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医妃 - xp1024.com
《替嫁医妃》


第一章 怎么乱认亲戚!

酒气弥漫的房间里,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酒瓶。傅凌初安静的盘坐在床上,眼眶微红。她的腿边放着一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落款处写着林清婉。人如其名,林清婉长得温婉可人,文静清雅。特别是与长相平平的傅凌初走在一起时,总能让人无意间将傅凌初当成陪衬的绿叶。

十年前,林清婉的父亲因为好赌欠下了巨额债款。是傅凌初苦苦哀求父亲帮助,才没能让林清婉沦落风尘。十年间,她们同吃同住,关系要好的就像一对亲姐妹。每当林清婉想起弃她而去的父亲时,傅凌初总会抱着她轻声安慰,“别怕,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

而今,她想起这句话就想吐。林清婉,她做梦都没想到抢走自己未婚夫的人居然会是她!

傅凌初微微侧目,视线刚好落到那封道歉信上。不可否认林清婉的字迹很清秀,亦如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

“凌初,你曾说过你的一切都可以与我分享。但是抱歉,独独江枫我不想与你分享。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已经拥有,而我除却江枫一无所有。或许江枫是爱过你,但他现在爱的是我。他与你的感情仅限于牵手,可他与我……凌初,我希望你能看在我陪伴了你十多年的份上,祝福我。”

一番话颠倒黑白的话让傅凌初大彻大悟。原来她所认为的姐妹情深不过是一厢情愿,原来她渴望的爱情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但是,她不明白林清婉为什么偏偏选在她父母过世的当天告诉她这么残忍的真相……

亲情,友情,爱情,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家寡人。傅凌初扑倒在床上,酒劲开始冲上脑门。活了那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放纵自己,借酒消愁……

酒的味道很苦很涩,却仍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悲痛。很快酒精麻木了她的四肢,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与林清婉嬉笑打闹的场景。

傅凌初咧嘴一笑,终于明白为什么酒那么难喝却还是有人沉迷其中。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啊,它能让人忘却烦恼,如果不是此刻头痛欲裂,她甚至都忘了难过。

傅凌初眯着眼,恍惚间仿佛看见一道黑影盘旋在头顶。她愣愣地看着那影子快速地冲过来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揉了揉眼睛,混沌的脑袋犹如一团糨糊,无论看到什么都是重影。

恍惚间感觉唇上一凉,那若有似无的触觉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影子开始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惨白的脸,一张薄凉的唇,然后眼缝骤然绷开,撑出一双漂亮的黑眸。

那双眼承载着星星般的光辉,十分深邃漂亮。傅凌初和那张脸对视很久,才打了个酒嗝。满满的酒气散发在空气中,引得原本迷糊的人更加迷糊了一些。她无赖般冲那张鬼脸笑着,“咯咯”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极为诡异。她醉了,而且醉的一塌糊涂!

“你……快回来……”

那双漂亮的眸子顷刻间染上一抹悲伤,一道温润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傅凌初的心都快碎了,她本能地应了一声。贴着她的脸这才渐渐模糊,声音也渐渐飘远了一些。

傅凌初伸着手,想抓却又不知想抓住什么。到最后她竟像个小孩般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那么做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身子就像被重物碾压过一般浑身无力。她想抬起手,却发现任何努力都是徒劳。这副身子就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躯壳,尽管承载着她的灵魂却并不为她所用。她现在的状态基本与死人无异,只能干躺着什么都做不了。她想起昨夜喝的酩酊大醉,还似乎在黑暗中看到过一张鬼脸……

傅凌初心头一颤,该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了传说中的鬼压床吧!

“医士,小女怎么样了?”

就在她暗自腹诽之际,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那透着一丝丝关切的话语让傅凌初的心脏猛地收缩。这声音,很是陌生……

“小姐若是继续昏迷不醒,就请将军准备后事吧……”

一声长叹悠悠地飘入耳朵,傅凌初的心咯噔一下,后事?不会吧!她才刚醒就被判死刑了吗?哪里来的庸医,到底懂不懂医术啊?等下……将军?这是什么情况?傅凌初暗暗发力,结果手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医士,夫人去的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如果连凌儿都保不住,您叫老夫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夫人啊!”

傅凌初有些无语,心想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还有什么“夫人”,什么“小女”,这人怎么乱认亲戚啊!

“将军莫要伤心,方才小姐脉弱虚无,老夫还以为小姐已经……可现在脉相却渐渐平稳,正是苏醒的征兆啊……”

傅凌初感觉自己的心在坐过山车,因那庸医的话而忽上忽下。

“只要医士能救小女,本将军定当重金言谢!”

“将军客气了,老夫不过是尽绵薄之力,能不能醒还要看小姐的造化啊……”

这番对话过后,沉寂了许久才又响起一声长叹。傅凌初只想赶快醒来,但她的身体明显不肯合作,连动动手指都是奢望。傅凌初大惊,该不会是中风瘫痪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木门“吱呀”的声音,隐约听到有人陆续从她房里走了出去。她尝试着动了动眼皮,可这一动却引得浑身一阵乱颤。她记得自己只是多喝了几杯,怎么跟个得了癫痫的病人一样抽起风来?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曾对上的那张死人脸,她的心就跟着身体一阵乱抽。莫非……她已经死了?

不行!她要醒过来!她一定要醒过来!她才不要上新闻头条,更不要当个醉死的鬼。

强大的怨念令她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此刻的她就像调了震动的手机,颤抖着从床上摔了下去……

第二章 静观其变中

这一摔居然有了效果,起码她的胳膊可以动了。虽然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她的脑门,疼的她呲牙咧嘴,但总好过像个死人,半点动弹不得。

尽管有了疼痛感,可这对胳膊却像是灌了铅,抬一抬都显得十分吃力。她不知为何自己的身子竟变得这么虚弱,横竖只记得自己不过多喝了几杯。

傅凌初艰难的抬起手给自己的眼睛做了做眼部按摩,再次睁眼时总算看清了一些。

尽管视线依旧模糊,但隐约可以辨认出,这是间很大的屋子。她的前方有几张木质桌椅,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花瓶,上面插着几朵已经枯死的花。整个房间布置的没有一点情趣,刚好验证了那位将军“夫人去的早”的言论。看这光景,倒像是古装剧中的客房!没有刀山油锅,自然不是嗝屁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傅凌初扭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侧身站在门口。因为他站在阳光里,又隔得远,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那沐浴在阳光里的身影却显得异常柔和。

“凌儿。”

不知为何,她竟能听出他声音里隐含的心疼。那一声“凌儿”更是喊的她心痒难当。他的嗓音意外的温和悦耳,就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划过她心间,令她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你还好吗?”

傅凌初有些哑然,因为这声音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正当她发愣之际,那个男人已经低笑着跨进了屋子。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也将那一抹照进屋内的阳光一并关在了门外。傅凌初呆呆地看着他肩头的阳光被黑暗淹没,心中五味杂陈。

他徐徐走来,脚步声在黑暗里显得沉稳而清晰。最后他在她的面前站定,伸手将她抱上了床。

“凌儿,别怕,我会照顾你的。”

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了她的脸,带着轻轻的叹息细细地摩挲着。他是那么温柔带着些许疼惜,可他的触碰却没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僵在他的怀里。他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照顾她?照顾她!傅凌初的心一寒,莫非她被变态蜀黍绑架了?这么想着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他无声的凝视里,傅凌初的掌心已沁出汗水,她的心脏仿佛被人慢慢揪紧。

“你冷?”

他似乎在惊讶她的反应,伸手将她搂紧了一些。这时,虚掩着的木门突然被人撞开,连带着泄了一地的阳光……

“颜渊,放开我女儿!”

破门而入的人怒火中烧,大步向前一把将她夺了过去。傅凌初只觉得胳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还未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怀中。她的脸贴着冰凉的铠甲,硬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哈哈……傅子御,你竟然也会紧张?师妹死的时候,你可曾这般紧张过?”

名叫颜渊的男人不怒反笑,黑眸直直地望着眼前一身戎装的傅子御。他站起身,伸手弹了弹越显褶皱的衣摆,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子御怀中的傅凌初。

傅凌初靠在傅子御的怀中,虚弱的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傻呆呆地与颜渊对望。看清那人的脸后,她的眼睛都直了。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的气息,配上一身文雅的白衣,透着一股淡雅的书生气。但他的眼神却极为犀利,见她望着自己才收敛了杀气,柔和的回望着她。

“颜渊,你若有不满尽管冲着本将军,凌儿她是无辜的!”

冷冷的声音在傅凌初的头顶响起,她甚至能感觉的到这位将军的怒气正在蔓延。

“我今天来可不是找你算账的。”

颜渊那俊美至极的容颜,在笑意减去的同时覆上一层森然的寒气。这样黝黑深邃的眼睛,怕是意志力差点的人早就深陷其中不知今朝是何夕了。他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对傅子御和对她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

“你到底想怎样,夫人已经去了,她是夫人的女儿,她是凌初,不是夫人的影子!”

“那又怎么样?”

颜渊目光淡淡地扫过傅凌初的脸,倨傲又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

“傅子御,这是你欠我的!母债女偿合情合理……”

傅凌初抖了抖,什么叫母债女偿?这位帅哥莫非要抓她去卖身?

“颜渊,就当看在夫人的面上,你就放过凌儿吧。”

颜渊挑眉,好笑地看傅子御一眼:

“小凌儿虽然才六岁但是颇有师妹的神韵啊,虽不及其母貌美,但也算个清秀佳人。姓傅的,你以为我同你一般衣冠禽兽?我可是看了师妹的绝笔信前来收徒的!”

六岁?傅凌初两眼一瞪,果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子缩水不少,整个人窝在男人高大的怀中显得异常单薄。她晃了晃悬在空中的两条小短腿,一时悲从中来。傅凌初猜测自己可能是灵魂出窍,上了一个六岁小女孩的身……

她很想大声告诉他们,她只是个无辜的局外人,跟这个同名同姓的小女孩更是半毛关系都没有!但看这两人的装扮和对话,她又觉得这事儿不是认错人那么简单。于是乖乖地闭上嘴巴,打算来个静观其变。

“傅子御,如果你不想你的女儿在你怀里死去,就快把她交给我……”

“颜渊,你别欺人太甚!若夫人给你留了绝笔信我岂有不知的道理?”

“我就是欺负你孤儿寡夫,怎么了?你给还是不给?”

颜渊话音刚落,傅凌初就感到一股腥甜自嘴角溢出。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脑袋晕晕的就如喝醉了一般。颜渊的脸色随之一变,皱着眉瞪了傅子御一眼。

“不是我吓你,你要是再犹豫不决,她必死无疑。”

傅凌初的心猛地一抽,痛苦地尖叫出声。她的体内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她的心。那乱糟糟的,又痛又麻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强烈。疼,蚀骨的疼令她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好在颜渊快她一步用自己的手腕堵住了她的嘴巴。

“颜渊,你……”

“你还不明白吗?这丫头被人下了毒!”

她被人下了毒,这是傅凌初失去意识前接收到的最后一个讯息。

第三章 青州国,颜渊

傅凌初刚睡醒,表情还有些呆滞。几日的昏睡让她进入了接近假死的状态,可今天她醒了,而且是被风吹醒的……

当她揉着眼睛从黑色的斗篷里钻出脑袋的时候,颜渊一下就笑了。亏她从小生长在边疆,竟长的这般白净。傅凌初自是听到了颜渊的低笑声,但她没去搭理,反而耐着性子打量了一下周围。她已经离开了军营,此刻正与颜渊一同策马驰骋。颜渊看上去单薄,但胸膛极为结实。傅凌初怀着吃豆腐的心情,在他胸前狠狠地摸了一把,随后心中一叹,身材果然不错。

颜渊的表情有些无奈,他空出一只拉缰绳的手稳稳地托住她道:

“莫把为师当玩具。”

为师?傅凌初挑挑眉,心想这真是个新鲜的词。虽然她觉得继续吃他豆腐也不会怎样,可被他一打断便没了继续调戏他的兴致。她悻悻地收回了作乱的手,安静地眯起眼享受起这股清新的风来。

颜渊把她护的很好,宽大的黑袍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他的怀中,源源不断的暖流无声无息地将她包围。傅凌初懒得问他们要去哪里,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小奶娃,无知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迎面而来的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哒哒的马蹄声更是声声入耳。她惬意地眯起眼在颜大帅哥的怀里蹭了蹭。忽而听到风声中夹杂着阵阵惨叫,颜渊的大掌适时地压了过来,奈何傅凌初好奇的小眼神却早他一步望了过去。

一颗头颅在她眼前快速飞过,那刚从身体中喷溅而出的鲜血弥漫在空气中,血腥味无声无息地飘入鼻腔令傅凌初不适地干呕起来。颜渊不悦地皱眉,大掌一翻将她的双眼遮住。

“别怕。”

颜渊搂着她的手一紧,声音淡漠如水。傅凌初有些愕然,因为即便是遮着眼,那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仍能令她心惊肉跳。一股焦味扑鼻而来,傅凌初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颜渊松开覆在她眼前的大掌,反手勒紧了缰绳。马儿前蹄腾空,嘶鸣了一声终于在城门前停下。

傅凌初拽紧颜渊的衣襟,不满地瞪了颜渊一眼。凭她现在这副残破的身子若是从马背上摔下去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收到怀中人愤愤的眼神,颜渊爽朗一笑,大掌肆意地盖在她的头顶用力地揉了揉。

“凌儿别怕,为师是不会丢下你的。”

怕?傅凌初苦笑,恐怕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怕了。她连换了个身体这么荒唐的事情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当颜渊勒马转身的时候,她的身子却因惊恐而变得僵硬。

尸体,满地的尸体纵横交错地躺在地上,死去的人不分敌我均被马蹄践踏的血肉模糊。那滚滚的浓烟让整个战场都染上了肃杀之气。翻腾的火光下,到处响彻着刀剑相接的声音。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眸扫了过来,带着一股凛冽之气生生让傅凌初打了个寒噤。

“何方神圣,胆敢单枪匹马地跑来战场?”

朦胧的烟雾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看不清模样,入眼的只有那一身戎装和一柄长枪。傅凌初眯起眼,只觉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往后一仰,直到再次闻到颜渊身上那股药香才稍稍安下心来。

待烟雾散去,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策马在前。手中那柄长枪斜指地面,那刀尖白森森的,上头未干的血迹不断地滴落在沙地上。傅凌初有些怯怯地缩了缩脑袋,引得颜渊一阵低笑。

“在下青州国,颜渊。”

傅凌初倒是有些佩服颜渊的淡定从容,即使身处险境也能风轻云淡。

“神医颜渊?”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头大笑,但那笑声配上此情此景却显得诡异异常。颜渊颔首不语,好似跟他多说一句都显多余。那人笑够了便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先生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慈悲心泛滥到想救这澜州的百姓于水火了?”

颜渊嗤之以鼻,态度傲慢地回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好大的口气!你难道想为了澜州与我们雷州作对么?”

那将军模样的人看上去虎背熊腰,而颜渊则是仙风道骨,不染凡尘。傅凌初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人若要打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区区雷州我还不放在眼里,若是你想打我奉陪到底。”

颜渊口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这无疑是打了那将军一耳光,常年用武力解决事情的汉子忍不住了。他举起手中那柄寒气逼人的刀“唰”地一声指了过来。

颜渊冷笑一声,起掌一挥,那长枪居然应声而断。飞出去的刀尖翻滚了几下斜插入血迹斑驳的土地中。傅凌初惊地下巴都要脱臼了,颜渊居然用掌风轻而易举地断了人家的武器!这厮是人吗?

“颜渊……你为何?”

那将军前一刻还嚣张的要命,这下子也忍不住傻眼了。战争还在继续,照理说他身为一军统帅是没有时间墨迹的。但这一面倒的局势早就成了他闲话家常的本钱。

见颜渊如此逆天,原本还担心自己小命不保的傅凌初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了。还以为这将军有多威武,不想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

“颜渊没空与将军玩耍……”

大概是对方太过无趣,颜渊显然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他说完连招呼都不打就踏着马背一跃而上。

颜渊的轻功很好,他仅借着墙面,脚步轻点就跃上了十米多高的城墙。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啊!被他抱着一路迎风向上的傅凌初微眯着眼,那风刮在脸上竟如刀割一般生疼。

“玩耍?该死的!颜渊你下来再同本将军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城下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可始作俑者颜渊却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太弱了。”

傅凌初闻言不由嘴角抽搐,好一个邪恶腹黑气死人不偿命的颜渊。淡淡一句话就气得一国将军暴跳如雷,这番能耐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先生近来安好?”

傅凌初正在腹诽却听一人问候,她好奇地将脑袋从黑袍中挤出,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这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独孤地立在风中。他的目光在触及到她的脸颊时不禁流露出一股温柔。

第四章 托孤

“你居然还有心情问我好与不好?”

颜渊面露嘲讽,语气中却带了一丝担忧:

“这一战你有多少胜算?”

那人只是温和的笑,视线落于傅凌初脸上,不答反问道:

“这姑娘可是医仙的女儿?”

颜渊点头称是。

“倒和红妆生得一模一样。”

颜渊哼了哼,抬手将傅凌初的发型捣乱。

“红妆绝色倾城,这丫头姿色平平哪里相像?”

明黄色的身影悠悠一转,他面朝城下惨烈悲壮的战场回道:“红颜薄命,红妆若不是容貌倾城,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颜渊闻言一愣,眸光幽深地落到了傅凌初的脸上。那双眼不喜不怒,见他注视自己便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

颜渊捏住她的脸颊往两边一扯,见她吃疼随即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笑颜:

“管她像不像,既是红妆的嘱托我一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倾尽所有护她周全吗?”

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傅凌初的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痛。

“先生,我求你一件事。”

许久,那伫立而望的男人才悠悠地叹息了一声,他的声音那么凉薄,仿佛风一吹便会随之消逝。

“好说,只要你愿意把仙池借给我。”

想要压制住傅凌初身上的毒,还非得这澜州国的仙池不可。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战场送死了。

“先生,我要你倾尽所有护我五公主周全。”

男人转过身来,眼里多了一股戏谑之色。果然,颜渊神色一敛,随即大笑出声。那笑声放肆的很,让人听了不禁心生骇意。

“天下谁人不知澜州国的五公主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你让我倾尽所有护她周全?她来护我周全还差不多!”

颜渊这话倒是不假,传言澜州国五公主天赋异禀,第一次摸箭射中的便是正中红心!眼观各国公主,哪一个学的不是琴棋书画?偏她喜欢舞刀弄剑,小小年纪便已威震五州。

“颜渊,仙池早在红妆过世之后便被我隔出皇城,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颜渊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若是那么认为,那就算是吧。”

颜渊冷笑一声,果然好样的,除了已故的红妆之外五州之内还真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呢!

忽地衣襟往下一坠,成功地引起了颜渊的注意力。他垂眸一看,只见傅凌初正眸光闪闪地将他望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给人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柔弱感,看的颜渊不禁心头一软。

“我很想知道,如果今日不是我途经于此,你还能将你的五公主托付给谁?”

颜渊笑了,笑容可谓倾倒众生。只可惜他的笑容从来只给予他所在乎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怀中小人的脸,那双带着浓浓宠溺的黑眸微微眯起。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雷州国攻打澜州国的内情,他多少猜到了几分。

“五州之利器,澜州五公主,这句话为澜州国引来了灭国的灾难。你可知说这话的人是谁?”

颜渊闻言但笑不语,一句话能引起轩然大波的除了红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般魄力。

“那个人告诉我,澜州国灭之日,有人必经于此。而且,还会亲自终结这场永无休止的争夺。”

颜渊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勾了勾唇角,道:

“这的确挺像她说话的口气。你那五公主在哪儿?我倒要看看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极品武器’到底生的何种模样!”

他这是,答应了?一国帝王闻言一愣,随即眼眶微红。他弯腰对颜渊作了一揖,抬眼便朝更高处的展望台望去。

一个白净瘦小的少女,裹了一身红衣站在墙头举目而望。她肤白似雪,墨色的长发与艳红的衣裙齐飞。战火厮杀,她的眼里承载着太多痛苦。那飞溅而起的鲜血犹如一刀刀剜去她骨肉的利剑,痛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一战因她而起,可她却成了最懦弱的旁观者。敌军兵临城下,那硕大的木桩一次次地撞击着紧闭的城门。守国的将士只要还有一口气的见此情景皆强忍着疼痛飞奔而来。最后他们挡在城门前,手携手,肩并肩用血肉之躯在城门口筑成了一道人墙!那木桩很粗,即便五个人联手也未必能抱得住,此刻正被数以万计的人抬着。战场之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之心。可是当木桩撞击人体,发出一阵阵粉身碎骨的咔嚓声时,即便是敌军之中也有不少人赤红了双眼。浴血奋战,这就是战争!古往今来一旦开战便是尸横遍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保家卫国的汉子们双眼猩红地瞪着迎面而来的木桩,直到视线被鲜血遮挡,直到五脏六腑都被撞烂,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城下满是木桩撞击躯体的声音,铁骨铮铮的汉子们始终没眨一眼。碎肉夹杂着鲜血溅得满城门都是,少女的眼里一片悲凉。如果没有她就好了!那一刻她那么想着,如果她不是澜州国的公主就好了……

“嘭嘭”的撞击声响彻云霄,少女的眼里一片朦胧。如果敌军进城,那城中的老弱妇孺怎么办?如果……她不敢想象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

一道闪电自她的身后霹雳而下,天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狂风将她那鲜红的裙衫带起,她的双眼终于不在迷茫……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傅凌初猛地睁大了双眼。少女翩翩飞扬的红衣灼痛了她的心。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天喝得酩酊大醉的自己。绝望,憎恨以及对自己的厌恶,正是那双泪珠强忍的眸子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傅凌初奋力地挣开颜渊的怀抱,迈开生涩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朝少女所在的方向奔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杀戮,但又有谁看的见杀戮背后的苦楚。她本是一国公主,却因人一句话而招来灭国之灾。可她不懂,她是多么幸福!至少她的父皇,她的子民是深爱她的!不像她一无所有,了无牵挂……

第五章 不归

青州皇城脚下有一酒楼,名字有些许奇怪,叫“不归”。个把月前,不归酒楼正式开张,只此一夜便名声大噪,倒不是这酒楼中的酒酿有多醉人。而是……

“清源姑娘,我家公子想请您去府上一叙,可否……”

“不去。”

柜台前,一位身着素白长裙,头戴白色绢花的女子头也不抬地拒绝了来人的要求。此刻,她正忙着算账,手中的金玉算盘被她的纤纤玉手拨的“噼啪”作响。

“姑娘,还请不要为难小人……”

拨玉珠的手指一顿,“噼啪”的乐响戛然而止。名为清源的女子阴郁地仰起脸,硕大的水眸冷冷地扫过那位喋喋不休的传话小厮。那小厮哪里见过如此美人,虽被怒视一颗心也不可自控地骚动起来。

“不!去!”

美人眼儿微眯,语带威胁,一字一句都有着令人刺骨的寒意。那小厮还沉浸在她的美色当中,殊不知二楼雅间里已有人对他的无知报以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姑……姑娘。”

“嘭”地一声,好不容易从美色中挣扎出来的小厮刚开口说话就被无情地砸晕。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脸上还有一串明显的铜钱印……

这一声可把故作把酒言欢,实则暗地里打量她的客人们吓了一跳,个个假戏真做的端起酒杯牛饮起来。要知道不归酒楼里的酒那都是苦的!而且苦的令人发指,苦的天理不容!若不是被清源美人吓到,那群客人才不会傻的真喝下去。清源姑娘美则美矣,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然,那个倒地不起,鼻血横流的小厮就是他们的榜样。当然,清源姑娘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她家的酒不满意,第二讨厌的才是觊觎她美色,想打她歪主意的登徒浪子……

“花生米五车,酒酿……一坛?”

美人儿状似苦恼地搔了搔头发,看着账簿上的记录一脸茫然。她记得酒楼这几日生意不错的啊,为什么花生米卖出了那么多,酒才卖出去一坛?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皱眉深思的模样也煞是好看。各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皆露出不枉此行的表情。

“哎,你们听说了吗?雷州国的若雨公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摇着折扇,自以为风雅地谈笑道。

“兄台说的可是那雷州新帝的嫡亲妹妹,秦若雨?”

一提美女,立马有人附和。

“听说那若雨公主不仅长得美,还是个才女呢。若是能见上一面……嘿嘿,就算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这话引来众人一通白眼。那书生更是收起了折扇,在那大言不惭的人额头轻点了一下:

“就你?人家可是一国公主!”

“公主怎么了?与其嫁给那痴傻的璟王爷,还不如……”

“喂喂……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璟王爷好歹是我们咱们青州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这话若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焉有命在?”

许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那人干笑了一声便没了声音。但大伙儿都心知肚明,那璟王爷确实是个痴傻呆愣的。只不过投对了人家,没人敢明着说他的是非罢了。但明着不敢并不代表暗里不说,关于那傻王爷的种种“事迹”,放眼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仇富的人不分国界,不论年龄。高高在上的皇家出了那么一桩丑事,想不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难。

客人们认真的说着八卦,丝毫没有注意到柜台前美人唇畔的一抹冷笑……

几月前,不归谷——

十里梅林迎风而立,梅林中站着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恍若画中仙境。那人一袭如火如荼的红裳仿佛一团烈火,灼人心弦。她墨发如瀑,飘在风中盈盈起伏,十分好看。如若不是那眼神冰冷骇人,她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绝色美女。傅凌初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雪中舞剑的身影。这么冷的天,她身上却只披一件薄薄的红纱,脸上的表情比天气更冷。

她的动作果决狠戾,一收一放如行云流水。饶是这十里冰封的雪景此刻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锋利的剑刃划过覆雪的梅花,顷刻间那落在花瓣上的积雪便被清理干净。梅花依旧艳而不妖,甚至连花瓣都未曾掉落过一片。

“清源,又起来清雪啊?”

傅凌初眼眸含笑,一出声便成功地让舞剑之人停了下来。

“今日出谷。”

美人面无表情地颔首,朱唇轻启,声音清淡。傅凌初隔着纱窗与她对望,忽而想起了十年前她从展望台上一跃而下时的情景……

“你要去报仇?”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谷的理由。然而,美人却并未回答,只是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雷州根本吃不下澜州。北国人虽然骁勇善战,但重武轻商。这几年内战不断,加之吞并澜州时引起各国不满,可谓内忧外患。虽不足为惧,但我们还是缺少一个时机。我答应你,只要时机一到,我就与你一起……”

“凌初。”

紧抿的嘴角染上一抹淡笑,清源及时打断傅凌初的喋喋不休。

“恩?”

“你说的话我从未忘记……”

傅凌初叹了口气,怪不得她一早起来为梅林除雪,此次离去怕是再也没有回头之日了吧。知道清源是个倔脾气,傅凌初也不多做勉强,她莞尔一笑道:

“那总归有个原因吧?莫不是……思春了?”

清源美人凤眸微眯,身畔被风带起的红衣如火焰般热烈。她站在沁人心脾的梅林间犹如花中仙子,凄美而又虚幻……

“寻亲。”

许久,她冷硬的表情才有所软化,半垂的眼皮微微一扬,清冷的眸子里透出了一股希望之光。

傅凌初看呆了,或许这世间最适合她的便是白雪,纯洁而又冰冷……

“好!”

废话不用多,一个字就够了,傅凌初点头应允。十年了,她莫名其妙地白捡了十年的光阴,在这与世隔绝的不归谷里静养了十年。因为体内去不掉的余毒,她不能太过激动,连走路都不能太急。然而,清源想出谷了。她终于成长为实至如归的“武器”,为寻找唯一的亲人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还有亲人可寻,真好。傅凌初忽而想起了远在宛州国的“父亲”,冰冷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温暖。如果回不去了,那还不如假戏真做,把这里当成家好了……

第六章 安魂珠

这些天,皇城中最热门的话题无疑是青州国的傻王爷即将迎娶雷州公主一事。傻王爷名叫风权卿,是太子风权胤一母同胞的弟弟。人人都道风权卿傻人有傻福,不仅投了个好胎生在了帝王家,还有个爱弟成痴的太子哥哥时刻将他挂在心上。说起这个太子,但凡是青州百姓无一不给于一致好评。什么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宅心仁厚……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清源,你觉得青州太子为人如何?”

傅凌初慵懒地倚在二楼的木栏杆上,手中捧着小小的茶碗。天色尚早,不归酒楼早早地关了店门。清源挂好写着“打烊”的木牌,足尖点地,轻轻一跃,便旋坐在了二楼的木栏杆上。

“听说太子殿下爱弟成痴,美人亦不能动摇于他。这次更是不惜得罪雷州新帝将公主拱手相让,真可谓手足情深,感人肺腑,只不过……”

傅凌初莞尔一笑,反问道:“只不过?”

“只不过那风权胤当真如民间传说中的那般贤明仁德吗?大皇子早年夭折,三皇子又无故痴傻,难道真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清源面无表情,淡漠的样子仿佛天地间已然没有什么事情能撼动她的心,但傅凌初却意外地从中听出了不屑和嘲讽。她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茶碗中漂浮的茶叶浅笑不语。

“凌初,难道我说的不对?”

傅凌初失笑道:“对不对并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不过你的怀疑合情合理。青州国国君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夭折,三皇子又成了痴人一个,风权胤的确是有残害手足的嫌疑。但凡事无绝对,兴许那傻王爷才是老天眷顾的幸运儿呢。”

傅凌初托着茶碗,凑到嘴边,未饮便已被芬芳的茶香熏醉。清源一脸的不认同,却也没说什么。自己身上的麻烦事一堆,哪还有空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凌初,那安魂珠真的可以救回皇弟吗?不知为何,我这心口堵的慌。”

清源柳眉微皱,即便是西子捧心的模样也好看的令人发指。傅凌初郁郁地低头,就着茶水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红颜祸水……好吧,这些美好的词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的五官顶多算得上清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有一双水透盈盈的眼睛,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挤出几滴泪来。

“清儿,你可知道雷州皇帝为何要将安魂珠作为那烫手公主的嫁妆?”

傅凌初托着腮开始观察茶碗上的花纹,表情异常专注。清源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烫手公主?”

“是啊,那公主被风权胤当成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风权卿,可不就是烫手公主么?要不然叫她山芋公主?”

清源一愣,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自然是为了示好,那安魂珠可不是寻常宝贝。雷州公主再怎么说也是新帝的嫡亲妹妹,以此作为嫁妆也无可厚非。”

傅凌初垂首一笑:“若是两国联姻,会有什么后果?”

清源疑惑地看了傅凌初一眼,不明白她此言何意。

“十年前,澜州覆灭,五公主愤然之下以身殉国……这件事引起各国不满,雷州也因师出无名而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在各国明里暗里的打压下,雷州气数将尽。那雷州新帝除了联姻,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傅凌初沉默了片刻,笑问:“你的意思是,雷州新帝别无选择,将皇妹远嫁他国完全是无奈之举?”

“难道不是么?”

傅凌初摇头轻叹:“你们都小看了那雷州新帝。他这一招美人计恐怕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当今天下一分为四,北国雷州,南国宛州,东域青州和西域殇州,你觉得雷州和青州若是联姻,其余两国会有何想法?”

“可是雷州公主嫁的是风权卿,一个不受宠的痴傻王爷!”

“所以我才会问你雷州皇帝为何要将安魂珠作为那烫手公主的嫁妆……”

清源瞠目结舌,她怎么忘了,那安魂珠可是无价之宝,听说它原是医仙红妆之物,有续命延年之功效。当年,雷州皇后得了奇病幸得红妆出手相救,才多活了十余载。若不是如此,三皇子秦殊也不会被立为太子,更不会有机会登上帝位。可惜一代贤后上一刻咽气,下一刻就被老皇帝破膛取珠……

如今老皇帝已死,那安魂珠自然落入了新帝秦殊的手中。此番他能如此大方地将宝贝拱手相让,怕是另有打算。

“难道嫁妹是假,献珠是真?那雷州新帝好重的心机,宛、殇两国若是知道安魂珠在此,定会将矛头指向青州……难怪!”

傅凌初笑吟吟地饮茶,等待着清源的下文。清源秀眉微皱,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难怪他一点都不介意公主所嫁的对象是个痴傻王爷!原来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让公主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而是……好一个声东击西!”

傅凌初却寡淡地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雷州新帝将安魂珠作为嫁妆让妹妹嫁给青州国的太子,这本就是一步好棋。只有把最诱人的饵丢出去,才能引得各国相争,继而坐收渔翁之利。然而,风权胤并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就算拒婚与雷州国联姻,也总比被其余两国盯上的好。

可他偏偏出其不意地将这烫手的山芋公主推给了他的同胞弟弟。傅凌初对这种拿胞弟当靶子的行为很是不齿。加上青州国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将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她就更是反感得想吐。这种当了婊、子又装无辜的行为,她怎么瞧怎么像林清婉的手段呢?

不过,那风权胤再可耻,也都不是傅凌初所关注的重点。她重活一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软中二的千金小姐了,现在能令她心动的只有安魂珠!

“清源,我或许知道安魂珠放在哪里。”

傅凌初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碗,一双清亮的眸子闪过一道流光。清源闻言大喜,她定定地望着傅凌初,目光如炬,唇角微扬。傅凌初见惯了清源冷面的模样,突然看见她笑,瞬间被电的七荤八素。心中暗叹果真是红颜祸水,这一笑竟连身为女子的她都为之动容。

“那雷州新帝心思缜密,为了以防万一定然不会将安魂珠放在陪嫁的箱子里。”

清源呼吸一窒,忙问道:“那安魂珠会藏在哪里?”

傅凌初抬眼,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朵白色绢花上。自她出了不归谷,似乎就是一副白衣白裙的打扮,而头上戴白,正是她为亡国的哀悼。十年了,她终究没能放过自己!傅凌初伸手将那朵素白的绢花摘下,又笑着将花放在她的手心:

“如是明珠,何须掩藏?最危险的地方永远是最安全的。”

是了,她在不归谷呆了十年,这十年可不是用来虚度光阴的。颜渊为了帮她解毒,将她带到了不归谷,却不知她早就发现了红妆遗留下的古籍医书。如今的她虽比不上红妆医术高明,但也知晓安魂珠乃是药珠,食而不化,形似珍珠……

第七章 立威

公主入城那天,十里红妆,锣鼓喧天。送嫁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丰厚的嫁妆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走在最前端的八抬肩舆,银顶红帷,随侍左右的女官绝色倾城,气质出众。围观的百姓们不禁扼腕,一代佳人终究还是逃不过联姻的宿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当做一份礼物轻易地送给了那痴傻的王爷……

那些生在富贵之家,却有钱无权的公子哥们,本是来看那傻王笑话的。结果这一看却让他们生了憎恨之心。凭什么一个傻子也能迎娶公主?若那公主是个丑的,他们也不会万般不甘。最可恨的是,那公主却是雷州国的第一美人!光看随侍轿前的随嫁女官就不知比家里那些庸脂俗粉美了多少倍。再看那长龙似的嫁妆,他们心里的怒火更盛。

“切,佳人美貌又有何用,那傻子王爷知道什么叫洞房花烛吗?可惜一国公主,才刚出嫁就要守活寡咯!”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言论,竟压过喜乐之声,引来一干人等的嬉笑附和。

“那傻王爷能懂什么,瞧着吧,这公主不出半年,铁定红杏出墙!”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阵哄笑。

“若是公主不嫌弃,我定在那墙外守着!”

“哎呦,您不是已经有一妻三妾了么?”

“只要公主答应,我马上回家休妻散妾!”

喜声嘹亮竟也掩盖不住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这些人……莫非以为她是个聋子?坐在花轿中的人儿秀眉微皱,原本置于膝上的手不带一丝犹豫地朝前伸了过去。如葱的玉指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抚开了轿帘……

轿中人着一身鲜红嫁衣,金丝银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围观的百姓长大了嘴巴,竟舍不得眨上一眼,他们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会让自己遗憾终身。

随行的女官见此投了一个眼神给轿夫。喜乐渐消,轿夫们放下了肩舆,恭敬地立在一旁。

女官左左上前搀住欲要下轿的新娘,压低声音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立威。”

傅凌初向来不说废话,短短两字便打发了阻挡她的女官。那女官虽然气恼,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她们有求于她?

傅凌初不紧不慢地钻出轿子,在女官的搀扶下饶到了轿子后面。出嫁的路上踱步出行可是大忌!青州的百姓们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事,皆是一脸不解的看向那抹红色的身影。见新娘子在几位贵公子的面前停下。众人纷纷露出怪异的神情,莫非这公主是听到了什么,来问罪的?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要嫁的人是个傻子?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因为佳人清冷的声音从红巾后头传了过来。

“方才是你说我夫君不懂什么叫洞房花烛?”

幽幽的声音冷冽的像是发自冰窖,美人白皙纤细的玉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一人的鼻子。众人闻言知道这新娘子是来问罪的,纷纷像躲蛇虫鼠蚁一般避开了那穿戴不凡的贵公子。这位公子好像是礼部侍郎的儿子,平日里自命清高,最看不起平庸之人。那傻王爷虽是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若不是有个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哪能过的这么逍遥?皇家出了个傻皇子,多少不满皇权的人以此作为宣泄的理由,肆意地用言语攻击无辜而又无害的风权卿!在今日之前也有不少人说过那傻子王爷的不是,或嘲笑或讽刺,却从来没人管过……

“我……我又没有说错!那三皇子本来就是个……”

“傻子”二字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因为他听到了新娘子压抑的冷笑声。紧接着下半身一紧,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自下而上迅速蔓延全身……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众人又往后退了几步。那倒地打滚的男子早已没有了什么贵公子的模样,他弓着身,头发散乱,双手放在腹下,不停地挣扎。

众人心中一寒,虽然不知道这公子是怎么一回事,但与那新娘子怕是脱不了干系。

“不懂,总比不能要好吧?”

红盖头之下,一张红唇正在微微上扬。好歹也是她挂名的夫君,傻子怎么了?傻子起码不会嚼人舌根!

这边的惨叫还在继续,新娘子的玉手却已再次扬起。

“是你说本公主不出半年,一定红杏出墙?”

白皙如玉的手调转矛头再一指:“你说若本公主不嫌弃,定在那墙外守着?若本公主愿意,你还会休妻散妾?”

凡是被指到的人纷纷下跪,大喊饶命。但她恍若未闻,只是竖起食指左右摇摆道:

“本公主成全你们!”

此言一出,下跪的两人停止了颤抖。说她会红杏出墙的那人回过神来大声求饶,而那色胆包天说要休妻散妾的人却满脸惊喜的扬起了头。

傅凌初对那磕头磕出血来的青年道:“本公主会不会红杏出墙你们只需睁大眼睛仔细瞧着便好,切记祸从口出!”

那青年家里有点权势,但比起雷州国的公主,地位差的便不止一星半点。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地求饶很没面子,但比起命来,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公主饶小人一命!”

那人忙叩谢了她,一脸知错就改的诚恳模样。

傅凌初这才转身,对那不知悔改的登徒子说道:

“你要休妻散妾,都求到本公主的轿子前了。若是不成全了你岂不是有失我雷州国的颜面?”

一句话听得众人胆战心惊。那男人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家里那只母老虎休了也就休了,可那三个美妾却是他花了大把银子从花楼里赎回来的!

“公主不是说要成全小人?难道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满脸的yin秽,看向傅凌初的眼里带上了浓浓的嘲讽。一个下嫁给傻王的落魄公主罢了,那雷州帝君若是真的将她放在心尖上疼着,又怎么会把她当成联姻的工具?

左左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傅凌初伸手将她拦住,她定会上前割了这下作男人的舌头。

“左左,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傅凌初用眼神示意她,下手要名正言顺。左左果然心领神会,立刻应道:“公主请放心。”

她朝待命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出言不逊的男子便被人架住胳膊,粗鲁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敢!本公子可是当今皇后亲侄子的拜把兄弟!你若敢动我……”

话音未落身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便浅笑着打断了他:

“当真好笑,别说什么拜把子兄弟,就算是皇后的亲侄子来了,也得尊本公主一声皇妃!来人呐,亲自看着他写下休书,不然打断他的双手!切记,今日是本公主大婚之日,不得见血。”

“是!”

侍卫沉声一一应了,那新娘子才悠悠转身坐回了花轿。

乐声再起,花轿继续前行,却已没人敢说那傻王爷的半句不是……

第八章 我是相公

傅凌初快要闷坏了,这套头重脚轻的嫁衣哪是人穿的?她伸手推了推头顶的凤冠,无力地叹了口气。

活了两世,她真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嫁人就遇上了狗血的代嫁!还有这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的是要热死个人吗?伸手扯了扯衣领,她有些憋屈地哼了哼。要不是清源那日在盗取安魂珠的时候被发现,要不是那烫手公主也会一点武功,要不是清源在交手过程中不小心将珠子打入了对方的口中……

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将自己嫁了出去!想起清源气愤地拽着那烫手公主的衣领要她吐出来的表情,傅凌初就忍不住浑身打颤。她们此时应该已经在去殇州的路上了吧?哎呀呀,也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不能熬到烫手公主回来的那一天……

“左左,左左……我好饿……”

傅凌初喊了两声,发现没人回答。于是大着胆子将红盖头撩了上去……

瞧她看到了什么?满桌子的菜!

傅凌初看的眼睛都直了,恍惚中回想起与颜渊,清源一起住在不归谷的那些日子……

不归谷是深山,林中的食材有限。最多的要数水果与竹笋。因那地方是红妆生前的隐居之所,她又十分喜爱梅花。所以梅子也是多到吃不完的。

她是个厨艺白痴,清源又是公主身份,烧菜做饭这等“粗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唯一的大人,颜渊的身上。但颜渊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做出来的菜那叫一个黑苦咸!于是,她和清源在颜渊的荼毒下,味觉慢慢退化。以至于她们后来下山,连吃到路边的糖葫芦都感动的泪流满面。

而现在居然有满满一桌的美味在等着她!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傅凌初满脸激动地坐到桌前,而后微微颤颤地伸出了魔爪……

一阵风卷残云后,桌面上的盘子干净的就像被洗涤了数次……

咦,这味道……有点奇怪!

傅凌初皱眉起身,结果头一晕又坐了回去。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而又涣散。眼前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但她已经散失了知觉……

今天是傻王爷风权卿的大喜日子。王府里宴请的客人不是文武百官就是皇亲国戚。距离酒宴不远的戏台上,一群舞姬正在献艺。香醇的美酒醉了人眼,连带着戏台上曼妙的身影也显得越发迷人。

一位文官打扮的男子有些遗憾地望了一眼戏台。上面的女子个个容貌出众,却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不归酒楼的女掌柜。他仰头饮尽一杯酒,沉闷地转身去问身边的同僚:

“不归酒楼今日为何没有开张?”

“巫相,您还在想着那不知好歹的女掌柜呢?您堂堂殇州国的丞相!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为什么非要……哎呀!您派去的小厮不都被人家打~发回来了嘛!”

某人特意将“打”字拖长音,以此提醒自家丞相。

“年崇玉。”

“恩?”

“你很啰嗦!”

“……”

几位青州的官员在旁边听着皆露出震惊之色。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殇州巫相居然会中意一个抛头露面的女掌柜?他们可得好好打听打听,如能促成这桩婚事,那青州和殇州两国的关系或许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忙着帮皇弟应付客人的太子殿下却还是精神振奋的样子……

前厅吵得要命,后院的新房也闹翻了天……

“公子,我已有了你的骨肉,你怎能……你怎能舍我而去!”

傅凌初的脸带着丝丝红晕,说话间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泪珠。她身上的嫁衣已被扯开,露出半边香肩。头上的凤冠已经歪斜,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而她的对面立着一位面色静谧的俊美男子,他身穿质地柔软的红色喜服,如瀑的长发流泻到腰间。他们之间仅隔着一张桌子,却像是隔了天地一般。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夜叉。而另一个清秀脱俗,干净的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公子,你为何要抛弃我?”

傅凌初的眼神骤然变得哀怨,反手一拍,桌子应声而断!

风权卿被吓了一跳,放空的双眼总算有了焦距。他盯着傅凌初的脸蛋半响,才困惑地喊了一声:

“娘子?”

傅凌初提起脚,粗鲁地踢开了断裂的桌子残骸,随即痞气地一笑:

“这位小哥,你怕是认错了人。你娘子的身体,现在归小爷我了!哇哈哈哈,有身体的感觉可真好哇!可惜是个娘们的身体。咦?今儿个是小哥你的洞房花烛夜?来吧!不过轻点哈,老子还是头一次被人balabala……”

傅凌初双臂一摊,做了个视死如归的表情,俨然一副男人的语气!风权卿看了看她踩在圆凳上的腿,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傅凌初又换了个调调,眨巴着双眼,弱弱地说道:

“爹爹……不要把丫丫卖到青楼去好不好?丫丫会洗衣做饭,会很乖很乖……爹,呜呜……”

傅凌初虽然不及清源美若天仙,但也算的上清秀佳人。此刻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惹人怜惜。见她哭的伤心,风权卿有些急了,他忙出声安慰道:

“不哭不哭……娘子……你是不是讨厌卿儿了?”

傅凌初破涕为笑,随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不讨厌!丫丫怎么会讨厌爹爹呢?”

风权卿委屈地扁下嘴,他的皇兄说,这屋子里的是他的娘子,而他有了娘子就长大了,是相公了。爹就是父皇,他知道的。他的父皇对他不好,见了他不是骂他傻子就是拿眼睛瞪他,他害怕,他不要当爹。

“我不是爹爹……我是相公。”

“你是爹爹。”

软软糯糯的声音立刻反驳。

“不,我是相公。”

风权卿坚持的小眼神扫射过去,傅凌初的下巴颤了颤。

“你……”

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一种窒息感令她忍不住大口喘气。风权卿心中一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的脸,傅凌初已经猛地撞入了他的怀里。

“大爷,春宵一刻值千金……”

酥酥麻麻的声音拖着古怪的音调在风权卿的怀中响起。一张媚态尽显的脸贴着风权卿的胸口,娇艳欲滴的红唇诡异地扬起一抹弧度,然后吻上了那张还来不及惊呼的薄唇……

第九章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房中红烛燃尽,只余下宛若泣血的烛痕。窗外的天色还是稀薄一片微光,分不出黄昏抑或清晨。傅凌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散架的筋骨令她即便意识清醒也不得动弹半分。身侧是一张恬静的睡颜,干净的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睡的很沉,因为隔得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发痒。

傅凌初呆了呆,才隐约想起昨日的事情。记忆回笼,破碎的画面重组,盗珠,嫁人,洞房,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满桌的美食上。可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到底是她太过大意了……

十年前,她中了一种毒,名为酒蛊。虽然颜渊想尽办法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自那之后她就不能再沾半滴酒水。之前她的饮食起居都是清源照料,自然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可现在……

她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熟睡的风权卿,心想,这位便是青州百姓口中的傻王爷风权卿吧。

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散落一地的大红嫁衣上,顿时呼吸一窒,脸色绯红。难道昨晚……他们!她错愕地抬眼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她使出浑身的劲侧了侧身子,才发现一截手臂正横在她的腰间……

风权卿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细长的眼眸缓缓撑开。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下一秒,傅凌初便连人带被地被他拥入了怀中。

“娘子。”

那颗大头热情地蹭着被子,略显孩子气的声音带着热气喷撒在她的脸上。傅凌初被他过分亲密的接触刺激地心头一跳,难道昨晚,他们……

傅凌初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只觉得最重要的记忆缺失了一块。她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她代嫁在前,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责怪风权卿对她做了什么。更何况,她昨夜那种情况,也不知shou性大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想起有可能是她主动对人家做了什么,傅凌初的脸就一阵滚烫。

“娘子?”

见她发呆,风权卿紧张兮兮地凑上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那笨拙的样子倒让傅凌初回过神来。

“恩?”

她轻轻地应声,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很温暖呢,他抱她的手臂也很用力,仿佛被子里的她就是他的全部一般。这就是被在乎的感觉吗?好像……还不赖。

听到她回应,风权卿的眸子亮了起来。他开心地笑了笑,眼眸弯弯很是好看。她有些发愣,原以为清源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呢,不想这青州国的傻王爷也能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看着他满脸幸福的脸,心中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唇角也不知不觉地跟着扬起。

“娘子娘子娘子……”

傅凌初暗暗叹息,看来这傻子对自己还挺满意。但是他不照镜子么?难道他不觉得和他的绝色倾城相比,自己的长相太过平淡了点么?

“你叫风权卿?”

她侧目,刚巧对上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那双清澈明亮的眼是她见过最最干净纯粹的。没有邪念,没有心计,此刻正倒映着她的影子。傅凌初心神一荡,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傻瓜的世界!

“相公!”

他执着地这么介绍自己,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似乎有些害羞。

“好吧。”

她妥协微笑,扭了扭被他抱得死紧的身子,无奈道:

“能先松开我吗?我们得起床进宫了。”

“进宫?”

风权卿缩了缩脖子,一张俊脸跨了下来。见他如此,傅凌初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不归酒楼里听到的各种皇宫内幕。幼年丧母,因痴病不得宠爱,唯一的哥哥又被过继给皇后抚养。他虽然贵为皇子,却过的不如一个平民百姓。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的那个自己,父母在世前,她被捧在手心,疼着爱着,哪怕一点委屈都不曾受过。即便后来她一无所有,但起码还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在无助和绝望的时候还能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来给自己鼓劲加油。

但是这个傻子,怕是没有被疼爱过吧。就算在外人看来,他还有个待他不错的太子哥哥,但谁知道那位太子是否有心好好待他。如果他真的对傻子好,为什么要将烫手公主塞给他?难道不是欺他无知为自己除去一个天大的麻烦?娶公主明着看来是美事一桩,但谁不知道这样会惹来宛州和殇州两国的妒恨。如果想破坏两国联姻,除去雷州公主或是这个傻子都是不错的选择。那雷州公主身怀绝技,要下手恐怕不易,但这个傻子显然对谁都不曾防备,没人护着估计也只有死路一条……

傅凌初眼眸微暗,沉思片刻终是过不了良心一关。算了,叫她遇见也是缘分,暂且在那烫手公主回来之前护这傻子性命无忧吧。

“进宫吧,我陪你。”

她叹息一声,从风权卿的怀里挣出手捏了捏他红彤彤的脸蛋。恩,手感不错,软软滑滑的,再捏再捏……

“娘子……”

风权卿委屈地撇嘴,眼神怯怯似在抗拒。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她想了想,补充道:“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一样!”

风权卿展颜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嗷,真是善心悦目的绝色美人!

穿衣梳洗,傅凌初还是第一次伺候旁人,手法自然有些生疏。呆子的身材很好,虽然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但摸上去十分结实,她眯眼点头表示满意。呆子的头发很长,乌黑亮泽,一泻而下。恩,这种程度的发质都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满意满意十分满意。

傅凌初坏心眼地为呆子选了一件粉色的外衣,结果一看被萌的一脸血。这家伙脸蛋好看也就算了,身材还那么好,活脱脱一个衣架子,无论她往他的身上套什么,他都能演绎出翩翩出尘的感觉。而这粉衣,她敢打赌,就算是颜渊那个自恋骚包的家伙也会对这种颜色敬而远之。

傅凌初将呆子郑重地打扮了一番,又随便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才领着呆子出了房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下人。傅凌初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她扭头看了风权卿一眼,冷声问道:

“呆子,那些照顾你的下人们呢?”

第十章 我只是不想骗你

“呆子?”

风权卿歪了歪脑袋,举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那双无辜的水眸直愣愣地盯着她看。这脸蛋再加上这表情……

傅凌初内心潜伏的小恶魔终于一触即发。她伸出魔爪捏了捏他的脸蛋,唇畔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是啊,你那么呆,可不就是呆子卿么。怎么,不喜欢?”

风权卿挠了挠头,笑的腼腆:

“哦,娘子喜欢,卿儿就喜欢。”

傅凌初扬眉,谁说这呆子痴傻?这张嘴可是跟抹了蜜一样讨人喜欢呢。

“呆子,问你话呢,那些伺候你的侍女和下人们呢?”

风权卿眨眨眼,一脸呆相。好吧!果然不能指望他来告诉她答案。

“别问了,璟王只是这个王府名义上的主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傅凌初循声望去却见女官左左托着装满水的面盆缓步朝他们走来。

“什么叫做名义上的主子?”

傅凌初不满地追问,引来女官左左的一眼斜视。

“璟王本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若不是要与公主大婚,你以为他有资格封王?”

“可他毕竟是皇子!”

傅凌初有些气愤,难道就因为他先天的智力不足就活该遭受冷落?

“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傻皇子!”

女官左左一字一句地更正,言语犀利,神情淡漠。尽管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傅凌初还是气得不轻。生而不养,枉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傅凌初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话的深刻含义。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这个角色。”

女官左左扫了傅凌初一眼,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面盆。

“公主说过要待你如她,你若有什么……命令,左左一定奉行。但有一句忠告,听不听都随你意。小心青州国的皇后,千万不要被她抓到什么把柄。”

傅凌初点点头,指着她手里的面盆问道:

“你是怕没人伺候我们,所以才……”

“伺候公主是左左的使命。”

傅凌初突然有些羡慕起那个烫手公主了。即使她任性地将一堆烂摊子丢给左左,左左也没有半句怨言。这么好的随嫁女官,怎么就摊上了那个不靠谱的秦若雨?

“我现在就有事情想麻烦你,你能帮我把府里的下人们全部召集到大厅里去吗?”

傅凌初说话十分客气,因为昨天她刚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虽然左左没说什么,但她也隐隐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本来秦若雨就是为了两国邦交才远嫁他国来青州和亲,结果被自己这么一闹,估计民间谣传的再也不是若雨公主的美貌,而是若雨公主的凶悍了。这事于秦若雨的名声有损,的确是她不对在先。

“府里的奴才包括丫鬟,嬷嬷,粗使下人,一共一百三十六名。加上公主带来的陪嫁丫鬟和嬷嬷,总共有一百九十二人。都要叫到大厅里去吗?”

左左身为随嫁女官,必须第一时间了解王府中的大小事宜。所以她当下就如背书一般,面不改色地给出了详细的数据。

“不会吧,这么多的下人要养啊!”

傅凌初忍不住一阵哀嚎,坐吃山空啊!就算是皇帝的儿子,一年的月俸也养不起这一大家子的米虫啊!

“封王必封地,只不过璟王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没有封地。”

左左的话无疑是一盆冷水,硬生生地从傅凌初的头顶浇了下去。她不死心地咬牙问道:

“那其他财产呢?除了王府,应该还有什么铺子,钱庄之类的吧?”

左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答道:

“因为璟王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

又来了!每次以“璟王的情况比较特殊”为开场白就准没好事!

傅凌初捂着胸口,无比郁结。风权卿算哪门子的皇子啊!不是说青州国的皇帝子嗣单薄么?就算是个痴的,起码也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啊!要不要这么小气!要不要这么歧视傻子啊!难怪皇城脚下都有人敢嚼皇子的舌根。这根本就是青州国君在起带头作用嘛!

“左左,你通知下人们到后院,我有话要说。”

左左低头盯着面盆里的清水半宿才抬头提醒道:

“还是先进宫请安吧,这些琐事回来再处理也不迟。”

傅凌初摆摆手,看了一眼由始自终紧盯着她不放的风权卿,笑道:

“无妨。”

明明个子不高,长得也很路人甲,但她说的话总能让人轻易信服。左左点头领命,不疑有他,只是离去前脸色凝重,略有所思。

傅凌初苦笑着抬起手,一只白嫩的大掌也随之被抬起。风权卿的大掌正包裹住她的整只手,执着而又坚定。虽然他此刻的表情依旧呆愣,但眼神却已恢复清明。与左左在的时候不同,他的眼睛似乎有看透灵魂的能力,看的傅凌初浑身不自在。

“呆子,其实……”

傅凌初咬着下唇欲言又止。他那么好,干净的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干净出尘。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傻子,殊不知他的单纯无虑才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她实在不愿骗他,哪怕他知道她的秘密后会有说漏嘴的风险。

“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娘子。我……”

傅凌初还未说完,与风权卿牵在一起的手便被握的更紧了一些。她抬起头见他低垂着眼睛,面如死水,突然就痛恨起自己的自以为是来。他是傻,但是有些伤人的话,他还是听得懂的。傅凌初哪敢再说下去,赶紧转移话题:

“呆子,我昨晚是不是非礼你了?”

风权卿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气我非礼你了?”

风权卿的下巴都快顶到自个儿的胸口了,傅凌初赶紧伸手捧住他的脸,但他执拗地就是不肯抬头。

傅凌初轻叹一声,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总算拜这呆子所赐,弄清了自己的弱点所在。

“你别不理我啊,我知道你在气些什么,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嘛……你知道我不是要抛弃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骗你。”

风权卿这才拿眼睛瞧她,但两眼闪闪,似要落泪。傅凌初罪恶感剧增,笨拙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怕我丢下你吗?”

傅凌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风权卿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刻意压低。

她还不知道,那一刻,她的眼神有多么温柔,落入从没被人关爱过的风权卿的眼中,是那么璀璨耀眼……

第十一章 一诺千金

按照规定,封王的皇子应搬离出宫,迁到封地。但因风权卿“情况特殊”并未封地,所以青州帝君特许他留在皇城方便“照顾”。

有了自己的府邸,风权卿这才顺理成章地搬出了那个居住了十八年的华丽牢笼。太子顾念手足之情,向皇帝求了一干奴仆以供驱使。结果才得自由,那些奴仆就欺他善良,好吃懒做。

傅凌初虽不觉得人分高低贵贱,但他们分明是仗着风权卿无人撑腰,想来个“以小欺大”。从前在宫中,多的是主子。他们谨言慎行,就怕出了什么岔子掉了脑袋。如今跟了没脾气的风权卿,算是解放了他们的本性。可奴才就是奴才,奴性根深蒂固,没人驱使反倒矫情起来,还真以为府中没人管事,猴子就称了大王?

左左身为女官,又有武艺傍身,所以没花多少功夫就已召集了大半奴仆。

傅凌初倚着一棵树,瘦小的身子隐在树荫下。她睁着一双清亮的黑眸来来回回地在众人的脸上扫过。这些奴仆穿着不一,有些穿粗布破衣,有些穿中等布料的长衫,侍女们则是青一色的粉色宫装。

左左清点了人数,回到傅凌初身边毕恭毕敬地说道:

“公主,仅一人未到。”

傅凌初皱了皱眉,冷声问道:“是何缘故?”

左左答:“伤重。”

傅凌初点点头,往前踱了几步开口道:

“你们可知我是谁?答对赏银五十。”

这儿是璟王府的后花园,原本是主人赏花弄月的地方,此刻却满满当当地站了百来人。可这黑压压的一片奴仆竟连这么浅显的问题都答不上,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好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傅凌初笑着又问:“那璟王府的主子是谁,你们可知道?答对可得赏银百两。”

此言一出,人群中传出了一片抽气之声。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观望,在质疑,始终没有一人为这百两银子而答上一句“璟王风权卿”。

傅凌初只是笑,可那笑却始终未达眼底。她转了转晶亮的眸子,悠悠开口道:“赏银千两。”

“璟王府的主子自然是璟王爷!”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不卑不亢,甚是响亮。奴仆们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儿,也让傅凌初一下就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穿着破烂的衣裳,醒目的鞭痕布满了全身。他的脸和手脚上沾着风干的鲜血,高高瘦瘦的身子仿佛风吹就倒的电线杆子。他跛脚走出人群,站到了她的面前。傅凌初颔首让左左拿出了千两的银票递给他。

“这是你应得的。”

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因为一句话而得了这千两银子。他犹豫片刻,终于伸出颤抖的双手从左左的手中接过了那张银票。

不敢相信因一句话而得了千两银子的人何止一人。那些奴仆们怕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但此刻后悔,为时已晚。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穿着不及他们的男人接过了那张巨额银票。

“你们可以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一定要知道,谁才是璟王府的主子!你们今早干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追究。但身为璟王府的奴仆,今后必须恪尽职守,善待王爷!做不到这点的,请马上出列,我会将卖身契交还给他。我傅……我秦若雨一诺千金,绝对说到做到!”

傅凌初的舌头差点打结,果然威胁别人的话她学不会,也说不惯。

人群中一阵沸腾,就连左左也愕然地盯着她看。傅凌初回以一笑,结果结结实实地挨了左左一个大白眼。

等了半天也没一个人出列,但讨论的声音还在继续。唯一回应她的竟是那个得了千两银票的男子。他惊讶地看着傅凌初,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鸭蛋:“您就是璟王妃?”

傅凌初见有人搭理自己,心里高兴,忙扯出一个微笑,点头应道:“是啊。”

只不过是冒牌的璟王妃!答完之后她还不忘在心里补上一句。

“可我听闻璟王妃貌美倾城……”

男人疑惑的声音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突然变得有气无力。他是认得雷州公主的,分明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傅凌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左左横眉怒骂:“放肆!公主的凤颜岂能容你评头论足?”

几句对话成功消去了奴仆之间的嘈杂的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静默。他们原先以为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娃是公主派来的女官,不曾想她竟是雷州国的公主!

“可有人不愿留在王府?”

傅凌初扬声又问了一次,依旧平和的语气,可双眼骤亮直透人心。如果没有方才那一出,大概没人会信她的一诺千金,就算相信也不会有那个胆子冒然出列。可方才那坡脚的男人对她那样无礼,她却没有怪罪……

“这位……真是雷州国的公主?”

“不是说雷州国的公主殿下才貌双全,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吗?”

“就是啊!我还听说公主临行前还和她的皇兄……雷州国的皇帝陛下大吵了一架。今儿个怎么会为王爷,将我们都叫来训话……不应该啊。”

“你们知道什么,王妃可维护王爷了。昨日花轿入城,听到有人说王爷的不是,立刻就……听说那人是礼部侍郎的儿子,被王妃教训了之后,到现在都还……不能……”

“我也听说了,那当街调戏王妃的恶霸,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当今皇后亲侄子的拜把兄弟,欺凌百姓,强抢民女,衙门里的人都不敢管,偏生让咱们王妃狠狠教训了一顿。他家中的那三个美妾原是卖身不卖艺的艺姬,硬是让这恶霸强行占去。昨日听说王妃出面逼他写了休书,那几个弱女子皆是喜极而泣啊……”

从“公主殿下”到“咱们王妃”这跨度飞跃了好几个百分点。奴仆们低声交流所见所闻,外加添油加醋倒是将傅凌初神话了不少。

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走出人群,跪在了傅凌初的面前。那是一位身穿宫装的侍女,她埋着头,哽咽着说道:“奴婢不愿留在王府。”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抽气之声。大概是觉得她快活不成了,所以纷纷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傅凌初有些无奈,她又不是刽子手,这些人干嘛总是摆出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何职?”

傅凌初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便冲那侍女露齿一笑,哪知道她这一举动竟让那侍女掩面痛哭起来:

“奴婢名唤云珠,是太子殿下派遣到璟王身边的通房丫鬟……王妃恕罪,奴婢不敢怠慢王爷,只是奴婢自小便有婚约,后来家道中落才被太子……买下。奴婢心系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实在不愿……奴婢听人说您不喜欢王爷,所以才斗胆没去……侍奉。奴婢有罪,但奴婢恳请王妃,放我回家……”

第十二章 清理门户

那侍女哭的梨花带雨,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子抖得犹如风中落叶。她说说停停,但傅凌初还是听明白了。青州男子十五岁成年,生在贵族家庭里的男子在这一年一般都会有一两个通房丫鬟。而风权卿今年都已二十有二,身边却连一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太子殿下这么安排怕是不愿让风权卿被远道而来的公主看扁了,这才临时找了个侍女来充数。

如果今日嫁入王府的是那真公主,怕是不会像她这般大张旗鼓地为风权卿撑腰。这侍女也就可以安枕无忧地继续做她的侍女,而不是那为了可笑的脸面而临时替上的通房丫鬟。

一句“回家”让傅凌初思绪飘散,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回去,但家在何方?

“哭什么,我不过问问。不问清楚你叫什么,怎么差人去拿你的卖身契?”

那侍女的哭声戛然而止,一直低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那是一张稚嫩生涩的脸,十三四岁的年纪。她本就生的白净,此时眼角嚼着泪,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风权胤的眼光不算太差,听她说家道中落,估计也是出身名门。在青州国,十四岁的女子便可许配人家。看来这丫头命不好,还未等到出阁便被家人卖了……

傅凌初命人去取了卖身契,亲自交到她的手中。同为女子,她能感受的到她对爱情的向往,只是那么奢侈的东西,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奢望拥有了。

“不愿呆在王府的人,我不强求。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走便走。但愿意留下来的人,就得善待王爷,不得有丝毫的怠慢。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悔不当初。当然,你们若忠实本分,璟王府便是你们的避风港,我和王爷也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话音刚落,傅凌初的跟前就跪了一排侍女。左左一看,气的浑身发抖。其中竟有不少是雷州皇帝亲自挑选的随嫁侍女!

“左大人,随嫁的侍女都逃不脱通房丫头的命。运气好的能辅佐主子当个小妾,运气不好的二十五乃至三十岁才许婚配。我们……我们实在不愿……还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那些侍女知道她并非真的雷州公主,所以一番恳求的话也并未向傅凌初说,而是一脸哀求地看向了左左。

左左闻言大怒:

“你们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你们的家人想想吗?能够侍奉公主是你们毕生之幸!”

“大人息怒!我们来时本已做好了为家族荣耀而死的准备,但现在……公主说……我们才存了贪念。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婚嫁自由。”

好一个婚嫁自由!傅凌初几乎要为她们拍手叫好。但一看左左发青的脸色,傅凌初只好讪笑着说道:

“你们不过要婚嫁自由,我许你就是了。如果你们在二十五岁之前有了意中人可大大方方地告诉我,只要不违背道义和道德,双方皆是自愿,我就为你们主婚了。当然在此之前你们可得好好伺候王爷,不能有旁的心思。”

随嫁的侍女们一听忙感激地在地上扣了几个响头。傅凌初扶起她们,又叫人去拿了打算离开的奴仆们的卖身契,一一发放到他们手中。不忠心的人就算留在身边也是隐患,如此一来到是省了不少事,也算是成功地替风权卿清理了门户。

从头到尾左左都没有说过傅凌初的半句不是,但那张脸冷若冰霜的脸实在叫人不敢直视。

遣散了大部分的奴仆,后院一下空旷了许多。傅凌初环顾了一圈,发现留下来的大多是男性。而且他们个个衣衫褴褛,形似乞丐。傅凌初起初没有注意,但细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透过被划开的口子,依稀可以看到被抽得鲜血淋漓的皮肉……

“是谁打的你们?”

傅凌初皱眉,这些人都是为王府做事的下人,虽是奴仆,但也有尊严。而且既是璟王府的人,就不该旁人动手。就算做错了什么事,府里也有府里的规矩,哪能容人这般欺凌?

“回王妃,我们……犯了死罪,本该处死。但因璟王大婚,大赦天下才得以偷生。”

说话的是那跛脚的男子,他身板瘦弱,脸色惨白。虽然带着一身的伤,却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傲骨。傅凌初又问:

“既已大赦,为何不回家与亲人团聚?”

