好气又好气,搓着手道:“真拿你设办法!”

莲儿在一旁道:“公子,就让她和你坐一辆车吧!南姑娘同你在一起,也很有意思,免得你一个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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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纪无情家毁疯癫

莲儿的话,有两种意义,一种是劝常三公子,替南蕙打圆场帮腔,另一种可说是话中有话,包含着酸溜溜的味道。

常三公子是不会想到女孩子的小心眼的,因此只好叹了口气道:“唉!好吧,反正呀!她的歪理一大堆,争不出黑白来!”

说着,也跳上篷车,喊了声:“走吧!”

两辆篷车,三匹骏马,向南出发。

常玉岚钻进篷车。但见纪无情曲蜷在篷车后面,正睡得香甜,不时发出鼾声,也就不再打扰他,自己在篷车前厢角落里倚在支架上盘臃而坐,闭目养神。

刁蛮淘气的南蕙姑娘,此时已从原先所坐的地方移到常三公子身边,几乎是靠在他的肩头上,低声问道:“常大哥,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常三公子心知南蕙的个性,若是要推开她,或是自挪到另外一个地方避开她。她必然又会大嚷大叫,那样反而不妙。因此,只好任由她掌在肩上,应声道:“被百花夫人招待在暗香精舍呀!你不是知道的吗?”

南蕙鼓着腮帮,娇嗔地道:“我才不知道呢!你呀!你呀!常大哥,你最不讲情义了。”

“情义?”

“是呀!”

“你知道什么叫情义吗?”

“我当然知道了,你跟我爹一样。老是把我当小孩子,我告诉你,情义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离开我,我不离开你,对不对?”

“噗嗤!”常三公子失声笑了起来,点头道:“对!对!反正呀!你不能能不承认你还是小孩子。”

常三公子之所以失声而笑,因为南蕙对情义的解说,不能说她不对,然而,情义两字岂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包括的吗?尤其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儿家,与男子淡情义,更加是错综复杂,那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对于南蕙来说,天真无邪,她可想不到这许多,常三公子也就不便同她深谈,但口中却道:“我什么地方不讲情义?”

南蕙本来倚在常三公子胸头的脸,忽然抬了起来,正面地对着常三公子,几乎鼻尖碰到鼻尖。

她理直气壮地道:“还说没有,你去跟什么夫人约会去,把我同莲儿姐姐丢到一旁不管,莲儿都告诉我了,她说那个叫什么夫人的不是好人,对不对?”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还不懂,而且说来话长,以后你会知道的!”

南蕙又冷哼一声道:“哼!三更半夜,那个翠玉姐姐地又叫我们走,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走?后来我在车子里睡着了,不然我一定回去找你!”

常三公子知道同她讲理是讲不通的,带笑道:“我的好姑娘,那是逃命呀!翠玉为了救你们,她陪上一条命,你知道吗?”

南蕙闻言,并不追问翠玉的命是怎么送的,却道:“对呀,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们?所以嘛!我说你不讲情义,没错吧!”

常三公子尚未来得及回话,篷车尾部本来熟睡的纪无情忽然一咕碌坐了起来,四下张望,口中梦似地喊道,“蓝姑娘。你不要走!蓝姑娘……”

南蕙见了,笑道:“他的毛病又犯了!”

常三公子忙道:“纪兄,纪兄,小弟在这里。”

不料,纪无情循声发现常三公子与南蕙面对面离得很近,状甚亲热。又见南蕙面带娇笑,原本发直的眼睛,红筋暴露,怒火如焚,指着常三公子道:“你是什么人?要夺走我的蓝姑娘?”

他一面吼道,一面站起来,双臂微扬,形状可怕。

常三公子因为由蕙对面坐下靠得很近,一时站不起来,忙道:“纪兄,你冷静的仔细看看,这不是蓝姑娘。”

南蕙笑道:“他不会听你的话,看我来!”

她并不起身,坐姿不动,身子旋转,面对纪无情道:“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并没有走呀!”

纪表情怒火稍减,伸手把南蕙向自己面前拉,口中连连道:“对,不要走!陪我,一辈子都陪我。”

南蕙望望常三公子道:“这个人蛮好玩的,他才像小孩子哩!”

纪无情又指着常三公子道:“他是谁,他不是好人,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会杀人的!他……他……”

一连几个“他”字,两眼盯着常三公子,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突地一手推开南蕙,咬牙格格有声,缓缓向常三公子欺近,嘴里道:“他杀了我全家,他放火烧了我的家,我要找的就是他……就是他……”

常三公子一听,心知他的话中一定有一个可怕的隐秘。

因为,纪无情独自返回南阳,月余毫无音讯,突然变成了疯汉,内情定不简甲,现在听他的话,料定不会虚假。

先前,他还以为纪无情是中了百花门的剧毒太深,从茉莉身上得到的解药应该早已用尽,同之,毒发伤到神经成疯的。

而今从他的口中,知道他家中发生巨变,可能是所受的刺激太大,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使他气血郁结精神散失,才变成这样。

于是,赶忙用手示意,虚按道:“纪兄,安静一点,有话慢慢地说,小弟必然替你报仇!”

“报……仇!”纪无情咬牙切齿,道:“我正要找你报仇!”

说着,倏然扑向常三公子,凌厉无匹,既狠又准。

常三公子大吃一惊,篷车之内施展不开,只好就势一滚,堪堪避过来势,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纪无情的“虎扑”来得大急,双手十指微屈,如同两把钢钩,带起的劲风丝丝有声,若是被他抓中,必然会留下十个血孔,后果不堪设想。

南蕙虽不懂世俗之念,对武功一道可是行家,她一见纪无情出手狠毒,不由气道:“常大哥,这个人留不得,他好狠啊!”

常三公子生怕南蕙冒冒失失地出手,忙道:“他神智不清,千万不能还手,先把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一问一答之间,纪无情一击不中。又已回身亮掌,逼近了来,门中喝道:“想跑,跑不掉了!”

常三公子已被逼到车上的死角,真是躲无可躲闪了,眼见纪无情泰山压顶,硬拍了下来。

急切间,右手迎风画了个圆圈,先化解了纪无情的掌势,右手食中二指快如追风猛然点出。

这是金陵常家断肠剑法中的七大绝招之一。

不过是手中无剑。以掌作势而已。

纪无情出手是势在必得,招式用老欲收不及。被常玉岚点上左肩井大穴,顿时半个身子软麻,侧倒在篷车中。

南蕙一见,喜道:“好!这一招真的棒极了!”

常三公子苦笑道:“好险,不得不出手,不然中了他一掌非死即伤,纪无情若在清醒时,我这招是不会得手的。”

说着,弯下身子,把纪无情扶到原先睡的地方,轻轻点了他的睡穴,才把肩井大穴推拿一阵代为解开。

南蕙见常三公子神情戚然,不禁问道:“常大哥,你真的杀了他全家,又放火烧了他的房子?”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就可以作证我没有做那种伤天害理之事,我与他分手是在盂津城,离开孟津,我就进入终南盘龙谷。

以后,从没和你离开过,难道我有孙悟空的身法,跑到南阳府去杀人放火!再说我与他是知交好友,甫剑北刀没有深仇大恨,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去烧?”

南蕙凝视着纪无情,幽幽地道:“我真不明白,自从离开洗翠潭,每天都听到杀呀杀的,不是报仇,就是争名夺利,常哥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将来你会懂的,说不定你也会争名夺利,杀人、报仇!”

“我已经懂了,我已经明白了,对的!我要报仇,谁杀死我爹,我一定要找他报仇!”

此时,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之声,随风飘送过来,十分清楚。

常三公子脸上变色,低声道:“银铃告警,莲儿她们出了事了,南蕙,你保护纪无情,我去看看!”

他不等南蕙回答,一掀篷车车帘,呼——带起一阵衣袂之声,像支银莆,人已射出车外去。

原来常三公子与纪无情折腾之事。驾车的刀童已经知道,把车速缓了下来,所以莲儿的篷车与三位刀童已去远。

常三公子知道莲儿既然以“金铃报警”,必然是事态严重。

出了篷车,又看不见莲儿篷车的影子,心中更加焦急。

一连几个纵跃,已有百十丈之遥,依然没见任何动静,只好收住势子,摒息静气思索适才金铃声的方向。

隐隐有刀剑撞击与极其细微的喊杀之声,从路右二十余丈外树林中传出。

常三公子不敢怠慢,屉功奔去。

果然,莲儿四婢被七八个青衣包头的汉子围在树林中一片空地上。只有勉强招架的份儿,四婢四背紧靠,吃力地舞起剑花护体,完全无力还招。

那八个大汉,像走马灯般围着四婢团团转,一面递招使护身单钩施袭,一面狂笑呼啸。

看样子,他们只是存心调笑戏弄四婢,本来每一招都可以取四婢的性命,偏偏一点即收,随即狂笑不已。

这比杀了四婢还要令常三公干堆过,他伸手抽剑出鞘,远远地沉声喝道:“何方狂徒,如此无礼!”

话落人到,人到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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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式“游龙九转”,剑芒生辉,不但护住了四婢,而且把围在四婢圈外的八个壮汉,逼出三丈开外。

怒极出手,声势惊人。

若不是常三公子一心想弄明白这八人的来路,手下留有分寸,那八人中,最少有四人要血溅当场。

莲儿四婢个个香汗淋淋,已是危急万分。

她们一见公子到来,立刻振剑闪开,摆出常家阵伏。

八个大汉被逼撤身,井未散逃,各摆手中钩,恶狠狠地凝视常三公子,个个聚精会神,戒备作势,却都一言不发。

常三公子横剑喝道:“拦路滋事,意欲何为?”

八名壮汉虽然仍旧不开口,但一旁的树顶,却发出—声狂笑:“哈哈哈!正主儿真的出面了,这才是真正要找的人!哈哈……”

笑声历久不绝,震得林鸟惊飞落叶纷纷。

笑声中,一个瘦削的灰衣汉子已落实在常三公子面前七尺处,站立在八个壮汉前。

说来人瘦,真是不折不扣,一张脸找不出四两肉,双目深陷,一对薄耳紧贴在两腮之后,像极了尖嘴缩腮的灰老鼠,全身也瘦得像纸扎的。

人虽长得难看,从笑声中气十足,以及轻功看来,武功修为却不是庸俗之辈。

瘦削灰衣人现身后,既小又圆的鼠眼打量常三公子几下道:“金陵世家三公子,你好大的架子,咱家找得你好苦,今天才算有缘。”

“阁下何人?找常某何事?”

“从未见面,难怪你不认识我,有几件破铜烂铁,亮出来也许你曾经听说过。”

他说着,忽的一扬手,破风之声刺耳,一柄三寸七分薄如蝉翼的飞刀,“吧”地钉在十丈之外的一株矮树上。

飞刀尾端,曳着一幅黄色绫子,随风招展不已。

接着,左臂一甩,手中已多出一柄尺长双刃刀,右手在身后“嗖——”抽出一柄二尺七寸厚背金刀。

常三公子淡淡笑道:“你是追魂三刀路不平?”

路不平得意地仰天打个哈哈道:“总算遇上识货的主子了,俺正是路不平,至于追魂三刀嘛!不敢当,因俺杀的人不少,却从来没有动用到三刀齐发。”

“追魂三刀”路不平,是江湖黑道的字号,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不分善恶,也不论是非,把杀人当成交易。

有银子、价钱合适,他会看在银子份上,去杀任何人。

只是,他既然接下的买卖,绝不使奸耍诈,先收一半代价,其余半数成再收,从来没失信,也从来没失过手。

常三公子正色道:“路不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用说,你今天拦在这儿是来杀我的了?”

“聪明,猜的一点也不错!”

“你受何人指使?”

“当然是我的主顾。”

“谁?”

“干我们这行的有个行规,这还用问,你是明白人,我会说出来吗?”

“代价多少?”

“十万两白银,其实,凭金陵世家这四个字,似乎少了一些,不过,能把你摆平,对我的声威大有帮助,所以成交!”

常三公子已经忍无可忍,因为路不平的态度狂傲无比,语意之中分明表示他有十成把握,于是朗声道:“姓路的,这十万两恐怕不大好赚,说不定是你恶贯满盈的卖命代价,可惜你的命只值五万两,因为剩下的五万两,你已经没命去拿了!”

他说时,已手按长剑剑柄,回头对身后的莲儿道:“你们退下,到大路上拦下南姑娘他们,免得走岔了路,两下错过!”

强敌当前,他还好整以暇地吩咐婢女去办细微之事,这对路不平来说,也是没把他放在眼内的说明。

路不平咬牙一哼道:“姓常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路爷不会让你走出林子。”

“路不平,银子真有那么好吗?你贪财杀人,良心何在?”

“良心!良心什么价钱,我的黑跟珠只认得白银子,拿命来吧!”

尖喝声中,一长一短金银双刀已舞成黄白两缕寒光,人也狂卷而至,呼的一声逼近常三公子,刀风带动地上落叶漫天飞舞。

常三公子淡淡一笑,长剑挥处,化成车轮大小的剑花,不退反进,迎着滚来的路不平挑去。

这一招怒极而发,威力之大无可比拟,出招之奇出人意外。

刀剑寒光一分即走,路不平跃退丈余,厉声喝道:“好小子,拼命吗?”

常三公子一招逼退了路不平,并没有乘势追出,人仍仗剑站在原地,朗声道:“你不是以取别人的性命为职业吗?还怕拼命?”

路不平鼠眼连连眨动,充满了阴沉杀机。

忽然,双手并人一手,另一手在怀中抽出三柄薄叶飞刀,衔在嘴上,然后一分双刀,人像疯虎般二次发难,比先前还快且猛。

常三公子谈淡一笑道:“雕虫小技,本公子还没放在眼中。”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但内心也特别留心。

因为,“追魂三刀”路不平绰号的来由,就是三刀齐发。

所谓三刀齐发,时机难以捉摸,口中的飞刀,不一定在何时发出,只要两刀过招有了丝毫空隙,飞刀就会突然发出,令人防不胜防。

常三公子也不敢大意,依旧站立不动,他要以静制动,免得为敌所乘。

须知路不平的三刀齐发之所以名满江湖,乃是在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现在,常三公子以不变应万变,恰是三刀的克星,使那第三刀无法施展。

因此,路不平收招喝道:“路爷不杀不动手之人,常老三,你怕了吗?”

常三公子不屑地道:“凭你也配常某枪攻先手吗?路不平,有什么本领,你尽力而为,否则,你三十年的功夫也许就白费了!”

路不平咬牙切齿,他本想只要两下以快制快,必有旋展飞刀的时候。

不料,常三公子早已看透了路不平所谓“三刀齐发”的讨巧之处,来个稳如泰山,相应不理。

当然,路不平也不是笨鸟,他要激怒常三公子,然后再命手下八人一哄而上,合九人之力缠斗一人,必有施展飞刀的机会。

因此,他阴沉沉地一笑道:“路爷可以告诉你,你纵然逃得过我这关,也回不了金陵,就算你命大,回到了金陵,恐怕……嘿嘿!”

“恐怕怎么样?”

“怎么样?哼哼!你这条小命,也还是保不住,还不如跟路爷我留一点交情,我看在你替我赚到白银十万两的份上,买个大大的棺木,深深地把你的尸首埋起来,免得被野狗吃掉了!”

常三公子闻言大怒,但是,路不平提到金陵,他不得不进一步想追出些蛛丝马迹,也以毒攻毒,采用套话的口语说道:“路不平,你连今天都过不去,还痴心妄想追我到金陵,真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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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直截了当地追问,一定追问不出,反而使路不平警觉,所以他才用话套取路不平的口气。

路不平果然中计,冷冷地道:“告诉你也无妨,花钱买你命的人,并不是只找我爷一个!

“你逃得掉一关逃不掉第二关的,逃不过沿路,更逃不过金陵城,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明白了吧?”

常三公子闻言,不由暗暗吃惊。

他不是怕死,而是听路不平的口气,除了沿途都有麻烦之外,金陵常家似乎也有敌人隐伏。

因此,他一心要赶回金陵,再也无意与路不平纠缠下去。

手中长剑抖动。怒喝道:“先打发你再说!”

常三公子既然决心速战速决,以就放弃了以静制动的守势,双臂抖处,人如大鹏展翅,身剑合一,直捣向丈外的路不平。

路不平还以为自己激怒敌人的狡计得逞,心中大乐,对手下八名壮汉挥刀叫道:“大伙儿上!”

八名壮汉,八只落手钓,连手欺身,挟风雷之势联手出招。

路不平夹在八人之中,金银双刀舞得风雨不透,翻滚如同惊涛拍岸,把常三公子围在核心。

常三公子长啸一声,断肠剑法飕飕声中,先护身,再取敌,他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专找黄白两处刀光处下手。

一来路不平不是弱者,二来九人联手声势非同小可,三来常三公子处处防着路不平的飞刀,因此缠斗了半盏茶时候,分不出胜负。

车轮声动!

树林中忽然出现了一辆粉红帏幕的轩车,到了林内,“聿——”的一声,驾车的白马停了下来。

常三公子也听到了车轮声,还以为是莲儿她们驾车前来呢!

而只顾拼命围攻的路不平和八名壮汉,面对剑招凌厉的常三公子,哪敢丝毫大意,根本不知道有辆车到了附近。

轿车停下,车内一声娇嘀嘀的声音道:“可以住手了!”

这声音娇柔异常。声不大的叱喝,使在场之人个个仿佛是在自己耳畔所发,不约而同地撤身而退,收招发愣。

常三公子这时才看出,原来不是莲儿她们。

轿车的帘幕微动,施施然走出一位白衣少女,她不过是在车轿前一现身。

常二公子连同路不平等九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噫!”

最感惊讶的当然是常三公子,他还剑入鞘,抢上前去,既惊又喜地喊道:“蓝秀,蓝姑娘!”

这时,驾车的灰衣老者从车下抽出一个矮架,放在车辕一侧放稳,替蓝秀姑娘垫脚下车。

蓝秀对着常三公子唇角微微动了动,说她是笑,不能算笑,比笑更妩媚,比笑更动人,比笑更具有无限魅力。

常三公子只觉通身舒泰,又觉得通身并不舒泰,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而且越来越快,不可抑止。

路不平连同八个大汉,这时不知怎的,个个手中兵刃随着下垂的手拖在地上,人人两眼发直,眼珠转动却不动,凝神望着蓝秀发呆,如同木雕的金刚,泥塑的鬼卒,完全忘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蓝秀的秀眉微耸,星目闪动,对常三公子道:“常公子,别来无恙!”

声如黄莺出谷,比银针还要清脆,还要悦耳,隐隐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随着她的声音,直透入心腑。

常三公子勉强忍住喘息,挣红了脸道:“蓝姑娘,常某托福!”

蓝秀轻启朱唇,脚下也敦敦移动,走近了常三公子,又道:“快快赶回金陵!还在这儿纠缠什么?”

“蓝姑娘,难道我家中真的出了事吗?”

“你赶回去还来得及!”

常三公子还待追问什么,然而,蓝秀已转身向轩车走去,像凌波仙子般飘飘然已踏上矮架上了轩车。

这时,本来发呆如同木鸡的路不平,好像大梦初醒,扬起手中刀,指着轩车吼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有什么妖术邪法?”

同时,他手下的八个壮汉,也像从昏迷中会意过来,各挥手中钩,把轿车围住。

常三公子听路不平口中喝蓝秀“野丫头”,真比辱骂自己还要生气,抽身到了车前,怒喝道:“狂徒!胆敢口出秽言,找死吗?”

不等常三公子出手,车内蓝秀的娇声已起道:“路不平,姑娘有意饶你一死,你偏偏找上来,难道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并不留人到五更!”

常三公子忙道:“姑娘不要气坏了身子,我会打发他上路!”

不料,蓝秀在车内依旧九转黄鹂似的,轻言细语地道:“不必劳动你了,陶林!”

驾车的灰衣老者,原是桃花林的桃花老人,此时恭身哈腰道:“侍候姑娘!”

蓝秀道:“你请姓路的他们上路吧!要快,我们也要走了!”

陶林闻言,顺手在车边抽出了驾车的长鞭,口中应了声“是”,人站在车边不动。若不经意的忽地“吧达”一声。

长鞭像一条游龙,认定车前站的路不平扫去。

但听,惨乎连连,刺耳惊魂。

八个壮汉,人人脸上竟然留下了一个交叉成“十”字形的血痕,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好不怕人。

另一个“追魂三刀”路不平,脸上没有“十”字血印,而是脖子上多了一道整整齐齐的勒印,连长鞭鞭梢用皮绳结的花式,都清清楚楚地留在路不平的皮肉之上,勒得他七孔瘫血,舌头伸出口外。

常三公子看呆了,不由侧吸一口凉气。

回头再望向轿车,谁知早已看不到踪影,何时离去,竟然毫无所知,只留下地上两道车轮压过的痕迹。

对于桃花林,武林中谁都知道它的神秘莫测,而卖酒的桃花老人武功简直到了登峰造极,连常三公子这等高手,也看得目瞪口呆,可见身为主人的蓝秀,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莫测高深了。

想到蓝秀,那冷艳的神情,妙曼的姿态,一言一行,莫不是美的化身,人世间绝没有比她更美的事物了。

常三公子跟前仿佛蓝秀仍在,她的情影依旧鲜明。

看见她从车内探出身子,踏下车辕,对着自己施施然走来,莲步轻移,香息微闻,朱唇轻启……

常三公子不由入了神,不自觉地叫道:“蓝姑娘!蓝姑娘……”

“常兄!”

司马骏不知何时,竟然站在常三公子身后,带笑道:“你在叫谁?”

常三公子悚然一惊,转身作势道:“谁?”

司马骏拱手一揖,含笑道:小弟司马骏,常兄!你在叫蓝姑娘,是在想你的意中人吗?”

常三公子一见司马骏,想起适才自己失神的样儿,不由脸上发红,道:“原来是少庄主!咦,你不是回司马山庄吗?为何在此出现?”

司马骏一怔,立刻又皱眉正色道:“不瞒常兄说,河头集一别,一路之上听了些对常兄颇为不利的谣传,因此放心不下,所以暗中相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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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听在常三公子耳中,真是感动极了。

论交情,只是几面之缘,而且见面都是司马骏替自己解围。

江湖上如此义薄云天的朋友,实在很是难得,而且司马骏口中的“暗中相送”四字,使常三公子格外受用。

因为“相送”,可是说是“保护”的代名词,若是明里相送,显出有“保护”,常三公子焉能受人保护,岂不有损金陵世家面子。

“暗中相送”除了不使常三公子尊严受损之外,还含有“为善不欲人知”“交情没打条件”的意思。

常三公子对司马骏的关心和诚问,自然是刻骨铭心,忙拱手道:“司马兄对常某已数度援手,常某丝毫未报,又蒙如此关注,实在万分感激!”

司马骏还礼不迭道:“想不到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一帮恶名昭彰的杀手,并没逃出常兄的神剑之下,也今小弟佩服!”

常三公子见司马骏指着地上的九具尸体,脸上带着十分钦佩的神色,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若是把真象说出来,一定会牵扯到桃花老人和蓝秀,这是自己所不愿的,犹豫了一下,才道:“常某与路不平风马牛不相及,他不知受了何人指使,常某实在想不透!”

“江湖诡变无常,武林又是多事之秋,像路不平这等角色,只认银子不认人,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不过常兄说的对,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对你下手,必然有主指之人,常兄以后,还要小心才是!”

“多谢指教,小弟谨记不忘!”

“不敢!常兄,此去离许昌不远,若是在许昌小住,可以到北门外三义客栈,那是武林中一位道义之交的基业,提小弟名讳,也许方便不少。”

“多谢!小弟一定不到第二家。”

“那就恕不远送了!”

“余情再感,后会有期。”

司马骏腾身离去,忽然,一折身去而复返,凑近常三公子身侧,低声道:“常兄,差一点把应该说的忘了!”

“司马少庄主,还打何指教?”

“小弟听到一些传言,对府上甚为不利!”

“小弟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也正是为了这些传言,少庄主不必有任何顾忌,常某感激不尽!”

“小弟所知,乃是仅止于传言,若是传言失实,还望常兄不要以为我危言耸听才是!”

“哪里话来,请司马兄直言相告。”

司马骏这才缓缓地说道:“据小弟所知,武林八大门派已经飞书江湖,要对常家府上不利!”

“为什么?”

“据说是八大门派认为血魔重现与金陵世家有关连。”

“岂有此理,金陵常家从不涉及江湖恩怨……”

“常兄不要激动。最近一连串的武林大事,可都与金陵常府关系密切,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可能常兄也略知一二吧!”

“所谓武林大事指的是什么?”

“武当之事,常兄是推不掉的罗!峨嵋、雪山两派的瓜葛,丐帮的焦泰直仇!”

常三公子无奈地摇头道:“这内中有许多外人不尽了解之处,司马兄,小弟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料,司马骏又道:“传说常兄已与武林中视为神秘莫测的桃花林关系非比寻常,常兄,桃花林之秘,是武林中人人想揭开的谜底。

“纵然金陵常府没有同八大门派结下梁子,知道桃花林的秘密,就是众矢之的,就是武林各门各派的目标箭靶!”

这番话句句打动常三公子的内心,觉得司马骏的话乃是肺腑之言!

然而,凡是涉及蓝秀的事,常三公子不知怎的,都有不愿告人、牢不可破的坚定意念,因此,他对司马骏的一番话,虽然十分感激,但仍然不愿意承认桃花林与自己有任何的关联。

司马骏见他半响无言,又追问道:“常兄,桃花林的秘峦,你究竟知道多少,是否能对小弟坦白说?

“小弟愿用司马山庄的武林信誉向你保证,出自你口,听进我耳,不向外人说出一言半字。”

“小弟我……我……一无所知!”

“常兄,你千万不要误会小弟是在套问你内心的秘密,我是诚心诚意地想多知道一些内情,万一金陵世家与各大门派翻脸成仇,司马山庄也好出面劝和,说不定能免去一场天大的纷争。”

常三公子内心非常矛盾,一时难以抉择。

他知道司马骏的话颇有道理,而司马山庄也有出面排解纠纷的武林声望。

另外,所谓桃花林的秘密,除了蓝秀之外,还有一个陶林,真正的秘密何在,自己完全不晓得。

为了蓝秀的安全,为了不愿有第三者介入自己与蓝秀之间,宁愿天崩地裂,也不能露出口风。

因此,他下定决心,即使是拼着金陵世家一片基业不要,也不把蓝秀的一切让武林人知道。

心意既已定,脸上也开朗许多,拱手道:“司马兄,无论外面传言如何!小弟问心无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司马兄的爱护,永远难忘!”

不料司马骏又道:“常兄,群起而攻,乃是武林大忌,纵然常门剑法不凡,好汉最怕人多,何况,除了先前我说的恩怨之外,令尊大人已落在了别人手里,常兄不知是否已经晓得了?”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常三公子大惊失色,高叫道:“此话当真,司马少庄主,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司马骏毫不为意,依旧神色自若地道:“适才小弟声明在先,也只是耳闻而已,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等常兄回到金陵才能证实!”

常三公子父子情深,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到金陵,因此拱手道:“如此小弟告辞了,多谢指教!”

司马骏微微一笑道:“请吧!常兄,多多保重,若有用到小弟之处。还请随时赐教!”

说完,衣袂飘飘径自去了。

归心似箭的常三公子,急步出林,远远望见两辅篷车从官道驰来,他一跃上车,催促道:“莲儿,快点赶路,我们今晚宿在许吕府三义客栈!”

许昌。

三义客栈在北关大街的中心地带,规模不小。

常三公子一路郁郁寡欢,一语不发,莲儿也不敢多问。

一行人来到了三义客栈,店小二早已迎出门来。

莲儿上前道:“店家,要最好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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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三公子跨步下车。接着道:“小二,你们店主可在店内,我是司马山庄少庄主的朋友。是少庄主推荐来贵宝号住的。“

小二闻言,满面堆笑道:“哦!少庄主的朋友,东家现在不在,小的立刻去通知,就说你贵公子到了,少庄主的朋友不是外人,请!”

“不必了!”

“请问公子您贵姓?”

“常。既然店东不在,不必麻烦,住一宿明天早上还要赶路,我只要一间清静上房,好生休息一夜。”

“这样,清静上房……哦!常公子,本店有一间清静上房,我带路!”

常三公子随着店小二一连穿过了两进院子,西厢竹林掩映之下,有一间十分精致的小房,果然很是清静。

店小二一推开门窗,便道:“常公子,不瞒你说,因为你是司马少庄主的朋友,我才敢大胆把这间房给你!”

“为什么?”

“这间房子,是专门供司马少庄主住的,不管他来不来,都留在这儿,有五年了,从来不曾有第二个人住过。””哦!怎么会呢?”

“小的要是说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言重了,小二哥,何必起誓,麻烦你泡一杯茶,再弄些酒菜,送列屋内来,我就不出去用饭了!”

“是!”小二应了声,带上房门去了。

这间并不宽大的静室,布置得十分雅致而整洁,除了床铺桌椅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只有床头前面墙上,悬挂着一幅“九如图”,九条鲤鱼画得各具神韵,乍看之下,仿佛是活生生的真鲤鱼镶在那里一般,只是那画在角落里,看不出是何人手笔,谅必是出自名家精品。

常三公子缓步上前,将画轴略略提起,奸使画面迎着窗子透过的光亮看个清楚。

谁知,画轴才离开墙壁,竟然发出声轻的弹簧弹动的响声,虽然十分轻微,却听得真切。

常三公子好奇得很,将画高高掀起,真的发现了奇事,原来画后的墙壁之上,隐秘着一个十分精致而又镶入壁中的小小铁门。

弹簧声响,正是那小铁门把手上面的一个细小铜锁,被画带动,碰在铁门上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弹簧。

墙壁之上镶个暗匣并不稀奇,为什么要用一幅画掩遮起来呢?

若是存心将小铁门掩盖起来,只是为了不好看,那铁门与铜锁都该生锈,分明是明亮光滑,足以证明经常有人开启。

既然经常要用,那么挂一幅画挡起来,岂不是太不方便而多此一举吗?

常三公子想到这里,觉得内面一定有文章,正待想设法打开铜锁,院子里已有了脚步声,他急忙将手上的画放回墙壁,到原先的窗前坐下。

店小二捧了一壶茶在前,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瘦削中年人,已跨了进来。

店小二放下茶,脸上似少有些愁容道,“常公子,我们东家来看你了!”

瘦削的中年人满面笑容,一团和气地拱手道:“在下赵四方,听说常少侠来了,有失远迎,还请原谅!”

常三公子忙起身还礼道:“哪里!赵兄,小弟是路过贵地,又承司马少庄主推介,所以前来打扰,暂住一宵,明日就走!”

赵四方笑容依旧,但是游目四顾,对房内四处打量了一番,尤其对那幅“九如图”,特别多看了几眼。

常三公子早已看在眼内,越发要探看一下铁门内铜锁中的秘密,十分镇定。

谁知,赵四方欠身为礼道:“赵某不在店内,想不到店小二有眼无珠,怠慢了常少侠!”

“没有呀!小二哥热诚款待,汉什么不妥之处。”

“金陵世家谁人不知,三公子名满天下,更是远近皆知,怎么能在这窗小的偏间住宿?正面上房空气光线都好,又宽又大。常少侠!换一间,我带路,你请!”

他说着,侧立门前,肃客离座向门外让。

常三公子心想,他耍我离开这里,那墙壁中说不定有不可告人之秘。

想着,更加不愿失去机会,也越加强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口中不去揭穿赵四方的念头,人却坐着不动道:“不必了!赵掌柜的,大厦千间,夜眠七尺,再说,我对这清静的雅室,还真舍不得离去呢!”

赵四方仍不甘心,笑眯了小眼道:“少侠,你随小的去看看正厅的上房,既清静又宽大,比这儿强得多!”

这当然是欺人之语。

因为店小二早就同常三公子说过,马司骏每次到三义客栈,都住在这个小房之中,而且还是专用。

难道说,三义客栈把司马山庄的少庄主不当贵宾招待?

赵四方并不知道多嘴多舌的店小二曾随口把这种情形早告诉了常三公子,而常三公子心中亦雪亮。

因此,便装着十分诚恳地道:“赵掌柜的,你就不必为这些小事操心了,既是少庄主的好友,我们彼此不是外人,请坐!”

赵四方讪讪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脸上的笑容已有些勉强,对小二沉声道:“都是你这不懂事的东西办的好事,委屈了常少侠,还不快去准备酒菜,在这儿发什么愣,快去!”

店小二哭丧着脸忙道:“是!”快步出去。

常三公子见赵四方没有离去的意思,心想:除非你今晚在这里守着我一夜,否则你那小铁柜的宝贝我一定要看个明白。

心中想着,口上道:“赵兄,你店中一定生意兴隆,也一定很忙,你有事就请便,不要耽搁了!”

赵四方盈盈笑道:“小的有一件事,请少侠帮忙!”

“有什么事,请掌柜的明讲!”

“不瞒您说,在许昌府,三义客栈小有名气,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只是美中不足的独独缺少桃花露。”

“桃花露乃酒中极品,只是数目太少,当然难得!”

“因此小的想请常少侠代买一百坛。无论多少银子一坛,小的都银货两讫以十足纹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常某从来不做生意,赵兄别误会了!”

“常少侠,你是堂堂贵公子,当然不是生意人,不过据小的所知,少侠你与桃花林颇有来往,而且交情不浅!”

常三公子顿时醒悟,原来赵四方拐弯抹角地要自己说出与桃花林的关系。

不但如此,常三公子也联想到司马骏在树林中再三追问桃花林之事,凑巧的是,住进三义客栈又是司马骏的意思。

把此事连在一起,其中必有蹊跷。

因此,本来好奇,如今又多了一查底细的念头。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道:“这也许是传言有误,常某虽然嗜好杯中物,但与神秘桃花林却素无来往。

“再说,桃花林有进无出,也是人尽皆知之事,我常某又何能例外,所以这代买桃花露之事,只好辱命了!”

赵四方还想开口。

然而,常三公子已经不耐,假意打了个哈欠,又忙以手掩口道:“连日赶路,不堪劳碌,失礼之处,请赵兄海涵!”

这是下逐客令。赵四方只得讪讪地离去。

常三公子仔细听了一下,证实赵四方已经走远,急忙锁好房门,掀起九如图,小小铜锁略施内力震动,镇簧轻易震开,打开小铁门,但见暗柜内并没有什么珍珠宝物,只不过是一个不大的包袱。还有一本纸质尚新的小册页。

他看了之后,不由有些失望,随手抽出那本册页,不由愣住了。

册页是新近手抄,而墨迷犹新所抄的,竟是常三公子在盂津一场大火中失去的“血魔秘笈”的上册武功“血魔神掌”。

常三公子怎不大吃一惊?

他发现了手抄“血魔神掌”,立刻又打开了原先没解开的小包袱,原来包着的是一个红色头套,一套大红衣衫。

常三公子血脉贲张,“血魔秘笈”抄本出现,分明是盂津那场大火有人没下的圈套,而这身红衣裤与头套,更是自己要找寻红衣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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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也太巧,红衣人的下落有了线索,而被认为已在大大中焚烧的“血魔秘笈”,极可能是被红衣人设下的陷阱,乘火打劫无疑,这两件东西秘密藏在—起,就是最好的说明!

此时,忽然传来—阵脚步声,渐来渐近。

常三公子忙将两什东西放回原处,又把九如图挂好,不动声色的坐在窗前,装成一副悠闲的样子。

原来是店小二送酒菜来了。

常三公子有意无意地道:“小二哥,你们掌柜的说,这房子只给司马少庄主一个人住,是真的吗?”

店小二一面将酒菜摆上,一面无可奈何地道:“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是因为你是少庄主的朋友,才把你带到这儿来,想不到掌柜的大发雷霆,狠狠骂了我一顿,还重重地打了我一耳光!”

常三公子顺手取出了锭银子,塞到小二手里。道:“给你喝杯酒去,小二哥,你说五六年来这房子没有第二个人住过,也是真的?”

“这个我敢发誓,我……”

“不必了,这是闲聊,不要大认真!”

店小二走后。常三公子胡乱地用过饭,生怕赵四方又来打扰。

立刻熄了灯火,摸黑将红衣头套摺叠好系于怀内,册页收好合衣而睡,打算夜深之后,再暗地里探听赵四方的行动,好查探红衣人及血魔秘笈的消息。

一连折腾了多日,加上身心疲乏,常三公子闭目养神,不料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常三公子突然一惊而起,弹身下床,沉声喝道:“什么人?”

喝声未了,一个矫健的身影,掀窗而入,常三公子拔剑不及,双掌平抬,直向黑影拍去,黑影矮身闪过,叫道:“该打的人在窗外地上,你不打,反打救你的人!”

“阁下是谁?”

黑影划亮了火摺子,室内顿时一亮,那人赫然是百花门五条龙中的第二条龙刘二。

常三公子奇道:“刘兄为何在此?”

刘二笑道:“少侠,你要我在开封等你,属下没敢离开一步,日前奉门主之命,命属下追赶少侠,带上口信!请少侠日夜兼程赶回金陵,因为若迟了一步,金陵常府可能会有令人担忧的后果,到时后悔莫及!”

常三公子不由大惊道:“刘兄,此话当真?”

“属下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冒门主令谕!”

常三公子心知刘二之言十分可靠,因此道:“就烦刘兄代禀门主,说在下一定星夜赶回,请代向门主致谢!”

“属下遵命!”说完,熄了手中火招子,又道:“属下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少侠住在此处,谁知窗外这人鬼头鬼脑,在少侠窗外做手脚。”

“谁?做什么手脚?”

刘二掀开窗门道:“少侠请看!他点了闷香,想必是打算偷些银子,算他倒霉,属下出手重了些,他算死得冤枉。”

就着月光之下,常三公子不由暗喊了一声“惭愧”,原来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乃是三义客栈的店主赵四方,手中还握着一支闷香竹筒。

常三公子顺水推舟,也不愿多费唇舌,淡淡一笑道:“幸而刘兄来得巧,不然……哈哈!成了笑话了!”

刘二也干笑了声道:“少侠若是没别的吩咐,属下带着这个屈死鬼走了,免得惊动了官府。”

常二公子点点头,尚未来得及说话,刘二已经窜出窗外,提起赵四方的尸体腾身上房,转眼没入黑夜中。

常三公子对着夜空,想着金陵家中势必难以避免的一场灾祸,恨不得插翅飞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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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江湖首立犯人堡

龙泉山是巢湖东北的险恶所在,主峰名叫“青螺峰”,湖水暴涨之时,青螺峰浸在湖水之中,冒出水而的峰顶,像极一个庞大无比的青色海螺,由于浪涛的冲击,湖水过去,青螺峰四面却是悬岩断壁。

除熟知地形的人可以循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水道进入青螺峰之外,别人要想直登青螺峰,势比登天还难。

已是初更天色。

一艘分水快艇,像一条庞大的飞鱼鼓浪扬波,沿着那条鲜为人知的水道,箭射一般,转眼已到了青螺峰的唯一水栅。

快艇舱内,这时竹帘掀处。站着一位老者,五绺短须,面色红润,古铜色儒衫临着夜风摆动不已。

他抬头瞧了一下天色,冷冷一笑,双掌轻击三声,在寂静的水乡泽国,却也听得十分清楚。

随着他的掌声,后舱四个红衣汉子突然掠过船沿,分两侧肃容恭谨听令。

老者低声道:“按照原定计划,志在扰乱,不准杀人,不准放火,去吧!”

“是!”四个红衣汉子雷应一声,呛啷!每人拔刀出鞘,略一弹身离船而起,像是四只大鸟般,掠过十来丈的水面。

他们只在木栅之上点脚借力,便射向青螺峰的丛林深处。

老者这才对船尾掌舵的黄衣少年道:“天行,你就留在这里等侯,他们四人回船之后,立刻换下血衣,不要离开!”

“庄主!”黄衣少年一面挽住船舵,一面道:“他们四人万一不得手,那……”

“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道:“费天行,你是越来越胆小了,江上寒有多大的道行,加上江上碧一个女娃联手好啦!司马山庄的十八血鹰来了四个,要是压不住青螺峰没出道的嫩手,老夫也就不用混了!”

“庄主的神机妙算,属下当然钦佩!”费天行轻摇舵柄,稳住摇动的船身,又接道:“庄主……”

“什么事?”

“江家兄妹虽然没出道闯名立万。据说他们的家学渊源,深得他父亲长虹剑客江浪的真传,是扎手人物!”

“老夫早已知之甚详!”司马长风淡淡地道:“不然也不会找上他们,找上他们,算他们兄妹的运气,不然,哼!江上寒一辈子只能老死青螺峰。有什么出息!”

“有动静了,庄主!”

青螺峰方向果然火光大亮,锣声齐鸣,夹着男男女女呐喊之声随着夜风传来。

司马长风晃晃脑袋,十分得意的冷然一笑道:“我去了,吩咐的事要记清楚。”

话落人起,大袖拂动,人如长虹划过水面,他不像先前四人还要在栅门上借力点脚,好像流星一般,不闻破风之声,人已远出数十丈之外,认定人声呐喊之处奔去。

但见百十来堡丁有一半拿着火把,一半各抄家伙围成一个偌大的圆圈,圆圈核心,四个红衣血鹰舞动寒森的刀光,结成四象刀阵,把江上寒、江上碧兄妹逼得背靠背像走马灯一般,团团打转。

四个红衣血鹰手中刀虽不招招落实,然而式式凌厉,刀光霍霍带动的呼啸风声,着实惊人。

江上寒一面挥剑拒敌,一面高声道:“青螺峰跟你们有什么过节,星夜找上龙泉山杀人找岔!”

四大血鹰之一的汉子吼道:“老子看上了青螺峰的风水,识相的让一让!”

江上碧娇喝道:“做梦,青螺峰是我们江家数代的基业,谁也别想强夺豪取。”

另一红衣血鹰狂笑道:“哈哈!那就连你们的小命也陪上好啦!”

江上寒突的仗剑斜削,同时大叫道:“我先要了你的命!”

他虽然奋力一搏,怎奈“十八血鹰”乃是司马山庄的秘密杀手,在地窖由司马长风亲自调教多年,人人都称得上一流高手。

他们的刀法诡异,看不出门派,但却有各门各派的精华招式,没有源流,却是集刀、剑、锤、抓的绝学大成。

江上寒舍命一招,乃是势在必得,气极出手,完全没有蓄力缓冲余地。

因此,红衣血鹰之一的大汉,狂笑道:“来得好,你找死!”

呛啷一声,金铁交鸣。

刀光旋动中,突然“嗖——”

江上寒的虎口剧痛。再也扭不住剑柄,长剑被血鹰手中刀桃向半空,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江上碧一见哥哥兵刃脱手。花容失色,娇叱一声,折腰拦在哥哥前面,施出浑身真力,手中剑挥舞成一片银光。

同时,低声道:“哥哥,你设法冲出去,我来断后!”

江上寒怎能丢下妹妹逃走,此刻手无寸铁,既羞又愧,百忙之中抽出系腰的宽带,勉强挥舞。

四个红衣血鹰若是存心杀人,别说是江上寒手无寸铁,即使是长剑在手,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是因为他们奉有密令,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眼见江上寒舞动衣带。四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血鹰之一笑道:“哈哈!这叫软硬兼施,兄弟们!小心江大侠兄妹的绝招,哈哈!”

大凡武林中人,不怕落败,最怕受辱。

不忌伤亡,最忌讥讽。

江上寒耳闻四个红衣血鹰的狂言羞辱,比死还要难过。

手中长带忽地一丢,冷不防旋臂夺下妹妹手中的长剑,平地跃起,人剑合一,认定血鹰之一扑去。

他这一招乃是拚命施为,疯狂的打法,又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出其不意的当口,江上碧固然是猝不及防,花容失色,连四个红衣血鹰也倏然而惊。

因为江上寒舍命一击锐不可当,不施刀迎势,必会让江上寒得手,碰上的非死即伤,若是硬拚强迎,江上寒难逃劫难,岂不有违庄主令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条硕大的古铜色影子快如离弦之箭射到,左袖逼退四个红衣血鹰。

右手大袖拂处像是一堵土墙,挡住已经腾身而起的江上寒。

江上寒存心拼命,有进无退,一时收势不及。

长剑刺在来人的大袖之上,奇怪的是只觉得剑尖所刺之处其软如绵,其韧如革,轻轻一滑,剑垂人落,呆在当场。

这是眨眼之间的事。

江上寒一愕之后,低声道:“阁下何人?”

老者笑道:“退了强敌再谈吧!”

这时,四个红衣血鹰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振刀上前同声喝道:“什么人敢管我们兄弟的闹事?”

老者跨上一步,抢在江家兄妹之前,淡然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怎么说是闲事,那什么才不是闲事?”

“大胆!”四十红衣血鹰断喝一声,四口刀呼的发出厉响,迎面划出一排刀阵,直扑过来。

老者气定神闲,屹立如山,只见眼前刀光卷到,突的疾抖双袖,带起沙石落叶,像一阵狂飚,反向寒光森森的刀阵扫去。

这一挥,势同惊涛拍岸。迅雷奔电,四个红衣血鹰偌大的身子凭空飞起,一连几个跟斗,跌在五丈之外。

连带圈子外的一边火把全熄,众堡丁站立不稳摇摇欲倒。

老者的力道端的令人咋舌。

四个红衣血鹰齐喊了声:“走!”

爬了起来,抱头鼠窜而去。

江上寒震剑起身,作势欲追。

老者微笑拦住道:“少侠,穷寇莫追!”

江上碧深知追上去也占不到便宜,便也拦住哥哥道:“大哥,我们该谢谢这位前辈的相助之恩!”

江上寒无奈地顺势停身,拱手为礼道:“多蒙前辈握手,敢问如何称呼?”

老者淡淡一笑道:“贤侄,你竟不认得老夫了吗?”

“前辈……晚辈……”

“唉!年华似水,都二十年了,老夫见到你兄妹的时候,你们还在襁褓之中,难怪不记得!”

江上寒更是脸上飞红,愣愣地望着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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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碧盈盈施礼道:“我兄妹平时不出巢湖一步,实在眼拙,请前辈恕罪!”

老者点点头,一脸慈祥笑容,徐徐地道:“老朽覆姓司马,司马长风这个人你们听说过没有?”

江上寒面色一正,肃然起敬,恭谨地道:“你老人家是天下闻名武林称尊的司马山庄庄主司马长风前辈?”

“不敢当!正是老朽,二十年前,浪迹江湖之时,路过巢湖,曾到青螺峰一游,蒙令尊长虹剑客江浪老兄盛情款待,至今未忘。”

“家严不幸已去世十年了!”

“哦!真是失礼得很,今门路过巢湖,特地月夜泛舟,初意就是一探故友,想不到江浪兄十年前就宾天西去,沧海桑田事是人非!”

“夜深露重,请老前辈进堡小歇吧!”

“老朽正要与贤侄长谈,那就打扰了!”

“晚辈带路!”

江上寒探手招呼一众堡丁先行回堡。

转过广场,迎面竖立着人高的青石路碑,“青螺峰”三个苍劲有力的古意盎然的大字,月光下苔藓斑剥,年代久远。

司马长风略一沉吟,忽然拂袖虚按,上冲丈余,双掌手伸疾拂,石屑纷飞,苔藓溅落,青石碑上字迹消失,如同经过研磨平整如镜。

江上寒愕然道:“前辈功力登峰造极,出手之快,着力之准,实在使晚辈大开眼界。”

司马长风摇摇头,口中道:“老朽并不是显耀什么武功,我只是想,青螺峰应该改一个名字了。

“你兄妹也不能再像过去二十年一样,埋名隐姓地自己关在巢湖里,就是你们愿意与青山绿水为伴老死故乡,恐怕也办不到了!”