那男子闭了眼,叹息了一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免于一死,但我已是下奴之身。没有被送入……那种肮脏的地方已是大幸,不敢奢求脱离奴籍。”

傅凌初看他一眼,见他手中紧握那张千两银票,好奇问道:

“你现在有了银子可以脱离奴籍,另谋生路了。”

男人面露悲切,含泪回道:“但是有人比我更需要……”

傅凌初何其敏感,一下就联想到了左左说的那个“伤重”之人,忙问道:

“可是救命之用?”

那男子颔首,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双手将银票递给傅凌初,轻声说:

“王妃,可否请您差人去请个大夫?”

请大夫?傅凌初傻眼!自打她跟了颜渊就从没看过什么大夫。她在不归谷的这些年,看过的医书,恐怕比那些大夫吃过的饭还多。她摆摆手,对那些了无生气的下奴说道:

“我不管你们以前因何入狱,但你们既然选择了留下,今后璟王府便是你们的家。只要你们对王爷恭敬,恪尽职守,不做违背良心之事,王爷自会善待你们。”

那些遍体伤痕的下奴点头称是,看上去没有半点勉强之意。傅凌初这才转身对着那坡脚男子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躬身应道:“下奴何方景。”

原本沉默不语的左左突然“啊”了一声,她瞪大眼睛死盯着自称何方景的男人半响,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居然会是你!”

“你们认识?”

傅凌初愕然,一个是青州国的死囚,一个是雷州国的女官,应该不会是旧相识那么狗血吧?

第十三章 少年

左左瞪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对着何方景说道:“何大人,好久不见。”

左左边说边躬身朝那男子行了个礼,何方景赶紧双手作揖回以一礼,看上去风姿翩翩,倒真有几分“大人”的样子。

傅凌初一头雾水地看向左左,左左也抬眼瞧她。

“公主,这位是青州国右相何大人的独子何方景,他曾经跟随其父出使过雷州国。”

傅凌初终于明白为何左左会一惊一乍,既然到过雷州国,那么他见过那真的雷州公主也不稀奇。更何况左左是那烫手公主的随行女官,如果左左认识他,那他们见过面的几率就非常大。但如果何方景认出了她并不是真的雷州公主,他方才为何不当众揭穿她?像是要验证傅凌初心中所想一般,何方景拱手,坦然回道:

“在下与若雨公主的确有过几面之缘。”

傅凌初点点头,一副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淡定模样。她低头道一声“你好”,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何方景闻言一脸愕然,随后却了然一笑。能欺君代嫁的人,的确不是寻常女子。要是换了旁的人,怕是早就对他起了杀心吧。毕竟这种事情,一旦揭发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不杀我?”

带着几分笑意,他问了这样一句话。傅凌初回给他一个怪异的眼神,平静地反问道:

“我为何要杀你?”

“你并不是若雨公主……”

傅凌初斜睨他一眼,话语中竟带着一丝笑意:“那又如何?”

何方景竟然被堵的哑口无言,索性不再婉转饶弯,开口便道:

“欺君代嫁乃是杀头大罪!”

傅凌初挑眉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道:

“死亦何惧?”

良好的斯文形象崩塌,好脾气的何方景居然被傅凌初三言两语逼得暴走。

“你真不怕死?”

“何大人不也死里逃生过一回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人应该珍惜这后福才是。”

傅凌初明知这何方景现在落魄,却还一口一个大人,气得那何方景直拿鼻孔出气。好歹也是混迹过官场的,怎么能听不出她口中的“后福”指的是什么呢?

他现在是下奴,说出去的话有谁能信?更何况他方才就见识过傅凌初的手段。先取信于人,然后以利惠人。她三两下就遣散了那些“心有旁骛”的奴仆,连眼都不眨一下,当真是英明果断。

“何某多谢王妃不杀之恩。”

傅凌初何等精明,怎会听不出其中隐含的挑衅之意?但她实在没有时间与他斗嘴,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她还要与风权卿入宫请安……

一想到宫里还有个“后妈婆婆”要伺候,她就倍感无力。

“不是说有个伤重的人在等着救命吗?废什么话,还不带我过去?”

傅凌初心里惦记着风权卿,估摸着来时给他下的迷药药效也快过去了。这边的事情还得速战速决……

何方景端看了一下傅凌初的脸色,知道她是真的没把他当成一个威胁(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才定定神,走到前头当起了引路人。

回廊曲折,沿途风景迷眼。傅凌初踏着满地的树影,随着瘸腿的何方景七拐八拐地就进了一处幽静的小院。这地儿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虽不及前院主屋,却也能挡风遮雨。

何方景进了一间偏房,傅凌初也不着急进去。她对左左耳语了几句,直到左左领命离开才提起裙摆踏入屋中。

屋子里头摆放着许多砍成一块块的柴木,上头搁着一堆枯草,另一边的草堆上躺着一位清瘦的少年。他跟何方景一样,也是满脸的血,一身的鞭痕,破烂的衣裳挂在身上,形同虚设。何方景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那少年在他怀中抖成一团。

傅凌初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手腕处磨出了森森白骨。看来这少年也是个被赦免死罪的囚犯,只不过他的伤势要比何方景严重许多。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那纵横交错的鞭痕就像渔网一般,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全身。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大腿上的血洞,坏死的烂肉周围甚至还残留着几只僵死的蛆虫。

“伤了多久了?”

傅凌初伸手搭在少年的手腕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何方景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懂医术。

“三天。”

回答她的是那个气若游丝的少年。他脸庞消瘦,声音暗哑,虽然已是体无完肤,却半点不损他的气度。

他垂眼看着她白净的手指搭在他污秽不堪的手腕上,心突地漏跳了一拍。

“中毒之后有用过什么药吗?”

傅凌初曲起食指轻轻在他脉门上一点,很小的一个动作却疼的少年闷哼出声。他忍受着蚀骨的疼痛,扯起嘴角轻笑道:

“你居然……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知道他不止是身受重伤而且身中剧毒?傅凌初皱眉松开他的手腕,对着何方景说道:

“他身上的毒问题不大,不过这双腿……”

“您是说这虫毒有解药?”

何方景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甚至不惜打断傅凌初的话来确认消息的真实性。虫毒是没有解药的,凡是中了虫毒的人,必会七孔流血,尸骨无存。

傅凌初并没有回答,而是耐心地将未说完的话补全:

“不过这双腿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痊愈。”

她的话让少年为之侧目,或许别人不知,但他心里却是清楚的。中了虫毒哪能活的过三日?若不是他将毒素逼至双腿,估计早就含恨而亡。这双腿,他本是弃了的。就连这条命,他也没想再拖多久。可她却风轻云淡地告诉他,这些都不是事儿?

他费力地撑起眼皮,却见到了一张不施粉黛的脸。长得很一般,甚至称不上好看。但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相比又似乎多了一点什么。特别是那双眼,黑亮清澈,仿佛一潭水,深不可测。她明明是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却有着让人难以质疑的气质,谈吐之间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

第十四章 驱虫

何方景扶着少年重新躺好,二话不说就着残腿跪在了傅凌初面前。少年见此忙道:

“方景,不可。”

何方景却苦笑一声,对傅凌初磕了三个响头。

“还请王妃出手相救。”

傅凌初顿感无趣,面无表情地回道:

“我凭什么要救他?”

和颜渊待久了,傅凌初多少沾上了他的古怪脾气。特别是面对病人,她大多没有身为医者的自觉。

何方景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当场愣住。倒是那位少年像是忘记了伤痛,一脸平静地望着傅凌初。

“虫毒根本无药可解,王妃又何必愚弄在下?”

何方景这话暗含讥讽,任谁听了都会不快,可傅凌初却只是笑。

“激将法对我可没多大用处,在我的眼里,除了家人,剩下的都是路人。”

“那王妃的意思是?”

“不知你对管家这个职位有没有兴趣?”

何方景犹豫了,获罪前他好歹也是丞相之子,外使大臣。现在就算被贬为奴,但谁人不知他才高八斗是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这个女人竟然要他去当一个小小的管家?简直是有眼无珠,大材小用。

傅凌初见他一脸的不情愿也不勉强,正打算甩袖走人,那何方景就挺身拦住了她,急急地说道:

“有兴趣有兴趣!管家就管家!”

说完又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声“管家总比当下奴好”,那少年闻言以袖遮面,轻咳了一声。

傅凌初成功地拐到了一位欠她人情的管家,一时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何管家多虑了。我是璟王妃,只要是璟王府里的人,那都是我的家人。这位小哥的毒我自然会解。”

见傅凌初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何方景很是无语。少年费力地撑起身子,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其实她的身份并不难猜,在何方景叫她王妃的时候,他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无论性情还是相貌,她都与传说中的雷州公主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傅凌初又淡淡地奚落了几句,何方景硬生生地将气憋回了肚子里,直到左左领着一干婢女进来,才像条重返海洋的鱼儿,重重地喘了口气。

婢女们个个神情肃然,整齐地横排成一队。她们手中拿着各色事物,有的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剪刀,蜡烛,棉花,火折子和长短不一的银针。有的端着未开封的酒坛子。有的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

傅凌初命人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便遣退了她们,只留下左左来打下手。她拿来剪刀抵着少年的裤腿剪开了一个口子。本就破旧的裤子很快就被剪成两片,露出了血迹斑斑的小腿。

左左见此微微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

“拿棉花沾点酒给我。”

傅凌初细细地查看着伤口,一改方才戏弄何方景时的模样,突然变得沉稳庄重起来。她接过左左递过来的简易酒精棉,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着小腿上的血污。少年很清瘦,小腿细的跟牙签儿似的,但两条小腿白皙修长,像是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傅凌初动作很快,清理好了小腿又拿剪刀继续剪。一旁的何方景忙出口阻拦,污秽不堪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窘迫。

“王妃,不如让何某来吧。”

傅凌初低笑了一声:

“然后呢?你给他治?”

何方景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好搔搔脑袋转过身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傅凌初怎么不知道封建社会的保守思想是一贯主张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但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会在意那些封建礼教。

其实,那条裤子破烂不堪,就算不剪开也能从破开的大洞看出伤势如何。但傅凌初有私心让左左去学这些,自然每个步骤都要做的有条不紊。

大腿上的伤明显比小腿严重许多,剪开之后就有黑色的污血往外流淌,气味浓烈的令人作呕。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腐败的恶臭满屋子飘散。

左左脸色煞白,根据傅凌初的要求,不时地递着所需的物品。而傅凌初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

傅凌初不紧不慢地用酒精棉清理着伤口。随后又让左左点了蜡烛,将银针放在火上烤过之后再扎到关键穴位。不稍多时,少年花白的大腿上便立了一排银针。

“疼吗?”

傅凌初沉寂多时,终于开了金口。那少年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抿唇答道:

“不疼。”

傅凌初皱眉,让何方景拿毛巾搁在热水里头消毒,再拧干给少年擦身。自己起身拿了跟最长的银针在火上烤了许久才回到少年身边。

“疼的话喊一声。”

少年愣愣地看着她抬手落针,又抬手落针。正纳闷她在干什么,突然一股剧痛传来,疼的他闷哼了一声。

傅凌初见他表情狰狞,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将针扎的更深。少年也算硬气,竟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何方景扶着少年的上身,急的眼眶微红,见傅凌初松了口气,才小声地问道:

“如何?”

傅凌初见他问个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声音大了会吓到少年,不免有些好笑。

“还行吧,白白嫩嫩的,摸着挺顺手。”

她只是开个玩笑,根本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僵硬。何方景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不知羞耻”,“没脸没皮”,要是换做一般女子听了,大多会寻死腻活。可傅凌初却眉眼弯弯,笑的十分诡异。倒是左左反唇相讥,初见时的礼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没想到何大人过河拆桥的本事一流啊,不懂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说出这等恩将仇报的话来!”

何方景无力辩驳,只能用冷哼来纾解心中的烦闷。傅凌初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如何,反正有人给她当牛做马就万事大吉。

傅凌初掐着时间呢,见差不多了便拉着左左闪远了一些。何方景一见,立马焦急地迎上去。才一会儿功夫就听到了一声惨烈无比的男高音。傅凌初终于破功大笑,左左一看,吓得面如土色。

一大群的白色蛆虫正挪动着身躯从绽开的皮肉里死命地往外钻。何方景微微颤颤地往后退,少年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不用那么紧张,驱虫而已。”

傅凌初不安好心地解释着,一脸的坏笑。

第十五章 落水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侍女急匆匆地闯进来,也顾不上行礼问安,直接扑倒在傅凌初的腿边。傅凌初伸手一捞,将她扶起,却在看到她的长相时,微皱了秀眉。眼前这侍女,分明是她问左左要来,派去给风权卿守门的那位。她此刻出现在这儿,莫不是风权卿出了什么状况?

“别慌慌张张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王妃,王……王爷他,他醒来之后,吵着要去找您。奴婢拦……拦不住。”

傅凌初面色一寒。

“那王爷人呢?把舌头给我撸直了说话!”

傅凌初一双如刀般锐利的眸子冷冷地瞪着她,将那侍女吓得直哆嗦:

“王……王爷途经小桥,恰好遇到一群下人。王爷急着过桥就被挤下去了……”

傅凌初没有听完,抬脚就往外走。左左听得这话也拉着那名侍女急急地跟了上去。少年见傅凌初走了也想起身,却被何方景死死拦住。

“公子,闲事莫理。”

少年的腿疼的厉害,如果没有何方景的帮助,根本没可能起身。他用手强撑了一会儿,见何方景态度坚决,只好放弃。只是那双微睁的眼依旧无神地盯着敞开的大门,久久不能回神……

小桥位于后院的中心,走路过去不到一分钟。那里水浅,就算是女子落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现在正值冬季,池子里的水凉,风权卿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只怕感冒发烧在劫难逃。

傅凌初心中莫名烦躁,见到风权卿被一大群下人围着,顿时怒火中烧。

“左左,马上将在场所有的人关押起来,我一会儿有话要问。”

左左得令,立马行动。她是雷州皇室最好的女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眨眼的功夫,河岸边就只剩下了傅凌初和昏迷不醒的风权卿。

风权卿的口唇和四肢末端呈青紫色,面肿,看样子落水的时间并不长。傅凌初心中大定,屈膝跪坐在他的身边。她探了下风权卿的鼻息,发现他呼吸浅表,这才松了口气。她脱下身上的披风替风权卿盖上,又按了他人中、涌泉等穴。风权卿咳了一口水,眼睛终于睁开了一道缝儿。

“呆子,不是跟你说了,我很快就回来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傅凌初毫不客气地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痛的风权卿嗷嗷地叫。他捂着脑门委屈看了她一眼,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萌得傅凌初心都快化了。

“快起来,咱们回去换衣服了。”

傅凌初余怒未消,却也扶着懵懂的风权卿回了他们的屋子。一入屋内,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那场面活像是被鬼子大扫荡过一番,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傅凌初正在气头上,面不改色地出手,三两下就将风权卿剥了个精光。风权卿红着脸,裹着被子蹲坐在床上,湿漉漉的眼神随着傅凌初来回地移动。傅凌初给他找来了衣服裤子和鞋袜,还亲自动手给他穿上。当她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微凉的胳膊时,熊熊的怒火竟然瞬间熄灭,原本粗鲁的动作也变得温柔起来。见他嘴唇泛白瑟瑟发抖,傅凌初忍不住柔声问道:“冷吗?”

风权卿盯着她的脸,眼里泛起柔光,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头。被风权卿这样注视着,她竟然会有晕眩的感觉。脸颊毫无预兆地烧起来,火辣辣一片。

他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五官也十分清秀精致,一双大眼空灵出尘,如果不开口说话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是个痴儿。这也是傅凌初不愿叫他傻子的原因,在她看来风权卿一点都不傻,他只是比常人多了一颗赤子之心。他很聪明,懂得挽留,懂得珍惜,更懂得心疼她的心疼。

他四肢冰冷,怕是一说话,声音都会打颤。可他却紧抿双唇不发一语,只是傻傻地盯着她看。

傅凌初帮他穿好里衣,重新拿被子将他裹好,连人带被地将他抱在了怀里。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风权卿点点头,表情极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傅凌初被他的表情萌得心花怒放,却也不忘调侃几句:

“你刚才不是说不冷吗?”

风权卿羞涩地垂下眼皮,讨好一般蹭了蹭她的脸。傅凌初见他没有被吓到,就把安慰的话都放回了肚子里。

左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傅凌初拿着干脸巾为风权卿擦头发的和谐画面。她跪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揉搓着风权卿的发。而风权卿则带着满足的痴笑,黑眸波光流转,好看的不成样子。那一刻,左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竟鬼使神差地收回了迈进房门的那一条腿。

如果嫁过来的是若雨公主,她一定不会有幸见到这么祥和的画面吧?十余年的后宫生涯,她见惯了尔虞我诈。在这适者生存的世界里,有多少人能像风权卿这般活的逍遥自在?又有多少人能像傅凌初这般活的随遇而安。左左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起码她就不能……

风权卿的头发很长,傅凌初才帮他擦到一半,便被告知外面来了个从宫里来的公公。傅凌初也不着急,只命人将这位公公引到大厅好生伺候。然后慢条斯理地为风权卿穿戴好衣冠,再拿丝帕为自己遮了面,才牵着风权卿的手移驾到了大厅。

还未步入厅中,前厅便传来一声脆响。听上去倒像是茶碗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不男不女的鸭嗓传了过来:

“咱家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此行正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前来宣读懿旨的。你们这些狗奴才居然敢让咱家等着?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风权卿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吓的脸色惨白,与傅凌初交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傅凌初松开手,捧着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害怕?”

风权卿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对傅凌初说:

“他是……来抓你的……”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担心,傅凌初唇角微勾,心情大好,竟然萌生了一种捏他脸蛋玩儿的冲动。

第十六章 天衣无缝

“放心吧,你娘子还不至于怕了一个阉人。”

傅凌初这话说的有所保留,打从她跟了颜渊之后怕是连“死”字都忘了如何写。

“恩,那卿儿也不怕。”

风权卿挺直腰杆,绕到傅凌初跟前,回头冲她微微一笑。傅凌初当场被迷得神魂颠倒。好吧,她果然是个以貌取人的。大概是被美色所惑,那一刻她几乎要觉得风权卿是个有担当,靠得住的男人。

步入前厅之前,傅凌初拢了拢遮脸的面纱,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拉着呆子往前走。她刚撩了帘子就看到了脚边那一地的碎渣子,顿时在心中冷笑了起来。果真是摔了杯子,这狗奴才的脾气倒是挺大。

“王妃,您身子不好,怎么就起来了呢?”

见傅凌初出来,左左故作紧张地迎上前。在背对那气焰嚣张的公公时还忍不住冲她挤眉弄眼。这妮子的演技也不是盖的,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成功消化了她给的台词。

傅凌初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所谓的“红人”。一身宫中太监的打扮,长得肥头大耳一脸奸相,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故作娇弱地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

“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左左,还杵着干什么?快给贵客斟茶。”

傅凌初演起戏来丝毫不逊色那戏台子上的戏子们。但见她那眉头紧皱,一副身如弱柳病的不轻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心疼。左左直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命人端来了新的茶盅,亲自给那公公斟了茶。

“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接王爷和王妃进宫觐见的。贵客称不上,但我们娘娘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王妃是雷州国的公主殿下,但新妇进门,礼数还是不能免的。”

傅凌初在心里冷笑,好一个礼数不能免。一个奴才,见了主子不见礼,胆子都大到天边儿去了,居然还在这里跟她谈礼数?她自然知道,风权卿性子好,之前肯定也受了不少人的欺负。但现在他的身边有了她,那些恶奴就休想继续欺负她家呆子。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只怪我身子不好,这长途跋涉的怕是水土不服了。昨日就寝之时居然起了红疹,今日一早又浑身乏力,还误了入宫的时辰,倒是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这茶是我们雷州皇室御用的花茶,就当若雨给公公赔罪了。”

傅凌初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洗的白白净净,好像她才是需要安慰的受害者,无辜的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半点错处。其实傅凌初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里面泡着的的确是雷州国的御用花茶,名为五色莲。假的是,她早就在花茶里头动了手脚,包管毒死了人还查不出什么缘由来。

左左与傅凌初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这才刚说完左左就将那泡好的花茶恭敬地递了上去。

那太监接过茶打开茶盖就着茶盅划了几下,低头一看,指甲盖大小的花儿正在缓缓地绽放。细一看竟有红,黄,白,紫,蓝五种颜色,当下喜不自禁,低头饮了一口。

“恩,好茶,当真是……”

赞美的话戛然而止,他双眸猛地睁大,手中的花茶“嘭”地一声落地,应声而碎。除了早知内情的左左和傅凌初,侯在两边的下人和风权卿都吓了一跳。

“公公这是怎么了?”

傅凌初关切地上前,那太监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他双手掐着脖子,嘴里发出闷闷的“呜呜”声,倒是比之前那尖锐的鸭嗓顺耳多了。

“来人呐,快传太医!”

一出戏演完,傅凌初才舒心地扭头去看风权卿。却见那呆子正抿着嘴,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看。

“没事儿,做坏事不留名,是我唯一的优点!”

傅凌初压低嗓门在风权卿耳边嘀咕了这么一句,那眉眼含笑,得意洋洋的模样哪还有半点生病的人该有的姿态?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抹去风权卿眼里的忧心,反而虎着脸将她护的更紧了。

宫里的御医很快就到了,来时只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给傅凌初看病的。那公公只是沾了光,顺道给他医治。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感人肺腑。但是傅凌初才不是傻子,恐怕那皇后是怀疑她撒谎推脱故意不去给她请安,这才找来御医要试她一试吧?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敢拿这个撒谎,就有信心谎言不被拆穿。

那御医长得挺帅,可惜是皇后派来“刺探军情”的走狗。傅凌初对此人没有多大好感,皇后要试就让她试呗。于是牵了跟红线系在手腕上,一边用眼神示意,让左左放心,一边冲风权卿展颜一笑。

她可是神医颜渊的徒弟,十年间得了他不少真传,什么坑蒙拐骗样样精通。现在就算叫她马上倒地装死,也没人能看出她是真死还是假抽。果然,那御医将红绳一撂,拱手冲傅凌初施了个礼。

“王妃远道而来,只怕还不习惯青州的气候。脸上的红疹也是因水土不服而起,下官给王妃开一剂药方,让下人煎来吃了便能痊愈。”

傅凌初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哽咽着问道:

“啊?那要多久才能痊愈啊?若雨的这张脸会不会就这么毁了?”

一定要矫情,要做作,不然怎么能误导那身处后宫的皇后娘娘?这开场的戏她要演好了,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宁。毕竟被青州国地位最高的女子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那年轻御医露出“天下女子皆如此”的不屑表情回道:

“王妃请放心,不出三日就能痊愈。”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傅凌初忍不住冷笑,好在她有面纱遮着,不然这戏可都白演了。她道是什么厉害角色,治个水土不服还需三天?青州国的御医莫非都是这档次?真是叫人扼腕。难怪颜渊那货都被尊成了神医,天下居然没一人知道他最擅长的不是医术,而是毒术。

第十七章 茶中圣品

颜渊的毒术很是厉害,而且下的不动声色,在不归谷的时候清源就经常中招。不可否认傅凌初的医术大多是颜渊特训出来的。然而,颜渊只能算傅凌初的半个师父。对傅凌初来说,前世所学的现代医学和红妆留下来的医书才是成就她的关键。

如今的她可以豪气万丈地拍着胸脯担保,除了她身上残留的酒蛊,其余的毒她都能迅速地配出解药。医者多少是有点傲气的,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固然高兴,可一旦遇到不如自己的庸医恐怕多看一眼都嫌麻烦。于是,傅凌初很明显地无视了那年轻御医,转而同风权卿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等待就医的“红人公公”再也没有了来时的气焰。他眼巴巴地望着那年轻御医张了张嘴巴,一脸憋屈痛苦的倒霉样儿。

左左见此忍着笑,上来解释道:

“大人,这位公公是喝了我们雷州国的御用花茶才会不适的。您要不要看看那花茶,瞧瞧里头可有什么问题?王妃大婚,赏了不少下来。璟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得了这花茶,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一番话既点明了利害关系,又不着痕迹地将傅凌初等人伪装成了受害者。不愧为雷州国的女官大人,左左的口才实在不容小觑。那御医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视线悠悠地从左左的脸上转移到了地上。

地上的茶盅碎的不是很彻底,里面还留着少量的茶水,五颜六色的花茶撒了一地。原本盛开的花朵也因为遇冷又缩回了泡开前含苞待放的模样。

花茶是雷州国的茶中圣品,而且仅供皇室所用。因着两国联姻,雷州国也送来了不少。在入库之前他也参与过检查,当时并没发现任何问题。

“大人,是否要检查一下?万一有人图谋不轨,企图毒害王爷和王妃……”

左左欲言又止,俨然一副衷心侍主的模样。那御医果然被左左的表演误导,立刻命人拿来了银针试毒,又拿食指点了一下残余的茶水放在舌尖上。

“没毒,这花茶没问题。”

御医大人如是说道……

“呜呜”,可怜的“红人公公”听得此言,瞪着眼睛无声地抗议。他像是在用眼神询问,若是这茶水没有问题,那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凌初低着头,专心地捏着风权卿的手掌玩儿。他的手掌又大又厚,五指修长,好玩的不得了。她心中笃定,凭这御医的道行,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这回她下手很轻,只不过是杀鸡儆猴。下一回,若是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得瑟,那可不是毒哑这么简单了。瞧那原本趾高气昂的太监如濒死的鱼儿一般张着嘴,一个劲地呜咽着,傅凌初的心情就格外的美丽。叫你欺负呆子,叫你目中无人,我就叫你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若雨听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莫非是地域不同,泡出来的花茶也会发生变化?”

傅凌初瞎掰的功夫可谓一流,就连撇清关系这种事情都做的游刃有余,可见以前干过不少坏事。但那御医看着精明,骨子里却是个老实人,见傅凌初有意“诬蔑”无辜的茶中圣品,竟忍不住为其说了一句公道话。

“王妃言重了,我皇也是青州国人,喝了不一样没事吗?下官检查过这茶,确无发现半点可疑之处。只怕是公公体质特殊,无福消受这御用之物。”

傅凌初一脸惋惜,又顺势咳嗽了一番才道:

“大人若不嫌弃,也带一些回去吧。若雨见大人倒是个有福气的。”

傅凌初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只怕这二愣子御医还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被他讽刺成“无福消受御用之物”的红人公公却是个精明的,只怕早就在心里狠狠地给他记上了一笔。

“下官谢过璟王妃。”

这花茶产自雷州,又是御用之物稀罕的很。况且这花茶属于药品,就连存放都是严格入库,缺斤少两可是要论罪处理的。作为御医就算不喜欢品茶,拿去做研究也是极大的诱惑。傅凌初不认为他会拒绝,他也不负所望,连客气的推托都给免了,直接拱手向傅凌初道了谢。这御医长得斯文,行为举止倒也温文尔雅,就连行礼也是仪态翩翩。可惜是皇后的爪牙,不然拿来养眼也是不错的选择。

“娘子……”

风权卿见傅凌初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瞧,委屈地撇了撇嘴巴。傅凌初恍然,这呆子莫非是在吃醋?

只被风权卿打岔的功夫,一回头却瞧见那御医大人捏着“红人公公”下巴,查看喉咙的模样。那姿势,那表情,惹得傅凌初在心里狂吼“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奇怪,公公所呈之症的确是中毒无误。除了这花茶,公公可还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御医大人问的十分诚恳,无奈“红人公公”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这么快就顺利摆脱了嫌疑?傅凌初有些无语,她都还没有玩够呢!

“公公若不嫌弃,可随下官回御医院就诊。皇后那边,就由下官代为转达。”

御医大人考虑的十分周到,在安抚了情绪快要失控的“红人公公”之后,又转身同傅凌初道:

“王妃身子虚弱,还是不要进宫去了。下官会如实向皇后禀报。”

不用进宫见巫婆固然好,但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通过皇后来确定。不过这事急不得,反正以后还有入宫觐见的机会,她也不急于一时。

考虑到初来乍到,她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傅凌初便笑着同意了。

古人有云“攘外必先安内”,看来入宫的事情还得先放一放。

送走两人后,傅凌初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可没有忘记“红人公公”来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在这璟王府里居然有人敢谋害王爷!这事若不高调处理,将奸细安插进来的某人还真以为她是个随便揉捏的软柿子了!

见她面露不悦,风权卿担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傅凌初这才堆起笑来对他道:“我没事儿,就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瞎得瑟。”

左左挥手遣退了下人,目光如炬地看着傅凌初道:

“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连御医都看不这花茶做了手脚。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你给我的那个瓶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傅凌初呲牙一笑:

“方才还公主长,公主短的,现在怎么一口一个‘你’了啊?想知道先上缴学费。”

左左抿嘴嗤笑,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公主殿下您还差那一点学费?整个璟王府都是你的了。”

傅凌初闻言哈哈大笑,那句“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真可谓金玉良言,她现在可不就是小富婆一只了嘛。

“本姑娘心情好,就免收你的学费了。我看你是个有天分的,也不瞒你着了。我是个医女,想必你早就看出来了。当然我擅长的不止是医术,还有……下毒。咳咳,这个你也应该已经知道了。刚才我给你的那个瓶子里面装的是滴水观音的毒汁。滴水观音,又名滴水莲,佛手莲。本身不会释放有毒气体,但它的叶子渗出的露水或茎内分泌的汁液都是有毒的,触碰或误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我也是近日才发现滴水观音的毒汁遇热之后,毒素会加倍,入口之后会导致唇舌表皮的烧伤,水肿,影响吞咽和呼吸。严重者口舌肿胀可造成窒息休克。而且五色莲有个特性,在茶水冷却之后会吸收毒素回缩成花苞。”

“你是说,如果方才御医大人用银针试的不是茶水而是五色莲,那这件事情就会穿帮?”

左左呼吸一窒,刚才有那么凶险?

“自然不会,万物相生相克。五色莲能吸收滴水观音的毒素也能将其中和,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御医院离璟王府太远,时间上来说根本不会穿帮……当然前提是落地的茶盅里必须留有五色莲。”

左左摇头浅笑,就算里面没有五色莲,傅凌初也会想方设法地将五色莲放进去吧。毕竟那时一片混乱,有谁会注意脚下那破碎的茶盅?

“那这毒可有解药?”

傅凌初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

“五色莲可不就是解药。若是那位了不得的公公喝茶时有吞食茶叶的习惯,说不准还能有救呢。”

左左听了毛骨悚然,果然胆敢冒充王妃的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来的女子。毒药和解药并存这种高难度的事儿她居然也做的出来?也难怪傅凌初这么无法无天,若是有人敢惹她,毒死便是。怕字怎么写,她还真不需要知道。

都已经身中剧毒了,正常人谁还会再次触碰那催命的玩意儿?这一招,当真是阴险。可傅凌初偏偏有捉弄人的恶趣味,还十分乐在其中。

“走了个不顺眼的,还有一大群讨人厌的。走吧,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将咱们王爷推下水。”

经此一事,左左总算明白傅凌初不是个好惹的。她虽然看上去十分无害,但算计起人来可一点都不马虎。左左都有些担心那些将风权卿推下水的下人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会尸骨无存呢?还是会尸骨无存…

第十八章 顺藤摸瓜

左左是个能干的,为了防止串供,牵涉风权卿落水的一干人等皆被分房关押。傅凌初耐着性子,一间一间的开始审讯。没有用刑,没有恐吓,只在谈话之前告诉他们要如实回答。

问完话后已过午时,傅凌初这才想起她和风权卿一早起来还未曾用膳。这呆子一不喊饿,二不喊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不停转悠。傅凌初本想故技重施直接迷晕走人,可她还没下手呢,只被那湿漉漉的小眼神一瞅,铁打的心肠也得融化。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风权卿一同进了审讯室,不想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傅凌初怕饿坏了风权卿,赶忙叫人备下吃食才拉着他回房坐下。风权卿的手很凉,脸色也不大好。傅凌初心中有愧,只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她开了张驱寒的方子叫人下去煎了碗药。在喂了他一点粥之后又连哄带骗地让他喝光了整碗汤药。风权卿被药苦的直吐舌头,那晒舌头的傻样像极了卖萌的小狗。

吃完饭,傅凌初将风权卿赶到床上,亲自为他宽衣解带,又拿了床棉被给他裹上才满意地叉腰微笑。左左回来的时候刚巧见到风权卿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亮亮的,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王妃,左左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去下人们的住处查看过了。”

“恩,结果如何?”

傅凌初坐在床边,一边为风权卿把脉,一边招手让左左进来。左左进得门来,候在一旁如实禀报:“经查实,府中只有三人未拆封您所赏赐的花茶。这三人都是获释的下奴。”

傅凌初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左左一眼:“我听何方景说,提议将获释的下奴赏赐给璟王的人,是皇后娘娘?”

左左点头称是。

“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一只勤奋的蜘蛛,居然在璟王府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惜我并不是秦若雨,不会因为风权卿生性痴傻就对他不好。”

左左闻言诧异地抬头,傅凌初的意思是……

“那三个下奴恐怕都是皇后的人,她自己不敢明目张胆的对风权卿下手,就想来个借刀杀人。你家公主不喜欢风权卿的流言早就传开了。她约莫是想着如果秦若雨主动下手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不忍下手就帮她下手。反正风权卿出了事也与深宫中的她没有半点干系。而你们公主就可以当替罪羊,顺理成章地帮她背黑锅了。此计可谓一举数得,既除掉了风权卿又因妥善安置下奴赢得了名声。顺便除掉你家公主,缓和宛州与殇州两国之间的关系。”

左左咬着下唇,脸色有些惨白。傅凌初分析的很透彻,根据密报皇后的确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但她没有想到,皇后的歪主意居然打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上。若不是半途出了岔子,阴差阳错地换了个会医术的傅凌初,恐怕她家公主殿下早就被奸人所害,成了那替罪的羔羊。

傅凌初拍着左左的肩,柔声安慰。

“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占了秦若雨这个身份,她的事便是我的事。即便对手是青州国地位最高的女人也休想伤害我身边的人。”

“您想怎么做?”

“顺藤摸瓜!那皇后虽然得宠,却是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布局做事都不方便。久居深宫的女人身边的亲信,无非是侍女、太监和侍卫……太监容易暴露身份,暂且不论。而侍女……今早我本想排除一些,不想府中侍女都走光了……”

傅凌初苦笑着摇摇头道:“没猜错的话,那三个下奴原先都是宫中的侍卫,先被皇后以各种罪名关押入狱,之后又借大赦引入璟王府中。你不妨去打听一下那三个下奴获罪的原因,或许会有收获。”

左左沉吟半响才开口问道:

“奴婢不明白,那未开封的花茶……和这三个下奴之间有何联系?”

“左左,如果你是皇后派遣到璟王府的细作,可会收下我所赐的花茶?”

左左皱眉,认真的思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道:

“奴婢明白了,公主您在大庭广众之下赏赐千金难求的花茶,目的不在于笼络人心,而是想让皇后娘娘起疑。那三个下奴一定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打算原封不动地上交皇后以表忠心。”

“没错,若是普通下人,哪里见过这茶中圣品。就算舍不得喝也一定会拆开看!更何况花茶是御用之物不得交易。”

傅凌初抿唇笑着,眼儿弯弯很是好看。风权卿拿脸贴在她的背上蹭了蹭,看上去像是困了。傅凌初替风权卿诊好脉,将他的手塞回被窝之中,又面带忧愁地看了一眼满桌的食物。

“左左,青州国的饭菜似乎……很特别?”

想起大婚当日突然中断的记忆,傅凌初就有种说不出的郁闷。这酒蛊当真是害人不浅,若不是她嫁的人是这呆子,估计早就清白不保了吧?

“公主何出此言?是青州国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

经此一事,左左似乎对傅凌初有所改观,连说话的语气都柔软了几分。傅凌初受宠若惊,赶忙回道:

“不不不,饭菜很可口,就是总觉得里面有酒的味道。”

左左了然地点点头道:

“是的,青州国人人好酒。就连烧菜都不忘往里头放些青酒。但是青酒甘甜,不会醉人。公主可是不喜欢?”

傅凌初听完欲哭无泪,这里头还真有酒啊?

“我哪是不喜欢啊,我是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能。”

左左闻言无奈地看了一眼满桌的美食佳肴。

“要不奴婢去换个随嫁的厨娘?”

傅凌初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风权卿,摇头说道:

“不必了,这呆子是青州人,一定吃不惯没加青酒的饭菜。这样吧,你吩咐厨娘给我做点馒头和清粥来。”

左左有些无语,难道傅凌初打算今后只吃馒头和清粥了吗?

“奴婢知道了,不知公主打算如何处置那三个下奴?”

傅凌初扶着睡眼朦胧的风权卿躺好,风轻云淡地回道:

“还能怎样?当然是毒哑了丢出去。咱们璟王府很穷,不养闲人!”

“……”

第十九章 娘子,你真好看

今日朝中出了一件大事。礼部侍郎汪毅因不满爱子汪哲当众被侮,竟在大殿之上痛斥璟王妃德行有失。太子护弟心切,反唇相讥,说汪哲散播谣言,恶意中伤璟王,有冒犯天家威严之嫌。双方唇枪舌战,最后气的皇帝拂袖而去。

然而引起这场骂战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懒散地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哼着歌,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

“公主,王爷除了这璟王府和几处田产之外并无多余的其他财产。”

左左一脸严肃地站在傅凌初身侧,目光幽幽地转移到了风权卿身上。身为宫中女官,她见过争权夺位手足相残的,也见过指鹿为马欺压良民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天真无邪蒙头吃亏的。好歹也是皇子,风权卿居然穷的连一介商人都不如,真是叫人不忍直视。

左左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气呼呼地瞪了风权卿一眼。风权卿今儿穿着藕粉色的长衫,如墨的黑发被随便地束在腰后,一看便知是傅凌初偷懒的杰作。虽然这身颜色很难驾驭,但配上风权卿天生丽质的脸却也生出三分的呆,七分的萌,让人看了恨不得将他的脸蛋狠狠蹂躏一番。风权卿被傅凌初玩坏了还不自知,居然还乐呵呵地在傅凌初的指挥下到处扑蝶。

可风权卿越是天真无害,左左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傅凌初见时机成熟才懒洋洋地开口道:“贵为王爷,这呆子的确是穷了点。但好在不是一无所有。这样吧,你拿你家主子的首饰去外头当铺换点银子,等赚了钱再赎回来便是。”

左左一听急了:

“那怎么行?那可是若雨公主的嫁妆!”

“左左,你应该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不懂经营就算钱财再多也无用。”

左左闻言一愣,傅凌初这话的意思是打算插手去管璟王府里的事了?回想当初,傅凌初也是这样一时兴起就成了替嫁新娘,左左就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她果然还是看不透傅凌初啊……

这个人,总是临时起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你信不过我也无可厚非。反正我在青州皇城还有酒楼,你若是不愿,这事儿就交由我办,我将那酒楼卖了就是。”

左左瞪圆了眼睛,这人嘴上说着没事,那幽怨的眼神却总是往她身上瞟。这不明摆着在哭穷,在威胁嘛!偏偏她嘴里没有一句狠话,反倒是她显得不近人情了。

“好了好了,你那间破酒楼就算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吧?这样吧,公主的嫁妆你可以拿去随便用,但是一定要记得赎回来。”

傅凌初奸计得逞,十分爽快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左左以为她要对天起誓,才想开口阻止,却听她一声闷笑:

“三个月,三个月后必定悉数奉还。”

左左张了张嘴,有些哑然。可傅凌初却不给她发呆的机会,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然,为了表示感谢,我定会为你准备一份大礼。”

左左闻言沉默,无视之……

远处,风权卿蹲在花丛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捣腾些什么。傅凌初喊了一声“呆子”,风权卿便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他本就生的好看,白净的脸蛋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柔和粉嫩。

“娘子娘子,你快来看。”

风权卿冲傅凌初招招手,又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身前的花丛。那边是整个院子的角落,杂草众多,生出的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花。傅凌初受到呆子热情的召唤,挪着屁股到了他跟前。

“嘻嘻,娘子你快看。”

风权卿呆笑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堆,扬起的白净小脸上满是泥痕。傅凌初看着他,眼里溢着淡淡的宠溺。这呆子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毫无防备的笑颜,仿佛外界那些恶意攻击都与之无关。他单纯的心性,让他不具备憎恨之心,这正是傅凌初不能轻视他的真正原因。

傅凌初扣着他的脸,用大拇指帮他轻轻擦拭脸上的污秽。风权卿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泛起了红晕。

“娘子,你真好看。”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了傅凌初的心上。不管是前世今生,除了父母似乎从没有人这么真诚地夸过她的长相。好看?傅凌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呆子的审美当真没有问题?就连整日跟在她身侧的左左都比她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呢。

“不及你好看。”

傅凌初笑弯的眼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灵气,好看的晃了风权卿的眼。他坚定地摇头,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倔强:

“没有娘子好看。”

傅凌初揉着他的脸蛋,坏笑道: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我定要怀疑是褒是贬。但既然是相公说的……那我可就当真了?”

风权卿堆起一脸的傻笑,点头如捣蒜。

“你方才要让我看什么?”

傅凌初调戏完了呆子,又把话题引向了正轨。风权卿“啊”了一声,牵着她的手蹲了下去。

拨开茂盛的杂草,傅凌初看到了一只大腹便便的黑色母狗。它蜷缩在草堆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将她望着。傅凌初的视线落在了它的肚子上,转头对风权卿说道:“它好像怀孕了。”

“怀孕?”

风权卿一脸茫然,空灵干净的眼睛似要溢出水来。傅凌初“恩”了一声,耐心地开口解释道:

“怀孕的意思就是,它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一般怀孕的母狗脾气都很大,傅凌初生怕那只母狗会伤着呆子,便伸手将他往后挡了挡。

“小宝宝?”

风权卿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他往前挪了挪,不待傅凌初反应,一伸胳膊就搭到了母狗的肚子上。他顺着母狗的毛摸了摸,眼里满是惊奇。奇怪的是那只母狗不但没有攻击他,反而低眉顺眼一副乖巧的模样。傅凌初只觉得新奇,莫非这狗也看的出风权卿是个安全无害的呆子?

第二十章 生崽

三更半夜,那只被风权卿捡来的母狗又在哀鸣。傅凌初烦躁地伸腿将睡在她身边的风权卿给狠狠地踹下床去。

“你的宝儿又在叫了!”

傅凌初没好气地嚎了一嗓子,随后侧过身继续与周公约会。风权卿美梦正酣,突然小屁屁上挨了一下,还没完全清醒就已华丽丽地滚下床去。他委屈地扁扁嘴,双手撑地,爬了起来。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风权卿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低头看了看铺在地上的厚厚毛毯,竟咧嘴傻笑了起来。

几天前,他在后院扑蝴蝶玩,捡到怀孕的母狗一只。经调查,该狗是通过狗洞从别处爬进来的,并不存在潜在威胁。起初他家娘子只说院里缺个看门的,便将它留了下来。谁知这狗不知好歹夜夜哀鸣扰人清梦,于是负责照顾它的风权卿惨遭殃及,受连带责任。

这些天来,只要那宝儿一嚎,他的屁股就一准遭殃。之前跌下床不是磕到额头,就是撞到鼻子,可今天地上却铺上了一层毛毯,嘿嘿……一点都不疼呢。风权卿踩着毛毯,白净的脸上勾勒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狗妈妈宝儿被安置在后院临时搭建的狗屋里。因为离下人房很近,所以风权卿摸到那时,狗屋前已挤满了围观的下人。

初春的夜里略显寒凉,风权卿来时只穿了一件中衣,小身板在寒风中显得单薄而又可怜。人群中有人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肩上,那人正是璟王府新上任的管家——何方景。风权卿眨巴着大眼睛,冲何方景微微一笑。

“小景,你也在啊?”

何方景黑着脸,指了指身后嗷嗷叫唤的母狗道:“王爷您的宝儿快生了,吵的我们都睡不着觉。”

“宝儿快生了?”

风权卿小脸微红,迟疑开口:

“那……那小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风权卿才说完,便听狗屋那边传来一声惊叹:

“呀!出来了出来了,好小一只!”

紧接着惊叹声此起彼伏,瞬间就吸引了风权卿的全部注意力。他踮着脚尖仰着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人墙之外绕来绕去……

“闹哄哄的,嚷嚷什么?”

傅凌初披着桃红色的斗篷款款而来,她的手腕上还挽着一件藏蓝色的斗篷。她的声音柔和淡然,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不寒而栗。风权卿见到傅凌初却自动地黏了上去,一口一个“娘子”喊得十分殷勤。

黑暗之中,他的墨发被风带起,露出了白皙的颈,那一抹玉色裸露在空气中,刺痛了她的眼。傅凌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眉眼有了些许冷意。

她将手中的披肩塞到风权卿的怀里,绕过一群呆若木鸡的下人,在狗屋前蹲下。刚生产完毕的母狗十分虚弱,却强撑着眼睛警惕地望着她。傅凌初撇了一眼刚产下的那窝狗崽,伸出食指点了点其中的一只。母狗立刻目露凶光,朝傅凌初吠了一声。风权卿抛开手中的披肩从背后猛地抱住了傅凌初。

“娘子不怕不怕。”

他笨拙地拿脸蛋去蹭傅凌初的脸,还抽空故作凶狠地瞪了宝儿一眼。宝儿呜咽一声,低下头舔了舔正在喝奶的小狗崽们。

“风权卿,去把那只小白狗抱到房里来。”

傅凌初面如寒霜,一把推开身后的风权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与她擦肩而过的何方景分明听到了她嘴里吐出的那句“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傅凌初走后,风权卿很是哀怨地看了宝儿一眼。想起亲亲娘子的吩咐,立刻老实地低头打量起小狗狗们。结果每一只都紧眯着双眼,浑身粉粉嫩嫩的。虽然很可爱啦,可是……哪有什么小白狗?他急的焦头烂额,只好别扭地去问何方景。

“小景,娘子说的是哪只啊?”

何方景一看,也愣住了。

“王妃刚才动的是哪只,便是哪只吧。”

风权卿点点头,这个他倒是记得。

“王爷,小心点。”

何方景见他伸手去抱小狗,忍不住出声提醒,可是,宝儿对风权卿的靠近没有一点抵触的情绪,反而就着他的手背蹭了又蹭。

众人一头黑线,想起方才王妃不善的眼神,莫非是……吃醋了?

风权卿把那只看上去最瘦弱的小狗崽捧在手心,激动的红了脸颊。

“小景,你看你看,好小哦。”

何方景只觉得他家王爷单纯的不可思议。就傅凌初临走时的脸色来看,八成是生了他的气。可他倒好还在这里笑逐颜开,殊不知大祸将至,待会一准呜呼哀哉。

果然,等风权卿捧着小狗回房的时候,傅凌初告诉他,今晚他睡书房。呆子一下就愣住了,还没来得急抗议,傅凌初就已接过小狗,重重地合上了房门。

风权卿唉声叹气地往书房的方向走,路上巧遇正打算回房睡觉的何方景。何方景见自家王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乐了:“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风权卿闻言,可怜兮兮地抖了抖下巴。

“小景,娘子她有些奇怪。”

何方景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王妃她哪里奇怪了?”

“娘子她……她让我,去……去睡书房……”

何方景一听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用力地拍了拍风权卿的肩,坏笑道:

“哎呀,王爷,您真是太可爱了。”

他笑的眼角泛起了泪花,才抱着肚子将泪水咽下。他说:

“王爷呀,您不知道王妃……有多么疼你。”

傅凌初照顾风权卿向来亲力亲为。穿衣,洗漱,喂食……在外人眼里,这或许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但在知情人眼里,这种行为俨然已经超出同情的范围。有时候连他都觉得傅凌初藏得很深,起码……他看不透!

“娘子是不是生气了?”

风权卿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黯然地垂下了脑袋。何方景见他终于开窍,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风权卿却急了,他来来回回地在何方景面前绕,嘴里念念有词:

“娘子生气了?那可怎么办?娘子不能生气……”

何方景又笑,笑够了,便想着帮自家王爷一把。于是,歪着脑袋寻思了半天,才诚恳地建议道:

“您看王妃总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既不进宫请安,又不能回去省亲。憋在这王府里都快憋坏了。若是王爷带王妃去外面逛逛,说不准王妃一开心就不生王爷的气了呢?”

这番话掺了多少私心,只有何方景自己知道,但风权卿却当真了。他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感激地望着何方景道:

“娘子真的会开心吗?那卿儿明天就带娘子去外面逛逛!可是……外面怎么走?”

“……”

第二十一章 吃醋

在不归谷的时候,颜渊总喜欢拿小动物“练手”。比如鸡,兔子,狗……

他常常穿着飘逸出尘的白衣进入“手术室”,出来时一脸灿笑,满面春风。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他在里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傅凌初却总是盯着他染血的衣摆,发呆。

不归谷的鸡,兔子,狗都生活的很幸福。因为无论它们大病小病,都由神医颜渊亲自主刀。有时候傅凌初也会进去观摩,平淡的不带一丝女儿家的怯懦。渐渐地,她也练就了一双慧眼,能一眼看出这只鸡是不是不会生蛋,那兔子是不是曾经落下过什么顽疾。所以,她能从一窝六只小狗崽里一眼就瞧出其中一只小狗崽的异样。

其实这只小白狗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身子虚,身上起了红点。不过这种罕见的皮肤病,还是花了她一整晚的时间。

傅凌初忙活了一整晚,这才刚睡下,那恼人的风权卿就来了。一大早的跟打了鸡血似的,拉着她的手就把她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娘子娘子,你在生相公的气吗?”

傅凌初皱眉,瞪了他一眼,怒道:“别老是相公相公的卖萌,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怒气未消加上起床气,傅凌初的脸当真与美貌如花无缘了。可风权卿那呆子却看傻了眼,傻兮兮地笑着点点头道:

“恩,娘子才不会生气,娘子最好了。”

傅凌初苦笑,这呆子还学会现学现卖了。这么一想,她心中宽慰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藏不住了。

“我家娘子笑起来最好看。”

这呆子还没完没了了!傅凌初突然想起一句名言“给点阳光就灿烂”,这话搁呆子身上正合适。

“你怎的起这么早?”

傅凌初打着哈欠,没说几句又想躺下。风权卿拉着她的手,表情有点委屈。

“书房的床,不暖。”

傅凌初一听才想起,书房那张床只是她午休时用来闭目养神的,不宽也不长,按风权卿的身高,估计整晚都得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上头。瞧他一副幽怨的小媳妇样儿,傅凌初心底的气算是彻底的消了。这璟王府到底是别人的家,自己鸠占鹊巢实在不太妥当。

“那今晚我去书房睡。”

“不行!”

风权卿脸色一板,带了几分怒容。傅凌初一瞧,心想,呦呵,原来这呆子也是会生气的?

“为什么不行?我还偏要去睡!”

傅凌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居然起了逗弄他的雅致。风权卿闪着泪花,跃跃欲泣:

“没有娘子在身边……不暖!”

傅凌初一愣,熬了一晚上的倦容瞬间被一抹潮红取代……

说来也怪,风权卿说的都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充其量算是入门的,拙劣的好话而已。

她前一世的未婚夫衣冠楚楚,口才了得,那时候的她心跳起伏也没这么夸张。但这呆子偏偏能实诚到让人落泪。她前一世的未婚夫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装饰精美的礼盒,看上去华丽富贵,实际上里面空无一物。而风权卿的话简简单单,没有任何修饰词,不用妄加猜测,就能知道他想给予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可惜,她是个小气鬼,见不得别人跟她享受同等待遇。于是,张嘴便是酸溜溜的一句:

“切,这话你跟宝儿说去!”

傅凌初翻了个身,留给了风权卿一个后脑勺。

“娘子娘子……”

风权卿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家娘子又不理他了。想起昨晚何管家的孜孜教诲,一双大眼亮了数倍。

“娘子娘子,我带你去外面逛逛吧?”

风权卿扑上傅凌初的肩膀,大狗一般趴在她肩上撒娇,就差没有摇晃尾巴以示忠诚了。

傅凌初闭着眼,困得一塌糊涂。她挥挥手赶苍蝇一般去赶风权卿: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她快累瘫了,现在只想睡觉。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抽干了,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可风权卿不知道啊,两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个劲地摇晃。

“去嘛去嘛……”

“不去!”

傅凌初怒,扯过被子捂住耳朵:“让你的宝儿陪你去!”

风权卿继续用手扒着被子,嘴巴贴到她的耳边小声询问:“娘子,你是不是在吃醋?”

傅凌初:“……”

是哪个挨千刀的教会呆子“吃醋”这词的?要是让她知道……一定拖出去暴打鞭尸!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根本没有吃醋!

“娘子,你不要吃醋好不好?我们去外面买糖葫芦吃,糖葫芦甜。醋,酸……”

傅凌初扭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

“你吃过糖葫芦?”

其实,她想问的是,谁给你买的糖葫芦?什么时候买的?有什么目的?你吃了多少?

可话到嘴边,她又不忍去问这些,她怕这些带着猜疑的话会伤了风权卿的心。毕竟,他是那么干净,干净的令活了两世,自以为六根清净的她都羡慕不已。

“恩。”

他点头,一脸兴奋的表情。

“是皇兄给我买的。”

傅凌初扭头,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开口:

“呆子,我曾经为了帮助一个……朋友,被我爹狠狠打过一顿,之后我爹给了我一颗糖。糖……很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风权卿扇了扇眼睫毛,硕大的眸中蓄起一层水汽。她说的那样伤感,想必一定很疼。

“呆子呀,那是因为我心中有怨。我怨我爹不能顺应我的善良,于是,自以为是地错了很多年……如果我像你一样有颗干净包容的心,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和遗憾了。”

傅凌初叹息一声,纵然上天为她换了个年轻稚嫩的身体,但这颗心终究还是老了……

风权卿垂眸,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冲傅凌初微微一笑道:

“糖,甜……心,苦。”

他笑的那么温柔,仿佛一阵暖风吹过她冻结已久的心房,让她防不胜防地疼了一下。是呀,糖终究是甜的,只是心中苦涩才觉得那糖也是苦的罢了。这呆子虽然傻,但却比她们这些聪明人看的通透多了……

第二十二章 出府

最终傅凌初还是敌不过风权卿的软磨硬泡,顶着一双熊猫眼,随便套了一件浅黄色的裙子,带着一脸倦容随着风权卿出了府。临行前她留下了左左照顾宝儿和小狗崽,只带走了对皇城了如指掌的何方景。

皇城的百姓很是勤劳,天还没亮就已出门摆摊。虽然时间尚早,摊位不多,但他们还是寻到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早餐店”。呃……还是露天的,貌似很有情调的样子。但何方景看她的眼神却像是见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她很是受伤。

这家店……还不错啊!要面有面,要豆浆有豆浆,连风权卿最爱喝的红豆粥都有!傅凌初心里腹诽不已,面上却带着从容的笑意,和气地说道:“何管家想吃什么,不要客气。”

何方景嘴角抽搐了一下,点了一碗牛肉面。侯在一旁的老板十分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客官,牛肉面没有……”

何方景脸都黑了,扭头就是一句:“那你们家有什么?”

老板见何方景穿的好,心知不能委屈了他,于是报了个猪肉饺子。何方景的脸色这才见好,点头示意他就吃这个了。傅凌初才没何方景矫情,知道这厮之前是丞相家的大少爷,后来家中变故才会如此落魄……

她也懒得跟他计较,跟老板点了一碗风权卿喜欢吃的红豆粥,又给自己点了一碗素面。何方景瞧她的眼神带着怨念,抿了抿双唇忍不住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事吗?”

出了王府,他不便再喊她王妃,直接以你我相称。傅凌初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这个王妃也是西贝货来着。

“有非知不可的必要吗?”

傅凌初一句话堵得何方景哑口无言。他憋了半天才松了口气,悠悠说道:

“真不知道你是有情有义,还是没心没肺。”

傅凌初低头笑了笑,她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这个世界上看不透自己的大有人在,她又何必过多地了解自己?

“娘子,有情有义。”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风权卿突然插了这么一句。傅凌初闻言心情大好,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何方景哼了一声,正巧他的猪肉饺子也好了,低了头哧溜哧溜的吃了起来。

不多时,风权卿的红豆粥也端了上来。傅凌初眼巴巴地看着,哀怨地想着,她的面呢,面呢,面呢……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傅凌初把风权卿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他生的那样好看,黑眸黑发,唇红齿白,就连捧着碗的动作都像极了抱啃松子的小松鼠。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让她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的钢琴。顺着手臂往上,视线定在他那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上,唔……好想流鼻血!果然是皇城的天气太干燥了么……

“咳咳。”

何方景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想入非非。

“你的面呢?”

他没好气地拔高了音量,生怕她还沉浸在美色中无法自拔。傅凌初撇撇嘴,托着下巴嚎了一声“老板”。

“哗”地一声,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桌子碗筷倒了一地。傅凌初与何方景面面相窥,默契地想着不会这么倒霉吧!

风权卿咬着勺子,一脸迷茫地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疑惑地看向傅凌初。傅凌初赶紧用袖子帮他擦掉黏在唇边的红豆,柔声安慰道:“没事儿,快吃。”

何方景下巴差点没有掉到地上去,这女人竟然也会有温柔的一面?莫非这天上是要下红雨了?

“妈的,没有钱?你是在逗爷呢?”

远远地传来一声谩骂,紧接着又是一通“哗啦啦”的碗筷落地声。老板哀嚎着去拉那些人的袖子,结果被一把推开。傅凌初托着下巴打哈欠,却见风权卿搁了勺子,扭头去看那些来收保护费的地痞无赖。

“怎么不吃了?”

将风权卿的头扳回来,傅凌初指着还未吃光的红豆粥,皱眉批评:

“浪费可耻!”

风权卿拾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到傅凌初的嘴边“啊”了一声。傅凌初皱眉推开他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自己吃不完还要我帮你?”

风权卿愣了愣,舔着下唇,弱弱地开口:

“娘子饿,没有面。”

傅凌初见他一脸委屈,胸口狠狠地痛了一下。

“王爷刚才一直在吹粥,只试吃了一小口。”

何方景“好心地”提醒,顺便用“你刚才盯着人家到底在看些什么”的眼神睨了她一眼。傅凌初那伤痕累累的心又被狠狠补了一刀。

见风权卿垂着眸,一脸受伤的样子,她咬牙握了握他的指尖。风权卿抬眼小媳妇似地看着她,接着又垂眸装深沉。

“哎呦……好饿。”

傅凌初下巴搁在桌上,装起了无赖。果然,善良单纯的某呆从自怨自艾中打起精神,主动勺起了红豆粥递到了她的嘴边。傅凌初的眼睛有些红了,像她这样的人,哪配得到风权卿的真心付出?她是个骗子呀!她根本就不是秦若雨更不是他的劳什子王妃!她欺骗着他的感情,只因为一己私念。可他却傻得无条件去相信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呆子!”

她张开嘴巴,含住勺子,抬眼冲风权卿傻傻笑着。风权卿黑眸微闪,想要拔出小勺继续喂食,无奈傅凌初存了逗弄他的心思,硬是叼着不放。何方景摇头轻叹:“我家王爷太过善良。”

傅凌初怒道:“我家呆子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

何方景悠哉地将最后一口汤喝尽,冲风权卿抛了个媚眼。

“王爷,好饿……”

风权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粥,又看了看横眉怒目的傅凌初,笑了。何方景呲牙笑道:

“你瞧,王爷都在笑你小气呢。”

傅凌初不理他,见风权卿又舀起一勺,生怕他递错了方向,忙伸长脖子去叼他手中的勺子。得逞之后还特得瑟地冲何方景哼了哼。何方景的下巴再次脱臼,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第二十三章 挨打

风权卿本就没想理会何方景,见傅凌初一口接一口地去吃他喂的粥,一时心情大好,唇畔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王爷,你也吃。”

傅凌初将再次递过来的勺子推到他的唇边,笑的一脸温柔。何方景猛地咳嗽起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王……爷?”

傅凌初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去去去,我们正在用膳呢,要咳嗽一边去。”

何方景心里不平衡了,不怒反笑:

“你们都共用一个勺子了,居然还嫌弃我?”

傅凌初这才想到这茬,红了脸怒瞪何方景一眼。

“要你管!”

风权卿学着傅凌初的样子将勺子全部含进了嘴里,然后傻兮兮地扭头去看傅凌初。那双承载着星光的黑眸中满含笑意,傅凌初只觉得自己的心“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缝。

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周围用膳的人早就作鸟兽散。他们三人雷打不动地坐着,倒是显得有些突兀。

终于旁边的那桌也被掀翻,砸碎的瓷碗碎片溅了一地。风权卿勺粥的手微微一顿,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带头摔桌子那人长得凶神恶煞,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身材粗壮,双臂满是肌肉。见风权卿抬眼看他,突然大喝了一声:“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傅凌初懒洋洋地踢了踢滚落到裙脚下的筷子,起身坐到了风权卿的身边。她伸手抱着他的腰,柔声撒娇道:

“相公喂我喝粥好不好,一勺勺吃太慢了。我真的好饿……”

风权卿僵硬的脸色得到了缓和,端起整碗粥轻轻地贴到她的嘴边。

“吃什么吃!没见到老子正在砸店?”

那汉子几步冲到他们跟前,举着砍刀就往桌上劈去,本就不怎么牢靠的木桌应声而断。傅凌初一手护着风权卿,一手不着痕迹地扎了他一针。那粗壮汉子哀嚎一声,举手就朝傅凌初挥去。

风权卿吓了一跳,抱着傅凌初互换了一下位置,结果后背结结实实被捶了一下。两人双双倒地,傅凌初被风权卿压在地上,一群小喽啰一拥而上。他们二话不说对着两人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傅凌初急了,伸手去推压在她身上的风权卿。但风权卿傻劲儿一上来,收紧双臂就是不肯放她出来。

“风权卿你快放我出去!”

隔着风权卿她都能感受到那重重踹到他身上的力道,一声声闷响听的她忍不住落泪。她与他紧紧相贴,他的手臂就垫在她的脑后。他们靠的那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呆子,求求你快起来!”

傅凌初哑着声音开口求他,但风权卿却恍若未闻。他将脸埋在她的颈边,轻声呢喃了一句“娘子”。傅凌初瞬间崩溃,不过是一群小混混,她能对付的!与清源分开的时候,她曾向她发誓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她随时带着银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恶人,她都能准确地找到穴位,让对方痛不欲生。

可是呆子啊,你错付了真心。你豁出性命护在怀中的并不是你的王妃!

傅凌初的泪划过耳际,紧贴着她的风权卿疑惑地抬起头。

“娘子,不哭。”

风权卿空出一只手,笨拙地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他总是喜欢用笑来解决一切事情,呆的令人发指,却也让人羡慕。

看清风权卿的脸后,傅凌初哭的更凶了。这呆子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知不知道他带笑的唇畔已沾上了艳红的血迹,就像一把利剑生生刺在了她的心上。

“求求你不要有事。”

傅凌初的眼中溢满了泪,第一次厌恶起自己的自以为是。如果在不归谷的时候,她能向清源学一些拳脚功夫就好了。如果她没有逞能,与其他客人一起避开,不去多管闲事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护着她的呆子正在挨打。何方景本想上前帮忙却被一伙混混缠住,他本就旧伤未愈,这下会儿更是自顾不暇。她从来都只会算计别人,却不想错算了一个风权卿。

她很想告诉他,他的娘子是个从未吃过亏的人。但对上那双饱含心疼的黑眸,她的喉咙就像着了火一般难受。

她咬着牙贴上他的嘴,恶狠狠地吮吸着他唇畔的血迹。风权卿浑身僵硬,随后微微张嘴,任她去占自己的便宜。他的眼里带着满满的宠溺,深邃透亮哪还有半点痴傻的痕迹……

“******,一对狗男女!”

不知是谁叫骂了一声,杂乱的拳脚停了。开始有人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拽风权卿的胳膊。风权卿闷哼一声,死死咬牙将傅凌初护在怀里。傅凌初环着他的腰,模糊的泪眼已恢复了一丝清明。

何方景收拾完了几个纠缠他的小喽啰,朝着他们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不甘地踹了风权卿几脚,转身迎上了何方景。

当初扎下的那一针终于发作,那挨了傅凌初一针的粗壮男子抱着手臂嗷嗷嚎叫起来:

“混蛋!快去给老子找大夫!”

傅凌初坐在地上,抱着风权卿的身子为他号脉。本就平淡无奇的脸上和着尘埃和泪水,滑稽的像是刚从泥地里滚出来的泥人儿。

风权卿挨了那粗壮汉子的一肘子,随后又遭受了一顿暴打,身体情况很不乐观。傅凌初喊何方景不要恋战,刚巧那些小喽啰也要送自家老大就医,也就没有拦着。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风权卿回了璟王府,吓的看门的护卫连报信都一路跌了好几跤。

左左那时正在安排人手在后院给几只小狗崽安置新窝,听到下人回报,立马丢下手中活计就往主卧赶去。

半途中碰见挂了彩的何方景,火气噌噌地冒了上来。

“你到底是怎么照顾王爷和王妃的?叫你多带一些人手,你不肯!说什么人多招事儿,我告诉你,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扒了你那宝贝公子的皮!”

何方景本就愧疚,心里也是塞了一团火。听到左左的话,气得肺都快炸了。

第二十四章 负伤(上)

“这事儿怎么能怨我们公子!你少拿这事儿找我家公子的麻烦!”

“我找你家公子麻烦?何方景!做人要有良心!在璟王府,王爷和王妃才是正经主子!更何况我家公主对你有恩,你怎能忘恩负义!”

何方景也恼了,口不择言道:“你家公主?傅凌初是你家公主?那秦若雨算你什么人!”

左左气得脸色发白,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好你个何方景,你威胁我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左左甩了几袖子,绕过何方景气冲冲地走了……

左左抄了近路,很快就到了主屋。可惜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得了傅凌初命令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一见到左左,纷纷屈膝朝她行了个礼,一转眼又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屋内,傅凌初正颤抖着手指去剥风权卿的衣服。风权卿半闭着眼睛,脸色通红地将她望着。

“疼么,疼的话要跟我说。”

风权卿点点头,抿唇看了一眼她抖得厉害的指尖,微微一笑道:“不疼。”

傅凌初的爪子顿了顿,缓缓地触上了他的衣襟。风权卿一声不吭地随她折腾,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会儿趴着,一会儿侧着,疼的他大汗淋漓也不敢哼上一句。

傅凌初检查完毕,看的两眼微微泛红。她家呆子原本白玉无瑕的后背此刻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乌青。脊梁骨一排都是血淋淋的。隔着厚厚的冬衣,居然也被折腾成这样,可见下手之阴狠毒辣。

傅凌初将手巾放入热水中消毒,又不顾烫热将手巾拧干。她顾不上被热水烫红的手,微微颤颤地将手巾贴上了风权卿的背。风权卿压抑地闷哼了一声,她再一次放柔了手里的动作。擦干净后,她拿了药膏为他上药,只用食指勾了一点轻轻抹在他的身上。她的动作那样温柔,指尖所及之处都能引起阵阵战栗。

风权卿咬着牙,毫无声音,眉头时而轻皱一下。傅凌初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的眼睛发酸,只想落泪。

这些外伤都这么严重,那内伤岂不是更……

她不敢再往细处去想,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风权卿生病受伤。

“风权卿,你觉得快乐吗?”

傅凌初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风权卿不傻,他只是中了毒,压迫到了他的脑神经。想要根治其实不难,他中毒不深,死不了却也不好过。起初,她对他好,只是觉得他与自己同病相怜,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但她对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实在兴趣不大。可现在,他的傻却令傅凌初感到心疼。渐渐地她困惑了,如果风权卿不傻,那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快乐。”

风权卿眼眸含笑,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有娘子,很快乐。”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傅凌初的胸口一阵闷疼,手中的动作更轻了一些。等药涂到腋下的时候,风权卿嘎嘎地笑了。

“娘子,痒……好痒……”

傅凌初皱眉叫他不要乱动,又扯了被子轻轻覆在他的身上。见他睁着乌黑的大眼盯着她,傅凌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风权卿嘻嘻笑开了:“娘子,脸花花。”

傅凌初一愣,也跟着笑了。她忙着帮风权卿检查伤势,又忙着开方,涂药,哪还有心思去整理自己的妆容?低头一看,纯白色的素裙果然已经变成了深灰色,裙摆处甚至还沾了一些红豆粥。想必是扑到了那打翻了的红豆粥上,黏糊糊的,还和着尘土,看上去十分恶心。

她是急糊涂了,也不整理一下自己就开始给风权卿看伤。好在风权卿没有伤口,伤势都比较内敛。现在已经涂了伤药,只需下几针消掉淤血和红肿就可以了。但他脊椎处的伤还要再观察几日。想起那粗壮汉子的体型,一肘子下去也不知道有没伤到呆子的筋骨,傅凌初皱着眉,脸色有些难看。

还好现下是初春,衣服穿的比较多。不然估计那大汉一肘子下去,风权卿也别想活着回到璟王府了。

这次出行,倒是给傅凌初提了个醒。毕竟风权卿不是普通人,以后衣食住行都还要再小心一些才好。

她沉吟着坐到了床畔,见他没有阖眼,又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呆子只是一味的傻笑,下巴垫在手臂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真是呆子。”

即使伤痕累累脸上也是带着暖暖的笑意,仿佛阳光一般能够驱散内心的阴暗。她一直找不到形容他的词汇,现在却莫名的想起了“阳光”一词,果然很适合他。

“娘子,好看。”

风权卿歪着脑袋去看她,满脸“我家娘子最好看”的傻样。傅凌初被他逗笑了,摇头问道:

“你不觉得左左比我更好看?”

风权卿晃着脑袋咧开嘴,冲着她羞涩一笑:“娘子最好看。”

傅凌初有些无奈,这呆子肯定审美有问题。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觉得很甜蜜。显然在不归谷的时候,她听惯了颜渊的抱怨。什么她娘亲生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她却长得平平淡淡,扔人堆里都不好找。被打击惯了,自然也就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什么胭脂水粉,她大多无感。出门也只是随便套一件颜色清淡的衣服,连发髻都不怎么会梳。

虽然清源那货也不喜欢打扮自己,但人家有偷懒的资本啊。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她随便站着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哪像她,清水一瓢,毫无特色。先天不足也就罢了,后天居然还不努力,自然被颜渊那个毒舌奚落的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可风权卿却夸她好看,还夸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他那真诚的小眼神,傅凌初都要怀疑自己是天女下凡了。但是拿起铜镜一瞧,还是那张脸,那个相貌平平的傅凌初。她并没有变成西施貂蝉之流,当真是有些遗憾。

第二十五章 负伤(下)

傅凌初医术不错,治伤的时间不算很长。倒是哄呆子睡觉花了她不少时间。因为不能平躺着睡觉,傅凌初还特意在他的两侧压了软被,就怕他睡着翻身伤了自己。

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府里已经亮起了红红的灯笼。上头的“喜”字似乎在提醒着傅凌初,她才嫁做人妇没多久。

见她出来,左左忙迎了上去。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让下人们去用晚膳。夜还很长,风权卿伤重不能下床,很多事情都得在床上解决。傅凌初让人备了些吃食拿到书房,又费尽心思开了方子才去回了卧房去照顾风权卿。

风权卿睡了一会,背后火辣辣的疼让他睡的极不安稳。傅凌初摇醒他给她喂了点小米粥,见他咬牙隐忍的模样,突然就心疼了。

“别忍着,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就不疼了。”

风权卿却摇头:“不疼,娘子才会疼。”

傅凌初伸手去捏他的脸蛋,恩,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不疼你咬什么牙?”

风权卿嘿嘿地笑着,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蛋道:

“娘子,亲亲就不疼了。”

傅凌初知道他傻,说这话的用意并不是调戏,而是真的有那想法。于是,豪不矜持地在他的脸上啃了一口。

风权卿愣了愣,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娘子,你再亲再亲。”

说完又在自己的脸上点了点。傅凌初不理他,又喂了他一口小米粥。

“快吃,粥快凉了。”

风权卿一脸委屈地睨了她一眼,哀怨的抿了抿两片薄唇。傅凌初知道风权卿的情况,只是因为知道的太清楚了,所以才会吊着一颗心不让它往下沉。

风权卿中的毒不深也不浅,刚好能让他吊着一条小命。情况好的时候,他可以是非常清醒的正常人,至于有没有人能看出来,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但他大部分时间是呆子,这一点无需置疑。在他是呆子的时候,她可以肆意地吃他的豆腐,捏他的脸。但万一他突然清醒了呢?是不是会觉得难堪?会不会排斥她的接触?她不知道,所以保持适当的距离对他们都有好处。毕竟她总有一天是要换回去的……

在傅凌初的威逼下。风权卿吃完了一整碗小米粥。因为睡了一下午,风权卿的精神很好。傅凌初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看,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时说过的童话故事。于是,便问他想不想听故事。风权卿双眼骤亮,将头点的跟那啄米的小鸡一般。

傅凌初给风权卿讲《一千零一夜》。说国王因为王后的背叛,要报复天下所有女人。他每天娶一个女子回来过夜,次日便杀掉再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国王杀掉了一千多个女子,成了一个残暴的君王。

呆子急急地插嘴道:“那怎么办?杀人,不好……”

傅凌初去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如果你是下一位新娘,你会如何?”

风权卿努努嘴巴,歪头皱眉作思考状。傅凌初继续讲:

“丞相的女儿试图拯救千千万万的女子,嫁给了国王。她每晚都讲一个故事,只有开头和中间,没有结尾。国王为了听故事的结尾将杀她的日期延迟了一天又一天。”

风权卿咧嘴傻笑:“和娘子一样聪明。”

傅凌初说:“她的故事无穷无尽,一个比一个精彩,一直讲到第一千零一夜,终于感动了国王。”

见风权卿没有半点睡意,傅凌初便打趣他:

“后面有一千零一个故事哦,你想不想当那个国王?”

“不想。”

风权卿一口否决,眼神坚定,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杀人,不好。”

傅凌初笑笑:“那你还要不要听故事?”

风权卿高举双手,大喊:“我要!我要!”

傅凌初按下他的手,这才开始了今晚的第一个故事……

傅凌初也只给风权卿讲了故事的开头和中间,并命令他马上睡觉,否则就明儿休想听到故事的大结局。这招果然奏效,风权卿乖乖地抱着被子进入了梦乡。

风权卿熟睡之后,傅凌初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带着蚀骨的寒意起身迈出了房门。

夜色如墨,只余弯月独挂空中。傅凌初许久未曾阖眼,实在没有望月思乡的美国时间。倒是左左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肘着石桌托腮望月,一副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模样。见到傅凌初,左左起身飞奔到她的面前,小嘴儿一张急急喊道:

“凌初。”

傅凌初扬眉勾唇,她叫她“凌初”,这倒是稀奇事儿。

“有事儿?”

“呃……王爷他还好吧?”

左左皱眉,垂在身侧的手一个劲儿地扯着裙摆。傅凌初看在眼里,却不拆穿,只淡淡笑道:

“他很好。”

左左咬咬红唇,抬起脸来看着她说:“你是不是要去姓何的屋子,给那个小孩儿看腿?”

傅凌初怪异地看着她道:“我以为你知道。”

“别去了,那姓何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在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小鬼才是他的主子,他根本没有资格和本事保护好你和王爷!”

傅凌初笑了笑:“何以见得?”

“他……他今天不是没能保护好您和王爷么?这足以证明他的无能!”

左左义愤填膺,一张小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傅凌初只觉得有趣,刚认识左左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冰山美人,不苟言笑,做事果断,不想这丫头还挺有情有义。

其实,就算左左不出言提醒也无大碍。傅凌初根本就没想过要笼络何方景,只是府里需要个对青州国了如指掌的管家,她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而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并不认为何方景存在什么威胁。

“何管家脚伤未愈,要护着两只不会武功的菜鸟谈何容易。更何况不带护卫也是我提议的,就怕人多扰了清静。这事儿的确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左左被噎得哑口无言,努了努嘴,磕磕巴巴地开口道:

“你跟我道什么歉呀……不是要给那个小鬼治腿吗?赶紧去吧。”

傅凌初无力地瞅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道:“不是想着要跟我学点医术吗?走吧。”

左左的脸更红了……

第二十六章 晒太阳

府中病人不少,傅凌初忙里忙外,脸都瘦了一圈。好在左左天资聪颖医术突飞猛进,替她分担了不少。不然照这速度再熬个几月她非得下去见阎王不可。

风权卿受伤一事,傅凌初并未刻意隐瞒。令人意外的是,皇宫那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期间,风权卿的那位太子哥哥差府里的管家送来了一些珍贵的补品,除此之外,再无过多关注。傅凌初不得不感叹一句:长得好看,没朋友啊没朋友。

“娘子,你不开心?”

一月的静养,让呆子的脸看上去圆润了一些。见他探出脑袋,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她,傅凌初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带我家小呆出去晒晒太阳。”

她当然不能直接告诉风权卿,她这是在心疼他的孤单。他那么好,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一个人过府探望。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得了病身边还有父母嘘寒问暖。但一个失了宠的傻王爷却连这点温情都体会不到。

他过的这么凄苦,却一直以微笑示人。不像她,因为一次的背叛就忘记了最初的那份感动。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与其念念不忘还不如拿来祭奠已逝的爱情。

“要要要!晒太阳!”

风权卿高举手臂,一脸雀跃。傅凌初被他逗得笑了,这呆子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许是被闷坏了。生怕她反悔似的,风权卿扑到她的怀里,抱住她的腰撒娇道:“和娘子一起晒太阳。”

傅凌初望了一眼天色,今日阳光普照,的确是出行的好日子。于是,她给风权卿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裳。左左端着鸡汤进来,看见傅凌初正别扭地给风权卿束发,忍不住笑了出来。

傅凌初的手艺真不是一般的差,风权卿的头发没一次带上发冠的,总是松松垮垮垂在腰后,用一根细布条子随便捆扎,看着着实可怜。

“王妃可要带王爷出去?”

左左将鸡汤搁在外间的桌上,走到傅凌初身边接过了她手里的活计。傅凌初如大赦一般舒了口气,讨好一般给左左捏了捏肩膀道:

“好左左,辛苦你了。”

左左三两下就给风权卿弄好了发型,戴上一个白玉发冠,腼腆柔弱的某呆瞬间变成了一位翩翩贵公子。

“王妃,咱们王爷长得很俊呢。”

左左由衷赞叹一声,说话间已把风权卿推到了傅凌初的面前。傅凌初捏了捏风权卿的脸蛋儿,笑嘻嘻地道:

“那当然,咱们家王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行!我得藏起来,要不让人给拐走了可怎么办!”

说着一把搂住风权卿的腰就要把他往身后藏,逗得风权卿嘎嘎笑个不停,整个卧房里都回荡着欢声笑语。

因为上次有了不愉快的经历,所以傅凌初此行格外小心。出行前她叫来了何方景,让他去雇佣几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结果何方景一听,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有话不妨直说。”

傅凌初正在收拾东西,吃的喝的样样俱全。撇见何方景皱着眉一脸便秘的表情这才放下手中的包袱对他说道。

“王妃可曾记得前些日子交代何某去问买庄子的事儿?”

傅凌初闻言吃了一惊。

“你已经买了?”

她当时的确是想买个庄子来着,因为府里大小事务都需银子,下人们的月俸,伙食费,还有逢年过节的赏钱。加上皇室贵胄哪个不是拥有好几处房产?她家呆子好歹是个王爷,只住着璟王府看上去难免有些寒碜。但是,庄子不是说买就买的。那些权贵根本不嫌房多,一些地主也是极少贩卖已经修葺完善的庄园。

“那倒不是,您也知道,生活在皇城的大多是富贵人家,很少人会变卖家产。有些人家都是趁便宜买了,涨价了卖出去。但那些庄子都是荒的,想要打理好,需要花上大把时间,实在费时费力很不划算。何某近日倒是得了个消息。说是有人贱价出售一处庄子……”

“贱价出售?那不是要抢破头了?还轮得到咱们么?”

傅凌初笑望着何方景,心里明白他的话并未说完。果然见他皱了下眉头,回道:

“王妃有所不知,那户人家本是富商。其主老来得子,对膝下唯一的儿子很是疼宠。结果这孩子被养出了纨绔的性子,吃喝嫖赌是样样都会。终于在不久前闯下大祸,欠了赌坊一笔巨债,将那老爷子的所有积蓄都给赔了进去。为了生计他们才不得不变卖这处庄子,只是青州国人尤信风水,只说这家庄子风水不好,卖价再低都无人问津……”

“何管家的意思是?”

“全凭王妃做主。”

傅凌初倒是不信这些,如果真是好庄子便宜买下又何乐不为。

“我和王爷还没想好去哪儿晒太阳呢。他这些日子关在房里很是可怜,如果可以,我想带他去别处多住些几日。你可否与那庄子主人商议一下,就说我们先去住段时间,当然为表诚意会付上一些定金。如果当真是风景优美,打理妥当的好庄子,我们定会尽早给他答复。”

何方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王妃不怕那里的风水不好?”

傅凌初笑了:“风水轮流转嘛,现在不好,未必将来不好。”

傅凌初意味深长地看了风权卿一眼,见他伸手去扯她的衣角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作乱的手一把抓住。风权卿笑的温和,傅凌初见他笑也跟着傻笑起来。何方景盯着她们相握的手看了一会儿,随即也跟着笑了出来。

在沦为阶下囚之前,身为左丞相之子的他,才貌双全,乃皇城第一美男子,多少官家女子上门说亲,他都不屑一顾。可是,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随着他父亲的含冤自尽,何家没落了。那些仰慕着他的女子,个个避之不及,躲他像是在躲可怕的瘟疫。记得当初傅凌初问过他,为什么赦免了死罪却不回家。家?他哪还有所谓的家?但他说不出口,只觉得亲人不在了,家也就没了……

第二十七章 初次相遇,一世相守

因着第一次出府没带左左吃了大亏,所以这回左左说什么都不愿在府里呆着了。她叫了几个从雷州国带来的侍女照顾宝儿和一干小狗的饮食起居,自己跟随便大部队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小丫头们见此嚷嚷着也要跟去,结果被左左的眼刀吓得纷纷蹿回了屋子。傅凌初见状,笑她这是要嫁不出去,结果左左很淡定地点头告诉她:

“雷州国的随嫁女官是不允许自行婚配的。”

傅凌初听了这话有些伤感,刚认识左左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个不爱笑的娃。虽然长得好看,但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相处下来,才发现她是个热心的孩子,就像全能小助手,会很多她所不会的琐碎小事儿。

傅凌初不想再提她的伤心事,只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将她从秦若雨的手里给骗过来。一时无言,四人就这么干坐着,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何方景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载物,一辆载人。载人的这辆马车比较大,足以塞下傅凌初和一个呆子,两只蜡烛……

看着那两只蜡烛,抱膝而坐,干瞪着眼,傅凌初很不厚道地笑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带你们出来就是想让你们散散心,解解闷儿。你们倒好,光给我脸色瞧了,麻烦你们开心一点,咱们难得出来一趟。”

“王妃,你干嘛非要带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在他的心里,只有那小屁孩才是他的正经主子。瞧瞧他那瘦骨嶙峋的寒酸样儿,光看着我都牙疼。”

傅凌初不提何方景还好,一提他,左左浑身不对劲儿。何方景哼了哼,皱眉开口道:

“何某不过是遭了难,倒是碍着女官大人的眼了。”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说,你因什么原因获罪,你自己心里明白。”

何方景冷笑道:

“何某并无隐瞒之意,只是王妃……只是她对我的过往不感兴趣而已。”

这话说的很是伤情,若是旁人听了非得以为傅凌初是个绝情寡义的负心汉不可。

“你知足吧!起码还能留着这条小命与我斗嘴。若是在雷州国,通敌叛国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青州皇帝念在往日情分上,只灭你三族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何方景本不想与左左多说,只听这么一句立刻就恼了。

“什么通敌叛国?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家父自担任丞相以来,推行新政,减免赋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奈何皇帝陛下不分青红皂白,只因我祖辈曾是殇州国人就断定我父是他国细作!我父何等刚烈,当场一死以证清白。但那些无耻之辈居然诬陷我父是畏罪自杀……”

何方景说起往事一脸悲愤,奈何风权卿听不懂,傅凌初不敢兴趣,只剩下冷哼的左左还算有点反应。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一脸鄙夷地说道:“你口口声声喊那小鬼‘公子’,还说你不是殇州人?别说青州皇帝,换我也不信啊!”

“哼!你休想从何某这里打探到什么消息!反正我们何家并未做过愧对青州百姓的事情!”

何方景说起往事一脸冷然,左左也收了话茬儿不再自找没趣与他攀谈。

一路上,风权卿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头靠着傅凌初的肩膀,双眼微阖,一脸恬静。若不是他会时常捏一捏傅凌初的手心,估计没人会发现他还醒着。傅凌初有时候会回捏他的手心,只要她一捏,风权卿的睫毛就会颤动一下,很可爱的反应,而且屡试不爽。

那处庄子位居半山,由一条石阶相连。因为斜坡无法继续坐轿,傅凌初便携了风权卿下轿步行。此处风景不错,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树,那庄子隐在树林间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走上石阶,往下一看,何方景和左左都成了小人儿。一个指挥雇来的护卫搬东西,一个提着裙摆“噌噌”地往上蹿。

傅凌初微笑望着他们,只觉此情此景很是温暖。

“王妃,快些扶王爷进屋吧。”

左左一溜儿小跑来到她和风权卿跟前,笑的那叫一个诡异渗人。傅凌初还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就见她转身对何方景哼了哼:“就让那家伙做苦力!下回看他还敢不敢跟过来。”

傅凌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何方景,别有深意地笑了。

爬了一会儿,出了些汗。尽管是在这大冬天,太阳一出来也是有些晒人。风权卿抓着袖子在傅凌初脸上轻轻擦拭了几下,一脸认真地问道:

“娘子,累?”

傅凌初摇摇头,抓住他的手道:

“别脏了衣服,我这儿有帕子呢。”

说着便扯出一条素白的手绢儿,什么花色都没有,单调的能显现出主人的没品。左左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妃,您好歹在帕子上绣上几只鸳鸯和蝴蝶啊,再不济绣几朵牡丹,月季,荷花什么的,也比什么都没有来的强些啊。就算是穷人家的姑娘,帕子也不会素成您这样的呢。”

傅凌初干笑了几声:

“左左,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笨。”

其实,傅凌初想说,她从小到大的劳技课都是睡过去的好伐!她要是会绣什么鸳鸯蝴蝶牡丹月季,那才有鬼!

“要不,奴婢帮您绣上吧?您喜欢什么?鸳鸯好不好?”

左左热情地伸手想要拿她手里的帕子,却被傅凌初一把按住手背。

“左左你又忘了,说什么奴婢?我又不是……”

左左笑了,连忙改口:

“左左我是真心敬重您。”

傅凌初感动激了,忙扯出帕子说道:

“不打紧的,虽然手笨,但绣个字什么的,还不成问题。恩……就绣个‘凌’字如何?”

“林?”

风权卿愣愣地指了指身旁的大树,眨着眼睛问傅凌初。傅凌初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记住了哦,你的娘子叫傅凌初,傅是你岳父的姓,凌是你岳母的姓,因为他们是一见钟情,所以为我取名为初,大概是指初次相遇,一世相守的意思吧……”

第二十八章 拔萝卜

想起父母,傅凌初的鼻子就忍不住发酸。她艰难地压抑住快要崩溃的情绪,不让自己抱头痛哭。但这些努力在风权卿面前形同虚设,他看上去虽傻,实际上却十分敏感。

傅凌初能感觉到从他手心里传来的力量,那么温柔地,坚定地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娘子,笑。”

风权卿捏着她的脸,轻轻往上一带。傅凌初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那一刻她所有的哀愁都烟消云散,眼里只剩下咧着嘴巴冲着她笑的某呆!

“风权卿……呜呜,我想吃荔枝!”

傅凌初抽了抽鼻子,委屈兮兮地望向风权卿。左左闻言嘴角抽搐道:

“王妃,这天气才刚回暖,那荔枝……现在恐怕是没有的。”

某呆愣了愣,紧了紧与傅凌初相握的手,点着脑袋说:“好!”

傅凌初笑了,忙道:

“我可记住了,你不能耍赖诓我!”

风权卿点头如捣蒜,傅凌初对着他笑得旁若无人。一旁的左左只觉得心里痒痒的,酸溜溜的嘀咕着:

“真肉麻,大庭广众的……”

话说一半又闭了嘴,拿了自己那条绣了兰花的帕子就往脸上遮。

“我说你们,居然有心思站着谈天论地,就没个人来同情下何某人吗?”

扛着大箱小箱的何方景,看着站在别庄大门前说笑嬉闹的三人,一脸哀怨。他到底是璟王府的管家还是苦役?脚上的伤才刚好又被当牛使唤。这些人没个有良心的,特别是傅凌初,出门不带杂役,抠门的根本不像个王妃。

左左啐了一口,叉着腰骂道:“难不成你想让王爷和王妃做这苦力活儿?还是……想让我这娇弱女眷来做?”

何方景被气的差点呕血:“你是娇弱女眷?你分明就是只母夜叉!”

左左这回倒是没有继续同他斗嘴,这荒郊野岭的要是气坏了人,就没人可以使唤了。

不顾何方景哀怨的大叫,三人十分默契地扭头走进了别庄。

这庄子的大门挺有特色的,由乌木制成,四角处还雕了象征富贵的牡丹花。进了门,脚下便是一条通向灰瓦白墙小平房的青石主道,上面也雕刻了别致的图案,只是经过常年的踩踏和雨水的冲刷,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鲜。这庄子同它的主人一样,经过岁月的洗礼,老了败了,只余下淡淡的哀愁……

前来迎接的别庄管事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一见面,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从前。从前,这儿是他的老主人最喜欢的避暑山庄,每年夏天都会来此住上一小段日子。从前,这里的仆人很多,田地很是肥沃……

傅凌初等人跟着他,将整个别庄逛了一遍。那絮絮叨叨的老人家这才正了脸色介绍自己:

“老奴姓李,是这庄子的管事。今日一早老爷就差人同老奴说,璟王府要买下这座别庄,不知诸位……”

傅凌初淡淡一笑,这老头先说上一大堆的家常琐事,再来询问她是不是买别庄之人,是不是有些可笑?但人非草木,他希望新主人能善待这里,她能理解。

“那我便喊您一声李管事吧。”

傅凌初拉过风权卿的手,轻声询问道:“喜欢这里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那姓李的老奴听见。此番作为足够清楚地表达,风权卿才是这庄子的新主人了。

那管事的早就听闻璟王是个痴的。但见王妃待他如此,立马堆了笑,去问风权卿道:

“王爷,您对这庄子可还满意?”

风权卿对傅凌初点点头,小声道:

“喜欢。”

傅凌初也觉得挺不错,方才她跟着管事老头转悠的时候,大致看了一下周围环境,依山傍水,的确是度假的好去处。虽然屋子是没有璟王府大,可也算清新雅致,这么低廉的价格能买到这么好的庄子的确是她赚到了。

“李管事,这庄子我们很满意。等何管家上来了,还请麻烦你跟他做一下更户的手续。”

那管事面色一喜,忙道:

“不麻烦不麻烦。”

左左听着有些发愣,这么快就办妥了?

“王妃您不再看看?”

傅凌初看着左左但笑不语,直到那李管事走了,她才悠悠道:

“这宅子或许值不了多少银子,但风水定是好的。”

她心情极好地拉着风权卿绕过屋子,往庄子后头的菜园子走去。左左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也带着几分好奇跟了上去。

风权卿似乎对园子里的蔬菜很感兴趣,他蹲在一株白菜前,用食指戳了戳翠绿的叶子。呆萌的可爱样子惹来傅凌初的阵阵轻笑:“王爷是不是从没见过白菜?呃……我是指一整株白菜。”

风权卿抿着唇,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傅凌初:“白菜?”

“是啊,这是白菜,这是萝卜,这是南瓜……”

傅凌初笑嘻嘻地看着风权卿,风权卿也很给面子的回以一记“娘子,你好厉害的”的崇拜眼神。站在一旁看两人互动的左左突然感到一阵头疼。和这两人在一起久了,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都降低不少呢……

“王爷,你看我拔萝卜给你吃!”

傅凌初俯下身扒了几下土,提着萝卜叶子往上一提,一根食指粗细的白萝卜破土而出……

左左:“……”

傅凌初:“……”

风权卿:“(⊙o⊙)……”

“咳咳,这根萝卜好像有点小……”

傅凌初干笑两声,有些难为情地看向风权卿。风权卿很捧场地朝她竖起大拇指,感动得傅凌初稀里哗啦。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傅凌初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娘子的萝卜跟我的手指一样大,嘻嘻……”

笑笑笑,笑你个头!傅凌初愤愤拧下萝卜顶上的叶子,蹲下身重新插回了土里,完全一副坏事做尽不留其名的样子。她拿着小萝卜往身上随便一擦,一张嘴就咬了下去,结果涩的她差点落泪。

风权卿看着有趣,也学着她的样子提着萝卜叶开始拔萝卜玩。但是他拔的很吃力,遂又放下叶子,扒了几下土。结果还真被他拔了一根大腿粗细的白萝卜。

傅凌初和左左一同傻眼,果真是傻人有傻福。看这叶子也不是很大把,怎么就能长出这么大的萝卜来?

“娘子娘子,你看你看。”

风权卿抱着大萝卜,笑的眉眼弯弯。初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在田野间投下一道黑影。

第二十九章 许愿

风权卿站在那儿微微一笑便让周围的风景都黯然失色。傅凌初常常想,如果呆子不是那么呆,或许他会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或许他早就与别个成年男子一样,有了成群的妻妾和一堆爱慕着他的女子。

但聪明的人有着聪明人的苦恼,她不希望风权卿被卷入争权夺位的是非之中。他说过的,他很快乐,如此,便已足够。

“王爷,我们比赛,看谁拔的萝卜又大又多,好不好?”

傅凌初来了兴致,望着风权卿怀里抱着的萝卜两眼发光。风权卿也很高兴,摇头晃脑地将大萝卜放到一边,扬着脸冲傅凌初笑了笑,算是应了她的挑战。

傅凌初自动将风权卿的表情视作挑衅,跃跃欲试的撩了袖子,扎起马步,嘴里喊着:

“预备……”

风权卿严阵以待,也学着傅凌初的样子撩起了两边的袖子。

“开始!”

话音未落,傅凌初便开始弯腰狂拽萝卜的叶子。相较之下风权卿就显得老实很多,他先来上一招空手刨土,再将已经松动的萝卜连根拔起……

两人就这样在菜园里玩起了拔萝卜的游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菜园子旁边有一座小亭,左左见两人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了了,便提着裙子坐到了亭中。

这两人委实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的发了疯似的。瞧他们身上脸上全是泥巴,却还笑的像个孩子……

看着看着,左左便忍不住笑了。

这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干着破坏菜园子的勾当,也不怕把这庄子给毁了。特别是傅凌初,每次拔起一根萝卜,都要叉腰得瑟一下。就这么……高兴吗?

结果两人一直比到用膳时间才被左左吼去吃饭。风权胤收获颇丰,抱着满怀的白萝卜,意犹未尽地盯着早已一片狼藉的菜园子。

傅凌初也十分不甘,因为她拔的萝卜全属“未成年”,跟呆子拔的巨无霸根本没有可比性。

“娘子,萝卜……”

风权卿满载而归,抱着战利品笑的一脸满足。见傅凌初一脸便秘的样子,他十分友好地抱着萝卜们拱到了傅凌初面前。

“哼!”

傅凌初委屈,这个呆子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专挑大的萝卜拔!赢了还炫耀,太没品了!(这娃早已忘了玩这游戏的初衷)。

“娘子……”

风权卿愣住了,忙饶到她面前用湿漉漉的小眼神瞅着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傅凌初没好气地哼了哼,却也不忍继续冷落了他。一抬眼,看见呆子灰头土脸的模样,结果“噗嗤”一声便笑了。

“哪来的大花猫啊?”

傅凌初拔的都是小萝卜,所以又塞回土里“回炉重造”了,所以她手上空空如也。见风权卿浑身脏兮兮的,忍了忍没忍住,终于抽出了那条素白的帕子给他擦脸。

“好了,拔萝卜比赛你赢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傅凌初拿着帕子擦拭着他的额头,鼻尖,下巴,一处一处,细心而又温柔。而风权卿望着傅凌初,咬着下唇一脸木然。

“娘子,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傅凌初冲他眨眼:“那要看你许的是什么愿望!”

“娘子是神灯吗?”

风权卿呲牙笑着,睫毛一上一下,可爱的要命。傅凌初撇开眼,心想果然不能和他讲太多神话故事啊……

“少废话,还要不要许愿?不要我可走了啊。”

傅凌初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左左在冲她呲牙咧嘴了,好恐怖……

“别走。”

风权卿急了,丢开怀里的萝卜就去拽她的袖子。结果萝卜们“咚咚咚”全数砸到了风权卿的脚上,散落了一地。

“再不走左左要杀人啦。”

傅凌初握住他的手,笑了,

“你不怕左左生气吗?”

风权卿看了一眼暴走边缘的左左,点了点脑袋。可他还是软软糯糯地说道:“娘子不要走,愿望,不走。”

傅凌初呼吸一窒,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风权卿心中的阴暗面。她以为他的世界是美好的,不管世道多么险恶,那都与他无关。他有自己的小小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过的很幸福。所以,当她问他快不快乐的时候,他才会答的毫不犹豫。

可是,尽管风权卿生的多么好看,也不可能超凡脱俗到失了七情六欲。她忘了他是个人,是人就会有需求以及需要。一旦他的心里有了重要的人或物,就会时刻影响着他的情绪。

她很庆幸自己就是这个重要的“人”,能在呆子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似乎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我不走,我答应你,要走一起走,好不好?”

说这话时,傅凌初心中五味杂陈。前世的她,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围绕在身边的不是青年才俊就是企业新贵。可那些人嘴上说着漂亮话,实际上却没有一人将她真正放在心里过。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倾心风权卿这样的呆子。但人生无常,既然她不能左右命运,那就顺从心意。

“娘子,不哭……”

风权卿扯着袖子给傅凌初擦泪,她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如果命运让她背离现有的生活,来到这里只为遇见她的呆子。那么……她愿意!如果,她前世所受的背叛,只为让她能更清楚的看清呆子的情谊。那么……她无悔!既然决定拿起,那便将过去放下。她不是个贪婪的人,有舍才有得,放弃怨恨,收获爱情,何乐而不为?

傅凌初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风权卿的胸膛,刚想矫情一番,结果被左左的狮吼功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是想闹哪样?赶紧给老娘滚去用膳!老娘快饿死了!!”

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悲春思秋顷刻间烟消云散。傅凌初红肿着双眼,委屈地对风权卿抱怨:

“左左好可怕……”

风权卿呆呆地点头,依旧死死地顶住她脸上的泪珠。

“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饿了……”

风权卿再次点头,蹲下身抱起大萝卜就往怀里塞。左左提着篮子气冲冲地杀了过来。她黑着一张脸,二话没说,就将白萝卜们往篮子里塞。

傅凌初识相地没有说话,拉着风权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菜园……

第三十章 成长

庄子的后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听李管事说,他的老主人年轻时身子虚,得了高人指点才找到了这一处“美人汤”。之所以称之为“美人汤”,全因此处泉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女人泡了,那肌肤就会变得精致细腻,白皙无暇。

傅凌初有些无语,不就一处温泉么,何必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样子?不过看风权卿吃饱喝足没事做,去泡泡澡也没什么坏处。于是便带了些换洗的衣服装进篮子塞到风权卿的手中,欢欢喜喜地出发了。

风权卿很配合,手中提着小篮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凌初身后,看看花看看草,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万分好奇。傅凌初觉得有趣便唬他说那花会吃人,结果吓的某呆再也不敢胡乱用鼻子去拱美美的花儿。

傅凌初掩着嘴笑:“呆子,骗你的啦,你怎么这么好骗!”

风权卿委屈地撇嘴:“娘子,骗人不好。”

傅凌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就是骗子,第一次说谎就欺骗了全天下的人。我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小偷。我并不是你的娘子却替了别人的位置,嫁给了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风权卿不走了,他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眸,对她轻轻一笑:

“你是我的娘子,不是骗子也不是小偷。我母妃说,娘子就是与我拜堂成亲,相守一生的人。你就是我的娘子……”

他逆光而站,傅凌初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如此坚定,仿佛一团火,烧尽了她心中的魔障。她的夫君并不傻,只是想法比任何人都要简单。与他拜堂成亲的是她,所以她便是他的娘子。今生不变,此生唯一。

迎着日光,她冲他微微一笑,清亮的双眸里氤氲出温柔的笑意。

他们携手走了好久,才到达山顶。平时不爱运动的傅凌初瞬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看到飘着袅袅白烟的温泉湖,傅凌初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爬山什么的,果然不适合她,吃饱穿暖被圈养的米虫生活才是她的毕生追求!

冷冽的山风牵衣摆动,风权卿站在此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傅凌初被迷的神魂颠倒,伸了魔爪使劲地去掐他的脸蛋。

“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傻子?我的呆子可聪明了呢。”

傅凌初笑,风权卿也对着她笑。

“你看你,就知道笑。对好人笑,对坏人也笑。就是因为你这么爱笑,所以他们才说你是傻子。喜怒哀乐是正常人都应该拥有的情绪。到你身上好像就只剩下喜乐了呢,不过这样也好!我家的呆子就应该快快乐乐的。”

傅凌初捧着风权卿的脸,轻轻在他鼻尖落下一吻。风权卿被她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痒的皱了皱鼻子。手一松,装衣服的篮子掉到了地上。

“娘子……不要挠,痒……”

他小声地抗议却引来傅凌初的怒视:“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挠你痒痒了。”

风权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软软糯糯地说:

“这里,好痒。”

傅凌初了然,随即又坏笑着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呆子吓的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咚”地一声跌到了湖里。

傅凌初得逞般叉腰“哈哈”大笑。结果风权卿扑腾了几下就开始往下沉。她这才想起风权卿不会水,是个名副其实的旱鸭子!

她吓的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跳了下去。还没开始找人,就感到自己身子一重,一个类似八爪鱼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到了她的身上。

她被连累地呛了好几口,最后只好将人打晕直接往岸上推。好不容易将风权卿拖上岸,结果又被那呆子喷了一脸的水。

她又好气又好笑,捧着他的脸,无奈地唤他“相公”。

呆子迷迷糊糊中听到自家娘子饱含深情的声音,一时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呆滞的表情似乎还处在惊吓之中。傅凌初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心疼。她方才实在不该开他玩笑,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她轻轻地拍了拍风权卿的脸又低声唤他“相公”。这回呆子的眼里终于有了闪动的星点,脸上也渐渐地有了腼腆的笑意。傅凌初舒了口气,抱着他湿漉漉的身子轻轻晃了晃。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相公。”

风权卿回抱住傅凌初,轻轻在她耳边嘀咕道:“是相公。”

傅凌初哭笑不得,这呆子现在是在跟她索要精神损失费么?但是,为什么她的心也痒痒的呢?

“好,相公。”

她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妥协。

“相公,我教你游泳好不好?”

傅凌初握住风权卿的手在湖里划了几下。风权卿的睫毛颤了颤,看样子似乎有点畏水。傅凌初将自己的双腿浸入湖中,又转过头盯着他看。风权卿虽然有些抗拒,但还是学着她的样子将双腿浸入了湖中。傅凌初握着他的手,轻声询问:

“相公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下去好不好?”

风权卿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傅凌初抓住他的双手,与他一起滑了下去。

湖水很暖,仿佛能洗去一身疲累。但是傅凌初却依旧干着苦力活儿。她两手托住风权卿的身子,让他放松打横。然后将自己全部的游泳经验倾囊教授。风权卿扑腾着手脚,溅起一堆水花。气得傅凌初去掐他的肚子。两人折腾到筋疲力尽,才逐渐有了成效。呆子现在会最起码的狗刨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恭喜你从小蝌蚪班顺利毕业!”

傅凌初喘着粗气,去拍风权卿的肩膀。结果风权卿只休息了一会儿,又兴奋地刨起了水。

后来,某个呆子爱上了这项刨水运动,还在傅凌初的面前刨来刨去没完没了了……

傅凌初寻了一处水位较低的位置,靠了一会儿。氤氲的水雾中,传来阵阵戏水的声音。

“娘子娘子……你看你看!”

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傅凌初眯着眼睛终于看到了蛙泳过来的风权卿。他的姿势还有些不标准,但前进的速度十分快。傅凌初笑了,有气无力地夸赞道:

“不错啊,才半天时间就从小蝌蚪成长为大青蛙了……”

第三十一章 搬萝卜

自从那日学会了狗刨和蛙泳之后,风权卿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游泳这项运动。除此之外,他每日都要花上大把时间或撒娇或打滚地引起懒骨头傅凌初的注意,只求她能陪他一同前去登山泡澡。

虽然傅凌初很鄙视某呆的现学现卖,但她每回都抵不住他的装乖卖萌。于是,温泉去了一回又一回,某呆的游泳水平也突飞猛进。

这一日,风权卿又殷勤地为傅凌初端茶送水,捏肩膀捶小腿,那湿漉漉的小眼神怎么避都避不开。最后傅凌初怒了,放下绣了半个“凌”字的帕子,恶狠狠地瞪了某呆一眼。

“你死心吧,今儿不去山顶了。每日都爬山,你娘子我都累成狗了!再说了,你不是已经会水了吗?那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每日穿着裤衩儿在我跟前扑腾来扑腾去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最后一句傅凌初几乎是抵着牙齿说出来的,声音不大却暗含了她即将暴走的心情。想起某呆那日半裸着身子冲她微笑的祸水模样,她的心就很没节操地漏跳了好几拍。

“娘子……”

风权卿凑过来,拿自己的俊脸去蹭傅凌初气鼓鼓的腮帮子。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彻底摸清了傅凌初的喜好。他家娘子好美色,只要他撒撒娇,卖卖萌,他家娘子就会心软啦。

“别过来!就算色诱也没有用。还记得菜园子里的萝卜坑不?因为你!对!就是你!拔光了地里的萝卜,害得菜园里坑坑洼洼的。左左说了,不把菜园子整好就收我利息……那个小气鬼!哼!”

傅凌初哀怨地埋头继续绣她的“凌”字。

“娘子别生气,那我陪娘子一起整菜园子好不好?”

风权卿忧心忡忡地看着傅凌初,还非常狗腿地给她斟了一杯茶。傅凌初捧着茶杯吸吸鼻子,委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真的?”

风权卿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耕地,我播种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风权卿歪了歪脑袋,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萝卜田很大,风权卿花了好多时间才拔光了地里的萝卜。鉴于左左现在看见萝卜就反胃,所以装车的“粗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傅凌初的身上。

“哎呀,早知道就不放何方景回府了……靠!那娃都十多岁了,又饿不死!干嘛跟个老妈子似的,非要贴身照顾?莫非他是……基佬?呵呵……不至于吧。年下?不太像啊……恩,果然人不可貌相。”

傅凌初一边往牛车上装着萝卜,一边自言自语兼自娱自乐。

午时的田间,烈日当空。戴着一顶草帽的风权卿正有模有样地挥舞着一把锄头。

不远处的亭子里,几个年轻的护卫已经用怪异的眼神将他们打量了一个上午。

一个是传说中不得宠爱,孤僻自闭的傻王爷。一个是大婚之日公然骂街的凶悍王妃。皇城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在这儿耕地种田?

“喂!你们几个!看什么看,就是你们!过来。”

傅凌初叉着腰,冲那些在亭中站点的护卫们勾了勾手指。护卫们不明所以,愣头愣脑地凑了上去。

“你们是不是都还没有娶妻?”

众光棍一齐点头,还用“你怎么知道”的眼神望着傅凌初。

傅凌初干笑一声,骂道:“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粗活都不来搭把手,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还想娶老婆?活该单身一辈子!赶紧的,干活……”

众护卫郁闷,他们武功高强,满腔热血,她居然叫他们搬萝卜?那个阴险的管家一开始是怎么忽悠他们来着?说什么因为璟王妃是雷州公主,所以他国派了高手来取王妃性命。说什么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势必会影响青、雷两国的关系。到时候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可是……妈蛋!说好的刺客呢?

“动作快点……”

傅凌初铁了心要把活儿往他们身上推,脸皮厚到没有一点身为弱女子的自觉。众护卫无奈地开始干活,心里早就把何方景里里外外地骂了个遍。

傅凌初坐在牛车上,看着来来回回搬萝卜的护卫们,又看了看烈日下挥着锄头的风权卿,突然觉得种田的日子也挺惬意。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身边的帅哥还挺多。不说风权卿那个细皮嫩肉,萌的让妹子们都自惭形愧的祸水。就连这些个护卫都是秀色可餐的大帅哥啊。看看这充满阳刚之气的俊脸,细看之下还颇有几分古天乐的味道呢。啧啧,真是帅到没盆友啊!

“哎,小白,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抬起手来我看看。”

傅凌初口中的小白,乃是护卫们的头领白毅。此人身高一米八七,光是站着就能给人无形的压力。无奈的是一整个彪形大汉到了傅凌初的嘴里就成了“小白”,气势瞬间爆弱啊……

其实,白毅已经忍她很久了,听到她又喊自己小白,气的眼都直了。

“王妃有何指教?”

“你的左手,抬起来我看看。”

白毅皱眉,看着傅凌初没有说话。

“哎呀,别害羞嘛。我又不是为了要看你的腋毛……你那么严肃我会害怕的。”

傅凌初嘴里说着害怕,但脸上的表情却比谁都显得欠扁。众人默,带着些许同情看了一眼烈日下努力干活的风权卿……

“王妃请自重!”

白毅一介武夫,嘴上功夫自然没有傅凌初厉害。他涨红了脸,双眼怒瞪着傅凌初,完全一副如临大敌的倒霉样儿。傅凌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呀,一点都不可爱。不逗你了,说认真的。你的左手是不是废掉了?”

傅凌初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毅,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怒意。

“你……怎么知道。”

白毅警惕地看着傅凌初,那模样是兄弟们都未曾见过的……小心。而他的承认也让兄弟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白毅擅长用剑,这是兄弟们都知道的事儿。虽然他的形象不太适合用剑,但他的确是兄弟几个中剑术最好的。

做兄弟这么些年,他们当真没有看出他的左手有什么不妥。一时间,众护卫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白毅的左手上。

第三十二章 非法行医

其实,白毅还很年轻,二十几岁的年纪,在现代或许他的人生才刚起步。但他的那双眼却显得过于沧桑,仿佛一片干涸的土地,没有一点生机。

“当然是用眼睛看到的啦。”

傅凌初眉眼含笑,冲白毅勾了勾手指。

白毅红着脸,闷着一口气靠上去。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的领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傅凌初靠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见白毅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许久他才拿正眼瞧她,眼里闪烁着充满希翼的光辉:“此话当真?”

傅凌初失笑:“信不信由你。”

“王妃若能治好白毅,白毅自当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傅凌初有些意外:“你的左手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白毅点头:“手就是武者的生命。白毅从前惯用左手。”

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听的目瞪口呆。白毅用右手便已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了。若是真如他所说,他以前惯用左手……

天呐,那白毅的剑术岂不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是,既然那么厉害,那他的手又是怎么被废掉的?

傅凌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就此打住。虽然,那群护卫似乎对此事非常感兴趣,就算手里忙着搬运萝卜,耳朵却是竖的笔直……

傅凌初对揭人伤疤这种事儿向来没有多大兴趣,她只是淡淡地看了风权卿一眼,微微地展颜一笑:

“看到那边的呆子了吗?他是我的相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有资格为我效犬马之劳。真的是好可怜……对吧?所以,你们能否尝试着去喜欢他?他很寂寞,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白毅顺着傅凌初的视线往风权卿那边望去。

阳光下,风权卿正高高地举起锄头,用力地往下砸去。那张白皙的脸上,带着细细的汗珠和泥土……

“我不懂,你既然如此在乎他,为何还要欺负他?”

白毅看着埋头干活的风权卿,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欺负?”傅凌初挑眉,“你觉得我是在欺负他?”

“难道不是吗?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何止是累,他还听管家说风权卿之前受了很重的伤,这回来别庄就是为了养伤的。可这个女人却将他当成牛来使唤。

白毅当真是看不透她。外界传言,她才貌双全,嫁给青州国的傻王爷完全是因为皇命难违。还说她早已心有所属,更有人坦言不出三****必定红杏出墙。

但她大婚当天,不顾礼法,下轿痛骂那些说她夫君闲话的人。还为他调教奴仆,为他打理家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转眼她又一口一个“呆子”地唤她相公,还总占着王爷对她的喜欢,指挥他做这做那……

“你懂什么,这叫劳逸结合治疗法。呆子娇生惯养……呃,好吧,这个真没有。但他没干过苦力活儿是事实啊。身体素质太差,必须加强锻炼。”

众人默,为什么他们听说的是另外一个版本?难道不是因为女官大人觉得坑坑洼洼的萝卜田看着反胃,才勒令王妃旧田改造的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怀疑我啊?”

傅凌初没好气地抬起白毅的左手,报复性地在他胳膊上扎满了细小的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他们老大的手臂就被扎成了刺猬。

这女人当真是惹不起,这施针的速度居然令常年习武的他们都望尘莫及。不过她到底是从哪里掏出这么多根银针的?

“疼不疼?”

傅凌初坏心眼地屈指弹了弹密密麻麻的银针,白毅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答道:

“不疼。”

傅凌初笑着点头:

“很好,看来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啊……”

她微笑着将摇摆不定的银针插得更深,然后抬头呲牙笑道:

“还能忍不?”

白毅冒着冷汗,哼了哼,点头让她继续。傅凌初却惊讶地瞪大眼睛:“练武之人的皮,果然要比一般人的厚上许多啊。”

白毅脸色惨白,喘着粗气问她:“如何?”

“哦,如我所料。你的左手还有救。没猜错的话,当年伤你的人应该是个菜鸟。”

傅凌初一根根地收回银针,然后全数扔在了地上。而后抬头,用眼神将那些偷窥着他们的视线纷纷逼退。

白毅闻言,虚弱地笑了笑:

“是我的未婚妻。”

这个答案的确出乎意料,但傅凌初依旧没有八卦到底的心。“哦”了一声,抓起他的手给他号脉。众人嘴角抽搐,为毛你就这点反应?

“呃……你经脉未断,本该是好事。但是,污血堆积在肌肉里没有处理好,加上坏死的腐肉附着在骨头周围,没有清除干净就长了新肉。所以,你一发力就剧痛。”

白毅点头,分析的很到位,他基本不用补充什么。

傅凌初同情地看他一眼:“我不得不告诉你,因为当年你对伤口处理的不够得当,所以要想痊愈,你恐怕还得再挨一刀。”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拿正眼去瞧傅凌初。再挨一刀?说的倒是轻巧!你呀的到底是大夫还是屠夫啊?

“干嘛干嘛,赶紧干活!”

傅凌初恶劣地挥挥手,却发现不知何时萝卜已经被搬完了。果然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骚年们探寻八卦的脚步啊。

傅凌初哀叹一声:

“腐肉和淤血离当年受损的经脉很近。说实话,剖开后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看他的脸色。”

傅凌初往天上指了指,然后眯着眼笑着问他:“决定要挨上一刀了吗?”

围观的众护卫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凑到白毅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开了。

“老大,是不是您的未婚妻移情别恋,遂与奸夫联手想要将您除掉?您跟我说,我去灭了那臭娘们儿!”

傅凌初翻了个白眼,这位仁兄,你八点档狗血剧看太多了吧……

“老大,王妃她连行医的等级试都没参加过啊,您不能相信他……”

傅凌初撇撇嘴,行医的等级试是啥玩意儿?她的确是没有参加过……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非法行医了!

第三十三章 葵花籽

白毅抬眼,眼里已有了笑意:“我相信她。”

不要问为何相信,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傅凌初看着风权卿的时候,那眼神和从前的他很像很像。

曾经他的眼里也只存在着这么一个人,哪怕付出一切,也无怨无悔。

“大哥,你不能自暴自弃啊……”

“大哥,你这样就挺好,我们养你。”

“大哥,你不能这么想不开啊。王妃她不靠谱啊,你看看王爷的下场就知道了……”

一群汉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未了,抱在一起埋头痛哭……

一时魔音袭耳,傅凌初忍不住掏掏耳朵,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喂喂,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又死不了,顶多治不好而已。我跟你们说,不要歧视无证人员,起码我比我师父要靠谱一些。”

白毅倒是有些好奇谁能教出傅凌初这样的徒弟,于是抬头笑问道:

“你的师父?”

傅凌初十分嫌弃地撇撇嘴:“是啊,他是我见过最不靠谱的人了,但总是有人不遗余力地吹捧他。后来还将他传成了吐一口口水,都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仙……”

众人默,貌似印象中还真有这么一个传言来着。大伙儿齐齐开口:

“敢问你的师父是?”

傅凌初懒洋洋地看他们一眼:“哦,家师颜渊,人称神医。”

众人:“……”

“娘子娘子……可以撒豆豆了。”

风权卿早就瞥见自家娘子在偷懒了。他卯足了劲儿干完了活,一路小跑到傅凌初跟前,附上“求夸”的小脸一张。傅凌初捏捏他粉嫩的脸蛋,笑着问他:“累不累啊?看你浑身都是臭汗。”

风权卿傻笑,指着那一片松好的土说:“娘子娘子……撒豆豆。”

傅凌初点头,掏出一袋种子,倒了几颗在手心。仔细一看,嘴角免不了一阵抽搐。呃……为嘛是瓜子?傅凌初有些郁猝,呀,有瓜子吃也不早点拿出来分享!

白毅上前看了看,淡然道:“是葵花籽啊,这种葵花青州国可是满林子都是。女官大人是雷州人,大概觉得此花稀罕。但葵花只能观赏,既不如桃花能结桃,又不如牡丹显富贵。还从未有人在自家菜园种这个。”

傅凌初挑眉:“谁说葵花只能观赏?葵花籽炒一炒可好吃了。”

众人一脸鄙夷地看着傅凌初。心里想着,莫不是在风权卿身边待久了,她的智商也跟着退化了?

“切,有眼无珠。我告诉你们,这瓜子可是消磨时光,闲话唠嗑的好伙伴。”

傅凌初想到那有名的“傻子瓜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风权卿的脑袋瓜,咧嘴冲他微微一笑,并用极具魅惑的声音勾搭他:“小呆卿要不要试试看?很好吃哦。”

风权卿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傅凌初掌心的瓜子,又抬头看了看傅凌初。见她笑容灿烂,他也跟着傻笑起来:“好吃。”

风权卿愣头愣脑地点头,完全一副“娘子说啥是啥”的狗腿样儿。

傅凌初喜笑颜开,她家相公果真是个捧场王!

“还是我家相公聪明。”

傅凌初笑嘻嘻地将风权卿夸奖了一番,一手拎着装瓜子的袋子,一手拉着风权卿冲呆若木鸡的众人使了个眼色。

“来吧,今儿个本王妃就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瓜子。”

傅凌初拉着风权卿来到厨房的时候,左左正带着厨娘在下厨。因为傅凌初跟左左提过她不能吃酒,哪怕是一点点。所以左左很贴心地让这些厨娘熟悉了一下傅凌初的口味。傅凌初口味清淡,平时吃的并不讲究。所以这些刚从山下聘来的厨娘都十分好运的被留了下来。

看见傅凌初领着风权卿,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入了厨房。左左下意识地就往他们手里看去。还好,没有看到该死的白萝卜。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左左撇了眼傅凌初手里的袋子,很好,满满的,看来还没完成今天的任务呢。

“左左,我跟你说。他们居然不知道瓜子!好吃的瓜子哎……”

傅凌初义愤填膺,这群井底之蛙,居然连瓜子都不知道。左左一脸茫然:“瓜子是个什么东西?”

傅凌初嘴角抽搐:“当然是好吃的东西……”

左左指着她手中的袋子,一脸木然地问:

“好吃的东西?”

傅凌初点头:“我能借你的锅子用一下么?”

她冲左左眨眼眨眼,学风权卿那样楚楚可怜地用眼神博取同情。可惜,左左不是她,卖萌无效。她怒瞪着傅凌初,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居然想把我给你的葵花籽给煮了?”

“不是煮!是炒!”傅凌初义正言辞地更正道,“你试试嘛,真的很好吃……”

傅凌初拉了拉风权卿的衣袖,呆子很配合地摆出一副“拜托拜托”的脸。这对夫妻,真是绝配!左左无奈地扶额。

“算了,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不过要小心,可别伤着了。明日咱们还要回府……”

“明日回府?”

傅凌初尖叫,她都还没玩够呢!左左贵人事儿忙,大概早就忘了同傅凌初提回府的事。见傅凌初一脸便秘的表情,左左有些讪讪地解释道:“你总不能带着王爷在这庄子里躲上一辈子,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去面对。何管家一大早就差人来请王爷回府了。说是太子殿下明日午时会去璟王府探望王爷。”

傅凌初再次尖叫:“风权胤?他不是忙着跟右丞相斗法么?他来璟王府做什么?我们家王爷没权没势可帮不了他什么忙。哦,我知道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拉拢的是雷州公主的势力吧?下流,恶心,呸!居然想利用我们善良单纯的王爷!”

左左额上青筋暴跳:“你到底炒不炒瓜子了?”

傅凌初怒,眼里仿佛燃起了两簇熊熊的烈火。“炒!干嘛不炒!我明儿就嗑着瓜子等他上门。看看是他的脸皮厚,还是我的鞋底厚!”

众人默,王爷真可怜,居然娶了这么凶悍的母夜叉!

第三十四章 等我回家

第二日,傅凌初难得起了个大早。她将风权卿从床上拽起来,使出前世摆弄洋娃娃的魄力,将呆子打扮的美美的。

风权卿困得东倒西歪,直到被傅凌初领出房门才被冷风吹的清醒了一些。枝头有鸟儿在开嗓,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傅凌初有些不舍,带着风权卿又去了一趟菜园子。

昨日她炒完瓜子就被左左撵去播种。种的是白菜和地瓜,苗子是厨娘家里培育的。为了表示感谢,她还将那厨娘升为了庄子的管事,给双倍薪俸。

“呆子,你喜欢这里吗?”

傅凌初靠在风权卿的肩上,心想若是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都呆在庄子里似乎也挺不错。不用去面对那些不待见呆子的人,不用费脑子去想谁会看不惯她家呆子,又有谁想置她的呆子于死地。这世上有太多烦心事,虽是聪明人的专利,也是聪明人的劫数。

“喜欢。”

风权卿的想法比较简单,说是喜欢,那便是单纯的喜欢。傅凌初笑了,左左说的对,她总不能带着呆子在这庄子里躲上一辈子,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比我们的家还喜欢吗?”

“家?”

风权卿眨着眼,似乎并不是很理解“家”的定义。傅凌初揉着他的脸蛋,笑着解释:

“家就是,有你,有我,有左左,有小景,有宝儿他们在的地方啊。璟王府就是我们的家。”

风权卿笑的眼儿弯弯:“喜欢。”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就怕自己动一下傅凌初就会摔地上去。呆子的想法总是比怪异,傅凌初用手圈住他的腰,拿脸在他胸膛蹭了几下。风权卿很好欺负,无论她怎么蹂躏都不会哼上一句。

习惯很可怕,就像毒瘾,一旦染上便是万劫不复。不知何时,她已染上了这么个坏习惯,习惯依赖他的肩膀,习惯揩油吃他豆腐,习惯在他笑时也跟着他笑……

“我们回家吧。”

在他的身边,傅凌初总是感到安心。所以,对她来说,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何方景在山下等的花都谢了,好不容易瞧见有人下山。结果等来的却是被充当苦力搬运萝卜的护卫们。

他们的身后跟了傅凌初和风权卿,最后才是一脸便秘的左左。

因为一下子收获了太多的白萝卜,不吃完又太浪费。所以傅凌初决定让白毅装车运到集市上卖掉。反正回去的途中正巧路过集市,顺手甩掉这些令左左望而生畏的白萝卜们。赚几个小钱,帮呆子买点杏仁补补脑子。恩恩……很完美的计划!

打定主意的傅凌初心满意足地与风权卿一同坐上了回府的马车。然而,摇摇晃晃的马车简直就像催眠的摇篮,加上起的太早,傅凌初的头一靠上风权卿的肩膀就经受不住瞌睡虫的袭击,昏睡过去。

等她被摇醒时,马车已停靠在璟王府的门前。下了马车一看,哪里还有半根萝卜的影子。

“怎么回事?我的萝卜呢?”

傅凌初郁猝,她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啊啊啊啊……

左左神清气爽,指了指门前站着的一群乞丐笑着解释道:“途中遇到难民,我瞧着可怜,便把萝卜全都施舍给那些可怜人了。哦,这几个孩子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来皇城逃荒的。说是要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一路跟了过来。可怜见的,这大冷的天,衣服都没件像样的……”

傅凌初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已经对左左的天真感到绝望了。她的萝卜!她的外快!她给呆子买杏仁补脑的银子飞走了呀……

“衣服。”

风权卿从马车中探出脑袋,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那包袱是傅凌初亲手打包的,里面装着他的衣服。见他伸直了手臂,将包袱递给那群衣衫褴褛的少年们。傅凌初忍不住伸手将包袱拦截了下来。

“你的衣服太大,他们穿不了。算了,有你们这么败家的家人,算我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不就多几张嘴么,我养得起!”

她心痛地咬唇,这些小屁孩才多大啊?看着瘦不拉几,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估计会吃很多吧!呜呜,她好可怜,为这一家子人操碎了心哪!

“左左,你带他们下去换件衣服。何管家你帮我陪着王爷,我要与白毅……恩,出去一趟。”

傅凌初一说要出去,风权卿就立刻黏了上来。她伸手去掐他的脸蛋,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在家等我回来。”

风权卿乖乖地点头。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轻易地对着旁人笑,知道吗?”

风权卿愣了愣,黑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傅凌初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全然一副含羞带怯的小媳妇样。她咳嗽了一声又问了一遍,才得到风权卿的点头回应。

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透彻,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灵魂。傅凌初莫名地有些心虚,刚才那眼神真是属于呆子的吗?还是那本来就是风权卿该有的样子。

傅凌初心思沉重,看来在别庄的几日治疗出现了效果。泡温泉在治疗某些慢性病和养生保健方面尤其独到的作用,往往优于某些药物治疗。而呆子那几日又是泡澡又是游泳的,不仅促进了血液循环,还松弛了肌肉韧带与温泉水中的物质得到了有效转换。加上她有意让他锻炼身体,做回聪明的风权卿,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但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她并不想让风权卿变聪明。他说过现在的他很幸福,很快乐。她需要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

可是,他原本不是傻子,他中的毒已经压迫了他的脑神经。若是继续放任不管,他很可能会失控,会发疯,会性情大变!

“呆子,等我回来。”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傅凌初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垂眸,注视这被风权卿紧紧握住的手,差点就流下泪来。

“娘子,记得回家的路吗?”

风权卿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孩童才有的无知,却声声敲打着她的心脏。

“记得。”

傅凌初不敢回头,挣开他的手,温柔回道:

“相公,等我回家。”

第三十五章 难民?

“您和王爷的感情真好。”

白毅跟在傅凌初身后,突然感叹了一句。那声音中带着几分艳羡,却是让傅凌初的心里一甜。

“是么?”

“王爷生性善良,若是配了别家女子……但偏偏遇上了王妃,也算是天赐良缘。”

“你当真那样认为?”

傅凌初哀叹一声:“可我不如传闻中的貌美如花,还无才无德……”

她虽然没有顺风耳,但那日他们坐在一块儿聊她和呆子的事情,聊得那么大声,她就算装聋子也没必要吧?

白毅闻言,猛地咳嗽了几声。

“呃……王妃菩萨心肠。”

傅凌初无语。果然她浑身上下是找不出别的优点了么。所以才逼得白毅开始寻找她的“内在美”?正郁闷之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救命”。下一刻,她的脚踝就被一股力量绊住,强大的惯性让傅凌初的整个身子都向后倾斜。白毅拉了她一把,收起了方才谈笑时的轻松快意。

傅凌初站稳身子,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长发飘散满地的女人,缓缓地抬起脸来。她的脸很小,显得一双眼睛硕大无比。她有着清瘦的尖下巴,一张嫣红的樱桃小嘴。凌乱的长发贴在脸上,黏糊糊的看不清模样。但她趴在地上的造型简直跟恐怖片里的贞子如出一辙。

傅凌初吓的脸都白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好在白毅眼明手快搀住了她,稍稍发力将浑身虚软的傅凌初拉到了身后。

“救命……”

地上的“贞子”声音微乎其微,一只皮包骨头的手颤抖着向她伸了过来。

“救救我……”

傅凌初愣了愣,搞了半天这是人不是鬼啊。她拍了拍胸膛,扳下白毅护在她身前的手臂,在那女人面前蹲了下来。

“你是……难民?”

她想起左左跟她提过,皇城里来了不少难民,她瞧着可怜就把白萝卜全给了那些人。起初她还怀疑是左左扯谎,说不定是因为她讨厌萝卜,才故意将萝卜分给了城中的乞丐。没想到真如左左所说会有人饿的连手都瘦成了干尸,这么恐怖。

她方才光顾着说话也没仔细看周围。虽然街道两旁依旧如往昔富丽繁华,但似乎在每个角落里都隐藏着衣衫褴褛,面如枯槁的难民。可他们或站或卧,看情形都没有这个女人来的惨烈。

而这个女人就这么狼狈地趴在大街上,身上的粗布黑衣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两截袖子不翼而飞,露出两条脏兮兮的手臂。天呐!那两条手臂在傅凌初的眼里简直就是两根牙签……

“我不是……”

那女人仰起清瘦的脸,埋在黑发中的双眼闪动着点点泪光。

傅凌初有些无言,心里嘀咕你不是难民,那怎么比难民还要难民呢?

“王妃,闲事莫理。我们快走吧。”

白毅见傅凌初蹲下身的时候便也跟着蹲下身去。他眼尖,光是看这女人的手就知道她是个练家子。知道此人不简单,他唯恐有诈便存了几分心思。谁知那女人一听白毅对傅凌初的称呼便瞪圆了眼睛,原本就大的眼睛,这下更大了一些。

“你是王妃?”

这话似乎耗尽了那女人全部的力气,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喃喃道:“不可能,他……他说过要等我的。”

傅凌初一听,眉头一皱。

“你谁啊?”

那女人发了疯似地拼命支撑起身体,仰着脑袋冲傅凌初吐了一口口水。傅凌初没有防备被她吐得满身都是,火气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说你谁啊?居然敢吐我口水!白毅!把这女人给我带上,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理由敢这么对我?找死也找错门了!老娘多的是法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凌初彻底地被惹毛了,她招谁惹谁了?为这一群病秧子看病奔波,就算没积德但也没有积怨吧?换做以前她是看都不会去看什么乞丐难民的,若不是这些天受了呆子影响,心变软了那么几分,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受到这种耻辱?

真心火大!臭呆子死呆子!都是他不好,一脸呆相,害的她智商也跟着降低。就不该同情这样的人,好心果然都是没有好报的!

白毅看着负气走远的傅凌初,无奈地扛起了因失去最后一丝力气而倒地昏厥的女子。耳力超凡的他当然听到了女子的轻声呢喃。这女人该不会是璟王爷的旧情人吧……

想到极有这个可能,白毅忍不住看了一眼傅凌初远去的背影。心想,可千万别是他猜的那样,要不然璟王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白毅默默地跟在傅凌初身后,一路来的低气压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他们才去了别庄几日,回来后皇城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实在难以想象,当他们在别庄过着与世隔绝的舒适日子时,外面的难民却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然后,最繁华的城内已是这幅光景,那城外呢?会不会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他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而走在前端的傅凌初也已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

白毅托了托背上的女人,有些无奈地回望了傅凌初一眼。傅凌初淡漠地扫了一眼那群眼巴巴望着他们的难民,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她讨厌这些难民的眼神,污秽,直白,像是要将他们生吞下肚,眼睛里似乎泛着接近疯狂的绿光。

这些人似乎与城中的难民不太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白毅,你先背她回府。”

白毅勉强地冲傅凌初笑了笑:

“这女人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点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啊,我是担心王爷的安全。”

傅凌初别扭地看他一眼,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白毅谨慎地跟在傅凌初的身后,用余光打量着四周的难民。

这些难民个个靠墙而坐,但目光却毫不忌讳地落在他与傅凌初的身上。周围的百姓户户大门紧闭,光是这诡异的气氛就让人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

他们现在已经走过了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一路上除了如狼似虎的难民,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第三十六章 铁匠

傅凌初从容地走在道儿上,步态稳健,目不斜视。仿佛见惯了人生百态,脸上没有同情,没有冷漠,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四周的商铺皆是大门紧闭,唯有一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傅凌初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被随意地摆放在角落,写着“天下第一铁”五个大字的牌匾。又扬起脑袋看了看悬挂在头顶的各式道具,微微勾唇一笑。

“就这家吧。”

她足尖一旋迈了进去,带着几分洒脱和随意。白毅只来得及看到一眼她被风带起的衣角,无奈地跟着她走了进去。在进入这家铺子的那一刻,他注意到那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难民们突然瑟缩了一下。

铺子里面站着一个铁匠,满脸的络腮胡子,眉眼处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他的前方是一个大火炉,炉膛内火苗直窜。傅凌初站在他对面,踮着脚尖往炉膛里看。

那铁匠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拿出铁钳将烧的通红的铁料转移到了铁墩之上。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小铁锤,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铁料上。猛烈的碰撞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正是他们在铁匠铺外听到的声音。

傅凌初默默地看着,也不出声打扰。直到铁匠注意到他们,她才指着门外那块写着“天下第一铁”的牌匾笑着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天下第一铁?”

那铁匠怒目圆睁,举起小铁锤重重地往铁料上一砸,扯起大嗓门就冲傅凌初吼道:

“怎么?又是来求我铸剑的?”

求?傅凌初挑起柳眉,意味深长地看了铁匠一眼。

“不,我们从不求人。”

傅凌初摆摆手,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张设计图递给那位铁匠,笑问道:

“不知道您会不会做这个?”

那铁匠接过去,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后扬眉看着傅凌初道:

“这东西我没见过……”

傅凌初暗自腹诽,你要是见过,那才有鬼!铁匠摇头晃脑,伸手撩了撩络腮胡子,又皱了皱眉,指着其中一张问傅凌初:“这个我看明白了,是匕首?”