江上寒兄妹不明就里,互望了一眼,无法搭腔。

司马长风又缓缓地道:“刚才的四个凶徒,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上碧不解地道:“前辈能不能说明白点?”

“可以!贤兄妹自以为青螺峰是世外桃源,山中有柴,湖里有鱼,田内种稻,畦间生菜,与世无争,就可以安享田园之乐山水之胜,是吗?”

“晚辈心中确是如此想法。”

“你兄妹可知武林之中不出一年,将有天大的变化?”

“难道与我们江家有关?”

“本来无关,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巢湖纵横数百里,北连江淮,南接两湖,青螺峰在龙泉名山丛中,众山来朝,千壑环绕,乃是举足轻重的要冲,人人想得的胜地,这嘛!就不能说与二位无关了!”

江卜寒凝神倾听,心中不由悚然而惊。

因为司马长风乃是武林中泰山北斗,江湖上盟主领袖人物,就是名门正派,莫不以司马山庄马首是瞻,一言九鼎。

而今,此番话出自司马长风之口,不容入有一丝半毫疑惑,事态的严重,是可想而知的。

司马长风口若悬河,他的目光是何等锐利,已看出江家兄妹内心的不安与意志上的动摇,于是乘胜追击,故作神秘地道:“血魔重现,已注定了武林一场浩劫,

而且传说中比血魔更狠、更毒,更嗜杀的邪魔歪道,纷纷乘机而起,你们可能已听到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

江上寒兄妹,似乎已被司马长风的一番话给镇慑住了,像被催眠一般。怔怔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司马长风踱了两步,徐徐地道:“我早巳知道青螺峰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趁着到各门派听取救武林救江湖的意见之后,顺道来看看老友,不料故人驾鹤西去,却赶上一场热闹,这些魔头发动的也太快了!”

江上寒想起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要不是司马长风适时而至,现在自己兄妹必定是身首异处了。

青螺峰这片先人手创的基业固然随之易主,跟随自己几百口子的人,也必遭到家破人亡之灾。

想到这里,对于司马长风更是感激得五体投地,心想,除了司马山庄之外,还到哪里去找更好的靠山,自己怎不当面请求呢?

因此,拱手齐额,十分诚挚带着哀求的口吻道:“晚辈不但无能,而且无知,青螺峰何去何从完全没有主意,请前辈指示!”

“哈哈!”司马长风朗声一笑,拍拍江上寒的肩头道:“放心,你是老友之子,这件事我已管了,一定会管到底!”

江上寒大喜过望道:“全仗前辈栽培了!”

“贤兄妹信得过老朽吗?”

“前辈言重了,晚辈死而无怨!”

江上碧也道:“我兄妹的性命都是前辈所救,还有什么信不过呢?”

“好!老朽已有了主意。”

他的话落人起,纵身丈许,仿佛入悬在半空,右手指中二指挺直作毛锥状,单臂摇处,竟然在先前被他抹平的石碑上运指如飞。

一时间,石屑纷飞,沙沙作响。

这种“凌虚履空”的功夫,比登萍渡水,踏雪无痕还要难上百倍。

江上寒兄妹看得目瞪口呆。

把一个司马长风看做大罗天仙一般。

他兄妹虽然承受了家传剑法,从来没在江湖上行走,对一些奇士能人所见不多,更何况像司马长风这种高人中的高人。

当然了!司马长风的内功修为,也确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加上有意显露,要使江上寒兄妹俩刚信服,才能百依百顺也是原因之一。

司马长风飘身退回原地,面不改色,气不喘,微笑着道:“贤兄妹看我这个鬼画符的一手字会见笑吧?”

江上寒真的没看到司马长风写的是什么,不由脸上发烧,借着星月光辉望去,但见石碑上斗大三个行书。

写的乃是——狂人堡。

他略为一愣道:“前辈,狂人堡三字出自何处,恕晚辈愚昧!”

司马长风且不解说“狂人堡”的根源,却道:“武林一脉首重师承门派,你兄妹承袭家学,练剑仅仅是防盗强身,你父亲年轻时也有“长虹剑客”的美号,但是恰逢武林无事,以武会友,仗剑遨游而已。

“因此,既无师承,也无门派,一旦江湖风暴起来,就势单力薄,成了各门派觊觎的对象,首当其冲的牺牲者了。”

江上寒哪有插嘴的份。

江上碧却接口道:“前辈所言甚是!”

司马长风道:“青螺峰只是一个地名,而且正邪两派谁不对这个山明水秀之地动心,因此老朽斗胆自作主张改为狂人堡。”

江上寒仍不明白,道:“狂人堡有什么含意?”

“有!从现在起,狂人堡是八大门派之外另一武林门派,就像丐帮、雷霆门、金陵世家、司马山庄一般的独立帮派!”

江上寒不由大惊失色道:“晚辈怎敢?”

江上碧也道:“开山立派不是随便之事,恐怕更容易引起其他门派的仇视,那就……”

“这点老朽焉能不知!”司马长风笑道:“司马山庄愿负一切责任,说明白点也就是愿做狂人堡的靠山!不过……”

“前辈但说无妨!”

“不过两位对外不能公然说我司马山庄全力支持。”

“为什么?”

“一则怕影响你们兄妹的清誉,别的门派讥笑你们无能自立,是司马山庄的附庸!”

司马长风此言是看透了人性的弱点,当然,这种处处顾到对方的尊严,是最好的说话技巧,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手段。

江上寒兄妹互望了一眼,没有答话,分明是打心眼里感激,也打心眼里承认这番话的道理。

司马长风又道:“二则万一有其他帮派找你们狂人堡的麻烦,我司马山庄才好以第三者公正姿态出面,才不会让别人疑惑我袒护你们!”

江上寒不由道:“前辈设想的实在周到,令我兄妹何以为报?”

“现在,该我说出把青螺峰改为狂人堡的原因了!”

“前辈请讲!”

“开山立派,最重要的是首脑人物,他必须在武林之中有一定的分量,武功修为,以及江湖的知名之士。”

“我兄妹是—样也没有!”

“二位剑法还过得去,只是……”

“毫不为人所知是不是?”

“不错,找一个知名之士不难,怕的是他喧宾夺主,反而把贤兄妹冷落一旁,日子一久,你们江家祖传基业岂不由你们兄妹而断。”

“唉!愧对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无颜见者父于地下。”

“不会!”司马长风摇摇手道:“老朽想到一个狂人,他既是武林世家,手底下也属一流,只难得的是他真的半疯半狂,绝对不会侵占江家的基业,临时找他来做名誉上的一堡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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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一切乃由你们兄妹做主,只等武林风暴平息,狂人随时可以支使他离开巢湖,贤兄妹队为如何?”

江上寒道:“真有这样的人吗?”

“我既写下狂人堡,心中已做了打算,只是青螺峰原是你们的基业,没得到贤兄妹允许,老朽是不会冒冒失失做主的。”

“哪里话来,前辈是为了我们好呀!”

江上碧生恐司马长风改变主意,忙道:“前辈,说了半天此人,是谁?他现在何处?要怎样才能请他到青螺……不!狂人堡来?”

司马长风点点头道:“对!这些老朽也有一套馊主意!”

说到这里,忽然望望西沉的残月道:“几更天了,老朽有些口渴,还有,水栅门外小船上还有五个伴当,着人送些饮食给他们

充饥好吗?”

江上寒值尬地苦笑道:“该死,本来是请前辈堡中侍茶的,谁知竟站在这里忘了肃客,真该死!”

江上碧羞愧地一笑道:“我先去准备吃的,哥哥陪前辈进堡吧!”

她纵跃之间,跑到前面去了。

司马长风笑道:“不要笑我倚老卖老,打白天起进入巢湖,就没有喝水了,贤侄,请狂人的计划,进堡之后我会仔细告诉你!”

“请!”江上寒拱手肃客,司马长风得意洋洋的朗声而笑,跨上层层石级,大步走在前面。

凡是喜爱品茗饮茶的人,没有不知道“六安毛尖”的,六安州就在大别山的崇山峻岭环绕之中盛产好茶。

棉、麻、丝、茶,是大宗出口的货物,也是富商巨贾的大宗买卖,因此,六安州虽是群山环抱的城市,而市集却热闹非凡。

归心似箭的白衣断肠剑常玉岚,原打算穿过六安州县城而过,再赶一程好早日回转金陵去。

不料,未牌时分忽然大雨倾盆,雷电交加,下起大雨来了。

莲儿扬鞭勒马,向车内道:“公子,好大的雨。我们就在这儿歇下来吧!”

“好吧!雨也真太大了!”

一行人选了茶市大街的“顺风客栈”,包了最后一进四间上房安顿下来。

常三公子刚刚洗了脸,原本想脱下长衫就在房内用饭,忽然莲儿推门进来道:“公子,料不到刚住下,就有人来拜访你!”

说着,递上一封大红金柬,常玉岚抽出金柬,但见上面写着:“狂人堡二堡主江上寒拜。”

“狂人堡?”常三公子剑眉紧皱对着帖子发愕。

因为,在武林之中,金陵世家乃是资料最齐全,消息最灵通,各门各派微露脸知名的人物,常家不但晓得他的来龙去脉,连他所交往的黑白两道人物和关系,也注释得一清二楚,毫无遗漏。

常三公子家居之时,几乎是埋在这些册页簿记之内,虽不能说滚瓜烂熟,但都记在心十以备自己行走江湖之需。

然而,在记忆中从来没有“狂人堡”这个帮会门派,因而向莲儿道:“人呢?”

“在客栈大厅。”

“可能是此地的武林同道。但是我并不认识,礼貌性的拜访,莲儿,你就说我一路身子不适,辞谢了吧!”

莲儿尚未来得及回话,院子内已传来一阵脚步声,朗声道:

哈哈!三公子贵体欠安,江上寒更加要前来问候了。”

说话之人已穿过大雨如注的院落,掀帘进入客房。

常三公子不由眉头一皱,但见来人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身天青长衫,头上的软巾已被雨淋湿,五官端正面带微笑。

这人一进来,便拱手齐眉道:“这位想就是武林知名的金陵常三公子了,在下江上寒,专程拜访!”

常三公子眼见江上寒执礼甚恭,脸上并没有江湖人的习俗之气,忙还礼道:“不敢,请问江兄,咱们在哪儿见过?”

“今日初次识荆,常三公子是否觉得江某太过冒昧?”

有道是“主不欺拜访的,官不打送礼的”。

常三公子虽然觉着江上寒来得有些盂浪,但江湖的拜访无论识与不识,都应该以礼相见。

即使是结过梁子有了过节的仇家,有时也要先礼后兵。

因此,常三公子一摆手道:“二堡主太谦,请坐!”

江上寒入座之后,不等常玉岚开口,先道:“一则专诚拜访,二则有一件有关金陵常家的小事,特来向三公子知会一声。”

常三公子一愕道:“拜访常某实在不敢当,但不知舍下有什么事惊动江兄?”

江上寒正色道:“闻听人言,令尊常世伦常大侠在不久之前因与八大门派发生误会,一场龙争虎斗之后突然失踪,不知常三公子是否知道……”

此言一出,常三公子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既惊又急,忙不迭道:“江兄,此一传言从何得来?可否说得详细点?”

“怎么?这等大事,难道三公子毫无所知吗?”

“在下只听到寒舍最近将有不安,因此兼程赶路返回金陵,至于家产失踪的消息,不瞒江兄还是第一次听到。”

“唉!”江上寒轻轻叹息一声道:“令尊大人名满武林,金陵世家望重江湖,突然失踪,江南两岸已是无人不知,莫不认为是一件大事,料不到三公子竟然推说不知,莫不是对江某见外!”

常三公子急急道:“江兄千万别误会,常某需要请教之处甚多,如蒙不弃,容小弟聊备水酒,就请江兄一一见告!”

江上寒摇摇头道:“盛情心领,常兄如想知道尊大人失踪的详情,二更时分请到城西听雨楼一叙,因为知道详情的另有其人,在下告辞!”

他说着人已站了起来拱手为礼,跨步向房外走去。

常三公子焉能任他如此就离去,跨上两步拦门而立道:“江兄,常某正有许多不明之处请教,为何急急离去?”

“在下所知已全部相告!”

“不瞒江兄说,恕我才疏学浅,见识不广,“狂人堡”三个字,在江兄驾临之前,井未听过,因此……”

“哈哈……是吗?狂人堡堡主与三公子乃是知交好友,是三公子贵人多忘事,还是没把狂人堡放在心上?”

江上寒的脸上一扫笑意,显有不悦之色。

常三公子心知对着“二堡主”竟然说“没听说过”,乃是“件十分失礼的事。

但一则为了急欲了解江上寒的来龙去脉,二则心系老父的安危,不得不直截了当地问个明白。

因此,连忙陪笑道:“在下情急,出言鲁莽,请江兄海涵!”

江上寒正色道:“既有二更听雨楼之约,届时一切自会明白,二更时候驾!”

常三公子既气又急,在设弄明白是敌是友之前,不能出手拦阻,万一引起误会,岂不是节外生枝,甚至断了消息来路,因此,只有追在后面说道:“江兄。听雨楼在何处,初到此地尚请指教!”

“城西最高的一栋楼就是!”江上寒口中说着,已穿过雨犹未停的院落而去。

常三公子望着银箭一般的雨丝,不由一阵茫然。

这是一个谜,令人难猜难解的谜,江上寒这个人就是一个谜。

常三公子久在江湖行走阅人甚多,然而江上寒不像是行为乖张的邪门人物,而帖子上明明写着狂人堡二堡主,这狂人堡也是个谜,常三公子不但毫无所知,连听也设听说过江湖有狂人堡这个字号。

更使人迷惑的是,江上寒竟然说狂人堡堡主是常三公子的知交好友,搜尽枯肠,也想不起自己有限的知交好友中有一个“狂人堡堡主”。

这人究竟是谁?

至于江上寒的来意,也值得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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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单为江湖礼数拜访而来,既然说出有关常世伦失踪的事,为何吞吞吐吐,露了一下令人焦急的口风而又不尽道其详,推到二更之后,指定城西听雨楼,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还有另外一人是谁?

是真的?还是另有玄机,甚至阴谋?

常三公子怎么也想不通。

室内已经掌上灯来,常三公子索兴不再想它,就在灯下草草用饭,结束了一下,略一打盹,已是二更时候。

常三公子佩了长剑,独自推窗一跃而出。

雨虽未停,但已不像日间狂大,他认定方位,向城西奔去。

果然,一座黑压压的深宅大院,后进画栋雕梁耸立的一座高楼。

常三公子打量一下,放眼所及之处,并无第二座宅院有楼,他不敢造次,寻到宅院的大门。

但见红漆大门深锁,他上前叩动兽环,不料许久没有动静。

常三公子无奈只有展功越过院墙,只是除了高楼窗内有灯光之外,一连几进既无灯火,也无人声,偌大庭院只是一片沉寂。

他略一沉吟,一面暗自运功戒备,拧腰急窜弹身向高楼射去。

楼门敞开,赫然有“听雨”两个泥金隶书的精致匾额,常三公子料定不错,朗声叫道:“江堡主!江兄!”

人也跨步上了楼梯,向内走去。

听雨楼总共有三层,常三公子进了第一层,但见灯火如画,陈设十分精致,只是并无一人前来迎客。

常三公子咳嗽了一声,又喊道:“江二堡主,金陵常玉岚回拜!”

空洞洞的客厅,连一点回音也没有。

常三公子不觉大异,四下打量又不像有机关埋伏的迹象,他不能坐下来痴等,因此,循着楼梯拾级而上,又到了第二层。

藏书满架,一琴横陈。

第二层像是书房,也打扫得一尘不染,几盏琉璃灯,里面也燃着葫芦形的万年油灯,只是比第一层稍为幽黯而已。

常三公子不由纳罕。

因为江上寒既约定自己前来,不应爽约食言,再看听雨楼灯火通明,一定也是为了待客才如此,但为何不见主人呢?

想着,又忍不住高声叫道:“江兄,上寒兄,常某应约依时来向你请教了!”

谁知,半点音讯也没有。

常三公子虽然感到事有蹊跷,但依然耐着性子等下去,顺手从架上拿了本书,就着灯光坐下。

他哪有用情逸致看书,而且似这等怪异的情形,尤其不能心有旁鹜,借着书本上掩饰睑上的神色。两眼的余光四下扫射,另一手也不离剑柄。

足有盏茶时候,江上寒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耳听市街之上已是三更响起,想不到竟过了一个更次。

常三公子再也忍不住,地下手中书,腾身人上了三楼。

罗帐低垂,烛光黯淡,明镜、衣架、兽炉喷香,像是一间闺房。

常三公子忙不迭抽身倒退一步,低声喊道:“江堡主!江堡主……”

连叫三声,似手帐中人在翻身转侧,有了声音。

常三公子心想,江上寒也怪,约我前来,为何在楼上睡得如此香甜,想着,走到床前,低声叫道:“江堡主,在下已来多时了!”

隔着红绫罗帐,娇滴滴的如梦呓似的,分明是女子的声音,道:“谁呀?怎么闯到卧室来啦?”

常三公子不由一惊。

还没等他会过意来,罗帐掀处,一个云鬓蓬松面目美好,只是仅仅穿着大虹肚兜与水绿长裤的少女探出头来。

她一见常三公子,急忙抓起件披风胡乱技在肩上,含羞地跃下床来。

这是非常尴尬的场面,常三公子欲待抽身急退,又恐那女子万一高声喊叫,岂不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因此,只有退后一步站立不动,低头垂目,口中嗫嚅地道:“失礼!失礼!在下不是有意的,请姑娘原谅!”

那少女掠了一下头发,将披风裹得紧些,也含羞道:“阁下何人?夜闯听雨楼直进卧室目的何在?”

常三公子忙道:“在下常玉岚,是应约而来。”

“应何人之约?”

“狂人堡二堡主江上寒之约。”

少女闻言,不由双目凝视着常三公子,良久才道:“久闻公子令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之龙!”

常三公子不由一阵脸上发烧,低声道:“姑娘何人?请问二堡主他……他在哪里?”

“我是江上寒的妹妹,小字上碧。”

“原来是江姑娘!”常三公子稍微回复了自然。拱手道:“失敬!

请问姑娘令兄现在何处?”

江上碧已理好散乱的头发,回身笑道:“家兄去迎接本堡堡主去了!”

“这就不对了!”

“有何不对?”

“江兄约在下来听雨楼,为何……”

“三公子,迎接堡主,乃是本堡的大事,家兄临行之时,也曾命我款待,只是我一时困倦睡去,常三公子来时竟然失迎!”

常三公子真是哭笑不得,既不能说江上寒迎接堡主是小事,事实上自己的大事,也不能认为也是别人的大事。

尤其江上碧说她是睡着了面忘记了约会,真是不可思议的。

然而,怎能对一个不曾见过面的女孩儿家当面责备呢?

因此,他只好苦苦一笑道:“原来如此,江姑娘,令兄临行之是可曾提到常某今晚来此的目的?”

“家兄只说要好好款待,并没交待其他的事。”

“令兄没说有关家父之事?”

江上碧却淡淡地说道:“常老前辈失踪,乃是人尽皆知的事,难道常三公子你述不知道吗?”

“惭愧!”常三公子摇头叹息道:“在下浪迹江湖,许久未归,不料……江姑娘,不知令兄何时能返回听雨楼?”

不料江上碧摇摇头,笑道:“家兄接到堡土之后要赶回狂人堡,不再回听雨楼,所以才命小妹在此款待,请公子稍坐,小妹去整顿酒菜。”

“不须!”常三公子真的是哑巴吃黄莲,说不出的苦,他没有理由责备江上寒,因为江上寒与自己毫无交情可言。

他没有理由替自己办事,把迎接堡主的大事不管。

对于江上碧,更不能表示半点不悦之态,只好道:“既然如此,在下不便久留,告辞了!”

江上碧却跨步拦在门前道:“常三公子真的要走吗?”

“是的!”

“小妹有一件小小的要求!”

“江姑娘有何指教?”

“请三公子留下一件信物,交给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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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物?什么信物?又何需留下信物?”

“不瞒三公子说,小妹生性疏懒贪玩,家兄恐我误了款待你三公子的事,使他落个失信背约之名,临行再三交待,要我向你讨一件信物,证明我已代为接待,不曾误事!”

“令兄也太细心下,些许小事,何必如此,再说,常某此身之外无长物,拿什么东西给姑娘呢?”

汀上碧十分认真的说道:“家兄对小妹教诲甚严,常三公子若是不留下些物件,家兄对小妹是不会宽贷的,所以,请三公子原谅小妹放肆,你不给一件信物,我是死也不会放你下楼的。”

说着,她真的双手支着楼门的两侧门框,做出不了不休的神态。

江上碧原是披着披风,她这么双手大开,披风也敞在左右,露出了大红肚兜,还有雪白的双肩,曲线毕露。

常三公子立刻焦急起来,忙把头垂下道:“姑娘,在下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下交给你的。”

江上碧歪着脸,风口斜睨,娇笑道:“说的也是,我看,常三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把你的剑穗摘下来,算是救小妹—次,免得小妹受家兄责备。”

常三公子忙道:“不!长剑不能无穗。”

江上碧撤娇的一鼓樱唇道:“哪有什么不可,你可以再配上一个,我又不是要你的剑,你不给,我死也不让你走!”

说着,她竟扭动腰肢,款款向常三公子走来,伸手欲摘剑穗。

常三公子忙退后,道:“姑娘,你……”

江上碧莲步轻移,柳腰款摆,走动起来披风扬起老高,风情万种。

常三公子不敢正眼而视,又恐有人撞见,孤男寡女深夜一室,已是大大不宜。

况且江上碧衣衫不整,真叫豆腐掉进灰里,不能拍也不能打,眼看已退到床前,后面再没有躲闪的余地,只好惊慌地急急叫道:“姑娘,不要动手,不要……我……我自己解给你!解给你!”

江上碧还是欺近上来,娇笑连连地道:“解呀!解呀!一缕丝剑穗都舍不得,你真是小气!”

常二公子还待抽身一走,怎奈江上碧一面说着,一只手已紧紧抓住了飘起的杏黄剑穗,她的人眼见就扑到胸前。

香息微闻,少女特有的体香,随着喘息阵阵飘来。

此刻,常三公子除了将剑穗取下交出之外,实在是没第二条路可走。

他急切间摘下剑穗,略略一扬抛向高床稍远的琴台之上,斜地里横着移步,大声道:“江姑娘,剑穗留下,常某去了!”

趁着江上碧折身去拾剑穗的刹那间,常三公子也不再走楼梯,展功推开楼窗,直向夜空中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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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金陵世家基业危

雨已停歇,碧空如洗,星月满天。

常三公子原路向“顺风客栈”折回,纹风不惊,回到房内才略略舒了口气,和衣躺下,原想假寐片刻明天赶路。

他满腹心事,一时思潮起伏百感交集。

先前是为了担心金陵常家发生事故,而今,又加上江上寒兄妹所带来老父失踪的恶讯,怎能安下心来入梦?

眼看东方发白,窗栅上透着亮光,按照往日的情形,莲儿必已起床打点车马叫起众人,然后才送来梳洗用具,侍候自己梳洗。

既然一夜没有合眼,索兴先就昨夜用过洗脸盆内的水胡乱抹了一下脸。

奇怪的是,洗好脸,太阳已高高升起,还没听见左右厢房中莲儿他们的动静,常三公子直觉的感到事情不妙。

一念既起,哪敢怠慢,推门而出。

但见西厢门大开,原来住的四个刀童与纪无情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衣物,凌乱地抛散地上,显然出了岔子。

常三公子急忙折身推开东厢房门,莲、菊、兰、梅四婢,以及南蕙正睡得香甜常,每个人脸上发红。这是不可能的事。

莲儿等四婢不是贪睡之人,而且每人都有极好的武功修为,何至于常三公子推门而入竟然不觉。

尤其是南蕙姑娘,一身功夫已不下于一般一流高手,自幼生长在洗翠潭,十余年早起成了习惯,绝对不会有此异常现象。

常三公子耸耸鼻头,微觉有一丝沁人香息直透脑际。

他悚然一惊,连忙推开窗户,一双大袖迎空舞动,赶散萦绕在房中那阵怪异香息,一面大声喊道:“莲儿!莲儿!”

片刻,莲儿才幽然出了口闷气,揉揉睡眼,一咕碌坐起,她看见常三公子站在房内,不由脸上变色,愕愕地道:“公子,是什么时候了?”

常三公子悻悻地道:“莲儿,亏你跟我闯南到北,着了别人的道儿,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要是人家要你们的命,恐怕你们的脑袋早在别人手里了,真是替金陵常家丢脸!”

莲儿虽然是常家的女婢,一则是她心思敏慧,善解人意,凡事都有条有理,二则常三公子对下人十分厚道,从不喝叱责骂,平时连一句重话也没说过,如今森严厉色的责备,算是破题儿第一遭。莲儿既悔又羞,不由滴下泪来。

此时南蕙与另外三婢也倏然醒了来。

南蕙莫名其妙地呆呆望着常三公子问道,“是怎么一回事,我糊糊涂涂的一觉睡到现在,姑娘姐姐哭什么?”常三公子又好气又好笑道:“我的好姑娘,你们都中了人家的闷香啦!”

“闷香?闷香是什么?”

“跟你说不清楚,闷香就是把你迷昏过去。”

“迷昏过去干嘛?”

莲儿此时已下床四下打量,插口道:“公子,你房内可有岔子?”

常三公子突然沉下脸来道:“纪公子与四个刀童被别人劫走了,莲儿,你们叫我常玉岚如何做人?”

莲儿四婢脸色大变,彼此互望一眼,没人敢回话。

南蕙总算听懂,不由叫道:“是谁?不劫走我们大姑娘,劫几个大男人干什么?还有一个疯子。劫去看他们怎么办?”

常三公子心中不由一动。

南蕙口中的“疯子”二字,触动了他的灵感。

“疯子”就是“狂人”。

江上寒来得奇怪,他第一次的拜访,莫非有两个目的?

第一目的是来探听虚实,存心用“失踪”的悄息引走常三公子,第二目的,是要劫走纪无情。

因为从江上碧口中说出的“迎接堡主”,含义不正等于迎接狂人吗?

况且,假若江上寒不是掳去纪无情的歹徒,他为何爽约?

又在听雨楼故弄玄虚,不但避而不见,又唆使江上碧纠缠不已,分明是要耽搁时间,好从容下手。

常三公子越想越觉得不是巧合,他对莲儿道:“你们不要声张,也不要乱动,我去去就回来!”

这时已是近午时分,常三公子快步出了客栈,直向城西听雨楼而去。

偌大的宅院依旧,原来本是空屋,左右无人,常三公子越墙而进,听雨楼已是人去楼空了。

常三公子十分懊悔,只恨在情急之下,当时丝毫没有江上寒的破绽,以致一子走错满盘皆输。

最使常三公子为难的是,中途路上不知何去何从。

金陵家中虽意料父亲失踪是江家兄妹捏造的谣言,用以调虎高山的骗局。

但是百花夫人的讯息,司马骏的消息,应该勿庸置疑,自己必须赶回。

但纪无情乃莫逆之交,武林中没有不知道纪,常两家是通家之好,更知道纪无情、常玉岚是生死不渝的好友。

而今,明知道他被人掳去,自己焉能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可是,要向哪里去找呢?

江上寒兄妹并不是武林知名人物,狂人堡更是从未听说过的,是一门一帮的代字,或是地名呢?

常三公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

但见南蕙与莲儿等一个个面带愁容,不言不语,不由道:“不怪你们,着了别人的道儿的是我,要是昨夜我不离开客栈,也许不会发生这等事。”

南蕙皱起眉头道:“到底是怎么了嘛?常大哥,把我闷死了,莲儿她们也不说,你也不说!是准这么大胆,告诉我,我把他的心挖出来!”

常三公子摇摇头道:“不是不说,是我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

南蕙无奈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常三公子略一沉吟,片刻才道:“我们上路吧!”

一别故乡多年,常三公子是近乡情怯,恨不得早个—时半刻先到家内,以安慰依旧盼望的老母,探视传言失踪的严父。

因此,舍车乘马,策骑先行。

常家的府第建筑在莫愁湖畔,遥望栖霞山,华厦百间栉次鳞比,世家庭院,乃是金陵城的胜地。

常三公子沿着湖畔青石板路,蹄声得得,片刻已到了自家门前,弃鞍离镫。

但见飞檐依旧,兽角不改,老家人常福揉揉老眼,一见是三公子回来,笑得脸上堆满了笑容,伸手接过马缰,喜不自胜地叫道:“三公子回来啦!阿弥陀佛,老夫人这一下可就放心了!”

常三公子也笑道:“常福,老夫人可好?”

话没落音,大公子常玉峰已大踏步跨出门来,朗声说道:“三弟,娘在大厅等着你呢!”

“大哥!”常三公子深深一揖,抢着上了大门台阶:“娘知道我回来了?”

常玉峰神色肃然,并没还礼,也没因离家已久回来的爱弟而有欢欣之色,只淡谈地道:“你在对江下关,已有人来报讯,娘料着你该到了!”

说着,兄弟二人穿过屏风,过了花厅。

正厅上,常老夫人当中正襟危坐,常家老二常玉岩夫妇在右,玉峰的夫人在左,两厢是家丁仆妇,一齐望着院落内大步走进的兄弟二人。

常三公子心中不由嘀咕,因为自己母亲上首的虎皮文椅空着,分明老父不在家中,难道说真的如江湖传言“失踪”了吗?

想着,脚下未停,已越过九级石阶,跨进大厅门槛,屈膝跪在地上,口中朗声道:“孩儿叩见娘!”

常老夫人照平常的习惯,应是连忙叫他免礼,然后叫到身边,亲手抚摸着爱子,慈祥地询问在外的游踪。然而,今天没有。

常老夫人挥挥手,对两侧侍候的家门仆妇道:“三公子回来了,你们都看到了,各自去吧!”

“是!”

众仆婢轰雷一声,由两厢回廊散去。

常三公子没见到老父,已是心神不安,入得厅来,又发现从上到下人人面色凝重,更加吃惊。

此时见母亲摒退了下人,又不叫自己站起来,料定必有重大事故,仰脸道:“娘!您老人家金安!”

不料,常老夫人勃然变色,右手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怒不可遏地道:“你这个逆子!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娘,你还记得你是常家的人?你!有了你这个不孝儿孙,我会安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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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三公子是常家的么儿,是常老夫妇最疼爱的幼子。

加上常玉岚自幼乖巧伶俐,武功也高过两个哥哥,所以更得老夫妇的宠爱,莫是森颜厉色的喝叱,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声。

常三公子见母亲一边喝责,一边气得只顾发抖,脸色铁青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由俯伏在地,埂咽地道:“孩儿不孝,请娘不要气坏了身子。”

大公子玉峰、二公子玉岩夫妇四人也恭身道:“娘!有话问明了三弟,再教训也不迟,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常三公子也含泪道:“娘!孩儿有不是之处,娘要打要罚,孩儿愿领家法!”

“好!”老夫人咬牙格格有声道:“好!玉峰,将这畜生绑到祖先堂!”

此言一出,常家三兄弟全是一愣。

常家既为金陵世家,形势上不亚于公侯将相府第,家规的严厉不在话下,更由于在武林中超越各门正派之上,又比一般官宦之家王侯将相家法苛严十分。

开祖先堂,比江湖门派的执行帮规,尤胜百倍。

因此,玉峰、玉岩夫妻,四人“通”地一声,直挺挺不约而同地双膝跪下。

老大常五峰仰脸落泪,哀告着道:“娘!三弟年轻,纵有不是之处,娘要爱护三分,只管在此责罚!”

二公子玉岩也泪如雨下,乞求地道:“娘!事情尚未弄明白,暂息雷霆之怒!”

常老夫人也泪如雨下,但却咬紧牙关道:“小畜生既然知道常家还有家法,我就叫他对着常家列祖列宗一一承应他的罪逆!”

常三公子哀不自禁地道:“孩儿到现在还不知道犯了什么……”

常老夫人闻言,重重一按座椅,霍地站起,厉声说道:“那好,对着祖先们的牌位说吧!”

说着,颤巍巍地离开座位,向屏风后走去。

常家两个少夫人忙上前扶持着婆婆。

常老夫人回头道:“玉峰、玉岩,带小畜生到祖先堂来!”

不等常氏兄弟答话,在两个媳妇扶持下,径向后面祖先堂走去。

常三公子愕然望着两个哥哥,惶恐地道:“大哥、二哥,娘生这么大的气,我到底犯了什么大罪?”

常玉峰抹了下泪水道,“三弟,金陵常家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你的手上,难道这个错还不大?”

常玉岩更是哭丧着脸道:“玉岚,爹为了你离家数月音讯全无,江湖谣言四起,生死未卜,这还不够吗?三弟,你未免太糊涂!”

常三公子如同五雷轰顶,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态严重到这种程度。

究竟因何而起,他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还待追问。

大嫂已惊慌失措地从后面跑出来,沉声道:“你们三个要把娘活活地气死不成,娘在祖先堂暴跳如雷,连骂你们不孝。”

常三公子挺身站起道:“大哥、二哥,有什么天大的事,罪在小弟,走!”

常家祖先堂每年只有除夕之日大开中间,由常世伦声领全家大小,依长幼秩序瞻仰常家历代祖宗神像,叩拜祖先养育之恩。到了正月初三,焚香献馔封门大吉,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就是初一十五也只有在门外香亭焚香叩头顶礼。

此刻中门大开,常老夫人当门而立,怒容满面,泪水从眼角直到腮边,威严中隐藏着慈爱,肃杀中明显出痛心。

她一见爱子玉岚大跨步走来,忍不住泪如雨下,忙扭回头去,用手掩住嘴唇,强自抑压住不让哭出声来。然后,顺手抓起左首大门上悬挂的鼓锤,着力地向桌面大的牛皮鼓敲了三下。

咚!咚!咚!

鼓声如同雷鸣,震人心弦。

常府上下何止数百男女,随着鼓声,好像天塌下来一般,又像一池澄清的净水,投下了一个威力无比的火炮。整个宅院,混乱一阵,立刻鸦雀无声。

原来常府的规条,祖先堂锤鼓,乃是要动家法的警号,各屋内男女老小不准离开自己宿处。

另外有八名护院高手,立刻要各按既派定的方位,把守在祖先堂的四周,任何人不得擅入祖先堂仞墙一步,否则格杀勿论,任何人也不得私窥祖先堂执行家规的情形,否则也要立毙杖下绝不宽贷。

常老夫人大跨步走到香案之前,挥手命两个媳妇从左右徐徐拉开黄绒幔幕,她自己已燃起一对神烛三支信香,高举过顶。

只见她语音哽咽地祷告道:“家门不幸,惹动武林公愤,全是劣子玉岚引起,祖宗数百年基业,常氏十余代声誉毁于一旦。媳妇我教子无方,惹来大祸,相夫无能,世伦失踪,请过家法训子惩恶之后,必将一死,以谢常氏门中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常氏三兄弟此时早巳伏跪在地,连个大气也不敢喘。

常老夫人焚香祝祷既毕,反身站在香案之前,沉声喝道:“劣子玉岚,你拍起头来!”常三公子仰天悲呼:“娘!”

“不要喊我!”常老夫人怒不可遏,叱道:“我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要老老实实不得有半句虚假,不然的话,玉岚……”“娘!”

“为娘立刻请下家法,自裁在祖宗面前,以赎我教子无方之罪!”

“娘!”常三公子爬上半步,哀求道:“您不要生气,孩儿虽然不孝,总不敢欺瞒您老人家!”

“这就好!”常老夫人掠了掠飘在鬓前几缕灰白的头发,叹息了声道:“在信阳州结交匪类。背门叛祖可有此事?”

常三公子不由一愕,立刻道:“孩儿是父亲的亲骨肉,娘!您十月怀胎三年哺乳,既不是一般江湖门派,何来背门叛祖?至于结交匪类,绝无此事,有莲儿等四婢可以查问。”

“狡辩!”

常老夫人又问道:“不守武林道义,剑劈武当俗家弟子三湘黄可依与白羽道长,可有此事?”

常三公子朗声:“与他二人曾经过招动手,乃是事实,至于剑劈黄可依与白羽道长。娘!孩儿从来不嗜杀人,娘!您信得过?”

常老夫人厉喝道:“我信得过?哼!畜牲,既然你没杀二人,他二人现在何处?”

常三公子本想把百花门之事全盘托出,但是他母亲最恨施毒放蛊,反而不妙,尤其当母亲盛怒之下,不会允许他分辩的。

于是,只好大声说道:“孩儿自信能在一个月之内,查出他们二人下落,证明孩儿没有滥杀无辜。”

常玉峰闻言,忙插嘴道:“娘,三弟的话您可要听,他是娘最疼爱的——””

“少多嘴!”

常老夫人喝止大儿子之后,又向常玉岚道:“我再问你,无缘无故进入盘龙谷,为了抢夺血魔秘笈,刺死已经洗手退隐身罹残障的南天雷,然后又掳走你父的好友妙手回春丁定一,你!畜牲,你若是还有一点人性的话,也做不出这等伤天害理,忤逆不道之事来!”

常三公子乍听之下,不由怒火如焚,高声道:“这是从何说起?”

他乃是直性汉子,一时气急攻心,忘记了自己是在祖先堂内面对母亲,因此竟然一跃站了起来,气势汹汹手舞足蹈。

常老夫人一见,本来已经稍减的怒气,突的爆发起来,大吼道:“畜牲,这是什么所在,你在对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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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三公子也觉失态,大哥又在一旁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要忍耐,他连忙重又跪了下去不敢吭声。

然而,常老夫人已伸出发抖的双手,从香案上抓起翠玉架上那把尘封的纯金匕首,脸卜肌肉抽搐着,悲凄异乎寻常,口中喃喃地说道:“逆子无状,居然无视祖宗家法,老身自会处置!”

常老夫人发抖的双手,几乎拿不稳那柄精致的匕首,费了很大力气,才好不容易将弹簧“铮”地一声压下,就要抽出鞘来。

两个媳妇一见,不约而同抢上一步,同时抱住了老夫人左右手腕,双双跪下,哭叫道“婆婆!婆婆!”

常玉峰、常玉岩两兄弟也臃行向前,伏在老夫人的脚下,哭着道:“娘!娘!三弟的不是,就是我们兄弟的不是,您老人家保重!”

常老夫人泪人儿一般,但却仰天面对常家祖宗神位道:“列祖列宗,我愿用这条老命,替子孙们赎罪!”

“娘!”常三公子忽然大吼一声,顾不得家法,扑上前去,伏在常老夫人怀里,双目精光闪闪。

接着一手夺过那柄已出鞘的纯金匕首,高声道:“既然认定孩儿犯了家法,孩儿理当受家法处置,恕孩儿不孝,不能报父母养育之恩!大哥、二哥,多替小弟尽些教道吧!”

他说着,双膝跪落,对着祖先神位连叩了三个头。

反腕倒捏匕首,用刀向丹田刺去。

“铮!”的一声。

一道乌光由门外疾射而来,不偏不倚,竟然将常三公子手中匕首震落地面。

接着一声娇喝:“且慢!”

南蕙已俏立当场,一只脚踏在纯金匕首之上,秀眉微扬,星目圆睁,对常三公子道:“常大哥,死可不是好玩的,人生在世可只能死一次。”

突如其来,快如一阵狂风。

室内之人,全都愣住了。

常老夫人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擅闯常家祖先堂,管起我家务事来。”

南蕙哪管天高地厚,也插腰而立,毫不含糊地道:“为什么不能管?谁要常哥哥死,就要先问问我,常哥哥是好人,他个应该死!”

常老夫人脸色大变,沉声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玉峰、玉岩,拿下!”

南蕙冷冷一笑道:“拿下?我可不是你们常家的人,谁敢拿我?”

常三公子哀痛至极,一手作势,止住南蕙,一面向常老夫人道:“娘!她来得正好,她就是您所说的血魔前辈之女。

“她可以证明血魔秘笈不是孩儿用暴力杀人抢来的,她也可以证明丁定一丁世伯不是孩儿所杀!”

常老夫人略一沉吟道:“这些事留待日后再说,这丫头闯进祖先堂的帐先要算一算才行!”

她说着,右手一挥,向玉峰、玉岩示意道:“你们还等什么?”

常氏兄弟不敢有抗母亲的令谕,四目交换了一下眼神,忽地一分,从两侧向南蕙立身之处探臂抓去,出手之快,势同迅雷。

南蕙冷冷道:“真的动手?”

口中说着,脚下丝毫没动,柳腰微扭,风摆残荷,仰面向后倒去。

只等常氏兄弟掌势拍空疾收的空隙之际,双臂突然一分,反拍两面攻来常氏兄弟的胸前,出招之奇,神鬼难测,作势之快,闪电惊虹。

常三公子一见,不由大吼道:“南蕙,不要鲁莽!”

然而,已是不及。

常玉峰、常玉岩两兄弟,吸腹撤身虽堪堪躲过,人也如被狂风鼓动一般,向后连退三步,方才立稳椿式。

常玉峰、常玉岩的武功,虽也有些火候,但是比不上常玉岚,加上急切出手志在必得,出手招式用老,再因南蕙在盘龙谷练了十多年,很少与人交手,气恼之下不分轻重,用了八成以上内力。

几种因由凑在一起,才使常氏灰头土脸,脸上红至耳根。

常老夫人一见,不由勃然作色道:“丫头撒野撒到常家祖先堂来了,不知天高地厚!”

常老夫人出身武林世家,乃是当年威震河朔江湖上人称“一盏孤灯”赵四方的独生女儿。

手底下尽得赵四方的秘传,赵家擒龙手独门绝活,能空手入白刃,南北无人不知。

此刻,她眼见两个儿子仅仅一招就落败,内心怒火可想而知,双袖突地一抖,错动双手,就待向南蕙攻去。

常三公子一见,又急又怕,忙向南蕙道:“南蕙,快跪下,那是我两个哥哥,还有我娘!”

南蕙噘起子小嘴道:“不管是谁,谁要你死,我就叫谁先死!”

常三公子见她有理说不清,不由急道:“姑奶奶,是谁叫你进来的吗?”

南蕙是个没有心机的人,冲口道:“是莲儿姐姐。她说你进来了必会受罚,不死也要脱层皮,莲儿姐姐说只有我能进来救得了你!”

常老夫人闻言,气得发抖道:“莲儿这小贱人,她出的好主意。”

老夫人之所以咒骂莲儿,表面上是恨她唆使南蕙进祖先堂的不是,事实上,这却是她世故经验老到的转移目标,自下台阶之举。

因为,常言道得好:“虎毒不食子”。

况且常玉岚一向是孝顺的儿子,又是三子之中最钟爱的一个,先前之所以要以家法处置,事实上心中何尝不暗暗心疼。

而且经过了常三公子一番解说,本来就有先把事情弄明白的意思。

等到南蕙冲了进来,直觉上当然认为祖先堂不容外入擅闯,执行家法不许外人干预的愤怒。

接着,南蕙一出手,半招之内已显示出功力的奇绝,纵然自己使出赵家擒龙手。

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南蕙脱口说出唆使她闯入之人乃是婢女莲儿,正好见风转舵,乘雨收兵。

于是,对着常三公子道:“小奴才,你听到没有,连跟你的丫头都变了,去!唤她们四个进来。我这个老太婆管不了儿子,也管不了儿子的朋友,丫头总管得了吧!”

常三公子呐呐道:“孩儿该死!”

常玉峰趋着母亲的怒火稍熄,忙道:“娘!莲儿她们还没资格到祖先堂来领责,这事交给媳妇们办吧!”

他一面说,一面向自己的妻子施了个眼色道:“还要等娘吩咐吗?快去把莲儿给软禁在柴房,二弟媳搀娘去歇着,三弟的事,晚饭后由娘处理。”

他这么一分派,常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唉!老了,人老了是不中用,三奴才!这位一流高手的大姑娘不要让她走了,晚饭后一同来见我!”

常三公子如临大赦,忙拉拉南蕙的衣袖示意她跪下,自己也跪了下去道:“都是孩儿惹娘生气。”

常老夫人老眼之中忍不住滴下泪来,一言不发,扶在儿媳妇的肩上,走出祖先堂。目送母亲去远,

常玉峰向常玉岚道:“三弟,你带这位姑娘去安顿一下,娘在气头上,我要到她房内劝她老人家,晚饭时该怎么说,你也要仔细的盘算盘算。再不能惹娘生气了!”

常三公子摇头苦笑道:“大哥,小弟实在是冤枉的,只要娘能压下怒火,容我解释,—定会原谅小弟的。”

“好!”常玉峰点头道:“你知道娘爱你有多深,在你没回来之前,她老人家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你!”

常玉峰说完,径自向正房走去。

常老夫人斜倚在卧榻枕头上,两个儿媳侍立在床前,低声细语的劝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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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大儿子常玉峰大踏步的进房来,忍不住喘息着问道:“那小畜牲呢?他是不是又要走了?”

天下父母心,常老夫人虽然十分恼怒。但语气中分明怕儿子被自己逼得离家。

常玉峰道:“三弟他留在祖先堂面壁打坐思过,央求我来侍候娘!”

“哼!他还会想到我,不恨我就阿弥陀佛了!”

“三弟他的性情,娘最清楚了,他怎敢恨娘?”

“峰儿,那个鬼丫头是什么来路?她人呢?”

“娘!据三弟说,她姓南,名蕙,是一个名叫南天雷的女儿,就是把血魔秘笈交给三弟,然后被人刺死的那个残废人,南姑娘在陪着三弟。”

老夫人略略沉思了片刻,皱起眉头道:“那丫头就是野性很重,其实人品倒不错,手下也过得去。”

常玉峰不由低下头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道:“何止过得去,娘!孩儿差点挨了她一掌。”这句话竟然把老夫人逗笑了。

她怕自己儿子脸上挂不住,半安慰半关心的道:“嗤!不见得,你们是太大意了,没防着她敢出手!”

老夫人说着,又转向两个媳妇道:“你们是过来人,依你们看,那丫头是不是跟玉岚很要好?甚至有了很深的感情?”

常玉峰赶紧接着道:“娘说的一点也不错……”

“你怎知道?”

“他二人要是没有感情,那南蕙姑娘怎敢闯进祖先堂,又怎会甘心为了三弟冒险,甚至为三弟不惜拼命!”

“晤!玉岚这孩子成年在外漂荡,安了家也许好一点,要是这个姓南的家世也不坏,却是天生的一对!”

“娘说的是,三弟该成家了!”

常老夫人不由又叹了口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爹回来之后,还要与他商量,因为……谁?谁在外面?”

一阵急骤脚步声,只听贴身丫头荷花在门口嘀嘀咕咕与人讲话。

听见了常老夫人的喝问,她连忙进了房门,低声禀道:“回禀老夫人,是常福!”

常福也佝偻着腰,站在房外,隔着软帘高声说道:“上禀老夫人,小的常福有事向老夫人禀报!”

“有什么大事,这么慌慌张张?”