傅凌初笑而不语,铁匠细看之下又指着图纸说道:

“你这标错了,哪有那样小的匕首?”

傅凌初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没有标错,就是那么小。而且,这不叫匕首,这叫手术刀。您做的了吗?”

那铁匠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

“能做!为什么不能做?给我七天!不!五天时间!”

说完,他便气呼呼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拿着傅凌初的图纸仔细揣摩起来。看了一会儿,他又皱眉,但询问的声音明显放柔了许多:

“这个又叫什么?”

傅凌初笑了笑,细心地解说起来:

“这叫镊子,用于夹取毛发,细刺及其他细小东西的器具。在创口较小时能深入到治疗部位。带有弯头的镊子可以夹取侧面的周围组织,使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那铁匠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傅凌初说到“创口”,“治疗”时,他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你是医女?”

铁匠的声音凉如寒冰,看向傅凌初的眼神锋利尖刀。白毅感觉情况不对,朝前迈了一步,傅凌初却伸手将他往后一挡。

“我虽懂点医术却实在没什么医德,做事向来任性妄为,只救自己想救的人。坦白说,我没什么悬壶济世的决心,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是这样,自然不能要求别人怀着慈悲之心为我做事。您若愿意帮我做自然是好,但若是不愿,我亦不强求。”

说完,她伸手就要将铁匠手中的设计图拿回。那铁匠下意识地一躲,又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道:“你倒是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要强上一些。罢了,我说话算数,说了五天便是五天。你们五天后再来取吧。”

他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摸着胡子爽朗地笑了:“不过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活到五日之后喽。”

傅凌初不以为然,朝那铁匠笑了笑: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白毅我们走。”

铁匠闻言哼了一声,埋头研究图纸去了。

一出铺子,那种压抑的感觉似乎又重新回来了。白毅一步步跟在傅凌初的身后,步态轻盈,仿佛肩上扛着的女人根本不存在一般,举步落地悄无声息。

反观傅凌初就轻松许多,依旧踏着稳健的步子,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谁知才走出几步,那铁匠便匆匆地奔出了铺子。

“喂!女人,你还没给钱!”

傅凌初笑着回头,厚颜无耻地答道:

“真是抱歉,我今日没有带钱。”

“你!好哇!我倒是看出来了,你这是在戏耍我啊!”

铁匠被傅凌初气得直跺脚,他脚一跺,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难民便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白毅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傅凌初朝他使了个眼色。

“今日来的匆忙,当真身无分文。若您不嫌弃,我这儿有一支金钗,是我身上唯一贵重之物,就抵给您吧。”

傅凌初今日身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衫,素雅的没有一点王妃的样子。只头上那一支金钗才让她不至于沦落到路人甲的地步。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将头上的金钗摘下,笑着将金钗亲手送到了铁匠的手上。

“这支金钗是我家相公送予我的,还望您好好保管,五日之后我会亲自来赎。”

铁匠闻言,没好气地哼了哼:

“你放心,我只对银子感兴趣。五日之后你带上银子来赎便是。倘若你逾期不来,就别怪我将你家相公送你的金钗熔了……”

傅凌初笑着撇了一眼又开始蠢蠢欲动的难民,回道:

“此物对我意义非凡,若不出什么意外,我定当重金上门来赎。”

铁匠一愣,揣测着傅凌初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咬着牙道:

“快走快走,在这儿碍了我的眼……”

傅凌初笑着应声,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王府。白毅只觉得那一股压抑骤然消失,还未明白过来便已身处王府。

第三十七章 矛盾

傅凌初刚踏入王府的大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风权卿撞了个头晕眼花。左左忍着笑将她扶稳,带着几分调侃道:

“王妃,王爷可想你了,一直在问左左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傅凌初捧着风权卿的脸看了又看,灵动的双眸闪过一丝欣喜:

“是吗?呆子想我吗?”

风权卿一个劲地点头,伸手静静地抱住了傅凌初的腰身。众人抖成一团,纷纷识相地背过身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傅凌初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呆子的热情,两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才几个时辰不见,她就有些想他了。感受着他的拥抱和体温,心里仿佛塞了满满的棉花,涨涨暖暖的。

“娘子……我乖。你别不要我……”

风权卿的下巴搁在傅凌初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轻咬她的耳朵。傅凌初怕痒,缩了下脖子。听到他哀怨的控诉,不解地将他推开一点,捏着他的脸蛋,轻声问道:

“谁说我不要你了?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风权卿低头委屈地对手指:

“可是……可是何管家说,你跟别人跑了,不要我了……”

风权卿说的小小声,却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一时间鸦雀无声,安静的仿佛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傅凌初冷笑一声,捏着呆子脸蛋的手加重了力道:“你宁愿相信何管家,也不愿意相信我?”

风权卿疼的嗷嗷直叫,可傅凌初咬着牙捏的更加用力。难怪这么热情地拥抱她,原来是怕她红杏出墙!为什么她会那么生气!恨不得将某呆吊起来痛打一顿!

“风权卿!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什么?怎么可以怀疑她?怎么可以不信任她?怎么可以……不自信到这种地步!他知不知道他害怕失去的眼神会令人心痛?他知不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服自己待在他的身边?

风权卿静静地看着傅凌初,而她却没用地红了双眼。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看来她和风权卿之间,她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傅凌初收回手,眼里恢复了一惯的神色,清冷平静,毫无波澜:“白毅,把你肩上的女人带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要问。”

傅凌初推开风权卿,抬眸看了一眼白毅,转身迈了几步。风权卿正想跟上去,她却停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左左,带风权卿回屋。”

她不再叫他呆子,而是唤他的全名。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左左想劝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惊觉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立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傅凌初并不是她的主子……

傅凌初走了,带着一股蚀骨的寒意。白毅只是神色黯然地看了风权卿一眼,也跟在她的身后走了。

“你发什么疯!干嘛要跟王爷说些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事儿!”

左左一肚子的气没处撒,逮到始作俑者一个劲地数落。

“要是你害王妃真的不要王爷了,我看你怎么赔!”

何方景起初还带了点歉意,被左左这么一骂,什么愧疚都没有了。他也是一肚子的火,冲着左左就嚷:“我不过是说笑,哪里知道王爷会当真?再说傅凌初算什么王妃?她又不是真公主!我有说错什么吗?她迟早会丢下王爷!现在对他这么好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将他抛弃?你们这群骗子!有什么资格说我的不对!”

左左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何方景:“你错了,凌初她不是骗子,她从来都没骗过王爷……”

从一开始,傅凌初就没想过要欺骗风权卿。她说过的,她不是他的娘子……

倘若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精心策划的骗局,那么曾经的温馨美好,是不是太过真实?

“就算她没有欺骗过王爷,最后也是会抛弃他的。替嫁欺君的罪名,她担不起。”

就算是所有人都觉得风权卿此刻是幸福的,何方景也不认为他会永远这般幸福下去。说难听点,谁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如痴儿一般的男人?傅凌初此时对风权卿好,不过是瞧他可怜罢了。

左左却急了,她憋红了脸反驳道:“可我听见……她叫王爷,相公……”

傅凌初从没欺骗过风权卿,她叫他相公,那他便是她的相公。

她是个洒脱的人,不管世人怎么看她,她都能一笑置之。只有真正放进了心里的人,才会伤她至深。

“她不会喜欢王爷……”

何方景垂下眼皮,脑海中闪过那日出府遇险。风权卿用他单薄的身躯将她护在身下的画面,颤抖着又补了一句:“她只是感激王爷,不是喜欢……”

“为何不是喜欢?何方景,你别老拿自己的心去衡量别人的感情。你根本就没有容人之量!你不配!”

左左看了风权卿一眼,见他呆望着傅凌初离去的方向,鼻子微微一酸。

“你是不是觉得青州欠了你,所以王爷也欠了你?就因为他是青州皇子,所以你才将满腔的怨和恨都发泄到他的身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他们一样,你们都嫉妒王爷!”

左左咬着牙,拉起了风权卿的手。他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左左心疼地放到嘴边哈着气,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王爷他那么好,从没害过谁。他只想做他自己,奈何投错了胎生在了帝王家。朝堂上的争斗,他一点都不懂。你家遭的难,更是与他无关。你以为皇后为什么要将一批获释的死囚送进王府?她不就是想看你们将自己的不平发泄在无力还击的王爷身上吗?

“你说我嫉妒他?嫉妒一个傻子?”

何方景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向左左。风权卿的身子猛地一颤,左左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终于肯说真话了吗?何管家,真是辛苦你了。难为你还肯在我们王爷身上下功夫!你的腿已经痊愈,你家公子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璟王府地方太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明日就请回吧。”

左左拉着风权卿的手想去找傅凌初解释,却被何方景挡住了去路:“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左左冷笑一声:

“就凭王妃立下的家规!凡有口不择言,诋毁王爷者,逐出璟王府!”

第三十八章 记仇

璟王府的书房虽然挨着主屋,但中间却隔了一片墨竹。傅凌初喜静,常在书房里看书,便在房里安置了睡榻。

傅凌初让白毅将人安放在榻上,自己去取了矮凳放在榻前。从始至终,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专注地为那女人把脉。

白毅站在一旁,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傅凌初长得很一般,称不上难看,也说不上好看。但她不苟言笑的时候,那双眼透着一股摄人心魂的光芒,好似多看一眼就会深陷沉沦。

她为什么不笑了?就因为王爷怕她离开?白毅不懂,但看着面无表情的傅凌初,他竟然想起了多年前被未婚妻废去左臂时的自己。

“您在生王爷的气吗?”

鬼使神差地他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傅凌初收回把脉的手,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几片竹叶刚好落下,被风轻轻一带飘到了窗柩上。她静静地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抠,但抠了半天也没能将竹叶给抠出来。接着她笑了,但那笑却未达眼底。

“白毅,你恨你的未婚妻吗?”

白毅皱眉想了想,他与未婚妻是青梅竹马,自小定的亲。遭受了背叛,他理应生气。可实际上他的心思很淡,淡到纵然被她废了手臂,也不曾怨过她一分一毫。

“喜怒哀乐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绪。我自然也会生气,但我不会生呆子的气,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其实他一点都不傻,只是缺了几分情绪。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他有的表情只是笑。他将自己封闭在小小的世界里,那里只有喜乐,所以他看不见旁人的痛苦,也感受不到。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气我既然已经将他摆在了心里又那么小心眼地去介意他的与众不同。我以为我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但我其实与那些嘲笑他的人是一样的。”

白毅牵起嘴角,笑了:“真亲切啊……”

“什么?”

傅凌初不解地看向白毅,但他却收了话茬儿,转头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您喊王爷的那声‘呆子’,不知为何很是亲切。”

傅凌初也笑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霸道?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半句不是,自己却总是一口一个‘呆子’地喊他?”

白毅摇摇头,余光瞄向了房门,又看了看傅凌初,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昏迷的女人身上。

“王妃,她怎么处置?”

傅凌初伸了一个懒腰,走到书桌前写了一张方子交给白毅。白毅不解地看着她:“这是……”

“治疗内伤的独家秘方。效果很不错的,你可以配一些做成药丸分给兄弟们。”

白毅语塞,憋了半天才小声地问道:

“给我的?”

傅凌初指了指榻上的睡美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给她的!没看到她就剩一口气了啊……”

说着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到了白毅的手中。

“去买一些酒来,越烈越好。”

白毅莞尔,将方子叠好收到袖子里,才拿着钱袋起步往门口走去。他的手搭在门上,想了想又收回了手。

“王妃,既然你身上有钱,刚才为何还要将王爷送的金钗抵给那铁匠?”

白毅问的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就逗笑了傅凌初。

“呆子那么呆,他哪会送东西来讨好我啊!那是土豪左的金钗……”

“那您为何说是王爷送的?”

傅凌初看着白毅那张呆板的扑克脸,突然觉得有些喜感。

“如果不那么说,那铁匠怎会善罢甘休。”

“但是您明明就有银子……”

得,这孩子进了死胡同了。

“你傻啊,我要是真把银子给了铁匠,那铁匠还会追出来?那铁匠若是不追出来,你我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拖油瓶,能杀出重围,安全回到王府?”

“那些难民的确有些奇怪,不入皇城接受救济却只在城尾徘徊。而且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友善。”

傅凌初托着下巴,皱着眉补充道:

“而且周围的商铺,青天白日的不做生意,也很奇怪。那铁匠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还敞开大门做生意,更是怪上加怪。”

白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王妃是故意说自己没带银子。然后将显露在外,最值钱的金钗抵给铁匠。这样一来,那些难民真的以为我们没有银子,也就不会浪费力气对付我们了。”

“你还不算笨的无药可救。但也只是说对了一半。你难道没发现那些难民很害怕铁匠吗?我这招叫做狐假虎威,有铁匠罩着,那些难民自然不会对我们下手。只不过,街尾的那些难民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那个铁匠又是什么来头?”

白毅见傅凌初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王妃若是对此事感兴趣大可以去千鸟阁买消息。那里汇聚了金之大陆最厉害的探子,只要价钱合理,什么消息都能买到。”

傅凌初两眼贼亮地望向白毅:“千鸟阁在哪儿?”

“……”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璟王府这么穷,哪有闲钱去买八卦啊……”

傅凌初用哀怨的小眼神瞟了白毅几眼,见他看着她发呆,呲牙冲他笑了笑:“你跟我扯了这么一大堆废话,又总是往门口瞧,该不会……”

她边问边朝白毅步步逼近,最后一伸手将他抵在了门上。她贴近白毅的侧脸,稍一用力,身后的木门便“嘭”地一声,像是撞上了什么。

在门外偷听的风权卿被撞到了额头,脑袋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反应迅速的左左侥幸躲过一劫,却被风权卿绊倒,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

傅凌初看见左左和风权卿摔得东倒西歪,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先回主屋的吗?”

左左从地上爬起,揉着摔疼的膝盖抱怨道:“还能如何,太子府的人已经到门口了。左左自然是来伺候王妃更衣打扮的。”

傅凌初点点头,故意无视呆子伸过来的手,自顾自地对左左说道:“就这样吧,不用打扮了。免得有些人又要说我红杏出墙!”

左左无语,这人可真是记仇……

第三十九章 太子驾到

傅凌初依旧是那身月牙白长裙,没有刻意地打扮,只是让左左帮她弄了个简单的发髻。太子风权胤虽是呆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但自小便过继给皇后,是敌是友还有待斟酌,她必须小心应付。

她没有理会风权卿,只是憋着一股气到了前厅,随便寻了个位置入座。就算不回头,她都能脑补出呆子一脸幽怨的包子脸。想着想着竟笑了,心中仅存的一点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左左见傅凌初脸色渐好,心中的烦闷也算得到了纾解。至今,左左都还记得第一眼见到傅凌初时,她坐在床沿,拍着手替那名叫清源的女子呐喊助威的样子。满脸的笑颜,却始终没能撼动眼底的情绪,那么平淡无波,静如死水……

“娘子,我错了。”

风权卿委屈地坐在了傅凌初身边的位置上,无辜地盯着她的脸。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决堤一般。

傅凌初鼓起腮帮,冷哼了一声:

“我红杏出墙,跟别人跑了,你还理我做什么?”

风权卿一听急了,见傅凌初扭过脸不去看他,忙挪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傅凌初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娘子你捏你捏,捏了就不生气……”

傅凌初被逗笑了:“我没生气,我要是真的生你的气了。你恐怕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我。”

这话傅凌初倒是没有夸大。若是她有心将自己藏起来,风权卿估计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呆子委屈的包子脸实在是可爱,傅凌初再也装不下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呆子,你要学着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说到做到,好不好?”

风权卿点了点头,随后又抬头望着傅凌初的眼睛笑了笑:“娘子……再一次,再一次……”

“再一次什么?”

傅凌初正感到莫名其妙,忽而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和白毅在书房里的对话。

“呆子?”

她尝试性地唤了他一声,果然见呆子红了脸颊,羞涩地垂了眸。

“娘子,再……再一次……”

傅凌初笑着喊他:“呆子呆子呆子……”

风权卿笑的满足,按住突突乱跳的胸口,冲傅凌初微微一笑:

“娘子,再一次,再一次……”

傅凌初突然有些心酸,她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付出最多的那一个。却不知道,在她迟疑的时候,风权卿先她一步跨过了那道障碍。他对她毫无要求,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唤他一声“呆子”,他都无比的快乐。

“呆子呆子呆子……”

她做什么这么矫情,她家的呆子只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好,干什么非要他去懂什么叫做伤心难过?只有喜乐有什么不好?在她生气的时候,他会焦急不安,会哄她开心,这便已足够。

“娘子……再一次,再一次……”

风权卿笑靥如花,傅凌初却嘴角抽搐,再也不想说话……

“好王爷,别闹王妃了。一会儿太子殿下就该到了。”

左左体贴地为傅凌初沏了杯茶,还不忘朝风权卿使了个眼色。风权卿马上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看的傅凌初莫名其妙。

左左说,要乖乖的,娘子才会喜欢他。风权卿默默地在心里记下,娘子喜欢乖孩子,那他就乖乖做个好孩子……

随着一声高昂的“太子驾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傅凌初只是半蹲行了个简单的礼,表面上淡漠如水,心里却想着还好秦若雨是公主身份,不然这场身份的替换她可要吃大亏。正怔愣间,听得一声“弟妹无须多礼”,她的胳膊被人虚扶了一把。那是一双十分眼熟的手,白皙细长,竟与她家呆子的手一样漂亮干净。

傅凌初心中微定,含笑抬眸,一抬头果然见到了一张与风权卿相差无的脸。太子风权胤和呆子风权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眼神始终不及风权卿来的清澈透亮。

“弟妹果然是……清秀可爱……”

风权胤身姿挺拔,仪态翩翩,看似举止斯文,眼神却锐利如刀。他话里有话,傅凌初自然听得出来。她抬起手,甩掉臂上挂着的爪子,冲风权胤微微一笑:

“若雨自小养在深宫,不知何谓美人,今见太子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哪有男子喜欢被人夸成“美人”,风权胤也一样。果然,傅凌初刚一“夸”完,他的脸就黑了一半。

“弟妹过谦了。”

他笑的尴尬,心道连雷州国君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说话果然横冲直撞。

既是客人,傅凌初自然不会有意为难于他。她请他入座后,又坐回了风权卿的身边。

“听说皇弟遇刺,不知伤势如何?”

风权胤见傅凌初不想与他多谈的样子,也懒得与她客套,干脆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呆子一切安好,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傅凌初话音刚落,就听风权胤一声怒喝:“你叫皇弟什么?”

“呆子……”

傅凌初面无表情地重复,扬眉,挑衅地看着风权胤。

“你……你你……”

风权胤气得拍案而起,人还没冲到傅凌初面前。风权卿便已快他一步,扑到了她的怀里。傅凌初非常自然地伸手去捏他红扑扑的脸颊,俯身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我没事。”

风权卿靠在她的腿上蹭了蹭,双眼死死地盯着风权胤。

“皇弟?”

风权胤吃了一惊,蹲在风权卿的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皇弟,是皇兄呀。还记得我吗?”

风权卿很不给面子地摇头,见他靠近傅凌初,眼睛又危险地眯了起来。风权胤黑着一张脸,锲而不舍地再凑近了一些:“你再仔细看看,我是最最疼爱你的皇兄啊!”

风权卿扭头,将他无视到底。傅凌初看不下去了,这是什么情况?这呆子居然也有不肯认人的时候?前些日子不还对她说过,他的皇兄曾经给他买过糖葫芦嘛!

傅凌初指了指风权胤,凑到呆子耳边轻声询问:

“相公不喜欢他吗?”

风权卿摇头,某太子笑的花枝招展……

“那喜欢他吗?”

风权卿十分果断地摇头,某太子瞬间石化……

傅凌初只觉得有趣。这个风权胤也不是那么讨厌嘛!起码,他面部表情还挺丰富的……

第四十章 碰撞

“皇弟,你看你看,我是太子哥哥啊!”

风权胤笑脸相迎,却换来风权卿淡漠的注视。可他不厌其烦,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的脸凑到风权卿的面前。

“皇弟,叫皇兄,我是皇兄呀……”

呆子躲闪不及,怒了。他将脑袋往后一仰,又猛地向前,重重地撞上了风权胤的脑门。傅凌初和左左都惊呆了,却见风权胤揉着脑门,眼里荡起水雾:

“皇弟你……你为什么要生为兄的气啊?”

傅凌初嘴角抽搐,这位太子到底演的哪一出?风权卿这表情分明是嫌弃啊嫌弃!呆子也真是的,不喜欢躲开便是,干嘛拿自己的脑袋去撞?本来就已经够呆了,要是撞坏了脑袋,怎么办?

那一撞,撞的风权卿眼冒金星。傅凌初心疼不已,将他从地上拉起又是揉,又是吹。方才被门撞了一下,起了个大包。虽然看不出来,但用手一摸,还是有一块凸起。现在可好,另一边也肿了个大包,两边算是均衡了,看上去像是长了犄角,模样好不逗人。

傅凌初让左左下去拿了颗煮熟的鸡蛋,连看都懒得去看风权胤一眼。自顾自地将呆子按到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在他的额头滚起了鸡蛋。

呆子笑的一脸幸福,甜滋滋的模样像是偷吃了蜂蜜一般。风权胤见自个儿弟弟有人疼爱,自己却无人理睬,瞬间从心里泛起一股凄凉之感。

“太子殿下看到了,我家呆子好的能上山打虎下海摸鱼。您实在不用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傅凌初头都没回,见呆子疼的呲牙咧嘴,嘴上骂他活该,但手上的动作却又轻柔了几分。

风权卿笑的眉眼弯弯,索性脑袋一歪,靠在了傅凌初的肩膀上。

“娘子娘子……包包……”

风权卿指着自己的脑门笑的天真无邪。傅凌初用食指点点他的脸颊,怒道:

“下回不准再拿脑袋撞人,不然罚睡书房!”

“哦!”

呆子委屈地扁扁嘴,哪还有方才撞人时的嚣张。

风权胤一听自家兄弟被恶婆娘罚睡书房,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你说什么?你居然让我皇弟睡书房!”

傅凌初挑眉:“怎么?你有意见?”

“悍妇!你这个悍妇!居然敢苛待我的卿儿!”

太子一急,连风权卿的小名都喊出了口。傅凌初皱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是我们璟王府的家事,太子殿下管的太宽了些吧!”

一手促成雷,青两国联姻的不正是他么?当初他将秦若雨这个大麻烦扔给风权卿的时候,可曾料想过他亲弟弟的未来?她会不会对他好?是不是适合他?他又喜不喜欢秦若雨?这些问题,他都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呆子想过。那么,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苛待他的弟弟?

她实在不敢想,若是当初秦若雨没有误食安魂珠,若是她没有心血来潮,替嫁入府。单凭秦若雨那种性格的女子,会与呆子风权卿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他会不会连饭都没得吃?会不会爱冷受冻,会不会被冷嘲热讽?无论是哪样,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心痛。

而他!风权胤!看上去好像很在乎呆子,就算呆子不理他,他也耐着性子同他说话。可是,那又怎样?亲弟弟终究抵不过万里山河。他还是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劝你,别自持公主身份对我皇弟指手画脚。这里没有外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知道你得罪了礼部尚书,这件事我替你摆平,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傅凌初头都懒得抬,继续揉着呆子的犄角。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费心,若雨闯下的祸,自会一力承当。更何况若雨天生愚笨,从不干预朝政。若是国家大事,还请太子另请高明。”

风权胤没料到她会说的如此直白,竟被堵得无话可说。

“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还是早些回府,免遭旁人话柄。”

风权胤看了她许久,才大笑出声:“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女人,危险。长得好看却不聪明的女人,难得。长得不好看又不聪明的女人,无趣。长得不好看却很聪明的女人,麻烦!”

傅凌初扬眉,所以在他的眼里她是个麻烦的女人?

“听说你收留了何方景,还让他当了璟王府的管家?”

傅凌初都撵他走了,可风权胤却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傅凌初语气渐冷:“是又怎么样?”

“难道你不知道他是因何入狱的吗?”

风权胤没有鸡蛋敷脸,只能自己动手揉着头上肿起的大包。傅凌初见他可怜将手中的鸡蛋递给他,又让左左去拿了一枚热的鸡蛋,继续为呆子热敷。反正给他的那一枚也已经凉了……

风权胤“啧”了一声,将鸡蛋递到傅凌初的面前控诉道:“都凉了……”

傅凌初没有理他,翻了个白眼继续为风权卿轻柔额角。

风权胤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他好歹也是人见人爱的青州太子,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们最想以身相许的理想夫君。

“喂,本殿下在问你话呢!”

傅凌初没好气地回道:“何方景因何入狱关我何事?”

一旁的左左见状,忍不住插嘴道:“何方景挑拨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感情,已经被逐出王府了。”

傅凌初看了左左一眼,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下了然。走了也好,何方景虽然能干,但终究不适合当个管家。他对青州国君的恨意,已经波及到了风权卿。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继续待在璟王府了。

“何方景挑拨离间?”

风权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着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那家伙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傅凌初的手抚在风权卿的伤口上,柔声问道:“还疼吗?”

呆子眯起眼,摆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不疼,娘子呼呼就一点都不疼了哦。”

傅凌初笑着凑上去,对着他的犄角轻轻地吹了两口。风权卿“咯咯”地笑着,浑身抖的厉害:“娘子娘子,好痒哦……”

他挠着心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眯眼看着傅凌初。傅凌初伸手挠了挠他的心口,弄的某呆抖得更加厉害了。

第四十一章 心尖上的宝

“大庭广众,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见傅凌初又开始不搭理自己,风权胤更加气急败坏。从小到大,他何曾被人这般轻待过?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文武百官,哪一个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而她,不过是被他拒了婚的雷州公主,竟然也敢视他为无物?

“太子殿下,如果若雨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璟王府!是我和璟王爷的家。更何况,我和王爷是夫妻,在自己家里亲热好像不犯法吧?”

傅凌初示威一般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呆子,亲一个。”

风权卿十分狗腿地凑上去啃了一口。

风权胤这次来璟王府,一是为了看看弟弟的伤势,二是听说璟王妃为了维护璟王得罪了不少人。他是来探听虚实的,未曾料到璟王妃如此厉害,居然连他都敢“得罪”。亏他这些日子,为了包庇她,还和右丞相斗智斗勇,果真是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而且,传说中的秦若雨不是才情与美貌并存的雷州公主吗?为何如此白水清汤,牙尖嘴利?

难怪她会被礼部尚书抓到了小辫,三番两次的上书弹劾。今日见她对皇弟如此,想来大婚当日当街下轿,痛斥路人的传闻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而且,皇弟似乎对她也挺上心。这般他便放心了。

“算了,本太子不与你计较。你只要专心照顾皇弟便是。至于礼部尚书,我自会替你摆平。”

风权胤自说自话,傅凌初压根就没把那个什么礼部尚书放在眼里。

“不过……你到底对礼部尚书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居然连神医颜渊都说他没得救了?”

傅凌初闻言终于抬眸瞧了风权胤一眼。她抿唇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就怕不是没得救,是不想救吧……亦或是不敢救?”

“不敢救?怎么不敢,如何不敢?”

风权胤倒是来了兴趣,也不再继续纠缠风权卿。而是坐到了傅凌初的对面,顺手端起一边的茶盅,掀开盖子喝了起来。

“这是私事,不便多谈。不如说说你打算怎么帮我摆平那礼部尚书?”

说起这个,风权胤还是有些头疼的。朝中大臣无非分太子党和丞相党两派,那个礼部尚书算个异类。他两袖清风,一身傲骨,迂腐的连个把柄都没有。而且他不擅交际,从不结党营私。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的宝贝儿子。现在整个青州的百姓都在传,他的宝贝儿子因为辱骂璟王而被盛怒中的璟王妃怒废了子孙根。也难怪他会锲而不舍地找秦若雨的麻烦。天天到御书房门口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

“王妃不是不问国事吗?”

傅凌初这么一问,的确是让风权胤意外了一下。但见她未施粉黛,姿色平平,却眼儿弯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知为何风权胤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若雨只是好奇,太子殿下有何解决之法?包庇可不是明君的所作所为。”

风权胤听了这话,抚掌大笑:“不错不错,璟王妃倒是猜中了一回。那礼部尚书是个老顽固,唯一的办法只有……弃子。”

毕竟风权卿是他的胞弟,为了笼络礼部尚书而问罪秦若雨太不值得。更何况,她还是雷州公主,背后的靠山可是整个雷州皇室。权衡利弊,当然选择继续包庇。

傅凌初垂下眼,握住风权卿冰冷的手指,忽然有些想笑。身在皇族,哪有什么单纯的亲情可言。纵然风权胤在外人面前怎么努力地去塑造模范大哥的形象,也始终进入不了呆子的心。心如明镜,说的可不正是风权卿这样的呆瓜?

“若雨不喜欠人人情。礼部尚书那边,我自会处理。以后若是没事,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夫妻亲热才好……”

傅凌初说这话时,竟没抬头看风权胤一眼。只是含笑望着风权卿,手指抵着他的额头轻揉。风权卿微眯着眼睛,靠在她的怀里,看上去像是要睡着。

风权胤心里不是滋味,若不是他拒了婚,现在靠在这女人的怀里,享受着似水柔情的应该是他吧……

这想法刚一萌生,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的嘴巴张了又张,两眼瞪得跟见了鬼似的。天呐!不过是一个邋邋遢遢,姿色平平的女人!之前听说她有倾城之色,相国之才的时候,他也不曾觉得遗憾。为何……他果然是累了!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天天和他对着干的左丞相的错!

收拾完心情,风权胤就起身告辞了。那匆匆远去的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傅凌初也懒得起身相送,原本还以为风权胤是个难对付的,不想竟是个将心思全摆放在脸上的小毛孩。看来青州国君百年之后,江山很没指望啊……

“王妃……礼部尚书之事,您打算如何处理?”

左左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傅凌初。傅凌初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靠在她怀里,熟睡过去的风权卿用力地抱紧。

“这事儿先放一放。你去书房把那个女人叫醒。给她吃点清粥小菜,一会儿我会过去问话。还有白毅,他出去抓药了,若是回来,叫他去书房等我。”

左左应了一声,见傅凌初吃力地想背起风权卿,忙上去托了一把。像是想起什么。她捂着嘴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对王爷动了真情,我看你呀,怕是要假戏真做了。”

傅凌初一边在心里暗骂风权卿只长个儿不长脑,一边用自己瘦小的身躯将他背起。听到左左的调侃,她也笑了:

“你倒是一口一个王爷叫的亲热,怎么?还指望我将呆子还给你家公主不成?”

左左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还真把他当成宝了呀,我家公主是什么人?她看上的可是殇州国的巫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傅凌初一听不乐意了,背着风权卿走了几步又怒气冲冲地折了回来。

“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呆子怎么了?我家呆子就是宝!是我傅凌初放在心尖上的宝!”

第四十二章 路痴

曾几何时,她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亲如姐妹的密友,有门当户对的恋人。她爱过,也恨过,只是当场景变换,她的恨意渐渐消散。如今回想起从前,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那一刻痛的快要死去,这一刻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年人事几番新,她不懂为何她能崭新到连身体都换了一个。直到风权卿的出现,她才如梦初醒。原来,她所遭遇的一切苦难,只是为了遇见他……

他太干净,并不适合在宫中生活。所以,迎娶雷州公主,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起码他可以逃出那个看似华丽的牢笼,起码不会无辜地卷入皇权争斗之中。而她,只是误打误撞地成为了他的新娘,然后无缘无故地被他的笑容迷得三魂丢了七魄……

傅凌初十分受挫地看着熟睡的风权卿。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呆子,搅乱了姑娘家的一池春水居然还睡的这么香甜。不满地伸手捏了捏他的俊脸,傅凌初又玩起了他长卷的睫毛。呆子的眼睫毛像极了两把刷子,用手指一撩,那手感真不是盖的。唔……不知道做成小毛笔会不会好用……

左左进房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傅凌初坏心眼地去拔风权卿的睫毛。她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故意加重了落地的声音。傅凌初回头冲左左招招手:

“左左,你看你看,呆子的眼睫毛好长好密。”

左左叹了口气:

“王妃,太子殿下的眼睫毛更长更密。”

傅凌初呆了呆,做失忆状:

“是吗?我怎么没有发现?”

左左直翻白眼:“您当然没有发现!您压根就没有拿正眼瞧过人家。”

“哎,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傅凌初似是有感而发,左左用力地点头:“是啊,在您的眼里,只有王爷才是最好看的。”

傅凌初瞥她一眼:“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在说你和太子殿下……居然觉得风权胤的睫毛比呆子的长?我看你是春心荡漾了吧。果然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尽往外拐。分明是我家呆子的睫毛又密又长又好看。”

左左听的面红耳赤:“您胡说什么?我是随嫁女官,这辈子不嫁人!”

傅凌初扶额:“难不成你要伺候秦若雨一辈子?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为她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

左左垂眸,双手搅动着衣角,神情落寞惆怅:“这是我的命。”

“左左,人生在世会有诸多的不顺和烦恼。或许现阶段你是痛苦无助的,但是这样的日子总会过去。你要相信未来是光明的,不要被命运左右,要相信人定胜天。”

左左鸡啄米似地点头道:“其实我很羡慕你,谈笑间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仿佛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你。得罪了礼部尚书,你没放在心上。何方景因何入狱,你也不曾过问。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只走自己的路,从不理会旁人说些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知道,所以不曾过问。”

“但你却把王爷放在心尖上了。你会为王爷出头,会为他生气。”

傅凌初哀怨地大喊:“救命,我竟然如此明显,连左左都瞧出我的私心来了……”

左左捧腹大笑:“看不出来的才是傻子。”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扭头悄悄去瞧傅凌初的脸色。傅凌初朝她丢了个枕头,笑骂:

“不用那么小心,你家王爷是呆子,又不傻。”

左左笑着接住飞来的枕头,正了正脸色说道:

“白毅已经回府了,现在正在书房等着。那个女人吃了东西喝了药,已经大好。王妃,您要过去问话吗?”

傅凌初苦笑着扬了扬手臂,袖口还吊着风权卿紧握的拳头。他死拽着傅凌初的袖子,眉眼含笑,

“这呆子就怕我趁他睡着偷偷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瞧瞧……算了,还是把那两人叫来问话吧,我们小声些。”

因为风权卿霸着傅凌初不放,所以她只能端坐在床上办公。白毅倒是神色坦然,因为他早就见惯了这两夫妻的相处模式。可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居然也是出奇的淡定。

她属于小鸟依人的类型,身材娇小,面容清瘦,五官精致好看。若不是她曾吐过傅凌初口水,大概还会被定义为小家碧玉,秋水伊人。

但她到底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孱弱,听说是傅凌初救了她,二话不说便赶来道谢。

“听说是你救了我,多谢。”

她道歉的诚意是没多少,但好歹对她好声好气。无论如何都比吐她口水要强上许多。

“不用客气,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傅凌初看了一眼熟睡的风权卿,垂下眼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脸。风权卿梦见一只大虫突然扑向他,对着他的脸蛋咬了一口。呆子委屈地皱了皱眉,嘟着嘴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你昏过去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毅怪异地看她一眼,那时候她居然全都听见了……

“哦,其实这是个误会。”

女人笑的一脸无辜:“我走错了方向。以为这里是殇州国。其实,我要找的人是殇州国的王爷,叫苏衔。你认识吗?”

傅凌初怒火攻心:“我为什么要认识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啊!”

“什么乱七八糟?”女人皱眉反驳:“他虽然有些不要脸,又有些无赖和欠扁,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王爷。若不是我方向感不好,现在已经见到他了呢……”

傅凌初嘴角抽了抽,敢情她是摊上一个路痴了……

“哦?是嘛!那你吐我口水的帐该怎么算呢?”

搞什么,她还以为这女人是呆子的爱慕者,千辛万苦地将她拖回来又费尽心思地救活她!她都已经想好怎么让她哭着求饶了,结果居然跟她说认错人了!还有那无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一句方向感不好就想把吐她口水的帐给抵消了?想得美!

女人眨眨眼,无奈地摊摊手:“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就算叫我赔,我也赔不起啊……要不,等我找到了苏衔那个混蛋,叫他许给你一个愿望?反正那家伙还欠我好几个愿望呢,分你一个也没什么。”

傅凌初松开了捏着呆子的手,好心情地扬了扬眉:“好,成交。”

第四十三章 什么是**?

书房的窗外便是竹林,无论冬夏,都是一片醉人的绿意。可此时,素来幽静的竹林里却传来阵阵怪叫声。

“你这人还要不要脸?非要我撵你,你才肯走?”

“女官大人,何某是王妃亲任的管家。是走是留,都要王妃亲自开口。”

“呸!你以为你是谁?你的眼里还有王妃?快走快走,别留在这儿碍我的眼!”

傅凌初站在窗口,看着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听着喋喋不休的争吵声,唇角微微上扬。

“何某已经知道错了,今后再不会胡言乱语。你还想要何某如何?”

“何方景!麻烦你拿铜镜照照你自己的脸!看看上面有多少诚意!你根本就没有想要留在璟王府的心!何必为了那个讨厌的小鬼而委屈了自己?”

听到此处,傅凌初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只听何方景压低了声音,哼了哼:“你想何某怎么做才算有所诚意?”

只听左左状似天真地说道:“呃……那你先笑一个给我看看!”

傅凌初手中的茶杯晃了晃,差点将茶水晃出茶杯。她侧过头,抿了一口茶,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墙角听不得啊,害她差点烫到自己的手。不过,左左大人,你确定要的是诚意,而不是勾引?

“哈哈哈……你还真笑啊!话说,你笑起来真的好蠢!还笑?不要再笑了!请你严肃一点!”

左左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络绎不绝的笑声惊飞了一片歇在林间的鸟儿。

寒风瑟瑟,引下几片竹叶,傅凌初含笑关上了窗户。一回头才发现,风权卿不知何时已醒来坐到了床边。他揉着眼睛望着她,一如既往的干净温和。

“娘子,亲亲。”

风权卿凑到傅凌初跟前,指着自己的脸蛋,笑的一脸无害。傅凌初见他说的理直气壮,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跟谁学的?居然也懂得色诱了?”

风权卿歪歪脑袋瓜,状似天真无邪地问:

“娘子,什么是色诱?”

傅凌初吐血,到底是纯洁无害的小清新,居然连“色诱”这么名震四海的词都不知道?

“色诱嘛……嗯,色诱就是……”

傅凌初吱吱呜呜,躲闪着风权卿求知心切的小眼神。

“呐呐呐……你这样就是在色诱我!对,就是这种眼神。别看,不准看。”

傅凌初的心扑通直跳,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去捂他的眼。风权卿挣扎,像条滑溜的泥鳅一下就挣脱出去,又拿无辜的小眼神瞅着她。

“娘子,左左说,你亲亲我,就不生气了。你亲亲我好不好?好不好?”

风权卿低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傅凌初只觉得心里发酸,其实,呆子并不是不懂伤心难过,他只是不懂得依赖。她明知道他以前活的十分不易,为什么还在去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之前生活在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牢笼里,人人都嘲笑他,捉弄他。而他除了用微笑化解痛苦,还能为自己做些什么?这些年来,他没有依靠过谁,简简单单的生活,孤寂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突然,她的心疼的厉害。年幼丧母的风权卿,孤立无助的风权卿。父皇不疼,后妈不爱的风权卿。那些孤单的岁月,她并不在他的身边,那她又凭什么要求他无条件地相信她?

“娘子,你怎么哭了?”

直到风权卿慌乱地用袖角去抹她的脸。傅凌初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呆子,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不等风权卿反应,傅凌初便踮起脚尖,吻了上去。与之前揩油般的蜻蜓点水不同。这一回,她像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那么深情地,专注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风权卿下意思地抱紧她,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眼神温柔的好似流水,动人心弦。

傅凌初撬开他的贝齿,有些生硬地舔了舔他的舌。风权卿浑身一颤,闷哼了一声。傅凌初锲而不舍地去咬他的唇,风权卿抖的更厉害了。

傅凌初的脸黑了一半,为嘛会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即视感?前世她二十几岁,加上穿来已有十年。她硬生生地比呆子大了十几岁,呃……好像的确是呆子比较吃亏……

傅凌初的脸彻底地黑了。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推开风权卿。结果,风权卿像是大力神附体。紧紧搂着她的腰身死都不肯撒手。

而且,他开始慢慢地,带着一点点犹豫和生涩,学着她的样子撬开了她的牙齿。傅凌初的脸瞬间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唔……她家的呆子这么热情是很好啦。可是,要不要学的这么快?这会让她有种带坏小朋友的罪恶感啊……

傅凌初的嘴被堵得牢牢的,只能哼哼哧哧地发出奇怪的抗议声。

风权卿开始去舔她的舌头,然后……咬住了她的唇!傅凌初在心中咆哮,要不要学的这么像?居然每个步骤都不放过……

所以,接下来是要推开她了么?如果是,她一定要他好看。先抓住他,扒光他的衣服,再把他塞被子里狠狠蹂躏。嗯,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可惜,风权卿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般将她推开。而是抱着她,将以上步骤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这回,浑身僵硬的人换成了傅凌初。她家的呆子如此生猛,她今后该如何是好啊?是努力地配合他呢,还是配合他呢,还是配合他呢?

“哎呀呀,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傅凌初被吓了一跳,赶忙推开呆子。也来不及去看风权卿哀怨的眼神,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人正是傅凌初“捡来”的路痴女人。此刻的她正一手托这放满干果的小银盘,一手捻着桃仁放到嘴里。

“那是我给呆子补脑的!”

傅凌初气的咬牙切齿,见她一颗颗地将自己辛苦剥好的桃仁往嘴里送,急的伸手去夺。

第四十四章 高厚厚

女人身材瘦小,动作灵活。无论傅凌初怎么去抢,她都能轻易地躲过。最后累的傅凌初咬牙瞪眼,她还不忘示威般地将果仁往嘴里塞。

“干嘛这么小气!等苏衔来了,我让他赔你便是。”

傅凌初闻言直翻白眼:“你以为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这是我亲手剥的呆子吃的!我说不给就不给!”

女人微微一怔,傅凌初趁她走神,一把将小银盘夺了过来。可惜用力过猛,果仁撒了满地。傅凌初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想起自己为了剥这些果仁,指甲都裂了,顿时眼眶红了一圈。

“哎哎……你别哭呀。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让苏衔……不,我剥来赔给你还不成么。”

女人懊恼地抓抓后脑勺,见傅凌初扭过头去不看她,她愈加地束手无策。

风权卿蹲下身,一粒粒地将洒落在地的果仁捡起来。女人见此也忙蹲下来去帮他。结果风权卿怒瞪了她一眼,她只好讪讪地站到了一边。心里却道,这个傻子瞪起人来,还有模有样怪吓人的。

傅凌初看着风权卿认真地将果仁捡起,重新放进了小银盘。然后抬起脸,冲她微微一笑:

“娘子,这是娘子给我剥的。”

他将小银盆抱在怀里,一脸珍惜。傅凌初捂着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有什么好委屈的,不就是闲来无聊多剥了几颗果仁么。风权卿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能面带笑容,积极乐观。可她这般矫情,实在有些配不上他。

风权卿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歪着头想了想。伸手从小银盆里拿了一颗干果塞进嘴里。傅凌初见状大惊失色:

“呆子,地上捡的多脏啊!快吐出来!”

风权卿闭着嘴巴躲开傅凌初的手,拼命摇头将嘴里的干果咽下:

“娘子给我剥的,不脏。”

傅凌初夺走他手里的小银盆,怒道:“不许吃了!”

见傅凌初皱眉,风权卿也跟着皱眉。见她生气,他讨好一般将脑袋往她的怀里拱了拱。

“娘子,我错了。”

一旁看戏的女人干瞪着眼,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居然比她跟苏衔之间的互动都要来的精彩!

“哎呦,这位公子,吃坏了肚子,你家娘子又该怪我了。不过不能浪费嘛,洗一洗还是能吃的。要不……就让我……嘿嘿嘿……”

风权卿闻言,赶紧连人带果仁地护在怀里,嘴里还不停念叨:

“这是我家娘子给我剥的。”

女人大翻白眼:“是是是,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见他如此紧张,傅凌初心中宽慰不少。不过,还是不能让他吃坏了肚子。她已经默默地打算将这盘果仁偷偷地倒给宝儿吃了。

“啧啧,夫妻俩的感情真好。我走了,你们继续,嘿嘿嘿……”

女人笑的猥琐,扭过身冲傅凌初投去一个“你懂我也懂”的暧昧眼神。傅凌初淡淡地瞥她一眼,冷声开口:

“你偷吃呆子的果仁,这笔账咱们暂且放下。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吧?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女人嘴边嚼着调侃的笑意,风情万种地看了傅凌初一眼:

“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唔,好像是在听到你对这位帅哥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时候哦……”

傅凌初气的面红耳赤:“丫的,你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哎呦,那你可是冤枉我了。不问自取便是贼。我来只是想问你,我能不能吃那些果仁……”

傅凌初强忍着怒气,咬着牙质控道:“可是你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吃了呆子的果仁!”

女人无辜地眨眨眼:“可是你看到了啊,那就不算偷吃了嘛。我可是光明正大地吃。”

很好,这女人的嘴简直可以把歪理扭曲成真理了!

“别这样看我,怪不好意思的。大不了我答应你,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女人被傅凌初盯得毛骨悚然,见她缓了神色,她有些好奇地凑上去打量着风权卿。

“哎,我真好奇,你怎么会喜欢他。看他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真像个女孩子。”

傅凌初将干果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说什么呢你?我还不明白那个什么苏怎么会看上你的呢!瘦瘦小小,老鼠似的,动作随意,言语粗鲁,整一个男人婆。”

“哈,你说话真是直接。不过我也不知道苏衔到底喜欢我什么呀。我要是知道,早改了!”

傅凌初顿时语塞。

“哎,要不我们交个朋友吧。”

女人大大咧咧地凑近傅凌初,盯着她细细看了看。

“虽然你长得不怎么样,但我还挺喜欢你的。”

风权卿闻言,紧张兮兮地将傅凌初往怀里搂。未了还瞪着眼睛,嘟着嘴,气鼓鼓的脸颊好像青蛙,可爱极了。显然,他是将女人的“喜欢”,理解成了傅凌初嘴里的喜欢。他家娘子说完喜欢就亲他了,这个奇怪的女人会不会也想亲他的娘子?

“我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交朋友?”

傅凌初只觉得不可思议。如此随性的女人居然会是殇州国的王爷苏衔捧在手心里的女子?要不是她之前让白毅去千鸟阁求证过,估计她早就将这女人扫地出门。

“我姓白,叫辽辽。小名‘厚厚’,你呢你呢?”

傅凌初咂舌,好奇怪的小名:

“我叫凌初,姓傅,没有小名。不过师父喜欢喊我‘凌儿’,那小名应该就叫凌儿吧。”

“你的小名真好听,不像我。我从小就瘦,我爹就给我起了这个小名,说是这样我就会长得厚实一些,不会这么弱不禁风……”

某厚满脸羡慕地望着傅凌初,有个学问棒棒的爹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傅凌初毫不客气地打击道:“你不仅瘦还很矮呢。”

某厚欲哭无泪,她这么直接,到底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

风权卿点点头,十分默契地补了一刀:

“应该叫你高厚厚。对吧,娘子?”

某厚怒:

“我要将你们俩的jian情昭告天下!现在,马上!暗暗暗暗暗……”

第四十五章 厚厚的伟大理想

厚厚最近很是伤神。因为傅凌初实在是太抠门了。打碎花瓶要记账,玩坏桌子也要记账,就连到池子里抓条鱼来打打牙祭都要记账。最重要的是,她可怜的胃,从前被苏衔一天六餐地给喂坏了,现在傅凌初却只让她一天吃三顿。顿时,傅凌初在她心里的地位就从“非常有趣的女人”变成了“凶神恶煞的路人甲”……

话说这日,晴空万里。被饿的七荤八素的厚厚有气无力地趴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她的正前方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长得极其普通,但那双深情凝视丈夫的眼睛却温柔地恰似一池春水。

在草地上与小狗们一起打滚玩耍的白衣公子,满面笑容地回望着她。深情款款的样子,倒和她心里思念的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厚厚捂着肚子,暗暗叹了口气。好饿,想到那个人的时候貌似更饿了……

“王妃,我们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那个姓何的。照我看,还是留下他,再慢慢地折磨死他,您看如何?”

左左将揣摩了好几天的台词,一口气说完。没想到傅凌初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左左莫名地有些心虚,加大了嗓门喊道:

“当然了,我们府里不养闲人。也得给他的那个小公子找点活干才行。”

说完,她还十分不屑地瞥了厚厚一眼。某厚习武多年就是为了能在危难之际可以全身而退。于是,她默默地往后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凌初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的腿伤还未痊愈,不适合干粗重的活儿。况且,他还只是个孩子。”

话音刚落,左左前些日子收养的小屁孩们边喊边叫地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姐姐姐姐,你快看。这是小哥哥教我写的字哦。”

跑在最前头的小男孩将一张宣纸高举过头,脸上还挂着腼腆的笑容。左左接过宣纸一看,笑吟吟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写的真好。”

小男孩得了她一句夸奖,笑得更加灿烂。随后的小鬼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吵嚷着也要让左左看上一眼他们的作品。

他们的字迹十分清秀,难得的是,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居然也能写的一手好字。傅凌初惊讶不已,一问之下才得知,孩子们口中的哥哥指的正是何方景的心头肉,那个身份神秘的少年……

傅凌初看了一眼跟小狗们玩的欢畅的风权卿,又看了看那些争先恐后求夸奖的小豆丁们,忽然心生一计。何不让呆子与他们一同上学,一同玩耍?这样他就不用一天到晚地黏着她,而她也可以抽出大把时间出去办自己的事儿了。

打定主意后,她去找了何方景。哪知何方景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条件是,少主正在长身体,必须每餐多加两碗饭,一只鸡。傅凌初愉快地答应了。

厚厚听闻此事,两眼直放狼光。苏衔那货根本就靠不住,与其等他来认领,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此摆脱米虫的称号,当个女武师,出任小学监,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傲视天下群雄……

可惜,苏衔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硬生生地将她的伟大理想扼杀在了摇篮里。

因为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可疑的人浑身是血地躺在了璟王府的后院。

根据目击者风权卿的供述,他是翻墙进来的。而且前有宝儿,后有追兵,当时的的情况十分危险。要不是呆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声吼,呵斥住了吠个不停的宝儿,估计他也进不来璟王府的后院。

傅凌初懒得去管他人的生死。对她来说风权卿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她把风权卿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娘子,他流血了……”

风权卿蹲下身,伸出食指戳了戳那人的伤口。地上挺尸的某人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看似伤得很重。傅凌初在风权卿的身边蹲下,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戳了戳那人的伤口。这回连闷哼声都听不到了,看来离死不远了啊。

闻讯赶来的何方景大老远便瞧见一个男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旁边还蹲着看热闹的两夫妻。

他正要上前便听到了如下对话。

“娘子……他好像在说话。”

风权卿压低身子,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傅凌初不以为然,随口应道:

“大概是在求救吧……”

“哦,那我们要不要救他?”

“呃……可他看上去不像很有钱的样子。要救他的话,要花钱买药,又要喂他吃东西。你也知道璟王府最近来了好多吃白食的家伙,我们都快被吃穷了。”

善良的风权卿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少吃一点,娘子把饭饭分给他吃,好不好?”

“你真要我救他?他伤的这么重,若想将他救活,必须脱光衣服把血止住哦……”

傅凌初笑眯眯地看着风权卿,没有半点身为女子的羞耻感。风权卿一听,虎着脸站起身:“那还是不要救他了。娘子,我们去看宝儿……”

说着便要伸手将傅凌初拉起,生怕她真要与那陌生男子坦诚相见。

何方景早已嘴角抽搐,风中凌乱。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多久,善良纯洁如小白兔的王爷就让傅凌初给教坏了。见死不救这样的事儿居然都干得出来,真是丧心病狂!

“王爷,王妃……左女官正在为我家公子看腿,所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何某来处理吧。”

何方景垂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身受中数刀,伤口处血流不止。而且血迹泛黑,明显是伤他的人在武器上涂抹了毒药。若不是这人内力深厚,换了一般人早就已经魂归天外。他闭着眼睛,脸上满是血污,披散的黑发遮了半张脸庞,看不清容貌。

何方景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但他又说不上来这人究竟哪里熟悉。他莫名其妙地伸手拨开了男人的头发,这一看他更纠结了。

第四十六章 索吻

这人长得英俊挺拔,身上透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与腐蚀心骨的戾气。那是久经沙场的将士特有的气息,令她不禁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战场。

傅凌初的走神让风权卿很是不满。他蹲下身,闷闷不乐地戳着他的伤口,痛得本已昏厥的男人又被痛醒,甚至还抬起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风权卿吓得缩回了手,傅凌初赶紧拉着他后退了几步。可惜,那男人跟回光返照似地,凶了一下又晕了过去。傅凌初在他的手腕上扎了一根银针,那根针停了一瞬,而后迅速没入了他的身体……

何方景皱眉,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有气,怪异地抬头看了傅凌初一眼。

“看什么看,死在这儿多不吉利。要死也要先将他抬出去,可千万不要死在璟王府里。”

她口不对心地哼了哼,拉起风权卿的手就想离开。

“娘子,辽辽是不是就是厚厚啊?”

风权卿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可爱。傅凌初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蛋:

“是呀,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风权卿抿唇,做深思状:

“那为什么厚厚又叫辽辽,又叫厚厚呢?”

傅凌初笑着调戏道:“可是左左叫我王妃,你又叫我娘子啊……”

风权卿恍然大悟,拉起傅凌初的手就往回跑:

“他叫辽辽的名字,他认识辽辽。辽辽就是厚厚,那个人认识厚厚。”

风权卿语无伦次地大叫着,傅凌初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她急忙跑到那人身边,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塞到他的嘴里。又利索地单手解开他的衣服,熟练地摸到穴位反手扎上银针。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何方景目瞪口呆。

“愣着干什么,快抬他进屋!”

傅凌初可不是在开玩笑,他的伤势本来就重,还中了毒。不赶紧施救恐怕活不过今晚。

何方景听到她的一声叱喝,才从呆愣中回神。小心地将人背在肩上,以最快的速度往最近的屋子跑去。途中刚好碰到趁着天黑捞鱼解馋的厚厚,风权卿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撒腿就跑。一头雾水的厚厚还以为自己偷鱼吃的事情东窗事发,秉着坦白从宽的态度,扭头就对傅凌初说:“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等苏衔回来,我让他送你一整个池塘好不好?”

傅凌初瞥她一眼,冷笑道:“但愿他能有命活着,将你欠下的债全数还清……”

厚厚好歹陪风权卿玩了几天,也算是建立起了革命的友谊。见厚厚还在神游,风权卿急道:“厚厚,有个人浑身是血……好多的血。他叫辽辽,一直叫。娘子说辽辽就是厚厚。他在找厚厚……”

“你说什么?什么人,什么血?什么人找我?”

傅凌初拖着他们两,加快了脚步:“还犯傻呢?谁会千里迢迢来找你?谁会在临死之际还不停念叨你的名字?好好想想吧?要不要救这个人!”

厚厚突然陷入了沉默,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反手抓起傅凌初和风权卿的胳膊,飞一般地朝前冲去。

真不愧是习武之人,用健步如飞来形容她都不为过。可怜了风权卿和傅凌初两个武学白痴,被厚厚拖在身后,那感觉就像是两面随风飘扬的旗帜……

“凌初,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活他!我不能没有他。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傅凌初怒吼道:“滚粗,居然剽窃我的台词!”

“凌初,我以后会少吃饭多做事的。你一定要救他。呜呜……”

厚厚边跑边嚎,整个璟王府的上空都回荡着她杀猪般的惨叫声。傅凌初忍无可忍,咆哮道:

“高厚厚!你他妈别这么哭行不行?苏衔还没死呢!”

“苏衔那个王八蛋!大骗子!他答应我不会再受伤的!他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呀!”

傅凌初暗叹:“是啊,你欠下的债该怎么还呐!”

厚厚闻言,哭的更加伤心,最后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不要管我!你们快去……快去救苏衔,呜呜……”

傅凌初没好气地踢她一脚:“在我面前演什么生离死别!不要逼我动粗!不然我分分钟虐死他。”

嘴上说着狠话,但终究还是心软地跟在了何方景身后。

这是一处闲置的客房,地方不大,但该有的家具全都一应俱全。何方景抱着身受重伤的苏衔,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大床上。

他终于想起这人为何如此眼熟了。这人分明就是殇州国唯一的王爷——苏衔。只是,他为何落魄于此?

“何管家,你带呆子下去。去把左左找来,我需要帮手。”

傅凌初上前查看了一下苏衔的伤势,发现当初她下的针已经顺着他的经脉开始游走。还好当初存了一丝善念,不然苏衔此刻怕是早就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娘子……”

风权卿不肯走,小眼神忧郁地落在衣裳半解的男人身上。显然,他还在纠结自家娘子即将与别的男子赤诚相待之事。

“笨蛋,我与你开玩笑你都当真,真是个……呆子。”

傅凌初温柔地看着他,柔柔地一笑:

“这个人对厚厚很重要,是厚厚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像是相公对于我……一样重要。若是他死了,厚厚会很伤心,她会哭……你希望看到厚厚哭吗?”

风权卿坚定地摇头。厚厚哭起来惊天地泣鬼神,实在是太恐怖了,他表示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她的哭声。

“那你乖乖地跟何管家一起去把左左找过来好不好?”

风权卿看了看傅凌初,又扭头看了看床上胸口大敞的男子,皱了皱眉:“娘子,亲亲。”

他十分严肃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傅凌初。何方景眼观鼻鼻观心,佯装去看外面的风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凌初嘴角狠狠抽了抽,风小呆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这么直白的索吻,叫她怎么亲的下去?可她到底还是不忍拒绝风小呆的小小要求,而是气冲冲地瞪了无辜的何方景一眼。

何方景被她瞪的汗如雨下,最后敌不过这夫妻二人的厚脸皮,借着尿遁落荒而逃……

第四十七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凌初与左左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等在门外的风权卿抱着宝儿,可怜兮兮地坐在石头砌成的花坛上。他的头上顶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狗老大,肩上蹲着一只狗老二和狗老三,背上挂着狗老四,腿上枕着狗老五和狗老六。远远望去,就像是狗狗军团的首领。一人,六只狗眼神哀怨地盯住那扇紧闭的木门。

同样摆着一张怨妇脸的还有厚厚同学,她咬着袖口,眼眶微红,活像一只受了虐待的小白兔。如果木门有人的思维,估计早就被盯出冷汗了吧……

负责看守,啊不,负责守护他们的何方景更是抑郁。这两个不听他的话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家最乖巧懂事的少主都要来此参合一脚?明明是大阴天,还拿赏月这么烂的借口出来晃荡。是当他瞎还是自己瞎?居然赏着赏着就坐在风权卿的身边不走了!

还有那群被左左收留的小家伙们,大半夜不睡觉捧着一堆私藏的零嘴来喂风权卿,喂完之后齐刷刷地坐成一排,以同样哀怨的眼神盯住对面的木门。木门君表示压力很大……

许久未见动静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左左端着一个盆子,站在微弱的烛光之中,晃着疲惫的身子徐徐走下台阶。

“天色已晚,王妃让你们早些就寝。”

左左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莫名的令人安心。那群小屁孩平日里最听左左的话,见她脸色如常纷纷起身回房去了。

风权卿翘首看向左左身后,没有见到思念的人出来,突然不安起来。

“娘子……娘子呢?”

左左淡淡地看他一眼,扣着盆子的指节有些泛白:

“那个人伤得很重,今夜王妃要守在这儿以防不测。”

风权卿心中烦躁不安,竟想绕过左左冲向屋内。左左始料未及,伸手阻拦,不想盆子太重,“咣当”一下就砸到了地上。被清水稀释过的血水瞬间倾泻而出,那刺眼的红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妖艳。

那一声响,震醒了沉浸在绝望中的厚厚。她拿出此生最快的速度,风一般地冲向了大门半敞的屋子。

风权卿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水,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左左叹了口气,淡淡地开口:

“屋里的那个人失血过多,王妃说必须给他输血,才有活下来的希望。虽然我不明白王妃口中的血型还有溶血反应是什么意思,但我相信王妃。王爷,你也是相信王妃的,对吗?”

风权卿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垂眸望着地上的那一滩血水。左左叹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去吧,但我们约定,看上一眼就回屋睡觉可好?”

风权卿这才抬起空洞的双眸望了她一眼。左左露出一抹苦笑:“去吧。”

风权卿点点头,沉默地将身上的小狗们扯下来交给左左。然后,艰难地举步朝屋子走去。

不料刚到门口,厚厚就面无表情地冲了出来。她伸手一拦,将风权卿挡在了外面。

“风权卿,算我求你,不要进去!”

她红了眼眶,咬着唇看向左左: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左左瞥了她一眼,冷声回道:

“就算拦着他,不让他进去又如何?你以为今晚他还睡得着吗?”

厚厚闻言,牢牢牵住风权卿的手,恳求道:

“风权卿,算我欠你的。我求你,进去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生气,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无条件满足你。好不好?”

风权卿轻轻拂开她的手,脸上扬起一抹熟悉又略带疏离的浅笑。他说:

“辽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心系着她的心上人,这一点错都没有。但他呢?为何他非得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失去?难道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没有心,不会痛吗?

厚厚如雷灌顶,僵硬地保持着被风权卿轻轻推开的姿势。那一刻,她有些恍惚,这难道就是受尽天下人耻笑的……傻王爷么?他的眼神那么清明,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内心的丑陋和自私。只淡淡地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让她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

室内,一片混乱,空气中还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地上到处散落着染血的棉花。而傅凌初就坐靠在床边,手背上插着一根奇怪的针,针的另一头套着一条软竹管,管子的另一边套着一个牛皮袋。

床上的男人已被洗净了容颜,很俊朗的模样,只是眉头紧锁,脸色惨白如纸。他的手背上也扎着一根针,上面也有一条软竹管。

风权卿屈膝跪坐在傅凌初的身边,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她好像睡着了,那样安宁,脆弱。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触,连她动一动睫毛,都会紧张的小鹿乱撞。

傅凌初的手被垫的很高,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风权卿不敢乱动,只是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看着她惨白憔悴的容颜,他的心疼的厉害。抬手轻轻捂住自己躁动不安的胸口,他看着她湿了眼眶。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口口声声喊着让人去死,转眼又默默地捡来一堆吃白食的米虫。她抠门的厉害,精打细算,一副市侩的嘴脸,却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将愿意留在王府里的人都养的白白胖胖。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情,似乎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深埋心底。她很平凡,很普通,却怀着一颗最真挚的心。她视他如宝,不忍心见他伤心难过,于是让左左出面赶他回去睡觉。他们之间从未说过交心的话,但他居然都明白。

她总说他太单纯,是个不懂得反抗的呆子。其实,她才是最傻的那一个。她会因为他的一句赞美而脸红,也会因为他单调的表情而生气。她为他哭,为他笑,每一个表情都令他怦然心动。他说过的,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就算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就算她与另一个男人分享了自己的鲜血。他也依旧爱她至深,无论她知不知道,他都为她而感到心疼……

第四十八章 装傻充愣

只是,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亦或是真的将他当成了傻子?没有她在身边,叫他如何安然入睡?

他从未想过淡漠如水的自己居然也会有起贪念的一刻。看着她皱着眉头,睡的很不安稳的样子,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

厚厚站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原来他们都低估了风权卿对傅凌初的感情。这个世界上比撕心裂肺更让人心疼的是沉默。他用自己的沉默,默许了她的请求。用自己的手臂,将心爱的人护在了怀中。

他从没有怀疑过傅凌初的决定,只是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边。他的脸贴着傅凌初的额头,将心痛深深地压抑在那双清澈的黑眸之中。

“谢谢。”

厚厚的声音徐徐传来,但风权卿却置若未闻。

傅凌初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她的身体犹如一缕幽魂,飘荡在前世的房间里。

她的未婚夫似乎在房里翻找些什么,东西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没有!为什么没有!”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样子,一身西装脏乱不堪,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边还挂着一缕血丝。

她想过去看看,身体竟顺着她的意识飘了过去。她的脸离他那么近,可他却没有发现她,而是不停地低声咒骂:

“好你个傅凌初,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慈善机构。你到底还是防着我的!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我!”

她笑,他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傅凌初,我咒你不得好死!”

她看着他笑容依旧。本以为再次见面她会恨不得将他撕碎,但不知为何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娘子……”

耳边似有哀怨的声音声声响起,她闭上眼,感受着某个呆子笨拙地拿自己的身体来烘暖她冰冷的躯壳,再一次感动的稀里哗啦。

天色微亮之际,傅凌初在风权卿的怀里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呆子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她手上的针管已经被左左拔出,床上的病号也睡的安稳。只是可怜了没病没灾的风权卿,抱着她守了一整晚,浑身的骨头疼的像是散架了一般。哪怕只是轻轻地抬抬手扭扭胳膊,都要痛的呲牙咧嘴,嗷嗷直叫。

傅凌初看了心疼不已,忙抓住他僵硬的胳膊轻轻地揉着。

“不是吩咐左左让你回屋睡觉的吗?你……都看见了?”

风权卿微微颔首,带着一股子怨气的小眼神还时不时地向傅凌初瞄去。傅凌初搓着他的胳膊,轻声细语地问道:“舒服点了吗?”

风权卿笑弯了眼睛,对着她点头如捣蒜。他笑起来像个孩子,灿烂的笑容仿佛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昨晚可有好好吃饭?”

风权卿沉默了,傅凌初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地垂下双臂:“你不听话。”

风权卿急忙抱着她,亲亲她的脸颊,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不生气,不生气。”

傅凌初的心隐隐作痛。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呆子这般惶恐不安。以至于一整晚都执拗地守在她的身边不肯吃饭,不肯阖眼?她是不是让他缺乏安全感了?所以他总是在害怕她会生气离去?

傅凌初低骂了一声“笨蛋”,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在呆子的世界里,所有的保证都是空的。因为他会把任何人的话当真,却从来没有将谁的话放在心里过。所以,付诸行动才是让呆子相信的必要手段。

傅凌初带着无奈与深情,再一次主动覆上他的唇……

貌似她遇到呆子之后就变得生猛许多。要是放在以前,就算打死她也绝对不会发生主动亲吻异性的事情。

可是,风权卿,他似乎总有办法让她失控,让她心疼的恨不得献上自己的全部。她卷着他的舌头,辗转缠绵。但昨夜的输血让她很快就产生了晕眩感。风权卿搂着她的腰身,担忧地望着她。而她却攥紧了拳头,将他吻得更深。

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如果这是一场梦,但愿她今生都不再苏醒。这次不是逃避,而是由心而生的愿,承载着内心深处最卑微的渴望……

傅凌初昏了过去,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干过的最蠢的事情。但她无怨无悔,即便这事后来成为左左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因为她坚信,正是那一次的舍命相吻才换得了某呆的一颗芳心……

苏衔终究是抵不过厚厚的声泪俱下连环攻势,安然度过了危险期,成功地活了过来。只不过,她的口粮被傅凌初无情的从一日三餐克扣成了一日两餐。原因?拖家带口,饿你没商量。于是,饿的丧心病狂的某厚开始从风权卿身上下黑手。

某日,傅凌初与何方景出门谈生意去了。只留下了左左一人照顾风权卿。厚厚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趁着左左去给那位傲娇少年看腿的空当,对他来了个洗脑。

“王爷,厚厚好饿,厚厚快饿死了,呜呜呜……”

风权卿正在吃傅凌初塞到他零食袋里的瓜子,白净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见厚厚说的可怜兮兮,他看了看自个儿袋子里的“娘子”牌瓜子,又抬眸看了看冲他挤眉弄眼的某厚。十分大方地从袋子里掏了一颗放到了她摊开的手掌里。

厚厚欲哭无泪,叉腰作威胁状:“你呀,别以为装出一副呆萌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其实是在装傻!那天你就原形毕露了!不想被你家娘子知道,你就乖乖地将零嘴交出来!”

风权卿撇撇嘴,又从袋子里摸出了一颗糖果,想了想,不舍地放到了她的手中。厚厚咬牙,一把抢过风权卿的零嘴袋子,嘴里还不停地咕哝着:“不够不够,一颗糖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左左刚回来就看到厚厚在抢风权卿的零食,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哎呦,你的牙缝挺大的呀。”

她阴阳怪气地走上前,按住厚厚的贼手,阴郁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警告。

“我说如果你欺负王爷的事儿要是被王妃知道了,你会怎么样?会不会连饭都没得吃了呢?”

厚厚闻言抖了抖,就傅凌初那疼风权卿的变态程度,把她直接扔出王府都很有可能!

“左女侠,饶命!”

她哭丧着脸去抱左左的大腿,左左挣脱不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也是饿的没有办法了呀。傅凌初太偏心了。克扣我的口粮也就算了,为什么风小呆有零食,我没有!”

左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何止你没有,全府上下只有王爷的口袋里才有王妃亲手炒的瓜子。你要想吃,自己去林子里收去,回来炒熟了便可以吃。听说青州国的郊外,到处都是葵花,而且一年四季都有。”

厚厚倒地做垂死状:“左左,我有一点虚弱,你可不可以帮我……”

“不可以!”

左左无情地一口拒绝,拉起风权卿头也不回地走了。厚厚在地上使劲儿打滚:“左左你见死不救!你们璟王府就没有一个好人!呜呜呜哇哇哇……”

风权卿回头看了看就地打滚的厚厚,又带着深深的担忧看向了左左。左左对她向自家王爷无赖的行为嗤之以鼻,愤愤说道:“是啊,璟王府没有一个好人,所以还请厚厚王妃移驾别处吧。咱们这地儿小,留不住您这尊大佛。”

厚厚一听不对劲啊,这是赶人的节奏呀。于是,一个鲤鱼打滚就起来了,未了还摆出一脸失忆的模样:“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哎呀,头好痛,我一定是中邪了……”

左左冷笑:“装傻充愣也没用。奉劝你一句,动谁的歪脑筋都不打紧,就是不要去动王爷的歪脑筋。不然,这后果你是知道的。惹怒了王妃到时候别说你的胃,就连苏衔也是会跟着遭殃的。”

厚厚急的大叫:“那怎么行,苏衔他是病人啊!难道让客人挨饿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左左淡漠地斜视她一眼,唇角带了一抹嘲讽:“病人又如何?殇州国的王爷又如何?我不妨告诉你,哪怕是青州国的皇帝,她也未必会放在眼里。”

如果傅凌初有将青州皇帝放在眼里,就不会有那个胆子做出替嫁之事了。

“我知道她偏心,她就只对风小呆好。她不仅偏心还很记仇呢!不就是记恨我当初吐了她一口口水么。居然饿的姑奶奶前胸贴后背,口水都快咽没了!”

风权卿见她如此可怜,抓了两粒瓜子塞到了她的手中:

“厚厚,娘子炒的瓜子好吃……你吃。”

某后看着那两粒瓜子,“感动”的差点就要痛哭流涕:

“风小呆,你是装傻的逗比对吧?你一定是!你大爷的,居然比你家娘子还要抠门!”

左左捂住风权卿的零食袋,恶狠狠地瞪了某厚一眼:“我家王爷心善才给你两粒,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王妃亲手为他炒的瓜子呢。我劝你呀,别再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到处骗吃骗喝了,多丢苏衔的脸啊。”

厚厚仰天长啸:“要脸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苏衔你个二货,长得好看有屁用,还不赶快好起来给老娘卖艺去!”

第四十九章 淋雨

聚贤楼位于皇城脚下,是青州国第一门庭颜家用来招待贵宾所开设的酒楼。傅凌初今日原本约了颜家人来此会面,可对方却迟迟不来。

聚贤楼不接外客,除非有颜家亲授的拜帖,不然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一律不得入内。傅凌初没有,所以她毫不例外地被聚贤楼的掌柜堵在了酒楼外头。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冷笑着予以还击,而是提着裙摆耐着性子默默地等在了门口……

何方景站在她的边上,见她面色如常,心中略有不解。傅凌初起初说她约了颜家人见面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再三确认此颜家就是彼颜家的时候,他曾一度怀疑傅凌初就是颜家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可如今看她这般不受待见的模样,就算真的与颜家沾亲带故,怕也只有私生女的可能性了。

眼看这天阴沉下来,转眼就要风雨欲来的模样。何方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王妃,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

傅凌初一言不发地站着,脸上却荡起一抹冷笑。这笑容实在眼熟,正是傅凌初发飙前的征兆。何方景识相地闭了嘴,乖乖地站在了一旁。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为这下意识的举动而感到困扰。

这场雨远比预想中来的要急。何方景刚闭上嘴巴,便有雨滴落在了他的身上。接着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略有些疼。傅凌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大雨吞噬了自己。雨水倾泻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依旧像个木头,安静地立在雨中。

何方景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自己的手先是一愣,而后扬起一抹苦笑。有时候,人的身体总是比大脑冲动。他朝她伸手想要做什么呢?做了又能改变什么呢?纵然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这便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傅凌初并不知道何方景的心思,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托住了不停落下的雨水。雨水顺着她的手掌在边缘滑落,她就这么呆呆的站着,远远望去空灵出尘……

雨变小了,清清润润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泥土的芳香。她被淋得浑身湿透,但那双灵动的双眸却显得格外的明亮。

前方似有一个黑影在朝他们的方向缓缓靠近。那人一身淡蓝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通透的环形玉佩。手中的伞压的很低,声音冷漠却很动听:“你就是傅凌初?”

傅凌初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正是。”

那人撂了伞,露出了俊美的容颜。只可惜好端端的一张脸,额间硬是多了一颗折损英气的美人痣。傅凌初扼腕不已,看这人出场的气势本该是做攻的主,可偏生长了一张当受的脸。

“小叔写的家书中提到过你。他说你……是他的入室弟子?”

眼前的少年目测与她年纪相仿,说话却是一派老气横秋。傅凌初淡淡地瞥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点头称是。何方景自然知道傅凌初师出颜渊。经过一番推敲自然也就明白了傅凌初与颜家的渊源。

“我还以为是何等美人,居然迷得小叔连家都不肯回。没想到……生的如此丑陋。哎……小叔品味低俗,实在有损青州第一门庭的颜面呐。”

何方景闻言不禁皱了下眉,这人说话如此恶毒,也不怕闪了舌头。傅凌初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好歹五官端正,清秀可人。他上前一步,正想与那少年理论,不想傅凌初先一步反唇相讥道:“听闻颜家家教甚严,从不失信。这话确有言过其实之嫌。你我相约至此,而你迟迟未到,乃是不诚。你累我淋雨,还出口伤人,乃是不义。我傅凌初从不屑与不诚不义之人合作。信中与你所说之事就此作废,告辞。”

傅凌初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犀利顺畅,荡气回肠。竟让那少年愣在原地,忘了反驳。

何方景没料到傅凌初在雨中等了几个时辰就为了骂那少年出口恶气。想来是看在颜渊的面子上,不然以她丝毫不肯吃亏的性子……那少年恐怕是要凶多吉少。

才走了两步,一只有力的大手便紧紧地拽住了傅凌初的手腕。

“不准走!”

少年微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了些许不可拂逆的霸道。何方景回头刚好看见傅凌初微微挑起了嘴角。她的脸上虽然是一片寡淡,但黑眸却明亮如星。那正是她算计猎物时的表情,柔中带刚,刚中带狠……

“颜少爷,凌初生的丑陋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她淡笑着拂开他的手,作势要走。急的那少年扔了纸伞伸开双臂去拦她的去路。

“你不就气我说你长得丑么,我道歉。至于让你淋雨,我真不是故意的。前些日子,出门管账的伙计突然失踪。我今儿一早收到消息,说他们被困在了城尾的铺子里。救人如救火,我也只能背信弃义一回了。”

傅凌初是个瑕疵必报的主,哪一回让自己吃过亏?她不是不想恶整这个小毛孩,只是暗中在心里盘算怎么让他摔得更惨更疼,一辈子见了她都得绕着道儿走。可他却说他不是故意的,心中的气瞬间就去了大半。

“城尾?那你能出来也算万幸。”

傅凌初想起那日聚在一起,个个眼神如狼似虎的难民,下意思地皱起了眉。少年闻言大吃一惊:

“你怎会知道?今早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傅凌初暗笑:“因为城尾我也去过,那些难民可不简单。看来青州国马上就要变天了。”

少年大惊,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傅凌初也懒得多说,只冲他淡淡一笑。

“颜家是青州国第一门庭,有多少人想绑了小爷做肉票?小爷身边要是没有高手贴身保护,还能健康平安的活到现在么?”

少年鼻孔朝天,满脸傲气,与他那张娇滴滴的脸蛋儿极不和谐。

第五十章 说好的临危不乱呢?

傅凌初抿嘴轻笑:“是嘛,看你出场的方式可一点都不像死里逃生的样子。”

少年狂傲地哼了一声:“这是自然,小爷我可是富可敌国的颜家少主,临危不乱是最基本的修养。”

傅凌初看着他眉间盘踞的乌青之气,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可惜,这回就算是绝世高手也不一定救的了你。”

不等少年反应,傅凌初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结果比傅凌初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地稳住身子。

“如何?是不是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手指尖开始发麻了?”

傅凌初冲他眨眨眼,果然看到他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你……你对我下毒?”

少年捂着胸口作垂死状,逗得傅凌初哈哈大笑。

“中毒倒是真的,但那毒可不是我下的。劝你别冤枉我……要是惹我生气,我不介意坐实了那个罪名,往你身上多下一种毒的。”

少年指着她,一脸痛苦:“你……你不是我小叔的弟子么?还不快给小爷解药!”

傅凌初坏笑着摊开双手:“没有,我又不是药罐子,哪能随手就可以掏出解药?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方才还说我长得丑……”

何方景闻言露出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了然表情。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已经道过歉了!”

少年不满地抗议,再次捂胸口作西子捧心状。

傅凌初摇着头“啧啧”了两声:“这毒是慢性毒,还没发作呢,你捂什么胸口,说好的临危不乱呢?还有道歉的话呢,我可没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

少年心塞,总觉得一脸淡然的傅凌初越看越有他小叔的影子。见死不救,满肚子的坏水!

“对……对不起……”

让他这个大少爷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不易。但为了小命着想,他选择妥协!能屈能伸才是男儿大丈夫!谁叫她是颜渊的弟子,与其现在回去招揽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名医”,还不如放下身段,求个平安。

哪知傅凌初是个难缠的,听到这没啥感情的道歉,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他。少年憋红了脸,咬碎了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麻烦您救救我……”

傅凌初看着他笑的温和:“这样才乖嘛!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客气。毕竟你的小叔是我的师父嘛!我若不救你,他老人家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而且,我前几日还听说他被礼部尚书请去看病来着,怎么你不知道他现今身在青州吗?”

少年气的咳出了一口血,他弓着腰,微微颤颤地伸出手指着傅凌初:“你……你你你……”

傅凌初拍拍手,将脸凑到他面前,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呃?戳不动,很好,可以挥挥衣袖然后走人了。

“治疗完毕,毒血咳出来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接下来你就好好在家调养身子吧。我想这点活儿,随便抓个庸医都会做的。我走了,不用太感激我!”

少年急忙挽留:“等等,你确定这样就算完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傅凌初,结果傅凌初回了他一记饱含深情的媚眼:“只不过是中了一种慢性小毒,入门级别的小药童都会解的。”

说完,潇洒地转身,还不忘朝身后已经石化的少年挥手告别。总算是一雪前耻,被雨淋了几个时辰的大仇已报,傅凌初觉得浑身舒畅。

何方景再一次领悟了一遍“宁愿得罪小人,不能得罪女人”的伟大真理。他带着一丝同情看了一眼来时华丽此时颓废的颜家少主,默默地在心里为他点上了一盏蜡烛。

傅凌初心情大好,转了身正要走,却又被姓颜的小鬼给拽住。

她回眸一笑,一股寒意直冲脊梁。少年无奈,放了她的手臂,从腰间解下那块环形玉佩塞到她的手里。

“这是小叔给你的信物,还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拿着这个随时到聚贤楼里来找我。还有,不要再傻乎乎地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随便夹在信封里了。今天让你淋雨的事情是我不对,以后若是碰到小叔,还请你带他回颜家一趟。”

傅凌初接过玉佩,挑眉道:

“这算什么?接受教育之后的良心发现?还是……贿赂?事先声明,我是不会背叛师父的。”

颜渊周游各国,并不是闲着无聊。他有他的目的和原则,她隐约知道一些,却从不过问。

少年闻言急忙摆手:“不是的,小叔一走便是十年,家里长辈都很担心。他若能写几封家书,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傅凌初皱了皱眉,怪异地将他打量了一番:“颜渊封笔好多年了,你不知道啊?”

少年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那你便将他带回颜家吧。”

傅凌初一口拒绝:“我向来不做无用之功。”

少年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忍耐。他着咬牙讨价还价道:“你若是能带小叔回家,信上所说之事颜家无条件配合!怎么样?”

傅凌初用食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笑的有些古怪。

“说的好像很吃亏似的,不就是让你们颜家的下层劳工买下意外险么。你知道保险是什么意思么?出了事儿,我们得赔钱的!”

少年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我不管你说的意外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出钱可以,条件是,请带小叔回家。”

傅凌初耸耸肩,她就知道跟这些没有风险投资意识的古人谈论现代人未雨绸缪的理念有些困难。不就是把师父绑回颜家么!为了将风权卿养的白白胖胖,她可以的。反正以前在不归谷的时候她也没少干这种欺师灭祖的事儿。

她执起那枚玉佩看了看,随手别到了自己的腰上。

“好吧,我们合作愉快!师父我会尽快绑来给你。合作之事,我们改日再谈。现在我要和我的……呃……小伙伴们一起去城尾找刺激去了。”

“城尾?”少年皱眉狠拽了她一把,“你疯了,不是才告诉过你,小爷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么?”

傅凌初没好气地翻白眼:“只准你有高手保护,不准我有黑衣保镖啊?白毅出来让这小鬼瞧瞧,什么叫做训练有素的高手军团!”

第五十一章 有其师必有其徒

话音刚落,也不知打哪来的黑影,“唰”地一声翻身落地,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少年看着白毅从地上站起身,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看到没,这位是小白,八块腹肌的猛男,一只手就能把你的小腰给折断!”

傅凌初大有狐假虎威之势,站在白毅的身后呲牙咧嘴地笑着。少年撇嘴,打了个响指,十几个黑衣人立即蜂拥而上。土豪就是土豪,这架势这气场,难怪这么讨厌都能“健康平安”地长这么大!

少年鄙夷地瞥了傅凌初一眼,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道:“小叔最讨厌长这么结实的男人了……”

语罢还晃着手指,点了点白毅,摆出一脸的嫌弃模样!

傅凌初心中暗忖,这小丫的,莫非有恋叔癖,居然这么了解颜渊的喜恶。话说颜渊之所以讨厌肌肉男,好像是因为他的情敌是傅子御大将军的缘故吧!一想起颜渊跟自己那便宜爹之间的恩怨情仇,她就感到浑身无力。

“白毅,带上兄弟们,我们该走了。”

傅凌初不再理会那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颜家少主,转身吩咐了白毅一句。白毅颔首,脸无表情地说了声:“都出来。”

那群躲在暗处,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护卫们,一个个抖着雨水狼狈的现身。虽然他们没有白毅出现时的潇洒利索。但是很故意地将身上的雨水全抖在了那傲娇的颜家少主身上。

少年跳着脚蹦开,指着那群落汤鸡大吼道:“你们有没有搞错!居然敢把这么脏的水抖在小爷身上!”

傅凌初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这就是报应!”

颜小帅哥气的脸都歪了,但还是咬牙忍着:“城尾近日不会太平,那群人可是连小爷都敢动的傻帽。劝你还是别进去了。我已将情况禀明圣上,过不了几日就会出兵救人。”

傅凌初闻言都快忍不住在他的胸前别上一朵小红花了。出兵救人?开什么玩笑!现在皇城中那么多的难民,估计皇帝头都大了吧?况且,城外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难民。他们有组织有纪律,知道伪装成难民潜伏在城尾。最重要的是他们懂战略,知道封锁消息,逐渐扩大控制区域!

“土豪,你赢了。这么大的脑洞,我简直都要跪舔你了。大爷,请收下我的膝盖!”

傅凌初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懂,直接吐槽讽刺。白毅和何方景早就习惯了傅凌初的奇言怪语,看到颜家少主露出了怪异的神色,十分默契地选择继续沉默。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小爷可都是为你好!”

傅凌初嘴角微动,狡黠地瞟他一眼:“干嘛为我好?我又不是你的谁。”

少年避开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去吧去吧,你想去送死,难道还拉着你不成?小爷我今儿心情好,就把我的暗卫借给你吧。不然你缺根胳膊少条腿的,又该赖小爷身上了。”

傅凌初一脸莫名:“我干嘛要赖你身上?”

少年皱眉:“你确定不会?”

傅凌初歪着脑袋想了想,笑了:

“要是我缺根胳膊少条腿,就说是你害我淋雨,才会头晕眼花,导致半身不遂……估计师父会恨死你吧?”

颜小少露出“你果然会赖爷身上”的表情,不屑地低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人多才热闹嘛!各位高手,就麻烦你们陪我跑一趟了。不过,出发之前,先把这解毒丸吃了吧。看看你们的俊脸,啧啧,一个个的跟中了邪似的。”

傅凌初掏出几颗药丸让白毅分发出去,那些个高手互看一眼,皆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颜小少不解:“为什么要吃解毒丸?”

傅凌初冲他呲牙一笑:

“哦,他们也和你中了一样的毒啊。慢性的,毒性不大,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积累,轻则双目失明,重则言语失常。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啊。”

一群高手听得脸色发白,拿起解毒丸就往嘴里塞。心里还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女人果真是颜渊主子的弟子,都是这般腹黑无耻,没有人性!

颜小少呆愣片刻,随即嘴角抽搐:“你方才不是说没有解药吗?还把小爷我气的吐血!”

傅凌初淡淡地瞥他一眼:“你天天吃山珍海味,吐口血怎么了?你又不陪我去闯关打怪,凭什么要浪费我的解毒药?”

少年气得吐血:“你到底还有没有医德!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傅凌初耸耸肩道:“抱歉,你小叔真没教过我什么是医德。”

颜家少主气的浑身发抖,他小叔是什么性子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就是知道才会更气!这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小叔的痞气,就连说话的调调都是气死人的神同步啊!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小鬼,跟我斗嘴,你还差得远呢!”

傅凌初冲他吐吐舌头,一脸傲然地转过身去。这一回,颜家小少没有去拽她的手,只是皱着眉,看着她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聚贤楼的掌柜才阴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少主,她对您如此无礼,您为何还要借她暗卫?”

颜小少挑眉,重新摆出一张高傲冷艳的面孔,冲那掌柜淡然一笑:

“本少爷的暗卫,本少爷爱借谁便借谁!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做好你的墙头草!其他的事,你无需多问!”

那掌柜连声称是,但脸色却难看的像是吞了一坨大便。颜小少垂首,看了一眼被风吹得不停打转的纸伞,笑了笑,而后伸手握住了伞柄:“至于你故意让她淋雨的事,我就不告诉小叔了。你也知道,小叔做事向来没有分寸。凡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算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也是要计较个十几二十年的……”

掌柜的听出了满头的冷汗。虽然青州国颜家,表面看上去很风光,但实际上皇帝早就存了根除颜家的心思。派他来聚贤楼当掌柜就是为了监视颜家的一举一动。为了避嫌,颜家人自然对他好声好气,到手的珠宝金银从未少过。但那颜渊却是个例外,他做事向来只凭喜好。他所在乎的人,谁敢动一根头发,那下场可不是一死就能抵消的了的……

颜家的大公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听了之后也是对大公子抱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据说那年,大少爷满月宴请各方好友。颜渊的师妹——红妆,见颜小娃娃生的可爱,便抱着他逗弄了一会儿。结果被无知的颜小娃娃抓下了几根头发。此事被颜渊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于是,等众人纷纷送上满月祝福的时候。身为小叔的颜渊也含笑送了颜小娃娃一句祝福“斩断三千烦恼丝,一世安宁乐无忧”。边说还边在颜小娃娃的头顶上摸了一把,这一摸就让颜大少爷整整秃了二十年!

有如此腹黑的小叔,当真是颜大少爷毕生的磨难。自那之后,只要是个男人看到医仙红妆便会下意识地自动绕道儿……

第五十二章 被抓

傅凌初被抓了,不止她,连白毅,何方景,还有颜家小哥借给她的一干高手也一并被抓。他们被关在一个大铁笼里,除了一个透气的铁窗外,半点缝隙都没留下。

铁笼外有两个衣衫褴褛,看似丐帮成员的牢头蹲守。可惜他们又聋又哑,无论傅凌初怎么指手画脚加威逼利诱,那两人皆是一张茫然。

再一次沟通失败,傅凌初叹着气坐回了属于她的小角落。她现在需要休息,补充体力,然后再坚持不懈地进行下一轮的沟通……

“嘿,帅哥,我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他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傅凌初歪着脑袋想了想,发现压根就没有那段记忆。那坐在她的身边,被她搭讪的高手,正用见鬼的表情看着她。

“王妃,您……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何方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傅凌初对着他挑眉。

“我看起来像是记性不好的人吗?”

众人默,你明明就什么都不记得!

“我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打铁铺,拿了东西,付了银子,赎回了左左女官的金钗……”

白毅一板一眼地说着,傅凌初一个劲地点头。

“这我都知道啊,我问的是,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何方景终于忍不住道:“我们走出铺子之后,就被一团白雾包围了。然后你就开始袭击我们!”

“我袭击你们!”

众人十分默契地点头,异口同声地回答:

“没错!”

“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会把你们连同自己一起锁在这儿?一个不见天日的大铁笼子里?”

傅凌初扭头用食指在墙上画着圈,委屈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冤枉了她似的。反正,就是打死她,也不会承认那根扎在白毅大腿上的银针是她的……

“那团白雾中有很浓的酒味,王妃平日滴酒不沾,我想王妃应该是……被酒熏醉了?”

白毅与傅凌初接触最多,他一板一眼地说出了心中的猜测。结果此言一出,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傅凌初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烧成猴子屁股了,急忙吼道:

“我又不是青州人,酒量不好,有什么问题啊?”

该死的酒蛊!居然已经严重到被酒熏一下都会醉的地步了!这还让她怎么做人啊!不过,话说回来,醉了之后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啊,该不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白毅,我除了扎你之外还干了些什么?”

傅凌初一直很好奇,她醉酒之后的行为。

十年来,她每次不小心中招。醒来之后,颜渊和清源的脸色总是十分的怪异。她一直以为自己酒品不好,但一点点而已,为什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就好像……就好像她的灵魂不在这具身体里了一样……等等,这身体本来就不是她的!莫非这才是真相!她一沾酒就会从这具身体里脱离出去?哈哈……太荒谬了,不可能!但是,她都能架空穿越到一个六岁的小豆丁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白毅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笑了笑:“王妃真的想知道?”

傅凌初咬牙点头:“你说吧,我撑得住!”

“其实也没什么,你只不过是把我们都暴打了一顿而已。”

白毅说的轻描淡写,傅凌初拍着胸膛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打人而已。”

都怪他们看她的眼神太过刻意,搞得她还以为自己兽性大发,扑倒了他们其中的谁谁谁呢。

可她刚一说完,颜家小少“借”给她的高手们便个个拿眼睛瞪她。傅凌初莫名其妙地缩着脖子去问白毅:

“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毅笑:

“他们只是在奇怪为什么被酒熏醉了的王妃会厉害的能将我们所有人都暴打一顿,我们甚至都无力还击。”

傅凌初的嘴角抽了抽:

“啊?这回这么厉害啊?”

难怪这群“高手”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赤裸裸”,她简直都快被自己体内的酒蛊给整惨了!

“既然我那么厉害,那我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向她投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的眼神,害得她只能干笑着化解尴尬。

“王妃把我们一个个打成重伤,然后就躺在地上……”

白毅说不下去了,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众人也是一副不堪回首的痛苦表情,唯有何方景面不改色地接下白毅的话,对着傅凌初淡淡说道:

“然后你就躺在地上打滚,学狗叫了……”

傅凌初:“……”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个……我酒品不好,一喝酒就会醉。呃,好吧!如果是烈酒熏一下也会醉……醉了之后呢,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呃,有时候还会变成另外一种动物……哎呀,反正打伤你们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喝醉了之后会变得这么厉害呀。”

傅凌初觉得很心塞,想想都是因为她,大伙儿才会被关到小黑屋里的,瞬间愧疚地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去。颜渊说,她身上的酒蛊之毒是没有解药的,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彻底根治的几率几乎为零,唯一的办法就是戒酒!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堵得慌。是不是因为前世她是醉死的,所以这一世老天才会惩罚她,让她做一个滴酒不沾的戒酒大使呢?

见傅凌初抖着下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白毅叹息一声,轻声安慰道:

“王妃无须担心,我留了兄弟在外接应。如果我们天黑前还没回去,他们就会找人来救我们的。”

还好他做事习惯有备无患,不然这么多人都要交待在这儿了。傅凌初撇嘴,挠墙:

“不行啊,我答应过呆子要回去陪他吃晚饭的。呜呜……我不想对他食言啊……”

一想起风权卿,傅凌初就担心的不得了。也不知道风权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午觉。啊啊啊……她感觉自己都快疯了!为什么才离开那呆子不到一天,她就已经想他想的快要发疯了?

白毅叹气:

“再等等吧,现如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傅凌初沮丧地垂下脑袋,如果她没回去。呆子一定会着急吧,他会不会以为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呢……

第五十三章 计划失败

等等!她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是拿了工具才被抓的!那些工具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常年带在身边的小腰包,果然摸到了被布包裹起来的“医疗器具”。

“白毅!”

她激动地凑到白毅的耳边,小声地告诉他自己身上还佩戴着武器的事。结果白毅一脸淡然地告诉她:

“王妃,我们现在身受重伤,就算有了那把……匕首,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他已经说的足够委婉了,他们现在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虎落平阳被犬欺,指的就是他们现在这种情况。

傅凌初怒道:“那不是匕首!那是手术刀!”

“……等等,王妃,您上次给白辽辽配的那种治疗内伤的独家秘方,我好像带在身上!”

白毅一个激动,喊了出来。好在外面那两个守门的牢头是聋子,不然他们的逃亡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傅凌初忙朝白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能隔墙有耳,白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傅凌初扯出一条帕子平摊在地上,让白毅将小药丸倒在上面。

结果白毅拍了许久的瓶底就只倒出一颗来!

众人眯眼,纷纷看向白毅。白毅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因为这药实在好用,分了不少给兄弟们,我就只给自己留了一颗。”

傅凌初翻了个白眼,这才一颗,出去和外面那两个聋哑人凑一桌麻将还三缺一呢!

何方景靠了过来,看着帕子上绣的歪七扭八的“凌”字,笑了笑:

“一颗就够了。我们可以找一个皮外伤最轻的,吃下这颗伤药,然后骗来一个守门的,用匕首挟持,再威胁另一个开门。”

何方景的愿望很美好,可惜在场的各位一个个都挂了彩。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就是不会武功的傅凌初!

很好!逃亡计划再次宣告失败……

那些高手们似乎很忙,忙着调息,忙着运功疗伤,只有她百无聊赖地坐着。除了白毅与何方景,似乎没人愿意让她随意翻看伤口。也是,女汉子也是女人嘛。谁让他们的身体构造不同,这便是男女之间最难跨越的一道鸿沟。

傅凌初一闲下来脑海中就会浮现风权卿的那张呆瓜脸。一时悲从心起,也不管白毅是不是在运功调息,抓了他来就开始为他诊脉。可是她的手刚搭上白毅的手腕,两条柳眉便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白毅,你的脉象怎么这么虚弱?”

傅凌初来回扫视了他一眼,发现众人之中他是受伤最轻的一个。只是俊脸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手腕处破了点皮,既然如此,为什么没人提议让白毅去执行刚才的计划?傅凌初眉头深锁,低声命令道:

“白毅,你转过身去!”

傅凌初很少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此刻她却阴沉着脸色,双眸中迸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毅先是一愣,而后轻声笑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何方景窥他一眼,低哼了一声:

“我早就让你坦白从宽了,非要藏着掖着。”

白毅顿了顿,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傅凌初眉头皱的更深,白毅见她如此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去……

白毅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就像是被人剥了一层皮,血淋淋的。傅凌初闭了闭眼,冷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只够让所有人都听见。那些高手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与她并不相熟,只可怜了何方景被傅凌初瞪的只好招供。

“你醉倒之后,白毅抱着你打算撤离。无奈那团白雾越聚越多,将我们团团困住。然后,我们就遭到了袭击。很多人……围了过来,我们分不清敌我,只能尽量自保。除了白毅!他为了保护你,什么危险都是拿自己的背去挡……”

傅凌初漠然地打断他的话:“够了,别再说了。”

她握紧了拳头,对着白毅道:

“其实还是恨的吧,所以一有机会就想弄死自己?”

这句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只有当事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说:“王妃,他们都说我是武痴,只爱习武。她……也这么认为。她拿着刀子对我说,如果她不这么做,就永远不会得到完整的爱。我却……从没有恨过她,真的。”

傅凌初心中一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你……”

“是我的错。”他说,“一定是的。”

他顿了顿,哽咽道,“不然她怎么会选择自杀?”

傅凌初前世看过不少言情小说,里面的男女主角总是怨来恨去,没完没了。就算有了大结局,也不忘在番外里面继续纠缠。她是真的没有料到,那个废了白毅左手臂的未婚妻,其实早就已经香消玉殒。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没有恨过她,也没有……放弃过自己。你那么努力地保护我,而我却这样质问你,是我不对。”

傅凌初叹气,他那么善良,比她要善良多了。如果是江枫废了她的手臂,她一定做鬼都不会原谅他的!说到底她还是爱的不够深。而白毅的未婚妻,则是爱的不够自信。

“你没错,我的确是想过随她而去,但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她因为伤害了我,所以逼死了自己。如果我就这样下去找她,她一定更不会原谅自己。其实,我是想着让你治好我的手就下去陪她的。但我看到你和王爷……就释然了。很多感情是放在心里的,不必说出来,心领神会就好。你和王爷……很奇怪,外人不一定看得懂你们。而你们也从未理会过外人的眼光。王妃……如果你受伤了,王爷一定会很伤心。如果你死了,王爷他……会很可怜。所以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伤了也不觉得痛。”

傅凌初本来酝酿了情绪要大哭一场,听白毅这么说,立马收起了矫情的眼泪。

“你看上去不像是练武奇才啊,都被人打出翔了,还不如我家清源呢。哦,清源是我的侍女,她是又漂亮又厉害的那种……”

第五十四章 纠结的止疼药

白毅温和地笑了笑:

“我哪是什么练武奇才。只是因为她小时候说,要嫁给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我才去拜的师。”

傅凌初吸吸鼻子:“是嘛,那真是不幸呢,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许你的未婚妻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却记在了心里。”

其实,很多悲剧故事都是循环发生的。倘若你在一个女人深陷****的时候告诉她,“你们是没有好结果的”,那么恭喜你!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你都注定会被记恨上千千万万年。

很多人很多时候都是料到了这样或那样的结局,没有觉悟,全是因为“执着”二字。换句通俗的话就是,旁人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有自己领悟,才能真正战胜心魔。

很高兴,白毅并没有整死自己。但他却为了保护她,差点死掉……

傅凌初皱着眉看了一眼白毅的后背。上面的刀痕纵横交错,翻开的皮肉不断地溢出鲜血。因着光线不足,她眯着眼睛看了多次,才找准了穴位给他止血。

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实在太过阴暗潮湿,如果不及时处理好伤口,恐怕很快就会发炎溃烂。傅凌初想了想,用手术刀在裙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顺着那道口子撕下了一条碎布。各位高手们似乎没料到傅凌初会有这么一出,个个红着脸扭过身去。傅凌初倒是坦然,不过是露了个小腿,她在前世的时候可是露过大腿的。

何方景也大吃一惊,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凌初甩开他的手,低着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当然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王妃,你实在没有必要……”

白毅也虚弱地开口劝阻,可惜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傅凌初还是低头撕她的裙摆,然后一条一条地缠在他的身上。

“现在只能大概地包扎一下,如果你疼的实在受不了再跟我说。”

傅凌初淡淡地嘱咐,言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妃,不然就让我来吧。”

何方景脸色凝重地看着傅凌初,结果却换来傅凌初的一记白眼。

“你?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你自己的手背,上面的伤口深可见骨!方才被我一甩就飞了,你当我傻啊!让你出手,还不如我自己来!”

傅凌初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位“高手”,发现个个挂彩,一个不漏。遂,认命地回到墙角,努力挠墙。

“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还是让我去试一试吧。”

何方景起身挪到铁门那头,对着外面那两个牢头大喊:

“我要见你们老大,快叫你们老大出来!”

结果两个哑巴牢头继续指手画脚地聊着天,根本没有朝他们这边看过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何方景那一嗓门给刺激的。高手那边突然有人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他低低地叫着,发出困兽般的哀鸣。他的同伴企图将他扶起,却被傅凌初伸手拦住。

她靠过去,才见他的肩膀上开了个大洞。想必也是条硬汉,居然忍到现在才开始失控。她紧锁眉头,替他止了血,却无法为他减轻痛苦。思索半天,她才咬牙说道:

“其实,我有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众人一听纷纷侧目,傅凌初继续说道:

“那种药是我那怕疼又没用的师父研究出来的止疼药。他经常外出采药,总是遇到诸如熊,老虎,狮子之类的动物……他的萌点又低,从不对动物下手,所以每次见着了都只是逃。如果不幸被拍了一下,他就会吃上一颗。吃下之后两个时辰内都不会有痛觉。”

何方景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不满地大叫:“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傅凌初瞥他一眼,沉吟道:“那是因为这药有十分严重的后遗症。”

众人难得默契一回,异口同声地问道:

“什么后遗症?”

傅凌初干笑一声:“十年内一滴酒都不能沾。不然,这时候有多痛,到时候就会双倍地痛回来。”

无酒不欢的青州人闻言果然变了脸色。唯有何方景怪异地看着她道:

“这药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后遗症?”

傅凌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事说来话长……”

何方景黑着脸打断她:“那就长话短说!”

“其实是师父为了防止我偷酒喝,所以才在药里多下了几味药……”

傅凌初有些心虚,颜渊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因为她当初以为自己“穿越”的原因,是因为喝高了。为了回去,她总是偷酒喝。然而尝试了无数次,皆以失败告终。她回回喝,回回断片儿,醒来之后身边就像被台风光顾过一般,总是一片狼藉。

终于,颜渊忍无可忍,断定她就是天生的酒鬼。而且还是酒品不好的酒鬼!于是,他开始费尽心思地帮她“戒酒”。这药丸就是戒酒计划的产物,十分凑巧地被她带在了身上。十分不巧的是,她的身边是清一色的嗜酒如命的青州人!

如果没有戒酒的觉悟,她觉得还是不要找死的好。当然,这药的后遗症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的几率可能要稍稍大一些。

“我来吧。”

沉默许久,何方景终于打破了僵局。

“我虽然在青州国长大,但是身体里流着殇州人的血液。戒酒而已,想必不会太难。而且你我都在王府,真要出了万一……不,你滴酒不沾,府里的厨娘都知道。以后叫她们给我多备一份与你一样的菜色就是。就算有个万一,也总比大伙儿死在这里的强。更何况,有你在,一定会有办法的。”

傅凌初一听,来了精神:

“对啊,我怎么忘了,你根本就不是青州人啊!看我这记性,居然纠结了这么久。你快吃下去,然后想办法出去啊!”

傅凌初雀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的小药丸倒在了手心。

众人一看,脸都黑了。这些药丸每一粒的颜色都不一样,她确定这是止疼药而不是毒药?

第五十五章 最动听的声音

何方景显然也有此疑惑,他捏起一颗药丸看了又看就是吃不下嘴。神游间,捏在指尖的药丸突然被傅凌初一把夺走。不待他开口询问,傅凌初便已竖起食指压在了唇上。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神情各异地看着她。

她紧锁双眉,缓缓地将耳朵贴到了墙上。他们所在的铁笼子,三面都是铁柱子围成的,只有一面是石土砌成的墙。正是这面墙的另一边,传来了飘渺而又微弱的呐喊声。往日,风权卿总是一刻不停地喊她“娘子”。她听得两耳生茧,也曾嫌他太过聒噪。如今,这一声声的呼唤却如同撞钟的锤,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脏。

风权卿在喊她,他来找她了!傅凌初闭上眼,爪子在墙上挠了挠。

“我方才好像听到了王爷的声音。”

白毅一说话,背后的伤口越发的疼了。但他无心关注自己的伤势,只是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你听错了。”

傅凌初打断白毅的话,有些心虚地靠墙而坐:“左左是不会让呆子离开璟王府的。”

话音刚落,正前方的黑暗之处便传来了解锁链的声音。紧接着一扇门被缓缓推开,乳白色的强光照射进来,宛如划分天堂和地狱的界限,黑白分明。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跨了进来,门在他的身后徐徐阖上。傅凌初眯着眼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可是已经没有光了。

她看见那两个指手画脚聊着天的聋哑牢头突然停了动作,纷纷扭头看向黑斗篷。黑斗篷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那两人对视一眼,掏出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傅凌初见此,悄悄地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何方景。白毅也皱着眉,将攥在手中的疗伤药塞进了何方景的嘴里。

在场所有人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看着黑斗篷的靠近。

就在他伸手想要打开铁笼的时候,傅凌初突然出声说道:

“你还不能下床走动。”

黑斗篷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笑了一声:“放心,我也不是青州人。”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傅凌初,而她只是耸耸肩道:“还是惊动了师父么?”

黑斗篷点点头:“他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

傅凌初忙道:“我不回去,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黑斗篷无奈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傅凌初十分坚持:“那你就把我这句话再传回去。”

“……”

在众人的一头雾水中,黑斗篷打开了铁门。一行人鱼贯而出,只有白毅和何方景依然走在她的身后。

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的久了,再次回到光明的世界,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傅凌初眯着眼睛看着他,良久才低声问道:

“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黑斗篷伸手拂开帽兜,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何方景和白毅都瞪大了眼睛,只因这人也算他们的半个熟人。正是前些日子那个胸口被人捅了个窟窿的殇州王爷——苏衔。

更令他们讶异的是,前几****还躺在床上如同一具冰冷的尸体。若不是傅凌初天天以血参吊着,估计他早已荣登极乐世界。如今,他却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看起来没有半点不适。

“他们的主子寻我已久,我一直避而不见……”

傅凌初忍不住插嘴道:“那个人……是男是女?”

苏衔一怔,略有迟疑地答道:

“能号令十万大军的,自然不会是女子。”

傅凌初暗暗嘀咕了一句:“真看不出来,原来是弯的……”

苏衔自然听到了,只是参不透她话中的玄机。什么叫弯的,什么是弯的,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只是硬着头皮将刚才被打断的话又重新接上:“他为了找我,封锁了城尾,为的就是不让城中人进出。之后又为了逼我出来,开始去抓一些不相干的人。搞得整条街的人,青天白日闭门不出。我本想劝他停手,不料中途遇袭,身受重伤,这事儿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傅凌初揉了揉额角,突然为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感到头疼。她先前,真以为青州皇室马上就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甚至还怀疑过,是哪帮逃难来的贼匪不满青州皇帝的统治,打算揭竿而起,取而代之……

不料那个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找人!本是用一张寻人启事就可以解决的屁大小事硬生生被演绎成了恐怖袭击。那人也算是个人才!

亏她那日还将左左的金钗抵给了铁匠,甚至编了个谎话以求脱身。原来是她想的太多,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冲着钱财而去。穿的破烂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消息走漏,青州皇帝知道了这事,也能将视线引到那些无辜的难民身上。当真是阴险到了极点。

傅凌初拿眼睛扫了苏衔一眼,方又想起在狱中听到风权卿的声音一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家呆子是不是也来了?”

苏衔看了她半晌,终于开口:“你家呆子是谁?”

“他是青州国的王爷,我的夫君!”

苏衔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是说风权卿?”

不知为何,傅凌初的心口堵得慌。果然苏衔接下来的话让她五雷轰顶。他说:

“你的夫君?如果我没记错,与风权卿定下亲事的应该是雷州公主秦若雨。风权卿又何时成了你的夫君?”

傅凌初静了一阵,脸色有些难看。

“是我师父叫你来说这些话的?”

苏衔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带了些许同情的神色:“你很了解你的师父。”

傅凌初笑道:“他也很了解我,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决定的事,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够改变。风权卿就是我的选择!”

苏衔突然笑了:“若是小白能有你一半的坦白,我也不会患得患失,总以为她不喜欢我了。也罢,看在你曾经救过我们的份上,夜宴之日时我就替你圆了这个谎。”

傅凌初心系着风权卿的安危,一时也没注意苏衔口中的“夜宴”究竟意味着什么。刚想开口询问风权卿的踪迹,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哑然的声音。那一声软软糯糯的“娘子”,恐怕是她今生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第五十六章 金牌

今夜,璟王府来了不少客人。素来清净的会客堂也难得热闹了一回。傅凌初换了身衣服,携着风权卿步入了厅中。或许是因为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风权卿与她相握的手,有些紧。她将两张椅子往一处拢了拢,拉着风权卿坐了下来。

风权卿垂着脑袋,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擦伤的手背。她伤的不重,只破了一点皮而已。可呆子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耷拉着脑袋抿着嘴,死活不肯松开她的手。

傅凌初尝试着抽出自己的手,但他马上就拿湿漉漉的小眼神瞅她。无奈之下,傅凌初只好厚着脸皮,坦然地面对四处投来的,或暧昧或戏谑的眼神。

其中,最肆无忌惮的要数颜渊。他挑着眉,用袖子遮了手,抵到嘴边“呵呵”地笑着。未了,还阴阳怪气地调侃她:

“王妃与王爷的感情甚好,甚好……”

要是换了以前,傅凌初一定炸毛。但此时风权卿在身边,她定要做个贤惠的娘子。于是,傅凌初生硬地挤出一抹淡笑,对颜渊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的嫁妆可要记得补上。”

颜渊闻言,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当年傅凌初还是个小奶娃,他念她生的粉嫩可爱,又是红妆唯一的女儿。便随口许下要替她娘为她置办嫁妆的承诺。

可惜他离家多年,钱财散尽。为了不被颜家人发现行踪,一度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即便是替人看病,他也不敢多收诊金。

现在傅凌初旧事重提,就是知道他一穷二白,便拿这个来堵他的嘴。奈何这句话比什么都厉害,竟让他无从反驳。真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丫头,没心没肺的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傅凌初含着笑,打量了一下厅中的各位贵客。她的左手边坐着何方景,白毅与不请自来的颜渊。右手边坐着白辽辽,苏衔与同样不请自来的某男。某男与白毅的身后各站了一群“保镖”,他们正忙着眼神交流,根本无暇顾及傅凌初与颜渊的口舌之战。

左左十分贤惠地给客人们上了茶,接着习惯性地站在了傅凌初的身后。傅凌初早就注意到左左在给某男添茶时,脸上一闪而逝的讶异。于是,便含笑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客人很是面生,不知你是何人的亲友?”

某男的目光在傅凌初的脸上停了一瞬,眼里晕开一抹不明的笑意:

“在下巫贤。”

厚厚压低嗓门,冲傅凌初挤眉弄眼地补充道:“他是殇州国第一门庭的当家人,巫贤巫相!”

言外之意就是,“快发挥你敛财的本领,将这土豪一举拿下”。傅凌初闻言,心中了然。难怪秦若雨死活不肯嫁给风权卿,原来这巫贤也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因是微服出巡,他只穿了一件清简白衫。很不惹眼的一身装扮,却并未削弱他出身豪门的贵气。

傅凌初回了厚厚一记“你懂我也懂”的眼神。转眼却向着苏衔问道:

“若雨久居深宫,倒是不曾听说殇州国出了个这么年轻有为的相爷。”

苏衔听她以“秦若雨”的名讳自居,露出了见鬼的表情。她说这话也不嫌牙疼,巫贤是何人?居然敢在他的面前谎称自己是雷州公主?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货连替嫁欺君这等事情都干的出来,诓骗一个巫贤,根本算不得什么。于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巫家擅长卜星之术,能祝延人之福疾,通晓生死天命,历代身负殇州丞相之重任……”

实际上,苏衔的担心很是多余。巫贤的确是见过秦若雨的,而且还见过不止一两回。但巫贤天生有个毛病。就是无论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生的多么娇艳动人,都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秦若雨自然也不例外。

傅凌初暗忖,又是一个官二代。不过,这名字略有些耳熟啊。貌似在红妆的医书中也提到过这么一个姓巫的人,但她记得并不是叫这个名来着。

看他的年纪,似乎与她相差不大,应该不是红妆那一辈的人。傅凌初这才收了心,摇头道:

“若雨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

白辽辽死命地给傅凌初使眼色:“殇州巫家你都不知道,当真是无知到没药可救了。”

傅凌初看着巫贤,笑得深不可测:“既然这么有名,不若给我签个名吧。”

她从广袖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顺手递给了左左。左左恭敬地接过,又略带忐忑地转交给了巫贤。

巫贤展开折叠的纸,唇畔浮现了一抹冷笑:

“住院护理医疗费用详细清单?”

他挑眉看了苏衔一眼,后者讪笑着撇开了脸。他低头继续朗声道:

“打架损坏赔偿账单,精神损失补偿清单?”

傅凌初悠哉地捧着茶盏,黑亮的眸中闪动着栩栩星辉。

“听闻白辽辽归苏衔管,苏衔归你管。所以我将他们的帐理了理,一并交到你的手中。不知巫相打算如何处理?”

巫贤气定神闲地从腰间摘下一块小金牌交到了左左手中。

“巫家祖训,不欠人情。璟王妃能在危难之际出手相救,巫贤十分钦佩。但巫贤此番接的是陛下急诏,出行前……并未将银两带在身上。若是王妃不计较,巫贤愿将这块金牌暂且抵在王妃之处,等过些时日,定当亲自重金来赎。”

傅凌初方才就见那小金牌眼熟的紧,接来一看终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这小金牌小巧精致,瞧着倒像是姑娘家的东西。莫不是心仪相爷的大家闺秀送的?”

巫贤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敛了神色点了下头。傅凌初听见自己“呵呵”地干笑了脸声,道:

“我这儿又不是当铺,何来典赎一说?这小金牌倒是挺得我的眼缘,我也就不要什么诊金了,巫相就将它当做谢礼送我可好?”

巫贤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便听颜渊在一旁笑道:

“徒儿你太不厚道,怎说苏衔也是殇州皇帝的小皇叔。他的一条命就值一块破金牌?”

第五十七章 索要无果

“是啊,凌初。苏衔当日危在旦夕,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若不是遇上了你……怕是早就……”

白辽辽用“你是不是中邪了”的眼神看着傅凌初,一脸的震惊与困惑。这货不是最是小气抠门了么,怎么一块小金牌就轻易将她打发了?

傅凌初只是笑,指尖滑过金牌凹陷的地方,垂首问道:

“千金难买心头好嘛,巫相,您说是吧?”

她意有所指地冲巫贤笑了笑。心想,她这样说,他总该明白她的意思。不料,白辽辽不甘寂寞,又跳出来打了一回酱油:“凌初,你为了救苏衔,将自己的血渡给他,这份恩情辽辽永生难忘。你可想清楚了,真的只要这块小金牌?巫家可是殇州第一门庭,你想要多少只管开口不要客气!”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白辽辽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要知道抱上巫贤的大腿是多么不易,她不要多的,到时候她们三七分就好。

颜渊刚开始还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挑着眉喝着茶,一派温和。直到白辽辽说到傅凌初为了救苏衔给他渡血,刚喝下的那口茶便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

他颜渊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居然为了别个男人,引渡鲜血为他保命!颜渊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抖着下巴,眨着水眸就朝自家姑娘看去。

谁知傅凌初满腹的心事,压根就没接收到他哀怨的眼神。于是颜渊清了清喉咙,正色道:“苏衔,我徒儿以血为你续命,现在不过是跟你要块金牌,你给是不给?”

颜渊眼尖,早就看清了那金牌的模样。心里一股气没地儿出,顺着火就烧到了苏衔的身上。

苏衔郁闷地看了眼向来胳膊肘往外拐的白辽辽,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璟王妃救命之恩,苏衔定当谨记于心。但此事与巫相无关,还请王妃不要为难于他。”

傅凌初终于开口,低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为女子,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更不是有意要为难巫相。我只是瞧着喜欢便厚着脸皮问了一回,不想竟让苏公子误会了。什么救命不救命,报恩不报恩的。我璟王府虽小,可还没有沦落到沿街乞食的地步。你们走吧,我累了。”

风权卿原本还在神游太虚,听到傅凌初说累,竟马上就回了神。

“娘子,我们回房睡睡。”

傅凌初是真的累了,最近又是输血又是蹲牢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失控了。那种感觉很糟糕,但为了套出清源的小金牌为何会在巫贤手中,她硬是强打精神与他周旋。可惜,巫贤的嘴巴很紧,只说将金牌暂时抵在她这儿。她索要无果,也便放了心。若是不在乎,怎会在众人联合的逼迫下还能继续保持沉默?

傅凌初靠在风权卿的肩上,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呆子,扶我回房吧。”

她缩在风权卿的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那昏昏欲睡的模样像极了撒娇的小猫儿。颜渊忽而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身中剧毒被他护在怀里的小奶娃。她还是她,一点都没有改变。

颜渊看了看傅凌初再转头看了看风权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凌儿,你就没话要同为师说吗?”

颜渊美的近乎妖娆,一双狭长的凤眼更是摄人心魂。倘若十年前他没有向她示范过怎么用一张帅脸骗吃骗喝。或许她也会被颜渊的这身皮囊所迷惑。

“师父,你好像还欠我一个解释……”

颜渊打着哈哈道:“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靠近一些……”

风权卿抱着傅凌初上前一步,傅凌初没好气地大喊道:

“师父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出……谷!”

颜渊捂着耳朵,往后一仰:“死丫头,我还没聋呢!叫这么大声作什么?你嫉妒我的美啊?”

傅凌初懒得理他,将脑袋埋在风权卿的怀里蹭了蹭,道:

“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正打算也不要你来着……”

颜渊闻言气的伸手去捏她的脸:

“你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为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你就这么对我?”

风权卿看着颜渊的咸猪手,十分不满地皱了皱眉。傅凌初张开嘴,亮出了两颗尖锐闪亮的小虎牙:“明明是你的错,倒还怪起我来了。我可警告你,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以后不能再捏我的脸!”

颜渊冷着一张脸,嗤笑一声道:

“我就捏就捏,你能奈我何?”

他话音刚落,风权卿便张嘴一口咬了上去。颜渊甩着手,嗷嗷直叫。傅凌初打着哈欠,拉了拉风权卿的衣角。风权卿二话不说就给她来了个舒适的公主抱。

虽然呆子看上去很单薄,但他的力气一点都不单薄。傅凌初挥着手,给垂泪的颜渊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两夫妻旁若无人的秀完恩爱就退场,旁人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尴尬地你看我我看你。白毅与何方景一言不发地坐着喝茶,就连平日嘴巴根本停不下来的白辽辽也静静地看着苏衔与巫贤。左左将金牌交还到巫贤的手中,礼貌地看了苏衔一眼:“璟王府情况特殊,王爷他一无人脉,二无靠山。养活一大家子人实属不易。王妃她不是有心为难巫相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苏衔颔首,看了白辽辽一眼:“我知道,刚才那样对她说话,是我不对。王妃她是有心气走我们。毕竟刺杀我的人就在青州,多待一分便多一分危险。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她会想要那块金牌。”

苏衔的话让巫贤想起了一个细节。方才白辽辽似乎叫璟王妃“凌初”?好像清源的身边也有一个女子叫凌初。可是,璟王妃不是雷州的公主叫秦若雨吗?为什么白辽辽会喊出“凌初”这个名字?巫贤打量了左左一眼,看的左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位女官……”

左左在心里呐喊,完了完了,肯定是被巫相发现了么。

“你可知安魂珠是何物?”

左左愣了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安魂珠?”

巫贤定定地看着她道:“安魂珠应该跟着公主到了青州才对,为何有人同我说,此珠在她的手中?”

第五十八章 封口费

左左松了口气,还好巫贤没有发现公主与傅凌初的身份互换了。不然,她家主子的追夫之路恐怕又要远上几条街了。

关于安魂珠为何会不在她们手里,这个问题她倒是很有远见地跟傅凌初串过供。于是,稳了稳心神,解释道:

“安魂珠的确不在璟王府。其实在大婚前夕,安魂珠便已失窃。但丢珠是件大事,若是传出去必定会影响到两国的联姻。所以,王妃她才……”

“安魂珠失窃?”苏衔摸着下巴看了左左一眼,“女官大人是在同本王开玩笑吧?安魂珠乃贵国太后的遗物,怎么可能轻易失窃。而且,与安魂珠一同消失的不是还有若雨公主吗?那珠子怕是被你家公主带走了吧?”

正在伤神的颜渊突然回过头,哼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安魂珠是雷州太后的遗物?”

一句话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左左知道傅凌初替嫁这事儿已经瞒不住巫贤了,索性叹了口气。她能做的都做了,现在也只能祈祷公主殿下那边一切顺利了。

左左不咸不淡地看了巫贤一眼,打断了僵局:“安魂珠失窃一事还请诸位保密。”

在场的人中,除了巫贤几乎都是自己人,或多或少都欠过傅凌初的恩情。左左倒是不担心他们多嘴,只是巫贤,是个难缠的主,她不得不当面向他要个承诺。

好在,巫家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做事喜欢明着来,从不背后使刀子,说出的话还算有几分可信度。

巫贤抿着唇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幽幽地转移到了左左的身上:“你们家公主,生的如何?”

左左愣了愣,心里忍不住咆哮,你们不是见过好几回了嘛!

苏衔扶额叹了口气。不管站在巫贤面前的女人如何倾国倾城,转身即忘是他的本事。为了挽回殇州国一国之相的颜面,他忙道:“雷州公主秦若雨美貌天下无双,据说还颇有才情。不知是否属实?”

左左愣愣地看了苏衔一眼,点了点头:“我们公主自然才貌双全。”

巫贤的身子微微一僵,顺手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碗抿了一口,缓声道:

“只是好像见过那么一个人。漂亮,聪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脾气不大好。”

漂亮聪明?左左颔首道:“我家公主的确生的漂亮,她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至于脾气不大好……她对喜欢的人一向颇为宽厚。”

左左暗暗思忖,巫贤是公主心尖尖上的人,她往好的夸一准没错。

巫贤听了左左的话,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来:“是啊,她只对喜欢的人……宽厚。”

苏衔怪异地看他一眼:“巫相怎么突然对雷州公主的事如此上心?”

巫贤摸着手中的小金牌,笑了笑:“闲来无事,随口问问。”

瞧他突然笑的那么灿烂,他们会信这只是随口问问,那才有鬼!

“巫相千里迢迢急着寻回本王,不知所为何事?”

闲话聊完,苏衔这才想起正事,一问之下才知道殇州国出了大事。因为殇州国位于西边,十分缺水。常年的大旱使得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为了生存,背井离乡。有些年迈的老人因为无法长期跋山涉水而被子女遗弃。

殇州皇帝年幼,这些事先前都是苏衔这个皇叔处理。自他任性地一声不吭离宫出走之后,整个朝廷都陷入了无人做主的境地。巫贤虽为一国之相,但按照先帝非皇族之人不得代主摄政的遗诏,他是不能够越过苏衔直接下达任何命令的。小皇帝还小,不肯点头,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来抓苏衔回宫。

白辽辽一听打着哈欠道:“你走吧,殇州的百姓们需要你。”

苏衔心急如焚地指了指胸口道:“我都这样了,你还生我的气?那要我怎样你才肯跟我回去?”

白辽辽一听火了:“我凭什么跟你回去?苏衔,你别以为我跟你王府里养着的小妾一样,都是逆来顺受没有脾气的!我告诉你,这辈子我白辽辽都不会喜欢你!你滚!滚回去做你的好王爷好皇叔!老娘是死是活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正低头想事情的白毅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声吓了一跳。他抬了抬眼皮,看了眼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白辽辽。又看了看捂着胸口,气的脸色惨白的苏衔,一头雾水地扭头与何方景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你的眼里果然揉不得沙子!白辽辽,我总算是看清你了。”

苏衔甩下一句“如你所愿”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白辽辽也跺着脚往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颜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到巫贤的怀里,慢悠悠道:“安魂珠和我徒儿冒充璟王妃之事还请相爷不要泄露出去才好。这瓶药算是封口费,让王爷每天服用,伤口自会快速愈合。”

戏看完了,傅凌初留下来的烂摊子他也收拾好了,颜渊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白毅见人走的差不多了也捧着茶杯默默地离去。他身后的兄弟见他伤的不轻,纷纷拔腿去追已经走远的颜渊,他们想着这可是神医颜渊,抱紧了大腿,要点伤药傍身那也是极好的。

他们一走,厅中就只留下了何方景与巫贤一众。

巫贤倒是沉得住气,低着头反复地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小金牌。何方景见没有了外人,起身朝他恭敬地作了一揖:“少主。”

巫贤颔首,嘴角浮出一抹亲切的笑来:“你祖辈已脱离巫家,自立门户。不必再喊我‘少主’。听闻何家遭难,你与小弟差点死在牢狱之中?”

何方景闻言红了眼眶:“此事一言难尽。”

巫贤摆了摆手,道:“不想提便不要再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该明白。你父亲我没能力出手相救,但你和小弟我还是能护着一些的。”

何方景闻言一愣,只听巫贤继续说道:“我与青州太子交情不错。让你跟小弟在璟王府暂避风头,也是我的主意。原先是想通过你来调查安魂珠一事,现在这事暂且搁置。你同小弟就安心地在璟王府里住下。等过些时日,我再派人接你们回去。”

何方景忙道:“小公子受了重伤,幸得璟王妃出手相救,才没失了双腿……”

巫贤皱眉:“谁敢对小弟用刑?”

“青州国丞相,宋言。”

第五十九章 找上门来了

一大早,苏衔便随巫贤回了殇州。白辽辽反常的连早膳都没起来吃,赖在床上回想了许多往事。

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要与苏衔一起白头到老。哪怕他的地位,需要外戚的巩固。哪怕……将来会有更多女人喊他“夫君”。她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去找他,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打起了退堂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呢?

白辽辽叹了口气,揉着肚子下了床。说出来也好,说出来就不必委曲自己只为了成全他的宏图霸业。说出来就可以断了自己的后路,舍弃那些痴心妄想。她白辽辽从来都是洒脱不羁的,何必为了一个男人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消沉了半日,她终于拿起了铜镜,对着镜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笑的简直比哭还难看!她反手将铜镜倒扣在梳妆台上,有些恹恹地走到门前轻轻将紧闭的房门往外一推。雕花木门应声而开,门外的阳光强烈的令人睁不开眼。但这远不及站在余光中,翘首以盼的朋友们带给她的阵阵眩目。

他们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在这一刻打开房门,或呲牙咧嘴,或面无表情,或温柔浅笑地一致抬头看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好不容易命令自己逼回去的泪水,顷刻决堤。

何方景掏着耳朵打趣道:“白辽辽,痛哭流涕这种事还是关起门来做比较不丢脸。”

白毅点头,表示赞同。左左将手中的篮子往前一递,干巴巴地说道:

“给你准备的早膳和午膳。”

傅凌初牵着风权卿的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道:“哭出来就好了,再难过的坎都会成为过去。等你哪天回过头来,就会发现曾经的痛彻心扉根本算不得什么。你的身边至少还有我们,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如何?”

白辽辽听了这一席话,哭的更大声了。“哎呀,怎么感觉心痛的更厉害了?”

树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慵懒地靠在树干上,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辽辽十分无奈地感叹道:“女人就是麻烦。”

白辽辽吸了吸鼻子,颤着音道:“你又是谁?”

少年炸毛:“不是吧?怎么说也同桌吃饭了好几回,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傅凌初摸着下巴插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啊?”

何方景:“……”

白毅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你谁?”

少年翻着白眼,扬起高傲的小脑袋,大声道:“我是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慎儿啊!前些日子伤了腿的那位美少年啊!”

傅凌初坏心眼地在心里补上了一句。什么美少年,应该是傲娇受才对吧!

白辽辽颤抖着手,指着树荫下的翩翩少年,打着嗝道:“长大以后又是一个花花公子,呜呜……”

傅凌初点头表示赞同:“厚厚,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要是想打人泄愤,这里这么多的男人,你随便挑随便选。当然,我们家王爷除外。”

白辽辽一愣,捏着手指关节,跃跃欲试:“当真?”

何方景听得一片心惊,抽着嘴角质问道:“不公平!为何王爷例外?”

傅凌初默默地看了一眼风权卿,又默默地看了一眼何方景,良久才道:

“因为呆子长得比你好看。”

何方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甩着袖子任性道:“不服不服!我不服!”

傅凌初想了想,又道:“因为我家呆子,是有夫之妇,只能被我打!”

说着又抡起小粉拳轻轻在他胸前捶了捶。众人见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唯有风权卿脸色绯红,笑的一派温和。

这回轮到白辽辽喷血了。她才刚失恋啊喂!这对小夫妻在她面前这么油腻是几个意思?白辽辽感觉自己的一颗玻璃心都快碎了。正想发发脾气,怒刷一下存在感。一抬头就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地往他们的方向跑来。她本能地收起了眼泪,只听那小厮边跑边大声嚷道:“王妃王爷不好啦!礼部……礼部尚书正在前厅发脾气呢。他……他还请来了皇后的懿旨,说是……说是今儿个不给他一个说法,就……就……”

何方景闻言,面色一凛。就连白毅也皱起了眉头。风权卿听到“皇后”二字,下意思地捏紧了傅凌初的手。

傅凌初拍了拍他的手背,冲白辽辽笑了笑道:

“我现在有些事要处理,你是继续在房里当你的乌龟,还是同我出去发泄发泄?”

傅凌初说这话时,眼睛似被月光点亮,极尽柔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从容。

白辽辽看的失了神,一晃眼就已经站在了大厅里。礼部尚书与傅凌初之间的恩怨她听府里的下人们私下议论过。好像是在迎亲的路上发生的事儿。那会儿,傅凌初还未入门。只是耳尖,半途听到有人在说风小呆的坏话。一时气的命人停了轿,接着不知为何惹上了尚书家的公子。听说那公子现在还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可见手段有多毒辣,场面有多血腥!

但那些市井流言,她向来只是当做消遣随便听听。不想今日当事人的爹都找上门来了,这事儿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没错!她隐藏的够深的啊!平日里瞧着她总是盯着风小呆的脸怎么都移不开眼。她还以为这货是嫁进门后才对风小呆起了歹心。真没想到,傅凌初这货还没被风小呆的美色迷的七荤八素的时候,就干出了这档子“伤天害理”的事儿。

白辽辽正在心里哀叹傅凌初浑然天成的王八之气。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她已魂飞天外的思绪。

“你这毒妇,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日若是不给我儿一个说法,我定要代璟王休你下堂!”

傅凌初抬了抬眼皮,有些艰难地看了他一眼。很朴实的一个老头,个头不高,足足矮了风权卿一个脑袋。花白的胡子被他呼出的气吹的忽上忽下,瞧着倒有几分喜感。

傅凌初礼貌地请他上座,又让左左为他添了茶水。那老头哼哼哧哧,总算安静了一些。

风权卿一进厅中,就开始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打量了一圈,没有见到想找的人又暗暗松了口气。傅凌初知道他怕皇后来找她的麻烦,心中又感动又好笑。皇后乃后宫之主,哪能随意出宫?她捏了捏风权卿的手心,用眼神示意他,这点小事她能搞定。

第六十章 忍无可忍

“尚书大人方才可是在喊本王妃……毒妇?”

傅凌初的手不紧不慢地拂过茶盖,低沉的声音像是出自幽谷,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尚书大人也是个老顽固,在朝为官多年,说话横冲直撞,也曾得罪过不少人。这样的人素来清高自傲,自然不会将傅凌初放在眼里。

“老夫今日登门可不是来闲话家常的。若是公主当日没有犯下滔天罪行,何惧老夫前来讨要说法?”

傅凌初扬眉一笑,揭开茶盖抿了一口:

“尚书大人在讨说法前,是不是应该先拜见我家相公?就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王府,大人的礼数何在?青州国的君臣之理,何时变得这么随便了?本王妃可是清楚记得,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派来的公公,因为对我家相公无理,遭了天谴,成了哑巴呢……”

她露出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向那老头投去了担忧的目光。尚书大人何等精明,怎会听不出她语气中暗含的挑衅。于是,他气得狂拍椅子的扶手,指着傅凌初破口大骂:

“你这个妖女!与你父亲一样都是嗜血的魔鬼!丧尽天良的小人,只会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傅凌初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滑稽模样,居然出人意料地笑了出来。

“尚书大人的嘴巴果然能把死物说成活的。敢问大人,你有何证据说我丧尽天良?我倒要听听,我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在迎亲中途当众下轿,犯了婚嫁之大忌!你使妖法,让犬子,不……不能!你还让人当街给你下跪求饶,甚至害人妻离子散!实乃罪大恶极!”

尚书大人说起她的罪行头头是道,傅凌初颇受感动。于是,伸手捂着唇,一脸惊讶。

“尚书大人说的婚嫁之礼可是在说青州国的婚嫁传统?据本公主所知,青州皇帝为了表示诚意,已经言明一切按照我雷州国的习俗置办婚礼。而本公主的嫁妆可是严格按照雷州帝女的规格进行的。上供给皇室的礼单自然也是一样。您现在同若雨说,这些都不符合青州国的婚嫁之礼?那本公主岂不冤枉?”