“启禀老夫人,少林掌门明心大师为首,带着各大门派三十余人要见老夫人。”

常老夫人霍地—惊,由床上弓腰而起道:“他们现在何处?”

常福道:“小的拦阻不住,他们已到花厅,要小的请老夫人务必一见!”

“好!”老夫人心知事不寻常:“常福,先去看茶敬客,就说我立刻出迎。”

常玉峰道:“娘!你歇着,让孩儿去见他们!”

常老夫人摇摇头,一面整顿一下衣衫,幽幽道,“金陵常家从此多事了,你随我到前厅去吧!”

“你媳妇他们严令上下人不许贸然行事,无论有何变故,都要沉住气,常家数百年基业关系重大!”

她面色凝重,神情凛然,一面说着,一面从床头枕下摸出一支精致雪亮银制短笛似的筒子,十分感叹地说道:“这支追魂夺命子母连环珠,四十年没有动过了,但愿还是备而不用!”

常玉峰心知母亲四十年没再与人交手了,赵家三大绝活的追魂夺命子母连环珠,更是轻易不曾使用。

如今,竟然随身携带,事态的严重自不待言,因此顺手在壁上摘下一柄长剑配在肋下,随在母亲身后,步向前厅。

宽敞的大花厅,闹哄哄的或坐或站,挤满了老老少少僧俗道尼三山五岳的人,七嘴八舌地吱吱喳喳,议论纷纷。

八盏气死风的纱灯,分两排悬挂在高挑梁上的龙形雕花灯架,照得屋内如同白昼。

正面整个山墙,画着一幅云龙戏珠的泼墨图。

图上好一块黑底金字匾额,四个金色古篆写的是“武学泰斗”,迎着灯光耀眼生辉。上款题的是“金陵常氏华厦落成志庆”,下署“天下武林大会八门十六派掌门同献,文渊阁大学士苏建章奉旨亲书”。

此外,匾额正中还刻上复制的“天下太平”钟鼎御印。

这块匾代表常家的光荣传统,也是金陵世家的荣耀。

武林之中独一无二的珍宝。这块匾虽然由文渊阁大学士苏建章执笔,因为有“奉旨”二字,也就等于是御笔亲节皇上的敕旨。

不过常家当时没人做官,朝廷格于皇封的规定,不能由皇上执笔而已。

至于所以有“赐匾”的举动,是由于一百二十年前,天下武林在峨嵋大会,八大门派十八帮会的顶尖高手,五百余人比武论艺。常世伦的曾祖父在七天七夜之中,连胜七十二位高手之后,遭到各门派之忌,有心联手制他于死地。

他为了息事宁人,当众发誓,第一不吃官家俸禄,第二不设帮立派。

不吃官家俸禄,就不会与江湖人寻仇作对,不设帮立派,就与武林没有利益之争,因此消灭—场血腥浩劫,深受会中五百余高手的钦敬。

本来武林大会的杀戮,消弥于无形之中,当时川中巡抚大加赞赏,转报兵部请得圣旨,由各大门派具名,大学士亲书,金陵总镇以半副鸾驾,率同所有官员择吉送到常家悬挂在花厅之上。

历时一百二十年,代代相传。

每年新正起到上元佳节,有不少武林的三老四少,不远千里辗转到金陵常家对着这块御赐金匾行礼,传为武林佳话。

金陵世家之所以受人尊敬,与这块匾额大有关连。

此时,各路正邪人物之所以纷纷议论,也在数说这块御赐金匾的往事。

忽然,人声寂静。

常玉峰人跨步从角门走到花厅正中,拱手齐眉道:“不知各位前辈与各门兄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家母亲自迎见!”

四个手执纱灯的丫环引路,常老夫人缓步而出。

她面带微笑,扫视众人一眼,径自在火厅当中肃立,朗声道:“各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坐!”

说完,对着少林掌门明心大师略一颔首道:“明心大师乃世外高人,今春小别,将近一年,不知佛驾率领各路高人连袂到来,有何指教?”

话音刚落,武当长老铁冠道长怒吼道:“虚情假意免谈,你纵子行凶……”

没等铁冠道长的话落,雪山门的大弟子慧灵一抖手中拂尘,高叫道:“我是要讨回杀死本门掌门的血债来的!”

另外,峨嵋、昆仑、丐帮的数十高手,七嘴八舌地吼叫起来。

常老夫人不禁柳眉倒竖,面呈怒容,沉声喝道:“老身以礼相待,各位难道是乌合之众吗?”

“明心大师,金陵常家既不是怕事之人,也不是酒楼茶馆,既然进了我这个大门,就要有些规矩!”

她的话说到这里,自己竟自坐在正中虎皮太师椅上,神情凛然地又对明心大师道:“大师,你既然出面为首,请说明来意吧!“你这样乱哄哄的,想要群打群殴吗?那我们常家愿意承认失败,因为常家从来不屑于欺仗人多。”

常老夫人明着是喝斥众人的无礼,其实,暗地里也想用这话“套住”几个名门正派的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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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泄秘辛以掌代剑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最怕一个“乱”字,在乱糟糟之下,吃亏的必是常家,故而,在常老夫人来到花厅之前,已交代府中上下人等,只能暗暗戒备,不可摆出动武的架势。

果然,明心大师打个问讯,转面向众人道:“各位,既然见到了常老夫人,有话好讲,常老夫人必然有个交待!”

峨嵋派飞云大师首先发难,大声道:“你子常玉岚,掌劈本门罗汉堂首座青云大师,今天我要讨一个公道!”

昆仑掌门西门怀德冷冷一笑道:“本门河头集分舵二舵主冷若水,在你子路过河头集之时,以江湖之礼相待,仅仅在未相识之前有些言语误会。

“不料你的宝贝儿子在吃喝之后去而复返,连杀本分舵十余弟子,请问,你金陵常府如何交待?”

雪山门慧灵,未语先泪流满面,戟指着常老夫人道:“常世伦无缘无故刺死亡师!”

常老夫人不由一惊道:“外子杀了令师了缘师太?”

“一剑毕命,谁都看得出来是你们常家的断肠七剑手法,想要赖不成?”

“外子至今未回,这一点老身只有等他回来之后,才能问明。”

飞云大声怒吼道:“就在了缘师太莲驾西归之时,常世伦剑劈本门八大剑手,这还会假吗?”

丐帮六七个长老也齐声喝道:“还有本帮执法长老焦泰的断臂之仇,这笔账也要算一算。”

武当铁冠道长越众而出,道:“武当与你们金陵常家,素来交好,老夫人,你儿子勾搭邪教,掳去了本门的俗家弟子黄可依,至今尸首都未找到,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老夫人,你有何说词?”

说到这里,众人非常激动,群情愤慨,吼声连连,夹杂着兵器振动之声,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常玉峰侍立在母亲身后,始终未发一言。

因为按常家的礼教,长辈在此,晚辈是不能出面的。

但眼见众人蠢蠢欲动,跨上一步,横在母亲面前,大喝道:“各位意欲如何?”

“血债血还……”

“讨个公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等阵仗,是非常难以处理的场面,若是动手,事实上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何况殴斗之地是在常家。

纵然不怕官家追查,损失的也必是常家。

常家被人找上门来的事会传扬开去,自然威仪尽失,常门世家成了打斗场,还有什么令人畏服之处,就是胜了阵仗,也算输了荣誉。

再说,面对数十高手,若真的动起手来,常老夫人自问是凶多吉少,到时人多手杂,万一他们之中有人乘乱起一把火,常家的基业……

想到这里,常老夫人忙厉声道:“峰儿,退下!”

常玉峰转身道:“娘……”

“退下!”常老夫人喝退儿子,仍然坐在椅上,苦苦一笑,依然向明心大师道:“大师,他们各位都已说明了来意,老身也都明白了,既然由大师领头前来,不知少林有何要常家交待的事,就请一并说明了吧!”

明心大师高诵佛号:“阿弥陀佛,老夫人,他们所说的话都是事实!”

常老夫人原见少林一门没有发生事故,所以才点明要明心出面,料定以金陵世家与少林的交情,最少明心大师会说些劝解的话。把门前的局面缓和下来,再也料不到他是站在对方一边的。

常老夫人闻言,只好一笑道:“大师是何以知道都是事实呢?”

明心大师正色道:“除了武当派黄可依被杀或被掳之时者衲不在场之外,其余贫僧或亲眼目睹,或是有本寺弟子在场!”

常老夫人眼见靠明心大师缓颊无望,只好道:“那大师今日也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明心大师忙道:“一门一派恩怨事小,老衲是为了三公子与血魔结为—体,将要掀起五十年前同样的血腥浩劫,特来请教老夫人!”

一侧的常玉峰实在忍不下这口怨气,腾身一跃,手按剑柄,怒冲冲地道:“都给我住口!”

群众当激怒之时,乃是群龙无首的盲目冲动,常玉峰这样作势欲斗的架式,更加惹起了大家的怒火。

雪山慧灵因掌门横死,报仇心意尤其强烈,一摆手中拂尘,戟指常玉峰道:“常家子弟个个嚣张,不知赔礼认罪,还想仗势欺人!”

她说着,不待话落,振腕扬起软丝铁拂,一招“飞凤出巢”,直扫常玉峰面门。

常玉峰既急又气,长剑来不及出鞘,连着剑鞘上扬,护住面门,口中大喝:“要撒野!看本公子教训你!”

“咔!”的一声,千百根柔钢细丝,扫在剑身之上,两人各退十步,乃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大厅中顿时乱成一片,兵器出鞘之声此起桩落,眼看一场混战即将展开。

明心大师一见,忙对常老夫人道:“常夫人,你要拿个主意!”

“大师,各位找上门来,常家是宁为玉碎!”

她口中说着,人也站了起来,探手从袖内取出子母连环珠,故意扬声道:“老身人是老了,子母连环珠还不老!”

在场之人均清楚子母连环珠的威力。比刀剑凌厉百倍。

因此,耳闻老夫人之言,不由各自抽身戒备,手中兵器虽都亮出,但也只顾护住中庭,不敢轻易出招。

明心大师微微—叹道:“常老夫人,千万别伤了和气!”

常老夫人并非真的要动手,只不过要压压大家的气势而已。

此时,目的已达,一面挥手令常玉峰退下,一面道:“大师,你说和气,常家最讲和气,逼到无法讲和气时,也是无可奈何。”

明心大师道:“并非贫僧偏袒,各门派的委屈,老夫人无一言安慰,令公子又率先出手,贫僧认为是使大家不满之事。”

“老身对各位指责之事,完全不知,要如何安慰?”

铁冠道长插口道:“那血魔重现之事,又如何向武林交代?”

“问过小儿才能了解事实,其余之事也等外子回转金陵,再烦各位大驾前来,如果各位所有是实,常家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

明心大师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但不知常大侠何时回返金陵?”

“拙夫何时回返,当无讯息,但我姑且作主,三个月之内,必有交代。”

“老夫人乃巾帼英雄,贫僧信得过,但是……”

“但是什么?”

“事关整个江湖,贫僧不便贸然作主!”明心大师转向众人道:“各位有何高见,不妨当面说清楚!”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

半响,铁冠道长突然越众而前道:“空口无凭,我们身负血海之仇事小,血魔重现关系武林事大,不能凭三言两语就这么轻易打发我们!”

“对!铁冠道长说得对!”

“我们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又是一阵乱哄哄地吼叫起来。

明心大师摆摆手,转对常老夫人道:“老夫人,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若有得罪之处,尚请原谅!”

常老夫人道:“大师有何主意,请你明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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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老夫人提出一个实际的保证?”

“老身的话不能算保证吗?”

“贫僧说的是具体的保证。”

“怎样才算具体保证?”

明心大师指着大厅正面高悬的金匾,朗声说道:“请以这块常府的御赐金匾为保,夫人以为如何?”

“金匾!大师要带走这块金匾?”

常玉峰大吼道:“办不到!”

明心大师忙道:“不敢!贫僧不敢带走。”

常老夫人不解道:“那大师的意思是……”

“贫僧只是请老夫人当着众多同道之前,将御赐金匾摘下,三月之后,诸事澄清,由贫僧会同八大门派十六帮会同道,细吹细打重新悬挂。”

众人闻言,不由暴雷似地叫起来——

“对!大师的话对!”

“摘下金匾,表示诚意!”

“快!快……”

“摘下来!摘下来”——”

常老夫人心如刀割,金匾乃是常家的数代荣誉挣来的,金匾象征着常家的门楣,金匾摘下,就是金陵世家的羞辱。

然而,大厅的情势异常明显,即使是常家上上下下舍生拼命,也难保不死伤累累,元气大伤。

而且,从此江湖上各门各派都变成了死对头。常家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金陵世家四个字不但没有荣誉。必然是遭人攻击的对象,金匾也变为“祸水”了。

如今若是暂时摘下来,不过一时的屈辱,事情真的弄不明,金匾乃是早晚要摘下来,即使不摘,也毫无价值可言。

一旦弄明白之后,由各大门派鼓乐重新顶礼悬挂,岂不更增加了金匾的荣耀。

想着。她咬牙对明心大师道:“好!依大师之言。者身答应你摘f金匾。”

话声未落,大厅后常三公子一跃而出,大声叫道:“娘!且慢,金匾摘不得。”

常老夫人答应摘下金匾担保,自明心大师以至各武林无不欢声雷动,此时一见常三公子现身而出,并且拦阻摘下金匾,个个怒形于色。

常三公子先向老夫人恭声道,“娘!事情由孩儿而起,他们找的入是孩儿,由孩儿来了断。”

明心大师正欣喜自己的主意不错,难得常老夫人接受,一场血拼可以避免,不料在紧要关头常三公子突然出现。

就好比煮熟的鸭子飞掉,不免懊恼地道:“三公子,贫僧一片苦门婆心,不过为了息事宁人!”

常三公子道:“多谢大师被人找上门来,想息事宁人也办不到!”说着便向大厅之中朗声道:“哪位朋友要摘金匾,请说出来?”

铁冠道长怒冲冲地道:“正主儿露脸了很好,那就不必摘匾了,是死是活,交出本门弟子黄可依。”

常三公子冷冷一笑道:“铁冠!你听着,若是你单独前来,金陵世家以礼相待,我常玉岚也会恭听教益,对你合理交待,现在聚众滋事,仗势欺人,凭着人多,存心并不是来讲理的,亮剑!”

他剑眉直竖,星目含威,并没有抽出长剑。

只是一双空手,错掌蓄势待发。

常玉峰一见弟弟不曾带剑,急忙将自己手中剑递上道:“二弟,剑!”

常三公子摇摇头道:“大哥,侍候娘吧!凭武当的三招两式,还用不到常家断魂七剑!”

“好狂的小辈!”铁冠道长虚扬长剑,挽起斗大剑花,人剑合一,直向常三公子扑到。

常三公子不慌不忙,吟吟一笑,口中喝道:“来得好!”

未见他举步移位,只是双掌乍合即分,左前右后。

紧接着迎着铁冠道长的来势脚下滑动,左手化掌为拳,直插铁冠挥剑的右手手腕,右手掌式不变,手推向铁冠的肩胛印去。

快如闪电的两条人影倏地一分。

但听“呛啷”一声大响,铁冠道长手中剑抛在地面,左肩如同被重物击中一般,整条手臂垂了下来,摇晃不已。

铁冠的额头豆大汗珠滴到脸上,痛苦得咬牙咧嘴,狼狈至极。

常三公子仿佛丝毫没动,谈淡的神色,含笑道:“恕我无礼,哪位还有兴致,我常家的金匾摘不得,这双肉掌却可奉陪。”

铁冠道长一招落败,长剑出手,人也带伤,在场之人莫不大惊失色。

因为,常家断魂剑在武林之中有“常门七剑、万邪断肠”的谚语,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相同的,武当一门也是以剑法称誉江湖,铁冠道长又是三元观“铁”字辈的高手之一,仅次于掌门铁拂道长而已。

最不济也该在百招之内才能分出高下来,现在一招初接,就落得如此之惨,怎不大出众人意外。

武林中人大都有“争气不争命”的习染。

常三公子一招出手,应该将众人镇慑下来才是。

然而,慧灵有丧师之痛,飞云要报师兄之仇,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双双越众而出,不对常三公子出招,反而指着常老夫人喝道:“瞧见了吧,他原来是你们常家调教出来的凶手,老太婆。

你还狡辩吗?”

常三公子大怒,厉吼道:“有本事对本公子来!”

他的话未落音,人已欺近,双掌“长虹射空”,左取慧灵,右推飞云,似乎怒极而发,带起的掌风霍霍有声。

比之对付铁冠,力道大了许多。

慧灵但见迎面一个血红的巨灵之掌,忽然化作千百万只,不分左右前后,向自己拍到,急切间措手不及。

等她扬起拂尘为时已晚了,觉着胸前一震,喉头发甜,“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另一边的飞云,戒刀尚未出手,肋下痛如刀扎,暴吼一声,庞大的身子像半堵土墙,仰面跌在当地。

两人同时重伤,大厅上一阵哗然,除了明心大师之外,全都亮出了兵刃,兔死孤悲,有道是“打死和尚满寺羞”。

虽然大家都知道常三公子的怪异掌法难以抵挡,但也抱着“敌忾同仇”的心情,发一声吼,将常三公子围在核心。

只是,谁也没敢出手抢攻。

明心大师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凛,忙向正位上的常老夫人道:“老夫人,万万使不得,纵然要拼个你死我活,刀剑无眼,胜负乃未定之天!”

常老夫人不知怎的,只顾凝神而视,仿佛心中在想着什么重大之事,对当前一触即发的场面,似乎完全不知。

明心大师又道:“老夫人。常家乃金陵望重一时的名门府第,要是变成了杀人的血腥屠场,岂不坏了祖传基业,老夫人三思!”

此言果然大大打动了常老夫人。

她这才如梦初醒,喝道:“岚儿,休得鲁莽!”

常三公子被围在核心,双掌作势,不敢大意,闻言忙道:“娘!孩儿是要让他们知道金陵世家不是好欺负的!”

他说话之时,不免分神。

原本围在他四周的一群,本是各门各派的高手,所以不先进招,就是要等常三公子分神之际乘虚而入。

因此,铁冠道长发一声喊,挺剑直逼常三公子左肩,另外右侧的几个峨嵋弟子,一声不响,戒刀挥砍过来。

“常哥哥不要怕,我来了!”

恰在这时,南蕙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飘身落在常三公子面前。

她是初生的犊儿不怕虎,天真无邪的心中,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既不问,更不管有什幺后果。

人才落地,分掌直拍常三公子右侧袭来的五个峨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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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她人如穿花蝴蝶,掌影如翻江倒海,峨嵋弟子还没看清南蕙的路数,已惨叫连连,五个人一样的胸前如遭铁锤重击。

哇哇哇!血光刺目,腥味冲鼻。

常三公子一见南蕙出手,知道事态不妙,但来不及拦阻,眼看五个峨嵋弟子口吐鲜血摇摇欲倒。

常三公子游身闪过铁冠道长刺来的一剑,口中大叫道,“南蕙,不要伤人!”

南蕙一招得手,重创了五个峨嵋弟子,童心大乐,娇声叫道:“蛮好玩的,难得练练筋骨!”

她口中说着。舍了右侧重伤的五人,一拧腰,从常三公子头上掠过,左手并指如戟,右掌倏地一收,迅雷奔电硬向铁冠拍出。

这一招变化之快,神鬼莫测,出手之裂雷霆万钩。

铁冠道长被常三公子逼退在前,还没回过意来,忽然一阵掌风,像一阵猛飚似地扑到,凌厉得锐不可当。

风势渐来渐烈,令人喘不过气来。

铁冠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问不敢硬接,八卦散招步法,快如兔脱侧移三步,险些挨了一掌。

脸上惊慌失色,吓出—身冷汗。

南蕙掌上功夫在洗翠潭浸淫了十余年,只是缺少实战经验,一掌拍出,见对手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不由吃吃笑道:“牛鼻子老道,你跑的比兔子还快,来呀!”

她并无意以言语污辱铁冠。

但铁冠乃是武当长老的武林硕彦,怎能当众忍得下这口气,对手又是个黄毛丫头,脸上更加挂不住。

因此,咬牙怒道:“丫头,找死!”

他振腕抖剑,又扬声对外围众人道:“各位,大伙上!”

众武林眼见南蕙狂态,怒气难平,此刻听到铁冠道长一声招呼,不由雷应一声:“咱们上!”

南蕙站立核心,一掌平胸护住“子午”,一掌斜削待发,口中嘻嘻笑道,“越多越好,统统来!”

众人更加恨得牙痒痒的,各抡兵刃,齐扑向前。

铁冠怒极出手,“云龙夺珠”剑尖抖动之下,化为点点星芒。

刺向南蕙的咽喉大穴。

就在此刻,黄衫飘扬,人影箭般地射到,左臂挥动,拦住了铁冠道长,右手比掌为抓,紧握南蕙手腕。

口中朗声高叫道:“有话好说!南姑娘,你是从来不生气的呀!”

南蕙手腕突然被制,正想翻掌弹去,闻言不由笑眯眯地道:“是司马大哥!”

司马骏含笑点头,然后拱手对着众人施礼,急上几步,朝着正位上的常老夫人恭身道:“小侄司马骏叩拜伯母金安!”

常老夫人忙道:“贤侄少礼!”

司马骏又向明心大师行礼,肃容道:“大师清安,大师德高望重,少林为武林尊重的名门正派,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也算功德无量。”

他这几句话虽然大方,却不得体,因为语意之中,隐然有责备之意。

明心大师焉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只是一则自己未能阻止双方的杀戮,二则难得司马骏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三则司马山庄领袖武林。

司马骏手底下的确不亚于当年的司马长风,就是适才出手一招,拦住了铁冠道长固然不易,压制住掌风凌厉的南蕙,却是一般高手能力所不及的。

因此,故作不懂,苦苦一笑道:“少庄主,你算是及时雨,来得正好,贫僧非不为也势不能也,阿弥陀佛!”

常老夫人这时由座上站了起来,高声道:“各位武林同道,适才—场误会,虽由犬子玉岚引起,但是这位南姑娘乃是在常家作客,而且昨晚才到金陵!”

铁冠道长怒发冲冠,怒不可遏道:“原来是你们请来的打手。”

常老夫人厉声道:“道长,你是名门长老,不可信口开河。”

明心大师生恐又点燃战火,忙劝道:“铁冠道兄,请听常老夫人把话说完!”

常老夫人接着道:“老身虽是女流之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个月之内,外子回与不回,对各位必有交待。”

铁冠道长因为适才受尽窝囊,所以火气特大,旧事重提道:“空口无凭,摘下金匾担保!”

常老夫人冷笑道:“老身先前已经答应,无奈各位手下留情,让小儿玉岚一招,这一招既得罪了各位,再要摘下金匾,就失去承让的意义了。”

众人七嘴八舌,吵嚷了起来。

司马骏双手高举,朗声笑道:“各位,适才我已请教过明心大师,才弄明白今天各位齐集金陵的真象。

“既然各位一定要保,假若承蒙看得起的话,愿以司马山庄担保,若有人觉得司马山庄不够分量,现在可以明说,也可以出来拒绝。”

司马山庄乃武林的泰山北斗,俨然是江湖盟主。

况且,谁愿意站出来与司马山庄为敌?

更明显的是司马骏的话,就有“谁不服谁出来”的威胁口吻,江湖多事之秋,任何人也不敢与司马山庄作对,与司马骏翻脸。

众人互望一眼,谁也没敢吭声。

司马骏又潇洒的道:“既然各位看得起司马山庄,赏司马骏的脸,在此谢过,三个月之后,我们仍在此相聚,问题必会真象大白,请吧!”

明心大师首先向常老夫人打个问讯道:“有扰老夫人福祉,贫僧告辞!”

接着,对司马骏道:“少庄主不但风采翩翩,而且办事爽朗明快,贫僧佩服,真是英雄出少年。”

“大师夸奖了!”司马鞍拱手肃客,徐步走向铁冠,道:“晚辈多有失礼,改日再行谢罪,道长,恕不相送了!”

铁冠红着脸,借机下台道:“少庄主一言九鼎,咱们三个月之后再来候教!”

明心大师为首,一众武林也不向常老夫人告辞,鱼贯在明心大师之后,带着一脸怒意离去。

金陵常家的庭园,是石头城胜景之一。

“来雁亭”是建在水榭之滨,四周生满了紫罗,沿亭自然的叠些奇形怪石,石隙中翠叶红花的海棠,夹杂在长叶剑兰里,格外秀逸可人。

亭子内灯火辉煌,丫环仆妇穿梭不停,送酒捧菜,进进出出。

常老夫人举杯对客位上的司马骏微笑道:“少庄主,老身敬你一杯,你三言两语化解一场纷争,老身甚为感激!”

司马骏肃立而起,捧杯道:“伯母敬酒,小侄实在是不敢当。

也不过是凑巧而已,何况,就是小侄不来,凭玉岚兄的那几掌,铁冠也是无可奈何,就连明心大师怕也不是玉岚的对手!”

他说到“那几掌”三个字,特别提高了嗓门,加重语气,还淡淡的一笑,瞧了瞧常三公子。

常老夫人原本微笑的面容,微有不悦之色,但是,随即道:“少庄主见笑,不知老庄主安泰否?少庄主南来有何贵干?”

“托福!家严命小侄向伯母请安,伯母,小侄此来是专程拜谒!”

“哦?贤侄有事?”

“正是。”

“请问——”

“是来向伯母您讨一杯喜酒的!”

“噢!是替三小儿做媒来的?承蒙看得起。千里迢迢的跑这一趟,但不知对方是哪一家?”

常三公子风流倜傥,并且眼界甚高,外出邀游的日子多,在家的时候少,又因他闯荡江湖时,随身带着四个美貌年轻、武功又好的婢女,一般民间女子自认高攀不上,官家或武林世家,也不敢妄想配婚,以至迟延下来。

常老夫人何尝不认为这个儿子的婚事很堆找到门当户对的!

另外,常老夫人向时认为,假如能给常三公子娶一房媳妇,他野马流云般的性情,一定会安定下来。

因此,她才很有兴趣地追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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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骏缓缓坐下,笑道:“伯母,找这个媒人说来惭愧,对方是玉岚兄自己订下的,我只是捡一个现成的大媒来讨伯母的赏而已!”

常老夫人惊讶的望着坐在下首的常玉岚。

常玉岚比他母亲还惊讶,茫然道:“司马兄,小弟不懂你的意思,我自己订的?我自己何时订过准家小姐了?”

“哈哈!常兄,难道你还害羞吗?”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司马骏又时常老夫人拱手为礼道:“常兄可能是未经禀告,在外订下亲事,还望伯母不要追究!”

常老夫人摇摇头道:“只要名门正派,老身也不会拘于世俗古礼。”

常玉岚急急道:“娘!孩儿没有!”

谁知,司马骏却道:“常兄,小弟可带来物证啦!”

“物证?”常老夫人一愕。

“是的。”司马骏道:“是常兄给对方的信物,对方持之物,常家严为媒,家严才派我专程前来金陵,恳求伯母赐准。”

常三公子这可急了,大声道:“什么证物?你拿出来!”

司马骏点点头道:“小弟把它带来了。”

说着,从怀内取出一个朱红绣帕小包袱来,仔细的打开,却原来是常玉岚的杏黄剑穗,剑穗盘结上系着一块玉佩,玲珑剔透。

司马骏拿着剑穗,轻抖一下道:“常兄,剑穗为凭,也算是武林一段佳话,你又何必否认呢?”

常三公子肺几乎要气炸了,急道:“剑穗是我的,不错,可是这与亲事完全无关,终身大事,岂可凭剑穗就决定!”

常老夫人也看清了那杏黄剑穗上系的玉佩,是常玉岚十二岁授剑大礼上自己亲手替他系上的。

她见自己的儿子急得脸色通红,连连推辞,误以为是怕羞,或是怕自己责备,因此慈祥地道:“岚儿,不要急得那样。”

“娘!不是的!”

“娘先问你,你的剑穗为何落到别人手里?”

“娘……”

“听我把话说完!”常老夫人转向司马骏道:“是也罢,不是也罢,贤侄请先说说对方是哪家闺秀,让老身作主!”

司马骏闻言,喜笑颜开地道:“伯母!这段姻缘可能是三生石上早已注定!”

“此话怎讲?”

“伯母!对方与司马山庄并无渊源。”

“哦!那对方怎会找上贵庄呢?”

“是这样的,日前,忽然有人持帖到敝庄来访,自称是兄妹二人,哥哥叫江上寒,妹妹叫江上碧。

“当时取出这条剑穗,声言与常家订下婚约,常三兄留下剑穗做为信物,只因金陵世家声誉满武林。必须有一大媒,因此,他们再三恳求家父出面为媒,成全此一良缘!”

常三公子勃然道:“岂有此理?”

常老夫人皱起了眉头,沉吟着道:“江上寒,江上碧,武林中,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陌生的名字。”

司马骏道:“伯母!这个江姑娘小侄见过,却是端庄静娴,要是论门第,也许是高攀了些!常言道:娶妻娶德,伯母以为如何?”

常三公子大叫道:“娘!绝无此事,千万不可相信!”

常老夫人见他失态,沉声道:“这剑穗呢?”

常三公子点点头道:“剑穗是孩儿的,至于婚姻之事,全是谎言!”

司马骏笑道:“常兄,话可要说明白,纵然是谎言,也是江家兄妹的谎言,小弟是奉了家父之命,家父也是听了江家兄妹之言。

“司马山庄与贵府忝列世交,家父见了这剑穗,不能不促成好事,常兄若是已有反悔之意,那又当别论!”

这番话,有多方面的意义,有责备、有立场,把责任椎到常玉岚的身上,非常动听而理直气壮。

常三公子想把江上碧赖着把剑穗骗去之事说出,但是孤男寡女深夜拉拉扯扯的情形,实在难以开口。

当时的情形,若非当事人,真难理解,况且若说自己受人欺骗,总有些丢脸。

因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眼见常玉岚脸上尴尬的神情,判断必是事出有因。

但她怎么也想下列剑穗是被别人巧妙骗走的。

老夫人对司马骏的话焉能听不出,于是苦苦一笑道:“少庄主,小儿生性不羁,对于婚姻大事也非三言两语就能定夺。

一则老身也想见见那位江姑娘,二则你常伯父出外未回,这件事还要稍缓之后。再烦劳你撮合成全!”

司马骏道:“伯母说的极是,不过……这剑穗?”

他抖抖手中剑穗,含笑望着常玉岚。

常老夫人忙道:“啊!少庄主,金陵常家是识理的,在事情没有决定之前,剑穗当然还是留在少庄主那里,不然你何以向江姑娘交代。”

司马骏明知老夫人会这样说。

因此,他仔细地把剑穗包好纳入怀中道:“如此,小侄告辞!”

说着,又起身走向久未说话脸上一片愁云的南蕙身边,朗声道:“南姑娘,都是在下失礼!一直为了你常大哥的婚姻大事噜嗦丁半天,还没敬姑娘一杯,等你常哥哥洞房花烛那天,再补敬你好啦!”

说着,一只手温柔地搭上南蕙的肩头,轻轻按了下,低声道:“再见!”

南蕙天真无邪,不过男女的感情是一种天性,对于常三公子,南蕙有一种亲密的微妙情感。

同时,常三公子是她第一个结交的男性,又是父亲死前将自己托付给他的人。

南蕙自幼在深山幽谷里长大,虽没有儿女之私的居心,但圣人说“及其少也则慕少艾”。

何况常玉岚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确是少女心目中的理想偶像。

南蕙只是觉得面对常三公子,有一种自然的喜悦起自内心。离开之后,就有一种莫名的思念。

她先前听到司马骏来替常玉岚做媒提亲,又有剑穗为凭,心中不自觉地想到“常大哥要娶常大嫂子”。

但此刻经过司马骏这么特别强调地一描,可描黑了,也把南蕙点醒了。

想到常三公子一旦成了亲,自己就不能与他朝夕见面了,常哥哥也不会再带自己出去邀游五湖四海了。

她想:“常哥哥为什么不娶我呢?”

想着,不由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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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姑娘家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在酒宴前哭起来,于是低头道:“司马大哥,你要走了吗?我送你!”

南蕙在常家乃是一个客位,常言道:“客不送客”。

不料,常老夫人闻言却道:“也好,南姑娘,你代老身送送司马少庄主吧!”

常三公子大感意外,忙道:“我送司马兄!”

常老夫人道:“玉峰去送客,我有话要问你!”

常玉峰应声而起,同南蕙去送司马骏。

常老夫人目送司马骏去远。忽然把脸一沉,大声喝道:“玉岚,给我跪下!”

“娘!”

“跪下!”

常玉岩也莫名其妙,道:“娘,三弟有何不是之处,请娘息怒明示!”

常玉岚也道:“剑穗之事,乃是孩儿一时大意被江上碧花言巧语骗去,孩儿向来洁身自好,娘是清楚的。”

“我问的不是剑穗的事。”

常三公子茫然的望着母亲。

“剑穗纵然是你摘给别人做为信物,婚姻大事要两厢情愿,娘不会勉强你,也不能说因为有了剑穗,便赖着非要论及嫁娶不可。

“既然如此,孩儿并没犯什么错,为何使娘生气?”

“哼!我问你,你是不是常家的后代?”

“儿是娘生娘养,一手扶持大的,当然是常家的后代!”

“常家在武林中有没有小小的名声?”

“金陵世家无人不知。”

“凭什么?”

“爹娘仁义处世待人。”

“武功方面呢?”

“常家断魂七剑!”

“噢!你在大厅之中,面对天下武林,用的是哪家武功?”

常三公子不由语塞,怔怔地型着母亲,说不出话来。

常玉岩也猛地想起,三弟不但没有用断魂剑法,连剑也没用,不由道:“不是娘问起,儿子没有留意,二弟,你那凌厉怪异的掌法,是哪门功夫?”

常三公子顿然想起,那掌法是在洗翠潭接受了南天雷的熏陶,自己不分日夜地研习鹿皮上的“血魔秘笈”。

日久以习,不自觉的就使用出来。

然而,自己并不是从第一招起。只能算是散手,依势借用而已。

因此,他忙道:“小弟只是随机应变而发,淡不上什么门派。”

常老夫人闻言,如同火上加油喝道,“你给我住口!”

“娘!我……”

“你以为别人都是睁眼瞎子不成,刚才司马骏就特别点出你的掌上功夫,只是他不便说明而已。”

常三公子这才想起司马骏的语气,分明是已瞧出了破绽。

常老夫人目光如炬,盯在常三公子脸上,十分严厉地又道:“血魔掌是谁教你的?”

常三公子料不到母亲一语道破,急忙“咚”的一声,双膝跪下道:“孩儿知道错了,这套掌法并没有存心学习,只是看了这掌法的秘辛,所以……”

“哼哼!”常老夫人冷哼两声道:“难怪别人激你勾引邪魔歪道,原来你真的半点都不假。

“小畜牲,你数典忘宗,金陵世家百年的家风门楣,眼看就要断送你的手上,你对得起你爹吗?对得起九泉下的列祖列宗吗?”

常二公子见母亲越说越有气,忙道:“孩儿知错了!请娘息怒!”

常老夫人大声喝道:“还有那个什么南姑娘,她就是惹祸的根苗……”

说到此处,南蕙正巧从外面进来,闻言还笑嘻嘻地道:“伯母。

怎么提到我啦!什么惹祸的根?”

她兴致勃勃的只管叫着进门,忽见常三公子跪在地上,常老夫人面如寒霜,常玉岩绷着脸。

不由奇怪地又道:“咦!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常三公子用手轻扯南蕙的裤脚,随着眼神道:“没你的事,少开口。”

常老夫人怒不可遏地道:“怎么没她的水,南姑娘,金陵世家乃名门正派,我们在武林中从没有仇家,江湖上没有敌人,希望你能谅解我这个不孝的儿子!”

南蕙完全不明老夫人说活的意思,眨眨眼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常老夫人紧接着道:“大有关联,邪魔外道,我们常家不但不交往,而且也不欢迎的。”

南蕙劈口道:“那也不是邪魔外道呀!”

“嘻嘻!”常老夫人冷笑声道:“南姑娘,你瞒不住了,大厅上那两下子,瞒小一辈的江湖朋友可以,我的老眼还没昏花,你是不是血魔门的后代?”

南蕙坦然地道:“是!我是血魔的后代,血魔门是邪魔,还是外道?谁是正派?”

“我们常家是正派!”常老夫人被南蕙的言语顶撞,怒气更高:“武林之中准都知道血魔是邪魔外道。

“五十年前血魔横行江湖杀人如麻,现在血魔重现的谣言四起,你南姑娘所到之处,必然会引动杀机,必是惹祸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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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月黑夜借刀杀人

南蕙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喝叱,又因没在江湖行走,所以也没有长幼有序尊老敬贤的礼数,只知道得理不饶人。

闻言也瞪起一双大眼睛,不服气地叫道:“邪魔外道不是看武功,是看做人,我血魔门血魔二字难听,你们的断肠剑“断肠”二字也不见得正派!”

她侃侃而谈毫无惧色,在她来说是要辩个是非理直气壮。

但是,听到一向受人尊敬的常老夫人耳里,这滋味可不好受,一拍桌面站了起来,厉喝道:“大胆!你敢教训我?你敢诬蔑常门剑法?”

常三公子从地上跃起,跑到常老夫人身侧,哀求道:“娘!南蕙她缺少母教,在深山长大,不懂俗礼,娘要原谅几分!”

常老夫人气极败坏地道:“可以!我走!”

常氏三兄弟齐向前道:“娘!”

南蕙忍不下这口气,她本来是孩子气,一见自己与常老夫人辩理,应该是正大光明的事。

可是眼见常氏兄弟都去劝慰母亲,自己孤孤单单的,不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出来道:“我走!我回洗翠潭,看谁敢欺负我!”

说着,将身边的座椅猛力一推,用力太大,椅子碰到了桌子,将桌上碗碟酒菜撒了一地,扭身向外奔去。

常老夫人火更大了,用手指点着常玉岚,骂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娘自从进你们常家的门,从来没人敢对我无理!”

常玉峰、常玉岩也齐声道:“这女孩子也太放肆了!”

常三公子哪敢搭腔,然而,他心中焦急万分,焦急的是南蕙,依她性子,极可能会拂袖而去。

以她毫无江湖经验人情世故一慨不知的个大姑娘,万一有个差错,自己怎么对得起临死托孤的南天雷。

况且,南天雷临死时将“血魔秘笈”亲手交给自己,一门秘笈乃是无价之宝,不料由于自己的大意,在大火中失落,至今无着。

若是找不回来交还给南蕙,自己失言背信不说,而断了血魔一门的根源事大,这个责任是推不脱的。

常三公子越想越觉对不起死去的南天雷,便向常老夫人道:“娘!南蕙的性情如此,娘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的性情如此,你却说得好,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受她的气,这是你做儿子的报答我的,带一个有性情的人给我气受!”

“她在山上长大,不懂礼教,我怕她一气之下走了,出了岔子。”

“哼!走了倒好!”

“娘……”

“别多说了,随我到后院去。”

常三公子本来想劝劝母亲,然后到客房去安慰南蕙,此时闻言,不由犹豫了一下,脚下也未动。

常老夫人焉能看不出常三公子的心事,又催促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没有……”

“走!跟我走!”

常三公子只好扶着母亲离开“来雁亭”,转回上房。

常老夫人是存心要自己儿子与南蕙分开,先前她看南蕙人品与天真无邪的纯洁颇有好感,甚至有让他们结为夫妇的念头。

当她发理南蕙是血魔的传人后,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血魔重现的谣言,已在江湖上传开了,若是一旦发现了与血魔有关的人,或与血魔有关的事,武林必然群起而攻。

最可怕的是,武林八大门派已指称常玉岚勾结邪门歪道,屠杀正派弟子,万一他们知道了南蕙就是血魔的传人,不但是常玉岚的知友,而且就住在常家,简直坐实了常家罪名,金陵常家说不定就毁在这件事上。

常老夫人有了这层想法,恨不得趁着南蕙的身份尚未被人发现之前,立刻将她赶出金陵,以免因此受累。

然而,老年人做事不至于那么冲动,她顾虑的是自己儿子与南蕙的情感,不知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万一已到了难舍难分,一怒之下赶走了南蕙,岂不等于赶走了儿子?

进入了上房,天色已是三更天下!

常三公子急欲要去探看南蕙,因此道:“天色已晚,娘该安歇了,有什么教训明天再说吧!”

常老夫人出乎意外地对三个儿子虚按按手,指着床前的椅子道:“我不累,难得你们兄弟都在,你们坐下!”

侍候的贴身丫环原已准备好了香汤。也薰好了洗换衣服,打算铺床整被。

常老夫人却挥挥手道:“喜儿,你们去安歇,这里不需要侍候丁!”

“是!老夫人!”丫环巡了出去。

常家兄弟哪敢多言,一排坐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静听教诲。

常老夫人未语先自流泪,探手在床上枕头下取出一个锦绣软缎书套,抽出一张皱纹尚未压平的白纸,并不打开,口中道:“这是岚儿回家的头天夜晚,我已上床安歇,有人从窗外丢进来的。”

常氏兄弟不由大吃一惊,因为金陵世家表面上看起来与一般百姓毫无二样,殊不知不分日夜,外园均有护院把守。

内园则特别从亲信家丁之中千巾选一,设有八个使者巡逻。

虽不像江湖帮派有所谓总管一类顶尖高手,却也算是严谨得很。

而常老夫人的上房,入伏之时竟然有人闯进,若是歹徒,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常玉峰立刻惊异道:“娘,果然如此,怎没知会孩儿,也好查个水落石出。”

常玉岩也道:“竟敢闯进上房,太不像话了!”

常玉岚却道:“事已过去,但不知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常老夫人道:“你们自己看!”

常玉岚起身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纸条,常玉峰、常玉岩也凑近前去,但见那张白纸上,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写着十六个桃红色惊心触目的草书:

“血洗南阳,火焚金陵,月黑风高,务要小心。”

常氏兄弟互望一眼,惊讶神色可见。

常老夫人道:“南阳纪家,金陵常家,乃是纵横武林多年的两大世家,玉岚,你同纪无情不是要好得很吗?”

“是的,娘。”

“血洗南阳应该是指他家,可知纪家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常三公子闻言,不由打了个寒噤,道:“娘,纪家确已发生了事故。”

“真的?岚儿。纪家真的被血洗?”

“是否血洗,孩儿不知,但是纪无情与孩儿在开封府分手赶赴南阳,等孩儿从盘龙谷回程,他已得了疯癫症……”

“啊!这纸条上第一句话已经应验,第二句,分明是落在我们头上,只是,你爹又没消息!”

“娘!孩儿一路上听到不少有关爹的谣言,不知最近爹可有平安家书寄回来?”

“唉!往日你爹出门,三五日都有讯息,数十年没离开金陵,这一回却半年毫无信息传回来。”

“为娘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里没有一时一刻放得下,岚儿,你偏偏又惹出这么多麻烦,娘……我……”

常老夫人已泣不成声。软弱无力地跌坐床边。

需知,她虽然出身河朔名门,嫁到金陵世家,五十年来,常家是在安安乐乐中过日子,一呼百诺,随心所欲。

现在丈夫生死不明,儿子岔事连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片刻的安静过,即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等折磨。

常氏兄弟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趋前道:“娘,不舒服?”

常老夫人强打精神支撑着道:“依你们看,这示警之人意义何在?”

常三公子道:“依孩儿看,这人是友非敌。”

“何以见得?”

“此人不但有预先警告之意,而且有关怀之心,至于前面两句,只不过是叙明纪家已经发生的事实,以及动手之人要向我们常家下手而已。”

“娘也正是这个想法,所以没有告诉你大哥、二哥,追查深夜的闯入上房之事,不过第三句月黑风高……“

“可能是指对方要放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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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的上旬下旬,各有几天月黑风高,究竟是哪一天呢?”

常玉峰抢着道:“凡是月黑风高,我们加竟防范就是!”

常玉岩也道:“大哥说的对,月黑之夜,我们加派人巡守。”

“不!”常三公子凝神道:“大哥二哥的办法虽好,但都是下策,因为只是守势。”

常老夫人觉得三儿子究竟与他两个哥哥不同,凡事都有独到的见解,便追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不成?不采守势又将如何,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敌暗我明,又能奈何?”常三公子道:“攻势!主动的攻势。”

“怎么个攻法?”

“这张纸条就是最好的线索,我们就从这儿下手,找出传信示警之人,必能找出敌人的蛛丝马迹。”

常老夫人不住摇头道:“堆!难!送这纸条之人功力之高,不在为娘之下,他贴近窗下,为娘上床未久,竟丝毫未觉。

小小的—个纸团丢进窗内来时,像是一团钢球,“嘶”的一声,竟然嵌入这檀木床架之上,你们看看!”

她欠身而起,指着左侧雕花床架上一个铜钱大深深的痕迹。

常氏兄弟也不由叹服来人内功修为之高,出手力道之重,一个小小纸团,竞能嵌进坚实的紫檀木里。

常三公子沉思片刻道:“娘!孩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常老夫人点头道:“母子们商议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常三公子缓了口气道:“从明天起,孩儿要访遍金陵九门八景,也许能在那些地方找出一点端倪来。

能够找出敌人的线索当然最好,说不定遇上这位留言示警的热心高手,事情也就不难水落石出了!”

常老夫人笑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有什么不当说的?”

常三公子见母亲展颜而笑,心中也开朗不少,也随着笑道:“只是家中要格外小心,而且暂时不让护院家丁仆妇丫头知道,以免传扬打草惊蛇,使躲在暗处的敌人另起阴谋诡计。”

常玉峰常玉岩不住道:“对,对!”

常三公子不等老夫人开口,又道:“家中有大哥二哥,当然是绰绰有余,不过……不过,人手是越多越好。”

他说到这里,面色微红,一双星目乞求的望着常老夫人,吱唔说不下去。

“畜牲!”常老夫人嘴角微动,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想拿话来套住老娘是吗,是不是要把那姓南的丫头留下来?”

天下父母心,常老夫人乃是知子莫若母,其实只要南蕙与血魔无关,老夫人看在爱子份上,也会留下她的。

大好的机会,常三公子岂肯错过,乘机忙道:“娘!孩儿保证她不敢在您面前无礼,再说,一个女孩儿家,要她到哪里去呢?”

“等到爹平安回来之后,或是我把暗中的敌人找出来,孩儿立刻找一个使她安身立命之所。免得惹娘生气!”

常老夫人摇头一叹道:“好吧!也只有这样了,你们也累了,折腾了一天大半夜,这把老骨头部酸了。”

“多谢娘!”常三公子喜不自胜地向南蕙的房中奔去。

夜色虽已深沉,但常三公子恨不得立刻去留住南蕙,否则她一定伤心一夜的。

因此,常三公子一踏进南蕙的房间,就喊道:“南蕙!南蕙!”

客房内灯光还很明亮,但一点回声也没有。

常三公子轻轻敲着窗栏,大声叫道:“南蕙,南蕙!你还在生气吗?为什么不理我,我可要进来了!”

依然没有半点回音。

常三公子暗喊了声:“不好,这丫头出了毛病啦!”

心念初动,不敢怠慢,试推房门,井未下锁。

室内灯火通明,哪有南蕙的人影。

再看,墙壁上原本挂着的南蕙一些随身衣物,已是不见,连南蕙一路携带的小玩偶,也都没有了。

这分明是南蕙收拾带走了。

常三公子既焦急又难过,焦急的是南蕙一气之下离去,在武林中她举目无亲,教她何去何从呢?

难过的是,自己没有尽到保护之责,有负南天雷重托。

莲儿等四个丫头,已被软禁在后院柴房,常府之中,也投有南蕙谈得来的女眷,所以常三公子也不必去问别人,南蕙一定是不告而别。

他无精打采地出了客房。

一个人对着西沉的一弯残月,意兴阑珊,想起南蕙的天真纯朴情趣,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卧室,一时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一股脑儿都涌上心头,胡乱合衣躺在床上沉思。

横在跟前的事,实在大多太多了!

是谁要“火焚金陵”?

为了什么?

留书示警的又是谁?

他为何不公然露面呢?

自己的老父生死如何?失踪因何而起?是谁设了陷阱?

纪无情家中真的是被“血洗”了吗?是谁干的?

这显然与要火焚金陵之人是同一个人,纪无情神经错乱,是否因为家遭惨变而受了刺激呢?他被何人劫去了?

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料,是被江上寒用调虎离山之计劫走的?

狂人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人为首?堡在何处?

百花门目前为何音讯全无?百花夫人怎么又会知道自己家中出了岔子,要自己尽速赶回金陵呢?

血魔秘笈被何人在火场中取去?旅店中发现的红色头套、红色劲装,以及手抄血魔秘笈是从何而来?是不是就是盗去秘笈之人?

最放心不下的是蓝秀。

想到蓝秀,常三公子不由精神大振,自己见过的美女不在少数,可就没有一个能像蓝秀那等天香国色,令人一见难忘。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迷人……

想着想着,常三公子不由脸带微笑,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略略打点,依照昨晚的计划,整装出门,沿着莫愁湖信步走去。

先漫步向秦淮河一带,秦淮河沿河茶馆、酒楼栉次鳞比,又有河上画舫,乃是龙蛇混杂之地:

各色人等俱全,是找寻线索的好地方。

常三公子一连走了十余家茶馆,并没有见到有岔眼之人,也没有值得留心之事,虽也有江湖走方郎中、下九流卖艺女子,却毫不起眼。

眼看已是未末时分,常三公子依然毫无所获,面且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出了水西门离雨花台不远。

忽然,斜刺里一匹全身湿淋淋的棕色快马,由大道上转闭塞小路惊鸿一瞥,呼的一声向江边方向如飞狂奔。

最引人注意的,乃是马上的人,一身红色劲装,在快跑如飞的马上,竟然稳如泰山,骑术实属少见。

常三公子焉肯放过,对于红色劲装,尤其使他生疑。

他打量了一下附近,只有二三村农荷锄归去,并无刺眼人物,于是吸气挺腰,施展轻功顺着红衣人去处全力追去。

那马好快,最少也在数十丈之外。

只剩一点影子在落日余晖之下星飞丸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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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三公子生怕这唯一可疑之人错过,全力施为,纵跃腾挪丝毫不敢稍停。

不料,眼看离江岸不远,正是高可及人芦花丛深处,竟然失去马上红衣人的踪影。

常三公子不假思索,跃进江堤之下的芦苇深处。

原来,有一处用芦席卷的卷棚,约莫有五丈大小,矮矮的隐在芦苇之下,不经意固然看不出,即使由江堤上经过也看不到。

常三公子伏下了身子,蛇行向那卷棚接近,果然,适才那匹棕色的骏马,正系在卷棚前吃草。

这一发现,常三公子既兴奋又格外小心,缓缓地摸索着向前,连一根芦苇也不敢碰倒,生怕芦竿折断的脆响,惊动了棚里的红衣人。

常三公子一身雪白长衫,染满了污泥,也沾满了野草芦花,纹风不起,寸草不惊地摸到卷棚后面。

常三公子眯起一只眼睛,就着极小的缝隙向内张望。

原来栅内竟有四个身着一式红衣之人。

四个红衣人虽然已掀去头盖,个个脸上横肉青筋,人人双目精光闪烁。仿佛全是一流高手。

但常三公子再三省视,全都非常陌生。

但听其中一个道:“老九,咱们主子可问过三次了,你怎么现在才赶到?”

“天!”说话的老九,正是先前骑在马上的人,他还在不停的喘气,抱怨地道:“我一路上连歇下来喝一口水都没有,可是马不停蹄。”

另外靠左边那个红衣人接道:“主子担心你误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方不是省油灯,所以五哥才问你!”

首先说话的人仿佛是四人中的头目,被这人称为五哥。

“好在现在少一个小妞!”五哥移动了一下盘坐的腿道:“减去一个扎手货。”

骑马刚来的那人提高嗓门道:“我真不明白,既是暗里做手脚不露面,管他扎手不扎手。

再说,凭主子那份能耐,加上我们弟兄十八个,就是明摆着干。也必然是十拿九稳,何必偏偷摸摸?”

“你懂什么?”五哥沉声道:“主子有主子的道理,不用你多操心。”

正在这时。忽然,一丝破风之声来自江边。

“笃!”的一声脆响,半截五寸余长的芦竿,直射进卷棚里去,卷棚中四人不约而同齐声暴吼:“有人!”

常三公子也不由大吃一惊,抽身就待向芦苇深处隐藏起来。

但是,已经迟了半步。

四个红衣大汉跃出卷棚,也同时发现了常三公子,各持一把扑刀,猛虎出柙也似地分为四方,一言不发四刀齐下。

常三公子之所以要隐藏起来,只因为想伺机从四人说话中听出点门道,并不是心存畏惧怕四人的武功。

既然行迹已被发现,四人又联手合击,也就毫无顾忌,挺腰昂身,顺势抽出腰间长剑,横扫千军,先削去周遭的一大片芦苇,然后跨步杖剑迎了上去。

四个红衣汉子也不是弱者,仗着刀重剑轻,闷喝一声,四口刀一致往剑身砍下。

常三公子冷冷一笑,并不抽剑退步,急切间手腕一翻,手中剑变刺为挑,反而找着四柄刀着力上削。

四个汉子一见常三公子的剑势疾转,心知有这一招,人影突地—分,四口刀快如电掣般连人撤出。

常三公子原料定这一招必然得手,最少有二人以上的刀会被自己磕飞。

不料四人全是行家,收招之快,实属惊人,从这四人的功力上,可以看出不是—朝一夕之功,他们的主子,定是非凡人物。

常三公子想到这里,更加不敢怠慢,他的剑花挽处,变了战法,不再把四人当成目标,斜地里连上三步,专找那个五哥刺去。

称做五哥的红衣人自料不敌,眼见常三公子锐不可当,剑尖直指自己,忙不迭挥刀护住要穴,脚下猛点地面,人已退出三丈余。

他这一退,乃是救命保身。

不料正中常三公子的下怀,因为四人联手要想制住其中一人,另外三人必然舍命相救,反而碍手碍脚。

如今,一人退远,另外三人想救,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势要落后一步。

常三公子临战经验老到,他盈盈一笑,如影随形追着五哥的去势,衔尾挺剑而至,低喝了声:“朋友,你走不掉了!”

了字落音,寒森森的剑尖,已抵上了五哥的喉结大穴。

只要再一振腕,咽喉立刻斩断,落个横尸江岸血染芦花。

一招得手,常三公子沉声喝道:“我不杀你,只问你几句话。”

他一面剑尖不收,一面留心其余三人,生恐他们要救同伴在背后猛施杀手。

说也不信,另外三人眼见自己同伴在常三公子剑尖之下,一个分厘之差,必然横尸当场,竟然不来援手,反而乘着常三公子专心一意对付五哥之际,折身落荒而逃,连卷棚前的马也不要了。

常三公子冷哼了声道:“朋友,看见了没有,你们这群狐群狗党,可连扛湖道义也没有。

“你若是肯说出受何人主使,到金陵城来有何阴谋,我立刻收剑撤招,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那个叫五哥的红衣汉子,满脸杀气。

竟然虎视眈眈地看着常三公子一言不发。

常三公子怒道:“你不要命了吗?朋友,值不值得呢?”

那红衣汉子牙咬得格格响,只是像哑巴似的,不说一句话。

常三公子可真急了,手臂微微前伸,剑尖已划破了那人的咽喉,一丝鲜红的血,从那人喉头直流到胸前。

不料那人如同疯了一般,不但不叫痛向后闪躲,反而伸长脖子迎了上来。

常三公子真想不通,又怕那人仰剑而死,自己断了这条线索,欲待将他点了大穴制住带回家中。

而自己一身污泥十分狼狈,况且金陵重地,朗朗乾坤,自己驮着一个大穴被制形同半死的人,穿大街过小巷的进城,岂不惊世骇俗,满城风雨。

因此,将手中剑略略一顿。向后撤了两寸。

谁知,就在这微微一撤之际。那个红衣汉子突然—跃斜移两步,挥起扑刀闪电船地向他劈来。

常三公子早巳料到他会有此一击,冷笑一声,剑招虚挥,左手并指,认定红衣汉子的中庭大穴点去。

几乎是同一时候,斜刺里,嘶的一声,一点黄色影子疾射而至,正中红衣汉子的左太阳穴。

“啊——”

惨不忍闻的一声厉吼,“呛啷”红衣汉子扑刀落地,人也倒在当场,半截芦苇深深插进左太阳穴,血如泉涌,眼见活不成了。

这是杀人灭口,常三公子不敢怠慢,认定芦苇射来的方向叠腰扑去,一连几个腾跃。却已看不到人影。

出手之人心肠好狠,身法好快。

晚风,吹动芦花,不住的摇晃。

江水淙淙东去,夜风带动微波,把洒落在水上的月色泛成一片银白。

一艘点点灯火的画舫,停了桨,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地飘浮。

这是一艘少见的画舫,从船头到船尾,足有五十丈长短,画栏彩莲,三根高耸的桅杆,一式升起三面杏黄螟蚣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如镜的甲板正中,一个大理石的圆桌,上面摆满了佳肴。

四个黄髻书僮,垂手侍立,不时添酒上菜。

左首,南蕙双目凝神,远眺江面夜色,分明是心有所思。

右首,司马骏含笑举杯,低声道,“南姑娘,我敬你一杯!”

南蕙似乎陷于沉思之中,只到司马骏第二次叫她,她才红着脸如梦乍醒。忙道:“哦!哦!”

司马骏淡淡一笑道:“南姑娘,你在想什么?是想常玉岚?”

南蕙闻言秀眉微颦,娇嗔地道:“不要提他,他有什么好想的!”

司马骏再次将酒杯举起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南姑娘跟他究竟有—段不平凡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常三公子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这时,他也许正在想念着你也说不定呢!”

他说时,故意将手中酒杯高举齐眉,一双眼从空隙中斜飘在甫蕙脸上,注视着她的神情。

南蕙的眼角有些儿湿润,但却立即一扬眉,道:“怎么会,他们母子天性,我是个孤苦无依的不祥之人,来!少庄主,我敬你一杯!”

“不敢!”司马骏一饮而尽。

照了照空杯,他又道:“南姑娘,你这不告而别一走,一定把常三公子急坏了,依在下之言,明天我送你回去!”

“不!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是饿死,我也不回去了!”

“你不怕常玉岚着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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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南蕙的粉脸上有些愤怒,也有些凄楚,摇头带着嗔恨地道:“手臂向内弯,他当然听他娘的,不然我一气之下回到客房,他怎么不来看我,最少安慰我几句总可以吧!”

“这……”司马骏故作不解地道:“是呀!常三公子应该不是这种绝情的人。”

“这很难说,常玉岚到处留情,看似有情却无情。”

“在下却没有这个想法,却觉得他对仍对南姑娘情有独钟,不然,千里迢迢把你从盘龙谷带回金陵为的什么?”

“司马少庄主,有件事你大概没忘吧?”

“什么事?”

“你身上带的那条杏黄剑穗。”

“哦!怎么样?”

“哼!风流成性,到处留情,姓常的天性如此。”

“不!南姑娘,你是在气头上,相信常兄他不是这等人,稍过几天,等你的气消了,到时,常老夫人的气也平息下来,我陪你回常家去,一天的云雾也就散了!”

“少庄主,是不是不欢迎我?”

“哪里话来。在下仰慕南姑娘已非一日,司马山庄的大门,永远为姑娘你开着,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怕常玉岚兄会对在下不谅解!”

“笑话,我又没卖给他。他不找我,我还要找他哩!”

“哦?你找他?”

“找他要回我爹临死之时交给他的……”

“交给他的什么?”

“要回我爹交给他的东西。”南蕙突然警觉到“秘笈”,乃是本门天大的机密,不能随便对外人透露半点口风,于是才忙改口。

司马骏眼珠子不由灵活的转动了一下,试探着道:“令尊临终之时交了很多东西给常兄?”

南蕙虽然心无城府,但对血魔秘笈之事,却知道事关重大,闻言微微摇头道:“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好!”司马骏心知一时之间,问不出什么结果,把话题一转,道:“我们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

“明天,我带姑娘去散散心,龙蟠虎踞的石头城,秦淮风月,明陵钟山,还有百戏杂陈的夫子庙!”

南蕙忽然离座而起,指着空隙道:“咦!那是什么?”

烟水浩渺的江面巳忽然升起一红一黄的两道冲天火炮,高入云表久久不熄。

南蕙是只顾仰脸追踪看着冲天而起的两道火焰,而司马骏却放眼向火炮升起之处极目望去。

原来江面数十丈外停着一艘巨船,船上正一闪一闪地用灯光打着暗号。

司马骏看了一阵,起身对南蕙拱手道:“南姑娘,在下有事必须上岸一行,恕我不能奉陪了!”

南蕙意外地道:“夜静更深。你还要上岸?”

“是的。”

“金陵城门恐怕早巳关了。”

“城门是关不住你我的,姑娘!”

“是呀!我是糊涂了。”

司马骏吩咐侍候的书僮道:“吩咐后舱放下小艇,你们好生侍候南姑娘,不准任何人打扰,这条船上每个人都要听南姑娘的指使,违背者丢到江上喂鱼!”

他说着,回头拱手向南蕙道:“南姑娘,你若是看得起在下,就把这儿当作你的家,你要怎么就怎么,尽管吩咐!”

南蕙听在耳里,感激在心里。

她原是自由自在任性惯的,司马骏的一番话,正对了她的心意。

因此,连连颔首道:“少庄主,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说真的,离开常家要不是凑巧碰到你,我还真不知该到哪里去。”

司马骏又道:“千万不要说什么感激的话,同是江湖人,和尚不亲帽子亲,凭你南姑娘一身绝世武功,天姿国色的容貌,五湖四海任你邀游,还怕没去处!”

南蕙被这几句话捧得心花怒放。

须知,一个失意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安慰和鼓励。

南蕙自幼就在严父的督责之下练功,虽然南天雷爱女心深,但爱之深责之切,除此之外,又不能像慈母一样的亲近。

而跟着常三公子出了盘龙谷,一路上对所见的事物只感到奇特惊喜。

常三公子既避男女之嫌。而且波折叠起,连闲下来亲切的聊天都未曾有过,当然南蕙也没有被尊重的感觉。

只有被称为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

至于莲儿她们四婢,把南蕙视为尚未开窍的小姑娘,又有一层阶级不同的隔离感,莲儿等自认足下人,对南蕙早把她视为主人的贵宾,因此也没有亲切的意味。

等到了常家,老夫人的森颜厉色,尤其是南蕙未曾受过的屈辱与挫折。

而今,司马骏百般礼遇,一味尊重,南蓖是一百个感激,打心眼里的喜悦,脸上笑容满面道,“少庄主……”

“南姑娘,你一定要叫我少庄主吗?是不是太见外了!”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你叫常三公子难道也叫常三公子吗?”

“他吗?他的姓只有一个字,所以我叫他常哥哥很顺口,你姓司马,两个字,叫起来很别扭,所以……”

“哈哈!早知道我就不姓两个字的姓,那该多好!”

“你好风趣啊!”南蕙也开怀地笑了起来道:“不像常哥哥,一天到晚紧张兮兮,一本正经的。”

司马骏闻言,真的十分得意,他双手握着南蕙的玉手,十分亲切地道:“有了你,我高兴许多,当然会轻松起来!南蕙,我去去就来,陪你在甲板上看江上月色,你不要睡,要等我啊!”

他话虽说完,手却仍握着南蕙的手,仿佛依依不舍的样子。

南蕙笑道:“快去吧!早点去,才会早点回船呀!”

司马骏点点头道:“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

他日视南蕙,眼睛一眨也不眨,倒退到了船边,一折腰扬扬手,人如一片落叶,已落在停在船侧的小艇上。

轻功之高,几乎是神乎其技,姿态之美,直像一只江鸟展翅掠波。

他落身小船之上,好像变了一个人,脸色一肃,厉声对小艇上操舟的汉子大喝道:“快!越快越好。”

小艇鼓浪面前,转眼已到了那艘巨船之前。

司马骏双脚着力一点,小艇被他大力踏动之下,向后倒退数丈,司马骏霍地拔起两丈,人就落在大船上。

这艘巨大的船,甲板足有十丈方圆,此时靠近舱门雁翅站着八个红衣血鹰,正中盘龙雕花船椅上,司马长风半坐半卧,闭目养神,一侧,费天行垂手肃立。

“是骏儿吗?”司马长风半睁开眼,低低地问。

“正是孩儿。”司马骏抢上几步,单膝落地道:“孩儿给爹请安!”

“免啦!”司马长风欠起身子,费天行急忙伸手将躺椅的靠背抬高,好让司马长风的身子倚靠得舒适些。

司马骏行礼毕。站了起来,走近了些道:“两道烟火,我料不到爹您老人家亲自来了,怎不施放三条焰火呢?”

“哼!”司马长风冷冷地道:“金陵城是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定有人知道我们司马山庄的夜间讯号,那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这是不可能的!”

“凡事小心点的好,常家母子反应如何?”

“一切都如爹预料的一样,只是有两点出乎意料之外。”

“哪两点?”

“爹!这件事,一好一坏!”

“哦!你说说看!”

“因为爹所设计的剑穗之事,原先只想使江湖上一改常玉岚不贪女色的观感,把他的人格降到江湖浪子的地步,想不到另有一个极大收获。”

“什么极大收获?”

“想不到因此刺激了南蕙丫头,她一气之下,连夜不辞而别。”

“好哇!她人呢?”

“爹!”司马骏见自己父亲平时总是阴沉沉不急不缓,忽然一改常态,便得意地道:“您放心,孩儿在酒宴前,已料常家母子必然因为剑穗之事争吵,在常家附近埋伏,并未离去。

“果然不出所料,南蕙在黎明之时越墙而出,孩儿尾随她到了江边,才现身与她见面,她正无处可去,于是,孩儿把她请到了画舫之上,谅来她是不会离开的了。”

“很好!”司马长风笑着站起了身,例外地拍拍儿子的肩头道:“你办得好,骏儿,把她稳住,取得她的信任,那第三部武学秘笈就着落在她的身上,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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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明白!”司马骏说着,靠近司马长风身侧,低声道,“你朝思暮想的就是那第三部,孩儿若是不知道岂不是不孝!”

“哈哈哈哈……”司马长风不由仰天狂笑,笑声高亢凄厉。惊起水上江鸟,“噗”地飞了开去。

笑声甫落,又问道:“另外一件坏事是什么?”

司马骏倒退了一步,肃声道:“十八血鹰的老五,被孩儿制裁在江岸芦苇之中。”

“为什么?”

“险些被常玉岚捉了个正着!”

司马长风并不追问详情,回身向侍立躺椅边的费天行招招手。

费天行忙过来,恭身道:“属下侍候!”

司马长风淡淡地道:“派一个接替五号血鹰。”

费天行朗声应道:“是!”

正待转身,司马长风虚按一按手引,又道:“请双枭到船头来,

见见少庄主!”

“是!”费天行高应一声,转身离去。

司马长风一面走向躺椅,缓缓坐下来,一面对司马骏说道:“骏儿,常家老太婆的子母连环珠的威力非同小可,加上常家老三事剑凌厉无匹,为了预防万一,所以原订计划有些改变!”

这时,费天行领着两个怪人,从船尾快步来到司马长风座位之前,哈腰禀道:“禀庄主,桂南双枭清到!”

说是两个怪人,一点儿也不错。

走在前面的既高又瘦,生成一个孩儿脸,器官似乎都不对劲,全紧紧地挤在一块儿,乍看之下,几乎分不出眼、嘴、鼻来,永远像在愁眉苦脸似的。

后面一个,却像大鸡蛋,比那个高个子的矮了一半,胖嘟嘟的一身肥肉,走起路来颤抖抖的。

但是,他偏偏长了个圆滚滚的银盆大白脸,双眼眯成一条缝,厚嘴唇向外翻着,怎么看也像在傻笑。

两人一个大跨步像是个两脚规,一个一歪一斜地像是在滚球,走到司马长风面前,拱拱手,一句话也没说。

司马长风指指身前刚搬来的两个锦凳道:“二位请坐!”

两人坐下,愣愣的望着一侧的司马骏。

“骏儿!”司马长风指着两个怪人道:“过来见见,这两位是桂南大名鼎鼎的高手,矮的这位人称千年神枭,苗山魁苗大侠,高的这位人称摸天灵枭韦长松韦大侠!”

司马骏见他二人既丑又怪,心知必有过人之处,又当着自己父亲面前,自然要装出谦虚一点。

因此,拱手为礼道:“晚辈司马骏,见过二位!”

两人翻了翻怪眼,一不还礼,二不搭腔,像一对大傻瓜。

司马长风微微一笑,指着司马骏道:“二位,这是犬子司马骏。”

费天行在一旁补充道:“就是本庄少庄主。”

千年神枭苗山魁却怔怔地道:“司马庄主,俺兄弟什么时候动手?”

摸天灵枭也有些不耐道:“闷在船里,再不动手,人会闷坏的哟!”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道:“快了!常言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等三天后,没有了月亮,就要劳动二位了!”

千年神枭苗山魁厚嘴唇一鼓,十分认真地道:“庄主,动手归动手,银子的事,可不能少一份。”

“对!”摸天灵枭大声接道:“杀人放火是我们的事,准备银子可是你们的事。”

“二位放心!”司马长风道:“早巳准备好了,放火的酬劳五千两,另外杀一个人一百两,费天行,把银子抬出来让他们瞧瞧!”

“是!”

费天行去了不久,真的着人抬出两个红漆皮箱,打开,里面装满了成锭的银子,白花花的在星月光辉反射之下闪闪发光。

桂南双枭看那成箱的银元宝,看得直眉瞪跟,连连点头不已,那千年神枭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司马长风又道:“三天后的夜晚,由小儿司马骏带二位前去烧那江湖败类的巢穴,杀江湖败类的手下。”

“两位,这种事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两位之中若有个三长两短,司马山庄可不负责,因为两位是凭本事赚钱,另外还有……”

千年神枭苗山魁似乎十分有把握地道:“放心,我们在桂林做事,从没失手过。”

摸天灵枭韦长松自作聪明地道:“庄主,你已经说过了,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们绝对不会说是受了司马山庄之邀,对不对!”

“好!”

司马长风大拇指一竖,得意地又道:“二位不愧是成名的大侠,就凭这句话,够义气,够交情!我司马长风这个朋友算是交定了!”

话完,转向费天行道:“费天行!”

“属下在!”

“领二位去安歇了吧!”

“是!”费天行应了声,然后对桂南双枭道:“请!”

目送桂南双枭走后,司马骏道:“爹,这两人行吗?不会误事吗?”

司马长风冷冷地一笑道:“他们二人若有真才实学,把常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回头到江边等他们上了船……”

说到这里,司马长风伸出右手掌掌心向上,然后猛的一翻手,掌心变成向下,眼中充满狠毒之色。

接着,又说道:“要是他们命中注定死在常家,常家必然认定闹事之人是桂南来的,本庄与桂南素无来往,不会被人怀疑。

“最难得的是桂南双枭半疯半癫,就是被常家的人活捉了去,绝对不至说出真象,没有后顾之忧。”

司马驶只有连连点头的份。

司马长风又道:“明天,我另有大事必须亲自前去,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爹尽管放心,孩儿虽不能出面,事情是万无一失。”

“好吧!”司马长风看了看天色,道:“更深雾重,你去吧!记住,不要忘了在那小儿身上下点功夫!”

“是!孩儿告辞了!”

“去吧!”

司马骏—转身,倒提上冲丈余,人像一只鹰隼,飘身顺着船舷,又轻飘飘地落在原来的小艇之上。

一看,摇船的汉子正在打盹,叱喝道:“回船!”

那汉子闷声不响,把头上的斗笠反拉低了一些,单手摇桨,将小艇调转头去。鼓浪分波,小艇像离弦之箭,带起嘶嘶水声,快如奔马。

江上,残月已沉,烟雾笼罩,因为适才小艇向大船上来时,乃是顺流而下,所以小艇走的江心原是直路。

如今,回转画舫。却是逆流上行,小艇要采用“之”字开的逆水操舟之法。

司马骏先前见小艇直驶江岸,并不觉得奇怪,兀自盘膝坐在船头上,计算着如何指使桂南双枭动手,而不露一点痕迹。

然而,眼前已是港又纵横,芦苇丛生,分明已离岸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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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炫美巧令两公子

依理,小艇应该掉头折回,向对岸驶去,才能用抢上水的冲浪走法,来回向画舫接近才是。

而那驾驶小艇的汉子,一味的埋着头依旧着力地摇动椿柄,眼看小艇已驶进浅水的沼泽之中,丝毫没有掉转头的意思。

司马骏微微摇头道:“这不是要搁浅上岸了吗?你是怎么搞的,睡着了吗?”

不料,摇椿的汉子一言不发,猛然向后急搬橹柄,那小艇的艇身一震,咔,原来艇头猛向前驰,已搁浅在沙洲之上,停了下来。

司马骏大怒道:“岂有此理,你……”

他原是面向船头盘藤坐在那里,经小艇艇身陡然一震,生恐向后仰面跌下,就势挺身而起。

这时才看出来,本来摇橹的壮年汉子,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赤面短须的老人了。

那老人面带微笑,缓缓站起身来道:“司马少庄主,请下船吧!”

司马骏不由大惊,沉声喝道:“阁下何人?”

“陶林!”老人中气十足,清朗的道:“没听说过吧?无名之辈。”

“陶林!”司马骏沉吟片刻,真的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陶林又含笑道:“非常抱歉,为了要请你的大驾,只好委屈你的手下了!”

他说着,轻轻掀起船尾的压舱木板,拉出了蜷曲在下面的汉子,那汉于直眉瞪眼面露惊慌之色,嘴角流着粘液,分明是被制了穴道。

司马骏脸上很挂不住,手下被制,自己竟茫然不知。

而坐上小艇许久,也是丝毫未觉查出摇橹之人乃是假冒的,此人若是心存不良,自己不早已身首异处葬身江中了吗?

想到这里,不由脸上一阵发热,沉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陶林依然不疾不徐地道:“奉命请你!”

“请我?”司马骏哭笑不得。他乃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在没弄清对方的来意之前,自然不愿翻瞳,因此,冷冷一笑道:“这是霸王请客!阁下奉何人之命?”

陶林且不答言,缓缓站起,就在船后拂袖而起,腾身离船向芦苇深处射去,人在空中朗声道:“少庄主,随老汉来吧!”

一则要探个究,二则势成骑虎。自己纵然能解了船夫的穴道掉转船头回去。但是留下的疑团,岂不是永远打不开。

同时,对方既然不择手段地将自己用船载到这里来,哪会放手。

因此,司马骏心思电转之下,展功向陶林去处追上前去。

原来芦苇深处并不是江岸陆地,却是一个矗风的港湾,水波不兴,宁静异常。

靠近沙洲停着一艘船身不大但精致高雅的游艇。

红柱绿篷,垂帘锦幕,一色的乳白应用家具,在浅红灯光之下别有宜人气味。

陶林已站在游艇近岸之处的三级踏板前,拱手道:“少庄主请!”

司马骏只如梦魅一般,不自觉地步上跳板,到了游艇之上。

但闻一阵阵清幽香息扑鼻,令俗念俱消。再看游艇内舱,细密的竹帘低垂,那竹帘是用湘妃竹精工编织而成,令人看着十分可爱。

每枝竹丝,只如细线一般,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隔着竹帘是一片绯红灯光,隐隐绰绰,看不见帘内动静。

只有舱门上那块竹制匾额,上面碧绿的“桃舫”两个簪花体清秀的字体,显得十分雅致。

陶林随着司马骏身后也到船上,扶扶比常用木板椅略矮的竹制圆凳道:“少庄主请坐!”

司马骏虽是满腹疑云,但只好按捺下来,应声坐在竹凳之上。

只闻一阵沁人心髀的香气扑鼻不散,原来,靠近竹凳前的竹编小巧玲珑的桌上,已经斟满了一杯浅红色的酒,另外还有一盘什锦新鲜水果。

时令已入初冬,新鲜什锦水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司马山庄富可敌国,也没有这等排场,凭这盘水果,司马骏料着“桃舫”的主人必非等闲可比。

再看陶林轻手轻脚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分明是怕惊动了舱内主人,以陶林适才的身手,就不是一般高手可以比拟,其主人的修为可想而知。

司马骏此时的心情复杂至极。

最担心的是既猜不透对方是敌是友,也就弄不明白是吉是凶。

司马山庄在武林之中威望显赫,对方既已知道自己是少庄主,为何采用这等方式邀自己前来,目的何在?

从接待的情形看来,似乎并无恶意……

就在司马骏意念尚在犹豫不决之时,舱内传出一声轻言细语道:“陶林!客人已经到了吗?”

那声音低沉的细语,如黄莺出谷,嘤宛悦耳,如同珠转玉盘。

陶林趋前两步,在舱门前低头垂首应道:“司马少庄主已到多时了!”

“噢!”舱内人嗅了一声,接着道:“请来答话吧!”

就在语音末落之际,竹帘内的一层丝幕缓缓拉起,灯光顿时一亮。

司马骏不由揉揉眼睛,暗喊了声:“奇怪。”

隔着极为细致的湘妃竹帘,俏立着一位丽人,由于灯光明亮,那丽人不是别人,却是留在自己画肪仁的南蕙。

司马骏几乎要喊出声来,但是,他没有。

因为揉揉眼睛之后,才发现舱内竹帘后的丽人,五官、身材、皮肤,确是与南蕙没有二样,然而,眉目之间的神情、嘴角隐约的风采,与南蕙的天真活泼大异其趣。

尤其举手投足之际,俏丽稳重风情,更有天渊之别。

最是差别极大的地方,南蕙虽美,没有令人惊异之处,而这眼前的丽人,即使隔着一层竹帘,也有一种看不见说不出的吸引力量,使人不敢逼视,又不能不看的魅力。而当注目倾视的一刹那之间,不由人不心动神摇,产生一种不能自己的无穷震撼。

司马骏原本持重冷漠,此时几至无法自持,勉强抑制下来,才没有离座而起趋身向前。

帘内丽人略一打量司马骏,轻描谈写的道:“深夜寒江,令你枉驾,甚感不安!”

司马骏忙欠身道:“姑娘哪里话来,虽然素昧平生,司马骏有缘得睹风采,实乃大幸!”

“好说!”丽人仍在帘后道:“无物可敬,一杯桃花露,算是聊解寒气吧!”

司马骏拱手不迭地道:“不知姑娘相邀有何指教!”

不料那帘内丽入淡淡的道:“久闻司马山庄誉满武林,少庄主倜傥不群,只欲一见而已!”

司马骏不由一阵心神荡漾,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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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司马骏未出生之时,司马山庄已是领袖武林的泰山北斗。他又是司马长风的独子,真可说是呼风唤雨,一无匮乏。

长大之后,随着父亲学习技艺,也没有吃到苦头,弱冠之年由于司马长风的指使加上耳染目染,只是在心计上打转,并没有想到男女之间的爱情。

有之,也是由于情势的需要,事实上不是为了爱情的爱情,就如他之与南蕙间的情形似的。

常言道:“食色性也”,所谓“色”,也就是以爱情为起基,因为“爱”,才进而引起“色”的遐想。

司马骏也是人,是正常的人,他之所以“不贪色”,是因为没发现“爱”,正像常三公子一样。

原来常三公子也是个不近“色”的人,当他一遇到蓝秀之时,宁愿为她作任何事,甚至不惜与知交纪无情竞争,不顾“金陵世家”的三公子之尊,而愿供蓝秀驱使,而且一答应就“受雇”三年。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因此,司马骏乍见蓝秀,不由神为之夺。

如今,耳闻蓝秀称赞自己伺傥不群,又千方百计邀自己前来见面,心中的这份欢喜,真个无以复加,也无法形容。

然而,他是被欢喜冲昏了头,忘记了仔细描摸蓝秀的语气,所谓倜傥不群,只是“久闻”而已,并不表示真的倜傥不群。

假若是真的,就会有“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或是其他的肯定语气,尤其蓝秀最后“只欲一见面已”,更没说出见过之后的印象。

司马骏面对蓝秀的天姿国色,智慧已被压制得无影无形,心神早已飞到竹帘之内,哪还想到许多,因此肃容带笑道:“在下能见到姑娘,应是毕生荣耀,敢问姑娘上姓芳名?”

蓝秀梨涡初现略带笑意地道:“萍水相逢,何必俗套,人的姓名,只是人为的符号而已!少庄主,夜深露浓,请尽杯酒回船去吧!”

这是一个“软钉子”,分明有拒绝交往之意。

然而,司马骏反而觉得是一种“应有的矜持”,觉得像这等绝色之人,应有神秘之处,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兴致更浓,忙道:“姑娘异人,言谈敢与一般世俗不同,在下十分钦佩!”

想不到蓝秀话题一转道:“另有一件事,顺便向少庄主一提!”

司马骏忙不迭地道:“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肓重!”蓝秀缓缓的道:“善待孤女南蕙,交还几张鹿皮!”

司马骏心中不由一懔,暗想,原来她对自己之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若是换了别人,司马骏必然不惜一战,也要把事情弄个明白,追问她为何对自己所作所为如此清楚。

然而,眼睛一照蓝秀,顿时心中一切意念俱消,只觉得蓝秀没有一点不对之处,即使要自己的性命,只要蓝秀开口。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办。

没等司马骏回答,蓝秀早又道:“言尽于此,请回吧!陶林,我们也起锚开船!”

话音才落,竹帘后的丝幔徐徐下垂,灯火渐谈,人影已渺。

陶林不是先前执礼甚恭的神态,他躬腰而立,伸手拉起跳板,指着芦苇深处来时的方向道:“请吧!你那位摇船的手下,穴道该解开来了,再迟,他会把小船摇走,你就要泅水回去了。”

司马骏无奈,只好飘身跃下“桃舫”,站立在沙洲上,如痴如呆地眼睁睁望着“桃舫”渐去渐远。隐没于清晨的冷雾里。

江上白茫茫一片,正像司马骏心中的茫然一样。

夫子庙是金陵城三教九流的麇集之地,百戏杂陈,卖大力丸的、说故书的、卖草药的,东一堆、西一丛,那份吵、那份乱,真是写不尽说不完。

常三公子意料南蕙是性喜贪玩,这种地方对她来说,是希奇古怪之处,可能她来瞧热闹。

因此,走遍了三街六市之后,这天信步到了夫子庙,半天功夫,也巡视了一遭,并没一丝一毫影子,正待离去。

忽然,老管家常福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从水仙祠方向半跌半撞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连连挥动,大声喊道:“三公子!三公子!”

常三公子一见,不由心头一震,忙迎上前去道:“常福,有什么事吗?”

常福喘息不已道:“老夫人要你立刻回去。老奴我哪里没找遍,是庙前卖糖葫芦的小狗子告诉我,你进庙好久了!”

常三公子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常福忙道:“事并没有,只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自叫做“八桂飞鹰”,一定要见你!”

“八桂飞鹰?”常公子沉吟道:“我没有这个朋友,大哥二哥他们呢?”

常福一肚子不高兴的道:“那人口门声声说只听过三公子你的大名,除了你任何人他都不愿说出真心实话,而且赖在门前不走!”

“奇怪!”常三公子挥挥手道:“有这种事,我们回去!”

说着,脚下也不怠慢,向回家路上走去。

老远的,已看见大门的石狮子头上,坐着一个剽悍的粗野汉子。

一头焦黄蓬垢的乱发,加上刺猬般的短发,根根倒竖,上身斜披件粗麻汗肩,下身短又裤外围里一大块虎皮,多耳麻鞋有些破烂。

肋下斜拽着一把短柄虎叉,闪闪发亮,像是纯钢打铸,分量不轻。

常三公子快步上前,拱手带笑道:“这位朋友想必就是八桂飞鹰了!在下常玉岚,朋友!你要找我?”

那汉子一只铜铃也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从头到脚把常三公子打量了一个够,然后才粗声粗气地道:“你?你就是断肠公子常老三!”

常三公子有些不悦,皱皱眉头道:“不错!我就是断肠剑常玉岚!”

那汉子半信半疑,偏着头,自言自语的道:“怪哉!怪哉!鼎鼎大名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白面书生?”

这时老管家常福也上来,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要见我们三公子,现在三公子来了,你又发愣。朋友,金陵世家大门门,不能让你赖着不走!”

那汉子闻言,这才眨眨大眼睛对常三公子道:“真的是断肠公子常玉岚?”

常三公子笑道:“如假包换,朋友,你找我不知有何大事?”

“大啦!”那汉子嗵的一声,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大声道:“我是来向你要钱的!”

“要钱?”常三公子以为他是江湖中打秋丰的朋友,不由仰面一笑道:“原来如此!可以!南来北往的朋友,只要找到在下,没多有少,朋友!你缺多少钱?”

不料那汉子伸出一个芭蕉大的手,对常三公子照了一照道:“这些就够了!”

常三公子莞尔一笑道:“五两?可以!”

谁知那汉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大吼大叫道:“你太小看我八桂飞鹰了!千里迢迢来找你要五两银子,亏你是顶有名的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不由眉头紧皱道:“阁下之意是……”

“五千两!”八桂飞鹰冲口而出,伸出的五指也一直地比划着,接着道:“我可不是白要你的,五千两还是讲江湖交情,算是半卖半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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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三公子闻言并不着恼,淡淡的道:“半卖半送?朋友,你卖的是什么?”

八桂飞鹰十分得意,乱发蓬蓬的脑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口道:“消——息——”。

“哈哈哈!”常三公子不由打了一个哈哈,朗笑着道:“阁下应该打听过,金陵常家对江湖上的消息,一向是最灵通的,你这不是江边卖水吗?”

八桂飞鹰性情十分急躁,闻言不由道,“要买不买只是凭你一句话,八桂飞鹰向来做事干干脆脆!”

常三公子也不耐地道:“常家对于五千一万,还没放在心上,可是,也不会受人勒索胁迫!”

“好!”八桂飞鹰真的十分干脆,扶了扶胁下的虎叉,认真地道,“那你是不买了?仔细想想,三天之内要是想通了,到雨花台来找我,再见!”

他可是说走就走,连头也不回,大跨步向莫愁湖柳林中飞也似走去。

常三公子略一思付,对常福道:“禀告老夫人,就说我去摸摸这个八桂飞鹰的底。”

说着展功向柳林密处扑去。

黄昏斜阳中,八桂飞鹰去势甚快,轻功似乎不弱。

常三公子蛇伏鹤行,专找浓荫密处掩藏行进,以他轻功之高,可说是纹风不起,寸草不惊,始终盯牢了一味狂奔的八桂飞鹰,暗窥着他的动静。

常言道:技高一着,缚手缚脚。

常三公子的功力,高过八桂飞鹰何止一着,因此,八桂飞鹰完全不知不党已经被人追踪了。

他却也是憨直得很,真的向雨花台方向放步急奔,到了城外,他的脚下越发加快,转瞬之间,已望见雨花台的八角亭。

这时日色西沉到紫金山背后,虽有彩霞辉映,而紫金山黑黝黝的影子加上黄昏霭雾,已不像白昼那等视线明朗。

八桂飞鹰埋头狂奔,尚未发现八角亭内有什么动静,面暗地里跟下来的常三公子已察觉亭子内一个蒙面黄衣人昂首岳立在亭子台阶之上。

常三公子以为那黄衣蒙面人不是八桂飞鹰一伙,就是幕后主使他的正主,因此,越发小心,沿着杂树山石掩蔽,反而抄到八桂飞鹰之前,到了八角亭五丈之外,伏身一块绝大的峭石缝中。

脚下不慢的八桂飞鹰直到停身八角亭外丈余之处,才发觉亭前站的黄衣蒙面人,似乎非常意外地一愣,大声道:“什么人?”

黄衣蒙面人鼻孔中冷哼一声道:“等你的人!”

“等我?”八桂飞鹰莫名其妙,用手抓抓头上的乱发,又问道:“我不认识你,你等我干什么?”

黄衣人冷峻异常,站在台阶之上道:“山野蠢夫,愚而不安愚,还想两面讨好,勒索钱财!”

常三公子暗想:原来他们不是一伙的,而“两面讨好”又指的是什么呢?”

八桂飞鹰又已怒喝道:“你说什么?老子听不懂!”

黄衣蒙面人一直是冷兮兮的,闻言并不怒恼,只道:“我会叫你懂,我问你,你远从八桂跑到江南来,三人连手,两下敲诈,对不对?”

“呸!”八桂飞鹰“呸”了一声,接着仰天狂笑不已,久久收敛笑声才道:“朋友!你弄错了没有,三人一伙连手敲诈,呸!老于是响当当的飞鹰,他们两个小子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联手!”

隐藏在暗处的常三公子虽然听不明白他们问答之间的真象,但是,敲诈之事,他已清楚,另外还有从八桂来的两个人,也是黄衣蒙面人与八桂飞鹰都晓得的事实。

只是“两下里”这一点叫人颇费思量。

假若说要敲诈的对象一方是自己常家,那么另一方面是谁?这两方面—定有连带关系,否则“两面讨好”是指的什么?

再说,八桂飞鹰向自己开口要五千两银子,说是敲诈则可,怎能算是讨好呢?

这是一个谜,必须揭开的—个谜。

因此摒气艇神,仔细的听下去。

那黄衣蒙面人此刻缓缓步下台阶,淡淡地道:“八桂飞鹰,你是王八爬在秤杆上,自秤自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说!你到金陵世家说些什么?”

直接点明了金陵世家,常三公子特别留神。

八桂飞鹰伸手扶了扶肋下的虎又,沉声道,“那是老子的事,谁也管不着!”

黄衣蒙面人似乎十分不悦,咬牙道:“我要是管呢?”

八桂飞鹰已沉不住气的缓缓抽动腰间的虎叉,闷声道:“光棍不挡财路,老子的虎叉只认银子不认人!”

他口中说着,脚下突然左滑半步,虎叉已亮了出来,左手虚推,右手抖得虎又上的三个铜环叮咚乱响。

黄衣蒙面人因为用一幅宽大的黄布。把整个脸包住大半,只留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因此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只听他鼻孔中冷冷一哼道:“哼!要动手,只怕你打错了主意,我若让你支持到十招,就放你一条生路!”

八桂飞鹰怒火如焚,大吼一声道:“老子不信这个邪,拿命来!”

吼声之中,手中虎叉扬起,钢环震天价响。脚下一个箭步,振腕直挑过来。

黄衣蒙面人冷冷一笑,略一闪身,人已飘出七尺,身法的轻巧,反应之灵快,分明是绝代高手的式子,连躲在暗处的常三公子也不由心中喊了声“好!”

八桂飞鹰突然发动,一招出手,跟看就要得手,不料跟前一晃,敌影突失,不由大吃一惊,忙不迭收回挑出的虎叉,翻身横扫。

黄衣蒙面人冷漠依旧,早已回复到原来立脚之处,笑着道:“不是我手下留情,你这一扫,恐怕扫不出来了。八桂飞鹰!你这两下子可以收起来了。”

八桂飞鹰神色大变,心知自己一招出手落空,连对方人在何处都找不到,敌人要是还手自己非死必伤。

然而输招不输嘴,口中依然吼道:“有本领的亮家伙,鬼头鬼脑的玩意,老子不吃这一套!”

黄衣蒙面人道:“八桂飞鹰。在下所以忍耐,只是因为你是无辜之人,想不到你一味蛮横,完全不知好歹,须知任何人忍耐是有限度的。”

八桂飞鹰似乎牛脾气既发,什么理也听不进去,反而暴跳如雷道:“老子是大名鼎鼎的飞鹰,只知道手底下见真章,别的一概不知道。”

“狂徒!”黄衣蒙面人一直背剪在后面的双手,徐徐放开了来,一扫先前气定神闲的冷静口气。低喝道:“找死容易,眼前三条路由你选!”

八桂飞鹰明知自己不是黄衣人的对手,只是当面鼓对面锣也不得不存万一之想的一拼,此时听有三条路,不由问道:“哪三条路?说来听听!”

“限你立刻回转八桂!”

“办不到!”

“当面发誓不再到金陵世家。”

“你管不了!”

“要你死!”

八桂飞鹰一听,暴跳如雷,手中虎又再一次的扬起,舞臂急刺,连人带又猛然扑向黄衣蒙面人。

他是情急出手,怒极而发,却也势不可当。

常三公子不由暗暗代他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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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以旁观者清的眼光衡量,黄衣蒙面人的功夫,最少高过八桂飞鹰数倍。

表面上八桂飞鹰其猛如虎,锐不可当,事实上黄衣蒙面人内功修为极有分量,仅是先前游身走位衣袂不起,沙尘无声,已不是三年五载的功力可以办到的。

常三公子的目的,是想要听出两人的来龙去脉,尤其关联到自己常家的一个隐情。所以不愿两人弄僵,如今见不知死活的八桂飞鹰舍命出手,焉能不焦急。

但见黄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既然找死,乃是自作孽不可活,慢着!”

他拧腰让过八桂飞鹰的虎叉,一跃进了八角亭,不知为何,卷起衣袖,并指在亭子正中的石桌之上划了几划,然后倒步退出八角亭。

这时,八桂飞鹰手中虎叉已舞得虎虎生风,本来要追进八角亭,此时哪肯罢手,连刺带划,认定黄衣蒙面人脸上扎去。

两人相距不到七尺,这一招既狠又准。

黄衣蒙面人冷哼一声,厉喝道:“滚!”

“啊……”

惨叫之声刺耳惊魂,八桂飞鹰的庞大身子被黄衣蒙面人抖起长袖拂震到丈余高下,“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三丈余远的乱石堆上。

这是眨眼之间的变化,躲在巨石后面的常三公子一愣之下,不由弹身而出。

然而,黄衣蒙面人大袖拂出之际,借反弹之力,人已一跃登上八角亭顶,稍一点脚,在空中曳出一缕似有若无的黄光,人已无影无踪。

常三公子料不定黄衣蒙面人出手制敌之时,已存心连环展功借力抽身。因此,虽也跟踪上了八角亭,但已迟了一步。

照料着夜幕已垂,在荒郊野外要想追一个功力不凡的人,实在并不容易。

常三公子急着要在八桂飞鹰口中问出一些端倪,跃身纵下八角亭,扶起石堆上的八桂飞鹰。

八桂飞鹰口角流血,一对大眼睛惊惶失措地暴出眼眶,已是奄奄一息。

常三公子忙将他抱离石堆,让他倚靠在一棵大树干上,又将他的双腿盘好,低声道:“你的伤势怎样,不要紧我会带你进城疗治。”

八桂飞鹰伤势不轻,连摇头点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口角、鼻孔,渗出一股股鲜血,分明是五内腑血脉均已震断。

常三公子甚为焦急,伸手扶着他道:“走!你振作一点,我背你进城求医!”