傅凌初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之前也与左左想好了对策。在知道全程礼仪都是按照雷州国的习俗进行这一消息时,傅凌初便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当日她当众下轿,的确是有些冲动。事后也曾想过将此事拖上个一年半载,反正到时候她可以潇洒地将烂摊子推给秦若雨。按那刁蛮公主的个性,怕是巴不得马上与呆子和离,然后回雷州继续当她的任性小公主。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傅凌初居然被一个呆子俘获了芳心。无奈之下,只好埋头收拾自己遗留下的烂摊子。

“就算这条罪名被你花言巧语掩盖过去,那还有另外几条罪名呢!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够指鹿为马!”

小老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傅凌初都要怀疑他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什么罪名?让你儿子不能人道?还是让人当街下跪,害人妻离子散?尚书大人,不知当街下跪严重,还是藐视皇室严重?那些人辱骂我家王爷的话,街头巷尾的百姓可都听见了。若雨身为璟王妃,端正一下民众的态度,是否还得经过您的同意?至于令公子,当街突发疾病而已。您却将此事赖在本公主的头上,真是让人心寒。子不语乱力怪神,看来大人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呢。口口声声喊本公主妖女,就不怕本公主割了你的舌头?”

礼部尚书的一双芝麻小眼硬是被傅凌初气成了绿豆眼: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

傅凌初潸然一笑道:“尚书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头闻言嘴唇一抖,那花白的胡子竟也跟着颤抖起来:“秦若雨!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绝对不会让你毁了我的孩子!绝对不会!”

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他若放下身段,诚心诚意地同风权卿道个歉。傅凌初也不会故意刁难他。可他偏偏冥顽不灵,脾气坏的要命,根本无法沟通。

最后傅凌初只好玩着风权卿修长的手指,听他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自己的不是。说来说去全是一些陈词滥调,无一不是说她无才无德还无貌,根本就配不上璟王云云。还说她,目中无人,恃宠而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好吃好喝。

傅凌初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抡起茶碗砸在了地上。“嘭”地一声,周遭归于平静。那令人烦躁的声音戛然而止。

“子不教父之过。我算是明白令公子为何这么没有教养了。长得人模人样有何用?满腹诗书又有何用?心无容人之量,欺凌弱小者,最为世人所不耻。当日,他讥讽我家相公床上无能,我便让他尝尝真正不能的滋味,这又有何错?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我相公是傻子,又失了宠。没有利用价值,更没有扶持的必要。于是,作践糟蹋,甚至不愿屈膝行礼!他是青州国的王爷呀!岂能容你们这般轻待?他可曾害过你们?可曾说过你们的坏话,可曾嚼过你们的舌根?他问心无愧!自然活得自在。你走吧,去大街上问问那些百姓,当日你教养出来的宝贝儿子连同那些恶霸地痞都说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傅凌初轻轻地抚摸着风权卿的手背,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纾解他的委屈。风权卿只是笑,笑容那样纯粹无害。

这些话她憋了好久,不说出来就是怕风权卿听了会伤心难过。她家呆子喜欢将不开心的事儿藏在心里,留给旁人的永远是毫无防备的笑容。

他的笑好似阳光,温温和和地照进她的心里。令她总能遗忘最阴暗的记忆,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很多人都不懂他的好,只知道他受了欺负也只会冲人傻笑,全然将他的善意当成了笑柄,然后肆无忌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着他的尊严。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在乎。为了那些将他当成笑话的人生气,根本没有必要。可是傅凌初,会为他生气,会为他难过,会为他不平!

从她的眼里,他可以看到自己。完整的,真实的自己……

第六十一章 娘子不是毒妇

傅凌初的突然发难,让尚书大人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傅凌初说的话,认定她是因为要嫁给痴傻的璟王而心中不平,遂将不满发泄到了无辜的路人身上。很不幸的,他的儿子也是其中之一。

现如今,他的宝贝儿子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早已失去了以往风光无限的俊俏模样,颓废的就像是一个无用的废人。事实上,不能传宗接代的男人与废人何异?就连神医颜渊都不能相救,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救救他可怜的孩子?

一想到这,尚书大人便悲愤不已。

“你残害我儿,会有报应的!老夫这就禀明皇后,告知公公所蒙之难,全是你这毒妇所为!”

说罢,红着眼,便想离开。那年迈的身子,蹒跚的步履,看上去倒比来时又苍老了不少。

傅凌初摇头,这老头真是急性子,一点都不好玩。眼看他要跨过门槛,正想出口阻拦,不想风权卿快她一步霍然起身,冲着那道身影大喊道:“不是我家娘子做的。”

风权卿突然出声,握着傅凌初的手紧了一紧。他紧抿双唇,眼里浮动着一抹流光。那眼神无比的鉴定,恰似天底下最璀璨的明珠,灼痛了众人的眼。

傅凌初有些意外,以往像这种场合,他从来都是只听不说的。如今却为了维护她而一反常态。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受邀来看好戏的白辽辽。她已经很嫉妒风小呆对傅凌初好了,要不要好到这种程度啊!竟然连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么?到底还给不给失恋的人一条活路了?

尚书大人的脚步一顿,回过身与风权卿对视了一眼才道:“璟王何须维护这个毒妇?”

风权卿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娘子不是毒妇,她是好人。”

尚书大人苦笑这走近了一些,怜爱地看着他道:“璟王心善,便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好的。但这毒妇心狠手辣,害了不少人。若是现在不将她休了,日后必定会向王爷您下手!”

傅凌初听了这话倒是精神了不少。虽然没人喜欢听人说自己的坏话。但这老头说话明显是向着风权卿的。古板清高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屑说谎。而且他看风权卿的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慈爱,不像作假。但也不见得他对风权卿有多尊敬就是了。

“娘子不是毒妇。”风权卿有些急了,执拗地牵起傅凌初的手递到尚书大人的面前,“娘子好,我喜欢。”

傅凌初忙握住他的手,投以安抚的一笑,又冲那礼部尚书挑眉道:

“尚书大人尽管放心,王爷视我如珍宝,我又怎么舍得对他痛下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令郎的事……”

傅凌初拖长音,瞥了一眼竖着耳朵,警惕凝望着她的礼部尚书,缓缓启唇说道:

“令郎的事的确是我所为,但他对我夫君出言不逊也是事实。”

尚书大人闻言一惊,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大方地承认了。要知道他手上可是有皇后的懿旨。一旦查证此事属实,就可先斩后奏。他在朝为官多年,哪能不知风权卿是皇后心中的一根刺。

但这道懿旨对风权卿毫无干系,加上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居然真信了皇后。现在往细里一想,秦若雨好歹是和亲的公主,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雷州岂会坐视不理?现在又见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的模样,心中不免困惑。

“我儿当真对璟王爷出言不逊?”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傅凌初笑的分外温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日又是若雨大喜的日子。令郎若是没有诋毁我家相公,我又何必下此毒手?”

礼部尚书闻言不怒反笑道:“传闻公主倾心于殇州国的巫相,对璟王这门亲事可是一点都不满意啊。又怎会替我们王爷强出头?”

傅凌初会心一笑道:“江湖传闻岂可尽信?大人觉得本公主生的可否真如世人所称的貌若天仙?”

尚书大人威严的目光在傅凌初的脸上一扫,微微颔首道:“的确不可尽信。”

傅凌初苦笑,她还是第一次拿自己的脸当证据呢。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谣言止于智者,本公主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希望尚书大人,也是如此。”

礼部尚书听后气消了大半,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容忍自家就此绝后一事。一时悲从中来,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潸然泪下。

“王妃说的没错,子不教父之过。全是老臣教导无方,可那孩子不该替父受过呀!”

傅凌初心想,过了这么些日子,那位公子的臭脾气也该磨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同尚书大人说了她有解药一事。

结果,人家居然还不相信,反而哭得更大声了:“王妃莫要诓骗老夫,连那神医颜渊都说不能救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救的了!”

傅凌初摇头叹道:“颜渊说的不能救,其实是指他不愿救,亦或是他不想救。若是令郎真的无药可医,只怕他会不发一言地掉头就走。他呀就是这个臭毛病。”

礼部尚书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又是一惊。

傅凌初却已甩手,将一个小瓷瓶扔到了他的怀里。

“我不过是想小惩大诫,让令郎体也会一下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的滋味。并非真想让他断子绝孙。这些日子他定悟出了些许道理,我这便将解药给你。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

尚书大人惭愧地摇头道:“那孩子是随了我,虽然他说话难听,但他绝非有心诋毁王爷。”

“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家王爷。很多人连面都没见过,就说璟王如何如何痴傻。我家相公这么好,我自然不会任他们去说。纵使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不管,同胞的太子皇兄也不管,我也不会坐视不理,让王爷就这么让人诋毁了去。”

尚书大人将药瓶子握在手心,恭敬地对傅凌初拱了拱手。

“老夫惭愧!”

傅凌初莞尔一笑道:“大人言重了。”

第六十二章 比试

尚书大人又冲风权卿告了个礼,哑声说道:“方才老夫气昏了头,忘了给王爷请安,这便给王爷补上。”

说着便要屈膝下跪,结果年事已高差点闪到腰身。好在被何方景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傅凌初见状忙开口规劝:“尚书大人还是快些将药拿给令公子吧,虚礼而已,不打紧的。”

可惜,尚书大人固执的要命,硬是撑着一把老骨头跪了下来。无巧不成书,传闻中那个因不能房事而整日闭门不出的尚书公子刚巧听闻父亲为了他怒气冲冲地进了璟王府。他想到年迈的爹爹为了给自己强出头,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千方百计避开那看门的小厮溜进了璟王府。结果才刚到门口,他就看到年迈的父亲正朝那呆头呆脑的风权卿下跪磕头,一时悲愤不已,头脑一热便伸手指着风权卿骂道:“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您乃三朝元老,更得皇上特许,朝堂之外就算面圣也可不必行跪拜之礼。凭什么要给这个傻子下跪?”

尚书大人闻言气的脸都青了,偏偏气喘不均匀说不上话来,只能用眼睛瞪他。结果尚书公子不明所以,又调转矛头对傅凌初怒道:“你这恶毒的女人,我那日不过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居然对我下此毒手!你可知我九代单传,又是父亲老来所出?你……”

“啪”地一声,尚书公子的滔滔不绝最终止于其父的掌下。他捂着被打的脸,愣愣地抬起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傅凌初轻咳了几声,将老尚书扶到椅子上。转脸又对着那尚书公子开口道:“我家相公的确异于常人。但他不是傻子,以后还请公子说话注意一些。至于那日,乃是我大喜的日子,自然不会真让公子断了子嗣。况且我已将解药赠予尚书大人,公子只要回去以后多加调养便可大好。”

尚书家的公子生的不错,可惜此刻那张俊脸上映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他抚着脸,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虚弱而又迟疑地问道:“父亲,此话当真?”

“孽障!为父平日怎么教你的?见了王爷和王妃为何迟迟不肯见礼?”

尚书大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威严还在。尚书公子闻言,膝盖立刻像被绊了一跤般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臣乃礼部尚书之子汪挚,拜见璟王!”

风权卿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膜拜,一时慌了神,只愣愣地看着傅凌初。傅凌初朝他一笑,才转头对汪挚道:

“你叫汪挚啊?听说你是皇城公认的才子,才情与傲气都是无人能及的?”

汪挚年纪轻轻便能赢得一片赞誉,想必不似一般纨绔子弟。哪知汪挚傲慢地仰起头,略带不屑地说道:

“汪挚自小受家父严教,从不敢荒废学业。”

语毕,还略带不满地看了风权卿一眼。傅凌初虽然看在老尚书的面子上,早就不想与他计较。不想,他的气焰居然比大婚当日还要大上几分,即刻就生了愚弄他的心思来。

“哦?汪大才子好大的口气。若雨不才,既然受了雷州才女的美名就断然不会错过与公子一较高下的机会。不知公子可有雅兴,与我比上一比?”

那公子果然是个木头脑袋,被傅凌初这么一激,居然满口答应。尚书大人本想阻止,却见傅凌初从他轻轻摇头。他在心中哀叹了一声,他家的儿子哪能斗得过这个女人?此次较量她若是没有九成把握,怎会主动提及。早就看出这位王妃并非常人,护着璟王的心就像是母鸡在护鸡崽子。可自己孩子没眼力见儿,硬是一头撞了上去。这回,他这老脸可是要丢大发了。

“公子可要全力以赴,免得输给一介女子怕有失颜面就说自己是故意谦让。”

尚书公子凌然一挥衣袖,冷笑道:“王妃多虑了,在下自会为了青州国众多才子的颜面殊死一搏。”

只不过是小小的比试,居然牵扯到了全青州国的才子的颜面,当真是……得失心很重的人呐!不过,这也恰巧看出了此人的清高与孤傲,激将法对他倒是很管用呢……

“那就有劳尚书大人为我们做评判,咱们小小切磋一番,可好?”

尚书公子皱眉看了傅凌初一眼道:

“你让父亲做评判?就不怕他偏袒于我?”

傅凌初笑答:“尚书大人公正无私,我信他绝不会做出徇私之事。”

汪挚公子冷哼一声:“你倒是很了解我父亲的个性。要比什么,你说,本公子就陪你玩玩!”

傅凌初思索一番,问道:“公子可会写字?”

尚书公子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字谁不会写?”

他一说完又马上冲风权卿的方向看了一眼,嗤笑道:“当然,不会写字的人多了去了。但本公子是一介才子,你见过有哪位才子不会写字的吗?”

傅凌初见他自命不凡,心中对风权卿的歧视犹在,就想借此机会来挫挫他的锐气。于是,摇着头道:

“公子说的是右手,我今日要跟公子比左手写字。”

傅凌初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无论做什么都习惯用左手。但左手写字诸多不便,每写一个字就要遮掉一个。于是,她硬逼着自己改了过来。她现在可以两手齐书,这也算她为数不多的一个技能,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左手!”

尚书公子先是一愣,而后盯着傅凌初看了许久,才道:

“你会用左手写?”

傅凌初大方地承认道:“是,我与你比试写字,规则是……用左手。”

尚书公子面色一僵,但碍于面子,他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傅凌初见他如此,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右撇子居多,但左撇子也并非没有。她只是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都戴在了左手上,右手却空无一物。便猜测,他是方便右手书写。不想,竟被她猜中了。

白辽辽一见有好戏可看,开心得早就将苏衔那个负心汉抛在了脑后。她跟着左左准备笔墨桌椅,忙前忙后,兴奋的像只小鸟。

白毅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对舞文弄墨之事十分感兴趣。于是,借着保护之名,叫来了一干兄弟在旁看着。就连刚下学堂的小萝卜头们也闻声赶来助阵。一时璟王府热闹非凡,人声不断。

第六十三章 左左那点小心思

傅凌初写毛笔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世的小学三年级。她那出自名门的母亲,手把手地教会了她握笔的姿势以及怎样将字写的富有生命与灵魂。

因着白捡了十年的光阴,所以即便傅凌初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但她脸皮厚得枪打不穿,因而十分从容地就给尚书公子下了个套——要求汪挚左手执笔。

汪挚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人家都能用左手写,为什么他就不行?汪大公子脑子一热,当即夸下了海口。

“比就比,我若输了随你处置。可是你若输了,我要你给我下跪道歉!”

傅凌初挑着眉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心智不成熟的死小孩,居然打着让她下跪道歉的歪主意。

见傅凌初不说话,汪挚得意地笑了笑:

“怎么?不敢了?”

傅凌初的嘴角浮出一抹淡然的笑,冲着汪挚点点头道:

“你若是输了就给我家相公下跪道歉如何?”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倒要看看这位才子的膝盖到底能值多少银子!汪挚一下精神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响,才恍然升调“哼”了一声。

“那傻子有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

傅凌初强压住心中的怒气,淡淡扫了他一眼道:

“多吗?我可是恨不得将全世界都给了他呢。待会儿记得给我相公下跪道歉!”

她皱了皱眉,又竖起食指道:“一百次!”

汪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疯女人!想要本公子给那傻子下跪道歉一百次?你做梦!”

“是吗?我看未必。”

傅凌初低笑了一声,又冲尚书大人拱手道:

“请尚书大人为我二人作证,若是我输了便给令公子下跪道歉一百次。若是令公子输了,就给我家相公下跪道歉一百次。若是反悔不从,那便是千年乌龟,万年王八!”

汪挚自诩风雅之人,哪能容忍傅凌初这等粗陋的言语。当即就不堪忍受地皱起了眉,略带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你这女人说话如此粗俗,粗俗!”

傅凌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笑望着尚书大人。老尚书让傅凌初放心,说自己绝不会偏私。傅凌初这才满意地将他请到了主位上。风权卿与他并排而坐,只是被自家娘子冷落了,他鼓着腮帮,无声地抗议。

傅凌初只觉得被人盯得脊背发凉,一回头就看见风小呆一副愤怒小鸟状,于是忙回头亲亲他撅起的小嘴,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轻声哄道:“等会给娘子呐喊助威,可好?”

风权卿得到了亲亲,瞬间又恢复成了乖巧懂事的模样。他抿着嘴,傻笑着点头再点头。笑完之后似乎又感受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学着傅凌初平时逼退狼光的模样,亮出犀利的眼神扫视了一圈。

白辽辽见他这样,打趣道:“风小呆,你这个眼神,学的相当霸气啊!”

傅凌初捏捏风权卿的脸,笑道:“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娘子棒棒!”

风权卿毫不吝啬地给了傅凌初一个爱的抱抱。不论说话的语气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如稚儿一般傻里傻气。汪挚郁郁地看着傅凌初与风权卿的互动,一股异样的情绪袭上心头。

左左安排了一张檀木书桌,上面摊了一层宣纸,纸的上方压着一方墨砚。正前方立着一个毛笔架,上面吊着各种材质的毛笔。毛笔摆放的顺序居然和傅凌初平日摆在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傅凌初眼尖,马上就看出了左左的那点小心思,不免在心中为林挚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左左也是护呆使者的成员之一,方才汪大公子一口一个“傻子”,怕是早就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都给得罪了。

她平时用的笔,不是最次就是最好的,而且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不懂笔的人几乎看不出之间的差距,但是傅凌初却能一眼看出哪支是最好的,哪一支又是最差的。

可怜的汪挚公子,若是对这方面没有研究,那也只能做好给风权卿下跪道歉的准备了。当然,这还得看他运气如何。只不过傅凌初小气抠门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十支笔里头,只有三支是好笔。可想而知,汪大公子中奖的几率有多小。

傅凌初礼貌地让尚书公子率先开始。而汪挚也不负所望,随手就抄起了一支笔。但他握住笔端的那一刹那,眉心便皱了起来。这笔怎么握着有些不太顺手啊……

他清楚比赛规则,拿笔用的是左手,便想着或许是因为不太习惯的缘故。于是,舒了口气,慢慢地在宣纸上书写起来。

因为不太惯用左手的缘故,他书写的速度十分缓慢。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写下的字个个端正,没有一个写错或者写歪的,倒是不负他才子的名声。

可惜,这些中规中矩的字体在傅凌初的眼里简直就是渣渣。

傅凌初百无聊赖地掰着风权卿的手指玩儿,突然觉得是自己高估了这位汪大才子。说不准人家用右手也是比不过她的呢!瞧瞧她,满腹的心机都多余了。还不如干脆的来比试一场,免得人家说她诸多条件,选了他最不擅长的来挑战。

暗自腹诽间,汪公子已撂下了手中的笔。尚书大人走下座儿,扫了一眼,抚着花白的胡子叹了一声“不错”,便又转身回座了。

汪大公子听到父亲的一声称赞,松了口气,转头挑衅一般看向了傅凌初。

傅凌初冲他翻了个白眼,低头对风权卿道:

“乖乖坐着,看娘子怎么让那小样儿给你下跪认错。”

风权卿眨巴眨巴眼睛,咧嘴一笑道:“娘子棒棒。”

傅凌初瞧他一副讨好的模样,忍不住心情大好。她亲了亲风权卿的嘴角,起身来到了檀木桌前。汪挚的字,比她想象中的要干净整洁。但下笔不稳,收尾仓促,实在配不起一个“好”字。尚书大人对他的评价是“不错”,看来是给自家的孩子留了几分情面的。

傅凌初拿了平日最常用的一支笔,挥手点上了墨汁。再一反手,笔走龙蛇,很快就撂了笔。她对尚书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容却越发森然。

第六十四章 昏迷(含上架感言)

老尚书瞪圆了眼,他屁股还没坐热她这就写好了?

傅凌初垂眸,用双手捏起宣纸的两角,轻轻一提,将整张纸立了起来。光线透过单薄的纸张,渗出了浅显的浓墨,给人一种飘渺虚无的即视感。

这老尚书也是行家,一看傅凌初的字就忍不住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好字,好字呀!”

老尚书绕到傅凌初的面前,摸着胡子,满面笑容地点着头。

“王妃下笔果断,收尾洒脱。笔触轻若浮云,矫若惊龙。当真不负才女之名啊!”

傅凌初莞尔一笑,客气道:“若雨愧不敢当。”

“怎么不敢当,如何不敢当?王妃过谦了。”

尚书大人看着傅凌初,眼里满是慈爱。被冷落一旁的汪大公子不乐意了,忙插嘴道:

“爹,她都说不敢当了,你还浪费口水夸她作甚?”

老尚书捏着胡子的尖儿,怒骂道:“你若有王妃一般的谦逊,也不至于顶撞王爷,闯下大祸!”

汪公子气鼓鼓地开口道:“王爷王爷!风权卿他就是个挂名的王爷!他可有封地?可有拥戴他的子民?他连府里的下人都养不活!您看看他,笑笑笑,只会笑!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开心的,难过的,他都只是笑!就连皇上都视他如国耻!您为何还要百般维护他?是!我是瞧不起他,您知道我向来都瞧不起平庸无能之辈。而他除了坐吃等死,还能做些什么?还会做些什么?我乃尚书之子,就算从小天资聪颖,也有人说我是靠的老子走的捷径!我只有加倍努力,挑灯夜读,考取功名,才能为自己争得一点名声。可他呢,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他还能逍遥地活到现在?”

汪公子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他看着老尚书闷闷地道:

“爹,您说过不喜欢蠢笨的孩子,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对一个傻子,这么恭敬?”

汪公子的一番话如雷轰顶,让年迈的老尚书差点就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汪公子上前扶了他一把,眼里已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老尚书依附着他,双手握紧了他的手。

“孩子……朝中的情形你不懂。王爷虽不得宠,但到底是皇族龙裔。你小时候淘气,不懂什么叫君臣之礼,跟着一帮纨绔子弟欺负王爷。我教训你,那全是为你好。骂你蠢笨,也是怕你走了弯路。想不到,你将此事记恨到了现在,甚至还变本加厉地轻视王爷。是爹不对,没有把你教好。没有教会你分辨是非对错。王爷他……生性纯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他不该受人嘲笑,而我们也没有资格去嘲笑他……”

汪公子扑到老尚书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老尚书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孩子一夜之间突然性情大变,从顽皮捣蛋变成了乖巧懂事的模样。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教育起了作用,不想那正是孩子多年来的心结所在。他实在后悔,多年来专注于朝政,而疏忽了与孩子的沟通与交流。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什么情况?还比不比了?比到一半开始演苦情戏是几个意思?”

两父子正在演绎“父子情深”,白辽辽突然插嘴将这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事情发展成这样,傅凌初也很无奈。不知为何近日来,她乏的很,于是拉着风权卿,头一歪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左左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让她要睡去屋里睡。谁料傅凌初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哎,风小呆,你说你是不是喜当爹了?”

傅凌初恢复意识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如十年前。她刚穿越而来时的情况一样,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她乏的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耳朵去和外界沟通。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是白辽辽,但是她一开口就让傅凌初生了要将她暴打一顿的心思。接着是她家呆子困惑的声音:“什么叫喜当爹?”

白辽辽吃惊地反问道:“怎么你娘子没有同你说?这个词还是她教我的呢。喜当爹的意思就是……”

“行了,不要胡说八道!”

白辽辽正想认真地解释一番,不想被左左厉声打断。傅凌初忍不住在心里为左左的仗义点了个赞。

“我娘子怎么样了?她会不会痛?会不会难过?要喝很苦很苦的汤汤吗?”

风权卿的声音飘近了一些,接着她感受到了呆子温度。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好凉。”

他不满地嘀咕,虽然很小声,却还是落入了她的耳中。她甚至能想象他此刻鼓着腮帮的可爱模样,心竟也随之温暖了起来。

“什么汤汤?那是良药良药!我都怎么教你来着?说话不要用叠字!都是因为你,我的宝贝徒弟才会被人耻笑!我说你们是假夫妻也就算了,偏偏凌儿还对你这么好……正闹心!”

颜渊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了过来,其中还掺杂着明显的醋意。白辽辽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道:“我说神医大人,你怎么瞧着像是在吃醋啊?凌初对自家相公好,你闹什么心?”

白辽辽这句话正是傅凌初心中所想,她疼她家的呆子,颜渊这个打酱油的凑什么热闹?

颜渊一听不乐意了,不怒反笑道:

“什么叫自家相公?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呆子娶的女子是雷州的公主秦若雨!可不是我家乖徒傅凌初!”

颜渊这话掐似一根刺深深扎在了傅凌初的心上。她怎会不知,她与风权卿之间还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她并非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横生枝节,阴差阳错顶替秦若雨的冒牌王妃。

即便她知道,她已经在风权卿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但仅凭这点,她很难说服自己坚持下去。

到时候,青州国与雷州国的联姻不复存在,阻挠他们在一起的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即便她能承受得住外界的压力,那生性单纯的风权卿呢?他又该如何自处?忽然感觉心好痛,像是被千万只虫蚁啃食一般。这感觉前所未有,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前世对未婚夫的种种并不是爱……

第1章 怎么乱认亲戚!

酒气弥漫的房间里,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酒瓶。傅凌初安静的盘坐在床上,眼眶微红。她的腿边放着一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落款处写着林清婉。人如其名,林清婉长得温婉可人,文静清雅。特别是与长相平平的傅凌初走在一起时,总能让人无意间将傅凌初当成陪衬的绿叶。

十年前,林清婉的父亲因为好赌欠下了巨额债款。是傅凌初苦苦哀求父亲帮助,才没能让林清婉沦落风尘。十年间,她们同吃同住,关系要好的就像一对亲姐妹。每当林清婉想起弃她而去的父亲时,傅凌初总会抱着她轻声安慰,“别怕,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

而今,她想起这句话就想吐。林清婉,她做梦都没想到抢走自己未婚夫的人居然会是她!

傅凌初微微侧目,视线刚好落到那封道歉信上。不可否认林清婉的字迹很清秀,亦如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

“凌初,你曾说过你的一切都可以与我分享。但是抱歉,独独江枫我不想与你分享。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已经拥有,而我除却江枫一无所有。或许江枫是爱过你,但他现在爱的是我。他与你的感情仅限于牵手,可他与我……凌初,我希望你能看在我陪伴了你十多年的份上,祝福我。”

一番话颠倒黑白的话让傅凌初大彻大悟。原来她所认为的姐妹情深不过是一厢情愿,原来她渴望的爱情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但是,她不明白林清婉为什么偏偏选在她父母过世的当天告诉她这么残忍的真相……

亲情,友情,爱情,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家寡人。傅凌初扑倒在床上,酒劲开始冲上脑门。活了那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放纵自己,借酒消愁……

酒的味道很苦很涩,却仍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悲痛。很快酒精麻木了她的四肢,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与林清婉嬉笑打闹的场景。

傅凌初咧嘴一笑,终于明白为什么酒那么难喝却还是有人沉迷其中。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啊,它能让人忘却烦恼,如果不是此刻头痛欲裂,她甚至都忘了难过。

傅凌初眯着眼,恍惚间仿佛看见一道黑影盘旋在头顶。她愣愣地看着那影子快速地冲过来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揉了揉眼睛,混沌的脑袋犹如一团糨糊,无论看到什么都是重影。

恍惚间感觉唇上一凉,那若有似无的触觉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影子开始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惨白的脸,一张薄凉的唇,然后眼缝骤然绷开,撑出一双漂亮的黑眸。

那双眼承载着星星般的光辉,十分深邃漂亮。傅凌初和那张脸对视很久,才打了个酒嗝。满满的酒气散发在空气中,引得原本迷糊的人更加迷糊了一些。她无赖般冲那张鬼脸笑着,“咯咯”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极为诡异。她醉了,而且醉的一塌糊涂!

“你……快回来……”

那双漂亮的眸子顷刻间染上一抹悲伤,一道温润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傅凌初的心都快碎了,她本能地应了一声。贴着她的脸这才渐渐模糊,声音也渐渐飘远了一些。

傅凌初伸着手,想抓却又不知想抓住什么。到最后她竟像个小孩般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那么做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身子就像被重物碾压过一般浑身无力。她想抬起手,却发现任何努力都是徒劳。这副身子就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躯壳,尽管承载着她的灵魂却并不为她所用。她现在的状态基本与死人无异,只能干躺着什么都做不了。她想起昨夜喝的酩酊大醉,还似乎在黑暗中看到过一张鬼脸……

傅凌初心头一颤,该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了传说中的鬼压床吧!

“医士,小女怎么样了?”

就在她暗自腹诽之际,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那透着一丝丝关切的话语让傅凌初的心脏猛地收缩。这声音,很是陌生……

“小姐若是继续昏迷不醒,就请将军准备后事吧……”

一声长叹悠悠地飘入耳朵,傅凌初的心咯噔一下,后事?不会吧!她才刚醒就被判死刑了吗?哪里来的庸医,到底懂不懂医术啊?等下……将军?这是什么情况?傅凌初暗暗发力,结果手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医士,夫人去的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如果连凌儿都保不住,您叫老夫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夫人啊!”

傅凌初有些无语,心想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还有什么“夫人”,什么“小女”,这人怎么乱认亲戚啊!

“将军莫要伤心,方才小姐脉弱虚无,老夫还以为小姐已经……可现在脉相却渐渐平稳,正是苏醒的征兆啊……”

傅凌初感觉自己的心在坐过山车,因那庸医的话而忽上忽下。

“只要医士能救小女,本将军定当重金言谢!”

“将军客气了,老夫不过是尽绵薄之力,能不能醒还要看小姐的造化啊……”

这番对话过后,沉寂了许久才又响起一声长叹。傅凌初只想赶快醒来,但她的身体明显不肯合作,连动动手指都是奢望。傅凌初大惊,该不会是中风瘫痪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木门“吱呀”的声音,隐约听到有人陆续从她房里走了出去。她尝试着动了动眼皮,可这一动却引得浑身一阵乱颤。她记得自己只是多喝了几杯,怎么跟个得了癫痫的病人一样抽起风来?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曾对上的那张死人脸,她的心就跟着身体一阵乱抽。莫非……她已经死了?

不行!她要醒过来!她一定要醒过来!她才不要上新闻头条,当个醉死的鬼。

强大的怨念令她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此刻的她就像调了震动的手机,颤抖着从床上摔了下去……

第2章 静观其变中

这一摔居然有了效果,起码她的胳膊可以动了。虽然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她的脑门,疼的她呲牙咧嘴,但总好过像个死人,半点动弹不得。

尽管有了疼痛感,可这对胳膊却像是灌了铅,抬一抬都显得十分吃力。她不知为何自己的身子竟变得这么虚弱,横竖只记得自己不过多喝了几杯。

傅凌初艰难的抬起手给自己的眼睛做了做眼部按摩,再次睁眼时总算看清了一些。

尽管视线依旧模糊,但隐约可以辨认出,这是间很大的屋子。她的前方有几张木质桌椅,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花瓶,上面插着几朵已经枯死的花。整个房间布置的没有一点情趣,刚好验证了那位将军“夫人去的早”的言论。看这光景,倒像是古装剧中的客房!没有刀山油锅,自然不是嗝屁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傅凌初扭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侧身站在门口。因为他站在阳光里,又隔得远,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那沐浴在阳光里的身影却显得异常柔和。

“凌儿。”

不知为何,她竟能听出他声音里隐含的心疼。那一声“凌儿”更是喊的她心痒难当。他的嗓音意外的温和悦耳,就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划过她心间,令她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你还好吗?”

傅凌初有些哑然,因为这声音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正当她发愣之际,那个男人已经低笑着跨进了屋子。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也将那一抹照进屋内的阳光一并关在了门外。傅凌初呆呆地看着他肩头的阳光被黑暗淹没,心中五味杂陈。

他徐徐走来,脚步声在黑暗里显得沉稳而清晰。最后他在她的面前站定,伸手将她抱上了床。

“凌儿,别怕,我会照顾你的。”

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了她的脸,带着轻轻的叹息细细地摩挲着。他是那么温柔带着些许疼惜,可他的触碰却没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僵在他的怀里。他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照顾她?照顾她!傅凌初的心一寒,莫非她被变态蜀黍绑架了?这么想着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他无声的凝视里,傅凌初的掌心已沁出汗水,她的心脏仿佛被人慢慢揪紧。

“你冷?”

他似乎在惊讶她的反应,伸手将她搂紧了一些。这时,虚掩着的木门突然被人撞开,连带着泄了一地的阳光……

“颜渊,放开我女儿!”

破门而入的人怒火中烧,大步向前一把将她夺了过去。傅凌初只觉得胳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还未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怀中。她的脸贴着冰凉的铠甲,硬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哈哈……傅子御,你竟然也会紧张?师妹死的时候,你可曾这般紧张过?”

名叫颜渊的男人不怒反笑,黑眸直直地望着眼前一身戎装的傅子御。他站起身,伸手弹了弹越显褶皱的衣摆,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子御怀中的傅凌初。

傅凌初靠在傅子御的怀中,虚弱的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傻呆呆地与颜渊对望。看清那人的脸后,她的眼睛都直了。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的气息,配上一身文雅的白衣,透着一股淡雅的书生气。但他的眼神却极为犀利,见她望着自己才收敛了杀气,柔和的回望着她。

“颜渊,你若有不满尽管冲着本将军,凌儿她是无辜的!”

冷冷的声音在傅凌初的头顶响起,她甚至能感觉的到这位将军的怒气正在蔓延。

“我今天来可不是找你算账的。”

颜渊那俊美至极的容颜,在笑意减去的同时覆上一层森然的寒气。这样黝黑深邃的眼睛,怕是意志力差点的人早就深陷其中不知今朝是何夕了。他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对傅子御和对她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

“你到底想怎样,夫人已经去了,她是夫人的女儿,她是凌初,不是夫人的影子!”

“那又怎么样?”

颜渊目光淡淡地扫过傅凌初的脸,倨傲又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

“傅子御,这是你欠我的!母债女偿合情合理……”

傅凌初抖了抖,什么叫母债女偿?这位帅哥莫非要抓她去卖身?

“颜渊,就当看在夫人的面上,你就放过凌儿吧。”

颜渊闻言不怒反笑:

“小凌儿虽然才六岁但是颇有师妹的神韵啊,虽不及其母貌美,但也算个清秀佳人。姓傅的,你以为我同你一般衣冠禽兽?我可是看了师妹的绝笔信前来收徒的!”

六岁?傅凌初两眼一瞪,果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子缩水不少。整个人窝在男人高大的怀中显得异常单薄。

傅凌初有些无语,但大约猜到他们口中的“凌初”与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看两人的装扮和对话,她觉得这事儿不是认错人那么简单。于是乖乖地闭上嘴巴,打算来个静观其变。

“傅子御,如果你不想你的女儿在你怀里死去,就快把她交给我……”

“颜渊,你别欺人太甚!若夫人给你留了绝笔信我岂有不知的道理?”

“我就是欺负你孤儿寡夫,怎么了?你给还是不给?”

颜渊话音刚落,傅凌初就感到一股腥甜自嘴角溢出。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脑袋晕晕的就如喝醉了一般。颜渊的脸色随之一变,皱着眉瞪了傅子御一眼。

“不是我吓你,你要是再犹豫不决,她必死无疑。”

傅凌初的心猛地一抽,痛苦地尖叫出声。她的体内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她的心。那乱糟糟的,又痛又麻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强烈。疼,蚀骨的疼令她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好在颜渊快她一步用自己的手腕堵住了她的嘴巴。

“颜渊,你……”

“你还不明白吗?这丫头被人下了毒!”

她被人下了毒,这是傅凌初失去意识前接收到的最后一个讯息。

第3章 青州国,颜渊

傅凌初刚睡醒,表情还有些呆滞。几日的昏睡让她进入了接近假死的状态,可今天她醒了,而且是被风吹醒的……

当她揉着眼睛从黑色的斗篷里钻出脑袋的时候,颜渊一下就笑了。亏她从小生长在边疆,竟长的这般白净。傅凌初自是听到了颜渊的低笑声,但她没去搭理,反而耐着性子打量了一下周围。她已经离开了军营,此刻正与颜渊一同策马驰骋。颜渊看上去单薄,但胸膛极为结实。傅凌初怀着吃豆腐的心情,在他胸前狠狠地摸了一把,随后心中一叹,身材果然不错。

颜渊的表情有些无奈,他空出一只拉缰绳的手稳稳地托住她道:

“莫把为师当玩具。”

为师?傅凌初挑挑眉,心想这真是个新鲜的词。虽然她觉得继续吃他豆腐也不会怎样,可被他一大断便没了继续调戏的兴致。她收回了作乱的手,安静地眯起眼享受起这股清新的风来。颜渊把她护的很好,宽大的黑袍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他的怀中。傅凌初懒得问他们要去哪里,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小奶娃,无知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迎面而来的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哒哒的马蹄声更是声声入耳。她惬意地眯起眼在颜大帅哥的怀里蹭了蹭。忽而听到风声中夹杂着阵阵惨叫,颜渊的大掌适时地压了过来,奈何傅凌初好奇的小眼神却早他一步望了过去。

一颗头颅在她眼前快速飞过,那刚从身体中喷溅而出的鲜血弥漫在空气中,血腥味无声无息地飘入鼻腔令傅凌初不适地干呕起来。颜渊不悦地皱眉,大掌一翻将她的双眼遮住。

“别怕。”

颜渊搂着她的手一紧,声音淡漠如水。傅凌初有些愕然,因为即便是遮着眼,那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仍能令她心惊肉跳。一股焦味扑鼻而来,傅凌初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颜渊松开覆在她眼前的大掌,反手勒紧了缰绳。马儿前蹄腾空,嘶鸣了一声终于在城门前停下。

傅凌初拽紧颜渊的衣襟,不满地瞪了颜渊一眼。凭她现在这副残破的身子若是从马背上摔下去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收到怀中人愤愤的眼神,颜渊爽朗一笑,大掌肆意地盖在她的头顶用力地揉了揉。

“凌儿别怕,为师是不会丢下你的。”

怕?傅凌初苦笑,恐怕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怕了。她连换了个身体这么荒唐的事情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当颜渊勒马转身的时候,她的身子却因惊恐而僵硬。

尸体,满地的尸体纵横交错地躺在地上,死去的人不分敌我均被马蹄践踏的血肉模糊。那滚滚的浓烟让整个战场都染上了肃杀之气。翻腾的火光下,到处响彻着刀剑相接的声音。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眸扫了过来,带着一股凛冽之气生生让傅凌初打了个寒噤。

“何方神圣,胆敢单枪匹马地跑来战场?”

朦胧的烟雾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看不清模样,入眼的只有那一身戎装和一柄长枪。傅凌初眯起眼,只觉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往后一仰,直到再次闻到颜渊身上那股药香才稍稍安下心来。

待烟雾散去,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策马在前。手中那柄长枪斜指地面,那刀尖白森森的,上头未干的血迹不断地滴落在沙地上。傅凌初有些怯怯地缩了缩脑袋,引得颜渊一阵低笑。

“在下青州国,颜渊。”

傅凌初倒是有些佩服颜渊的淡定从容,即使身处险境也能风轻云淡。

“神医颜渊?”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头大笑,但那笑声配上此情此景却显得诡异异常。颜渊颔首不语,好似跟他多说一句都显多余。那人笑够了便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先生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慈悲心泛滥到想救这澜州的百姓于水火了?”

颜渊嗤之以鼻,态度傲慢地回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好大的口气!你难道想为了澜州与我们雷州作对么?”

那将军模样的人看上去虎背熊腰,而颜渊则是仙风道骨,不染凡尘。傅凌初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人若要打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区区雷州我还不放在眼里,若是你想打我奉陪到底。”

颜渊口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这无疑是打了那将军一耳光,常年用武力解决事情的汉子忍不住了。他举起手中那柄寒气逼人的刀“唰”地一声指了过来。

颜渊冷笑一声,起掌一挥,那长枪居然应声而断。飞出去的刀尖翻滚了几下斜插入血迹斑驳的土地中。傅凌初惊地下巴都要脱臼了,颜渊居然用掌风轻而易举地断了人家的武器!这厮是人吗?

“颜渊……你为何?”

那将军前一刻还嚣张的要命,这下子也忍不住瞪眼了。战争还在继续,照理说他身为一军统帅是没有时间墨迹的。但他却似乎很有闲话家常的本钱。见双方实力如此悬殊,原本还担心自己小命不保的傅凌初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了。还以为这将军有多威武,不想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

“颜渊没空与将军玩耍……”

说完连招呼都不打就踏着马背一跃而上。颜渊的轻功很好,他仅借着墙面,脚步轻点就能跃上十米多高的城墙。傅凌初微眯着眼,那风刮在脸上竟如刀割一般。

“玩耍?该死的!颜渊你下来再同本将军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城下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可始作俑者颜渊却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傅凌初不由嘴角抽搐,好一个邪恶腹黑气死人不偿命的颜渊。淡淡一句话就气得一国将军暴跳如雷,这番能耐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先生近来安好?”

傅凌初正在腹诽却听一人问候,她好奇地将脑袋从黑袍中挤出,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这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独孤地立在风中。他的目光在触及到她的脸颊时不禁流露出一股温柔。

第4章 托孤

“你居然还有心情问我好不好?”

颜渊面露嘲讽,语气中却带了一丝担忧:

“这一战你有多少胜算?”

那人只是温和的笑,视线落于傅凌初脸上,不答反问道:

“可是红妆的女儿?”

颜渊点头称是。

“倒和红妆一模一样。”

颜渊哼了哼,抬手将傅凌初的发型捣乱。

“红妆绝色倾城,这丫头姿色平平哪里相像?”

明黄色的身影悠悠一转,他面朝城下惨烈悲壮的战场回道:

“眼睛。”

颜渊闻言一愣,眸光幽深地落到了傅凌初的脸上。那双眼不喜不怒,见他注视自己便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

颜渊捏住她的脸颊往两边一扯,见她吃疼随即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笑颜:

“管她像不像,既是红妆的嘱托我一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倾尽所有护她周全吗?”

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傅凌初的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痛。

“先生,我求你一件事。”

许久,那伫立而望的男人才悠悠地叹息了一声,他的声音那么凉薄,仿佛风一吹便会随之消逝。

“好说,只要你愿意把仙池借给我。”

想要压制住傅凌初身上的毒,还非得这澜州国的仙池不可。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战场送死了。

“先生,我要你倾尽所有护我五公主周全。”

男人转过身来,眼里多了一股戏谑之色。果然,颜渊神色一敛,随即大笑出声。那笑声放肆的很,让人听了不禁心生骇意。

“天下谁人不知澜州国的五公主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你让我倾尽所有护她周全?她来护我周全还差不多!”

颜渊这话倒是不假,传言澜州国五公主天赋异禀,第一次射箭便是正中红心!眼观各国公主,哪一个学的不是琴棋书画?偏她喜欢舞刀弄剑,小小年纪便已威震五州。

“颜渊,仙池早在红妆过世之后便被我隔出皇城,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颜渊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若是那么认为,那就算是吧。”

颜渊冷笑一声,果然好样的,除了已故的红妆之外五州之内还真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呢!

忽地衣襟往下一坠,成功地引起了颜渊的注意力。他垂眸一看,只见傅凌初正眸光闪闪地将他望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给人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柔弱感,看的颜渊不禁心头一软。

“我很想知道,如果今日不是我途径于此,你还能将你的五公主托付于谁?”

颜渊笑了,笑容可谓倾倒众生。只可惜他的笑容从来只给予他所在乎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怀中小人的脸,那双带着浓浓宠溺的黑眸微微眯起。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雷州国攻打澜州国的内情,他多少猜到了几分。

“五州之利器,澜州五公主,这句话为澜州国引来了灭国的灾难。你可知说这话的人是谁?”

颜渊闻言但笑不语,一句话能引起轩然大波的除了红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般魄力。

“那个人告诉我,澜州国灭之日,有人必经于此。而且,还会亲自终结这场永无休止的争夺。”

颜渊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勾了勾唇角,道:

“这的确挺像她说话的口气。你那五公主在哪儿?我倒要看看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极品武器’到底生的何种模样!”

他这是,答应了?一国帝王闻言一愣,随即眼眶微红。他弯腰对颜渊作了一揖,抬眼便朝更高处的展望台望去。

一个八岁左右的少女,裹了一身红衣站在墙头举目而望。她肤白似雪,墨色的长发与艳红的衣裙齐飞。战火厮杀,她的眼里承载着太多痛苦。那飞溅而起的鲜血犹如一刀刀剜去她骨肉的利剑,痛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一战因她而起,可她却成了最懦弱的旁观者。敌军兵临城下,那硕大的木桩一次次地撞击着紧闭的城门。守国的将士只要还有一口气的见此情景皆强忍着疼痛飞奔而来。最后他们挡在城门前,手携手,肩并肩用血肉之躯在城门口筑成了一道人墙!那木桩很粗,即便五个人联手也未必能抱得住,此刻正被数以万计的人抬着。战场之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之心。可是当木桩撞击人体,发出一阵阵粉身碎骨的咔嚓声时,即便是敌军之中也有不少人赤红了双眼。浴血奋战,这就是战争!古往今来一旦开战便是尸横遍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保家卫国的汉子们双眼猩红地瞪着迎面而来的木桩,直到视线被鲜血遮挡,直到五脏六腑都被撞烂,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城下满是木桩撞击躯体的声音,铁骨铮铮的汉子们始终没眨一眼。碎肉夹杂着鲜血溅得满城门都是,少女的眼里一片悲凉。如果没有她就好了!那一刻她那么想着,如果她不是澜州国的公主就好了……

“嘭嘭”的撞击声,响彻云霄,少女的眼里一片朦胧。如果敌军进城,那城中的老弱妇孺怎么办?如果……她不敢想象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

一道闪电自她的身后霹雳而下,天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狂风将她那鲜红的裙衫带起,她的双眼终于不在迷茫……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傅凌初猛地睁大了双眼。少女翩翩飞扬的红衣灼痛了她的心。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天喝得酩酊大醉的自己。绝望,憎恨以及对自己的厌恶,正是那双泪珠强忍的眸子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傅凌初奋力地挣开颜渊的怀抱,迈开生涩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朝少女所在的方向奔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杀戮,但又有谁看的见杀戮背后的苦楚。她本是一国公主,却因人一句话而招来灭国之灾。可她不懂,她是多么幸福!至少她的父皇,她的子民是深爱她的!不像她一无所有,了无牵挂……

第5章 不归

青州皇城脚下有一酒楼,名字有些许奇怪,叫“不归”。个把月前,不归酒楼正式开张,只此一夜便名声大噪,倒不是这酒楼中的酒酿有多醉人。而是……

“清源姑娘,我家公子想请您去府上一叙,可否……”

“不去。”

柜台前,一位身着素白长裙,头戴白色绢花的女子头也不抬地拒绝了来人的要求。此刻,她正忙着算账,手中的金玉算盘被她的纤纤玉手拨的“噼啪”作响。

“姑娘,还请不要为难小人……”

拨玉珠的手指一顿,“噼啪”的乐响戛然而止。名为清源的女子阴郁地仰起脸,硕大的水眸冷冷地扫过那位喋喋不休的传话小厮。那小厮哪里见过如此美人,虽被怒视一颗心也不可自控地骚动起来。

“不!去!”

美人眼儿微眯,语带威胁,一字一句都有着令人刺骨的寒意。那小厮还沉浸在她的美色当中,殊不知二楼雅间里已有人对他的无知报以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姑……姑娘。”

“嘭”地一声,好不容易从美色中挣扎出来的小厮刚开口说话就被无情地砸晕。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脸上还有一串明显的铜钱印……

这一声可把故作把酒言欢,实则暗地里打量她的客人们吓了一跳,个个假戏真做的端起酒杯牛饮起来。要知道不归酒楼里的酒那都是苦的!而且苦的令人发指,苦的天理不容!若不是被清源美人吓到,那群客人才不会傻的真喝下去。清源姑娘美则美矣,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然,那个倒地不起,鼻血横流的小厮就是下场。当然,清源姑娘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她家的酒不满意,第二讨厌的才是觊觎她美色,想打她歪主意的登徒子……

“花生米五车,酒酿……一坛?”

美人儿状似苦恼地搔了搔头发,看着账簿上的记录一脸茫然。她记得酒楼这几日生意不错的啊,为什么花生米卖出了那么多,酒才卖出去一坛?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皱眉深思的模样也煞是好看。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皆露出不枉此行的表情。

“哎,你们听说了吗?雷州国的若雨公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摇着折扇,自以为风雅地谈笑道。

“兄台说的可是那雷州新帝的嫡亲妹妹,秦若雨?”

一提美女,立马有人附和。

“听说那若雨公主不仅长得美,还是个才女呢。若是能见上一面……嘿嘿,就算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这话引来众人一通白眼。那书生更是收起了折扇,在那大言不惭的人额头轻点了一下:

“就你?人家可是一国公主!”

“公主怎么了?与其嫁给那痴傻的璟王爷,还不如……”

“喂喂……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璟王爷好歹是我们咱们青州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这话若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焉有命在?”

许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那人干笑了一声便没了声音。但大伙儿都心知肚明,那璟王爷确实是个痴傻呆愣的。只不过投对了人家,没人敢明着说他的是非罢了。但明着不敢并不代表暗里不说,关于那傻王爷的种种“事迹”,放眼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仇富的人不分国界,不论年龄。高高在上的皇家出了那么一桩丑事,想不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难。

客人们认真的说着八卦,丝毫没有注意到柜台前美人唇畔的一抹冷笑……

几月前,不归谷——

十里梅林迎风而立,梅林中站着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恍若画中仙境。那人一袭如火如荼的红裳仿佛一团烈火,灼人心弦。她墨发如瀑,飘在风中盈盈起伏,十分好看。如若不是那眼神冰冷骇人,她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绝色美女。傅凌初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雪中舞剑的身影。这么冷的天,她身上却只披一件薄薄的红纱,脸上的表情比天气更冷。

她的动作果决狠戾,一收一放如行云流水。饶是这十里冰封的雪景此刻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锋利的剑刃划过覆雪的梅花,顷刻间那落在花瓣上的积雪便被清理干净。梅花依旧艳而不妖,甚至连花瓣都未曾掉落过一片。

“清源,又起来清雪啊?”

傅凌初眼眸含笑,一出声便成功地让舞剑之人停了下来。

“今日出谷。”

美人面无表情地颔首,朱唇轻启,声音清淡。傅凌初隔着纱窗与她对望,忽而想起了十年前她从展望台上一跃而下时的情景……

“你要去报仇?”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谷的理由。然而,美人却并未回答,只是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雷州根本吃不下澜州。北国人虽然骁勇善战,但重武轻商。这几年内战不断,加之吞并澜州时引起各国不满,可谓内忧外患。虽不足为惧,但我们还是缺少一个时机。我答应你,只要时机一到,我就与你一起……”

“凌初。”

紧抿的嘴角染上一抹淡笑,清源及时打断傅凌初的喋喋不休。

“恩?”

“你说的话我从未忘记……”

傅凌初叹了口气,怪不得她一早起来为梅林除雪,此次离去怕是再也没有回头之日了吧。知道清源是个倔脾气,傅凌初也不多做勉强,她莞尔一笑道:

“那总归有个原因吧?莫不是……思春了?”

清源美人凤眸微眯,身畔被风带起的红衣如火焰般热烈。她站在沁人心脾的梅林间犹如花中仙子,凄美而又虚幻……

“寻亲。”

许久,她冷硬的表情才有所软化,半垂的眼皮微微一扬,清冷的眸子里透出了一股希望之光。

傅凌初看呆了,或许这世间最适合她的便是白雪,纯洁而又冰冷……

“好!”

废话不用多,一个字就够了,傅凌初点头应允。十年了,她莫名其妙地白捡了十年的光阴,在这与世隔绝的不归谷里静养了十年。因为体内去不掉的余毒,她不能太过激动,连走路都不能太急。然而,清源想出谷了。她终于成长为实至如归的“武器”,为寻找唯一的亲人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还有亲人可寻,真好。傅凌初忽而想起了远在宛州国的“父亲”,冰冷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温暖。如果回不去了,那还不如假戏真做,把这里当成家好了……

第6章 安魂珠

这些天,皇城中最热门的话题无疑是青州国的傻王爷即将迎娶雷州公主一事。傻王爷名叫风权卿,是太子风权胤一母同胞的弟弟。人人都道风权卿傻人有傻福,不仅投了个好胎生在了帝王家,还有个爱弟成痴的太子哥哥时刻将他挂在心上。说起这个太子,但凡是青州百姓无一不给于一致好评。什么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宅心仁厚……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清源,你觉得青州太子为人如何?”

傅凌初慵懒地倚在二楼的木栏杆上,手中捧着小小的茶碗。天色尚早,不归酒楼早早地关了店门。清源挂好写着“打烊”的木牌,足尖点地,轻轻一跃,便旋坐在了二楼的木栏杆上。

“听说太子殿下爱弟成痴,美人亦不能动摇于他。这次更是不惜得罪雷州新帝将公主拱手相让,真可谓手足情深,感人肺腑,只不过……”

傅凌初莞尔一笑,反问道:

“只不过?”

“只不过那风权胤当真如民间传说中的那般贤明仁德吗?大皇子早年夭折,三皇子又无故痴傻,难道真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清源面无表情,淡漠的样子仿佛天地间已然没有什么事情能撼动她的心,但傅凌初却意外地从中听出了不屑和嘲讽。她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茶碗中漂浮的茶叶浅笑不语。

“凌初,难道我说的不对?”

傅凌初失笑道:

“对不对并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不过你的怀疑合情合理。青州国国君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夭折,三皇子又成了痴人一个,风权胤的确是有残害手足的嫌疑。但凡事无绝对,兴许那傻王爷才是老天眷顾的幸运儿呢。”

傅凌初托着茶碗,凑到嘴边,未饮便已被芬芳的茶香熏醉。清源一脸的不认同,却也没说什么。自己身上的麻烦事一堆,哪还有空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凌初,那安魂珠真的可以救回皇弟吗?不知为何,我这心口堵的慌。”

清源柳眉微皱,即便是西子捧心的模样也好看的令人发指。傅凌初郁郁地低头,就着茶水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红颜祸水……好吧,这些美好的词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的五官顶多算得上清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有一双水透盈盈的眼睛,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挤出几滴泪来。

“清儿,你可知道雷州皇帝为何要将安魂珠作为那烫手公主的嫁妆?”

傅凌初托着腮开始观察茶碗上的花纹,表情异常专注。清源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

“烫手公主?”

“是啊,那公主被风权胤当成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风权卿,可不就是烫手公主么?要不然叫她山芋公主?”

清源一愣,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自然是为了示好,那安魂珠可不是寻常宝贝。雷州公主再怎么说也是新帝的嫡亲妹妹,以此作为嫁妆也无可厚非。”

傅凌初垂首一笑:

“若是两国联姻,会有什么后果?”

清源疑惑地看了傅凌初一眼,不明白她此言何意。

“十年前,澜州覆灭,五公主愤然之下以身殉国……这件事引起各国不满,雷州也因师出无名而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在各国明里暗里的打压下,雷州气数将尽。那雷州新帝除了联姻,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傅凌初沉默了片刻,笑问:

“你的意思是,雷州新帝别无选择,将皇妹远嫁他国完全是无奈之举?”

“难道不是么?”

傅凌初摇头轻叹:

“你们都小看了那雷州新帝。他这一招美人计恐怕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当今天下一分为四,北国雷州,南国宛州,东域青州和西域殇州,你觉得雷州和青州若是联姻,其余两国会有何想法?”

“可是雷州公主嫁的是风权卿,一个不受宠的痴傻王爷!”

“所以我才会问你雷州皇帝为何要将安魂珠作为那烫手公主的嫁妆……”

清源瞠目结舌,她怎么忘了,那安魂珠可是无价之宝,听说它原是医仙红妆之物,有续命延年之功效。当年,雷州皇后得了奇病幸得红妆出手相救,才多活了十余载。若不是如此,三皇子秦殊也不会被立为太子,更不会有机会登上帝位。可惜一代贤后上一刻咽气,下一刻就被老皇帝开膛破肚……

如今老皇帝已死,那安魂珠自然落入了新帝秦殊的手中。此番他能如此大方地将宝贝拱手相让,怕是另有打算。

“难道嫁妹是假,献珠是真?那雷州新帝好重的心机,宛、殇两国若是知道安魂珠在此,定会将矛头指向青州……难怪!”

傅凌初笑吟吟地饮茶,等待着清源的下文。清源秀眉微皱,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难怪他一点都不介意公主所嫁的对象是个痴傻王爷!原来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让公主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而是……好一个声东击西!”

傅凌初却寡淡地笑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那风权胤也不是傻子,就算拒婚与雷州国闹僵,也总比被其余两国盯上的好。他这么做,一定另有所图。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歪主意。但是安魂珠,她们志在必得!

“清源,我或许知道安魂珠放在哪里。”

傅凌初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碗,一双清亮的眸子闪过一道流光。清源闻言大喜,她定定地望着傅凌初,目光如炬,唇角微扬。傅凌初见惯了清源冷面的模样,突然看见她笑,瞬间被电的七荤八素。心中暗叹果真是红颜祸水,这一笑竟连身为女子的她都为之动容。

“那雷州新帝心思缜密,为了以防万一定然不会将安魂珠放在陪嫁的箱子里。”

清源呼吸一窒,忙问道:

“那安魂珠会藏在哪里?”

傅凌初抬眼,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朵白色绢花上。自她出了不归谷,似乎就是一副白衣白裙的打扮,而头上戴白,正是她为亡国的哀悼。十年了,她终究没能放过自己!傅凌初伸手将那朵素白的绢花摘下,又笑着将花放在她的手心:

“如是明珠,何须掩藏?最危险的地方永远是最安全的。”

是了,她在不归谷呆了十年,这十年可不是用来虚度光阴的。颜渊为了帮她解毒,将她带到了不归谷,却不知她早就发现了红妆遗留下的古籍医书。如今的她虽比不上红妆医术高明,但也知晓安魂珠乃是药珠,食而不化,形似珍珠……

第7章 立威

公主入城那天,十里红妆,锣鼓喧天。送嫁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丰厚的嫁妆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走在最前端的八抬肩舆,银顶红帷,随侍左右的女官绝色倾城,气质出众。围观的百姓们不禁扼腕,一代佳人终究还是逃不过联姻的宿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当做一份礼物轻易地送给了那痴傻的王爷……

那些生在富贵之家,却有钱无权的公子哥们,本是来看那傻王笑话的。结果这一看却让他们生了憎恨之心。凭什么一个傻子也能迎娶公主?若那公主是个丑的,他们也不会万般不甘。最可恨的是,那公主却是雷州国的第一美人!光看随侍轿前的随嫁女官就不知比家里那些庸脂俗粉美了多少倍。再看那长龙似的嫁妆,他们心里的怒火更盛。

“切,佳人美貌又有何用,那傻子王爷知道什么叫洞房花烛吗?可惜一国公主,才刚出嫁就要守活寡咯!”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言论,竟压过喜乐之声,引来一干人等的嬉笑附和。

“那傻王爷能懂什么,瞧着吧,这公主不出半年,铁定红杏出墙!”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阵哄笑。

“若是公主不嫌弃,我定在那墙外守着!”

“哎呦,您不是已经有一妻三妾了么?”

“只要公主答应,我马上回家休妻散妾!”

喜声嘹亮竟也掩盖不住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这些人……莫非以为她是个聋子?坐在花轿中的人儿秀眉微皱,原本置于膝上的手不带一丝犹豫地朝前伸了过去。如葱的玉指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抚开了轿帘……

轿中人着一身鲜红嫁衣,金丝银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围观的百姓长大了嘴巴,竟舍不得眨上一眼,他们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会让自己遗憾终身。

随行的女官见此投了一个眼神给轿夫。喜乐渐消,轿夫们放下了肩舆,恭敬地立在一旁。

女官上前搀住欲要下轿的人,压低声音冷声道:

“你想做什么?”

“立威。”

她向来不说废话,短短两字便打发了阻挡她的女官。那女官虽然气恼,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她们有求于她?

钻出轿子,她在女官的搀扶下饶到了轿子后面。出嫁的路上踱步出行可是大忌!青州的百姓们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事,皆是一脸不解的看向那抹红色的身影。见新娘子在几位贵公子的面前停下。众人纷纷露出怪异的神情,莫非这公主是听到了什么,来问罪的?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要嫁的人是个傻子?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因为佳人清冷的声音从红巾后头传了过来。

“方才是你说我夫君不懂什么叫洞房花烛?”

幽幽的声音冷冽的像是发自冰窖,美人白皙纤细的玉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一人的鼻子。众人闻言知道这新娘子是来问罪的,纷纷像躲蛇虫鼠蚁一般避开了那穿戴不凡的贵公子。这位公子好像是礼部侍郎的儿子,平日里自命清高,最看不起平庸之人。那傻王爷虽是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若不是有个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哪能过的这么逍遥?皇家出了个傻皇子,多少不满皇权的人以此作为宣泄的理由,肆意地用言语攻击无辜而又无害的风权卿!在今日之前也有不少人说过那傻子王爷的不是,或嘲笑或讽刺,却从来没人管过……

“我……我又没有说错!那三皇子本来就是个……”

“傻子”二字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因为他听到了新娘子压抑的冷笑声。紧接着下半身一紧,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自下而上迅速蔓延全身……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众人又往后退了几步。那倒地打滚的男子早已没有了什么贵公子的模样,他弓着身,头发散乱,双手放在腹下,不停地挣扎。

众人心中一寒,虽然不知道这公子是怎么一回事,但与那新娘子怕是脱不了干系。

“不懂,总比不能要好吧?”

红盖头之下,一张红唇正在微微上扬。好歹也是她挂名的夫君,傻子怎么了?傻子起码不会嚼人舌根!

这边的惨叫还在继续,新娘子的玉手却已再次扬起。

“是你说本公主不出半年,一定红杏出墙?”

调转矛头再一指:

“你说若本公主不嫌弃,定在那墙外守着?若本公主愿意,你还会休妻散妾?”

凡是被指到的人纷纷下跪,大喊饶命。但她恍若未闻,只是竖起食指左右摇摆道:

“本公主成全你!”

此言一出,下跪的两人停止了颤抖。说她会红杏出墙的那人回过神来大声求饶,而那色胆包天说要休妻散妾的人却满脸惊喜的扬起了头。

“本公主会不会红杏出墙你们只需睁大眼睛仔细瞧着便好,切记祸从口出!”

“谢公主饶小人一命!”

那人忙叩谢了新娘,一脸知错就改的诚恳模样。

新娘子这才转身,对那不知悔改的登徒子说道:

“你要休妻散妾,都求到本公主的轿子前了。若是不成全了你岂不是有失我雷州国的颜面?”

一句话听得众人胆战心惊。那男人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家里那只母老虎休了也就休了,可那三个美妾却是他花了大把银子从花楼里赎回来的!

“左左,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公主请放心。”

女官左左低头应允,她朝待命的护卫使了个眼神,那出言不逊的男子便被人架住胳膊,粗鲁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敢!本公子可是当今皇后亲侄子的拜把兄弟!你若敢动我……”

话音未落就被新娘子的笑声打断:

“当真好笑,别说什么拜把子兄弟,就算是皇后的亲侄子来了,也得尊本公主一声皇妃!来人呐,亲自看着他写下休书,不然打断他的双手!切忌,今日是本公主大婚之日,不得见血。”

“是!”

侍卫沉声一一应了,那新娘子才悠悠转身坐回了花轿。

乐声再起,花轿继续前行,却已没人敢说那傻王爷的半句不是……

第8章 我是相公

(猫扑中文 ) 傅凌初快要闷坏了,这套头重脚轻的嫁衣哪是人穿的?她伸手推了推头顶的凤冠,无力地叹了口气。

活了两世,她真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嫁人就遇上了狗血的代嫁!还有这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的是要热死个人吗?伸手扯了扯衣领,她有些憋屈地哼了哼。要不是清源那日在盗取安魂珠的时候被发现,要不是那烫手公主也会一点武功,要不是清源在交手过程中不小心将珠子打入了对方的口中……

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将自己嫁了出去!想起清源气愤地拽着那烫手公主的衣领要她吐出来的表情,傅凌初就忍不住浑身打颤。她们此时应该已经在去殇州的路上了吧?哎呀呀,也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不能熬到烫手公主回来的那一天……

“左左,左左……我好饿……”

傅凌初喊了两声,发现没人回答。于是大着胆子将红盖头撩了上去……

瞧她看到了什么?满桌子的菜!

傅凌初看的眼睛都直了,恍惚中回想起与颜渊,清源一起住在不归谷的那些日子……

不归谷是深山,林中的食材有限。最多的要数水果与竹笋。因那地方是红妆生前的隐居之所,她又十分喜爱梅花。所以梅子也是多到吃不完的。

她是个厨艺白痴,清源又是公主身份,烧菜做饭这等“粗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唯一的大人,颜渊的身上。但颜渊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做出来的菜那叫一个黑苦咸!于是,她和清源在颜渊的荼毒下,味觉慢慢退化。以至于她们后来下山,连吃到路边的糖葫芦都感动的泪流满面。

而现在居然有满满一桌的美味在等着她!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傅凌初满脸激动地坐到桌前,而后微微颤颤地伸出了魔爪……

一阵风卷残云后,桌面上的盘子干净的就像被洗涤了数次……

咦,这味道……有点奇怪!

傅凌初皱眉起身,结果头一晕又坐了回去。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而又涣散。眼前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但她已经散失了知觉……

今天是傻王爷风权卿的大喜日子。王府里宴请的客人不是文武百官就是皇亲国戚。距离酒宴不远的戏台上,一群舞姬正在献艺。香醇的美酒醉了人眼,连带着戏台上曼妙的身影也显得越发迷人。

一位文官打扮的男子有些遗憾地望了一眼戏台。上面的女子个个容貌出众,却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不归酒楼的女掌柜。他仰头饮尽一杯酒,沉闷地转身去问身边的同僚:

“不归酒楼今日为何没有开张?”

“巫相,您还在想着那不知好歹的女掌柜呢?您堂堂殇州国的丞相!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为什么非要……哎呀!您派去的小厮不都被人家打~发回来了嘛!”

某人特意将“打”字拖长音,以此提醒自家丞相。

“年崇玉。”

“恩?”

“你很啰嗦!”

“……”

几位青州的官员在旁边听着皆露出震惊之色。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殇州巫相居然会中意一个抛头露面的女掌柜?他们可得好好打听打听,如能促成这桩婚事,那青州和殇州两国的关系或许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忙着帮皇弟应付客人的太子殿下却还是精神振奋的样子……

前厅吵得要命,后院的新房也闹翻了天……

“公子,我已有了你的骨肉,你怎能……你怎能舍我而去!”

傅凌初的脸带着丝丝红晕,说话间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泪珠。她身上的嫁衣已被扯开,露出半边香肩。头上的凤冠已经歪斜,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而她的对面立着一位面色静谧的俊美男子,他身穿质地柔软的红色喜服,如瀑的长发流泻到腰间。他们之间仅隔着一张桌子,却像是隔了天地一般。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夜叉。而另一个清秀脱俗,干净的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公子,你为何要抛弃我?”

傅凌初的眼神骤然变得哀怨,反手一拍,桌子应声而断!

风权卿被吓了一跳,放空的双眼总算有了焦距。他盯着傅凌初的脸蛋半响,才困惑地喊了一声:

“娘子?”

傅凌初提起脚,粗鲁地踢开了断裂的桌子残骸,随即痞气地一笑:

“这位小哥,你怕是认错了人。你娘子的身体,现在归小爷我了!哇哈哈哈,有身体的感觉可真好哇!可惜是个娘们的身体。咦?今儿个是小哥你的洞房花烛夜?来吧!不过轻点哈,老子还是头一次被人balabala……”

傅凌初双臂一摊,做了个视死如归的表情,俨然一副男人的语气!风权卿看了看她踩在圆凳上的腿,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傅凌初又换了个调调,眨巴着双眼,弱弱地说道:

“爹爹……不要把丫丫卖到青楼去好不好?丫丫会洗衣做饭,会很乖很乖……爹,呜呜……”

傅凌初虽然不及清源美若天仙,但也算的上清秀佳人。此刻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惹人怜惜。见她哭的伤心,风权卿有些急了,他忙出声安慰道:

“不哭不哭……娘子……你是不是讨厌卿儿了?”

傅凌初破涕为笑,随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不讨厌!丫丫怎么会讨厌爹爹呢?”

风权卿委屈地扁下嘴,他的皇兄说,这屋子里的是他的娘子,而他有了娘子就长大了,是相公了。爹就是父皇,他知道的。他的父皇对他不好,见了他不是骂他傻子就是拿眼睛瞪他,他害怕,他不要当爹。

“我不是爹爹……我是相公。”

“你是爹爹。”

软软糯糯的声音立刻反驳。

“不,我是相公。”

风权卿坚持的小眼神扫射过去,傅凌初的下巴颤了颤。

“你……”

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一种窒息感令她忍不住大口喘气。风权卿心中一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的脸,傅凌初已经猛地撞入了他的怀里。

“大爷,**一刻值千金……”

酥酥麻麻的声音拖着古怪的音调在风权卿的怀中响起。一张媚态尽显的脸贴着风权卿的胸口,娇艳欲滴的红唇诡异地扬起一抹弧度,然后吻上了那张还来不及惊呼的薄唇……猫扑中文

第9章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窗外的天色还是稀薄一片微光,分不出黄昏抑或清晨。傅凌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散架的筋骨令她即便意识清醒也不得动弹半分。身侧是一张恬静的睡颜,干净的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睡的很沉,因为隔得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发痒。

傅凌初呆了呆,才隐约想起昨日的事情。记忆回笼,破碎的画面重组,盗珠,嫁人,洞房,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满桌的美食上。可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到底是她太过大意了……

十年前,她中了一种毒,名为酒蛊。虽然颜渊想尽办法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自那之后她就不能再沾半滴酒水。之前她的饮食起居都是清源照料,自然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可现在……

她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熟睡的风权卿,心想,这位便是青州百姓口中的傻王爷风权卿吧。

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散落一地的大红嫁衣上,顿时呼吸一窒,脸色绯红。难道昨晚……他们!她错愕地抬眼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她使出浑身的劲侧了侧身子,才发现一截手臂正横在她的腰间……

风权卿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细长的眼眸缓缓撑开。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下一秒,傅凌初便连人带被地被他拥入了怀中。

“娘子。”

那颗大头热情地蹭着被子,略显孩子气的声音带着热气喷撒在她的脸上。傅凌初被他过分亲密的接触刺激地心头一跳,难道昨晚,他们真的……

她真的想不起来了,最重要的记忆缺失了一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她代嫁在前,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责怪风权卿。

“娘子?”

见她发呆,风权卿紧张兮兮地凑上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那笨拙的样子倒让傅凌初回过神来。

“恩?”

她轻轻地应声,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很温暖呢,他抱她的手臂也很用力,仿佛被子里的她就是他的全部一般。这就是被在乎的感觉吗?好像……还不赖。

听到她回应,风权卿的眸子亮了起来。他开心地笑了笑,眼眸弯弯很是好看。她有些发愣,原以为清源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呢,不想这青州国的傻王爷也能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看着他满脸幸福的脸,心中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唇角也不知不觉地跟着扬起。

“娘子娘子娘子……”

傅凌初暗暗叹息,看来这傻子对自己还挺满意。但是他不照镜子么?难道他不觉得和他的绝色倾城相比,自己的长相太过平淡了点么?

“你叫风权卿?”

她侧目,刚巧对上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那双清澈明亮的眼是她见过最最干净纯粹的。没有邪念,没有心计,此刻正倒映着她的影子。傅凌初心神一荡,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傻瓜的世界!

“相公!”

他执着地这么介绍自己,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似乎有些害羞。

“好吧。”

她妥协微笑,扭了扭被他抱得死紧的身子,无奈道:

“能先松开我吗?我们得起床进宫了。”

“进宫?”

风权卿缩了缩脖子,一张俊脸跨了下来。见他如此,傅凌初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不归酒楼里听到的各种皇宫内幕。幼年丧母,因痴病不得宠爱,唯一的哥哥又被过继给皇后抚养。他虽然贵为皇子,却过的不如一个平民百姓。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的那个自己,父母在世前,她被捧在手心,疼着爱着,哪怕一点委屈都不曾受过。即便后来她一无所有,但起码还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在无助和绝望的时候还能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来给自己鼓劲加油。

但是这个傻子,怕是没有被疼爱过吧。就算在外人看来,他还有个待他不错的太子哥哥,但谁知道那位太子是否有心好好待他。如果他真的对傻子好,为什么要将烫手公主塞给他?难道不是欺他无知为自己除去一个天大的麻烦?娶公主明着看来是美事一桩,但谁不知道这样会惹来宛州和殇州两国的妒恨。如果想破坏两国联姻,除去雷州公主或是这个傻子都是不错的选择。那雷州公主身怀绝技,要下手恐怕不易,但这个傻子……

傅凌初眼眸微暗,沉思片刻终是过不了良心一关。算了,叫她遇见也是缘分,暂且在那烫手公主回来之前护这傻子性命无忧吧。

“进宫吧,我陪你。”

她叹息一声,从风权卿的怀里挣出手捏了捏他红彤彤的脸蛋。恩,手感不错,软软滑滑的,再捏再捏……

“娘子……”

风权卿委屈地撇嘴,眼神怯怯似在抗拒。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她想了想,补充道,

“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一样!”

风权卿展颜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嗷,真是善心悦目的绝色美人!

穿衣梳洗,傅凌初还是第一次伺候旁人,手法自然有些生疏。呆子的身材很好,虽然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但摸上去十分结实,她眯眼点头表示满意。呆子的头发很长,乌黑亮泽,一泻而下。恩,这种程度的发质都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满意满意十分满意。

傅凌初坏心眼地为呆子选了一件粉色的外衣,结果一看被萌的一脸血。这家伙脸蛋好看也就算了,身材还那么好,活脱脱一个衣架子,无论她往他的身上套什么,他都能演绎出翩翩出尘的感觉。而这粉衣,她敢打赌,就算是颜渊那个自恋骚包的家伙也会对这种颜色敬而远之。

傅凌初将呆子郑重地打扮了一番,又随便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才领着呆子出了房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下人。傅凌初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她扭头看了风权卿一眼,冷声问道:

“小呆卿,那些照顾你的下人呢?”

第10章 我只是不想骗你

“小呆卿?”

风权卿歪了歪脑袋,举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那双无辜的水眸直愣愣地盯着她看。这脸蛋再加上这表情……

傅凌初内心潜伏的小恶魔终于一触即发。她伸出魔爪捏了捏他的脸蛋,唇畔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是啊,你那么呆,可不就是呆子卿么。怎么,不喜欢?”

风权卿挠了挠头,笑的腼腆:

“哦,娘子喜欢,卿儿就喜欢。”

傅凌初扬眉,谁说这呆子痴傻?这张嘴可是跟抹了蜜一样讨人喜欢呢。

“呆子,问你话呢,那些伺候你的侍女和下人们呢?”

风权卿眨眨眼,一脸呆相。好吧!果然不能指望他。

“别问了,璟王只是这个王府名义上的主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傅凌初循声望去却见女官左左托着装满水的面盆缓步朝他们走来。

“什么叫做名义上的主子?”

傅凌初不满地追问,引来女官左左的一眼斜视。

“璟王本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若不是要与公主大婚,你以为他有资格封王?”

“可他毕竟是皇子!”

傅凌初有些气愤,难道就因为他先天的智力不足就活该遭受冷落?

“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傻皇子!”

女官左左一字一句地更正,言语犀利,神情淡漠。尽管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傅凌初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这个角色。”

女官左左扫了傅凌初一眼,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面盆。

“公主说过要待你如她,你若有什么……命令,左左一定奉行。但有一句忠告,听不听都随你意。小心青州国的皇后,千万不要被她抓到什么把柄。”

傅凌初点点头,指着她手里的面盆问道:

“你是怕没人伺候我们,所以才……”

“伺候公主是左左的使命。”

傅凌初突然有些羡慕起那个烫手公主了。即使她任性地将一堆烂摊子丢给左左,左左也没有半句怨言。这么好的随嫁女官,怎么就摊上了那个不靠谱的秦若雨?

“我现在就有事情想麻烦你,你能帮我把府里的下人们全部召集到大厅里去吗?”

傅凌初说话十分客气,因为昨天她刚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虽然左左没说什么,但她也隐隐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本来秦若雨就是为了两国邦交才远嫁他国来青州和亲,结果被自己这么一闹,估计民间谣传的再也不是若雨公主的美貌,而是若雨公主的凶悍了。这事于秦若雨的名声有损,的确是她不对在先。

“府里的奴才包括丫鬟,嬷嬷,粗使下人,一共一百三十六名。加上公主带来的陪嫁丫鬟和嬷嬷,总共有一百九十二人。都要叫到大厅里去吗?”

左左身为随嫁女官,必须第一时间了解王府中的大小事宜。所以她当下就如背书一般,面不改色地给出了详细的数据。

“不会吧,这么多的下人要养啊!”

傅凌初忍不住一阵哀嚎,坐吃山空啊!就算是皇帝的儿子,一年的月俸也养不起这一大家子的米虫啊!

“封王必封地,只不过驸马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没有封地。”

左左的话无疑是一盆冷水,硬生生地从傅凌初的头顶浇了下去。她不死心地咬牙问道:

“那其他财产呢?除了王府,应该还有什么铺子,钱庄之类的吧?”

左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答道:

“因为驸马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

又来了!每次以“驸马的情况比较特殊”为开场白就准没好事!

傅凌初捂着胸口,无比郁结。风权卿算哪门子的皇子啊!不是说青州国的皇帝子嗣单薄么?就算是个痴的,起码也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啊!要不要这么小气!要不要这么歧视傻子啊!难怪皇城脚下都有人敢嚼皇子的舌根。这根本就是青州国君在起带头作用嘛!

“左左,你通知下人们到后院,我有话要说。”

左左低头盯着面盆里的清水半宿才抬头提醒道:

“还是先进宫请安吧,这些琐事回来再处理也不迟。”

傅凌初摆摆手,看了一眼由始自终紧盯着她不放的风权卿,笑道:

“无妨。”

明明个子不高,长得也很路人甲,但她说的话总能让人轻易信服。左左点头领命,不疑有他,只是离去前脸色凝重,略有所思。

傅凌初苦笑着抬起手,一只白嫩的大掌也随之被抬起。风权卿的大掌正包裹住她的整只手,执着而又坚定。虽然他此刻的表情依旧呆愣,但眼神却已恢复清明。与左左在的时候不同,他的眼睛似乎有看透灵魂的能力,看的傅凌初浑身不自在。

“呆子卿,其实……”

傅凌初咬着下唇欲言又止。他那么好,干净的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干净出尘。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傻子,殊不知他的单纯无虑才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她实在不愿骗他,哪怕他知道她的秘密后会有说漏嘴的风险。

“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娘子。我……”

傅凌初还未说完,与风权卿牵在一起的手便被握的更紧了一些。她抬起头见他低垂着眼睛,面如死水,突然就痛恨起自己的自以为是来。他是傻,但是有些伤人的话,他还是听得懂的。傅凌初哪敢再说下去,赶紧转移话题:

“呆子卿,我昨晚是不是非礼你了?”

风权卿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气我非礼你了?”

风权卿的下巴都快顶到自个儿的胸口了,傅凌初赶紧伸手捧住他的脸,但他执拗地就是不肯抬头。

傅凌初轻叹一声,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总算拜这呆子所赐,弄清了自己的弱点所在。

“你别不理我啊,我知道你在气些什么,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嘛……你知道我不是要抛弃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骗你。”

风权卿这才拿眼睛瞧她,但两眼闪闪,似要落泪。傅凌初罪恶感剧增,笨拙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不傻,对不对?昨晚的事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醒来,你吻我……是怕我离开你对不对?你故意让我以为我们有什么,是想将我绑在你身边对不对?”

傅凌初细心地为他擦拭着眼泪,柔柔的语气,专注的神情莫名地减弱了他胸口的闷疼。

风权卿痴痴的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继而俯身含上,成功消音……

第11章 一诺千金

按照规定,封王的皇子应搬离出宫,迁到封地。但因风权卿“情况特殊”并未封地,所以皇帝特许他留在皇城以便关照。有了自己的府邸,风权卿这才顺理成章地搬出了那个居住了十八年的华丽牢笼。

太子顾念手足之情,向皇帝求了一干奴仆以供驱使。结果才得自由,那些奴仆就欺他善良,好吃懒做。

傅凌初虽不觉得人分高低贵贱,但他们分明是仗着呆子无人撑腰,想来个“以小欺大”。从前在宫中,多的是主子。他们谨言慎行,就怕出错掉了脑袋。如今跟了没脾气的风权卿,算是解放了他们的本性。可奴才就是奴才,奴性根深蒂固,没人驱使反倒矫情起来,还真以为府中没人管事,猴子就称了大王?

左左身为女官,又有武艺傍身,所以没花多少功夫就已召集了大半奴仆。

傅凌初倚着一颗树,瘦小的身子隐在树下。她睁着一双清亮的黑眸来来回回地在众人的脸上扫过。这些奴仆穿着不一,有些穿粗布破衣,有些穿中等布料的长衫,侍女们则是青一色的粉色宫装。

左左清点了人数,回到傅凌初身边毕恭毕敬地说道:

“公主,仅一人未到。”

傅凌初皱了皱眉,冷声问道:

“是何缘故?”

左左答:

“伤重。”

傅凌初点点头,往前踱了几步开口道:

“你们可知我是谁?答对赏银五十。”

黑压压的一片奴仆竟无人应答。傅凌初笑道:

“璟王府的主子是谁?答对可得赏银百两。”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抽气声。傅凌初淡笑道:

“赏银千两。”

“璟王府的主子自然是璟王爷!”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不卑不亢,甚是响亮。奴仆们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儿,也让傅凌初一下就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穿着破烂的衣裳,醒目的鞭痕布满了全身。他的脸和手脚上沾着风干的鲜血,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他跛脚走出人群,来到了她的面前。傅凌初颔首让左左拿出了千两的银票递给他。

“这是你应得的。”

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因为一句话而得了千两银子。他犹豫片刻,终于伸出颤抖的双手从左左的手中接过了那张银票。

不敢相信因一句话而得了千两银子的人何止一人。那些奴仆们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但此刻后悔,为时已晚。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穿着不及他们的男人接过了那张巨额银票。

“你们可以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一定要知道,谁才是璟王府的主子!你们今早干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追究。但身为我府奴仆,今后必须恪尽职守,善待王爷!做不到这点的,请马上出列,我会将卖身契交还给他。我傅……我秦若雨一诺千金,绝对说到做到!”

傅凌初的舌头差点打结,果然威胁别人的话她学不会,也说不惯。

人群中一阵沸腾,就连左左也愕然地盯着她看。傅凌初回以一笑,结果结结实实地挨了个大白眼。

等了半天也没一个人出列,但讨论的声音还在继续。唯一回应她的竟是那个得了千两银票的男子。他惊讶地看着傅凌初,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鸭蛋:

“您就是王妃?”

傅凌初见有人搭理自己,心里高兴,忙扯出一个微笑,点头应道:

“是啊。”

“可我听闻王妃貌美倾城……”

疑惑的声音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突然变得有气无力……

傅凌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左左横眉怒骂:

“放肆!公主的凤颜岂能容你评头论足?”

几句对话成功消去了奴仆之间的嘈杂的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静默。他们原先以为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娃是公主派来的女官,不曾想她竟是雷州国的公主!

“可有人不愿留在王府?”

傅凌初扬声又问了一次,依旧平和的语气,可双眼骤亮直透人心。如果没有方才那一出,大概没人会信她的一诺千金,就算相信也不会有那个胆子冒然出列。可方才那坡脚的男人对她那样无礼,她却没有怪罪……

“这位……真是雷州国的公主?”

“不是说雷州国的公主殿下才貌双全,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吗?”

“就是啊!我还听说公主临行前还和她的皇兄……雷州国的皇帝陛下大吵了一架。今儿个怎么会为王爷,将我们……不应该啊。”

“你们知道什么,王妃可维护王爷了。昨日花轿入城,听到有人说王爷的不是,立刻就……听说那人是礼部侍郎的儿子,被王妃教训了之后,到现在都还……不能……”

“我也听说了,那当街调戏王妃的恶霸,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当今皇后亲侄子的拜把兄弟,欺凌百姓,强抢民女,衙门里的人都不敢管,偏生让咱们王妃狠狠教训了一顿。他家中的那三个美妾原是卖身不卖艺的艺姬,硬是让这恶霸强行占去。昨日听说王妃出面逼他写了休书,喜极而泣啊……”

从“公主殿下”到“咱们王妃”这跨度飞跃了好几个百分点。奴仆们低声交流所见所闻,外加添油加醋倒是将傅凌初神话了不少。

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走出人群,跪在了傅凌初的面前。那是一位身穿宫装的侍女,她埋着头,哽咽着说道:

“奴婢不愿留在王府。”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抽气之声。大概是觉得她快活不成了,所以纷纷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傅凌初有些无奈,她又不是刽子手,这些人干嘛总是摆出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何职?”

傅凌初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便冲那侍女露齿一笑,哪知道她这一举动竟让那侍女掩面痛哭起来:

“奴婢名唤云珠,是太子殿下派遣到王爷身边的****丫鬟……王妃恕罪,奴婢不敢怠慢王爷,只是奴婢自小便有婚约,后来家道中落才被太子……买下。奴婢心系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实在不愿……奴婢听人说您不喜欢王爷,所以才斗胆没去……侍奉。奴婢有罪,但奴婢恳请王妃,放我回家……”

第12章 清理门户

那侍女哭的梨花带雨,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子抖得犹如风中落叶。她说说停停,但傅凌初还是听明白了。青州男子十五岁成年,生在贵族家庭里的男子在这一年一般都会有一两个****丫鬟。而风权卿今年都已二十有二,身边却连一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太子殿下这么安排怕是不愿让风权卿被远道而来的公主看扁了,这才临时找了个侍女来充数。

如果今日嫁入王府的是那真公主,怕是不会像她这般大张旗鼓地为风权卿撑腰。这侍女也就可以安枕无忧地继续做她的侍女,而不是那为了颜面临时替上的****丫鬟。

一句“回家”让傅凌初思绪飘散,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回去,但家在何方?

“哭什么,我不过问问。不问清楚你叫什么,怎么差人去拿你的卖身契?”

那侍女的哭声戛然而止,一直低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那是一张稚嫩生涩的脸,十三四岁的年纪。她本就生的白净,此时眼角嚼着泪,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风权胤的眼光不算太差,听她说家道中落,估计也是出身名门。在青州国,十四岁的女子便可许配人家。看来这丫头命不好,还未等到出阁便被家人卖了……

傅凌初命人去取了卖身契,亲自交到她的手中。同为女子,她能感受的到她对爱情的向往,只是那么奢侈的东西,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奢望拥有了。

“不愿呆在王府的人,我不强求。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走便走。但愿意留下来的人,就得善待王爷,不得有丝毫的怠慢。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悔不当初。当然,你们若忠实本分,璟王府便是你们的避风港,我和王爷也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话音刚落,傅凌初的跟前就跪了一排侍女。左左一看,气的浑身发抖。其中竟有不少是雷州皇帝亲自挑选的随嫁侍女!

“左大人,随嫁的侍女都逃不脱通房丫头的命。运气好的能辅佐主子当个小妾,运气不好的二十五乃至三十岁才许婚配。我们……我们实在不愿……还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那些侍女知道她并非真的雷州公主,所以一番恳求的话也并未向傅凌初说,而是一脸哀求地看向了左左。

左左闻言大怒:

“你们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你们的家人想想吗?能够侍奉公主是你们毕生之幸!”

“大人息怒!我们来时本已做好了为家族荣耀而死的准备,但现在……公主说……我们才存了贪念。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婚嫁自由。”

好一个婚嫁自由!傅凌初几乎要拍手叫好。但一看左左发青的脸色,傅凌初只好讪笑着说道:

“你们不过要婚嫁自由,我许你就是了。如果你们在二十五岁之前有了意中人可大大方方地告诉我,只要不违背道义和道德,双方皆是自愿,我就为你们主婚了。当然在此之前你们可得好好伺候王爷,不能有旁的心思。”

随嫁的侍女们一听忙感激地在地上扣了几个响头。傅凌初扶起她们,又叫人去拿了打算离开的奴仆们的卖身契,一一发放到他们手中。不忠心的人就算留在身边也是隐患,如此一来到是省了不少事,也算是成功地替风权卿清理了门户。

从头到尾左左都没有说过傅凌初的半句不是,但那张脸冷若冰霜的脸实在叫人不敢直视。

遣散了大部分的奴仆,后院一下空旷了许多。傅凌初环顾了一圈,发现留下来的大多是男性。而且他们个个衣衫褴褛,形似乞丐。傅凌初起初没有注意,但细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透过被划开的口子,依稀可以看到被抽得鲜血淋漓的皮肉……

“是谁打的你们?”

傅凌初皱眉,这些人都是为王府做事的下人,虽是奴仆,但也有尊严。而且既是璟王府的人,就不该旁人动手。就算做错了什么事,府里也有府里的规矩,哪能容人这般欺负?

“回王妃,我们……犯了死罪,本该处死。但因璟王大婚,大赦天下才得以偷生。”

说话的是那跛脚的男子,他身板瘦弱,脸色惨白。虽然带着一身的伤,却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傲骨。傅凌初又问:

“既已大赦,为何不回家与亲人团聚?”

那男子闭了眼,叹息了一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免于一死,但我已是下奴之身。没有被送入……那种肮脏的地方已是大幸,不敢奢求脱离奴籍。”

傅凌初看他一眼,见他手中紧握那张千两银票,好奇问道:

“你现在有了银子可以脱离奴籍,另谋生路了。”

男人面露悲伤,含泪回道:

“但是有人比我更需要……”

傅凌初何其敏感,一下就联想到了左左说的那个“伤重”之人,忙问道:

“可是救命之用?”

那男子颔首,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双手将银票递给傅凌初,轻声说:

“王妃,可否请您差人去请个大夫?”

请大夫?傅凌初傻眼!自打她跟了颜渊就从没看过什么大夫。她在不归谷的这些年,看过的医书,恐怕比那些大夫吃过的饭还多。她摆摆手,对那些了无生气的下奴说道:

“我不管你们以前因何入狱,但你们既然选择了留下,今后璟王府便是你们的家。只要你们对王爷恭敬,恪尽职守,不做违背良心之事,王爷自会善待你们。”

那些遍体伤痕的下奴点头称是,看上去没有半点勉强之意。傅凌初这才转身对着那坡脚男子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躬身应道:

“下奴何方景。”

原本沉默不语的左左突然“啊”了一声,她瞪大眼睛死盯着自称何方景的男人半响,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

“居然是你!”

“你们认识?”

傅凌初愕然,一个是青州国的死囚,一个是雷州国的女官,应该不会是旧相识那么狗血吧?

第13章 少年

左左瞪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对着何方景说道:

“何大人,久仰大名。”

说完躬身朝那男子行了个礼,何方景赶紧双手作揖回以一礼,看上去风姿翩翩,倒真有几分“大人”的样子。

傅凌初一头雾水地看向左左,左左也抬眼瞧她。

“公主,这位是青州国右相何大人的独子何方景,他曾经跟随其父出使过雷州国。”

傅凌初终于明白为何左左会一惊一乍,既然到过雷州国,那么他见过那真的雷州公主也不稀奇。更何况左左是那烫手公主的随行女官,如果左左认识他,那他们见过面的几率就非常大。但如果何方景认出了她并不是真的雷州公主,他方才为何不当众揭穿她?像是要验证傅凌初心中所想一般,何方景拱手,坦然回道:

“在下与若雨公主的确有过几面之缘。”

傅凌初点点头,一副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淡定模样。低头道一声“你好”,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何方景闻言一脸愕然,随后却了然一笑。能欺君代嫁的人,的确不是寻常女子。要是换了旁的人,怕是早就对他起了杀心吧。毕竟这种事情,一旦揭发可是要灭九族的。

“你不杀我?”

带着几分笑意,他问了这样一句话。傅凌初回给他一个怪异的眼神,平静地反问道:

“我为何要杀你?”

“你并不是若雨公主……”

傅凌初斜睨他一眼,话语中竟带着一丝笑意:

“那又如何?”

何方景竟然被堵的哑口无言,索性不再婉转饶弯,开口便道:

“欺君代嫁乃是杀头大罪!”

傅凌初挑眉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道:

“死亦何惧?”

良好的斯文形象崩塌,好脾气的何方景居然被傅凌初三言两语逼得暴走。

“你真不怕死?”

“何大人不也死里逃生过一回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人应该珍惜这后福才是。”

傅凌初明知这何方景现在落魄,却还一口一个大人,气得那何方景直拿鼻孔出气。好歹也是混迹过官场的,怎么能听不出她口中的“后福”指的是什么呢?

他现在是下奴,说出去的话有谁能信?更何况他方才就见识过傅凌初的手段。先取信于人,然后以利惠人。她三两下就遣散了那些“心有旁骛”的奴仆,连眼都不眨一下,当真是英明果断。

“何某多谢王妃不杀之恩。”

傅凌初何等精明,怎会听不出其中隐含的挑衅之意?但她实在没有时间与他斗嘴,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她还要与风权卿入宫请安……

一想到宫里还有个“后妈婆婆”要伺候,她就倍感无力。

“不是说有个伤重的人在等着救命吗?废什么话,还不带我过去?”

傅凌初心里惦记着风权卿,估摸着来时给他下的迷药药效也快过去了。这边的事情还得速战速决……

何方景端看了一下傅凌初的脸色,知道她是真的没把他当成一个威胁(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才定定神,走到前头当起了引路人。

回廊曲折,沿途风景迷眼。傅凌初踏着满地的树影,随着瘸腿的何方景七拐八拐地就进了一处幽静的小院。这地儿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虽不及前院主屋,却也能挡风遮雨。

何方景进了一间偏房,傅凌初也不着急进去。她对左左耳语了几句,直到左左领命离开才提起裙摆踏入屋中。

屋子里头摆放着许多砍成一块块的柴木,上头搁着一堆枯草,另一边的草堆上躺着一位清瘦的少年。他跟何方景一样,也是满脸的血,一身的鞭痕,破烂的衣裳挂在身上,形同虚设。何方景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那少年在他怀中抖成一团。

傅凌初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手腕处磨出了森森白骨。看来这少年也是个被赦免死罪的囚犯,只不过他的伤势要比何方景严重许多。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那纵横交错的鞭痕就像渔网一般,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全身。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大腿上的血洞,坏死的烂肉周围甚至还残留着几只僵死的蛆虫。

“伤了多久了?”

傅凌初伸手搭在少年的手腕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何方景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懂医术。

“三天。”

回答她的是那个气若游丝的少年。他脸庞消瘦,声音暗哑,虽然已是体无完肤,却半点不损他的气质。

他垂眼看着她白净的手指搭在他污秽不堪的手腕上,心突地漏跳了一拍。

“中毒之后有用过什么药吗?”

傅凌初曲起食指轻轻在他脉门上一点,很小的一个动作却疼的少年闷哼出声。他忍受着蚀骨的疼痛,扯起嘴角轻笑道:

“你居然……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知道他不止是身受重伤而且身中剧毒?傅凌初皱眉松开他的手腕,对着何方景说道:

“他身上的毒问题不大,不过这双腿……”

“您是说这虫毒有解药?”

何方景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甚至不惜打断傅凌初的话来确认消息的真实性。虫毒是没有解药的,凡是中了虫毒的人,必会七孔流血,尸骨无存。

傅凌初并没有回答,而是耐心地将未说完的话补全:

“不过这双腿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痊愈。”

她的话让少年为之侧目,或许别人不知,但他心里却是清楚的。中了虫毒哪能活的过三日?若不是他将毒素逼至双腿,估计早就含恨而亡。这双腿,他本是弃了的。就连这条命,他也没想再拖多久。可她却风轻云淡地告诉他,这些都不是事儿?

他费力地撑起眼皮,却见到了一张不施粉黛的脸。长得很一般,甚至称不上好看。但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相比又似乎多了一点什么。特别是那双眼,黑亮清澈,仿佛一潭水,深不可测。她明明是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却有着让人难以质疑的气质,谈吐之间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

第14章 驱虫

何方景扶着少年重新躺好,二话不说就着残腿跪在了傅凌初面前。少年见此忙道:

“方景,不可。”

何方景却苦笑一声,对傅凌初磕了三个响头。

“还请王妃出手相救。”

傅凌初顿感无趣,面无表情地回道:

“我凭什么要救他?”

和颜渊待久了,傅凌初多少沾上了他的古怪脾气。特别是面对病人,她大多没有身为医者的自觉。

何方景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当场愣住。倒是那位少年像是忘记了伤痛,一脸平静地望着傅凌初。

“虫毒根本无药可解,王妃又何必愚弄在下?”

何方景这话暗含讥讽,任谁听了都会不快,可傅凌初却只是笑。

“激将法对我可没多大用处,在我的眼里,除了家人,剩下的都是路人。”

“那王妃的意思是?”

“不知你对管家这个职位有没有兴趣?”

何方景犹豫了,获罪前他好歹也是丞相之子,外使大臣。现在就算被贬为奴,但谁人不知他才高八斗是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这个女人竟然要他去当一个小小的管家?简直是有眼无珠,大材小用。

傅凌初见他一脸的不情愿也不勉强,正打算甩袖走人,那何方景就挺身拦住了她,急急地说道:

“有兴趣有兴趣!管家就管家!”

说完又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声“管家总比当下奴好”,那少年闻言以袖遮面,轻咳了一声。

傅凌初成功地拐到了一位欠她人情的管家,一时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何管家多虑了。我是璟王妃,只要是璟王府里的人,那都是我的家人。这位小哥的毒我自然会解。”

见傅凌初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何方景很是无语。少年费力地撑起身子,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其实她的身份并不难猜,在何方景叫她王妃的时候,他就已经猜的**不离十了。只是无论性情还是相貌,她都与传说中的雷州公主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傅凌初又淡淡地奚落了几句,何方景硬生生地将气憋回了肚子里,直到左左领着一干婢女进来,才像条重返海洋的鱼儿,重重地喘了口气。

婢女们个个神情肃然,整齐地横排成一队。她们手中拿着各色事物,有的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剪刀,蜡烛,棉花,火折子和长短不一的银针。有的端着未开封的酒坛子。有的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

傅凌初命人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便遣退了她们,只留下左左来打下手。她拿来剪刀抵着少年的裤腿剪开了一个口子。本就破旧的裤子很快就被剪成两片,露出了血迹斑斑的小腿。

左左见此微微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

“拿棉花沾点酒给我。”

傅凌初细细地查看着伤口,一改方才戏弄何方景时的模样,突然变得沉稳庄重起来。她接过左左递过来的简易酒精棉,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着小腿上的血污。少年很清瘦,小腿细的跟牙签儿似的,但两条小腿白皙修长,像是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傅凌初动作很快,清理好了小腿又拿剪刀继续剪。一旁的何方景忙出口阻拦,污秽不堪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窘迫。

“王妃,不如让何某来吧。”

傅凌初低笑了一声:

“然后呢?你给他治?”

何方景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好搔搔脑袋转过身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傅凌初怎么不知道封建社会的保守思想是一贯主张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但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会在意那些封建礼教。

其实,那条裤子破烂不堪,就算不剪开也能从破开的大洞看出伤势如何。但傅凌初有私心让左左去学这些,自然每个步骤都做的有条不紊。

大腿上的伤明显比小腿严重许多,剪开之后就有黑色的污血往外流淌,气味浓烈的令人作呕。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的恶臭满屋子飘散。

左左脸色煞白,根据傅凌初的要求,不时地递着所需的物品。而傅凌初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

傅凌初不紧不慢地用酒精棉清理着伤口。随后又让左左点了蜡烛,将银针放在火上烤过之后再扎到关键穴位。不稍多时,少年花白的大腿上便立了一排银针。

“疼吗?”

傅凌初沉寂多时,终于开了金口。那少年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抿唇答道:

“不疼。”

傅凌初皱眉,让何方景拿毛巾搁在热水里头消毒,再拧干给少年擦身。自己起身拿了跟最长的银针在火上烤了许久才回到少年身边。

“疼的话喊一声。”

少年愣愣地看着她抬手落针,又抬手落针。正纳闷她在干什么,突然一股剧痛传来,疼的他闷哼了一声。

傅凌初见他表情狰狞,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将针扎的更深。少年也算硬气,竟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何方景扶着少年的上身,急的眼眶微红,见傅凌初松了口气,才小声地问道:

“如何?”

傅凌初见他问个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声音大了会吓到少年,不免有些好笑。

“还行吧,白白嫩嫩的,摸着挺顺手。”

她只是开个玩笑,根本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僵硬。何方景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不知羞耻”,“没脸没皮”,要是换做一般女子听了,大多会寻死腻活。可傅凌初却眉眼弯弯,笑的十分诡异。倒是左左反唇相讥,初见时的礼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没想到何大人过河拆桥的本事一流啊,不懂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说出这等恩将仇报的话来!”

何方景无力辩驳,只能用冷哼来纾解心中的烦闷。傅凌初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如何,反正有人给她当牛做马就万事大吉。

傅凌初掐着时间呢,见差不多了便拉着左左闪远了一些。何方景一见,立马焦急地迎上去。才一会儿功夫就听到了一声惨烈无比的男高音。傅凌初终于破功大笑,左左一看,吓得面如土色。

一大群的白色蛆虫正挪动着身躯从绽开的皮肉里死命地往外钻。何方景微微颤颤地往后退,少年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不用那么紧张,驱虫而已。”

傅凌初不安好心地解释着,一脸的坏笑。

第15章 落水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侍女急匆匆地闯进来,也顾不上行礼问安,直接扑倒在傅凌初的腿边。傅凌初伸手一捞,将她扶起,却在看到她的长相时,微皱了秀眉。眼前这侍女,分明是她问左左要来,派去给风权卿守门的那位。她此刻出现在这儿,莫不是风权卿出了什么状况?

“别慌慌张张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王妃,王……王爷他,他醒来之后,吵着要去找您。奴婢拦……拦不住。”

傅凌初面色一寒。

“那王爷人呢?把舌头给我撸直了说话!”

傅凌初一双如刀般锐利的眸子冷冷地瞪着她,将那侍女吓得直哆嗦:

“王……王爷途径小桥,恰好遇到一群下人。王爷急着过桥就被挤下去了……”

傅凌初没有听完,抬脚就往外走。左左听得这话也拉着那名侍女急急地跟了上去。少年见傅凌初走了也想起身,却被何方景死死拦住。

“公子,闲事莫理。”

少年的腿疼的厉害,如果没有何方景的帮助,根本没可能起身。他用手强撑了一会儿,见何方景态度坚决,只好放弃。只是那双微睁的眼依旧无神地盯着敞开的大门,久久不能回神……

小桥位于后院的中心,走路过去不到一分钟。那里水浅,就算是女子落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现在正值冬季,池子里的水凉,风权卿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只怕感冒发烧在劫难逃。

傅凌初心中莫名烦躁,见到风权卿被一大群下人围着,顿时怒火中烧。

“左左,马上将在场所有的人关押起来,我一会儿有话要问。”

左左得令,立马行动。她是雷州皇室最好的女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眨眼的功夫,河岸边就只剩下了傅凌初和昏迷不醒的风权卿。

风权卿的口唇和四肢末端呈青紫色,面肿,看样子落水的时间并不长。傅凌初心中大定,屈膝跪坐在他的身边。她探了下风权卿的鼻息,发现他呼吸浅表,这才松了口气。她脱下身上的披风替风权卿盖上,又按了他人中、涌泉等穴。风权卿咳了一口水,眼睛终于睁开了一道儿缝。

“呆子,不是跟你说了,我很快就回来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傅凌初毫不客气地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痛的风权卿嗷嗷地叫。他捂着脑门委屈看了她一眼,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萌得傅凌初心都快化了。

“快起来,咱们回去换衣服了。”

傅凌初余怒未消,却也扶着懵懂的风权卿回了他们的屋子。一入屋内,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那场面活像是被鬼子大扫荡过一番,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傅凌初正在气头上,面不改色地出手,三两下就将风权卿剥了个精光。风权卿红着脸,裹着被子蹲坐在床上,湿漉漉的眼神随着傅凌初来回地移动。傅凌初给他找来了衣服裤子和鞋袜,还亲自动手给他穿上。当她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微凉的胳膊时,熊熊的怒火竟然瞬间熄灭,原本粗鲁的动作也变得温柔起来。见他嘴唇泛白瑟瑟发抖,傅凌初忍不住柔声问道:

“冷吗?”

风权卿盯着她的脸,眼里泛起柔光,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头。被风权卿这样注视着,她竟然会有晕眩的感觉。脸颊毫无预兆地烧起来,火辣辣一片。

他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五官也十分清秀精致,一双大眼空灵出尘,如果不开口说话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是个痴儿。这也是傅凌初不愿叫他傻子的原因,在她看来风权卿一点都不傻,他只是比常人多了一颗赤子之心。他很聪明,懂得挽留,懂得珍惜,更懂得心疼她的心疼。

他四肢冰冷,怕是一说话,声音都会打颤。可他却紧抿双唇不发一语,只是傻傻地盯着她看。

傅凌初帮他穿好里衣,重新拿被子将他裹好,连人带被地将他抱在了怀里。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风权卿点点头,表情极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傅凌初被他的表情萌得心花怒放,却也不忘调侃几句:

“你刚才不是说不冷吗?”

风权卿羞涩地垂下眼皮,讨好一般蹭了蹭她的脸。傅凌初见他没有被吓到,就把安慰的话都放回了肚子里。

左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傅凌初拿着干脸巾为风权卿擦头发的和谐画面。她跪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揉搓着风权卿的发。而风权卿则带着满足的痴笑,黑眸波光流转,好看的不成样子。那一刻,左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竟鬼使神差地收回了迈进房门的那一条腿。

如果嫁过来的是若雨公主,她一定不会有幸见到这么祥和的画面吧?十余年的后宫生涯,她见惯了尔虞我诈。在这适者生存的世界里,有多少人能像风权卿这般活的逍遥自在?又有多少人能像傅凌初这般活的随遇而安。左左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起码她就不能……

风权卿的头发很长,傅凌初才帮他擦到一半,便被告知外面来了个从宫里来的公公。傅凌初也不着急,只命人将这位公公引到大厅好生伺候。然后慢条斯理地为风权卿穿戴好衣冠,再拿丝帕为自己遮了面,才牵着风权卿的手移驾到了大厅。

还未步入厅中,前厅便传来一声脆响。听上去倒像是茶碗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不男不女的鸭嗓传了过来:

“咱家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此行正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前来宣读懿旨的。你们这些狗奴才居然敢让咱家等着?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风权卿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吓的脸色惨白,与傅凌初交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傅凌初松开手,捧着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害怕?”

风权卿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对傅凌初说:

“他是……来抓你的……”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担心,傅凌初唇角微勾,心情大好,竟然萌生了一种捏他脸蛋玩儿的冲动。

第16章 天衣无缝

“放心吧,你娘子还不至于怕了一个阉人。”

傅凌初这话说的有所保留,打从她跟了颜渊之后怕是连“死”字都忘了如何写。

“恩,那卿儿也不怕。”

风权卿挺直腰杆,绕到傅凌初跟前,回头冲她微微一笑。傅凌初当场被迷得神魂颠倒。好吧,她果然是个以貌取人的。大概是被美色所惑,那一刻她几乎要觉得风权卿是个有担当,靠得住的男人。

步入前厅之前,傅凌初拢了拢遮脸的面纱,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拉着呆子往前走。她刚撩了帘子就看到了脚边那一地的碎渣子,顿时在心中冷笑了起来。果真是摔了杯子,这狗奴才的脾气倒是挺大。

“王妃,您身子不好,怎么就起来了呢?”

见傅凌初出来,左左故作紧张地迎上前。在背对那气焰嚣张的公公时还忍不住冲她挤眉弄眼。这妮子的演技也不是盖的,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成功消化了她给的台词。

傅凌初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所谓的“红人”。一身宫中太监的打扮,长得肥头大耳一脸奸相,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故作娇弱地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

“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左左,还杵着干什么?快给贵客斟茶。”

傅凌初演起戏来丝毫不逊色那戏台子上的戏子们。但见她那眉头紧皱,一副身如弱柳病的不轻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心疼。左左直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命人端来了新的茶盅,亲自给那公公斟了茶。

“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接王爷和王妃进宫觐见的。贵客称不上,但我们娘娘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王妃是雷州国的公主殿下,但新妇进门,礼数还是不能免的。”

傅凌初在心里冷笑,好一个礼数不能免。一个奴才,见了主子不见礼,胆子都大到天边儿去了,居然还在这里跟她谈礼数?她自然知道,风权卿性子好,之前肯定也受了不少人的欺负。但现在他的身边有了她,那些恶奴就休想继续欺负她家呆子。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只怪我身子不好,这长途跋涉的怕是水土不服了。昨日就寝之时居然起了红疹,今日一早又浑身乏力,还误了入宫的时辰,倒是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这茶是我们雷州皇室御用的花茶,就当若雨给公公赔罪了。”

傅凌初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洗的白白净净,好像她才是需要安慰的受害者,无辜的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半点漏洞。其实傅凌初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里面泡着的的确是雷州国的御用花茶,名为五色莲。假的是,她早就在花茶里头动了手脚,包管毒死了人还查不出什么缘由来。

左左与傅凌初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这才刚说完左左就将那泡好的花茶恭敬地递了上去。

那太监接过茶打开茶盖就着茶盅划了几下,低头一看,指甲盖大小的花儿正在缓缓地绽放。细一看竟有红,黄,白,紫,蓝五种颜色,当下喜不自禁,低头饮了一口。

“恩,好茶,当真是……”

赞美的话戛然而止,他双眸猛地睁大,手中的花茶“嘭”地一声落地,应声而碎。除了早知内情的左左和傅凌初,侯在两边的下人和风权卿都吓了一跳。

“公公这是怎么了?”

傅凌初关切地上前,那太监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他双手掐着脖子,嘴里发出闷闷的“呜呜”声,倒是比之前那尖锐的鸭嗓顺耳多了。

“来人呐,快传太医!”

一出戏演完,傅凌初才舒心地扭头去看风权卿。却见那呆子正抿着嘴,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看。

“没事儿,做坏事不留名,是我唯一的优点!”

傅凌初压低嗓门在风权卿耳边嘀咕了这么一句,那眉眼含笑,得意洋洋的模样哪还有半点生病的人该有的姿态?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抹去风权卿眼里的忧心,反而虎着脸将她护的更紧了。

宫里的御医很快就到了,来时只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给傅凌初看病的。那公公只是沾了光,顺道给他医治。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感人肺腑。但是傅凌初才不是傻子,恐怕那皇后是怀疑她撒谎推脱故意不去给她请安,这才找来御医要试她一试吧?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敢拿这个撒谎,就有信心谎言不被拆穿。

那御医长得挺帅,可惜是皇后派来“刺探军情”的走狗。傅凌初对此人没有多大好感,皇后要试就让她试呗。于是牵了跟红线系在手腕上,一边用眼神示意,让左左放心,一边冲呆瓜展颜一笑。

她可是神医颜渊的徒弟,十年间得了他不少真传,什么坑蒙拐骗样样精通。现在就算叫她马上倒地装死,也没人能看出她是真死还是假抽。果然,那御医将红绳一撂,拱手冲傅凌初施了个礼。

“王妃远道而来,只怕还不习惯青州的气候。脸上的红疹也是因水土不服而起,下官给王妃开一剂药方,让下人煎来吃了便能痊愈。”

傅凌初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哽咽着问道:

“啊?那要多久才能痊愈啊?若雨的这张脸会不会就这么毁了?”

一定要矫情,要做作,不然怎么能误导那身处后宫的皇后娘娘?这开场的戏她要演好了,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宁。毕竟被青州国地位最高的女子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那年轻御医露出“天下女子皆如此”的不屑表情回道:

“王妃请放心,不出三日就能痊愈。”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傅凌初忍不住冷笑,好在她有面纱遮着,不然这戏可都白演了。她道是什么厉害角色,治个水土不服还需三天?青州国的御医莫非都是这档次?真是叫人扼腕。难怪颜渊那货都被尊成了神医,天下居然没一人知道他最擅长的不是医术,而是毒术。

第17章 茶中圣品

颜渊的毒术很是厉害,而且下的不动声色,在不归谷的时候清源就经常中招。不可否认傅凌初的医术大多是颜渊特训出来的。然而,颜渊只能算傅凌初的半个师父。对傅凌初来说,前世所学的现代医学和红妆留下来的医书才是成就她的关键。

如今的她可以豪气万丈地拍着胸脯担保,除了她身上残留的酒蛊,其余的毒她都能迅速地配出解药。医者多少是有点傲气的,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固然高兴,可一旦遇到不如自己的庸医恐怕多看一眼都嫌麻烦。于是,傅凌初很明显地无视了那年轻御医,转而同风权卿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等待就医的“红人公公”再也没有了来时的气焰。他眼巴巴地望着那年轻御医张了张嘴巴,一脸憋屈痛苦的倒霉样儿。

左左见此忍着笑,上来解释道:

“大人,这位公公是喝了我们雷州国的御用花茶才会不适的。您要不要看看那花茶,瞧瞧里头可有什么问题?王妃大婚,赏了不少下来。璟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得了这花茶,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一番话既点明了利害关系,又不着痕迹地将傅凌初等人伪装成了受害者。不愧为雷州国的女官大人,左左的口才实在不容小觑。那御医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视线悠悠地从左左的脸上转移到了地上。

地上的茶盅碎的不是很彻底,里面还留着少量的茶水,五颜六色的花茶撒了一地。原本盛开的花朵也因为遇冷又缩回了泡开时的模样。

花茶是雷州国的茶中圣品,而且仅供皇室所用。因着两国联姻,雷州国也送来了不少。在入库之前他也参与过检查,当时并没发现任何问题。

“大人,是否要检查一下?万一有人图谋不轨,企图毒害王爷和王妃……”

左左欲言又止,俨然一副衷心侍主的模样。那御医果然被左左的表演误导,立刻命人拿来了银针试毒,又拿食指点了一下残余的茶水放在舌尖上。

“没毒,这花茶没问题。”

御医大人如是说道……

“呜呜”,可怜的“红人公公”听得此言,瞪着眼睛无声地抗议。他像是在用眼神询问,若是这茶水没有问题,那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凌初低着头,专心地捏着风权卿的手掌玩儿。他的手掌又大又厚,五指修长,好玩的不得了。她心中笃定,凭这御医的道行,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这回她下手很轻,只不过是杀鸡儆猴。下一回,若是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得瑟,那可不是毒哑这么简单了。

瞧那原本趾高气昂的太监张着嘴巴,一个劲地指自己的嘴巴,她的心情就异常的美丽。叫你欺负呆子,叫你目中无人,我就叫你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若雨听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莫非是地域不同,泡出来的花茶也会发生变化?”

傅凌初瞎掰的功夫可谓一流,就连撇清关系这种事情都做的游刃有余,可见以前干过不少坏事。但那御医看着精明,骨子里却是个老实人,见傅凌初有意“诬蔑”无辜的茶中圣品,竟忍不住为其说了一句公道话。

“王妃言重了,我皇也是青州国人,喝了不一样没事吗?下官检查过这茶,确无发现半点可疑之处。只怕是公公体质特殊,无福消受这御用之物。”

傅凌初一脸惋惜,又顺势咳嗽了一番才道:

“大人若不嫌弃,也带一些回去吧。若雨见大人倒是个有福气的。”

傅凌初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只怕这二愣子御医还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被他讽刺成“无福消受御用之物”的红人公公却是个精明的,只怕早就在心里狠狠地给他记上了一笔。

“下官谢过璟王妃。”

这茶稀罕的很,连青州的皇帝都没多少。而且花茶属于药品,就连存放都是严格入库,缺斤少两可是要论罪处理的。作为御医就算不喜欢品茶,拿去做研究也是极大的诱惑。傅凌初不认为他会拒绝,他也不负所望,连客气的推托都给免了。

这人长得斯文,行为举止倒也温文尔雅,就连行礼也是仪态翩翩。可惜是皇后的爪牙,不然拿来养眼也是不错的选择。

“娘子……”

风权卿见傅凌初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瞧,委屈地撇了撇嘴巴。傅凌初恍然,这呆子莫非是在吃醋?

只被风权卿打岔的功夫,一回头却瞧见那御医大人捏着“红人公公”下巴,查看喉咙的模样。那姿势,那表情,惹得傅凌初在心里狂吼“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奇怪,公公所呈之症的确是中毒无误。除了这花茶,公公可还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御医大人问的十分诚恳,无奈“红人公公”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这么快就顺利摆脱了嫌疑?傅凌初有些无语,她都还没有玩够呢!

“公公若不嫌弃,可跟随下官回御医院就诊。皇后那边,就由下官代为转达。”

御医大人考虑的十分周到,在安抚了情绪快要失控的“红人公公”之后,又转身同傅凌初道:

“王妃身子虚弱,还是不要进宫去了。下官会如实向皇后禀报。”

不用进宫见巫婆固然好,但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通过皇后来确定。不过这事急不得,反正以后还有入宫觐见的机会,她也不急于一时。

考虑到初来乍到,她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傅凌初便笑着同意了。

古人有云“攘外必先安内”,看来入宫的事情还得放一放。

送走两人后,傅凌初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可没有忘记“红人公公”来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在这璟王府里居然有人敢谋害王爷!这事若不高调处理,将奸细安插进来的某人还真以为她是个随便揉捏的软柿子了!

见她面露不悦,风权卿担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傅凌初这才堆起笑来。

“我没事儿,就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得瑟。”

左左挥手遣退了下人,目光如炬地看着傅凌初道:

“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连御医都看不这花茶做了手脚。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你给我的那个瓶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傅凌初呲牙一笑:

“方才还公主长,公主短的,现在怎么一口一个‘你’了啊?想知道先上缴学费。”

左左抿嘴嗤笑,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公主殿下您还差那一点学费?整个璟王府都是你的了。”

傅凌初闻言哈哈大笑,那句“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真可谓金玉良言,她现在可不就是小富婆一只了嘛。

“本姑娘心情好,就免收你的学费了。我看你是个有天分的,也不瞒你着了。我是个医女,想必你早就看出来了。当然我擅长的不止是医术,还有……下毒。咳咳,这个你也应该已经知道了。刚才我给你的那个瓶子里面装的是滴水观音的毒汁。滴水观音,又名滴水莲,佛手莲。本身不会释放有毒气体,但它的叶子渗出的露水或茎内分泌的汁液都是有毒的,触碰或误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我也是近日才发现滴水观音的毒汁遇热之后,毒素会加倍,入口之后会导致唇舌表皮的烧伤,水肿,影响吞咽和呼吸。严重者口舌肿胀可造成窒息休克。而且五色莲有个特性,在茶水冷却之后会吸收毒素回缩成花苞。”

“你是说,如果方才御医大人用银针试的不是茶水而是五色莲,那这件事情就会穿帮?”

左左呼吸一窒,刚才有那么凶险?

“自然不会,万物相生相克。五色莲能吸收滴水观音的毒素也能将其中和,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御医院离璟王府太远,时间上来说根本不会穿帮……当然前提是落地的茶盅里必须留有五色莲。”

左左摇头浅笑,就算里面没有五色莲,傅凌初也会想方设法地将五色莲放进去吧。毕竟那时一片混乱,有谁会注意脚下那破碎的茶盅?

“那这毒可有解药?”

傅凌初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

“五色莲可不就是解药。若是那位了不得的公公喝茶时有吞食茶叶的习惯,说不准还能有救呢。”

左左听了毛骨悚然,果然胆敢冒充王妃的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来的女子。毒药和解药并存这种高难度的事儿她居然也做的出来?也难怪傅凌初这么无法无天,若是有人敢惹她,毒死便是。怕字怎么写,她还真不需要知道。

都已经身中剧毒了,正常人谁还会再次触碰那催命的玩意儿?这一招,当真是阴险。可傅凌初偏偏有捉弄人的恶趣味,还十分乐在其中。

“走了个不顺眼的,还有一大群讨人厌的。走吧,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将我家呆子推下水。”

经此一事,左左总算明白傅凌初不是个好惹的。她虽然看上去十分无害,但算计起人来可一点都不马虎。左左都有些担心那些将风权卿推下水的下人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会尸骨无存呢?还是会尸骨无存…

第18章 顺藤摸瓜

左左是个能干的,为了防止串供,牵涉风权卿落水的一干人等皆被分房关押。傅凌初耐着性子,一间一间的开始审讯。没有用刑,没有恐吓,只在谈话之前告诉他们要如实回答。

问完话后已过午时,傅凌初这才想起她和风权卿一早起来还未曾用膳。这呆子一不喊饿,二不喊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不停转悠。傅凌初本想故技重施直接迷晕走人,可她还没下手呢,只被那湿漉漉的小眼神一瞅,铁打的心肠也得融化。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呆子一同审讯,不想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傅凌初怕饿坏了风权卿,赶忙叫人备下吃食才拉着他回房坐下。风权卿的手很凉,脸色也不大好。傅凌初心中有愧,只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她开了张驱寒的方子叫人下去煎了碗药。在喂了他一点粥之后又连哄带骗地让他喝光了整碗汤药。风权卿被药苦的直吐舌头,那晒舌头的傻样像极了卖萌的小狗。

吃完饭,傅凌初将风权卿赶到床上,亲自为他宽衣解带,又拿了床棉被给他裹上才满意地叉腰微笑。左左回来的时候刚巧见到风权卿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亮亮的,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王妃,左左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去下人们的住处查看过了。”

“恩,结果如何?”

傅凌初坐在床边,一边为风权卿把脉,一边招手让左左进来。左左进得门来,候在一旁如实禀报。

“经查实,府中只有三人未拆封您所赏赐的花茶。这三人都是获释的下奴。”

这结果倒是让傅凌初大感意外。

“我听何方景说,提议将获释的下奴赏赐给璟王的人,是皇后娘娘?”

左左点头称是。

“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一只勤奋的蜘蛛,居然在璟王府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惜我并不是秦若雨,不会因为风权卿是个傻子就对他不好。”

左左闻言诧异地抬头,傅凌初的意思是……

“那三个下奴恐怕都是皇后的人,她自己不敢明目张胆的对风权卿下手。就想来个借刀杀人。你家公主不喜欢风权卿的流言早就传开了。她约莫是想着如果秦若雨主动下手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不忍下手就帮她下手。反正风权卿出了事也与深宫中的她没有半点干系。而你们公主就可以当替罪羊,顺理成章地帮她背黑锅了。此计可谓一举数得,既除掉了风权卿又因妥善安置下奴赢得了名声。顺便除掉你家公主,缓和宛州与殇州两国之间的关系。”

左左咬着下唇,脸色有些惨白。傅凌初分析的很透彻,根据密报皇后的确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但她没有想到,皇后的歪主意居然打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上。若不是半途换了个人嫁入王府,就她家公主那性子,恐怕早就成了替罪羔羊。

傅凌初拍着左左的肩,柔声安慰。

“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占了秦若雨这个身份,她的事便是我的事。即便对手是青州国地位最高的女人也休想伤害我身边的人。”

“您想怎么做?”

“顺藤摸瓜!那皇后虽然得宠,却是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布局做事都不方便。久居深宫的女人身边的亲信,无非是侍女、太监和侍卫……太监容易暴露身份,暂且不论。而侍女……今早我本想排除一些,不想府中侍女都走光了……”

傅凌初苦笑着摇摇头道:

“没猜错的话,那三个下奴原先都是宫中的侍卫,先被皇后以各种罪名关押入狱,之后又借大赦引入璟王府中。你不妨去打听一下那三个下奴获罪的原因,或许会有收获。”

左左沉吟半响才开口问道:

“奴婢不明白,那未开封的花茶……和这三个下奴之间有何联系?”

“左左,如果你是皇后派遣到璟王府的细作,可会收下我所赐的花茶?”

左左皱眉,认真的思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道:

“奴婢明白了,公主您在大庭广众之下赏赐千金难求的花茶,目的不在于笼络人心,而是想让皇后娘娘起疑。那三个下奴一定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打算原封不动地上交皇后以表忠心。”

“没错,若是普通下人,哪里见过这茶中圣品。就算舍不得喝也一定会拆开看!更何况花茶是御用之物不得交易。”

傅凌初抿唇笑着,眼儿弯弯很是好看。风权卿拿脸贴在她的背上蹭了蹭,看上去像是困了。傅凌初替风权卿诊好脉,将他的手塞回被窝之中,又面带忧愁地看了一眼满桌的食物。

“左左,青州国的饭菜似乎……很特别?”

想起大婚当日突然中断的记忆,傅凌初就有种说不出的郁闷。这酒蛊当真是害人不浅,若不是她嫁的人是这呆子,估计早就清白不保了吧?

“公主何出此言?是青州国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

经此一事,左左似乎对傅凌初有所改观,连说话的语气都柔软了几分。傅凌初受宠若惊,赶忙回道:

“不不不,饭菜很可口,就是总觉得里面有酒的味道。”

左左了然地点点头道:

“是的,青州国人好酒。就连烧菜都不忘往里头放些青酒。但是青酒甘甜,不会醉人。公主可是不喜欢?”

傅凌初听完欲哭无泪,这里头还真有酒啊?

“我哪是不喜欢啊,我是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能。”

左左闻言无奈地看了一眼满桌的美食佳肴。

“要不奴婢去换个雷州的厨娘?”

傅凌初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风权卿,摇头说道:

“不必了,这呆子是青州人,一定吃不惯没加青酒的饭菜。这样吧,你吩咐厨娘给我做点馒头和清粥来。”

左左有些无语,难道傅凌初打算今后只吃馒头和清粥了吗?

“奴婢知道了,不知公主打算如何处置那三个下奴?”

傅凌初扶着睡眼朦胧的风权卿躺好,风轻云淡地回道:

“还能怎样?当然是毒哑了丢出去。咱们璟王府很穷,不养闲人!”

“……”

第19章 娘子,你真好看

今日朝中出了一件大事。礼部侍郎汪毅因不满爱子当众被侮,竟在大殿之上痛斥璟王妃德行有失。太子护弟心切,反唇相讥,说汪哲散播谣言,恶意中伤璟王,有冒犯天家威严之嫌。双方唇枪舌战,最后气的皇帝拂袖而去。

然而引起这场骂战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懒散地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哼着歌,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

“公主,王爷除了这璟王府和几处田产之外并无多余的其他财产。”

左左一脸严肃地站在傅凌初身侧,目光幽幽地转移到了风权卿身上。身为宫中女官,她见过争权夺位手足相残的,也见过指鹿为马欺压良民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天真无邪蒙头吃亏的。好歹也是皇子,风权卿居然穷的连一介商人都不如,真是叫人不忍直视。

左左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气呼呼地瞪了风权卿一眼。风权卿今儿穿着藕粉色的长衫,如墨的黑发被随便地束在腰后,一看便知是傅凌初偷懒的杰作。虽然这身颜色很难驾驭,但配上风权卿天生丽质的脸却也生出三分的呆,七分的萌,让人看了恨不得将他的脸蛋狠狠蹂躏一番。这呆子被傅凌初玩坏了还不自知,居然还乐呵呵地在傅凌初的指挥下到处扑蝶。

可风权卿越是天真无害,左左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傅凌初见时机成熟才懒洋洋地开口道:

“贵为王爷,这呆子的确是穷了点。但好在不是一无所有。这样吧,你拿你家主子的首饰去外头当铺换点银子,等赚了钱再赎回来便是。”

左左一听急了:

“那怎么行?那可是若雨公主的嫁妆!”

“左左,你应该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不懂经营就算钱财再多也无用。”

左左闻言一愣,傅凌初这话的意思是打算插手去管璟王府里的事了?回想当初,傅凌初也是这样一时兴起就成了替嫁新娘,左左就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她果然还是看不透傅凌初啊……

这个人,总是临时起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你信不过我也无可厚非。反正我在青州皇城还有酒楼,你若是不愿,这事儿就交由我办,我将那酒楼卖了就是。”

左左瞪圆了眼睛,这人嘴上说着没事,那幽怨的眼神却总是往她身上瞟。这不明摆着在哭穷,在威胁嘛!偏偏她嘴里没有一句狠话,反倒是她显得不近人情了。

“好了好了,你那间破酒楼就算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吧?这样吧,公主的嫁妆你可以拿去随便用,但是一定要记得赎回来。”

傅凌初奸计得逞,十分爽快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左左以为她要对天起誓,才想开口阻止,却听她一声闷笑:

“三个月,三个月后必定悉数奉还。”

左左张了张嘴,有些哑然。可傅凌初却不给她发呆的机会,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然,为了表示感谢,我定会为你准备一份大礼。”

左左闻言沉默,无视之……

远处,风权卿蹲在花丛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捣腾些什么。傅凌初喊了一声“呆子”,风权卿便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他本就生的好看,白净的脸蛋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柔和粉嫩。

“娘子娘子,你快来看。”

风权卿冲傅凌初招招手,又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身前的花丛。那边是整个院子的角落,杂草众多,生出的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花。傅凌初受到呆子热情的召唤,挪着屁股到了他跟前。

“嘻嘻,娘子你快看。”

风权卿呆笑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堆,扬起的白净小脸上满是泥痕。傅凌初看着他,眼里溢着淡淡的宠溺。这呆子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毫无防备的笑颜,仿佛外界那些恶意攻击都与之无关。他单纯的心性,让他不具备憎恨之心,这正是傅凌初不能轻视他的真正原因。

傅凌初扣着他的脸,用大拇指帮他轻轻擦拭脸上的污秽。风权卿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泛起了红晕。

“娘子,你真好看。”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了傅凌初的心上。不管是前世今生,除了父母似乎从没有人这么真诚地夸过她的长相。好看?傅凌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呆子的审美当真没有问题?就连整日跟在她身侧的左左都比她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呢。

“不及你好看。”

傅凌初笑弯的眼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灵气,好看的晃了风权卿的眼。他坚定地摇头,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倔强:

“没有娘子好看。”

傅凌初揉着他的脸蛋,坏笑道: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我定要怀疑是褒是贬。但既然是相公说的……那我可就当真了?”

风权卿堆起一脸的傻笑,点头如捣蒜。

“你方才要让我看什么?”

傅凌初调戏完了呆子,又把话题引向了正轨。风权卿“啊”了一声,牵着她的手蹲了下去。

拨开茂盛的杂草,傅凌初看到了一只大腹便便的黑色母狗。它蜷缩在草堆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将她望着。傅凌初的视线落在了它的肚子上,转头对风权卿说道:

“它好像怀孕了。”

“怀孕?”

风权卿一脸茫然,空灵干净的眼睛似要溢出水来。傅凌初“恩”了一声,耐心地开口解释道:

“怀孕的意思就是,它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一般怀孕的母狗脾气都很大,傅凌初生怕那只母狗会伤着呆子,便伸手将他往后挡了挡。

“小宝宝?”

风权卿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他往前挪了挪,不待傅凌初反应,一伸胳膊就搭到了母狗的肚子上。他顺着母狗的毛摸了摸,眼里满是惊奇。奇怪的是那只母狗不但没有攻击他,反而低眉顺眼一副乖巧的模样。傅凌初傻眼,莫非这狗也看的出风权卿是个安全无害的呆子?

第20章 生崽

(猫扑中文 ) 三更半夜,那只被风权卿捡来的母狗又在哀鸣。傅凌初烦躁地伸腿将睡在她身边的呆子狠狠踹下床去。

“你的宝儿又在叫了!”

傅凌初没好气地嚎了一嗓子,随后侧过身继续与周公约会。风权卿美梦正酣,突然小屁屁上挨了一下,还没完全清醒就已华丽丽地滚下床去。他委屈地扁扁嘴,双手撑地,爬了起来。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呆子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低头看了看铺在地上的厚厚毛毯,竟咧嘴傻笑了起来。

几天前,他在后院扑蝴蝶玩,捡到怀孕的母狗一只。经调查,该狗是通过狗洞从别处爬进来的,并不存在潜在威胁。起初他家娘子只说院里缺个看门的,便将它留了下来。谁知这狗不知好歹夜夜哀鸣扰人清梦,于是负责照顾它的风权卿惨遭殃及,受连带责任。

这些天来,只要那宝儿一嚎,他的屁股就一准遭殃。之前跌下床不是磕到额头,就是撞到鼻子,可今天地上却铺上了一层毛毯,嘿嘿……一点都不疼呢。风权卿踩着毛毯,白净的脸上勾勒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狗妈妈宝儿被安置在后院临时搭建的狗屋里。因为离下人房很近,所以风权卿摸到那时,狗屋前已挤满了围观的下人。

初春的夜里略显寒凉,风权卿来时只穿了一件中衣,小身板在寒风中显得单薄而又可怜。人群中有人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肩上,那人正是璟王府新上任的管家——何方景。风权卿眨巴着大眼睛,冲何方景微微一笑。

“小景,你也在啊?”

何方景黑着脸,指了指身后嗷嗷叫唤的母狗道:

“王爷您的宝儿快生了,吵的我们都睡不着觉。”

“宝儿快生了?”

风权卿小脸微红,迟疑开口:

“那……那小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风权卿才说完,便听狗屋那边传来一声惊叹:

“呀!出来了出来了,好小一只!”

紧接着惊叹声此起彼伏,瞬间就吸引了风权卿的全部注意力。他踮着脚尖仰着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人墙之外绕来绕去……

“闹哄哄的,嚷嚷什么?”