八桂飞鹰笨重的身子紧靠在树干之上,张大嘴巴,十分吃力的道:“他……他……他是谁?”

常三公子道:“你问的是那个打伤你的黄衣人?”

八桂飞鹰仿佛稍微有些精神,撑着连点几下头道:“对!对!他……是谁?”

常三公子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八桂飞鹰闻言,本已振作的精神,立刻完全溃散,人如一滩烂泥,大眼睛忽然翻了一下,乱发蓬松的脑袋垂了下来,七孔血流如注,眼见活不得了。

常三公子大力摇动已死的八桂飞鹰,不住地喊道:“朋友!朋友!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八桂飞鹰被摇动的身子,渐渐的僵硬,七孔的血也不再流,只有一道道凝结的血块和阵阵腥味冲鼻,令人作呕。

这个自名为八桂飞鹰的愣头青人是死了,他却留下了一团雾也似的疑问,使常三公子怎的也解不开。

他懊恼得很,也后悔得很,懊恼自己没能在家门口好言好语把很容易套出话来的八桂飞鹰留下来。

当时若是稍做考虑,延请八桂飞鹰到花厅上稍作盘桓,必能迫问出—些道理。

很后悔的是自己应该早一步露面,参加八桂飞鹰与黄衣蒙面人的谈判,料定自己可以与那黄衣蒙面人一较长短,最不济也不致让八桂飞鹰立毙对方的大力掌下,留个活口也能问出口风。

想着,对那紫金山头一层茫茫白雾,不禁叹了一口气,自言白语道:“只怪自己经验不够,那个黄衣人……”

想到这里,忽然黄衣人的影子在脑际一晃,他记得在他尚未动手痛击八桂飞鹰之前,为何无缘无故的走向八角亭,在石桌之上划了几下?

莫非是留下什么暗记给他的同伙。

一念既起,更不稍慢,一个垫步窜进八角亭,天色虽暗,但见石桌之上,平整的桌面,竟然有一个端端正正的“孝”字。

常三公子用手摸了一下,石屑纷飞,分明是新划上的,足有三分深,忙着用口吹动一下石粉散去,那个“孝”益形显然。

“孝”,是什么意思?是人名?是地名?是帮会的名称?是江湖的暗语?还是一种特别约定的暗号?

常三公子如坠五里烟雾之中,对着那唯一可循的线索,在乎时并不起眼一个极普通的“孝”字百思不解。

搜尽枯肠,也悟不出其中道理何在,指的是什么。

在他想得出神之际,徐徐晚风之中,一缕缕清香透入鼻息。沁人心脾。

“三公子!”好娇媚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低沉沉的但扣人心弦的声音,常玉岚不知在梦里听多少遍,即使不是在梦里,耳

鼓中也时常萦绕。

他不由自主霍地站了起来,放跟向八角亭外望去。

一顶软轿,四面垂着杏黄流苏的软轿,就四平八稳的停在适才自己隐身的巨石之前,四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分为前后兀自扶着轿竿,神情肃然。

常三公子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忙上几步趋至轿前,低声道:“是蓝姑娘!别来无恙。”

蓝秀伸出春笋般五指,轻轻拨开轿帘,莺声九转的道:“别后,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常三公子微微抬头向轿内望去,夜色虽很黑暗,但轿内蓝秀的明艳真可“照人”,尤其她那对带着三分哀怨七分娇柔的眼睛,使人不敢逼视。

这时四目相对,常三公子真的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但又不禁多瞄了一眼道:“只是一些不得意,令人烦恼!”

“是吗?”蓝秀欲语还休地抿抿嘴,终于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也不止于你一人,又何苦自寻烦恼?”

常三公子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

蓝秀忽然道:“你走近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常三公子闻言,受宠若惊,连上三步,几乎碰到了轿竿道:“有何指教!”

蓝秀不由失声一笑,露出两个既深又圆的梨涡,像情侣窃窃私语,几乎凑着常三公子的耳畔道:“到了金陵,才更要小心!”

两人虽未耳鬓相接,但已近得不能再近,阵阵香息不绝如缕,人言吐气如兰,就是目前的情形。

常三公子如同一跤跌在云墙里,昏淘淘,软绵绵,如梦呓一般地应道:“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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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秀“噗嗤”一笑道:“你哦个什么劲,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常三公子仍旧情难自禁地“哦”了两声才道:“哦!哦!我在听,仔细的听!”

蓝秀贝齿微露,似笑还嗔地道:“光是听还不够,我还要你去办。”

“办!一定办!”常三公子不住的点头,好像是中了邪魔一般。

蓝秀轻轻地“啐”了一声道:“啐!你知道我要你去办什么吗?

你就一口答应下来。”

常三公子一面摇头表示不知道,一面口中却道:“只要是你要我办的事,无论什么,我绝对照办!”

“那好。”蓝秀略微想厂一下道:“你现在就回去,把你们家五代相传那间秘室里的文卷图籍一箱箱装好,该捆的捆好,该打包的打包好。明天三更,我命陶林驾车去运。”

常三公子不由一愕,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也不是拼命出力可以办到的事。

因为,金陵世家的秘密,一不是珍珠玛瑙,二不是金银财宝,乃是常家百余年五代相传的文书图案,册页记事。

里面记载的全是百余年来武林大事,江湖上的的传奇,事关太多武林恩怨、江湖秘密。若是流传出来,不知多少门派会受重大的影响,甚至许多成名之人身败名裂。

蓝秀竟然提出这件关系武林恩怨,以及常家生死荣辱的大事。

常三公子一时慌了手脚,吱晤的道:“姑娘!这……这……”

蓝秀颦起蛾眉道:“你刚才说的话不算数吗?你不是说只要我的事,无论如何你都照办吗?”

常三公子脸上甚为尴尬,苦苦一笑道:“我确实说过,也诚心去做,只是……只是事关重大,所以……”

蓝秀噘起小嘴道:“哦!原来你只愿替我办小事,大事就不愿办!”

常三公子忙道:“不!不!事关国家安危,又是祖传之物,先世五代集存下来的东西,就是我愿意,恐怕家母也不肯。“

蓝秀淡淡的一笑道:“你可以瞒着她。”

常三公子忙道:“万万使不得,常某怎能做出不孝之事。”

“孝?”蓝秀盈盈一笑道:“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三公子!你孝吗?你父亲数月没有音讯,江湖传言失踪,你都不闻不问,一个小丫头跑了,你像是无头苍蝇,在金陵城团团转,这叫孝?”

常三公子如遭当头棒喝,他忽然想起了八角亭中石桌上那个黄衣蒙面人留下的“孝”字,莫非也是含有这个意义。

甚至是蓝秀着人干的,想着不由道:“是!姑娘教训得是。请问,刚才打死八桂飞鹰在石桌上留字的人,也是你派来的?”

不料蓝秀道,“我哪会管这多闲事。不要暗猜。”

常三公子抢着道:“那,为何也留下一个孝字?”

“一定是巧合。”蓝秀说着,伸手放下了轿帘,一面道:“记好了明日三更,陶林去搬运。”

常三公子忙不迭地道:“姑娘!蓝姑娘!”

蓝秀一面伸出手来示意四个抬轿的少女起身,一面道:“三公于,别的不谈,你我的三年之约,总该不会忘记吧!”

四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女,抬起软轿,齐的娇喊了声,“启!”

八只脚像腾云驾雾一般转过大堆巨石,向林木之处走去。

常三公子心知蓝秀要走,准也留不住,她要来,谁也挡不住。

因此,只好眼巴巴地目送着软轿,直到不见影子,才深深地出了口大气道:“为什么难为的事,都被我碰上了呢?”

他再也顾不得已死多时的八桂飞鹰,也不再管八角亭那个“孝”字,踽踽地离开雨花台向回家的路上奔去。

天色已经入夜,索兴展功赶路。

好在是月黑头的下旬时候,不怕惊世骇俗。

不到盏茶时分,已到了自己家门。

但见整个宅院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往来,连大门也没有关,老管家常福,呆坐在上马石上打盹。

常三公子不由大吃一惊,大声问道:“常福!出了什么事吗?”

常福一见他回来,深深的出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公子,你总算回来啦,老夫人见你一去半天没有回府,可急得没有主,大伙儿都在上房等着你哩。”

常三公子算是松了—口气,三步当做两步到了上房,果然常老夫人以及大哥二哥夫妇,都愁眉苦脸地围坐在灯下。

常老夫人一见常三公子跨进房内,一咕碌从椅子上站起道:“岚儿!你到哪里去了?教娘急煞!”

常玉峰也抢着道:“那个八桂飞鹰究竟是何许人也,是哪条道上的?”

常三公子不愿提蓝秀之事,当然对八桂飞鹰之事也不能说得太详细,只随口道:“八桂嘛。当然是来自桂省,二三流角色而已,等我追上他,他已被人料理在雨花台。”

常玉岩问道:“是谁这么快就把他给了结了?”

常三公子淡淡一笑道:“我没看见打斗的情形,只看见那位飞鹰的尸体,免不了是江湖恩怨,乃是常事,见怪不怪哪管得许多。”

常老夫人道:“折腾了半夜,总算心上一块石头放下了,大家回房去安歇吧!”

常氏兄弟告辞分别回房,

常三公子回到自己的卧室,怎的有心入睡,坐在灯前,耳朵里响的全是蓝秀的莺声燕语,灯光火苗一闪一闪的全是蓝秀的影子。

先是对着灯光发呆,忽然,他像着了魔的一般,挺身站起,喃喃自语道:“照她吩咐的办,她那么美,绝对不是坏人,她那么好,绝对不会害人。

“我对她百依百顺,她也不忍心对我不好。我若不照她的意思做,万一她—怒之下,从此不理睬我,那……那……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独自对着灯火说着说着,人已走出房门。

空际无星无月,夜色漆黑一片。

常三公子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在任何情形之下,自己这一生一世,绝对不能没有蓝秀。除了蓝秀之外,没有再重要的事了。

忽然,他又想起那个令人不解的“孝”字。

他想,把秘室的图书册页交给蓝秀,是不是算做不孝呢?

“不能算!”常三公子自己不自主地说出了答案。

因为,他想自己的父亲不是把秘室的钥匙交给了娘吗?钥匙交给她,就是等于把秘室内的东西交给了她。

父亲能交给母亲,自己也能交给蓝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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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己把蓝秀视为终身伴侣,除她之外绝不另娶,将来蓝秀就是常家的人,连蓝秀都属于常家,那秘室的东西自然会还是常家的。

常三公子自问自答,觉着理由完全正确,理直气壮地大踏步回到上房,轻叩房门朗声道:“娘!你把秘室的钥匙给我用一下!”

刚想上床的常老夫人奇怪地道:“这么晚了,你要秘室的钥匙做什么?”

常三公子道:“孩儿睡不着,要到秘室去找找看有没有八桂飞鹰这个人的记载!”

他的话入情入理,而且,常三公子平时在家之日,常常会到秘室阅览。有时一天不出来连饭都送到秘室里去吃,更闹夜静,尤其是他留在秘室最多的时候。

因此常老夫人并无丝毫疑问,一面取出钥匙,一面慈祥地道:“劳累子整天,看累了早些睡!”

常三公子接过钥匙口中应道:“孩儿知道。”

秘室里甚为宽敞,四面靠墙全是一堆堆的樟木书箱,全都加封上锁,怕不有数百余件。

近书案,一列放八个书架,散置着一些成帙的记事册页,整理起来,也非一朝半夕之事,若是捆绑扎在一起,却并不难。

常三公子对秘室的情形异常熟悉,已加封上锁的书箱不用再动,只找出几个空着的箱笼把架上散放的一些册页,统统放进箱子,加上铁锁锁牢。

另外书柜上的大张图籍,折叠成捆,一一绑扎妥当,已是辰牌时分。

他细心地将秘室的房门换上另一把锁,钥匙收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原来的钥匙送到上房亲手交给母亲,这才回到自己房里,心中算是平静下来,一夜未曾阖眼,进些饮食倒头便睡。

约莫是近午时候,常三公子一觉醒来,只听见丫头仆妇们全都向后花楼跑去,一路跑,一路笑语声喧,七嘴八舌地讲个不休。

常三公子唤住一个名叫彩云的大丫环问道:“彩云,你们到后花楼看什么?”

原来常家的家规甚严,虽然是丫头仆妇内外之分也不能随便,凡是街上的迎神庙会,或是有官府游街、豪门婚丧的捧场,只有到高高的后花楼俯瞰一番,不准轻易地抛头露面到大门外去挤着看热闹。

彩云红着脸道:“三公子,可热闹得很啦!莫愁湖上不知哪儿开来两只像正日十五放河灯,又像五月端午赛龙舟的大船。”

常三公子不由好笑道:“我道是什么希罕东西,原来是两艘游船。”

不料彩云认真地道:“还有呢!那只小一点的船上,后面挂着四条小艇,三公子!每条小艇之上你说怎么?

“嘿!都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个个如花似玉,像是龙王三公主,凌波仙子下凡!”常三公子不经意地道:“哦!真的那么美?”

彩云道:“公子不信,你去看看就知道,最妙的是四条小艇解了缆绳,在湖里穿梭滑水,我不跟公子扯了,迟了怕看不到了!”

彩云说完,一溜烟向后花楼跑去。

常三公子心想,必是官宦人家带着内眷前来游湖,要不然一定是骚人墨客或走马章台的王孙公子,招来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在湖上行乐。

他信步出了门,远远望见沿着莫愁湖的岸边,已聚了不少闲人,一个个都瞪着眼看着胡上。

湖上,遥远之处,停着一艘豪华画舫,五桅高耸,彩帆半扬,画栋肆梁,结彩悬灯,的确气派不凡,为期中少见的船只。

另外,柳堤龙王庙边,停着只比庞大画舫较小的三桅快桨游湖船,碧油楼墙,彩绘船身船舱高有三层,全是丝椎绰幕,绸竹垂帘。

此时,湖中水面上,果然有四只玲珑小巧的快艇,每个艇上各坐着两个俏丽的女孩年龄都在十七八岁左右。

一人掌舵,一人划桨,在湖面快如离弦之箭,穿梭往来飞驶,溅起好高的浪花。

像四只穿花蝴蝶,此来彼往,有时两船交叉,有时并排竞快,有时四艇一致同驶,有时霍地四下分散,惊险、美妙、刺激,不时引起岸上围观的闲人,暴雷似的喝彩,阵阵欢呼的掌声久久不停。

常三公子也看得出神。

老管家常福凑上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得纹路更加多了,对常三公子道:“三公子好久没见到这等热闹了。”

常三公子道:“哦!以前也有这种飞船穿梭的玩艺吗?”

常福偏着头道:“好多年了。公子!你不记得啦,有一年正月十五闹元宵,府台大人从洞庭湖请来一班划船的渔家姑娘,放湖灯外带划船大竞赛。”

常三公子道:“渔家姑娘划船想必比这些柔弱的女孩划得更快了。”

常福不住地摇头道:“比不上,还是这班姑娘划的快。我记得

那年天不作美,元宵夜闭天,月黑风高,嘿!正好,船上点了灯,比有月亮还好看。”

常三公子不由心中—震,不理常福地回忆往事。

那是四~被他—”句“月黑风高”给说得提高了譬觉。

他记起了母亲接到的那张用桃红色写的警示帖子了写的四句话“血洗南阳,火焚金陵,月黑风高,务要小心。”

现在,时令不正是月黑风高的日子吗?

而这些突然丽来的两艘怪船,偏偏又一左一右地泊在自己家附近,看来事有奇巧。

更进一步地仔细观察,四只小艇上的八个女娃儿,一个个貌似天仙,纤小柔弱,若是没有几分内功,怎能把小艇驾驶得像飞鱼一般快速。

换了普通的姑娘家不要说是摇船划桨,就是坐在飞快的小艇上,也会吓得花容失色高喊救命。

常三公子越想越觉得其中必然隐藏着神秘,甚至就是一种阴谋。

他无心再看飞艇掠波穿花,折身到了上房。

常老夫人正在与两个儿媳聊天,一见常三公子进来道:“岚儿!你没去看湖上黄女戏水?听丫头们说顶热闹的。”

常三公子道:“孩儿正是为此事而来。”

常老夫人笑道:“怎么?你想要为娘的也去开开眼界?”

常三公子生恐自己想得不对,又怕惊吓老娘,因此自己先坐下来,表示并不紧张。然后才笑着道:“孩儿是觉着那两艘画舫四只小艇,来得并不不简单。”

常老夫人问道:“哪一方面不简单?”

常三公子道:“先是孩儿觉着那八个划船的少女,一个个身手不凡,武功修为都有几分火候。”

常老夫人因为近来一连串的风波,丈夫又毫无音讯,所以已成了惊弓之鸟,闻言忙追问道:“啊!你能看出来,当然不会错,只是……”

常三公子早又道:“两只画肪既没有官宦人家的执事令牌,又没悬挂富商巨贾的字号,不亮武林门派旗帜,来路尤其值得惑疑。”

常老夫人听入了神,连连点头道:“岚儿!你料得也许不错,可是,看出他们的来意没有?”

常三公子低声道:“娘!你还记得月黑风高务要小心那张字帖吗?”

常老夫人悚然一惊道:“对!这两件事连起来就不简单,岚儿,不怕有事,就怕不防,去叫你哥哥他们来,咱们商量一下。”

常三公子道:“娘!孩儿已有一个主意,不知使得使不得,要是不行,再请大哥二哥来计议。”

常老夫人忙道:“既然有了主意,快说出来。”

常三公子道:“那八个划船的小姑娘,既然是紧随在比较小的那艘画舫,她们的主人一定在较小画舫之上,大的那一艘,可能是一般手下或使用物件,用来掩护小画舫引人注意的!”

常老夫人点头道:“很可能。”

常三公子低声道:“入夜之后,孩儿隐伏在湖畔龙王庙附近,窥视动静,发现了情况,先下手阻拦,免得他们侵入本宅。

“另外,娘!您老人家坐镇上房,由大哥陪伴着您,二哥在大门守护,重点是监视那艘大船的动静,你看如何?”

常老夫人略一盘算道:“我不用人陪了,你二哥自幼贪玩,功夫也不练,就叫你大哥他们二人,一人守住门口,一人巡察四周顺带留心大船的动静吧!”

常三公子应道:“是!只不过娘您老人家……”

“孩子!”常老夫人抢着道:“娘还没老,再说,我们这只是猜测,并不一定会有什么事。”

“对!”常三公子也安慰母亲道:“娘说得对,但愿孩儿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

告别母亲,常三公子又与两个哥哥计议了一番,由常玉峰召集了护院,分别明里暗里埋伏,也把所有的丫环仆妇分为两班,各守上半夜与下半夜。

常三公子特别命莲儿率领另外菊、兰,梅三婢,在老夫人上房外巡守。

这才回到书房心中盘算今晚的另一桩事来。

他想,今晚太不凑巧,万一要是蓝秀所派的陶林前来运取自己答应她的图画册页,说不定会引起一场误会。

然面,他又希望陶林如约前来,一旦真的有了事,陶林乃是一个得力的帮手。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际,已是掌灯时分。再不容许他找出万全之计。

只有按照原定计划,先去龙王庙左近埋伏,若是陶林与家中防守之人发生误会,料定陶林不会盲目地动手伤人,自己再赶回来,最多是把运取图书之事改个日期。

想念既定,略为结束一下,挂了长剑先到前花厅与两个哥哥知会一声,向龙王庙奔去。

果然天空浓云层层密布,期上夜风甚急。

常三公子远远望去,两艘画舫之上,全都灯火通明,映在粼粼湖面上如同繁星点点。

常三公子越过湖畔,避开泊船之处,绕了一个大圈子,涌身上了龙王庙的大殿,伏身屋脊阴影之后,凝神盯着那艘三桅画舫。

丝幕低垂,竹帘未卷,船内虽有灯光,却看不清船舱内的情景。

偶而有人影映在帘幕之上,全都是女人的形象,竟都没人走出前舱甲板。

远处的那艘五桅大船的情形,更加迷迷茫茫看不清楚了。

远村犬吠,约莫已是起更时辰了。

两艘船半点动静也没有,甚而,船上的灯光渐渐地减少。

常三公子不由心中忐忑不安。

暗想若是一夜无事,岂不是庸人自扰,弄得全家上下鸡犬不宁,真是从何说起,传出去成了笑柄。

他又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小心总不会错,想着,他不再分散心神,静悄悄地伏在冷飕的夜风里,丝毫不敢稍懈。

三桅画舫中灯光依稀,面远处那艘五桅巨船,竟然是一点灯光也没有,分明是船上人已进了梦乡。

常三公子此时也觉是自己看走了眼,即使真的是那八个小艇上姑娘都有些武功,也可能是哪家公侯府第喜爱功夫人家的婢女,练来供主人开心取乐的。

说不得果真是自己心中有事,太过敏感多虑。

“当!当!”

“笃!笃!”

两梆两锣,二更的梆锣之声,此起彼落。

忽然,一道蓝森森的火焰冲天面起,在黑黝黝的夜空中疾速划过。

常三公子心头一震,暗喊了声,果然来了。

一念初动,突然看见自己家中后花楼头黑影幢幢,如同一阵野雁扑射而下。

接着,楼上浓烟上冒数十丈之高,火舌乱吐,刹时火苗上冲丈余。

常三公子这一惊焉同小可,不再死守在龙王庙的大殿之上,凌空疾射而起,腾身穿过湖面,勉强落在柳堤之上,一连几个纵跃,折回自宅。

但见,原来那艘五桅大型画舫,竟在烟水茫茫之中,已不知在何时泊在自家门前。

此刻灯火通明,船舱内数十黑衣壮汉,一手持刀,一手高举火把,纷纷跳下船来,呐喊声中直扑自家大门。

前面敌人来势汹汹,如同潮涌,后面楼头火势熊熊,情势十分危急。

常三公子心急如焚,脚不着力,已到了门前。

这时才看出为首之人乃是一个既矮又肥胖面露狞笑的怪人。

常玉峰原守在门前,挥剑拒敌,那肥胖如球的怪人一言不发,右手突的一甩,亮出了一个海碗大的链子球,丈余长的铁链抖得哗啦乱响,出手力道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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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孝重爱先难两全

常玉岚一见怪人人怪兵器也怪,心知大哥绝不是来人的对手,因此,人在三丈之外,已高声叫道:“大哥!小心!”

常玉峰长剑早已递出,一见黑呼呼的链子球出来,急切问挥剑上迎。

但见那怪人腕底一沉,接着快如闪电般一收,链子球虽没击中常玉峰,但乌漆发亮的铁链,已将常玉峰手中长剑缠了个结实。

“撒手!”胖矮怪人干吼一声,凭空将链子球忽然扬起老高。常玉峰再也抓不牢剑柄,长剑应声落地。

常玉岚幸而刚刚赶到,半空里一层手中剑,“流云出岫”斜地挑肥胖怪人的右肩,心急救人,出手既快又狠。

矮胖怪人一招震落常玉峰长剑,气势益张,原本要乘胜追击,抖动链子球直取常玉峰面门击出。

料不到常三公子如飞将军从天而降,要想闪躲哪来得及,只好侧移身子打了个旋风转,躲过一剑。

然而,已是迟了半步,嘶的一声,右肩麻布披风,已被剑尖挑出—大片。吓了一身冷汗急忙退后三步,翻着一双肉眼,眨个不停。

常三公子一剑逼退强敌,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找上金陵常家!”

那怪人呲牙咧嘴吼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千年神枭苗山魁你苗爷爷!”

常三公子怒道:“十万大山窝里的村野匹夫!常家与你河水不犯井水,无缘无故放火杀人是何道理?”

千年神枭苗山魁狂笑一声道:“老子高兴!”

话没落音,舞动链子球,疯狂地杀上来。

这时,随在千年神枭身后的黑衣壮汉,也喊杀连连,抢到常家大门之前,与常家护院群殴群斗。

常三公子一面迎着攻来的千年神枭苗山魁,一面大声叫道:“大哥!快回上房,这里有我,桂南双枭的另外一个摸天灵枭韦长松一定也来了,你护二哥同娘要紧!”

常玉峰一听,心胆俱裂。

他一招出手几乎死在链子球之下,已知今晚是来者不善,而自己与二弟玉岩断然不是对手。

然而,此时此刻,哪里容他多想,拾起地上剑,就向后进奔去。

常玉峰对付千年神枭苗山魁虽然接不了一招,而对付那群手持火把的黑衣壮汉,尚能立于不败。

他这一走,十余护院群龙无首,加上心理上已毫无斗志,被那些壮汉追杀溃散。

千年神枭一面与常三公子纠缠游斗,一面狼哭鬼嚎地叫道:“放火!放火!”

那些黑衣壮汉,原本怕碰上常三公子的长剑,闻听千年神枭的吼叫,发一声喊,高举火把,冲向常家大门,手中火把乱向屋内丢去,有的还带有点火的油棉油纸,也夹着丢出。

常三公子挥剑阻挡,一连刺毙了四五个,但是,千年神枭手中的链子球漫天雪花般舞到,双拳难敌四手,再也阻挡不住黑衣壮汉的火攻。

一刹时,烈焰冲天,劈劈剥剥之声连珠炮般响起,火势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若以常三公子剑、掌上的功力,要击退一个千年神枭苗山魁,并非难事,甚至在十招八招之内取苗山魁的性命,也不是办不到。

然而,武家交手,最忌分心,分心则神乱,神乱则势衰,势衰则力散。

力既散则招数虚而不实,纵有十成火候,也只剩三成威力。

而此时的常三公子既担心老母的安危,又怕两个哥哥有了闪失,眼看着自己金陵世家的基业就要毁在一场大火之下,怎能不气急交加怒火攻心。

千年神枭老奸巨猾,表面上装呆卖傻,但把常三公子无心恋战的情形完全看在眼内。既不硬枪硬马的拼斗,也不丝毫放松,死缠活缠,只是不让常三公子脱身。

常三公子凌厉出手,他就虚晃一招巧妙地闪躲。

常三公子扬剑作势欲走,他就猛地挥起沉重的链子球狠狠进击。

常三公子焉能看不出千年神枭苗山魁的居心,分明是缠住自己,好让另一个同伴摸天灵枭韦长松杀人放火为所欲为。

因此,他不再存心撤走,先把当面的千年神枭摆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既定,仰天发出一声清啸,如同鹤鸣九皋,声震四野。随着这声长啸,紧了紧手中剑,一式“柔肠寸断”乃是常家断魂七剑的绝招之一。

常三公子怒急之中施展,但见点点剑芒雨点一般,分不出究竟有多少剑影,立刻把于年神枭苗山魁罩在剑芒之中。

千年神枭苗山魁大吼一声:“不好!”急切问,手中链子球已施展不及,只好吸胸仰脸让开大穴,咬牙硬挨一剑。

飕——

剑风起处,血光四溅,千年神枭苗山魁的左肩硬生生被削去半个手掌大一片肉来,暴跳如雷,怪吼连连。

常三公子怒喝道:“你自己找死,怨不了别人!”

然而千年神枭苗山魁左肩带了重伤,依旧不退,反而像着魔似的,狂舞手中链子球,拼命而为,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像狂风巨浪般卷向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虽然论武力修为,都高过千年神枭,但一人拼命,万夫难挡,急切之际,要打发了一个拼着性命不要的千年神枭,也非易事。

就在此时,两个小巧的身影,忽然疾飘而至,每人手中一条桃红软带,舞得笔直,好似舞动一恨桃红棍棒。

两人拦在常三公子身前,齐声娇呼道:“这里交给我们,快去上房!”

常三公子大感惊奇,就着烈焰映照来的火光,发现来的两人分明是白天在莫愁湖操舟的女孩。

难道这两艘画舫不是一路的,那么,她们又是何方神圣。

然而,此时哪容他多想,既见这两个女娃舞动软带功力不凡,又听她们口口声声催自己快去上房,心担老母安危,只好一晃长剑,大声道:“多谢两位!”

话音甫落,人已倒退扑向火势炽烈的大门,一连几个虎跳,越过烈焰腾空的花厅,奔向上房。

上房已是一片火海,东横一个西竖一个的尸体,有的被烧成焦炭,有的血流肉绽,真是惨不忍睹。

尤其尚有—丝游气没断者的呻吟哀嚎,更使原本豪华的世家,和乐的家庭,变成人间地狱。

常三公子咬牙有声,双目发赤,游目四顾,上房没有敌踪,也没有两个兄嫂与母亲的影子,真乃五内如焚,悲痛莫名。

仔细谛听之下,隐隐有人声呐喊,夹着金铁交鸣之声,从东侧随风传来。

原来,常家府第实在太大了。

一连九进正房,就有十个院落,东侧有偌大的花园隔开,那儿正是玉峰玉岩兄弟的居处,还有一座兵器武库和一个大的练武厅。

西首,是一座人工小湖,假山回廊之外,有一排九间客房,只住了护院等杂人。

上房后面,就是看花楼,高看花楼不远,就是常世伦的书房,绕过书房别有天地,也就是武林宝库,视为重地的“秘室”。

常三公子毫不怠慢,顺着人声之处,快速奔去,迢遥已见列花园一角,荷花岸上,常玉峰带着莲儿等四婢,围着既高又瘦的摸天灵枭韦长松在拼命。

韦长松手中一把既长且沉的锯齿金背大砍刀,舞得洒水不进风雨不透,逼得常玉峰与莲儿等像走马灯似的,在外围滴溜溜团团打转。

摸天灵枭一面挥舞大刀,一面厉吼连连地叫道:“常老太婆都在我们手里,你们这些小辈,还不逃命。非要找死吗?”

常三公子听了,心中难过至极,一阵头晕目眩,人几乎要昏倒过去,他振起手中长剑,奋身跃进圈子,大喝道:“韦长松,找死的是你!”

话到,人剑合一,同时欺到了得意发狂的摸天灵枭韦长松身前七尺之处。

韦长松完全出乎意外地大吃一惊,忙不迭倒退一步,堪堪躲过。手中大砍刀“呼”的声带起刀风,连削带砍,照着揉身欺近的常三公子肩头砸下。

既准、又狠,分明是要命的招数,心狠手辣的一击。

常三公子既然一招逼退了摸天灵枭韦长松,算是让常玉峰与莲儿等喘了口气。

常玉峰哑声破嗓地叫道:“三弟,不要放过这王八羔子,二弟就死在他的手上!”

此言听在常三公子耳中,心如刀割。

手足情深,双目陡然精光暴闪,左掌右剑,迎着摸天灵枭砍来的大刀不让不躲,单等刀势砍老,长剑轻盈的贴着刀身,连人向前疾如闪电的猾着前去。

常家七剑的“抽鞭断水”妙到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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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三兄弟,老大为人憨厚,只是帮助父亲管理整个常府的日常琐事。

老二玉岩庸庸碌碌,既不管家事,也不习武功,只是专门为常家做与官府应酬的表面工作,因此手底下只学得常家断魂剑的皮毛,对付一般毛贼,当然游刃有余,遇上硬扎的对手便相形见绌。

只有常三公子,深得常家真传,家学渊博,也是誉满江湖的四大公子之一。

因此,摸天灵枭出手就是狠招,料定只要摆平常三公子,便可为所欲为。

不料,一招既出,但见精光闪处,自己眼看要砍上的大砍刀,毫不着力。分明是给躲闪过去面砍空了。

赶忙抽身撤刀,可是,来不及了。

试着刀身上有一道隐隐的力量,沿着刀刃闪电般滑向手腕,这一吓非同小可,大吼—声“小……辈!啊呀……”

辈字刚刚出口,惨叫之声如同鬼嚎,声闻四野,刺耳惊魂。

血雨如飞矢乱射,摸天灵枭执刀的右手齐腕被削了下来,连同锯齿金背大砍刀,抛向半空,扑通一声落在假山石上。

呛啷!再反弹到荷花池中,溅起抛玉洒珠的水花,大砍刀沉底,一只血淋淋断掌,浮在荷花池上,冗自跳动几下。

摸天灵枭右手被削去一掌,痛彻心脾,咬牙咯咯作响,形同鬼怪般,勉强稳住摇摇欲倒的身子,不但不退,反而挥起左手,硬向常三公子拍去,想要来个两败俱伤,临死拉一个垫背的。

常三公子冷冷一笑道:“做梦!本公子偏不让你死得那么舒服。”

口中说着,身体微微一侧,连人带剑斜刺里退出丈余,让摸天灵枭摔动着血如泉涌的一条右臂,痛得无肉的脸上扭曲抽搐。

摸天灵枭韦长松断了十指连心的手掌,又不能立即上血,痛苦可想而知,

他舍命一扑不中,换掌为抓,依旧一味拼命架势,舍了常三公子,改向仗剑而立的常玉峰抓去。

常玉峰完全没有防备,失声惊呼一声,忙着插剑护身,此刻莲儿等四婢发一声喊,四柄短剑一拥面上。

摸天灵枭韦长松已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改掌要抓常玉峰已是情非得已,哪有力量改招换式,更谈不上变形移位闪躲了。

但听,嘶!吃!嘶!吃!四声轻响,莲儿等四婢的短剑已全插进了他的腰肋之间。

人影乍合即分,莲儿等四人的短剑抽处。血箭疾喷,摸天灵枭枯树般的高大身子,“扑通”仰天倒在当地,像只被宰的公鸡,弹弹双腿,再也动弹不得了。

常三公子不理会惨死的摸天灵枭韦长松,忙向常玉峰道:“大哥!二哥他……”

常玉峰忍不住泪流满面道:“被韦长松刀劈在看花楼前,二弟!他……他死得好惨!”

常三公子手足情深,也止不住泪流,又追问道:“娘呢?为何没见到她老人家!”

莲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同时双膝嗵的一声直挺地跪了下去,仰脸而泣道:“婢子们该死!”

常三公子大惊失色道:“怎么啦?快说,不要哭!老夫人她怎么啦!”

莲儿道:“二更刚过,后花楼起火的同时,五个红衣蒙面人同时出现——”

常三公子不由狠狠地顿脚道:“红衣人,红衣人,又是红衣人。

起来!莲儿!你起来慢慢说,红衣人怎么啦!”

莲儿站了起来道:“婢子等一见之下,连忙拦住上房门前与他们动上手,其中为首之人武功之高,比另外四人何止百倍,他赤手空拳,闯过婢子们的阵脚,抢进上房。”

常三公子急道:“后来呢?”

莲儿道:“婢子等那时被另外四个红衣人缠住脱不得身,只听老夫人怒喝声中,由上房窗子一扑跃出,那个为首的红衣人如影随形也窜了出来。”

菊儿接着说道:“婢子亲眼看见,老夫人发出一筒子母连环珠,竟然被那人几个腾身闪躲开去!”

常三公子凝神道:“桂南双枭办事,从来不许外人插手,这红衣人是什么来路,他能躲过娘的子母连环珠。功力必非泛泛之辈。”

莲几点头道:“三公子说得对!那人身手矫健,一面闪躲子母连环珠,一面脚下连连欺近老夫人,婢子看都没看清楚,他已逼近子老夫人,探手抓住了老夫人左手飘飞的长袖!”

常玉峰插口道:“这时我正越过花厅火场,眼见那人抓住娘的衣袖,分明要夺娘手中的子母连环珠,怎奈相距远在十丈之外,无法插手援救——””

常三公子已急得连连蹬脚道:“糟!后来呢?”

常玉峰道:“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灰衣身影从花园月亮门中快如脱兔,斜地里双手齐施,一手拉住了娘的手臂向后一带,另一手并指疾点那红衣人,手法之快,形同电闪。算是逼退了红衣人,也救了一时之急。”

常三公子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却道:“后来呢?”

莲儿道:“后来……后来这个该死的摸天灵枭韦长松就来了。”

菊儿道:“这个怪物一来,那般红衣人发声喊一个个抽身而去。”

常玉峰道:“对!连那个为首之人也是,他被那灰衣人双指逼退,一见摸天灵枭出现,轻轻吹了声口哨,像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五个人连袂撤去!”

常三公子道:“他没去追娘?”

常玉峰摇头道:“没有,此刻娘已被那灰衣人拉着退进花园的月洞门中。”

常三公子急道:“大哥!你该跟去呀!”

常玉峰哭丧着脸道:“我是想跟去,可是……”他指着地上僵硬的摸天灵枭尸体道:“一则他拦住我,不让我冲出他的大砍刀下。

二则,我怕这个怪物也追踪而去,反而带一个强敌到娘面前。

三则,我发现那灰衣人仿佛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

他吱吱晤唔,有懊恼、有悲痛,当然自己技不如人,也是令他惭愧的地方。

常三公子眼见大哥的神色,不由—阵心酸,安慰他道:“大哥说得对!我是没想到这一层,摸天灵枭是个亡命之徒,也是扎手人物,你没跟着那灰衣人追去是对的!”

常玉峰又道:“摸天灵枭死缠不放,—直把我们遇到这里来。”

常三公子忽然想起道:“他逼你们到这里来之时,可有说过什么话?”

莲儿忙抢着说:“他一露面。就逼着要我们带地到秘室去,别的没有再说什么?看样子他们目的是对着我们世家的秘室而来。”

“秘室!”常三公子心中—动,这时才想起秘室的事来,忙挥手道:“大哥!我到秘室去看看。你带莲儿四下去找找娘的下落,无论谁有了发现以长啸一声为号。”

常玉峰点头应一声,和四个婢子,折身向花园方向奔去。

常三公子迫不及待奔向秘室。

各处都被大火烧得断墙颓壁,梁折柱焦,奇怪的是一座密室竟然无恙。秘室四周,却留下不少血迹,以及打斗的痕迹,分明有人在此曾作十分剧烈的打斗。

常三公子见秘室被锁好的门已经洞开,进了秘室之后,人已呆在门前。

原来,秘室之中空洞洞的,数以百计的樟木图籍箱子,被人搬得一只不剩,连自己捆扎好的数十个图帙,也无影无踪。

“这是谁?谁有这大的能耐?”

常三公子呆如木鸡,站在空徒四壁的秘室之内,不由自言自语若有所失。

实在是一个非常玄妙的情况,难怪武功修为机智都高人一等的常三公子如坠五里烟雾之中,百思不得其解了。

照当前所知的情形,今夜一共来了四拨人。

一拨是桂南双枭。

一拨是在大门外给自己援手,帮助拦挡双枭之一千年神枭苗山魁的两个女郎。

一拨是五个红衣人。

一拨是灰衣人。

这四拨人中,应该没有时间到秘室内来,无论是敌是友,在时间上不可能短短一个更次就把数百箱笼搬个干净。

尤其秘室能逃出一场火灾,又有打斗的迹象,最少有双方敌对的人马在此火拼,自然是为了秘室内的藏物而起。

可见,双方都不愿秘室所藏武林图册被大火而焚,意义深远,也令人颇费思量。

常三公子怎么的也想不出其中的错综复杂,只好垂头丧气地出了秘室。

这时,天色已经黎明,远处鸡鸣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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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金陵世家,数百年常氏府第,一夜之间,完全变了样子。

到处尸臭冲鼻欲呕,尚未熄灭的余烬,还在闪着阵阵火舌,冒着浓浓黑烟。

数十个幸能逃生的护院仆妇,一面流着眼泪,一面在火砾堆中寻找亲人,或是抢救些尚可使用的衣物。

上房已成灰烬,唯一未波及的是西厢十余客房,却也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常玉岩的妻子,哭成泪人儿一般,莲儿等在她身边侍候劝慰,也难以抑止她丧夫之痛,哭得死去活来。

常玉峰含着眼泪忙着指挥人一面救火,一面点视尚未遭殃的庸妇护院,重新分配值司,更在后面看花楼烧剩的佛堂下层,设置灵堂,办理常玉岩的丧事。

最使合家大小难以释怀的是常老夫人的下落。

说是遇害了吧,并没发现她的尸体,说是没遇害,连一些影踪也没有。

依常玉峰同莲儿等所见,分明被一个灰衣人拉着进了月洞门,而月洞门之后,就是花园,花园之后就是客房。

花园到客房,全没被大火波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安全所在,为何失去影踪了呢?

常三公子心知按照当时的情景,常玉峰实在无力脱出摸天灵枭的控制。

而且,灰衣人若是友,固然不需要常玉峰跟着保护,灰衣人若是敌,凭常玉峰也莫可奈何。

因此,百般安慰着大哥。

一场血腥浩劫虽然过去,但常家上下大小,莫不愁云满面,忧形于色。

最是心情沉重的,当然是常三公子。

因为,金陵世家的一切灾难,似乎都是由他而起。

重振常氏家声,他是责无旁贷。为难的是,他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实在他要办的事情太多。

父母相继失踪,对一个做人子的,天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因此,常三公子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寻找父母的下落之上。

致于秘室失书、南蕙的下落、血魔秘笈、纪无情的去处,狂人堡的根由,以及自己与蓝秀的约定,都抛在九霄云外,暂时搁在一边。

然而,偌大的金陵城,茫茫人海,要从何处着手呢?

桂南汉枭一死一逃,红衣人的谜早已存在,始终无法寻得蛛丝马迹。

灰衣人自己并未看到,是美是丑,是老是少,是胖是瘦,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晓得,更是一盆浆糊,糊里糊涂。

只有那门前插手的两个少女,乃是自己亲眼目击,的确是日间在莫愁湖上飞舟嬉戏的八个少女之二。

虽然家中出事的第二天,湖上的两艘画舫都已不见踪影,究竟是一个仅有的线索。

因此,常三公子一连几天就在金陵城里城外,凡是可以供画舫通行的水乡泽国,哪怕是一条河,也不放过。立誓要弄个水落石出,找出母亲的下落。

采石矶的美在它波光岚影相映成趣,而不是惊涛拍岸、旋浪粗犷的穷山恶水。

采石矶的美在它迎着滚滚江流,而不是悬岩峭壁令人不可仰攀。

金陵人没有不知道采石矶的,到金陵不到采石矶,就领会不出山川的清秀、自然的情趣,还有那婉约回环的山抱水合宜人之处。

常三公子一连几天,都要到采石矶来走一趟。

因为他追踪的是船,是十分华丽的画舫游艇,船是离不开水的,像采石矶这等山水胜地必定是画舫游艇不肯放过的大好去处。

日正当中,但因季节入冬,并不炎热,只有暖洋洋的感觉。

常三公子踽踽独行,又来到了采石矶,沿着山溪向江边行去。

忽然,他发现临江的一堆礁石上,亭亭玉立着一个灰衣人,十分悠闲地在吹着轻脆的玉笛。

笛声时而高亢遏云留月,时而低沉绕指般柔,时而石破天惊悲壮激昂,时而委婉悱恻扣人心弦。

这笛声不止是绕梁三日,使人荡气回肠,而从音调之中,可以听出吹奏之人内功十足,精力充沛,修为属于上乘武者。

这一发现,乃是常三公子朝思暮想之事,尤其那身灰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求全不费工夫。焉肯失诸交臂,紧走几步,跃过小溪,跨过一片田畴,人已到了礁石边缘,且不声张。

他深知喜爱乐声之人,最忌吹得兴致勃勃之时,突然被别人中途打断,所以要等一曲既终,再上前搭讪。

笛声戛然而止,衣袂飘动之声而来。

没等常三公子开口,那吹笛的灰衣人已手执紫玉横笛,面露微笑,拱手为礼道:“三公子,在下终于等到阁下了。”

常三公子闻言,放眼打量那人,年纪在二十四五之间,灰色丝辫束发,一身灰色长衫,灰色丝带系腰,灰色衣裤,灰色短统快靴,一张脸十分清秀,只是隐隐之中有些过于精明的冷漠。

剑眉朗目,悬鼻薄唇,微笑时露出两排雪白的编贝牙齿,却也如同玉树临风,神采奕奕。

灰衣人见常三公子只顾打量他,不由道:“三公子!觉得在下来得唐突?”

常三公子忙还礼道:“哪里,是在下打扰了阁下的清兴,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恕在下眼拙,又不知等在下为了何事?”

灰衣人笑意盎然,淡淡地道:“常三公子,你应该对在下不陌生的,我们彼此没见过这是事实,可是在下已久仰断肠公子的令名。”

常三公子见他绕了一个弯,还没说出他的姓名,却又不便作色,原是要在还没转到正题,要追问自己母亲的事件之前,先摸清对方的底细。

因此,只好忍下性情,含笑道:“岂敢!兄台,你太谦了。”

“常兄!”灰衣人且不客套,收起手中横苗,慢条斯理地系在

腰带之上,又缓缓地走了几步,望着东去的流水,悠然地道:“武林之中四大公子,其中有三人誉满中原。断肠公子常玉岚似乎是四人中的太阳,朗朗的挂在天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三公子却道,“在下从来没听人这么说过,第一次从兄台口中听到。”

那灰衣人又喃喃地道:“无情公子纪无情,像天上的星光,闪闪烁烁,无处不在,而投有什么光芒四射耀人眼目之处,但世上的人没有不曾看过星星的,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一型了,武林人至此,已无憾矣!”

常三公子见他娓娓道来,仿佛自言自语,又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有些莫名其妙地道:“阁下的意思是……”

“常兄!”灰衣人颔首微笑,只顾道:“司马骏有一个自己十分得意的绰号,被人称为第一公子。

“只可惜他不敢使用,因为他怕第一两个字会带来麻烦。其实,他心中何尝不喜欢第一两个字呢?我说得对不对?常兄!”

常三公子来不及答话,那位灰衣人早又紧接着唠唠叨叨地道:“司马骏吗?好比天上的月亮,有光,但是没有热。

“照得亮大地,只可惜等他发光的时候,天下的人已十分之九进入梦乡,看不见他的亮光。不过,人生在世,能像月亮,已经很不容易了。哈!哈哈哈!”

灰衣人原本是背着双手踱着缓缓的步子,一面说一面走,十分悠闲的样子,此时,忽然停了下来,双目凝视着常三公子,好似要等着听常三公子的评语。

常三公子不由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阁下莫非是名震西北逍遥公子沙探花?”

灰衣人双肩忽然一耸道:“在下正是沙无赦。常兄!探花二字,是兄弟最讨厌的头衔。因为,沙某身在回族,十五岁进京求取功名,连一首歪诗也没做完,三篇文章交了白卷,凭着边疆回赐了一个额外的探花。简直是沙某一生的奇耻大辱。请常兄今后不要再提探花二字!”

常三公子料不到传闻的沙探花有这一段佳话,闻言不由笑道:“原来如此,沙兄舍名器而不就,视功名如草芥,在下十分佩服。”

沙无赦却摇摇头道:“惭愧!”

常三公子又道:“沙兄!武林四大公子,纪兄与司马少庄主与在下不但十分熟稔,而且都忝列知交,只是与沙兄缘吝一面,今日识荆,实乃生平幸事!”

沙无赦忙不迭地摇手道:“常兄,四大公子之三,已占尽了日、月、星三光,沙某没有份了。”

“我算是风、是雨、是雷、是雪还是霜?哈哈!所以说,沙某也不也敢痴心妄想!”

常三公子看得出来,他的嘴里说着不痴心妄想,而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怨,恨、愤愤不平的怒意,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

因此连忙把话题扯开,笑了声道:“沙兄,适才你说在此为了要等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能否明告?”

沙无赦连连点头道:“当然!不过在下还没有说出等你常兄的理由之前,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常兄!”

“啊!”常三公子不由眉头一皱,心想:看来这个沙无赦是个非常狡猾的人。

常闻人言,西北由于地势是平沙无垠广漠千里,西北人的性格也是开阔爽朗。

这姓沙的言语之间,常常拐弯抹角,必须对他防着点儿。想着,也冷漠漠地道:“沙兄!有话就请直说吧,你我武林中人,讲究干脆利落!”

沙无赦大为不然地道:“不见得吧!常兄,有道是事缓则圆,这可不是兄弟创出来的道理。

就是论武功吧!外门功夫固然是爽朗明快,谈到内功修为,那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涵养,是急躁不得的。”

常三公子甚为不耐道:“沙兄!这些大道理,改日再来请教,我的意思是……”

“常兄!”沙无赦忙以手示意,抢着道,“我所以说有不明之处向你请教,正是我俩今天要淡的正题!”

常三公子苦苦一笑道:“好!那就请讲吧!”

不料,沙无赦并不真的说出主题,反而向左首小丘后面一指道:“常兄!想来你尚未用过午饭,来!我们到那草坪坐下,一面小饮三杯,一面谈话,岂不是

人生一大乐事,江流湍湍,野风徐来,良辰美景,不要错过!”

常三公子也料不到沙无赦的花样有这么多,笑道:“荒江野郊,哪来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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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不用常兄费神!”沙无赦说时,人已上了小丘,常三公于只好跟着他的后面。

但见,小丘之下有一片青黄参半的草坪,靠近江边一大块平整的巨石。

沙无赦指着巨石上放的一个竹编食盒道:“喏!我一连几天,都带了这个提盘,东游西荡,乃是到处无家到处家。哈哈!常兄。

难得今天在此等到了你,算是不再孤独的自斟自酌。”

常三公子道:“在下也曾几次到采石矶来,怎的没有遇见。”

沙无赦跃身跳上大石,一面揭开竹篓,一面道:“采石矶美景到处皆是,恐怕是错过了。人之相交,全是缘分!”

竹篓里四色小菜,两壶老酒,真的是两副杯箸,沙无赦一件件摆好道:“常兄,席地而坐吧!”

常三公子只觉得沙无赦有点行径怪异,越是觉得太怪异,越是要探口风,只有隐忍着举起杯道:“沙兄真是高人,其实面对大江淙淙,一人在此开怀畅饮。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至于孤独与否,常某觉得意随心转,雅人高士之所以遁迹名山远离尘嚣,其理在此!”

沙无赦不以为然地道:“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沙某认为,要活得热烈,像一把火,死也要死得热烈,要像一把火吃的一声投进水里,不要等到火已成灰,那就毫无意义了。”

常三公子为了要从沙无赦口中进一步了解他,只有顾着他的语气道:“沙兄说得对极!该浮一大白!”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道:“适才沙兄问在下,不知是什么问题?”

沙无赦也饮尽面前的酒道:“对!常兄!一个孝,一个爱,你认为是孰重孰轻?”

这也太突然,常三公子觉着沙无赦所谓的问题,不免是武学上的道理。或者是江湖上纠纷,甚而是汉、回之间的有关事项,不料是“孝”与“爱”这种毫无关连的问题。

因此,他略一沉吟道:“沙兄所说的爱,是指的哪方面,所谓爱,有父母对儿女之爱,兄弟手足之爱、夫妻情分之爱、朋友情谊之爱、关心弱小之爱……”

沙无赦连连摇头道:“都不是,我指的是爱情的爱!”

常三公子有些迷糊,他不知沙无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笑道:“沙兄怎么会有此一问?”

沙无赦道:“非常重要,常兄能做一个肯切的答复,在下才好与常兄坦诚相示,事情也才能继续地谈下去,否则的话,恕沙某放肆,我们的缘尽于此!”

他把话说得十分明显,也十分严重,意思中,还有下文。

这正是常三公子急于要知道的。

但是,沙无赦明白地表示,若是对“孝”与“爱”的问题不表示意见,他会拂袖而去,这下文,也就无从得知了。

常三公子想了片刻,只好道:“父母生我育我,十月怀胎,三年乳哺,十余蓑教养,常言道百行孝为先。

“况且父母血缘只此一系,别无可代,孝之重要,自不待言。

“至于男女情爱,情丝难断,情缘难了,生死不渝,甘苦共尝。

金石坚而海枯石烂,意绵绵而并蒂双飞,也是不可以等闲视之的。”

沙无赦十分留神地倾听,见常三公子许久未有下文,不禁追问道:“常兄!在下要请教的就是这两者之间的抉择,应该如何?”

常三公子笑道:“孝与爱二者并行不悖,毫无冲突,不是鱼与熊掌,又何须抉择呢?”

沙无赦毫不放松地道:“万一有了必须舍去其中之一的情形,二者不可得兼之时,常兄!那以你为例,你要如何选择!”

常三公子已知不可避免地要作一个定论,心想,好在与自己无关,可能是沙无赦本身有了这种麻烦,因此才浪迹江湖远从西北进入中原,又推着酒菜东游西荡,于是,笑着道:“依常某个人愚见,孝道为重!”

“好!”沙无赦闻言,双手用力一拍,大喊声好,人也挺腰站了起来,出乎意外地雀跃,喜形于色,朗声道:“常兄!我们要谈下去了。来,我沙无赦敬你三杯,干!”

他不管常三公子,自己自斟自饮,一连干了三杯,那份高兴,真的好像突然获到了无尽宝藏。

常三公子见他如获至宝,脸上的笑容格外明显,像是出自内心的喜悦,不由问道:“沙兄!找不明白你的喜从何来?”

沙无赦这才坐了下来,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常兄!现在我们可以谈到正题了!”

常二公子道:“难道你要与我谈的事与孝跟爱有所关联?”

沙无赦正色道:“大有关联?”

常三公子越发不解道:“沙兄!你就不要再打哑谜了。”

沙无赦连连点头道:“常兄说得是!常兄!据在下所知,令尊常大侠常世伦老伯失踪多日,不知日前可有消息?”

常三公子心头一震,也十分兴奋地道:“是!沙兄莫非知道其中详情,还请见告,在下感激不尽,一定不忘大德!”

沙无赦并不回答,又问道:“日前府上遭了无情大火,令堂又在乱中失踪,对不对?”

常三公子更加吃惊,一面暗暗欣喜,也暗加警惕。喜的是自己尚未开口追问,对方先露了出来,警惕的是沙无赦态度暖昧,不明他的来意之前,不敢大意。

但是,表面上声色不动,只道:“沙兄!你的消息实在灵通得很,不知能否将家慈日前情形详细见告,常某不但终身不忘大恩大德,誓必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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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司马山庄多诡计

沙无赦双目凝神逼视着常三公子,十分认真地道:“不必说什么图报,也不必谈什么大恩大德,沙某今天只想与常兄来一个公平交易。”

“公平交易?”常三公子神色激动,已经不是先前一味耐着性子了。

因为“交易”二字,已十分不够礼貌,何况涉及常三公子的父母双亲,怎能以“公平交易”来谈。

沙无赦一见常三公子神色有异,忙不迭地道:“常兄!稍安勿躁。也许交易二字并不恰当,但沙某乃是一片至诚,毫无不敬之意。”

常三公子面有愠色道:“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话一齐说出来。常某白有权衡!”

沙无赦脸上虽有笑容,但态度却十分诚恳低声道:“不瞒常兄说,小弟日前在此,遇见一桩天大的惊喜,也是生平最难忘的大事”

常三公子心悬母亲的安危,见沙无赦又把话题扯开,不由作色道:“沙兄!咱们的正题还没说完。”

沙无赦忙陪着笑脸道:“常兄,树从根上起,在下这就是说的正题。”

“好吧!”常三公子无奈的道:“咱们长话短说,沙兄!太阳快要落山了。”

沙无赦不住点头道:“沙某无意中遇到一顶软轿,轿内呀!常兄,你说坐的是谁?”

常三公子有些气恼,只顾仰脖子喝了杯酒,不理睬沙无赦的话。

沙无赦只好尴尬地苦笑一下,接着道:“原来是一个在下想也没想过,做梦也梦不到的一位绝世美人。”

“真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增一分刚太浓,减一分则大淡。唉!所谓,此人只应天上有,我想,传说的月里嫦娥、灵霄仙子也不过如此!”

沙无赦说到忘情之处,摇头晃脑,一双眼眯成一条缝,完全一副着了魔的样子,中了邪的神情。

常三公子又好气又好笑,叹息一声道:“唉!说来说去,只是遇上了绝世佳人,不知这与我常玉岚有什么关系,与家父失踪以及家母的去处又有什么相干。”

沙无敖依然像梦呓似地道:“实在太美了,使我终世难忘。”

常三公子大声道:“沙探花!”

沙无赦不由一怔,如梦初醒道:“常兄!为何又叫我最不愿听的名字。”

常三公子道:“不如此你的梦不会醒。”

沙无赦也不禁笑道:“常兄!当时,沙某一见那位姑娘,心神不由自主,像是入了迷,暗暗跟她到了江边。”

“唉!可惜呀!可惜她在十数个俏佳人伺候之下,上了一艘三桅大船,扬帆而去,把我这个寂寞孤独的假探花丢在江堤背后。实在,卿何忍心如此!”

他又坠入迷惘之中,回到黄粱梦里,最后一句话,好像不胜其悲痛的神情。

常三公子伸手拍了拍沙无赦的肩头道:“沙公子,醒醒吧!说了半天,这与我常玉岚完全扯不上任何牵连,你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呀!”

“有!有!有!”沙无赦一连说了三个有字。将头伸到常三公子面前,十分神秘地道:“常兄!我一路跟着软轿直到江边,一共听到那轿中丽人说过两次话,而这两句话中,都曾提到你常三公子,这不是牵连吗?”

终于扯到正题了,常三公子也不由觉得事有蹊跷,忙道:“那美人说些什么?真的都曾提到我吗?”

沙无赦悠然神往地道:“不会错,这等大事,我沙无赦若是听错,那真要杀勿赦了,是不是?常兄!”

常三公子已无心与他说些节外生枝的话,急忙忙地问道:“她说些什么?”

沙无赦道:“第一次,她说与你常兄有三更之约,千万不要耽误!”

常三公子如梦初醒们也不由泄了气。

他本来不知道沙无赦所说的丽人是谁,如今,他已知道乃是蓝秀,这与自己父母的事绝对没有关联,原本紧张的神情,顿时被失望所代替。

这时,沙无赦哪里晓得其中微妙之处,却已接着道,“第二次她在上船之时,吩咐一个土老头,要他留心你的安危。

看样子,常兄!她对你是一往情深,常兄!你的艳福不浅,实在教在下羡煞!人生一世得有如此美人倾心相爱,夫复何言!”

常三公子心想,不愧是回族探花,言谈之中不时文绉绉的。

但是,不敢再叫他探花去刺激他,意料中,沙无赦的故事,到此为止,没有什么可听之处。

至于他所说遇上蓝秀,又听到蓝秀嘱咐陶林之言,谅来不假,否则,沙无赦不会知道“三更之约”这件事。

而且,沙无赦的着迷蓝秀,更是意中之事。

蓝秀的妩媚,蓝秀的明艳。对每个男人都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自己是曾经沧诲的人,沙无赦何能例外。

想着,常三公子实住无心再听沙无赦的爱情经历,也想到灰衣人不可能是这个被一厢情愿爱情冲昏了头的沙无赦。

因此拱拱手道:“沙兄!常某已完全明白,也了解你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

沙无敏一见常三公子有离去之意,忙拦着道:“常兄!你不能走!”

可能是他情急之下,说着,拦在大石的去处,面色十分凝重。

常三公子不悦道:“阁下意欲何为,要拦住在下吗?”

“不不!”沙无赦摇头不迭道:“常兄!千万不要误会,在下要与你商量的是,你能不能割断与那姑娘的一段情,给我姓沙的一个机会?”

常三公子不由好笑道:“哦!这就是你所说的交易吗?要是我答应退山,你拿什么来与我交易,就算我答应你退,那位姑娘会不会爱你呢?”

沙无赦很有自信的道:“会!一定会!常兄!只要你答应退出,沙某是第一人选。”

常三公子不觉好笑道:“是吗?”

“百分之百!”沙无赦朗声道:“四大公子之中,纪无情名叫无情,当然不懂爱情:司马骏上有严父,他的婚姻不能自主,不是我还有谁,再说,沙某自信武功文事都不落人后,所以……”

常三公子并不与他辩嘴,却道:“你拿什么与我交易?这件事沙兄还没交代?”

沙无赦哈哈一笑道:“有!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孝顺的孝字,就是交代!”

常三公子急忙道:“沙兄!你知道我双亲的下落?他们现在何处?快!快告诉我。”

沙无赦道:“当然。不过,常兄!我们是君子协定,你可要言而有信哦!”

常三公子毫无考虑地道:“常某绝非轻诺寡信之人,沙兄请勿惑疑!”

沙无赦大喜道:“沙某信得过!”

常三公子道:“既然如此,现在就请沙兄相告,家母现在何处?”

沙无赦一改拖拉唠叨的意味,笑着道:“何止告诉你,我这就带你去见令堂,至于令尊的事,小弟是实话实说,到此刻为止,我还没有丝毫的音讯!”

常三公子不解地道:“那为何要承担下来?”

沙无赦自作聪明的道:“我不出这高的筹码,你常兄会答应退出吗?哈哈!常兄!为了得到那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凭在下的神通,还有我的手下,打探令尊的消息,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之内,是生是死,必有确实信息,常兄!这样我的心才安呀!”

常三公子心知此人已着了迷,分辩是没有用的,眼前且先见到母亲再说,催促道:“沙兄!闲话少说,家母现在何处?他被何人掳去?”

“掳去?”沙无赦忙道:“误会!绝不是劫持虏掳,是那天小弟见府上火光冲天,存着看热闹的心,去看个究竟。

不料碰巧遇上,临时起意,存心想把老太太救出来,料定你必然主动找我。嘿嘿!常兄!你不会责怪我吧!”

“那怎么会!”常三公子纵然有一百不悦,也不能说出口来,因为现在母亲还在沙无赦的手里,何况若不是沙无赦,母亲可能更不堪设想,追问一句道:“我娘的身体安泰否?人在何处?”

沙无赦道:“沙某深恐你那放火的仇家追踪找到,因此,在紫金山麓寻到—个尼姑庵,请老太太安顿在庵内,由老尼伺候,常兄!咱们这就去,小弟当面交给你带回,我的责任算完成了一半!”

常三公子连声道:“常某感激不尽!”

沙无赦又叮咛一句道:“至于另外一半责任,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一定有个交代!”

常三公子最怕他再解说下去,拉起他的手道:“我们这就去!”

沙无赦一面弯下腰去要收拾那些碗盘与竹篓,一面好整以暇地道:“这些不能丢,我要用它装酒菜,每天到这儿来等,等到她以后,告诉你常兄已经退出。”

常三公子真被他滑稽的言语逗得哭笑不得,催促道:“沙兄!小弟明日送你几百套,用完就丢,免得清洗的麻烦。”

沙无赦已经收拾好了,提起竹篓,笑着道:“走吧!常兄,恭喜你母子马上要团圆了!”

念在他有援手的一段,又保护着母亲安顿在尼庵之中,虽然对他的借机要挟有些不悦,但也莫可奈何,常三公子只有随口应道:“全仗你沙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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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色已将入夜,郊外已无人迹。

沙无赦在前,常三公子在后,虽然没有施展腾挪的轻身功夫,两人脚下可都不慢,不到盏茶时分,已到了紫金山下。

沙无赦指着半山腰际的一点灯光道:“喏!常兄,那就是广慈庵,令慈安全得很,等一下见到之后,你可以当面问明,沙某对她敬如尊长!”

“多谢沙兄!”常三公子抢先沿着崎蜒山径快步如飞,恨不得—步溜进广慈庵,向母亲叩头请安。

庵内尼姑在做晚课,梵音高唱,木鱼清唱,不时一两声嘹亮的钟声,在晚风中发人清省。

沙无赦上前轻叩门环,庵内老尼迎了出来,打个问讯道:“阿弥陀佛!沙施主你回来了。”

沙无赦拱手还礼道:“师父!又来打扰了,不知那位常老太太可曾安歇?”

老尼闻言,颔首为礼:“沙施主!常老夫人已经被人接下山去了。”

此言一出,沙无赦不由一愣,接着回头向常三公子看了一眼,又向老尼道:“什么时候?是谁来接回去的?”

老尼道:“约莫是午末未初,一位老家人模样的人,带着四位姑娘,抬着一顶暖轿接走的,难道沙施主不知道吗?”

沙无赦可真急了,看看老尼,又看看常三公子,摇头不住地道:“老师父!此话当真?”老尼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沙施主你应该信得过贫尼。”

沙无赦转面向常三公子道:“常兄!难道你是存心戏耍朋友?”

常三公子之所以半晌无言,他在思考,看老尼姑的神情,慈眉善目面带忠厚诚挚,乃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出家人,绝非虚伪做作。

而再冷眼观察逍遥公子沙无赦,也不像是耍诈的样子,难道说真的是家中人已在自己一人早出门之后,得到了母亲的信息,前来接了回去。

尤其老尼说一位老家人,四个丫环,抬着一顶暖轿来接走的,更有家中派管家丫头来接的可能。

因此皱起眉头道:“沙!”常某虽然不孝,绝不会借家母之名耍任何花招。足不是舍下派人来接回去,因为在下清晨就离开家门,现在也一无所知!”

沙无赦十分焦急地道:“我自认十分隐秘,除我以外没有人知道此事。广慈庵乃清净佛地,住持大师以外,仅有两位小师父每隔一月才下山一次。

“常兄!除了府上来接走而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敢来冒充,何况,若不是府上派来之人,老夫人会随便跟他走吗?”

沙无赦的话不无道理,常三公子也点头道:“沙兄言得极是,不过常某返家之后,才能知道。”

老尼合十道:“二位施主请到禅堂待茶!”

常二公子拱手道:“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改日同家母再来礼佛答谢。”

说完,有些沮丧的便折身退出庵门。

沙无赦却追着道:“常兄!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可不能反悔!”

常三公子忙道:“沙兄放心,此时尚未水落石出,假若家母平安回家,不但君子协定不变,还要大大感谢。

“即使家母又出了岔子,你沙兄援手之谊,又安顿家母免受惊吓,我常玉岚也铭刻在心,没有反悔的道理。”

沙无赦的心上一块大石这才放下,拱手道:“常兄真乃君子!”

常三公子又道:“小弟这就赶回家去,沙兄,客居在外,恐有不便,不如随小弟一同回到寒舍,虽然近日遭到毁坏,款待沙兄一人,尚可勉强。”

此言正中沙无赦下怀,他原想随常三公子去常家看个事态的真象,只是不好开口,忙不迭地点头,口中却道:“只是太过打扰了!”

常三公子所以邀他一同回家,除了不放弃沙无赦这条线索之外,也有试探他之意。

如今见他一口答应,更加觉得他不是在故弄玄虚,或是有意耍奸使诈,也进一步证明母亲极可能是被大哥得了讯息,派人接回去了。因此,含笑道:“何言打扰!南来北往同道,常在寒舍盘桓,请吧!沙兄。”

夜色渐浓。

两人心中都急欲知道老夫人是否已回到家中,因此,不约而同的展开轻身功夫,哪消片刻,已见到波光粼粼的莫愁湖,沿着柳堤已是常家门前。

自从一场大火之后,常家日夜鸩工修茸,也日夜派人巡守。家人一见三公子回来,连忙上前行礼迎接。

常三公子劈口先问:“老夫人回来没有?”

准知家丁摇头道:“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

沙无赦不由呆了。

常三公子不便在家丁面前发作,跨步越过正在修理的几层院落,反而安慰沙无赦道:“沙兄!金陵是我常家基业所在,出了事怪不得你!”

沙无赦十分懊恼,连连地捶胸跺足道:“不!常兄,都怪我沙无赦不好,早一天把老太太送回来,也不会发生这种啦。常兄,抛开—切不谈,我沙无赦也不能栽这个跟头,不找回老太大,我绝不干休!”

口中说着,摘下腰间紫玉横笛,迎风虚晃一招,真的像要找人拼命似的。

常三公子道:“天色已晚,我陪沙兄到客房安歇,有话明日再行商量。”

安顿了沙无赦,常三公子到大哥房中,但见常玉峰呆坐在灯前,不住唉声叹气,迎着问道:“三弟!今天可有什么发现?”

常三公子将前前后后以及带了沙无赦回来的种种,简单说了一遍。

兄弟二人再也想不起来是谁会冒充家人丫环到广慈庵将母亲接走?母亲怎会相信接她人的话就跟着走?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两兄弟相对无言。

夜风中隐隐传来常玉岩妻子的哭泣之声,如怨如诉,如子规啼血,声声如同重击,每一声都打在常三公子的心头,好凄凉的寒夜。

北地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凛冽的朔风,扬起了手掌大的鹅毛飞雪,把大地点装成了玉琢粉堆的世界。

司马山庄大厅上灯火通明,十八飞鹰肃立在两旁,人人禁若塞蝉,个个垂头无语面带寒霜。

老庄主司马长风满面杀气,平时和葛可亲的假面具,早巳抛到九霄云外,指着大厅正中摆得整整齐,满桌的美酒佳肴,厉声道:“这是为你们准备的庆功宴,你们哪一个有脸吃?哪一个敢的,不妨坐下来,老夫我看着你们吃!请呀!”

那恶狠狠的样子,每句话都带着讥笑与讽刺的口吻,没人斗胆冒死搭腔。

空气比外面的漫天风雪还要冷,仿佛已结成坚硬的冰块,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

哭丧着脸,胸前用白布扎了又扎,绑了又绑伤势不轻的千年神枭苗山魁,呲牙咧嘴地道:“庄主!凡事都有个意外,你……”

司马长风大吼道:“意外?什么意外?”

千年神枭叹了口大气道:“唉!半路上杀出两个骚娘们来,不然,我早已把常三那小子给摆平了,事情也不会糟到这种程度!”

“噢!哈哈哈!”司马长风不怒反笑,仰面打了个干吼,突然吼声一收,摇头晃脑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在做梦!”

“苗山魁凭你?凭你那几招野狐禅要摆平常玉岚,我提醒你,要不是出来两个女娃儿,恐怕,哼哼!恐怕你比韦长松死得更惨,死得更快!”

千年神枭苗山魁似乎并不相信,冷冷一笑道:“好吧!者庄主既然如此说,在下也没办法证明,庄主也不必动肝火,庆功酒,我也没资格吃,只有回转桂南,再练他个三年五载!”

司马长风闻言面色一沉道:“回转桂南?苗山魁!你说你回转桂南?”

千年神枭苗山魁道:“对呀!老庄主!请你把该给我的银子给我,我立刻回转桂南,一面养伤,一面再练。要是再有用我之处。随时听候召唤!”

“哈!嘿嘿嘿!”司马长风枭啼鹰嚎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凝视着苗山魁道:“银子!什么银子?”

苗山魁道:“放火的银子!老庄主!是你亲口说的,放火的底价是五千两,杀死常家—个人是—百两!照人头点数。”

司马长风忽然站了起来,双肩上提,两掌作势,冷森森的道,“你说的没错!你知道我要你放火烧的是什么地方吗?

“我要你先烧常家的秘室,谁知道你放了半夜的火,就是密室没有烧,你分明是与老夫我唱反调,居然还大胆讨银子,银子在此,你来拿,你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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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银子在此四个字,两只手掌子伸向前,掌向上,脚下一寸寸向千年神枭苗山魁移动。

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恨不得要把苗山魁一口吞了下去。

千年神枭苗山魁见此情景,心知不妙,虽在寒冷的冬夜,也不由顺着脊梁骨流出冷汗,忙辩解道:“秘室没烧另有原故!”

司马长风脚下略停,喝道:“什么原故?”

千年神枭苗山魁道:“常家有一老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丫环,护在秘室之外,出手凶猛无比,另外四个丫环把秘室之内的箱笼快速地向外搬运,所以……”

“呸!”司马长风怒火千丈,呸了一声道:“你还狡赖,以为老夫是可以哄骗的吗?常家的老管家只有常福稍微有个三招两式,哪有凶狠无比的高手。丫头之中,只有莲儿四人都在上房,你鬼话连篇,就该死罪!”

说到这里。司马长风的双掌突然疾翻上扬。作势就要拍出。

千年神枭苗山魁一张圆滚滚的胖睑,立刻成了猪肝色的酱紫,大嚷道:“庄主!我说的是实话,千万手下留情,苗山魁愿一辈子听你使唤!”

“哦!”司马长风低声道:“你以为你苗山魁是英雄好汉吗?像仿你这种脓包,司马山庄用不到你!二次投胎去吧!”

话才落音,但见他左掌一收,右掌凌空下压,遥遥向已经有些发抖的苗山魁拍去。

咯!一声脆响,红的血,白的脑浆,应声四下飞溅。

千年神枭苗山魁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脑袋开花,粉碎得齐颈而没,尸体摇摇晃晃倒在地上,脚都没弹一下。

司马长风冷冷的道:“司马山庄的银子从来没有人带出庄门的,是你自己找死!”

费天行招手唤来两个血鹰,施了个眼色,命他们把千年神枭苗山魁皮球似的尸体拖了出去,恭身道:“解决这等角色,何必庄主你亲自动手!”

司马长风道:“不知死活的毛贼,天行!这次的行动只有你还能使老夫满意!”

费天行忙道:“庄主的夸奖,一来雨花台是荒郊野外,二则八桂飞鹰学艺不精,更重要的是庄主神机妙算,所以属下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他们打发了!”

司马长风微微点头,然后对肃立身侧久久未发一言的少庄主司马骏道:“骏儿!你为何始终未发一言?”

司马骏带着笑脸道:“孩儿深自反省,此次之所以铩羽失败,孩儿也有责任!”

司马长风道:“能以反省,就是好事!”

司马骏道:“当时情势所逼,孩儿实在是怕露了行藏,偏偏那个该死的摸天灵枭韦长松又来的太早,我避免跟他联手,又怕他一时失口叫出我的名字,所以带着四名血鹰脱离现场!”

司马长风道:“也许那老太婆的时辰还没到!”

司马骏见父亲的怒火稍熄,凑上前一步道:“爹!孩儿对突然出现的灰衣少年,还有七八个高手少女的来路,至今还想不通。”

司马长风也皱起眉头道:“记忆之中,中原武林并无你们口中说的这类高手!”

司马骏应道:“孩儿也是搜尽枯肠,也找不出一些线索,而目还有那佣人打扮的老者!”

司马长风追问道:“你也遇上了此人?”

司马骏不由一懔,自觉几乎失言,他实在不愿把自己遇到陶林的丢脸之事说出来,一来是少庄主的尊严与司马山庄的声誉,二则怕惹怒了爹爹,所以,赶忙改口道:“孩儿并没遇到,只是千年神枭的话,一定有些影子。

“常家既然出现了不明来历的灰衣少年,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高手,也就可能有这么一个老佣人的扎手人物。”

司马长风连连点头道:“颇有道理。骏儿!爹心里好烦,你坐下来,现成的酒菜,陪爹喝几杯!”

司马骏对父亲是百依百顺的,忙应道:“是!”

司马长风先对侍立两侧的十八血鹰挥挥手,要他们散去,然后对费天行道:“天行,你也去歇着吧!我们父子很难聚在一起,聊聊家务事!”

费天行垂手恭身退去。

司马骏先把司马长风面前酒杯斟满,自己也倒了满杯,站起身来高举酒杯道,“孩儿敬爹一杯!”

司马长风一饮而尽,虚按按手示意司马骏坐下来,道:“骏儿!你可知道爹要跟你讲说什么?”

司马骏道:“孩儿愚昧,请爹教诲!”

“孩子!”司马长风似乎无限感慨的道:“爹爹我闯荡江湖,创下司马山庄这点基业,真是吃尽了千辛万苦,如今这把年纪,还要昼夜奔波,可全是为了保持司马山庄这点得来不易的虚名!”

司马骏连忙应道:“这一点孩儿明白,爹的苦心,孩儿焉能不知!”

司马长风又道:“所谓的名声,其实,是为了你呀!孩子,爹我是风前烛、瓦上霜还能活多久?”

司马骏忙道:“爹!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什么风前烛瓦上霜,长命百岁永远不老!”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道:“傻孩子!人生一世,草长一春。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扭转的道理。何况爹幼年吃苦,历尽了多少折磨,就说现在吧,朝夕不宁,又何尝过一天的清静日子。”

“这……””司马骏欲言又止。

司马长风—见,不由道:“你有什么话?为什么不爽快地说出来呢?”

司马骏略一思索,低声道:“爹,依孩儿的笨想,司马山庄名震武林,在江湖上已经可以呼风唤雨,想什么有什么,似乎不必再终日碌碌,钻钻营营的勾心斗角了,”

“骏儿!”司马长风的脸沉了下来,但是,也只是一刹那之间的事,立刻感叹地道:“孩子!这里面的玄妙,你暂时还不明白,所以,我就是看出你有这个想法,今天才留你陪我,咱们父子好好的聊聊!”

“是!”司马骏又添满了酒道:“爹!孩儿知道你是绝对个做没有道理的事。所以,孩儿从来不问山庄的任何事情。”

司马长风又大口将杯中酒喝干,十分严肃地道:“骏儿,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爹所做所为,完全是为了你,因为司马山庄未来的主人是你。”

司马骏忙道:“谢谢爹!”

司马长风忽然压低了嗓门,十分郑重地道:“你对爹近来的作为,是不是感到奇怪,或是觉得意外,甚而认为有些过分?说!

你实话实说,爹不怪你!”

司马骏久久不语,望着父亲的脸色,不知如何开口。

司马骏自幼没见过母亲,在父亲十分严厉的管束之下成长,习文、习武,都是父亲一手教导。

父亲,就是他心目中唯一十全十美的典型。养成不可动摇的信念。

除了觉得父亲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之外,没有自己的主见,当然更不会对父亲有一丝半点存疑了。

然而,人的意识形态,有其—定的天性,像是石缝中的野草,它会找出一些自己生存的空隙,否则岂不永远被压在大石之下,永远不能发芽茁壮。

司马骏当然有这样的潜在意念,只是由于二十余年来习成的惯性,他不可能在某一点上立刻改变,处处唯命是从,纵然逆来,也只有顺受。

司马长风见他久久不言不语,微笑道:“骏儿!难道对爹还有不便说的话?”

司马骏吞了一下口水,终于道:“爹!孩儿只觉得……觉得……”

“你觉得怎么样?”司马长风追问着,一双眼柔和的望着儿子,脸上也有慈祥的笑容。

司马骏的一颗心才放下来,接着道:“孩儿觉得金陵世家与我们司马山庄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没有利害冲突。

“常家是官场中的江湖,我们司马山庄是江湖中的官府,常家与司马家交情也不止一朝一夕,爹与常家世伯素称莫逆,我们后一代虽无深交,那常家三兄弟风度颇佳,为什么……为什么……”

他只顾侃侃而谈,隐隐中已看出父亲的眼神有异,又见父亲执着纯银酒杯的左手不知不觉地把酒杯捏得变了形,不由暗吃一惊,望着父亲不敢再说下去。

司马长风见儿子失惊的神色,微微点头道:“我替你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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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儿!你呈要说爹爹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暗暗与常家作对,甚至用尽手段,要使常家家破人亡,对不对?”

司马骏愕然点点头,口中却道:“孩儿知道其中一定大有道理,只是不明白而已!”

司马长风道:“你会明白,只是不是现在,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挽救司马山庄。

“假若我不这样做,司马山庄立刻要声败名裂,不但保不住这点基业,而且会在江湖中永远消失。”

他说到后来,面色十分凝重,语气十分认真,仿佛一场大祸就要临头,然后目光如炬,盯着司马骏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司马骏忙着点头道:“孩儿明白了,孩儿既是司马家的后代,为了司马山庄粉身碎骨必要尽一分心力,爹!孩儿会争一口气,你老人家尽管放心!”

“这样就好!来!咱父子再干一杯!”司马长风换了一个酒杯,自己斟满先一饮而尽,接着又道:“骏儿!爹对你还有不放心的吗?明天,你就到南边去,做两件事,一件、去探听常家的情形,查出那高手老者的来龙去脉,还有常家秘室的图籍落在何人之手!第二件、把南蕙送到巢湖狂人堡!”

司马骏大吃一惊,因为,他对南蕙十分喜爱,这是他活了二十余年来第一次喜爱一位异性,也是他头一遭结交的异性,因此道:“爹!为什么要把她送到狂人堡?”

司马长风道:“纪无情在狂人堡不分日夜地都叫着南姑娘,南姑娘,除此之外他像一个废物!”

司马骏道:“这与南蕙什么相干?”

司马长风道:“纪无情既然对南蕙十分向往,我们可以用南蕙来控制他,要他为我们司马山庄所用!”

“爹!”司马骏虽然一连说了无数的我明白,其实,他并不明白司马长风内心的详情,因此,睁大眼睛道:“我们用他干什么?”

司马长风面色微有不愉地道:“用他以毒攻毒,用纪无情对付常玉岚,不是最好的上上之策吗?骏儿!你是不是对南蕙已经难舍难分?”

司马骏本想说—声“是的!”然而,面对着一向敬畏的父亲,他没有勇气说出口来,可是,要他把南蕙送拾一个疯汉,实在是于心不甘。

于是,嗫嚅地道:“爹!要是用南蕙来拢络纪无情,那我们原打算从她身上得到第三部秘笈的计划,岂不全部落空。”

他这是借题发挥,真正的意思。乃是不愿把南蕙送到狂人堡。绕个圈子,找个理由而已。

司马长风不愧老奸巨猾,他淡淡—笑道:“骏儿!你的心思为父明白,为父的不能不提醒你,假若司马山庄毁了,你能保得住南蕙吗?只要保住司马山庄,凭你堂堂的少庄主,我司马长风的儿子,天下的美女由你挑选,要什么没有?”

司马骏哪敢说半个“不”字,只是木讷讷的,站在那儿发呆。

司马长风又道:“还有,她在狂人堡,依然在我们掌握之中,你怕她飞不了不成!”

司马骏仗着胆子道:“可是,她已成了纪无情的人,还有什么用!”

“骏儿!”司马长风见儿子竟然不像平日唯命是从,在言语上辩起理由来,顿时把脸色一沉,十分不悦地道:“你太令为父的失望了!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跟我顶起嘴来。”

司马骏连忙低下头,垂手肃立道:“孩儿不敢!孩儿错了!”

司马长风面色稍霁道:“连纪无情都在我司马山庄的控制之下,一个南蕙能成什么大事,到时你真的喜欢她,还不是你的吗?没有出息!”

司马骏心中虽然觉得父亲的话一百个不对,但也不敢有违父命。

只是心里想,女人不像金银财宝,可以照样收回,一旦把自己心爱的人送到另一个男人怀抱之中,即使再要回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尽管心里如是想,但嘴里却言不由衷地道:“爹教训得是,孩儿明天一大早就南下,照爹的意思办!”

司马长风这才十分满意地道:“这样爹才放心,来!再喝一杯,回房安歇去吧!”

目送司马骏去后,司马长风忽然感到一阵无名的凄凉。

偌大的正厅,空洞洞的,残酒半杯,红烛一盏,越显得凄迷,一口饮尽了杯中的残酒,有种寥落的悲哀袭上心头。

他想:司马骏真的长大了,一向自己指东,他就去东,自己指西,他就去西,从来不曾提出疑问,从来不也没有主见。

如今,有了南蕙,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次隐隐露出质疑,万一有一天他……

司马长风想着,不由重重地迎风挥了一下拳头,借这一挥,发抒自己内心说不出的愤恨,也表示自己无穷无尽的野心。

然而,人性的善恶,是两面的,相隔只在一线之间,也是一念之间。

司马长风有他的野心,也有他与常人无异的善念,对于自己的儿子,无疑的还保持着人性的光辉,寄予无限的期许,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把司马山庄的光荣更加发扬光大。惟其如此,司马长风不得不用尽心机,一心想达成自己的愿望,不挥手段维护既有的声望甚至比现在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财富、更加受人尊敬独步武林的唯一盟主。

只是,司马长风心上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在他要达到使司马山庄永垂不朽,司马家族永远执武林的牛耳,必须先解掉这个结,这个难解的死结。

使司马长风痛苦的是,这个结只有他纠结在他自己心中,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一旦宣扬开来,司马长风半世的英名固然是付之流水,而他一手创下来的司马山庄也必然毁于一旦。

他要挣扎,不择手段地挣扎,挣扎出这个死结。

他一个人静下来,往往为了这个结,而陷入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

此时,夜阑人静,孤独寂寞一股脑儿袭击着他,他再一次的沉溺在焦虑痛苦交相煎逼之下。

有了三分酒意,回到从来不准外人进入的卧室,正待亮灯火。

“我等你很久了!”黑暗中这一声突如其来。

司马长风虽然一向冷静沉着,也不由悚然一惊,已跨进自己房门的一只脚,慌张地缩了回来。

“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司马长风这时才听出来是谁的声音。脸上不由红一阵白一阵,冷兮兮的道:“是你!你来干什么?”

他口中说着,跨步进了房门,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靠着窗子原本放着一对躺椅,竹子编织成的躺椅,年长月久,已经发亮、发红,像是深红色的玛瑙做成的一样,既精致又典雅。

这时,靠着那张竹躺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雪白宫装的妇人,那妇人雪白的头巾,包得看不见一根头发,前面垂下一大幅白纱面巾,把整个脸遮得看不见五官,也看不出年纪。不疾不徐地道:“怎么?我不能来?”

司马长风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懒洋洋地道:“能来!谁说你不能来?”

白衣妇人幽幽地道:“坐下来,我们好好的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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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金陵世家屡遭衅

“聊聊!”司马长风有些不耐烦道:“没什么好聊的,我已经醉了!要聊,改天!”

“好!”白衣妇人闻言,并不着恼,十分淡然地道:“既然如此,我去找你儿子聊聊也是一样!”她说着,施施然站了起来。

“你敢?”司马长风急忙抢着拦在脚门前,面色十分难看,是气?是怒?是恼?是急?是怕?像是画家的调色盘,什么颜色都有,可是又分不清是什么颜色!

白衣妇人道:“有什么不敢?看样干你要拿出本领来拦着罗!”

司马长风的一张脸涨得发紫,只是,没有发作,出乎意外的反面苦苦一笑道,“不致于吧!难道我们会动手比划!不会的,我想是不会的!”

白衣妇人道:“但愿不会!可是,狗急跳墙,人急悬梁。急了,什么事都会做出来,这一点,我想你一定比找还明白。”

司马长风自己先坐到左首那张竹躺椅上道:“坐下来!聊!聊!你有什么话,聊吧!”

这分明是一百个不乐意,但又无可奈何。

白衣妇人缓缓地坐下,叹了口气道:“唉!你不要用敌对的眼光看我。我并无恶意,假若你把我当敌人看,你会后悔莫及!”

司马长风冷漠漠地道:“江湖上只有利害,并没有真正的敌友,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朋友又何尝不能变成敌人?”

白衣妇人似乎十分激动,狠狠的道:“哦!那我们是什么?”

司马长风道:“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

白衣妇人喟然—叹道:“司马长风,你错了,我们绝对不是朋友,在内心中,我们应该是百分之百的敌人,你何必做违心之论呢?”

司马长风闻言,斜眼看了白衣妇人一下,冷冷一笑道:“这是你的想法,司马长风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白衣妇人道,“真的?”

司马氏风道:“事实为证!还用我揭开来说吗?我司马长风的命大,你们没得手而已!”

白衣妇人道:“我今天就是为了此事而来。那个主子的确有杀你之心,不过,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我担保那位主子不会再恨到非要你的命不可!”

司马长风摇摇头道:“我不能凭你一句话,就相信他会改变了心肠,山难改,性难移,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所爱的,一定要得到,他所恨的,一定要毁掉,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就是他一生的最好说明。”

白衣妇人仿佛已不耐其烦,语音虽然低沉了,怛慑人心魄一股威力,听来不寒而栗,一字一字地道:“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承认他会那么做。”

“这就是我老婆子强出头要跟你一聊的原因。司马长风!听你之言似乎认定要走极端了!”

司马长风忙道:“不!但愿彼此相安无事,我是挨打的局面,我一生不做亏本生意!”

“奸!”白衣妇人破例地喊了声好,才道:“总算我听到了你说出一句真心话,难得!难得!有你这一句话,就不用再聊了。”

司马长风奇怪地道:“为什么?”

白衣妇人道:“你要生存。不免要竞争,公平的竞争是应该的,你能说出心里的话,就是良心未泯”

司马长风道:“良心?良心的观点并不一致,你要插秧希望下雨,我正嗮谷不希望下雨,道理是一样的。”

白衣妇人道:“强词夺理!司马长风,你的一生去日苦多,不要把祸留给你的儿子,言尽于此,今后,我可能是无所不在的,你该懂吧!”

她的话才落音,人已站起。

司马长风只觉眼前白影一晃,连忙道:“你要走了!”

然而,已迟了半步,话没落音,人影已渺,连房子里灯光都没闪动。

足见白衣妇人身法之快,武功修为确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层次,连司马长风这等顶尖人物也不由感到惊讶。

他略略一愕之后,也不怠慢,飘身出了房门,几个箭步,已到了司马骏的卧室院落,但见卧室内灯火未熄,立刻踏脚走到窗外,就着一线窗格缝隙,向内张望。

原来司马骏并未入睡,独自坐在床前,眼望着屋顶发呆。

司马长风轻叩窗门,低声道:“骏儿!睡了吗?”

室内的司马骏忙道:“爹!你还没睡,有什么话要交代孩儿吗?”

司马长风推门入内,微笑道:“孩子!我知道你对爹决定把南蕙送到狂人堡很不满意,是不是?”

司马骏勉强带着笑容道:“爹的决定不会错,孩儿应该遵办。”

司马长风点头道:“孩子!原谅爹所以这样做,也是万不得已,事关司马山庄的生死存亡!”

司马骏略一思索道:“爹!假若真的如此紧要,孩儿愿意与常玉岚决一死战,最好不要用南蕙来换取司马山庄的命运!”

“不!”司马长风斩钢截铁地道:“我正是因此而来,从今天起,我们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敌人,凡事要小心谨慎,这个敌人功力可是在你我父子之上。”

司马骏迷惑地道:“爹!那是……”

“我不能立刻告诉你!”司马长风道:“但是爹从来不危言耸听,睡吧!你明天还要赶路。”

司马长风说完,挥挥手,径自去了。

司马骏望着爹的背影跨山房门,呆呆的竟然没有送爹一步,也没有向爹请个晚安。本来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竟然像个木雕的偶像似的,对着灯光目瞪口呆,失魂落魄,满脸的无奈。

莫愁湖水依旧,湖滨的枯草衰杨已越发的凋落了。

常家在大兴土木,只是,一场火灾之后,恢复旧观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好在有常玉峰摒挡一切,完全不用常三公子费神。

他朝朝暮暮地穿大街走小巷,访酒楼坐茶肆,一心一意地打探母亲的下落,也察访秘室中图籍册页的去处。

又是一个落日映红的黄昏。

常三公子拖着疲乏的身子,刚刚踏进家门。不料,出乎意外见到大厅上与自己大哥对面而坐的,竟是朝思暮想的无情刀纪无情。

这一喜真可说是喜出望外,快走几步一跃进了刚刚修饰整齐的大厅,拱手道:“纪兄。别来无恙,想煞小弟了!”

谁知,纪无情双目凶光毕露,一脸的怒气冲天,由座位上一跃而起,指着朗笑的常三公子喝道:“常玉岚,老子总算等到你了!”

这时常玉峰也上前道:“三弟!纪公子已经来了多时,他不接受我的款待,只嚷着要找你算账。”

常三公子闻言,又见纪无情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道:“纪兄!你的病情若何?是不是……”

“住口!”纪无情不等常三公子说完,欺身逼近,恶狠地道:“常玉岚,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交上你这种无情无义的朋友,算我纪无情瞎了眼。

“今天,第一件事就是与你恩断义绝,从此之后,你少跟我称兄道弟,我纪无情没有你这个朋友!”

常三公子莫名其妙地道:“纪兄何出此言?我什么地方无情无义?”

纪无情道:“你还想狡辩!我也曾相信过你的花言巧语,可是现在,图穷匕现,你的假面具揭穿了,再说的天花乱坠,都巳无用!”

常三公子料着纪无情曾经发过疯癫之症,一定尚未痊愈,因此,极尽忍耐地道:“纪兄!有话坐下来,冷冷静静的说,常某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纪兄,不妨一一指明,若是果真如你所说,常某愿意赔罪。”

纪无情冷哼一声道:“哼!好,我问你,在百花门你明明没有中毒,为什么欺骗我?你进入盘龙谷,明明是要夺取一部秘笈,为什么说是去找丁定一求药?你杀了南天雷夺到了秘笈,对不对?”

他口中说着,脸上气得发紫,一双发直的眼睛充满了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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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三公子十分不解,以纪无情的神情来判断,他的病症并未痊愈,而以他对过去之事的指责,分明是有了记忆,不像是发过疯的人。

然而,无论如何,总不能不加以解释,趁着他的话告一段落之时,忙道:“纪兄,中毒之事,你说的不错,小弟确未染上奇毒,乃是翠玉姑娘存心向善,并非我事先知道或加以预防,至于以后没向你说明,乃是怕百花门晓得对你我不利!”

纪无情道:“哼!你骗得我好苦,我还把在茉莉尸体上得到的解药分给你一半。”

常三公子忙道:“在你返回南阳之时,我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你呀!纪兄!”

纪无情怒道:“那是你用它不着,我并不领你这份额外的情!”

常三公子百口莫辩,只好道:“纪兄如此见责,常某还有什么话说。”

纪无情冷峻地道:“今天来不是讲交情的,你当初利用纪某联手,要去夺秘笈。纪某当你的保镖,把你送到兰封、盂津,你把我支使开去,怕我分一杯羹。今天,我并不想夺什么秘笈,交给我看看总该可以吧!”

常三公子悻悻地道:“可惜半路旅店遇火,又失落了。”

“哈哈哈!”纪无情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欺人之谈,秘笈乃武林至宝,怎会中途失落,你把我纪无情当成三岁孩童?”

常三公子道:“纪兄,小弟句句实言,你若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纪无情勃然大怒道:“你没办法我有办法。”说着呛当一声,抽刀出鞘,大喝道:“常玉岚!亮剑!”

常三公子朗声道:“纪兄不要忘了,我们是知己之交,也不要忘了你我曾经三日三夜的意气之争,你更不能受人唆使,中了诡计!”

纪无情手中刀在腕力振动之下闪闪生辉,厉声道:“往事已经恩断义绝,不必再提!婆婆妈妈纪某最是不屑!”

常三公子见他一副非拼个死活的架式,实在无法遏止,无奈何道:“纪兄!你既是为了秘笈而来,给我一月限期,找到秘笈,情愿双手奉上,以明小弟心迹!”

纪无情道:“你怕!还是要用缓兵之计?我明白地告诉你,要秘笈的不是我,是秘笈的正主儿。”

常三公子不由大喜道:“你说南蕙!他人呢?我正在找她!”

纪无情咬牙切齿地道:“常玉岚。你好诈,你们母子把她逼走,现在又说四处找她,难道是想杀人灭口不成?未免忒也心狠手辣了吧!”

常三公子忙道:“从何说起!常某岂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纪无情咄咄逼人的道:“常玉岚,你还算人吗?”

常三公子也忍到了极点,大声道:“纪兄!”

一边的常玉峰见弟弟被人当面一再喝叱,连“不是人”都骂出口来,再也按不住怒火,大吼道:“姓纪的!你把金陵世家当做了什么,登堂入室一再放肆,未免欺人太甚!”

纪无情不屑地道:“你也有说话的份儿?”

常玉峰当着许多下人之前,怎能不勃然大怒道:“这儿本公子就是主人!”

纪无情冷笑道:“嘿嘿嘿!纪某看来一文不值!”

常玉峰闻言,忍无可忍,撩起衣角,错掌扑向纪无情,左右齐旋,分上中两路袭至。

纪无情鼻孔中哼了声,扬起手中刀,不用刀刃,翻腕硬向常玉峰左臂砸去,快如电闪,厉同风雷。

常三公子一见,大叫道:“大哥!快退!”

然而两人都是气极之下有进无退。

常玉峰惨厉一声惊呼,左肩被刀背砸个正着,虽未皮开肉绽,似乎已骨断筋折,一连倒退五步,才倚在屏风架上,跌坐当场,脸上疼得汗珠下滴。

常三公子心如刀割,眼见好友翻脸成仇,已是情难以堪。

如今又见大哥出手一招身受重伤,若是再忍下去,金陵世家的威严荡然无存,而且看纪无情的来势,也不会就此罢手,因此,大声喝道:“纪兄!你未免把事也做绝了,常某一再忍让可不是怕事!”

纪无情一招得手,气焰更高道,“缩着头是没有用的。亮剑!”

常三公子道:“念在昔日交情,常某不用动剑!”

纪、常两人论交之前,原曾恶斗三日三夜不分轩轾,传为武林佳话,也奠定了两人惺惺相惜的生死之交。

如今常三公子竟然说不用动剑,在纪无情心中觉得常三公子看不起他,因此,怒吼道,“你口出狂言,那是自己找死!”

断喝声中,抡刀抢攻,一招“情关难度”,连刺带挠直捣常三公子大穴,制命的部位。

常三公子不容思考,左掌虎晃,引开刀势,右掌觑出空位,猛地印出。

这一招虽不恶毒,但却是自然的反应,妙到毫颠的式子,加上纪无情虽曾与常三公子拼过三日夜不分胜负,只是对常家剑法十分了解,

而常家的断肠剑法,只有七招,反复使用,灵活调配,招式虽然变化莫测,却是在七个式子之内,参透了自然容易破解。

而今,常三公子奇招突出,又是“血魔秘笈”第二部所载的绝学,纪无情哪知就里,急切之间大叫一声:“不好!”急忙抽刀后退。

可是,常三公子的掌势如同排山倒海,破风声中,拍出的右掌忽然一收,右脚垫步半跳半跨,连环使用之下,一口气已发出五掌。

但听“啪!”一声闷响,纪无情肋下已挨了一掌,站立不稳,跌坐在太师椅上。“咔嚓”檀木坚固的太师椅也被震压得支离破碎。

常三公子撤掌疾退,朗声道:“承让了,纪兄!”

受伤的常玉峰一见纪无情跌翻在地上,挣扎着起来,龇牙咧嘴道:“三弟,对这等狂徒。何必留情!”

常三公子苦笑道:“大哥!纪无情他是神经错乱,情有可原。”

常玉峰不服气地道:“什么神经错乱,上门找岔,咄咄逼人,分明没把金陵常家放在眼内。”

他说着,忍着肩痛,从桌上抓过长剑,就待刺向跌坐不起的纪无情。

忽然,娇叱声起,南蕙已由门外一跃而入,吼道:“住手!”

常三公子一见,大喜过望,上前叫道:“南姑娘!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不料南蕙冷冷地道:“怎么?除了你们金陵常家,难道我没有栖身之所吗?难怪你们一家上下都欺负我!”

常三公子急呼呼地道:“南姑娘!你何出此言,自你不声不息地一走,我找得你好苦!”

南蕙摇头不已地道:“找我?是不是要说我偷走你们金陵世家的金银财宝,把我捉回来审问?”

常三公子陪着笑脸道:“你的误会太大也太深,难道你对我完全不了解?完全没有信心!”

南蕙缓缓地走向纪无情,口中却道:“先前我有,现在,哼哼!看穿了之后,我还有信心吗?那难傻得太离谱了。”

常三公子心中十分难过道:“南姑娘!你这话从何而起?”

南蕙紧接着道:“由你而起!”

常三公子道:“我更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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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蕙一面扶起口角渗出血丝的纪无情,一面道:“我明白,要不要我一条条地说出来!”

“最好!”常三公子点头不迭道:“有话说出来,我可以解释,放在心里,难免造成不了解的误会。”

南蕙从腰间锦囊内取出两粒伤药,塞进纪无情口中,将他扶着倚靠在另一张太师椅上,才慢慢地道:“我爹隐居洗翠潭近二十年相安无事,为什么你一到,就糊里糊涂的遭了横死!”

常三公子大惊“难道你疑惑南老前辈之死与我有关?”

南蕙道:“目前还没有证据,总有一天我会查出来,替他老人家报仇,在没找到真凶之前,你也脱不了干系,等着好啦!”

常三公子不由幽幽一叹道:“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原来你对我误会这么深,好的!你也明察暗访,我也不会放松,我们一定要找出真凶,替南老前辈报仇,解释我们之间的误会!”

南蕙淡然地道:“那是我的事,我自己会了断,不用你三公子费神!”

态度的冷漠,语气的疏远,都使常三公子十分难过。

他无可奈何地道:“南蕙!相隔不久,你态度变得如此之快,难道我们之中的感情真的就到了视同陌路的一般吗?”

不料,南蕙把面色—沉,娇喝声道:“变的是你常玉岚,不是我南蕙,反而你说我变了,真是恶人先告状,不是太假了吗?”

常三公子忙道:“我变?我哪里变,到现在为止,我并没变!”

南蕙气得花容变色,铁青着脸道:“你呀,你早就变了,人有人证,物有物证,你居然述想狡赖!”

“常玉岚,你以为我南蕙是山里长大的傻瓜,是好欺负的对不对?不错,我是傻瓜,可惜你的狐狸尾巴露得太早了一些,不然,姑娘我也会上当的。”

她娓娓道来,有十分的委屈,也有十分的气恼,更有十分的哀怨。

常三公子不明白她的话从何而来,怔怔地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什么人证物证?”

南蕙道:“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常三公子道:“真的不明白。”

“好!”甫蕙双手插腰,挺起胸膛理由气壮地道:“你剑穗就是物证,江上碧就是人证,你对我好,原来是假的,却用剑穗定情,把我这个傻丫头蒙在鼓里,现在明白下吗?”

常三公子真是啼笑皆非,忙道:“原来是这件事,南姑娘,剑穗之事,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南蕙道:“阴谋?谁能把你贴身的剑穗偷去、抢去?这是阴谋吗?你是三岁小孩还是没见过世面的三家村野人?你说呀!”

常三公子摇头道:“南姑娘,在下做梦也想不到你会为这事对我如此!”

南蕙益发生嗔道:“原来你心目之中。根本就没有我南蕙存在!”

“这……”常三公子停了一下道:“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子事。南蕙,我一直把你当成小妹妹看待,是个亲近的朋友,也是兄妹的情谊。”

“住口!”南蕙是天真,也是耿直,她娇吼道:“男女之间感情就是爱,我们不是兄妹,你不必逞口舌之利。

“我爹临死之前,将我托付予你,你有没有说把我当妹妹看待?

你为何不当着我爹面前,说我们将要结为兄妹?”

她十分激动,是感叹自己的身世,也是诉说自己内心的痛苦。

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在遭到她已认为是初恋情人一旦变心,其所受的打击,当然是无比的沉重。

而常三公子又说是兄妹之爱,更使她有受骗的感觉,被侮辱愚弄的悲哀。

因此,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地道:“好!算我南蕙一厢情愿,存心想高攀你金陵世家的贵公子。”

女人的眼泪,是最难以抵挡的武器。

常三公子被南蕙一哭,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连声道:“你这算什么?有话好讲。”

南蕙边哭边道:“没有什么好讲的,拿来,还我的几张破鹿皮,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常三公子不住地搓手道:“我已经丢了!”

“丢了!”甫蕙突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那是秘笈,不是一两银子就可买一大叠的鹿皮,丢了,你说的未免太轻松了吧!”

常三公子道:“实在是丢了,那客店中的一场大火,你是知道的。”

“啐!”南蕙抹去泪水,重重地啐了—声道:“你不觉得你的谎言有漏洞吗?”

常三公子愕然道:“什么谎言?什么漏洞?”

南蕙道:“一场大火,应该是烧了,怎么说丢了?谁会相信,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说丢了,那你刚才打伤纪公子的一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常三公子想不到自己的真心话听在南蕙耳中却是漏洞百出,处处是毛病,无奈苦笑着道:“没烧掉,因为大火之后,我的床铺幸存,放在枕头下的秘笈却不翼而飞。”

南蕙不相信地道:“既然如此,当时你为何没有提起,秘笈被盗并不是小事呀!”

常三公子道:“我是怕你生气,又怕你焦急,所以才好意的不让你知道,想不到现在,反而成了我的罪恶。”

南蕙道:“既然你那里早就丢掉,适才那一招绝学,又是怎么解释?”

常三公子实话实说道:“庆顺客栈,无意之间,发现一套红衣,还有秘笈的抄本。”

“太巧了!”南蕙冷冷地道:“好一个无意之间,而且又是客栈。常玉岚!你舌翻莲花也罢,真情实话也好,我只问你一句话!”

常三公子道:“请问!”

南蕙佩侃而淡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爹把秘笈交给你,你该不该原物奉还,一页不少地交给他的女儿?”

常三公子道:“应该!”

南蕙道:“好,拿来!”

常三公子一时语塞,呐呐地道:“南姑娘!实在是丢了。不过,你说得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只要我常玉岚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把原物找回来,哪怕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计!”

他无论态度、神情、语气,都十分诚恳。

南蕙不由叹息声道:“唉!姑且相信你一次。还有就是纪无情挨你一掌伤势不轻,我不能耽搁了他的治疗。

“今天的话,你要记好,秘笈我是要定了,等你通知我会来取,你不通知,我也会再来要!”

她说着,双手扶起喘息不已的纪无情,温柔地道:“纪大哥!你撑着点,我们走。”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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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阻声中,逍遥探花沙无赦急步而来,迎着南蕙兜头一揖,喜不自禁地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他冒冒失失地又转面对常三公子道:“常兄,你要言而有信,我们的君子协定你不会食言背信吧!”

常三公子心知他是误把南蕙当成了蓝秀,忙道:“沙兄!你误会了。”

“哈哈哈哈!”沙无赦仰天长笑道:“常兄欺人太甚,我沙某的这双眼睛是不会骗我的。耳听是虚,眼见是实,是不是?”

他说完,又十分不悦地指着纪无情道:“他是何人?你为何这么降贵纾尊亲自搀扶着他?”

南蕙奇怪地道:“阁下何人?我们在何处见过了吗?”

沙无赦连连点头道:“见过!我见过姑娘,姑娘可能没见过在下,难怪你不知道。在下西北沙无赦,人称道遥公子,又是一个特赐探花。不过,找不喜欢别人叫我探花!却很愿人家把我与其他三人并称为武林四大公子。”

他口若悬河地说着,南蕙不由好笑道:“哦!你见过我?”

沙无赦忙道:“姑娘是不是姓蓝?”

南蕙点头道:“不错!小姓南。”

沙无赦喜形于色道:“那就绝对错不了。姑娘!这受伤的是何人?”

常三公子插口道:“四大公子之一的纪无情。”

沙无赦—听,十分不悦道:“常兄!你我有君子协定,蓝姑娘已经是属于我的,纪无情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资格要我的蓝姑娘搀着他。”

他口中说着,手下也没歇着,一手拉着纪无情,另一手就要把南蕙推开。

南蕙勃然大怒道:“放肆!你要怎样?”

沙无赦是色迷心窍,还笑眯眯地道:“我与常三公子已经有了君子协定,你蓝姑娘已经是我的人了。谁也抢不走,夺不去!”

南蕙更加气恼,狠狠地盯了常三公子一眼,不怒反笑着对沙无赦道:“真的吗?常玉岚有什么资格把我让给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我!”

话声未落,忽然翻掌向身前的沙无赦出其不意地拍去。

换了别人,这一掌会拍个正着,非死必伤。

只是逍遥探花沙无赦也非吴下阿蒙,急切问身子仰天倒下,就地一个翻滚,人已滚出丈余之外。

南蕙不由盈盈一笑道:“不是探花,却像一条懒驴,就地打起滚来!”

沙无赦救命要紧,使出一招武林中不齿的“懒驴打滚”,被南蕙这么一“描”,脸上甚为挂不住。

他不找南蕙,反而脸红脖子粗的对常三公子道:“常三公子!想不到你骗人骗到我沙无赦的头上来了。”

常三公子先受了纪无情一顿抢迫,又被南蕙奚落了一阵,满腔怒火原本无处发泄,哪能再忍耐沙无赦的口无遮拦,因此,沉下脸来,怒喝道:“你自取其辱,怪得谁来!”

沙无赦在心向往之的意中人面前,自然不肯示弱,也大声道:“难道你没骗我?”

南蕙见沙无赦一味蛮横,冷冷地道:“把姑娘当成了交易的货物,就饶不得!”

她说着,一振双掌,作势欲起!

常三公子忙道:“纪公子伤势要及早医治,姓沙的交给我。”

说着,一步一步,缓缓地向沙无赦走近,低沉沉地道:“这儿是金陵世家的大花厅,可不是西北蒙古包前的放羊场。沙无赦,不教训你你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沙无赦从腰际抽出紫玉横笛,不迎战常三公子,反而挡在门前,拦住南蕙的去路道:“放了纪无情,蓝姑娘,随在下回西北去!”

南蕙也是积怒难消,闻言道:“可以,你能接下姑娘的十招,我就跟你走。”

这位刁蛮姑娘话出掌振,话没落音,掌势已发,双掌“钟鼓齐鸣”势若迅雷。

沙无赦已经领教过,早巳预防,玉笛护住面门,斜飘七尺,堪堪跳出掌风之外。

常三公子朗声道:“南姑娘,你护着纪公子先走!我奉陪沙无赦几招。”

南蕙回头看看半倚半卧的纪无情,伤势真的不轻,面如黄蜡,嘴唇发白,只好扶起来,对常三公子道:“我早晚会再来找你,你要找我到狂人堡来。”说完向外走去。

沙无赦还待上前拦阻,常三公子怒喝声道:“姓沙的!我看你有点不识时务。”

常三公子游身急飘,挡住了沙无赦,让开一条去路,一面从怀内摸出一包疗伤药粉,丢向南蕙道:“接住!这是特制的活血疗伤药,用阴阳水分三次服下。”

一面拦住沙无敖一面丢药,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轻舒臂,五指如钩,认定沙无敖拿紫玉横笛的那只手抓去,一气呵成,既狠又准。

沙无赦眼看腕脉就要被抓,一惊焉同小可,玉笛急收,旋风晃身,人已纵出花厅。这时常家八个护院武师,率领数十壮汉,各持家伙早巳围聚在院落之中,一见沙无赦跃出,发声喊,各亮兵刃,将他围在核心。

常三公子追踪而出,大吼道:“沙无赦,不得伤我家丁!”遂即又招呼众人道:“在一旁看热闹好啦!不准任何人动手,看我拿下这个西北野回回。”

沙无赦在西北也有威灵显赫的世家,乃是回王之子,又是朝廷的恩科探花,自命不凡的人物,闻言岂能不恼?

他横笛当胸,戟指着常三公子道:“少吹大话,亮剑!”

常三公子道:“本公子念着与你无怨无尤、没仇没恨,无心伤你,无奈你不识时务,只想略施薄惩,并不需要动剑!”

沙无赦大怒道:“好狂!接招!”

他的话出,一根紫玉横笛也随之而发,带起一阵破风厉哨,直点常三公子的面门。

常三公子淡谈一笑道:“沙无赦,你全力而为吧!本人正要看看你西北沙王府的真才实学,掂掂你紫玉横笛的分量。”

沙无赦横笛初出,本是虚招,意在引发敌人的浮躁。再乘隙施为。

如今常三公子稳如泰山,反而使点出玉笛一时不知是收回好还是立刻化虚为实的硬攻好。

就在他踟蹰犹豫之际,常三公干早已看出他的心神不定,抢上半步,一伸猿臂,就在玉笛来势之中,左手食中二指疾点沙无赦的腕脉。

沙无赦不由大吃一惊,借着收笛回旋之势,中逢扬腕向下快如闪电地一压,横笛像直倒下,硬砸常三公子手臂,变招之快,用力之巧,确实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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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常三公子早巳料定对方有这—招,只等沙无赦的玉笛招式用老,左手突地一收身子向右斜跨,人已到了沙无赦的身侧,

右掌化推为劈,认定沙无赦的左肩胛削去,同时虎吼一声,“小心肩胛!”

沙无赦玉笛用老,人在不知不觉之下前倾,等于是把肩井送给常三公子,幸而常三公子没有存心伤他,放过他肩井大穴,只是劈上肩胛上端,否则纵然不死,必定落个残废。

沙无赦觉着肩头如同铁锤重击,痛彻心胸,脚下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五步,方才勉强扎住马桩。

常二公子哈哈一笑道:“现在该走了吧!”

沙无赦咬紧牙关,强忍奇痛,忽然霍地跳起丈余,抡起玉笛舍命捣向常三公子,一副拼命的架势,形如一只疯虎。

常三公子一见,不由大感意外,正侍运势蓄力。

忽然,袍裾声起,一位皂袍老人凌空飘至,人在半空,宽大的袍袖抖动,遏阻了沙无赦的攻势,更令人惊异的是,在他宽大袍袖展动之下一条左臂,拦腰把沙无赦腾空的身子抱住,两人同时落地。

事出粹然,常三公子已撤身退回台阶之上,蓄势待发。

皂袍老人面如灵官,雪白的头发长可及肩,用一条黑缎宽带扎紧,白发飘动,根根如同银丝,宽大的黑袍,没有一个扣子,只用根黑带拦腰扎住,脚下是双黑色短靴,像一朵乌云,魁梧的体形,又像一尊铁塔。

常三公子不明皂袍老人的来意,而且自己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此一号人物,因此,拱手道:“老人家!尚未请教怎么称呼?”

皂袍老人神情肃然地道:“赛钟馗。”

常三公子不由一愣。

“赛钟馗”乃关东三老之一,从未进入中原。

在常家的秘室宝藏之中,虽有记载,但语焉不详,只提到远在关外有称做“关东三老”的三位异人,仅仅提到他们的绰号。

为首的却是一个女性,绰号“赛无盐”,第二号人物绰号“赛关羽”,第三位叫“赛钟馗”。也只如此而已,对于他们三人的武功门派,性情作为,并无片纸只字提及。

面对赛钟馗。常三公子不敢大意,因为那赛钟馗长长的手臂,拦腰抱住沙无赦,并无一丝歹意,极可能是沙无赦的一伙。

此时,赛钟馗正从怀内摸出一粒红色药丸,硬生生塞到沙无赦的口中。

奇怪的是,那沙无赦竟然山他摆布,一言不发,只有一对凶狠的眼睛,直眉瞪眼地瞧着赛钟馗。

常三公子仔细凝神审视,方才发觉,敢情是赛钟馗已在凌空之时,点了沙无赦的穴道,所以沙无赦才毫无反抗余地。

赛钟馗将药塞毕,声如洪钟,朗朗的道:“小王爷!昔日西北,多承你家老王爷照顾,在沙漠之中救过老夫一命,医好了疫症,老夫未能报答,一直耿耿于怀。

日前专程到西北送些老山人参给你老王爷,老王爷说你进入中原,托我找寻你,传话要你回去。”

他佩佩而谈,完全不觉得院落中有常家两兄弟以及数十家丁护院。

“哈哈……”赛钟馗说完,见沙无赦不言不语,不由哈哈大笑,又大声道:“老糊涂了,你被我点了穴道,当然不能讲话。”

说着,另一只宽大的袍袖随意一拂,替沙无赦解了穴道。

就在他大袖一扬之下,露出了袖子中一大截乌漆发亮的铁手臂,原来赛钟馗的一条右臂却是纯钢铸造,末端三个锐利无比的弯钩,分三个方位,像一枝具体面微的船锚。

沙无救穴道既解,挣扎着跳出赛钟馗的怀抱,大吼道:“老前辈!你这算什么?我爹叫你找我,也不该拦住我报仇呀!”

赛钟馗面无表情,大声道:“报仇?报什么仇?”

沙无赦遭:“前辈,我被姓常的打伤了你是看到的,这不是仇是什么?”

谁知,赛钟馗一头长发摇动不已道:“那不是仇,我亲眼看到。

他可以点你肩井大穴,但是他没有,所以说他并没想伤你,证明你们之间没有仇。”

常三公子暗想:原来赛钟馗早来了,从说话之间发现他为人正派而又讲道理。

此时,沙无赦又道:“不!在沙某看来,他这样对待我,比把我杀了还难过,才是奇耻大耻。”

赛钟馗略一思忖,突然道:“好!这个仇我替你报,反正我欠老王爷天大的人情,救命之恩。”

常三公子闻言,立刻警觉,暗暗提防,因为他已看出赛钟馗的功力高深而且怪异,不是好对付的,势须小心因应。

可是,沙无赦闻言,比常三公子更加焦急,忙不迭地拦在赛钟馗身前道:“前辈!沙某并没认输,我的事由我自己了断,不敢劳动你的大驾。”

“哈哈哈!”赛钟馗像似洪钟的笑声,仿佛把屋顶都震飞了来,拈须咧着嘴道:“好!英雄出少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股牛脾气。”

常三公子微微一笑,对着抄无赦道:“沙兄!今天你已经身受微伤,改天吧!反正来日方长,常某随时候教。”

赛钟馗也劝道:“沙小王爷,跑得和尚跑不掉庙,今天的这笔账。记下就是!”

沙无赦沉吟一下,怒火稍减,朗声道:“常玉岚,沙某再问一句话,我们的君子协定,你还认不认帐?”

常三公子道:“此话怎讲?”

沙无赦道:“我们回族讲话是说一不二,采石矶分手,沙某已经在打探你父母的消息,今天就是来告诉你已经有了眉目,想不到碰上了纪无情那个小子,居然占了我的先机。”

常三公子闻言,忙追问道:“沙兄!你已有了家父母的消息?请快指点!”

沙无赦喝道:“你还没答复我的问话。”

常三公子忙不迭的道:“你是说我们的君子协定?这……当然!当然!常某不会反悔!”

沙无赦道:“好!但愿你言而有信,再见!”

常三公子一见他折身要走,飘身追上几步道:”沙兄!适才你听说已有了消息,可否见告?”

沙无赦略加思索道:“沙某只是疑惑而已,并没有确实的讯息。”

“也好呀!”常三公子陪着笑脸道:“值得疑惑之处,就是最好的线索,只要沙兄肯将详情见告,兄弟我感激不尽!”

沙无赦道:“好吧!有两条线索,你自己也留心打探一下,秦淮河一带出现一位黄衣少年,几乎走遍了所有的妓院茶楼,到处打探一位老妇人的下落,我想可能与你有关也说不定!”

常三公子连连点头,追问道:“请问第二个疑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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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无赦道:“烟云楼你应该知道的了!”

常三公子颔首道:“乃是金陵城最大的官宦行台、仕商客栈。老字号了。”

沙无赦紧接着道:“目前成了江湖人聚积之地,曾有一个没人知道来历的老太婆,独自包占了—间上房,来去没有定时,我几次三番想法接近,怎奈都没见到她的影踪!”

常三公子拱手谢道,“多谢沙兄!若是能得到确实的讯息,常某万分感激!”

沙无赦却道:“不须感激,但愿你言而有信,记住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

这时,赛钟馗突然插口道:“怎么?小王爷,你们在找人?找什么人?”

常三公子不愿将自己要找失踪父母之事张扬得满城风雨,那样会毁了金陵世家的声誉,因此忙道:“失踪的两个人。”

赛钟馗扬起雪白的长眉,甚是不解的道:“奇怪!为什么到处有失踪的事出现?”

沙无赦道:“前辈的话是指……”

“唉!”赛钟馗双手“啪!”地拍一下道:“我也是进关寻找一位失踪的故友!这位老友还是武林之中响当当的人物,料不到失踪一年多毫无音讯,奇怪不奇怪?”

常三公子很有兴趣地拱手道:“前辈的故友是谁?既然失踪三年余,为何前辈现在才进关寻找?”

赛钟馗道:“别提啦!我是上个月才晓得,提起我这位老友,你金陵常家应该晓得,他是丐帮的……”

说到此处,赛钟馗忽然一怔,自知说漏了口,忙用整理胡须掩饰不安,吱晤地道:“唉!不提也罢,沙小王爷!走,老夫先替你看看伤势,然后喝几杯金陵城的状元红!走!”

说完,拉着沙无赦就走。

沙无赦回头还叮咛道:“常兄!记住我们的君子协定,不要食言喽!”

目送二人背影,常三公子心中在思量着如何去秦淮河一带查看黄衣少年。

因为,他心知沙无赦的话不假,自己追踪八桂飞鹰到雨花台,不是有个黄衣蒙面怪人吗?

那黄衣怪人掌劈八桂飞鹰之前,面对强敌,百忙之中画石留字,在石桌上写了一个“孝”字……

常三公子越想,越觉得这个“孝”字里面含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甚而,那黄衣蒙面人极可能在当时早巳发觉有人伏在晴处窥视,也许“孝”字是写给自己看的,因为当时并无别人在场。

沙无赦口中的黄衣少年极可能就是自己所见的黄衣蒙面人,最少二者之间必有关联。算得上是一条最好的线索,寻找母亲的唯一途径。

常三公子想着,回身对常玉峰道:“大哥,目前情势对我们金陵世家甚为不利。小弟想从明天起,我们对外宣称杜门谢客,烦劳大哥照应家事。访寻父母交给小弟去办,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常玉峰道:“只是要你去江湖冒险,我这个做大哥的心中过意不去!”

常三公子忙道:“家中并没有福享,与小弟在外同样重要。而且,沙无赦所说的两条线索都在金陵,我会早出晚归,诸事还要与大哥商量。”

常玉峰叹了一声道:“唉!都是我无能……”

“大哥!”常三公子急忙安慰哥哥道:“大哥如此说,就愧煞小弟了。这一连串的祸事,几乎全因小弟而起,拖累了大哥,还使二哥枉死,小弟真是百死莫赎。从明天起,小弟立誓要找回爹娘,重振金陵世家的雄风。常家不能就此颓废下去,使我辈兄弟上无以对列祖列宗,下无以对子孙后代!”

这时,已整整折腾了一夜,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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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司马骏巧言杀人

秦淮风月,是六朝金粉的销金窟。

沿着秦淮河两岸,入夜笙歌不绝,舞影婆娑,画舫往来穿梭,水上帆织,而岸上灯火辉煌,簪光鬓影,最是使人留连忘返。

怡香院,是秦淮河上最大的一间,虽也是风月场所,但不是常人可以去得的。

怡香院既是风月场所,为何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呢?

并不是它门禁森严,也不是被富商官府独占,实在是怡香院的派头奇大,缠头之资特高,没有百两以上的银子,进了怡香院只怕出不来。

怡香院之所以收费奇高,当然有它的道理。

院巾的粉头近百余人,个个貌若天人不说,尤其人人能歌善舞,举凡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全是从吴越苏杭千中选一挑出来的美人胎子。

因此,怡香院进进出出的,全是王孙公子,富商巨贾,门前车水马龙,艳名远播,章台走马的朋友,甚而以能进出怡香院为荣。

华灯初上,正是怡香院酒香四溢的时候。

檀板轻敲,丝弦拨弄,传出一阵醉人的歌声。

去年元夜时,月与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滴罗衫透。

歌声哀怨缠绵,使人荡气回肠,随着徐徐夜风飘荡在空际久久不已,真个是绕梁三日。

常三公子虽然生在金陵长在金陵,财富又是金陵数得到的世家,可是从来不涉足秦楼楚馆,而连日来每天最少都要到怡香院盘桓一阵。

由于他翩翩风采,一副贵家公子哥儿的人才,加上出手大方一掷千金毫无吝色。尤其他每次到来或是小坐片刻,或是招几个文静不俗的姑娘陪坐小酌几杯,绝没偏好,更没打留宿的风流竟夕,所以上下都混得熟了。

这时,他正在与几个平日相识的姑娘,围炉浅饮,耳听动人的歌声阵阵传来,无意地推开窗格的一半,探头向对楼传出歌声的房内望去,并没有看到唱歌的雏妓,却心头葺地一震。

原来,对面房里,也是在围炉小酌,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有的拨着琵琶,有的执着檀板,一曲已罢,笑语声喧。

使常三公子心头一震的不是歌声美妙,也不是雏门艳美如花,而是背对着窗子,面向尾内之人那身杏黄的衣衫。只是因那人背窗而坐,看不出他的面目,而这身杏黄装束,正是常三公子要找的人。

因此,他哪还有心饮酒说笑,对着身侧几个姑娘道:“我早起受凉,忽然觉着头疼,你们退去让我在此休息片刻!”

姑娘们反正已拿到了陪酒的花红,乐得再去接待客人,有些假情假义的还表示关心说了句应酬话,有些应了声“是!”各自散去。

常三公子见房内已无别人,就着推开的窗格,翻身越出,沿着灯光映照不到的檐下猿攀攀到了二楼的滴水檐前,绕到对楼。

本想到对楼背后,先看清身穿杏黄衣衫人的真面目,谁知后窗因是北向,此时寒风凛冽窗子已关上不说,而窗内帘幕低垂,连一线灯光也没透到外面来。

此时刚刚入夜,街道上车马不绝,不便在楼上久留。

事实上又不能冲破窗户,纵然不怕惊世骇俗惹上麻烦,最怕打草惊蛇,失去了宝贵的线索。

常三公子心想:我用个守株待兔的笨办法。

想着,急忙由原路回到先前饮酒的房内,招来伺候仆妇,笑着道:“这间房子通风太闷,好像对我不利,几次进来都莫名其妙的头痛,换一间如何?”

烟花门巷的人,对花钱的爷们除了百依百顺之外,从来不问理由的。

老鸨儿笑嘻嘻地道:“公子说得对!一个人的流年风水很要紧,这间房子本来就不好。公子,你喜欢哪一间,尽管吩咐,立刻给你换!”

常三公子掏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桌上道:“这算这儿的酒钱,另外在对面楼梯口那间房子很不错,我要那一间!”

老鸨儿顺口逢迎,他哪里知道常三公子之所以要那一间,是因为那间正是黄衣人饮酒房子的门口,乃是出入必经的要道。

常三公子所以换房子,虽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老鸨儿可不知道,除了重新安排酒菜之外,又招来了两个姑娘陪着侍候。

一个名叫牡丹,—个名叫海棠,是常三公子以前没见过的。

常三公子哪里有心饮酒取乐,眼神不时地向门外楼梯上下之处望去。

海棠嗲声嗲气地一面斟酒,一面道:“公子要不要听小曲,我们牡丹姐姐的小曲,是怡香院的第一把交椅!”

常三公子尚未答言,牡丹却自做主张地道:“对!我侍候你一段。海棠妹妹劳你的驾去把琵琶拿来。”

海棠应了一声,扭扭捏捏地去了。

牡丹目送海棠去后,低声凑着常三公子耳衅道:“此地危险,到后花园,有话告诉你。海棠来了,就说我被客人拉走。”

她说完之后,脸上似乎十分害怕,匆匆忙忙地掀帘而出。

常三公子不由顿时想起,百花门的人是无孔不入,尤其是风尘场中,莫不安排有明椿暗卡。

看那牡丹掀帘而去的身手步法,分明是江湖夹有功夫的架式,一念至此,正好海棠拿着琵琶进门,忙道:“牡丹姑娘被一个熟客拉走了。”

海棠有些疑惑,但是立刻道:“那么,我先孝敬你—段水漫金山寺!”

常三公子道:“太好了!我去方便一下就来。海棠姑娘,你可不能走了啊!”

说着,故做便急的样子,出了房门,径向牡丹所说的后花园而去。

月淡星稀,花影扶疏的后花园,甚为寂静。

常三公子凝神梭巡,并没见到牡丹,只好低声叫道:“牡丹!牡丹!”

假山石后,牡丹探出半个脸来,低声应道:“常公子!这里来。”

常三公子与假山石原隔着一道人工小河,闻言纵身跃过小河!

忽然,一声嘤鸣惨叫,正是来自那假山石后。

常三公子心知不妙,腾身越过假山,怎奈假山之后,乃是一片竹林,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好低声叫道:“牡丹!你在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竹林内一阵悉悉之声,分明是有人,但却不见回音。

常三公子管不得许多,矮身进了竹林,但见,一条黑影快如狡兔,穿过竹林狂奔。

常三公子怎肯放过,论功力三几个纵跃就可追上前面的黑影,怎奈竹林中密密麻麻的竹竿,有本领可无法施展。眼看那黑影已腾身上了院墙,常三公子不免暗骂了声:好狡猾的毛贼!

奇怪的是,那黑影上了院墙,并不急着向前跑,反而扭回头来向竹林中探望,等到常三公子将要穿出竹林,他才涌身向墙外跳去,向郊外狂奔。

常三公子不由冷冷一笑,因为,他并不是初出道的傻瓜,照黑影怪异的行动看,分明是有意引常三公子追他,料定必有高手接应。

但是,艺高人胆大,加上要把事弄明白,所以常三公子并不犹豫,穿过院墙,衔尾追去。

出了水西门,那人脚下加力,跑得快如脱兔,然而,常三公于脚下更加不慢,一面追赶一面喝道:“朋友!你自问跑得掉吗?”

眼看前面就是孝陵。

常三公子深恐黑影进入丛林之中被他逃脱,双臂疾振,叠腰而起,一式“连升三级”凌空几个翻腾,入已冲到黑影的前面,转身拦住去路,冷哼声道:“看你往哪里跑!”

那人一见去路被挡,捏唇发出三声刺耳的怪哨。

飕!飕!飕!

破风之声四起,衣袂连振不已。

第137页

黑暗中十余个红衣人头藏红色面罩,从孝陵的坟丘之后,一拥现身,齐向常三公子围拢了来,每人手中一柄匕首,寒光森森,渐逼渐近。

常三公子一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对于红衣人,他是恨之入骨,因为一连串的事故,都与红衣人有关,而且分明是对着自己来的。

以前,并不重视。现在,不能再大意放过,而一定要活捉生擒一个,揭开他们的真面目,弄明白他们的真身份,问清楚一再生事找贫,到底为的是什么?

因此,常三公子暗暗运功,决心要抓住一个。所以他选定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出手先制下他来再做道理。

此刻,十余红衣蒙面人已围成一个新月半圆形,个个喉咙发出咯咯的怪声,忽然发一声喊,十余柄匕首,像潮水似地卷上前来。

常三公子心意既定,不退反进,舒臂认定选好的日标,像老鹰抓小鸡似的,闪电抓去。

准知,十余红衣蒙面人个个身手不凡,而且进退之间,仿佛有极好的默契,而且这种默契的暗号,就是他们喉咙里所发出的咯咯之声。

当常三公子作势欲起之时,十余人中似乎已有人发现他的念头。

因此,咯咯咯连吼三声,十余个红衣蒙面人齐地收起前逼的步法,又像退潮一般地退出丈余。

这是常三公子始料所不及,因此,仅仅星毫厘之差,抓了个空。

一招抓空,常三公子怒火益炽,双掌连振,直向十余红衣蒙面人列好的阵仗中冲去。

“咯!”的一声,十余红衣蒙面人竟然如响斯应的四散奔逃,刹那之间翻过孝陵庞大的坟叠,一齐钻进黑乎乎的古柏林中。

常三公子几乎把肺都给气炸了。

因为,从红衣蒙面人的身手上看,分明是个个身怀绝技,人人修为虽不算一流高手,但是,绝不是泛泛之辈,若是合力一拼,在五十招之内,还不致于落败,尤其群殴群斗,说不定占尽上风。

如今竟然不战而退,分明是意存捉弄,存心戏耍。

常三公子迫到古柏林边,只好止住脚步,大喝道,“藏又露尾的鼠辈,有头有脸的出来一个!”

话没落音,东倒草丛中一声破锣似的嘶哑嗓门,干涩涩的叫道:“一个不行!咱们兄弟一出来就是五个。”

嘶哑声中,草丛里冒出五个短发冲天,尖削削的五个怪人头来,分开草丛,原来是五个瘦猴也似既瘦又小的矮人来。

常三公子不由眉头一皱,沉声道:“原来是黄山五小。”

黄山五小是一胎所生,五兄弟自成一家,行为怪异,为人在善善恶恶之间。

这五兄弟之所以生得矮瘦小巧,据说是一胎五婴先天不足,乃是黄山深处一个农妇所生。那农妇生下五胞胎之日,因产后失血,便一命呜呼。

而农妇的丈夫无力养育五个婴儿,狠下心肠,丢下五个出生未久的婴孩。弃家出走不知所终。

相传,五小是被一头白狼哺乳养大,自小就跟着白猿过着野兽的生活。

白猿老死,五兄弟也已长大成人,但是依旧过着习惯的野兽生活,只是天生的一点灵性未灭,又与山上的樵夫农家熟识,这才学会了人浯,渐渐恢复了人的生活。

只是山居农樵不讲礼义,不明世事,五小也就无法出山谋生,奸在五小天生蛮力,加上随白猿爬绝壁、攀断崖,纵跃腾挪胜过常人,十余年前,又被黄山五老之一的玄真子收罗门下学习武艺,

终朝替玄真子挑水担柴,煮饭烧茶,却也安分守己。

自玄真子死后,他们五兄弟如脱缰野马,没了管教,一年也到山下做些打抢掳掠不要本钱的生意。

有时,被江湖败类诱之以利,唆使他们去对付仇家,渐渐的,在江湖上有了名气。

因为他兄弟五人出生即母死父走,连个姓名也没有,别人只奸称他们为黄山五小,他们也自认是黄山五小。

为了分辨他们兄弟五人,只有在五个人的手指上来识别。

老大的大拇指上缠一圈白藤,老二在食指上缠—圈白藤,其余顺着秩序都用白藤缠绕一圈。

大拇指上缠着白藤的老大,咧咧干瘪的尖嘴,纵了纵鼻头道:“你是姓常?”

常三公子心知遇上了愣头青,只好道:“不错,我正是金陵常玉岚!”

五小的老人连连点头,打量了一下,偏着尖脑袋瓜,自言自语的道:“怪事!他为什么值这多的银子。”

常三公子莫名其妙的道:“黄山五小不在黄山,到金陵来不知何事?”

五小之一的“扑哧”笑了声道:“除了银子还为什么?姓常的,没时间噜嗦,有人出一千两银子,要你的脑袋,自己割下来吧,免得我们兄弟动手,”

常三公子闻言,并不着恼,他知道黄山五小本是浑人,要设法问出是何人指使!

因此微微一笑道:“哦!一千两,不算少!是谁这么大方?肯出一千两银子买我的项上人头!”

五小之一的道:“当然有罗,不然我们兄弟能白干活不拿钱?”

常三公子依然不动声色道:“是谁?”

五小的老五冲口而出道:“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就是刚才十多人中的一个。”

他憨憨直直的,分明是实话实说,不像是欺人之言。

常三公子不由十分失望,因为他原想套出唆使之人,眼看已经落空,可见买黄山五小出来拼命之人,确是十分狡诈。

这时,黄山五小之一的又如狼嗥猿啼似地吼道:“姓常的,想够了吗?是自己动手,还是等我们动手?”

常三公子道:“我不会自己动手割下自己的脑袋,我也奉劝五位不要动手!”

黄山五小的老大急得只搔一头短发,一副猴急的样子道:“那我们的银子已经收了。”

常三公子笑道:“退回去,我可以加倍给你,我给你们二千两!”

黄山五小闻言,似乎有些心动,五个聚成一堆,吱吱喳喳一阵,忽然齐的发声厉啸,每人从围在腰际的兽皮内抽出两件怪兵器,一柄短柄劈柴斧,一把砍柴的开山刀,闷声不响,分为五方,

向常三公子扑到。

常三公子面对五个小怪人,却也不敢大意,急切间身子上提,平地跃起丈余,人在凌空顺手折了三尺来长一根古柏,旋风式画了个圆圈,消去五小的来势,人也落在孝陵的高耸石碑之上。

黄山五小的人虽瘦矮,但纵跳的功夫却有独到之处。

五个人发一声喊,陡地上冲丈余,五柄短斧,五把开山刀雨点似地齐向常三公子劈下,真也十分凌厉。

常三公子深知欲要脱身,绝非言语所能打发这五个野人,因此,横扫手中柏枝,寻得一个破绽,左手化拳为掌,认准黄山五小之一拍去。

不料,一掌拍实,换了常人必然立毙当场,甚至被拍得五脏六腑寸寸断碎,横尸当场,而拍在五小之一的身上,只觉如同拍在一团棉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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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扣的五小之一,顺着掌力震出三丈之外,一连几个跟斗,又像是飞人一般,重新加入战团,仅仅是厉吼连声而已。

常三公子不由大吃一惊,论功力招式,自己高出黄山五小多多,论修为内力,也在五人之上,可是,跟前分明是一击而中,料不到五小有此怪异的能耐,怎能不大吃一惊呢?

想着,弹身跳出圈了,只怪自己大意。因为原是想到怡香院探听消息,不便将长剑带在身上,凭一双肉掌,势必要落下风,岂不是阴沟里翻船。

黄山五小的身法乃是出娘胎练起,灵活超越常人,如影随形。丝毫不放松的尾随而至,斧、刀齐施,凶狠至极,锐不可当。

常三公子一面挥动手中软绵绵的柏树枝,一面心想破敌之策。

忽然,他想起,虽然没有长剑,只要有一个比手中软绵绵的嫩柏枝硬的东西,也可以当成剑用。

想着,一面拒挡黄山五小的攻势,一面四下照料。

就在柏树林不远之处,有一丛人高的孟宗竹,若是拔下一枝,绝对可以当成利剑使用。心念既定,一面将手中软柏枝舞起,脚下渐渐向竹丛移动。

黄山五小见常三公干只顾退让,五人的兴致越浓,不断吱吱喳喳吼叫,才寸进逼,招招凶狠。

眼看常三公子已退到那丛盂宗竹不远,不料先前退去的十余个红衣蒙险壮汉,呼哨一声竟从矮竹丛后联手攻出。

常三公子哪有分毫的空隙去拔近在咫尺的竹竿,前后受敌,情势危急。

好在,那十余名红衣蒙面汉子,对常三公子心存畏惧,不敢抢攻硬上,而黄山五小不论生死,一味的闪狠刀斧齐施,全是拼命招数。

黄山五小因身体与常人完全不同,五个矮小的身影,像是纸扎的一般,如同穿花蝴蝶,顺着常三公子拍出的凌厉掌风,飘忽不定,掌风掠至,他们飘退开去,掌风掠过之后,他们又舍命而为。

在这种拼斗之下,显然对常三公子甚为不利,因为要引起凌厉的掌风,必须灌注全身真力,否则就是破绽,破绽若露,五小的刀斧齐施,后果不堪设想。

须知,任何一个高手,并不能招招贯注真力,必须虚实交替,实在是凝聚丹田内力,十分耗损元神,人既不是铜铸铁打之身,元气毕竟有限,一旦元气耗尽,就是没有外力侵袭,本身也是形同烂泥。甚而精、气、神枯竭而死。

尤其此时此刻的常三公子,除了掌掌贯上真力,招招不能稍懈之外,内心之中还加上一份自觉“窝囊”的怒气。

像黄山五小这种角色,不过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无名的小卒,若不是他们天生异禀身轻如同飞花落叶之外,慢说是五小,就是十小、八小,早巳一一打发掉了。

如今,不但束手无策,而且时间若久,自己真力不济之时,甚而要遭毒手。

常三公子有此想法,黄山五小显然也打的是这个主意,开始一阵抢攻,原想五人合力常三公子必定难以招架,等到接近之时。

便知道常三公子不是一般高手,掌力雄浑,如同排山倒海,掌风所及,像是奔雷迅电。

因此,五人不敢硬接掌势,采用死缠不放的战法,要等常三公干内力耗得差不多,再伺机取胜。

两下各有心事,但想法不约而同,足有两个时辰,依然看不出哪一方胜算较大,也看不出哪一方露出败迹。

而围在外面的十余个红衣蒙面人,只是虚张声势,呐喊助威面已。

常三公子眼见这样耗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而且也毫无意义。

因此在不着痕迹之下,有意地向孝陵外华表处退去。

那座华表比普通的牌楼高过许多,除了竖立的六座支柱是天山麻石砌成之外,顶端是十分精致巧匠雕就的盘纹图形。

常三公子就微弱的星光之下,察看地上牌楼的侧影,料着全力倒退,必可纵身登上牌楼。

居高临下,到时黄山五小必然追踪向牌楼顶端腾跃,自己就可以趁着五人凌空无法交换方位之际,选一隐蔽之处,找一件可以代剑使用的树枝,或者称手之物退敌。

念起,已距牌楼不远,口中大喝道:“常某失陪了!”

语落,身像一支冲天花炮,平地上射三丈有余,倒退跃上牌楼的顶端。

不料,牌楼一角,阴影掩遮之处,骇然有一个通身雪白的人影,如一座石雕神像,盘膝跌坐一动也不动。

常三公子不由大吃一惊,料定今晚是着了别人的道儿,引到此地来,四面八方都安排好强敌,要想脱身,必有一番苦斗。

起着黄山五小尚未到来,沉声喝道:“什么人!”

那雪白的人影却不答话,但见右手微扬,一阵破风声中夹着一桩暗器,直射常三公子的面门。

常三公子哪敢怠慢,躲已不及,一舒猿臂,伸手向那袭来的寒芒抓去,被他抓了个正着。

那雪白人影发出暗器之后,并无袭击之意,嘿嘿一笑,突然向左侧暗处扑落而去,星飞丸泻快如惊鸿。

常三公子大惑不解,再看自己手上所抓的,哪里是什么暗器,原来只是一块顽石。看清之后,不由色然而喜,暗道一声:“惭愧!”

他想:“自己为何想不到用石块对付黄山五小呢!真的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许是当局者迷吧!”

想着,顺手在牌楼上将那石块大力抓在掌中。这时,黄山五小恰好腾向牌楼射来。

常三公子施用“漫天花雨”手法,将掌中碎石认定黄山五小撒去。

黄山五小原以为常三公子已到了山穷水尽,跃上牌楼乘机开溜,因此五人全没防到这一招,本已腾空的身子,齐地折腰翻滚,飘落在丈余之外。

常三公子逼退追踪的黄山五小,豪情万丈,飘身下了牌楼,头下脚上,箭般射落地上,就在将要落实的刹那之间,抛去手中柏枝。顺手—抓,两手各抓了几颗顽石。

有了顽石,如虎添翼,神威大发,沉声唱道:“五个小辈,常某—再忍让,竟敢寸寸进逼,休怪本公子手下不留情!”

说着,已将右手两块顽石发出,飞蝗一般带起嘶—嘶—厉啸,射向五小之一的眼珠。

这又是一桩意外,也是一着奇招。

黄山五小的老二,刚迎着常三公子的正面,不知常三公子发出的是什么法宝,因为缠斗了两个时辰,料定常三公子身上若有暗器,焉有不发出之理。

而常三公子从牌楼上下落之时,倒栽而下。双手着地乃是必然的身法,根本不着痕迹,怎能料到他抓了石子呢。

等到常三公子扬起手臂,五小也都以为是虚招,故此完全不防,到了如同流星的石子离面门不远,才发觉飞蝗般的黄星二点,夹风雷之声袭到,欲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

但听“嘶!嘶!”两声,黄山五小的老二惨厉刺耳的一声暴吼,双手捂着脸,两道鲜血从手缝中渗出,敢情是正射中了两只眼睛,疼得在地上打滚,娘天爷地的叫得群山响应,令人汗毛倒立,惨不忍闻。

—招得手,常三公子更不怠慢,弯身在地上本想抓石子,不料却抓到了一大截小手指粗细的枯枝,灵机一动将枯枝折成三寸余长的几截,当成了弓箭使用,专找五小的双眼两耳、喉结、太阳穴发出。

“黄山五小”顿时手忙脚乱,顾不得在地上打滚的老二,每个人舞动手中开山刀同短斧各自护定周身大穴,丝毫不敢稍停。

常三公子被牌楼上雪白人影提醒,这一招果然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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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先前被黄山五小苦苦相逼的狼狈,这股怨气难消,平日不愿轻易出手伤人的性格,也因而大变,左纵右跳,引开黄山五小的心神,不时发出枯枝,专射黄山五小的要害。

他是存心施为,准、狠至极,转之间,惨叫连连,黄山五小没有一人幸免,最绝的是竟有四人是被射瞎了双眼。

仅有五小的老大,躲过双眼,面颊两侧各插着一根枯枝,露出三分之一在皮肉之外,鲜血淋漓,疼得他一蹦七尺,惨嚎不已。

常三公子正待上前,抓住一个,要追问他们是被何人收买。

然而,突的一条大鹏般的人影,斜刺里扑了出来。

常三公子犹豫之际,不由退出七尺。

“常兄!”那人身未落实,朗声道:“小小毛贼,由小弟效劳!”

他说着,手中长剑疾抡,如同满天飞雪,但见银光一团,令人目不暇接。

倏忽之间,“呛”立刻银光收敛,剑已还鞘。

再看,黄山五小一个个喉结之处多了一个酒杯大小的血孔,紫乌乌的鲜血外翻,发出“吃吃”的刺耳之声。

这时,常三公子才看出,这人原来是司马山庄的少庄主司马骏,手法的利落,剑势的凌厉,就是眨眼之间的功夫,了结了黄山五小。

常三公子给怔住了,不知道应说些什么才好。

司马骏还剑入鞘,面露笑容拱手为礼道:“常兄,凭你的身份,怎么会同黄山五小有了过节?他们乃无名之辈,野蛮之人,应该不配与你金陵世家结什么梁子。”

常三公子既不好责备司马骏,只好道:“司马兄说得对极,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什么瓜葛,而且根本没有见过面。”

司马骏朗声一笑道:“不过,在下对黄山五小早有耳闻,他们兄弟五人野性难驯,烧杀奸掳,无恶不作。

“家父早想托人加以制裁,今天恰巧碰见,料不到他们敢捋常兄你的虎须,小弟代常兄效劳,实在荣幸至极!”

他这番话表明了两点意义。第一,黄山五小恶贯满盈早已该死,司马山庄领袖武林,有权利也有责任处治江湖败类。第二,他杀黄山五小,是为了常三公子。

隐隐有向金陵世家示好之意。

常三公子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他不但不能说出自己原想留下活口,追问出幕后主使之人的内心话,而且还要表示对司马骏的好心非常感谢。

强打笑容道:“常某甚为感激!”

司马骏道:“感激二字未免忒也的见外了。不瞒常兄说,我司马俊的情形与常兄金陵世家略有不同,不管黑白两道,都知道司马山庄是江湖人。

“而你呢?就不同了。江湖人管江湖事,乃是名正言顺的事,金陵世家出面插手江湖主事多少有些不便!”

常三公子唯唯地道:“司马兄说得是!不知何时南下,有何贵干?”

司马骏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道,“在下星夜兼程赶路,还没进金陵城,路过此地,遥闻有人声呐喊,不料凑巧碰上常兄与黄山五小斗气,冒昧插手,还请常兄不要见责才是!”

常三公子“哦”了声道:“哦!与在下纠缠的,并不止是黄山五小,另外还有一批不明来路的人。”

司马骏似乎大感意外地道:“真的?黄山五小化外野人,从来没听说与任何帮派联手。常兄所说的另外一批人是什么样子?据小弟所知,常府对武林之事,巨细无遗,全有记载,想必对那批人也看出端睨了!”

常三公子苦笑摇头道:“惭愧!小弟见识太浅,实在看不出那批人的来处,不过……”

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双目凝神,逼视着司马骏道:“少庄主,少庄主可知道有一批红衣如火,头套蒙面不明来历的人,他们是哪一条道上的?”

司马骏一阵愕然,但是又立即很自然地道:“纤衣如火,头套蒙面……黑白两道并没有如此装扮的呀!”

常三公子道:“少庄主!进入孝陵之前,可曾遇到过十数人结队,身穿红衣头套蒙面的一群。”

司马骏忙不迭地摇头道:“没有!”

常三公子道:“既然没有,这批人可能还没离开孝陵,少庄主,可有清兴与小弟搜查一番!”

“可以!”司马骏很爽快地道:“能够为常兄效劳,弟之所愿也!常兄,咱们分头抄林,或是一路搜寻?”

常三公子道:“还是一路由那片古柏丛搜起,绕一圈后再回此处,你看如何?”

司马骏拱手道:“全凭常兄,请吧!”

两人各做了一个手式,正待向柏林中搜索,司马骏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脚下停步,向常三公子道,“常兄!小弟有一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常三公子忙道:“有话请指教!”

司马骏道:“小弟此次南下,带有十几个庄丁,他们虽不是高手,但都练过一阵庄稼把式!”

常三公子道:“少庄主的意思……”

司马骏道:“偌大的明孝陵,黑乎乎的柏树林,夜色深沉,我们两个人只能走一条线,说不定那批歹徒会漏网,把我那些庄丁召唤来,地毡式地搜索,这样那批歹徒,插翅难飞了!”

常三公子闻言,点头道:“这当然好,少庄主!不知贵庄属下现在何处?”

司马骏面有喜色道:“不远,就在孝陵山丘之外的通商大路边,我这就叫他们前来!”

说完,不再等常三公子的意见,探深吸了一口气,郎天发出一声清啸,如同风鸣鹤唳惊得宿鸟飞出林梢,尾音回声不绝。

啸声乍起,十余条黑影,从山丘之后也冲天面起,快速地落实地面,一字排开,轰雷一声,向司马骏朗声道:“参见少庄主!”

司马骏肃然道:“听着!金陵世家常三公子,乃是本庄世交本少庄主的好友,适才在此遇上一批不知来历不明身份的歹徒。

“歹徒身穿红衣,头戴面套,趁着常三公子与黄山五小过招之时,隐藏在这片柏树中,现在分途搜索,发现歹徒,发出本庄暗号,搜不出歹徒,半个时辰之内,回到此处集合听命!”

“杀!”十余黑色劲装壮汉。人人将背后夜行包袱外面的长剑抽出,吼了声“杀!”立刻钻向柏树林中,刹时不见。

常三公子拱手道:“司马山庄不愧武林第—庄,庄上弟兄进退有序,井井有条,令人折服!”

司马骏叹息声道:“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像常兄世家的清高宁静!”

常三公子闻言,苦笑摇手道:“司马兄!事实与理想往往差别很大,最近的一把火,还有二家兄惨遭不测,以及……”

他原想把母亲失踪、秘室图册被劫的详细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司马骏,但他发现司马骏目光闪烁,既不惊异金陵世家的重大剧变,也没有迫问下去的意思。

于是,淡淡地一笑道:“不过,司马兄,这些事在整个武林中,乃是微不足道,但在小弟一家,却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只要我常玉岚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找出主谋之人,来一个血债直还,以牙还牙!”

司马骏还对常三公子的话,既没劝慰,也不置可否,却把话题一转道:“常兄!府上既遭了一场无情的祝融之灾,那些江湖图页武林纪事,不知可曾波及。”

常三公子冲口道:“没有!幸而没有!”

他因觉着司马骏这一问太过突然,照理应该问常老太太的安好,再查问常玉岩的死因,然后才会提到那些图籍册页的事才近情理。

加上,先前常三公子已经没把母亲失踪及图书被劫之事说出来,而今,也不便再说了。

谁知,司马骏闻听图籍记事设有损失,不禁又追问道:“难得!难得!常兄!水火无情,重要图书没有被烧,乃是不幸之中大幸!不知图书藏在何处,居然火没烧毁!”

常三公子直觉不悦,心想,无论烧毁与否,乃是常家的秘密,直接追询他人的秘密。不是另有图谋,就是不懂礼貌,因此,满脸堆笑道:“小弟常年在外,家中之事说也惭愧,其实并不清楚。”

这是推托之辞,也算是一个软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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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鱼美人诱子寻母

司马骏这时才有些觉着问话太过猴急,连忙拱手道:“请恕小弟失礼,太过冒昧,其实,小弟是因为你我通家之好,关心而已,何况,贵府的秘图册页,有许多与武林大事有关,小弟是怕落在败类之手,必然会引起武林一场混乱!”

常三公子闻言,先前的不悦之色,不但未能稍减,而且加深了惴色。

因为,司马山庄领袖武林,司马骏言外之意,无形中就是说那些图书册页事涉武林,司马山庄有权召问,并不是多此一举。

常三公子越想越觉不是味道,但却按捺下心中的不悦,举着笑容道:“司马兄说得不错,好在金陵常家并未在江湖上立帮设派,幸而还不致于累及司马山庄,否则真是对不起你了!”

说话的神情虽然和颇悦色,但骨子里却是有言外之意,仿佛说金陵世家的事,司马山庄管不到。

司马骏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也含笑道:“对!对!金陵世家虽是武林,却超越江湖门派。”

两人只顾言来语去,司马山庄的庄下,已全都回到原地,向司马骏禀明一无所获。

常三公子心中尚有两个疑团待解,一是适才牌楼之上的雪白人影,一是怡香院的黄衣人,因此,无心与司马骏盘桓,抱拳当胸道:“少庄主!你此次南来恕小弟家中俗务大多,无法奉陪,尚请恕罪!”

司马骏还礼道:“哪里话来,在下此次南来,也许要小住数日,如有用我之处,请不必客气!”

常三公子道:“不敢劳驾!就此别过!”

司马骏道:“常兄请!”

常三公子别了司马骏,重又回到孝陵的牌楼之前,纵身上了先前发现那白衣人影之处,仔细搜索,并无任何发现。再三省视,连瓦楞上的青苔都没留有脚印,可见那白衣人身法之巧,武功修为之高,的确到了踏雪无迹登萍渡水的上乘,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略一思索,回忆白衣人去时的方位,趋着天未黎明,展功循线回前,一连翻过几处山丘,一路上并无任何发现,不但没有庵观寺庙,连山居野店也没有。

常三公子料着白衣人深夜独自留在孝陵牌楼之上,绝非偶然,极可能就在附近落脚,听到孝陵有人打斗,跳上牌楼了望,等到见自己孤单一人对付黄山五小,又见自己手无寸铁,才点醒自己以顽石制敌。

然而,这不过是揣测罢了,一连沿着钟山脚下去了盏茶时分,毫无端倪可寻,眼看到了钟山的尽头,东方已露出了鱼肚色,才发现一抹白杨树林中,隐隐约约的像是一间茅舍。

常三公子大喜过望,脚下加快,进了疏漏落落的白杨树林,不禁大失所望。

先前所见的茅舍,不过是一个“人”字形的简单棚子而巳,而且是新搭未久,棚子里面禾草铺成的就地床铺,平铺着一幅薄薄棉被,枕头却是一块长方型的大鹅卵石,还有一副茶具。

常三公子见棚内无人,钻进棚去,摸摸瓦茶壶,不料却是热腾腾的一壶茶,折腾了一夜,没见到茶还不觉得,既见到了茶,直觉得口渴得很,倒满一杯,正待坐下慢慢品尝。

棚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哪位朋友,这茅草棚虽小,可是有主的哦!”

说着,一位秃顶的中年人,弯着腰,探进个光秃秃的脑袋,缓缓钻进入宇棚来。

常三公子不由脸上发烧,连忙离开地铺,十分尴尬地道:“老丈,在下贪赶夜路,闯进了棚子,请老丈不要责怪!”

秃顶中年人一见常三公子,本已钻进来的身子,忽然又缩了回去,原来手中持着的丈余长钓鱼竿,随手丢在地上,执礼甚恭,肃立棚侧,低声道:“常公子,这茶,这茶正是奉命为你准备的,请用!请用!”

常三公子奇怪地道:“没请教阁下怎么称呼?为何认识在下?”

秃顶中年人肃声道:“属下金四!”

“金四?”常三公子更加迷惘,他想不起这个自称属下的金四在哪儿见过,搜尽枯肠再也记不起自己家中有金四这个人。

因此道:“金老丈,你是弄错了吧!”

金四忙道:“常公子!你是没见过金四,金四虽没见过你,但你的仪表,夫人在临行之时,曾将你的画相悬挂,让属下们仔细观看,确实记下,所以,属下一见就认出你是属下的龙头。”

“哦!”常三公子如梦初醒,长长地“哦”了—声。

从金四的话里,他听出了“夫人”,又听到自己被称为“龙头”,这才想起百花门中的“八朵名花,五条恶龙”,秃顶中年人自称金四,姓金排名是第四条龙。

金四见常三公子的神情,知道已晓得了自己的来龙去脉,接着道:“公子想起来了?”

常三公子忙笑着道:“非常抱歉,一时忘怀了,金四哥!快进棚来!坐下讲话!”

金四人是进来了,只是仍然哈腰恭身,口中道:“公子!千万不能叫什么金四哥,本门的规距坏不得,否则,夫人还以为金四犯上,那可是死罪一条!”

常三公子心知金四所说是实,点头道:“好吧!金四!你怎么知道今夜我会摸到这里来?是未卜先知?”

金四道:“属下哪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本来已经入睡,两个时辰之前,接到银笺令,才烧好热茶等候龙头。又去溪边钓了两尾活鲜鲜的鲫鱼,算是宵夜点心,龙头!是煮鲜鱼汤还是烤着吃?”

常三公子道:“银笺令!奇怪,谁能预料我一定会到这里来呢?”

金四抬头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常三公子追问道:“银笺令是何人传达来的?”

金四在怀中摸出一张手掌大小的银色花笺,双手递向常三公子道:“请龙头验令!”

常三公子曾在翠玉口中,知道了不少“百花门”中的一般规矩,急忙站了起来,双手接过那页银色花笺,口中道:“常玉岚接令!”

但见那手掌大小的银笺之上,写着:“准备好茶点,五更接龙头。”十个字下面,并未落款署名,也没加盖信,只画着一双眼睛。

常三公子对百花门中的一切帮规,仅仅是从翠玉口中略知皮毛,他也知道百花门的忌禁特多,不知道的,绝对不能多问,否则会惹祸上身。

他对金四所说的“银笺令”先前听成了“银箭令”,事实上也是一无所知,等到金四依规矩恭请验令,那乃是百花门中最起码最常用的“唇典”,所以才没露相,而今他虽不知这银笺令是何人所发,在什么情况之下才发,那画着一只眼睛代表什么,并不晓得,也不敢轻易地向金四追问。

即使真的要问,金四也未必回答,想着,忙依规矩双手将银笺捧好,交还金四道:“验令已毕,原令交还。”

金四抢上一步,双手接过银笺,小心翼翼地纳入怀中贴身之处。才道:“龙头!那鱼?”

常三公子有些饿了,饥肠辘辘作响,笑着道:“劳驾烤一烤吧,既快又简单!”

“是!”金四应了一声,就在棚外生起火来,吊起支架,专心地烤鱼。

常三公子一面钦茶,一面试探着道:“那传送笺令之人,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吗?”

金四道:“属下睡梦中被银笺打到脸上,一惊而醒,并没能见到传令主人是准?别无所知!”

常三公子还不死心,继续问道:“依你猜想那会是准?”

金四陪笑道:“属下不敢胡乱推测,龙头一定能谅解属下苦衷,本门之人,是不能随便猜测本门行动作为的。”

常三公子心知问不出所以然来,把话题一转道:“金兄弟,你到金陵来必是另有大事要办,不知是你一个人前来?还是另有本门其他人结伴?”

这时,金四已将龟烤得两面黄橙橙的,香味扑鼻,用一张枯黄的荷叶捧着送到常三公子面前,毫无表情地道:“属下只知奉命前来在此结庐,其他一慨不知,唯有随时听候差遣。”

“哦!”常三公子嚼着细嫩鲜美的鱼肉,又道:“原来如此!你所谓的差遣,是何人差遣呢?”

金四冷冷一笑道:“龙头!你是在考验属下?”

常三公子忙道:“不!绝无此意,只是随便聊聊而已,本门的五条龙,还用得到考验吗?金兄!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金四躬身道:“属下不敢误会,我是怕龙头你对属下的忠诚有惑疑之处,那属下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一脸的惶恐,像一头斗败的公牛,完全失去一个武林高手的豪情壮志,百花门的门规苛严可见一斑。

常三公子一口气把两条烤鱼吃光,舐舐嘴道:“金兄弟,谢谢你一壶好茶两尾鲜鱼,咱们行会有期。”

金四连忙道:“金四理当侍候龙头,但愿龙头在夫人之前美言几句,属下就受惠不浅了!”

常三公子走出茅草人字棚,外厢天已大明,他打量四周的形势,又对金四道了声:“再会!”顺着小河溯水而上。

因为迎面是巍巍钟山,河的上游是通往官塘大道,折回去是明孝陵,只有逆水而上,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才能有一线希望,希望能发现昨夜那位白衣人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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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金四奉令在此等候,常三公子并下感到奇怪,因为百花门无孔不入,百花夫人无所不在,自己早巳有了经验,躲也躲不脱。

只是那白衣人的行动,太令人惑疑,尤其他武功修为之高,的确在常三公子之上,若是友善一方,当然是可喜,但也得找出他来当面道谢,若果白衣人是敌方的人,就要小心提防了。

小河婉蜒绕着钟山,越向上游,河面更窄,水流更细,再向前去,小河已变了小溪,一股细流,流过高低有致的石隙,淙淙有声,渐渐地巳没有了人行路了。

常三公子不由绝望,心想,自己一定是找错了方向,前面已经是山穷水尽,哪会有白衣人的迹象可寻。

正打算折回头去,忽听阵阵“轰轰轰轰”的雷鸣之声,从小溪顶上悬崖间一道并不十分宽大的瀑布,像一条白练,倒泻而下。

水势虽然不大,但落下之势甚急,水柱打在崖下的巨石之上,发出雷鸣之声,虽不如洗翠潭千军万马奔腾之势,但秀灵之气,却有胜之。

常三公子巳走了半天,人已疲乏了,选个接近瀑布之处一块凸出的青石上,盘腿而坐,闭目将息。

不料,岸上的瀑布转眼之间由细小变成宽大,比先前所见顿时增长了一倍有余,凌空倒泻,好似黄河决堤一般,奔腾下倾,势不可当。

常三公子甚为讶异,因为,万里无云,晴空如洗,分明没有下雨,为何瀑布水势陡然增陡许多?

他仰脸上望,两边悬岩陡峭,长满苔藓障萝,好奇心驱使,他童心大起,选了左侧的悬岩,攀藤附葛,向上爬升,要探一个究竟。

滑不留手的苔藓,脆弱不牢的葛藤虽然攀登十分吃力,但是,常三公子施出轻身功夫,只是略以借力,片刻之际,已攀上了绝壁顶端。

原来别有天地。瀑布的水源,却是一个具体而微波光潋滟的小湖,湖的一侧,山色重重,形成一列屏风也似的断崖,虽在冬季,却也苍翠欲滴,对湖岸上,火似的枫叶,一列无边无际,比二月的榴花,还要鲜明,还要艳丽,耀人眼目。

另一侧是一片干整的草地,此时,绿草已枯,褐色的地上,东一丛,西一束,开着不知名的小黄花,格外清新可喜。

就在常三公子攀登上的这边,湖水如同开了锅的沸水,由湖底翻起白滔滔的浪花,发出雷鸣也似的水声,激动得湖水如同暴涨,有时竟然冒起丈余,然后泼天泻下,溢出湖沿,奔腾澎湃,正是使瀑布暴涨加大下冲的原因。

常三公子不由看得发呆,心想,难道这湖底有俗传的所谓水灵精怪作祟?不然为何激起如许大力的浪花。

他想着,沿着悬岩与湖边的一列花树,蛇行到一块怪石之后,选个既能隐蔽自己身体,又可以注视湖中动静的地方,伏下来摒气凝神注视湖面。

忽然,一个通身浅蓝色水师衣裤的小巧人影,突然从浪花翻腾之中,冒出湖面,上射丈七左右,发出一声娇叫,凌空翻了个跟斗,又快如丸泻,“嘶——”的声,像弓箭穿入了湖底。

常三公子大感惊奇,因为那人影一起一落,只是刹那之间功夫,其快无比,但从身材玲珑剔透,折腰手脚轮廓,分明是个女子。为何……”

就在常三公子意念未余之际,又有一个粉红水紧衣的同样身影,与先前那浅蓝人影同样的身手,跃出湖面,上射丈余,然后凌空翻腾,头下脚上,像箭般射入湖中。

常三公子不由目瞪口呆,暗想,这是什么道理,为何落入湖底之后,身上的颜色会在一刹那之间,由浅蓝变成粉红,难道真的是水妖出现。

常三公子这个猜想,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否定了。

因为,此时,不但先前那个浅蓝身影,紧接着射入湖内,粉红色人影第二次,跃出湖面而上跃丈余,随后,又一个湖绿的身影,同一姿势跃起急落,湖绿色人影下落之际,一个淡黄的身影,冲出湖面。姿式身法,与第一个浅蓝水紧衣的那个,完全相同,一致无二。

浅蓝、粉红、湖绿、淡黄,原来是四个人,此起彼落,衔尾接踵,好像是湖水泛起的一串花环,举动四溅的银色水珠,激起湖面上翻滚巨浪,迎着阳光照耀,真是一个奇异景色,难得一见的美妍镜头。

常三公子看得出神,不由双掌连拍,失声高叫道:“好!太美了。”

沙!沙!沙!沙!

水花激动之声连连!四个美妙的身影,像四枝花弓,一齐射落水面,然后探出头来,齐向常三公子隐伏之处望着。

常三公子自觉失态,不能再偷偷摸摸地隐在怪石背后,一长身,到了怪石顶端,挺身岳立。

湖中四人突然跃出湖面,不约而同地扑向常三公子立身之处,分为四方拦住去路。

这时,常三公子方才看清,原来是四个身穿水紧整套衣裤,头戴着水鱼皮帽的四个美艳女子,每人面带怒容,目露愠色,凝视着怪石上的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作了一个四方揖,抱拳当胸,陪着笑脸道:“在下无意中路过贵处,碰见各位在此戏水,绝对没有轻薄之意,请四位姑娘不要恼怒!”

身穿浅蓝水衣的冷冷一哼,不理会常三公子的话,反而扫视了另外三个同伴一眼,不屑地道:“你们听见没有?他是无意之中路过此处!好一个无意之间路过此处,我们这里成了金陵城的丹凤街菜市口了,有意无意都可以路过此处,好笑不好笑!”

其余三个女郎闻言,都不由笑得花枝展招,那个淡黄衣的道:“天下有很多聪明人,自己以为舌灿莲花,凭三寸不烂之舌可以骗过天下所有的人,却忘了自己谎言漏洞像我们这个湖一般大!咯咯……”

四人娇笑连连,先前怒目相问,立刻要动手的气氛,反而一扫而空。

身穿粉红的女郎,笑声收起,又十分俏皮地对着常三公子连连点头,转面向三个同伴道:“你们猜一猜,这个说谎大师是准?”

她稍停一下,又接着道:“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自认为很潇洒,很英俊的大无聊、大混头,大混蛋!”

常三公子脸上飞露一阵发烧,忙道:“四位!四位!你们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慢来!”穿湖绿的姑娘抢着道:“我还没开口呢?你也不必解释,虽然你如何解释都没有用,有意也好,无意也好,反正呀,你来得去不得,知道吗?我只问你这位小哥哥,为什么你家大人不好好招呼你,让你乱跑乱闯,现在闯出祸来了吧!”

她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把常三公子当成了迷路的小孩,完全是教训的语气,说话时还做出一副老态龙踵弯腰驼背的表情样子,十分逗人,十分滑稽,把另外三个人引得笑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

常三公子尴尬得很,自己站在怪石顶上,像一个展览的物品不说,而且任由四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戏弄,只是无法回答,欲待抽身而去,眼看四人在嬉水时所展的轻身功夫,也都是上乘一流,必然不会放过,更因自己偷窥人家姑娘嬉水,就是理亏之处,怎么还能动粗使武呢?

此湖既有四个女孩子,她们的居处必在附近,说不定一时翻脸,惊动了村人,群起而攻,即使不怕,但有口莫辩,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想着,硬起头皮,朗声道:“四位已经把气出完了吧!取笑也够了吧!在下确是无意的……”

“住口!”浅蓝衣姑娘粉脸—沉,娇声含怒道:“准要取笑你,是我们拿帖子请你来的吗?”

另一个粉红姑娘,也沉声道:“无意!准管你有意无意?下来,难道等姑娘们动手不成!”

常三公子心知要想脱身,必须一番周折,但是,他确实不愿拳脚相见,一个男子汉见到别人姑娘家嬉水,若是正人君子就该回避,自己竟然忘情地叫起“好!”来,难怪她们生气,换了自己,也一定早已出手,以泄心头的怒火。

因此,连忙带笑道:“四位姑娘!杀人不过头落地,在下自知理曲,已经向各位致歉,应已可平下怒火,不要再逼在下了。”

“可以!”浅蓝衣的姑娘点头道:“我们不逼你,你下来再说!”

常三公子无奈道:“我可以下来,只是……只是四位千万不可误会,不可动手。”

粉红水衣姑娘冷冷的有些不齿道:“还用到四个人动手吗?未免有些自命不凡吧!”

湖绿衣着的姑娘似已不耐,连连招手道:“不要罗嗦了!下来,下来!”

常三公子只好一涌身,跃落湖前草坪之上,不住地点头道:“多谢四位姑娘不追究……”

谁知,浅蓝水衣姑娘娇叱声道:·呸!谁说不追究来!那怪石之上,垂着的葛藤要你把它扯下来。”

常三公子道:“我们彼此已把话说明白了,姑娘!你要扯那葛藤是……”

“是要绑你!”浅蓝色衣衫的姑娘粉脸铁青,怒容满面道:“你认为姑娘们会相信你的鬼话连篇吗?你说路过此处对不对!”

常三公子连忙点头道:“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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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蓝衣衫姑娘益发大怒道:“路过!过在哪里,哪里有路,要是在大路边上,姑娘们会在这里玩水吗?你是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

常三公子不服地道:“我没有说你们是在路边戏水,可是,这儿不能没有路呀!有路,就有人走,怎能认定在下是说谎呢?”

粉红衣衫的道:“坏在这儿就是没有路。”

常三公子问道:“要是没有路,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湖绿衣衫的姑娘生嗔道:“你管得着吗?”

浅蓝的那个不耐烦的道:“耍嘴皮子,你不看那葛藤我们自己扯。”

就在他说话之时,另外两个已跑到怪石之下,扯了几根手指粗细的葛藤,并且结成了活套,其中一个双手撑开活结藤套,冲着常三公子道:“来,头伸过来,放心!绑你回去查问明白,不会吊死你,也不会用刑逼你,这是规矩。”

她口中说着,脚下也渐渐走近,只要一扬手,藤套就可以套上常三公子的颈子。

常三公子焉能任由她将活结套上,连忙侧移数步退出七尺,连连摇手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在下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要是再这样苦苦相逼,对不起,我只好三十六策,一走了之,莫怪我毫无交代!”

浅蓝衣着姑娘道:“一走了之?你想得美!敬酒既然不吃,只好请你吃罚酒了,拿下!”

手持藤套的闻言,淡淡—笑,扬手将藤结活套向常三公子头上套来!手法既快且准。

常三公子出其不意,急切间低头一式“禹门三浪”,登!登!登!跳出丈余之外。

浅蓝水紧衣裤的姑娘一见道:“原来有个三招两式,难怪如此大胆!姑娘来拿你。”

她的动作比话还快,平地前射七尺,凌空挺腰,一式“风摆残荷”,晃动香肩,如影随形地尾追常三公子飘至,人在半空,双手左掌右指,掌式拦住常三公子的去路,指点常三公子肩井大穴。

出手之妙,妙到毫末,制敌之准,毫厘不差。

常三公子一见她乃是上乘手法,不由大吃一惊,双掌“分花拂挪”堪堪化解了来势,不由叫道:“姑娘好身手!”

浅蓝衣着姑娘一招落空,怒气未消,挥手道:“大伙儿上,此人身手不凡,来路可疑,不能放过。”

此时,手执葛藤的姑娘,也摔动藤套道:“留他活口,捉回去再说。”

她把手中葛藤活套当做兵器,舞动之时曳起呼呼风响,抢先向常三公子兜头套下。

这时,另外三人也如法泡制,每人都扯下葛藤,打好活结,齐向常三公子施为。

常三公子既好气,又好笑,自己原是被瀑布水声所引,料不到惹下出乎意外的麻烦,这四个毫不讲理的姑娘,先是调侃一阵,接着教训一番,此时,把自己当成了打猎的猎物,视为野牛野马般用套索来套。

麻烦的是,四个女娃儿都不是平庸之辈,手中的葛藤套索,使得呼呼作响,兜头兜脸漫天罩下,左右前后,全是套索的影子,令人防不胜防。

偏生葛藤的韧性极强,可软可硬,四人贯上真力,不亚于一般刀剑,而且藤套舞下来是一大片,比刀剑述要难防。

常三公子左闪右躲,左腾右挪,只是仗着灵巧的身法避开,因为若是贸然出掌舒拳,一个闪失被葛藤套索套个正着,整个人也就进入套索之中,立刻变成了四个女郎的阶下囚,即使是不会丢掉老命,那四人的尖酸讥讽,不会好受。

他想着想着,暗暗打量脱身之计,一面退,一面找寻出路,一边的屏形断崖,是难以攀登的,那片血的枫林,极可能是她们四人的居处,当然不能送入虎口,草坪这边,是适才藏身之处看得清楚,视野开阔,不利脱身。只有先前自己攀上米之处,尚有摆脱四人纠缠的机会。

心意既定,常三公子已渐渐地退到湖畔离东边山岩不远,口中朗叫一声道:“在下失陪了!”

叫声初发,人已倒射丈余,虚空转向,挥手抓住了一根如同缨穗的青藤。

不料,手拉葛藤略一用力,但听“咯”的一声轻响,顿然失去重心,葛藤连根而起离了岩石缝隙,常三公子整个人也随之下坠,当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吸气上提……

只是,四个葛藤套索已经临空罩下,眼看就要套上脖子,常三公子百忙之中连忙仰脸作势,双脚认定岩石轻轻借力疾点,整个人像一个平飞的水鸟,低贴水面飘出了四个葛藤套索笼罩之外。

然而,料不到湖面宽阔,离对岸足有十余丈之遥,中途并无垫脚借力之处,常三公子只有双脚互踏,借力二次上冲,意欲凝聚真力,挣扎着落于对岸,假若是此时没有外力阻扰,轻易地落于对岸,应是可行之策。

只是,随着常三公子身法变换之际,四个姑娘也同样地借着脚点岩石的巧劲反弹而回,四个葛藤结成的套索,一齐向人在虚空无法改势闪躲的常三公子罩去。

在这等千钧一发之时,常三公子哪有躲避的余地,顿时四个女郎套了个正着,把他捆成一堆,真像端午的粽子。

“噗通!”

湖心水花震得很高,五个人不先不后,一齐跌进寒冷的水波之中。

四个姑娘原穿的水紧衣裤,既可保暖,又不怕水,兼而她四人颇通水性,沉入水底之后,立刻浮了上来,互相瞄了一眼,各将手中葛藤拉得紧紧的,把不识水性的常三公子拖浮在水面,缓缓提上岸来,抛在草坪地上。

常三公子如同落汤鸡,狼狈的情形是毕生未有,呛了几下,吐出了湖水,喘息着道:“四位!在下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你们该满意了吧!快将套索松开,在于绝不记仇,也不记恨,我们算两下扯平!”

那身穿浅蓝水紧衣裤的姑娘闻言不由“噗嗤!”一笑道:“你们听见没有?此人是吃灯草放屁,轻松得很,他要我们把他放了!好笑不好笑!”

常三公子满腹委屈一肚皮怒火,再也忍耐不下,厉声喝道:“忍耐已经够了,在下一再相让,姑娘们一再的得寸进尺,苦苦相逼,我一不是盗匪,二不是窃贼,这等绳索捆绑,到底为什么?”

他试着运力挣扎,想把套索挣断,准知,那葛藤天生韧性,日晒夜露,风吹雨打,又在湖水之中浸湿个透,比钢铁炼成的还坚实。

四个女郎已看出常三公子窘态,不由一瞥笑出声来。然后叽叽咕咕地议论了一番,不但没把常三公子身上捆绑的葛藤套索解开,反而缠了又缠,绑了又绑,找来一大截树枝,把他当成待宰的牲畜,抬起来,向枫叶红红的林中走去。真是虎落平阳龙离水,仟何人到这一步也是一筹莫展。

常三公子有口难言,不住地叫道:“你们这算什么?”

四个姑娘只是不理不睬,抬着常三公子只管赶路。

穿过枫林,眼前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也是群山环绕之中唯一的—条小路,石板棱角锐利,可以证明是新铺上未久。

常三公子喊了几声,眼看四个姑娘不加理会,心知无用,不再喊叫,只是睁开眼睛四下瞧料,仔细观察一路上山色的特别标记,一草—木的外在形势,默默牢记在心头,免得脱困之时不辨方向迷失路途。

一路上山色妩媚,不时有一弯清溪潺潺流过,可是,渐渐地,两侧山势涌来,好似无穷无尽,全是削壁千仞,凉意在两山耸立的断层中拂面生寒,也令人神清气爽,顿觉灵念俱消,再向前去,头上只剩下一丝天光了,两侧的山势更加险峻,崖石平整如镜,滴水滋养的青苔,看上去其滑如油,莫说是人,即飞鸟也难停,猿猴也难攀,天险自成,叹为观止。

常三公子一路上看得呆呆,只是被捆绑得甚为不自在,尤其衣履尽湿,山风袭人,感到冷飕飕的而已。

这样走了一程,山势急弯抹角转向。

就在一块突出的大石之上,现出四个大字,题的是“秀岚上苑”,凿痕犹新,分明是为时不久所立。

“秀岚上苑”刻石之后,地势平坦多了,不过也只是一块被群山拥抱的盆地而已。

盆地倚山处,一座崭新的水磨庄院,碧瓦粉墙,气派不大,但精致玲珑,从外厢看去,是一连三进的宅院,由于在红树掩映之下,苍松翠柏遍植之中,看不出三进各层的全貌。

四个姑娘抬着常三公子不走正门,拐过院墙从一个小侧门进去,又绕过一片花圃,到了中间一进的左侧偏屋之中,这才将常三公子放在用山上片片石块铺得十分子整的地上,互相耳语一番,突然各自散去。

常三公子不由焦急起来,生恐四个女娃恶作剧,就这样把自己放在地上不加理会,连忙喊道:“喂!姑娘!这该把我放开了吧!”

四个姑娘真的没有理会,嘻嘻哈哈的笑着出了房门。

片刻——

她们四人又一齐来了,个个换上一身同颜色的便装,而且分别捧了食物,因此刻已近入夜,所以也带了盏纱灯,分别放在桌上。然后四人一齐动手,替常三公子解开了四根葛藤。

身着浅蓝衣衫的先开口道:“难为你了,手脚有些发麻是吗?

这儿有热菜热饭,先填饱五脏庙,就会好一点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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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里,忽然用手掩口不语,脸上添了些红晕,含差不语,眼睛不敢直视常三公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裾。

却是那穿淡黄的一个朗声道:“告诉你,不过我们这儿没有男装,你这身湿衣服嘛,只好把它穿干了!”

常三公子真是饥寒交迫,点头道:“我真不明白,四位这么把我捉弄得不是有些儿过分吗?”

一身淡黄装束的姑娘道:“忍忍吧!这种日子你还要过七天呢!说不定!哼!哼!”

湖绿衣衫的姑娘道:“干脆告诉你!说不定你这条小命也保不住,我们对你呀!算是天高地厚啦!”

常三公子不解地道:“七天!我为什么要住七天?”

浅蓝衫裤的接着道:“无故闯进秀岚上苑,就由不得你,我们也没有权决定怎么处治你,有权的人每七天来一次,正巧,他今天早上才离开,所以嘛,你要忍耐些,等他回来,才能决定你的生死,这该明白吧!”

常三公子道:“我的生死谁也无权决定。”

那姑娘道:“不见得吧!我警告你,最好少打如意算盘,你要是想偷偷的溜,那是自寻死路,我们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你吃完饭之后,里进的就是卧室,安安分分地睡上一觉,不要踏出这花圃以外的半步,花圃以内由你行动!七天之内,没有人动你一根汗毛,吃的会送来,我们不打扰了!”

说完之后,四个人联袂而去。

常三公子莫叫其妙,“秀岚上苑”到底是什么地方,在金陵附近,有这么一个十分神秘莫测的所在,这么怪异的人物,自己不但一无所知,连听说也没听说过,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

他心想:何不就等到七天,等那正主儿出面,可以看看他的真面目呢!说不定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黄衣人或白衣人之一,那岂不是一项天大的奇遇。

想到这里,心中的怒火也消了,焦急也没有了,竟然觉得有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的感觉,抖抖身上的枯草落叶,索兴静了下来,在灯下一口气把四碟腊味,一大钵子清炖山鸡,外加两大豌脆香米饭吃了个精光。

一连几天的奔波,已经身心俱疲。

常三公子进入里间卧室,但见窗明几净,床上白纱圆帐,朱红棉被,浅黄床单,真的一尘不染,十分整齐。

他脱下外衣,摊开在窗前,乘夜风晾干,然后倒在枕上,不知不觉地睡去,而且睡得十分香甜。

夜风习习,月到中天。

忽然,一阵铮琮的琴声,随着夜风飘来,常三公子被琴韵惊醒,仔细谛听,琴音就来自不远的后进正屋院落,而且有一缕淡淡的幽香,随着琴声透过窗栏沁人心睥,越觉得琴韵的幽雅,弦声的动听。

常三公子想起那四位姑娘的警告,因此不敢鲁莽,当然,他也怕因一时好奇引起节外生枝,耽搁了自己意在进一步探访秀岚上苑的内情的计划。

因此,他本来已离床而起,想顺着琴音察看这操琴的是什么等样的人。

然而,他按捺下来,又再度躺在床上。

琴音在夜深人静之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扣人心弦,常三公子越是想睡,越无法入梦,越是不想探听琴声来自何处,越想看个究竟。

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一跃离床,结束好已经完全晾干的长衫,掀窗出了卧室。循着悠扬的琴声方向,飘身跃上屋顶。

但见月色如纱之下,一个背坐披着暗紫披风的影子,看不清面貌,正在拨着七弦琴,低吟着李唐后主非常感伤的词。

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分明内力十分扎实。

常三公子听得真切,那首词是——

“四十余年家国,三千里地河山,

凤阁龙楼连霄汉,琼枝玉树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惶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挥泪对宫娥!”

歌声哀怨低回,似有无限感慨。

那一曲既罢,屋内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好!”珠帘掀动一下,一个通身雪白的人,笑着拍掌而出。

常三公子不由大喜,这个全身雪白的白衣人不正是那明孝陵牌楼上,指点自己用石块击退强敌的人吗?

他的意念一动,正待飞身面下。

不料,那白衣人拍手笑声一收,竟然指着常三公子藏身之处,朗声道:“下来吧!躲躲藏藏的干吗?又不是别人家里。”

常三公子暗吃一惊。

自问轻身功夫不差,又在特别细心留神之下,乃是寸草不惊,隐伏之地又是暗处,居然被他识破!

此人功力特异,必须小心一二。

既被人发觉,再无不现身的道理。

因此,常三公子一长身,前射三丈,飘身落实地面,对白衣人大声道:“阁下何人?再藏头露尾,道理何在?”

“岚儿!”

这声低喝,有如晴天霹雳,常三公子心头大震,回首望着那身披暗紫披风弹琴之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人一见,吟吟而笑道:“老妹子,揭开面纱吧!别吓着孩子了!”

弹琴之人缓缓揭去暗紫面纱。

“娘!”

常三公子高叫一声,扑到母亲怀里,偌大的人像三岁孩童一般,伏在母亲胸前,止不住泪下如雨。

常老夫人也老泪纵横,用手不断抚摸着常三公子的后脑乱发道:“孩子,难为你了!真难为你了!”

“娘,您……”

“娘不是很好吗?起来,见见姨妈!”

常三公子闻言,揉揉泪眼,抹去腮上泪水道:“姨妈?”

“是呀!傻孩子。”

“谁?谁是姨妈?”

“不就是眼前吗?”

白衣人这时也掀去蒙在脸上的白纱,笑着道:“你这个姨妈,可没有你妈美,看了不要吓坏了!”

常三公子一看,掀去面纱的白衣人,一脸皱纹,又是一只独眼,虽不会到吓人的地步,确实令人见而生畏!”

常老夫人忙道:“傻孩子,还不快给姨妈叩头。”

常三公子不敢怠慢,伏身跪下道:“外甥常玉岚,给姨妈请安!”

白衣独目人哈哈一笑道:“俗气!俗气!快起来。”

常三公子起身问道:“娘!是姨妈救你……”

“我可不敢抢功!”白衣独目妇人抢着道:“是陶林救你娘,不是我,陶林你该认识吧?”

常三公子点头道:“认识!”

白衣独目妇人心直口快,又叫道:“你这位少侠,到了秀岚上苑还没想到吗?”

“秀……岚……”

常三公子吟哦了一下,不由大悟,秀,不正是蓝秀吗?岚,不正是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吗?

为何自己竟没想到呢?

常老夫人此刻道:“陶林不但救了为娘的,还把我们家秘室的图书册页都搬来了,平平安安地放在这上苑后院的武库书斋中。

“最难得的是,在大火之中,把那块文渊阁大学士写的御赐的金匾也枪了出来,高挂在前厅哩!”

常三公子真正出乎意外的惊喜,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道:“此恩此情,粉身难报,粉身难报!”

白衣独目妇人又插口道:“最难消受美人恩,陶林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幕后正主的恩,才是难报哩!贤外甥,你打算怎么报答蓝姑娘?”

常三公子不由张口结舌,嗫嚅地道,“这……这……”

常老夫人一见,爱子心切,笑着道:“大姐,你就别再卖关子了,把该指点的话告诉岚儿吧!”

白衣独目妇人笑得前仰后合,咧着嘴道:“心疼了吧!好吧!岚儿,坐下来,听着,也记着!”

“是!”

常三公子唯唯地坐在石鼓上。

白衣独目妇人正色道:“司马山庄明是武林盟主,暗中正要一步步消灭各门各派。司马长风不除,武林永无宁日,最后血腥难免,洗劫必至!”

常三公子点点头,道:“外甥心中也早有疑心,历次的红衣人生事,必定是司马骏暗中主使!”

常老夫人道:“岚儿,听你姨妈说下去”

白衣独目妇人道,“你没见过我,应该听说有个独目婆婆吧!”

常三公子略一思忖,不由心头大震,他的确听过,那是百花门中翠玉生前告诉他的,说是百花门有人犯了门规,都交给独目婆婆处罚,

四此,猛然不知该怎么下断语,只点点头说道:“听说过!听说过!不过,我不知道就是姨妈?”

常老夫人见儿子甚感不安的样子,不由道:“大姐,说这些话干吗?长话短说,交代孩子就是了!”

独日婆婆淡淡一笑道:“好吧!简单的说,司马长风成名多年,祸心尚未败露,目前不能贸然行事。”

“其次,要消灭司马山庄,武林先要有一代替之人,再则天下大乱,我们选定了你做武林盟主!”

常三公子大惊道:“外甥哪敢?”

独门婆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况,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又不要你去拼命打斗!”

常老夫人叹息了声道:“这也是命中注定,金陵世家要变了!

岚儿,要认命,也要顺应时势。”

独目婆婆道:“目前我们不能随意乱动,因为怕投鼠忌器,贸然发动,恐怕司马长风脑羞成怒,伤害你爹,那就后悔莫及了!”

常三公子更加吃惊道:“你说我爹他在司马长风手上?”

独目婆婆道:“我的猜想是的,但是尚未掌握到真凭实据。姨妈已经安排了人,不出一个月,一定有个确实的讯息,到时先救出妹夫要紧!”

常老夫人泪光闪闪,叮咛地道,“孩子,记住姨妈的话,千万不要鲁莽,万一伤了你爹,为娘的焉能偷安独生!”

独目婆婆看看天色道:“岚儿,天亮之前,你必须离开秀岚上苑!”

常三公子忙道:“不!找要伺候母亲,还有姨妈!”

独日婆婆把脸一沉,一只独眼盯视着常三公子道:“你娘在此吃喝起居有四个丫头问候就够了!”

“在大事未定之前,秀岚上苑必须保密,再说,上苑以外要办的事甚多,你留在这里算什么?”

常老夫人也含泪道:“核子,最重要的是救你爹,他年纪一大把,可受不了太多的折磨!”

独目婆婆已自站了起来,嘱咐道:“你可以走了,再告诉你,上苑以外,我们就是见了面,也要装成不相识的样子,知道吗?”

她说完,又拉着常老夫人的手道:“我们进去晚课吧!今天已经太晚了!”

常老夫人点点头,用手拍拍常三公子的肩头,虽然没说什么话,但那慈爱的手,却传达了千千万万说不尽的爱心与关怀。

常三公子目送母亲与独目婆婆转过内间,才看到云淡星稀,月已西沉。

黑黝黝的远山,渐渐地露出一派青葱。天!已经快亮了!

独目婆婆的话,是真的吗?

司马长风已经高踞武林盟主宝座,为什么还要点燃战火闹翻江湖呢?常世伦是生是死?

一再出现的黄衣人是谁?他写一个“孝”字的意义何在?

武林四大公子未来如何?八大门派三月之约如何?

南蕙会倒进谁的怀抱?纪无情疯颠症会痊愈吗?

百花门百花夫人的身世如何?

桃花林的秘密能否揭开?

“妙手神医”丁定一,临死撕下的半截袖子钉什么秘密呢?

蓝秀掌握常三公子的真意何在?

常三公子真的能达到领导群雄成为天下第一人吗?

以上离奇的情节,都将在本书续集里一一揭开谜底,合情合理地交代出意料不到的结局。

全文完

续集为《桃花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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