傅凌初披着桃红色的斗篷款款而来,她的手腕上还挽着一件藏蓝色的斗篷。她的声音柔和淡然,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不寒而栗。风权卿见到傅凌初全自动地黏了上去,一口一个“娘子”喊得十分殷勤。

黑暗之中,他的墨发被风带起,露出了白皙的颈,那一抹玉色裸露在空气中,刺痛了她的眼。傅凌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眉眼有了些许冷意。

她将手中的披肩塞到风权卿的怀里,绕过一群呆若木鸡的下人,在狗屋前蹲下。刚生产完毕的母狗十分虚弱,却强撑着眼睛警惕地望着她。傅凌初撇了一眼刚产下的那窝狗崽,伸出食指点了点其中的一只。母狗立刻目露凶光,朝傅凌初吠了一声。风权卿抛开手中的披肩从背后猛地抱住了傅凌初。

“娘子不怕不怕。”

他笨拙地拿脸蛋去蹭傅凌初的脸,还抽空故作凶狠地瞪了宝儿一眼。宝儿呜咽一声,低下头舔了舔正在喝奶的小狗崽们。

“风权卿,去把那只小白狗抱到房里来。”

傅凌初面如寒霜,一把推开身后的风权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与她擦肩而过的何方景分明听到了她嘴里吐出的那句“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傅凌初走后,风权卿很是哀怨地看了宝儿一眼。想起亲亲娘子的吩咐,立刻老实地低头打量起小狗狗们。结果每一只都紧眯着双眼,浑身粉粉嫩嫩的。虽然很可爱啦,可是……哪有什么小白狗?他急的焦头烂额,只好别扭地去问何方景。

“小景,娘子说的是哪只啊?”

何方景一看,也愣住了。

“王妃刚才动的是哪只,便是哪只吧。”

风权卿点点头,这个他倒是记得。

“王爷,小心点。”

何方景见他伸手去抱小狗,忍不住出声提醒,可是,宝儿对风权卿的靠近没有一点抵触的情绪,反而就着他的手背蹭了又蹭。

众人一头黑线,想起方才王妃不善的眼神,莫非是……吃醋了?

风权卿把那只看上去最瘦弱的小狗崽捧在手心,激动的红了脸颊。

“小景,你看你看,好小哦。”

何方景只觉得他家王爷单纯的不可思议。就傅凌初临走时的脸色来看,八成是生了他的气。可他倒好还在这里笑逐颜开,殊不知大祸将至,待会一准呜呼哀哉。

果然,等风权卿捧着小狗回房的时候,傅凌初告诉他,今晚他睡书房。呆子一下就愣住了,还没来得急抗议,傅凌初就已接过小狗,重重地合上了房门。

风权卿唉声叹气地往书房的方向走,路上巧遇正打算回房睡觉的何方景。何方景见自家王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乐了。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风权卿闻言,可怜兮兮地抖了抖下巴。

“小景,娘子她有些奇怪。”

何方景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王妃她哪里奇怪了?”

“娘子她……她让我,去……去睡书房……”

何方景一听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用力地拍了拍风权卿的肩,坏笑道:

“哎呀,王爷,您真是太可爱了。”

他笑的眼角泛起了泪花,才抱着肚子将泪水咽下。他说:

“王爷呀,您不知道王妃……有多么疼你。”

傅凌初照顾风权卿向来亲力亲为。穿衣,洗漱,喂食……在外人眼里,这或许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但在知情人眼里,这种行为俨然已经超出同情的范围。有时候连他都觉得傅凌初藏得很深,起码……他看不透!

“娘子是不是生气了?”

风权卿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黯然地垂下了脑袋。何方景见他终于开窍,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风权卿却急了,他来来回回地在何方景面前绕,嘴里念念有词:

“娘子生气了?那可怎么办?娘子不能生气……”

何方景又笑,笑够了,便想着帮自家王爷一把。于是,歪着脑袋寻思了半天,才诚恳地建议道:

“您看王妃总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既不进宫请安,又不回去省亲。憋在这王府里都快憋坏了。若是王爷带王妃去外面逛逛,说不准王妃一开心就不生王爷的气了呢?”

这番话掺了多少私心,只有何方景自己知道,但风权卿却当真了。他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感激地望着何方景道:

“娘子真的会开心吗?那卿儿明天就带娘子去外面逛逛!可是……外面怎么走?”

“……”猫扑中文

第21章 吃醋

(猫扑中文 ) 在不归谷的时候,颜渊总喜欢拿小动物“练手”。比如鸡,兔子,狗……

他常常穿着飘逸出尘的白衣进入“手术室”,出来时一脸灿笑,满面春风。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他在里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傅凌初却总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染血的衣摆,发呆。

不归谷的鸡,兔子,狗都生活的很幸福。因为无论它们大病小病,都由神医颜渊亲自主刀。有时候傅凌初也会进去观摩,平淡的不带一丝女儿家的怯懦。渐渐地,她也练就了一双慧眼,能一眼看出这只鸡是不是不会生蛋,那兔子是不是曾经落下过什么顽疾。所以,她能从一窝六只小狗崽里一眼就瞧出其中一只小狗崽的异样,实在称不上什么特异功能。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身子虚,身上起了红点。不过这种罕见的皮肤病,还是花了她一整晚的时间。

结果她刚睡下,那恼人的呆子就来了。一大早的跟打了鸡血似的,拉着她的手就把她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娘子娘子,你在生卿儿的气吗?”

傅凌初皱眉,瞪了他一眼,怒道:

“别老是卿儿卿儿的卖萌,你要懂得自称‘我’,这样才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怒气未消加上起床气,傅凌初的脸当真与美貌如花无缘了。可风权卿那呆子却看呆了,傻傻笑着点点头道:

“恩,我家娘子真好看。”

傅凌初苦笑,这呆子还学会现学现卖了。于是,心中宽慰不少,笑脸也渐渐藏不住了。

“我家娘子笑起来最好看。”

这呆子还没完没了了!傅凌初突然想起一句名言“给点阳光就灿烂”,这话搁呆子身上正合适。

“你怎的起这么早?”

傅凌初打着哈欠,没说几句又想躺下。风权卿拉着她的手,表情有点委屈。

“书房的床,不暖。”

傅凌初一听才想起,书房那张床只是她午休时用来闭目养神的,不宽也不长,按风权卿的身高,估计整晚都得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上头。瞧他一副幽怨的小媳妇样儿,傅凌初心底的气算是彻底的消了。这璟王府到底是别人的家,自己鸠占鹊巢实在不太妥当。

“那今晚我去书房睡。”

“不行!”

风权卿脸色一板,带了几分怒容。傅凌初一瞧,心想,呦呵,呆子原来也会生气?

“为什么不行?我还偏要去睡!”

傅凌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居然起了逗弄他的雅致。风权卿闪着泪花,跃跃欲泣:

“没有娘子在身边……不暖!”

傅凌初心里一阵温暖,熬了一晚上的倦容瞬间被一抹潮红取代……

说来也怪,风权卿说的都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充其量算是入门的,拙劣的好话而已。

她前一世的未婚夫衣冠楚楚,口才了得,那时候的她心跳起伏也没这么夸张。但这呆子偏偏能实诚到让人落泪。她前一世的未婚夫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装饰精美的礼盒,看上去华丽富贵,实际上里面空无一物。而风权卿的话简简单单,没有任何修饰词,不用妄加猜测,就能知道他想给予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可惜,她是个小气鬼,见不得别人跟她享受同等待遇。于是,张嘴便是酸溜溜的一句:

“切,这话你跟宝儿说去!”

傅凌初翻了个身,留给了风权卿一个后脑勺。

“娘子娘子……”

风权卿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家娘子又不理他了。想起昨晚何管家的孜孜教诲,一双大眼亮了数倍。

“娘子娘子,我带你去外面逛逛吧?”

风权卿扑上傅凌初的肩膀,大狗一般趴在她肩上撒娇,就差没有摇晃尾巴以示忠诚了。

傅凌初闭着眼,困得一塌糊涂。她挥挥手赶苍蝇一般去赶风权卿: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她快累瘫了,现在只想睡觉。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抽干了,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可风权卿不知道啊,两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个劲地摇晃。

“去嘛去嘛……”

“不去!”

傅凌初怒,扯过被子捂住耳朵,

“让你的宝儿陪你去!”

风权卿继续用手扒开被子,嘴巴贴到她的耳边小声询问:

“娘子,你是不是在吃醋?”

傅凌初:“……”

是哪个挨千刀的教会呆子“吃醋”一词?要是让她知道……一定拖出去暴打鞭尸!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根本没有吃醋!

“娘子,你不要吃醋好不好?我们去外面买糖葫芦吃,糖葫芦甜。醋,酸……”

傅凌初扭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

“你吃过糖葫芦?”

其实,她想问的是,谁给你买的糖葫芦?什么时候买的?有什么目的?你吃了多少?

可话到嘴边,她又不忍去问这些,她怕这些带着猜疑的话会伤了呆子的心。毕竟,他是那么干净,干净的令活了两世,自以为六根清净的她都羡慕不已。

“恩。”

他点头,一脸兴奋的表情。

“是皇兄给我买的。”

傅凌初扭头,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开口:

“呆子,我曾经为了帮助一个……朋友,被我爹狠狠打过一顿,之后我爹给了我一颗糖。糖……很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风权卿扇了扇眼睫毛,硕大的眸中蓄起一层水汽。她说的那样伤感,想必一定很疼。

“呆子呀,那是因为我心中有怨。我怨我爹不能顺应我的善良,于是,自以为是地错了很多年……如果我像你一样有颗干净包容的心,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和遗憾了。”

傅凌初叹息一声,纵然上天为她换了个年轻稚嫩的身体,但这颗心终究还是老了……

风权卿垂眸,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冲傅凌初微微一笑道:

“糖,甜……心,苦。”

他笑的那么温柔,仿佛一阵暖风吹过她冻结已久的心房,让她防不胜防地疼了一下。是呀,糖终究是甜的,只是心中苦涩罢了。这呆子虽然傻,但却比她们这些聪明人看的通透多了……猫扑中文

第22章 出府

(猫扑中文 ) 最终傅凌初还是敌不过风权卿的软磨硬泡,顶着一双熊猫眼,随便套了一件浅黄色的裙子,带着一脸倦容随着呆子出了门。临行前留下了左左照顾宝儿和小狗崽,只带走了对皇城了如指掌的何方景。

皇城的百姓很是勤劳,天还没亮就已出门摆摊。虽然时间尚早,摊位不多,但他们还是寻到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早餐店。呃……还是露天的,貌似很有情调的样子。但何方景看她的眼神却像是见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她很是受伤。

这家店……还不错啊!要面有面,要豆浆有豆浆,连风权卿最爱喝的红豆粥都有!傅凌初心里腹诽不已,面上却带着从容的笑意,和气地说道:

“何管家想吃什么,不要客气。”

何方景嘴角抽搐了一下,点了一碗牛肉面。侯在一旁的老板十分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赔笑道:

“不好意思啊,这位客官,牛肉面没有……”

何方景脸都黑了,扭头就是一句:

“那你们家有什么?”

老板见何方景穿的好,心知不能委屈了他,于是报了个猪肉饺子。何方景的脸色这才见好,点头示意他就吃这个了。傅凌初才没何方景矫情,知道这厮之前是丞相家的大少爷,后来家道中落才……

她也懒得跟他计较,跟老板点了一碗风权卿喜欢吃的红豆粥,又给自己点了一碗素面。何方景瞧她的眼神带着怨念,抿了抿双唇忍不住问道:

“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事吗?”

出了王府,他不便再喊她王妃,直接以你我相称。傅凌初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这个王妃也是西贝货来着。

“有非知不可的必要吗?”

傅凌初一句话堵得何方景哑口无言。他憋了半天才松了口气,悠悠说道:

“真不知道你是有情有义,还是没心没肺。”

傅凌初低头笑了笑,她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这个世界上看不透自己的大有人在,她又何必过多地了解自己?

“娘子,有情有义。”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风权卿突然插了这么一句。傅凌初闻言心情大好,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何方景哼了一声,正巧他的猪肉饺子也好了,低了头哧溜哧溜的吃了起来。

不多时,风权卿的红豆粥也端了上来。傅凌初眼巴巴地看着,哀怨地想着,她的面呢,面呢,面呢……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傅凌初把呆子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他生的那样好看,黑眸黑发,唇红齿白,就连捧着碗的动作都像极了抱啃松子的小松鼠。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让她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的钢琴。顺着手臂往上,视线定在他那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上,唔……好想流鼻血!果然是皇城的天气太干燥了么……

“咳咳。”

何方景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想入非非。

“你的面呢?”

他没好气地拔高了音量,生怕她还沉浸在美色中无法自拔。傅凌初撇撇嘴,托着下巴嚎了一声“老板”。

“哗”地一声,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桌子碗筷倒了一地。傅凌初与何方景面面相窥,默契地想着不会这么倒霉吧!

风权卿咬着勺子,一脸迷茫地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疑惑地看向傅凌初。傅凌初赶紧用袖子帮他擦掉黏在唇边的红豆,柔声安慰道:

“没事儿,快吃。”

何方景下巴差点没有掉到地上去,这女人竟然也会有温柔的一面?莫非这天上是要下红雨了?

“妈的,没有钱?你是在逗爷呢?”

远远地传来一声谩骂,紧接着又是一通“哗啦啦”的碗筷落地声。老板哀嚎着去拉那些人的袖子,结果被一把推开。傅凌初托着下巴打哈欠,却见风权卿搁了勺子,扭头去看那些来收保护费的地痞无赖。

“怎么不吃了?”

将风权卿的头扳回来,傅凌初指着还未吃光的红豆粥,皱眉批评:

“浪费可耻!”

风权卿拾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到傅凌初的嘴边“啊”了一声。傅凌初皱眉推开他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

“自己吃不完还要我帮你?”

风权卿愣了愣,舔着下唇,弱弱地开口:

“娘子饿,没有面。”

傅凌初见他一脸委屈,胸口狠狠地痛了一下。

“王爷刚才一直在吹粥,只试吃了一小口。”

何方景“好心地”提醒,顺便用“你刚才盯着人家到底在看些什么”的眼神睨了她一眼。傅凌初那伤痕累累的心又被狠狠补了一刀。

见呆子垂着眸,一脸受伤的样子,她咬牙握了握他的指尖。风权卿抬眼小媳妇似地看着她,接着又垂眸装深沉。

“哎呦……好饿。”

傅凌初下巴搁在桌上,装起了无赖。果然,善良单纯的某呆从自怨自艾中打起精神,主动勺起了红豆粥递到了她的嘴边。傅凌初的眼睛有些红了,像她这样的人,哪配得到风权卿的真心付出?她是个骗子呀!她根本就不是秦若雨更不是他的劳什子王妃!她欺骗着他的感情,只因为一己私念。可他却傻得无条件去相信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呆子!”

她张开嘴巴,含住勺子,抬眼冲风权卿傻傻笑着。风权卿黑眸微闪,想要拔出小勺继续喂食,无奈傅凌初存了逗弄他的心思,硬是叼着不放。何方景摇头轻叹:

“我家王爷太过善良。”

傅凌初怒道:

“我家呆子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

何方景悠哉地将最后一口汤喝尽,冲风权卿抛了个媚眼。

“王爷,好饿……”

风权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粥,又看了看横眉怒目的傅凌初,笑了。何方景呲牙笑道:

“你瞧,王爷都在笑你小气呢。”

傅凌初不理他,见风权卿又舀起一勺,生怕他递错了方向,忙伸长脖子去叼他手中的勺子。得逞之后还特得瑟地冲何方景哼了哼。何方景的下巴再次脱臼,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猫扑中文

第23章 挨打

风权卿本就没想理会何方景,见傅凌初一口接一口地去吃他喂的粥,一时心情大好,唇畔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小呆卿,你也吃。”

傅凌初将再次递过来的勺子推到他的唇边,笑的一脸温柔。何方景猛地咳嗽起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呆……卿?”

傅凌初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

“去去去,我们正在用膳呢,要咳嗽一边去。”

何方景心里不平衡了,不怒反笑:

“你们都共用一个勺子了,居然还嫌弃我?”

傅凌初这才想到这茬,红了脸怒瞪何方景一眼。

“要你管!”

风权卿学着傅凌初的样子将勺子全部含进了嘴里,然后傻兮兮地扭头去看傅凌初。那双承载着星光的黑眸中满含笑意,傅凌初只觉得自己的心“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缝。

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周围用膳的人早就作鸟兽散。他们三人雷打不动地坐着,倒是显得有些突兀。

终于旁边的那桌也被掀翻,砸碎的瓷碗碎片溅了一地。风权卿勺粥的手微微一顿,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带头摔桌子那人长得凶神恶煞,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身材粗壮,双臂满是肌肉。见风权卿看他,突然大喝了一声: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傅凌初懒洋洋地踢了踢滚落到裙脚下的筷子,起身坐到了风权卿的身边。她伸手抱着他的腰,柔声撒娇道:

“呆子喂我喝粥好不好,一勺勺吃太慢了。我真的好饿……”

风权卿僵硬的脸色得到了缓和,端起整碗粥轻轻地贴到她的嘴边。

“吃什么吃!没见到老子正在砸店?”

那汉子几步冲到他们跟前,举着砍刀就往桌上劈去,本就不怎么牢靠的木桌应声而断。傅凌初一手护着风权卿,一手不着痕迹地扎了他一针。那粗壮汉子哀嚎一声,举手就朝傅凌初挥去。

风权卿吓了一跳,抱着傅凌初互换了一下位置,结果后背结结实实被捶了一下。两人双双倒地,傅凌初被风权卿压在地上,一群小喽啰一拥而上。他们二话不说对着两人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傅凌初急了,伸手去推压在她身上的风权卿。但那呆子傻劲儿一上来,收紧双臂就是不肯放她出来。

“风权卿你快放我出去!”

隔着风权卿她都能感受到那重重踹到他身上的力道,一声声闷响听的她忍不住落泪。她与他紧紧相贴,他的手臂就垫在她的脑后。他们靠的那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呆子,求求你快起来!”

傅凌初哑着声音开口求他,但风权卿却恍若未闻。他将脸埋在她的颈边,轻声呢喃了一句“娘子”。傅凌初瞬间崩溃,不过是一群小混混,她能对付的!与清源分开的时候,她曾向她发誓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她随时带着银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恶人,她都能准确地找到穴位,让对方痛不欲生。

可是呆子啊,你错付了真心。你豁出性命护在怀中的并不是你的王妃!

傅凌初的泪划过耳际,紧贴着她的风权卿疑惑地抬起头。

“娘子,不哭。”

风权卿空出一只手,笨拙地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他总是喜欢用笑来解决一切事情,呆的令人发指,却也让人羡慕。

看清风权卿的脸后,傅凌初哭的更凶了。这呆子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知不知道他带笑的唇畔已沾上了艳红的血迹,就像一把利剑生生刺在了她的心上。

“呆子,求求你不要有事。”

傅凌初的眼中溢满了泪,第一次厌恶起自己的自以为是。如果在不归谷的时候,她能向清源学一些拳脚功夫就好了。如果她没有逞能,与其他客人一起避开,不去多管闲事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护着她的呆子正在挨打,而何方景也自顾不暇。她从来都只会算计别人,却不想错算了一个呆子。

她很想告诉他,他的娘子是个从未吃过亏的人。但对上那双饱含心疼的黑眸,她的喉咙就像着了火一般难受。

她咬着牙贴上他的嘴,恶狠狠地吮吸着他唇畔的血迹。风权卿浑身僵硬,随后微微张嘴,任她去占自己的便宜。他的眼里带着满满的宠溺,深邃透亮哪还有半点痴傻的痕迹……

“他妈的,一对狗男女!”

不知是谁叫骂了一声,杂乱的拳脚停了。开始有人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拽风权卿的胳膊。风权卿闷哼一声,死死咬牙将傅凌初护在怀里。傅凌初环着他的腰,模糊的泪眼已恢复了一丝清明。

何方景收拾完了几个纠缠他的小喽啰,朝着他们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几个小喽啰不甘地踹了风权卿几脚,转身迎上了何方景。

当初扎下的那一针终于发作,那挨了傅凌初一针的粗壮男子抱着手臂嗷嗷嚎叫起来:

“混蛋!快去给老子找大夫!”

傅凌初坐在地上,抱着风权卿的身子为他号脉。本就平淡无奇的脸上和着尘埃和泪水,滑稽的像是刚从泥地里滚出来的泥人儿。

风权卿挨了那粗壮汉子的一肘子,随后又遭受了一顿暴打,身体情况很不乐观。傅凌初喊何方景不要恋战,刚巧那些小喽啰也要送自家老大就医,也就没有拦着。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风权卿回了璟王府,吓的看门的护卫连报信都一路跌了好几跤。

左左那时正在安排人手在后院给几只小狗崽安置新窝,听到下人回报,立马丢下手中活计就往主卧赶去。

半途中碰见挂了彩的何方景,火气噌噌地冒了上来。

“你到底是怎么照顾王爷和王妃的?叫你多带一些人手,你不肯!说什么人多招事儿,我告诉你,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扒了你家主子的皮!”

何方景本就愧疚,心里也是塞了一团火。听到左左的话,气得肺都快炸了。

第24章 负伤(上)

“这事儿怨不得我家主子!你少拿这事儿找我家主子的麻烦!”

“我找你家主子麻烦?何方景!做人要有良心!在璟王府,王爷和王妃才是正经主子!更何况我家公主对你有恩,你怎能忘恩负义!”

何方景也恼了,口不择言道:

“你家公主?傅凌初是你家公主?那秦若雨算你什么人!”

左左气得脸色发白,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好你个何方景,你威胁我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左左甩了几袖子,绕过何方景气冲冲地走了……

左左抄了近路,很快就到了主屋。可惜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得了傅凌初命令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一见到左左,纷纷屈膝朝她行了个礼,一转眼又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屋内,傅凌初正颤抖着手指去剥风权卿的衣服。风权卿半闭着眼睛,脸色通红地将她望着。

“呆子,疼的话要跟我说。”

风权卿点点头,抿唇看了一眼她抖得厉害的指尖,微微一笑道:

“不疼。”

傅凌初的爪子顿了顿,缓缓地触上了他的衣襟。风权卿一声不吭地随她折腾,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会儿趴着,一会儿侧着,疼的他大汗淋漓也不敢哼上一句。

傅凌初检查完毕,看的两眼微微泛红。她家呆子原本白玉无瑕的后背此刻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乌青。脊梁骨一排都是血淋淋的。隔着厚厚的冬衣,居然也被折腾成这样,可见下手之阴狠毒辣。

傅凌初将手巾放入热水中消毒,又不顾烫热将手巾拧干。她顾不上被热水烫红的手,微微颤颤地将手巾贴上了风权卿的背。风权卿压抑地闷哼了一声,她再一次放柔了手里的动作。擦干净后,她拿了药膏为他上药,只用食指勾了一点轻轻抹在他的身上。她的动作那样温柔,指尖所及之处都能引起阵阵战栗。

风权卿咬着牙,毫无声音,眉头时而轻皱一下。傅凌初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的眼睛发酸,只想落泪。

这些外伤都这么严重,那内伤岂不是更……

她不敢再往细处去想,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风权卿生病受伤。

“呆子,你觉得快乐吗?”

傅凌初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风权卿不傻,他只是中了毒,压迫到了他的脑神经。想要根治其实不难,他中毒不深,死不了却也不好过。起初,她对他好,只是觉得他与自己同病相怜,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但她对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实在兴趣不大。可现在,他的傻却令傅凌初感到心疼。渐渐地她困惑了,如果风权卿不傻,那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快乐。”

风权卿眼眸含笑,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有娘子,很快乐。”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傅凌初的胸口一阵闷疼,手中的动作更轻了一些。等药涂到腋下的时候,风权卿嘎嘎地笑了。

“娘子,痒……好痒……”

傅凌初皱眉叫他不要乱动,又扯了被子轻轻覆在他的身上。见他睁着乌黑的大眼盯着她,傅凌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风权卿嘻嘻笑开了:

“娘子,脸花花。”

傅凌初一愣,也跟着笑了。她忙着帮风权卿检查伤势,又忙着开方,涂药,哪还有心思去整理自己的妆容?低头一看,纯白色的素裙果然已经变成了深灰色,裙摆处甚至还沾了一些红豆粥。想必是扑到了那打翻了的红豆粥上,黏糊糊的,还和着尘土,看上去十分恶心。

她是急糊涂了,也不整理一下自己就开始给呆子看伤。好在风权卿没有伤口,伤势都比较内敛。现在已经涂了伤药,只需下几针消掉淤血和红肿就可以了。但他脊椎处的伤还要再观察几日。想起那粗壮汉子的体型,一肘子下去也不知道有没伤到呆子的筋骨,傅凌初皱着眉,脸色有些难看。

还好现下是初春,衣服穿的比较多。不然估计那大汉一肘子下去,风权卿也别想活着回到璟王府了。

这次出行,倒是给傅凌初提了个醒。毕竟风权卿不是普通人,以后衣食住行都还要再小心一些才好。

她沉吟着坐到了床畔,见他没有阖眼,又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呆子只是一味的傻笑,下巴垫在手臂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真是呆子。”

即使伤痕累累脸上也是带着暖暖的笑意,仿佛阳光一般能够驱散内心的阴暗。她一直找不到形容他的词汇,现在却莫名的想起了“阳光”一词,果然很适合他。

“娘子,好看。”

风权卿歪着脑袋去看她,满脸“我家娘子最好看”的傻样。傅凌初被他逗笑了,摇头问道:

“你不觉得左左比我更好看?”

风权卿晃着脑袋咧开嘴,冲着她羞涩一笑:

“娘子最好看。”

傅凌初有些无奈,这呆子肯定审美有问题。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觉得很甜蜜。显然在不归谷的时候,她听惯了颜渊的抱怨。什么她娘亲生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她却长得平平淡淡,扔人堆里都不好找。被打击惯了,自然也就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什么胭脂水粉,她大多无感。出门也只是随便套一件颜色清淡的衣服,连发髻都没学会几个。

虽然清源那货也不喜欢打扮自己,但人家有偷懒的资本啊。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她随便站着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哪像她,清水一瓢,毫无特色。先天不足也就罢了,后天居然还不努力,自然被颜渊那个毒舌奚落的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可风权卿却夸她好看,还夸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他那真诚的小眼神,傅凌初都要怀疑自己是天女下凡了。但是拿起铜镜一瞧,还是那张脸,那个傅凌初。她并没有变成西施貂蝉之流,当真是有些遗憾。

第25章 负伤(下)

傅凌初医术不错,治伤的时间不算很长。倒是哄呆子睡觉花了她不少时间。因为不能平躺着睡觉,傅凌初还特意在他的两侧压了软被,就怕他睡着翻身伤了自己。

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府里已经亮起了红红的灯笼。上头的“喜”字似乎在提醒着傅凌初,她才嫁做人妇不久。

见她出来,左左忙迎了上去。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让下人们去用晚膳。夜还很长,风权卿伤重不能下床,很多事情都得在床上解决。傅凌初让人备了些吃食拿到书房,又费尽心思开了方子才去回了卧房去照顾风权卿。

风权卿睡了一会,背后火辣辣的疼让他睡的极不安稳。傅凌初摇醒他给她喂了点小米粥,见他咬牙隐忍的模样,突然就心疼了。

“别忍着,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就不疼了。”

风权卿却摇头:

“不疼,娘子才会疼。”

傅凌初伸手去捏他的脸蛋,恩,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不疼你咬什么牙?”

风权卿嘿嘿地笑着,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蛋道:

“娘子,亲亲就不疼了。”

傅凌初知道他傻,说这话的用意并不是调戏,而是真的有那想法。于是,豪不矜持地在他的脸上啃了一口。

风权卿愣了愣,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娘子,再亲再亲。”

说完又在自己的脸上点了点。傅凌初不理他,又喂了他一口小米粥。

“快吃,粥快凉了。”

风权卿一脸委屈地睨了她一眼,哀怨的抿了抿两片薄唇。傅凌初知道风权卿的情况,只是因为知道的太清楚了,所以才会吊着一颗心不让它往下沉。

风权卿中的毒不深也不浅,刚好能让他吊着一条小命。情况好的时候,他可以是非常清醒的正常人,至于有没有人能看出来,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但他大部分时间是呆子,这一点无需置疑。在他是呆子的时候,她可以肆意地吃他的豆腐,捏他的脸。但万一他突然清醒了呢?是不是会觉得难堪?会不会排斥她的接触?她不知道,所以保持适当的距离对他们都有好处。毕竟她总有一天是要换回去的……

在傅凌初的威逼下。风权卿吃完了一整碗小米粥。因为睡了一下午,风权卿的精神很好。傅凌初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看,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时说过的童话故事。于是,便问他想不想听故事。风权卿双眼骤亮,将头点的跟那啄米的小鸡一般。

傅凌初给风权卿讲《一千零一夜》。说国王因为王后的背叛,要报复天下所有女人。他每天娶一个女子回来过夜,次日便杀掉再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国王杀掉了一千多个女子,成了一个残暴的君王。

呆子急急地插嘴道:

“那怎么办?杀人,不好……”

傅凌初去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

“如果你是下一位新娘,你会如何?”

风权卿努努嘴巴,歪头皱眉作思考状。傅凌初继续讲:

“丞相的女儿试图拯救千千万万的女子,嫁给了国王。她每晚都讲一个故事,只有开头和中间,没有结尾。国王为了听故事的结尾将杀她的日期延迟了一天又一天。”

风权卿咧嘴傻笑:

“和娘子一样聪明。”

傅凌初说:

“她的故事无穷无尽,一个比一个精彩,一直讲到第一千零一夜,终于感动了国王。”

见风权卿没有半点睡意,傅凌初便打趣他:

“后面有一千零一个故事哦,你想不想当那个国王?”

“不想。”

风权卿一口否决,眼神坚定,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杀人,不好。”

傅凌初笑笑:

“那你还要不要听故事?”

风权卿高举双手,大喊:

“我要!我要!”

傅凌初按下他的手,这才开始了今晚的第一个故事……

傅凌初也只给风权卿讲了故事的开头和中间,并命令他马上睡觉,否则就明儿休想听到故事的大结局。这招果然奏效,风权卿乖乖地抱着被子进入了梦乡。

风权卿熟睡之后,傅凌初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带着蚀骨的寒意起身走出了房门。

夜色如墨,只余弯月独挂空中。傅凌初许久未曾阖眼,实在没有望月思乡的美国时间。倒是左左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肘着石桌托腮望月,一副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模样。见到傅凌初,左左起身飞奔到她的面前,小嘴儿一张急急喊道:

“凌初。”

傅凌初扬眉勾唇,她叫她“凌初”,这倒是稀奇事儿。

“有事儿?”

“呃……王爷他还好吧?”

左左皱眉,垂在身侧的手一个劲儿地扯着裙摆。傅凌初看在眼里,却不拆穿,只淡淡笑道:

“他很好。”

左左咬咬红唇,抬起脸来看着她说:

“你是不是要去姓何的屋子,给那个小孩儿看腿?”

傅凌初怪异地看着她道:

“我以为你知道。”

“别去了,那姓何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在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小鬼才是他的主子,他根本没有资格和本事保护好你和王爷!”

傅凌初笑了笑:

“何以见得?”

“他……他今天不是没能保护好您和王爷么?这足以证明他的无能!”

左左义愤填膺,一张小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傅凌初只觉得有趣,刚认识左左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冰山美人,不苟言笑,做事果断,不想这丫头还挺有情有义。

其实,就算左左不出言提醒也无大碍。傅凌初根本就没想过要笼络何方景,只是府里需要个对青州国了如指掌的管家,她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而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并不认为何方景存在什么威胁。

“何管家脚伤未愈,要护着两只菜鸟谈何容易。更何况不带护卫也是我提议的,就怕人多扰了清静。这事儿的确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左左被噎得哑口无言,努了努嘴,磕磕巴巴地开口道:

“你跟我道什么歉呀……不是要给那个小鬼治腿吗?赶紧去吧。”

傅凌初无力地瞅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道:

“不是想着要跟我学点医术吗?走吧。”

左左的脸更红了……

第26章 晒太阳

好在左左天资聪颖医术突飞猛进,替她分担了不少。不然照这速度再熬个几月她非得下去见阎王不可。

风权卿受伤一事,傅凌初并未刻意隐瞒。令人意外的是,皇宫那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期间,呆子的太子哥哥差府里的管家送来了一些珍贵的补品,除此之外,再无过多关注。傅凌初不得不感叹一句:长得好看,没朋友啊没朋友。

“娘子,你不开心?”

一月的静养,让呆子的脸看上去圆润了一些。见他探出脑袋,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她,傅凌初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带我家小呆出去晒晒太阳。”

她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呆子,她这是在心疼他的孤单。他那么好,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一个人过府探望。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得了病身边还有父母嘘寒问暖。但一个失了宠的傻王爷却连这点温情都体会不到。

他过的这么凄苦,却一直以微笑示人。不像她,因为一次的背叛就忘记了最初的那份感动。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与其念念不忘还不如拿来祭奠已逝的爱情。

“要要要!晒太阳!”

风权卿高举手臂,一脸雀跃。傅凌初被他逗得笑了,这呆子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许是被闷坏了。生怕她反悔似的,风权卿扑到她的怀里,抱住她的腰撒娇道:

“和娘子一起晒太阳。”

傅凌初望了一眼天色,今日阳光普照,的确是出行的好日子。于是,给呆子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裳。左左端着鸡汤进来,看见傅凌初正别扭地给风权卿束发,忍不住笑了出来。

傅凌初的手艺真不是一般的差,风权卿的头发没一次带上发冠的,总是松松垮垮垂在腰后,用一根细布条子随便捆扎,看着着实可怜。

“王妃可要带王爷出去?”

左左将鸡汤搁在外间的桌上,走到傅凌初身边接过了她手里的活计。傅凌初如大赦一般舒了口气,讨好一般给左左捏了捏肩膀道:

“好左左,辛苦你了。”

左左三两下就给风权卿弄好了发型,戴上一个白玉发冠,腼腆柔弱的某呆瞬间变成了一位翩翩贵公子。

“王妃,咱们王爷长得很俊呢。”

左左由衷赞叹一声,说话间已把风权卿推到了傅凌初的面前。傅凌初捏了捏风权卿的脸蛋儿,笑嘻嘻地道:

“那当然,咱家小呆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行!我得藏起来,要不让人给拐走了可怎么办!”

说着一把搂住风权卿的腰就要把他往身后藏,逗得某呆嘎嘎笑个不停,整个卧房里都回荡着欢声笑语。

因为上次有了不愉快的经历,所以傅凌初此行格外小心。出行前她叫来了何方景,让他去雇佣几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被隔壁直男看上怎么办最新章节conad();。结果何方景一听,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有话不妨直说。”

傅凌初正在收拾东西,吃的喝的样样俱全。撇见何方景皱着眉一脸便秘的表情这才放下手中的包袱对他说道。

“王妃可曾记得前些日子交代何某去问买庄子的事儿?”

傅凌初闻言吃了一惊。

“你已经买了?”

她当时的确是想买个庄子来着,因为府里大小事务都需银子,下人们的月俸,伙食费,还有节日的赏钱。加上皇室贵胄哪个不是拥有好几处房产?她家呆子好歹是个王爷,只住着璟王府看上去难免有些寒碜。但是,庄子不是说买就买的。那些权贵根本不嫌房多,一些地主也是极少贩卖已经修葺完善的庄园。

“那倒不是,您也知道,生活在皇城的大多是富贵人家,很少人会变卖家产。有些人家都是趁便宜买了,涨价了卖出去。但那些庄子都是荒的,想要打理好,需要花上大把时间,实在费时费力很不合算。何某近日倒是得了个消息。说是有人贱价出售一处庄子……”

“贱价出售?那不是要抢破头了?还轮得到咱们么?”

傅凌初笑望着何方景,心里明白他的话并未说完。果然见他皱了下眉头,回道:

“王妃有所不知,那户人家本是富商。其主老来得子,对膝下唯一的子嗣很是宠爱,结果这孩子被养出了蛮横的性子,吃喝嫖赌是样样都会。终于在不久前闯下大祸,欠了赌坊一笔巨债,将那老爷子的所有积蓄都给赔了进去。为了生计他们才不得不变卖这处庄子,只是青州国人尤信风水,只说这家庄子风水不好,卖价再低都无人问津……”

“何管家的意思是?”

“全凭王妃做主。”

傅凌初倒是不信这些,如果真是好庄子便宜买下何乐不为。

“我和呆子还没想好去哪儿晒太阳呢。呆子这些日子关在房里很是可怜,如果可以,我想带他去别处多住些几日。你可否与那庄子主人商议一下,就说我们先去住段时间,当然为表诚意会付上一些定金。如果当真是风景优美,打理妥当的好庄子,我们定会尽早给他答复。”

何方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王妃不怕那里的风水不好?”

傅凌初笑了:

“风水轮流转嘛,现在不好,未必将来不好。”

傅凌初意味深长地看了风权卿一眼,见呆子伸手去扯她的衣角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作乱的手一把抓住。风权卿笑的温和,傅凌初见他笑也跟着傻笑起来。何方景盯着她们相握的手看了一会儿,随即也跟着笑了出来。

在沦为阶下囚之前,身为左丞相之子的他,才貌双全,乃皇城第一美男子,多少官家女子上门说亲,他都不屑一顾。可是,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随着他父亲的含冤自尽,何家没落了。那些仰慕着他的女子,个个避之不及,躲他像是在躲瘟疫。记得当初傅凌初问过他,为什么赦免了死罪却不回家。家?他哪还有所谓的家?但他说不出口,只觉得亲人不在了,家也就没了……sho_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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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初次相遇,一世相守

因着第一次出府没带左左而见了红,这回左左说什么都不愿在府里呆着了。她叫了几个从雷州国带来的侍女照顾宝儿和一干小狗的饮食起居,自己却跟随便大部队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小丫头们见此嚷嚷着也要跟去,结果被左左的眼刀吓得纷纷蹿回了屋子。傅凌初见状,笑她这是要嫁不出去,结果左左很淡定地点头告诉她:

“雷州国的随嫁女官是不允许自行婚配的。”

傅凌初听了这话有些伤感,刚认识左左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个不爱笑的娃。虽然长得好看,但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相处下来,才发现她是个热心的孩子,就像全能小助手,会很多她所不会的琐碎小事儿。

傅凌初不想再提她的伤心事,只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将她从秦若雨的手里给骗出来。一时无言,四人就这么干坐着,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何方景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载物,一辆载人。载人的这辆马车比较大,足以塞下傅凌初和一个呆子,两只蜡烛……

看着那两只蜡烛,抱膝而坐,干瞪着眼,傅凌初很不厚道地笑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带你们出来就是想让你们散散心,解解闷儿。你们倒好,光给我脸色瞧了,麻烦你们开心一点,咱们难得出来一趟。”

“王妃,你干嘛非要带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在他的心里,只有那小屁孩才是他的正经主子。瞧瞧他那瘦骨嶙峋的寒酸样儿,光看着我都牙疼。”

傅凌初不提何方景还好,一提他,左左浑身不对劲儿。何方景哼了哼,皱眉开口道:

“何某不过是遭了难,倒是碍着女官大人的眼了。”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说,你因什么原因获罪,你自己心里明白。”

何方景冷笑道:

“何某并无隐瞒之意,只是王妃……只是她对我的过往不感兴趣而已。”

这话说的很是伤情,若是旁人听了非得以为傅凌初是个绝情寡义的负心汉不可。

“你知足吧!起码还能留着这条小命与我斗嘴。若是在雷州国,通敌叛国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青州皇帝念在往日情分上,只灭你三族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何方景本不想与左左多说,只听这么一句立刻就恼了。

“什么通敌叛国?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家父自担任丞相以来,推行新政,减免赋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奈何皇帝陛下不分青红皂白,只因我祖辈曾是殇州国人就断定我父是他国细作!我父何等刚烈,当场一死以证清白。但那些无耻之辈居然诬陷我父是畏罪自杀……”

何方景说起往事一脸悲愤,奈何呆子听不懂,傅凌初不敢兴趣,只剩下冷哼的左左还算有点反应。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一脸鄙夷地说道:

“你口口声声喊那小鬼‘主子’,还说你不是殇州人?别说青州皇帝,换我也不信啊!”

“哼!你休想从何某这里打探到什么消息!反正我们何家并未欠过愧对青州百姓的事情!”

何方景说起往事一脸冷然,左左也收了话茬儿不再自找没趣与他攀谈。

一路上,风权卿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头靠着傅凌初的肩膀,双眼微阖,一脸恬静。若不是他会时常捏一捏傅凌初的手心,估计没人会发现他还醒着。傅凌初有时候会回捏他的手心,只要她一捏,风权卿的睫毛就会颤动一下,很可爱的反应,而且屡试不爽。

那处庄子位居半山,由一条石阶相连。因为斜坡无法继续坐轿,傅凌初便携了风权卿下轿步行。此处风景不错,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树,那庄子隐在树林间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走上石阶,往下一看,何方景和左左都成了小人儿。一个指挥雇来的护卫搬东西,一个提着裙摆“噌噌”地往上蹿。

傅凌初微笑望着他们,只觉此情此景很是温暖。

“王妃,快些扶王爷进屋吧。”

左左一溜儿小跑来到她和风权卿跟前,笑的那叫一个诡异渗人。傅凌初还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就见她转身对何方景哼了哼,

“就让那家伙做苦力!下回看他还敢不敢跟过来。”

傅凌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何方景,别有深意地笑了。

爬了一会儿,出了些汗。尽管是在这大冬天,太阳一出来也是有些晒人。风权卿抓着袖子在傅凌初脸上轻轻擦拭了几下,一脸认真地问道:

“娘子,累?”

傅凌初摇摇头,抓住他的手道:

“别脏了衣服,我这儿有帕子呢。”

说着便扯出一条素白的手绢儿,什么花色都没有,单调的能显现出主人的没品。左左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妃,您好歹在帕子上绣上几只鸳鸯和蝴蝶啊,再不济绣几朵牡丹,月季,荷花什么的,也比什么都没有来的强些啊。就算是穷人家的姑娘,帕子也不会素成您这样呢。”

傅凌初干笑了几声:

“左左,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笨。”

其实,傅凌初想说,她从小到大的劳技课都是睡过去的好伐!她要是会绣什么鸳鸯蝴蝶牡丹月季,那才有鬼!

“要不,奴婢帮您绣上吧?您喜欢什么?鸳鸯好不好?”

左左热情地伸手想要拿她手里的帕子,却被傅凌初一把按住手背。

“左左你又忘了,说什么奴婢?我又不是……”

左左笑了,连忙改口:

“左左我是真心敬重您。”

傅凌初感动激了,忙扯出帕子说道:

“不打紧的,虽然手笨,但绣个字什么的,还不成问题。恩……就绣个‘凌’字如何?”

“林?”

风权卿愣愣地指了指身旁的大树,眨着眼睛问傅凌初。傅凌初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记住了哦,你的娘子叫傅凌初,傅是你岳父的姓,凌是你岳母的姓,因为他们是一见钟情,所以为我取名为初,大概是指初次相遇,一世相守的意思吧……”

第28章 拔萝卜

想起父母,傅凌初的鼻子就忍不住发酸。她艰难地压抑住快要崩溃的情绪,不让自己抱头痛哭。但这些努力在风权卿面前形同虚设,他看上去虽傻,实际上却十分敏感。

傅凌初能感觉到从他手心里传来的力量,那么温柔地,坚定地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娘子,笑。”

风权卿捏着她的脸,轻轻往上一带。傅凌初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那一刻她所有的哀愁都烟消云散,眼里只剩下咧着嘴巴冲着她笑的某呆!

“呆子……呜呜,我想吃荔枝!”

傅凌初抽了抽鼻子,委屈兮兮地望向风权卿。左左闻言嘴角抽搐道:

“王妃,这天气才刚回暖,那荔枝……现在恐怕是没有的。”

某呆愣了愣,紧了紧与傅凌初相握的手,点着脑袋说:

“好!”

傅凌初笑了,忙道:

“我可记住了,你不能耍赖诓我!”

某呆点头如捣蒜,傅凌初对着他笑得旁若无人。一旁的左左只觉得心里痒痒的,酸溜溜的嘀咕着:

“真肉麻,大庭广众的……”

话说一半又闭了嘴,拿了自己那条绣了兰花的帕子就往脸上遮。

“我说你们,居然有心思站着谈天论地,就没个人来同情下何某人吗?”

扛着大箱小箱的何方景,看着站在别庄大门前说笑嬉闹的三人,一脸哀怨。他到底是璟王府的管家还是苦役?脚上的伤才刚好又被当牛使唤。这些人没个有良心的,特别是傅凌初,出门不带杂役,抠门的根本不像个王妃。

左左啐了一口,叉着腰骂道:

“难不成你想让王爷和王妃做这苦力活儿?还是……想让我这娇弱女眷来做?”

何方景被气的差点呕血:

“你是娇弱女眷?你分明是母夜叉!”

左左这回倒是没有继续同他斗嘴,这荒郊野岭的要是气坏了人,就没人可以使唤了。

不顾何方景哀怨的大叫,三人十分默契地扭头走进了别庄。

这庄子的大门挺有特色的,由乌木制成,四角处还雕了象征富贵的牡丹花。进了门,脚下便是一条通向灰瓦白墙小平房的青石主道,上面也雕刻了别致的图案,只是经过常年的踩踏和雨水的冲刷,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鲜。这庄子同它的主人一样,经过岁月的洗礼,老了败了,只余下淡淡的哀愁……

前来迎接的别庄管事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一见面,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从前。从前,这儿是他的老主人最喜欢的避暑山庄,每年夏天都会来此住上一小段日子。从前,这里的仆人很多,田地很是肥沃……

傅凌初等人跟着他,将整个别庄逛了一遍。那絮絮叨叨的老人家这才正了脸色介绍自己:

“老奴姓李,是这庄子的管事。今日一早老爷就差人同老奴说,璟王府要买下这座别庄,不知诸位……”

傅凌初淡淡一笑,这老头先说上一大堆的家常琐事,再来询问她是不是买别庄之人,是不是有些可笑?但人非草木,他希望新主人能善待这里,她能理解。

“那我便喊您一声李管事吧。”

傅凌初拉过风权卿的手,轻声询问道:

“喜欢这里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那姓李的老奴听见。此番作为足够清楚地表达,风权卿才是这庄子的新主人了。

那管事的堆了笑,去问风权卿:

“这位公子,您对这庄子可还满意?”

风权卿对傅凌初点点头,小声道:

“喜欢。”

傅凌初也觉得挺不错,方才她跟着管事老头转悠的时候,大致看了一下周围环境,依山傍水,的确是度假的好去处。虽然屋子是没有璟王府大,可也算清新雅致,这么低廉的价格能买到这么好的庄子的确是她赚到了。

“李管事,这庄子我们很满意。等何管家上来了,还请麻烦你跟他做一下更户的手续。”

那管事面色一喜,忙道:

“不麻烦不麻烦。”

左左听着有些发愣,这么快就办妥了?

“王妃您不再看看?”

傅凌初看着左左但笑不语,直到那李管事走了,她才悠悠道:

“这宅子或许值不了多少银子,但风水定是好的。”

她心情极好地拉着风权卿绕过屋子,往庄子后头的菜园子走去。左左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也带着几分好奇跟了上去。

风权卿似乎对园子里的蔬菜很感兴趣,他蹲在一株白菜前,用食指戳了戳翠绿的叶子。呆萌的可爱样子惹来傅凌初的阵阵轻笑:

“小呆卿是不是从没见过白菜?呃……我是指一整株白菜。”

风权卿抿着唇,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傅凌初:

“白菜?”

“是啊,这是白菜,这是萝卜,这是南瓜……”

傅凌初笑嘻嘻地看着风权卿,风权卿也很给面子的回以一记“娘子,你好厉害的”的崇拜眼神。站在一旁看两人互动的左左突然感到一阵头疼。和这两人在一起久了,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都降低不少呢……

“小呆卿看我拔萝卜给你吃!”

傅凌初俯下身扒了几下土,提着萝卜叶子往上一提,一根食指粗细的白萝卜破土而出……

左左:“……”

傅凌初:“……”

风权卿:“(⊙o⊙)……”

“咳咳,这根萝卜好像有点小……”

傅凌初干笑两声,有些难为情地看向风权卿。风权卿很捧场地朝她竖起大拇指,感动的傅凌初稀里哗啦。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傅凌初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娘子的萝卜跟我的手指一样大,嘻嘻……”

笑笑笑,笑你个头!傅凌初愤愤拧下萝卜顶上的叶子,蹲下身重新插回了土里,完全一副坏事做尽不留其名的样子。她拿着小萝卜往身上随便一擦,一张嘴就咬了下去,结果涩的她差点落泪。

风权卿看着有趣,也学着她的样子提着萝卜叶开始拔萝卜玩。但是他拔的很吃力,遂又放下叶子,扒了几下土。结果还真被他拔了一根胳膊大小的白萝卜。

傅凌初和左左一同傻眼,果真是傻人有傻福。看这叶子也不是很大把,怎么就能长出这么大的萝卜来?

“娘子娘子,你看你看。”

风权卿抱着大萝卜,笑的眉眼弯弯。初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在田野间投下一道黑影。

第29章 许愿

(猫扑中文 ) 风权卿站在那儿微微一笑便让周围的风景都黯然失色。傅凌初常常想,如果呆子不是那么呆,或许他会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或许他早就与别个成年男子一样,有了成群的妻妾和一堆爱慕着他的女子。

但聪明的人有着聪明人的苦恼,她不希望风权卿被卷入争权夺位的是非之中。他说过的,他很快乐,如此,便已足够。

“呆子,我们比赛,看谁拔的萝卜又大又多,好不好?”

傅凌初来了兴致,望着风权卿怀里抱着的萝卜两眼发光。风权卿也很高兴,摇头晃脑地将大萝卜放到一边,扬着脸冲傅凌初笑了笑,算是应了她的挑战。

傅凌初自动将风权卿的表情视作挑衅,跃跃欲试的撩了袖子,扎起马步,嘴里喊着:

“预备……”

风权卿严阵以待,也学着傅凌初的样子撩起了两边的袖子。

“开始!”

话音未落,傅凌初便开始弯腰狂拽萝卜的叶子。相较之下风权卿就显得老实很多,他先来上一招空手刨土,再将已经松动的萝卜连根拔起……

两人就这样在菜园里玩起了拔萝卜的游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菜园子旁边有一座小亭,左左见两人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了了,便提着裙子坐到了亭中。

这两人委实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的发了疯。瞧他们身上脸上全是泥巴,却还笑的像个孩子……

看着看着,左左便忍不住笑了。

这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干着破坏菜园子的勾当,也不怕把这庄子给毁了。特别是傅凌初,每次拔起一根萝卜,都要叉腰得瑟一下。就这么……高兴吗?

结果两人一直比到用膳时间才被左左吼去吃饭。风权胤收获颇丰,抱着满怀的白萝卜,意犹未尽地盯着早已一片狼藉的菜园子。

傅凌初也十分不甘,因为她拔的萝卜全属“未成年”,跟呆子拔的巨无霸根本没有可比性。

“娘子,萝卜……”

风权卿满载而归,抱着战利品笑的一脸满足。见傅凌初一脸便秘的样子,他十分友好地抱着萝卜们拱到了傅凌初面前。

“哼!”

傅凌初委屈,这个呆子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专挑大的萝卜拔!赢了还炫耀,太没品了!(这娃早已忘了玩这游戏的初衷)。

“娘子……”

风权卿愣住了,忙饶到她面前用湿漉漉的小眼神瞅着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傅凌初没好气地哼了哼,却也不忍继续冷落了他。一抬眼,看见呆子灰头土脸的模样,结果“噗嗤”一声便笑了。

“哪来的大花猫啊?”

傅凌初拔的都是小萝卜,所以又塞回土里“回炉重造”了,所以她手上空空如也。见风权卿浑身脏兮兮的,忍了忍没忍住,终于抽出了那条素白的帕子给他擦脸。

“好了,拔萝卜比赛你赢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傅凌初拿着帕子擦拭着他的额头,鼻尖,下巴,一处一处,细心而又温柔。而风权卿望着傅凌初,咬着下唇一脸木然。

“娘子,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傅凌初冲他眨眼:

“那要看你许的什么愿望!”

“娘子是神灯吗?”

风权卿呲牙笑着,睫毛一上一下,可爱的要命。傅凌初撇开眼,心想果然不能和他讲太多神话故事啊……

“少废话,还要不要许愿?不要我可走了啊。”

傅凌初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左左在冲她呲牙咧嘴了,好恐怖……

“别走。”

风权卿急了,丢开怀里的萝卜就去拽她的袖子。结果萝卜们“咚咚咚”全数砸到了风权卿的脚上,散落了一地。

“再不走左左要杀人啦。”

傅凌初握住他的手,笑了,

“你不怕左左生气吗?”

风权卿看了一眼暴走边缘的左左,点了点脑袋。可他还是软软糯糯地说道:

“娘子不要走,愿望,不走。”

傅凌初呼吸一窒,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风权卿心中的阴暗面。她以为他的世界是美好的,不管世道多么险恶,那都与他无关。他有自己的小小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过的很幸福。所以,当她问他快不快乐的时候,他才会答的毫不犹豫。

可是,尽管呆子生的多么好看,也不可能超凡脱俗到失了七情六欲。她忘了他是个人,是人就会有需求以及需要。一旦他的心里有了重要的人或物,就会时刻影响着他的情绪。

她很庆幸自己就是这个重要的“人”,能在呆子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似乎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我不走,我答应你,要走一起走,好不好?”

说这话时,傅凌初心中五味杂陈。前世的她,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围绕在身边的不是青年才俊就是企业新贵。可那些人嘴上说着漂亮话,实际上却没有一人将她真正放在心里过。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倾心风权卿这样的呆子。但人生无常,既然她不能左右命运,那就顺从心意。

“娘子,不哭……”

风权卿扯着袖子给傅凌初擦泪,她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如果命运让她背离现有的生活,来到这里只为遇见她的呆子。那么……她愿意!如果,她前世所受的背叛,只为让她能更清楚的看清呆子的情谊。那么……她无悔!既然决定拿起,那便将过去放下。她不是个贪婪的人,有舍才有得,放弃怨恨,收获爱情,何乐而不为?

傅凌初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风权卿的胸膛,刚想矫情一番,结果被左左的狮吼功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是想闹哪样?赶紧给老娘滚去用膳!老娘快饿死了!!”

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悲春思秋顷刻间烟消云散。傅凌初红肿着双眼,委屈地对风权卿抱怨:

“左左好可怕……”

风权卿呆呆地点头,依旧死死地顶住她脸上的泪珠。

“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饿了……”

风权卿再次点头,蹲下身抱起大萝卜就往怀里塞。左左提着篮子气冲冲地杀了过来。她黑着一张脸,二话没说,就将白萝卜们往篮子里塞。

傅凌初识相地没有说话,拉着风权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菜园……猫扑中文

第30章 成长

(猫扑中文 ) 庄子的后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听李管事说,他的老主人年轻时身子虚,得了高人指点才找到了这一处“美人汤”。之所以称之为“美人汤”,全因此处泉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女人泡了,那肌肤就会变得精致细腻,白皙无暇。

傅凌初有些无语,不就一处温泉么,何必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样子?不过看风权卿吃饱喝足没事做,去泡泡澡也没什么坏处。于是便带了些换洗的衣服装进篮子塞到呆子的手中,欢欢喜喜地出发了。

风权卿很配合,手中提着小篮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凌初身后,看看花看看草,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万分好奇。傅凌初觉得有趣便唬他说那花会吃人,结果吓的某呆再也不敢胡乱用鼻子去拱美美的花儿。

傅凌初掩着嘴笑:

“呆子,骗你的啦,你怎么这么好骗!”

风权卿委屈地撇嘴:

“娘子,骗人不好。”

傅凌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我就是骗子,第一次说谎就欺骗了全天下的人。我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偷。我并不是你的娘子却替了别人的位置,嫁给了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风权卿不走了,他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眸,对她轻轻一笑:

“你是我的娘子,不是骗子也不是小偷。我母妃说,娘子就是与我拜堂成亲,相守一生的人。你就是我的娘子……”

他逆光而站,傅凌初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如此坚定,仿佛一团火,烧尽了她心中的魔障。她的夫君并不傻,只是想法比任何人都要简单。与他拜堂成亲的是她,所以她便是他的娘子。今生不变,此生唯一。

迎着日光,她冲他微微一笑,清亮的双眸里氤氲出温柔的笑意。

他们携手走了好久,才到达山顶。平时不爱运动的傅凌初瞬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看到飘着袅袅白烟的温泉湖,傅凌初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爬山什么的,果然不适合她,吃饱穿暖被圈养的米虫生活才是她的毕生追求!

冷冽的山风牵衣摆动,风权卿站在此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傅凌初被迷的神魂颠倒,伸了魔爪使劲地去掐他的脸蛋。

“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傻子?我的呆子可聪明了呢。”

傅凌初笑,风权卿也对着她笑。

“你看你,就知道笑。对好人笑,对坏人也笑。就是因为你这么爱笑,所以他们才说你是傻子。喜怒哀乐是正常人都应该拥有的情绪。到你身上好像就只剩下喜乐了呢,不过这样也好!我家的呆子就应该快快乐乐的。”

傅凌初捧着风权卿的脸,轻轻在他鼻尖落下一吻。风权卿被她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痒的皱了皱鼻子。手一松,装衣服的篮子掉到了地上。

“娘子……不要挠,痒……”

他小声地抗议却引来傅凌初的怒视:

“呆子,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挠你痒痒了。”

风权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软软糯糯地说:

“这里,好痒。”

傅凌初了然,随即又坏笑着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呆子吓的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咚”地一声跌到了湖里。

傅凌初得逞般叉腰“哈哈”大笑。结果风权卿扑腾了几下就开始往下沉。她这才想起风权卿不会水,是个名副其实的旱鸭子!

她吓的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跳了下去。还没开始找人,就感到自己身子一种,一个类似八爪鱼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到了她的身上。

她被连累地呛了好几口,最后只好将人打晕直接往岸上推。好不容易将风权卿拖上岸,结果又被那呆子喷了一脸的水。

她又好气又好笑,捧着他的脸,无奈地唤他“相公”。

呆子迷迷糊糊中听到自家娘子饱含深情的声音,一时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呆滞的表情似乎还处在惊吓之中。傅凌初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心疼。她方才实在不该开他玩笑,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她轻轻地拍了拍风权卿的脸又低声唤他“相公”。这回呆子的眼里终于有了闪动的星点,脸上也渐渐地有了腼腆的笑意。傅凌初舒了口气,抱着他湿漉漉的身子轻轻晃了晃。

“对不起啊,呆子,我不是故意的。”

“相公。”

风权卿回抱住傅凌初,轻轻在她耳边嘀咕道:

“是相公。”

傅凌初哭笑不得,这呆子现在是在跟她索要精神损失费么?但是,为什么她的心也痒痒的呢?

“好,相公。”

她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妥协。

“相公,我教你游泳好不好?”

傅凌初握住风权卿的手在湖里划了几下。风权卿的睫毛颤了颤,看样子似乎有点畏水。傅凌初将自己的双腿浸入湖中,又转过头盯着他看。风权卿虽然有些抗拒,但还是学着她的样子将双腿浸入了湖中。傅凌初握着他的手,轻声询问:

“相公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下去好不好?”

风权卿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傅凌初抓住他的双手,与他一起滑了下去。

湖水很暖,仿佛能洗去一身疲累。但是傅凌初却依旧干着苦力活儿。她两手托住风权卿的身子,让他放松打横。然后将自己全部的游泳经验倾囊教授。风权卿扑腾着手脚,溅起一堆水花。气得傅凌初去掐他的肚子。两人折腾到筋疲力尽,才逐渐有了成效。呆子现在会起码的狗刨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恭喜你从小蝌蚪班顺利毕业!”

傅凌初喘着粗气,去拍风权卿的肩膀。结果某呆只休息了一会儿,又兴奋地刨起了水。

后来,某个呆子爱上了这项刨水运动,还在傅凌初的面前刨来刨去没完没了了……

傅凌初寻了一处水位较低的位置,靠了一会儿。氤氲的水雾中,传来阵阵呆子戏水的声音。

“娘子娘子……你看你看!”

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傅凌初眯着眼睛终于看到了蛙泳过来的风权卿。他的姿势还有些不标准,但前进的速度十分快。傅凌初笑了,有气无力地夸赞道:

“不错啊,才半天时间就从小蝌蚪成长为大青蛙了……”猫扑中文

第31章 搬萝卜

(猫扑中文 ) 自从那日学会了狗刨和蛙泳之后,风权卿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游泳这项运动。除此之外,他每日都要花上大把时间或撒娇或打滚地引起懒骨头傅凌初的注意,只求她能陪他一同前去登山泡澡。

虽然傅凌初很鄙视某呆的现学现卖,但她每回都抵不住他的装乖卖萌,于是,温泉去了一回又一回,某呆的游泳水平也突飞猛进。

这一日,风权卿又殷勤地为傅凌初端茶送水,捏肩膀捶小腿,那湿漉漉的小眼神怎么避都避不开。最后傅凌初怒了,放下绣了半个“凌”字的帕子,恶狠狠地瞪了某呆一眼。

“你死心吧,今儿不去山顶了。每日都爬山,你娘子我都累成狗了!再说了,你不是已经会水了吗?那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每日穿着裤衩儿在我跟前扑腾来扑腾去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最后一句傅凌初几乎是抵着牙齿说出来的,声音不大却暗含了她即将暴走的心情。想起某呆那日半裸着身子冲她微笑的祸水模样,她的心就很没节操地漏跳了好几拍。

“娘子……”

风权卿凑过来,拿自己的俊脸去蹭傅凌初鼓鼓的腮帮。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彻底摸清了傅凌初的喜好。他家娘子好美色,只要他撒撒娇,卖卖萌,他家娘子就会心软啦。

“别过来!就算色诱也没有用。还记得菜园子里的萝卜坑不?因为你!对!就是你!拔光了地里的萝卜,害得菜园里坑坑洼洼的。左左说了,不把菜园子整好就收我利息……那个小气鬼!哼!”

傅凌初哀怨地埋头继续绣她的“凌”字。

“娘子别生气,那我陪娘子一起整菜园子好不好?”

风权卿忧心忡忡地看着傅凌初,还非常狗腿地给她斟了一杯茶。傅凌初捧着茶杯吸吸鼻子,委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真的?”

风权卿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耕地,我播种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萝卜田很大,风权卿花了好多时间才拔光了地里的萝卜。鉴于左左现在看见萝卜就反胃,所以装车的“粗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傅凌初的身上。

“哎呀,早知道就不放何方景回府了……靠!那娃都十多岁了,又饿不死!干嘛跟个老妈子似的,非要贴身照顾?莫非他是……基佬?呵呵……不至于吧。年下?不太像啊……恩,果然人不可貌相。”

傅凌初一边往牛车上装着萝卜,一边自言自语兼自娱自乐。

午时的田间,烈日当空。戴着一顶草帽的风权卿正有模有样地挥舞着一把锄头。

不远处的亭子里,几个年轻的护卫已经用怪异的眼神将他们打量了一个上午。

一个是传说中不得宠爱,孤僻自闭的傻王爷。一个是大婚之日公然骂街的凶悍王妃。皇城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在这儿耕地种田?

“喂!你们几个!看什么看,就是你们!过来。”

傅凌初叉着腰,冲那些在亭中站点的护卫们勾了勾手指。护卫们不明所以,愣头愣脑地凑了上去。

“你们是不是都还没有娶妻?”

众光棍一齐点头,还用“你怎么知道”的眼神望着傅凌初。

傅凌初干笑一声,骂道:

“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粗活都不来搭把手,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还想娶老婆?活该单身一辈子!赶紧的,干活……”

众护卫郁闷,他们武功高强,满腔热血,她居然叫他们搬萝卜?那个阴险的管家一开始是怎么忽悠他们来着?说什么因为璟王妃是雷州公主,所以他国派了高手来取王妃性命。说什么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势必会影响青、雷两国的关系。到时候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可是……妈蛋!说好的刺客呢?

“动作快点……”

傅凌初铁了心要把活儿往他们身上推,脸皮厚到没有一点身为弱女子的自觉。众护卫无奈地开始干活,心里早就把何方景里里外外地骂了个遍。

傅凌初坐在牛车上,看着来来回回搬萝卜的护卫们,又看了看烈日下挥着锄头的风权卿,突然觉得种田的日子也挺惬意。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身边的帅哥还挺多。不说风权卿那个细皮嫩肉,萌的让妹子们都自惭形愧的祸水。就连这些个护卫都是秀色可餐的大帅哥啊。看看这充满阳刚之气的俊脸,细看下还颇有几分古天乐的味道呢。啧啧,真是帅到没盆友啊!

“哎,小白,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抬起手来我看看。”

傅凌初口中的小白,乃是护卫们的头领白毅。此人身高一米八七,光是站着就能给人无形的压力。无奈的是一整个彪形大汉到了傅凌初的嘴里就成了“小白”,气势瞬间爆弱啊……

其实,白毅已经忍她很久了,听到她又喊自己小白,气的眼都直了。

“王妃有何指教?”

“你的左手,抬起来我看看。”

白毅皱眉,看着傅凌初没有说话。

“哎呀,别害羞嘛。我又不是为了要看你的腋毛……你那么严肃我会害怕的。”

傅凌初嘴里说着害怕,但脸上的表情却比谁都显得欠扁。众人默,带着些许同情看了一眼烈日下努力干活的某呆……

“王妃请自重!”

白毅一介武夫,嘴上功夫自然没有傅凌初厉害。他涨红了脸,双眼怒瞪着傅凌初,完全一副如临大敌的倒霉样儿。傅凌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呀,一点都不可爱。不逗你了,说认真的。你的左手是不是废掉了?”

傅凌初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毅,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怒意。

“你……怎么知道。”

白毅警惕地看着傅凌初,那模样是兄弟们都未曾见过的……小心。而他的承认也让兄弟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白毅擅长用剑,这是兄弟们都知道的事儿。虽然他的形象不太适合用剑,但他的确是兄弟几个中剑术最好的。

做兄弟这么些年,他们当真没有看出他的左手有什么不妥。一时间,众护卫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白毅的左手上。猫扑中文

第32章 非法行医

其实,白毅还很年轻,二十几岁的年纪,在现代或许他的人生才刚起步。但他的那双眼却显得过于沧桑,仿佛一片干涸的土地,没有一点生机。

“当然是用眼睛看到的啦。”

傅凌初眉眼含笑,冲白毅勾了勾手指。

白毅红着脸,闷着一口气靠上去。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的领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傅凌初靠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见白毅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许久他才拿正眼瞧她,眼里闪烁着充满希翼的光辉:

“此话当真?”

傅凌初笑:

“信不信由你。”

“王妃若能治好白毅,白毅自当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傅凌初有些意外:

“你的左手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白毅点头:

“手就是武者的生命。白毅从前惯用左手。”

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听的目瞪口呆。白毅用右手便已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了。若是真如他所说,他以前惯用左手……

天呐,那白毅的剑术岂不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是,既然那么厉害,那他的手又是怎么被废掉的?

傅凌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就此打住。虽然,那群护卫似乎对此事非常感兴趣,就算手里忙着搬运萝卜,耳朵却是竖的笔直……

傅凌初对揭人伤疤这种事儿向来没有多大兴趣,她只是淡淡地看了风权卿一眼,微微地展颜一笑:

“看到那边的呆子了吗?他是我的相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有资格为我效犬马之劳。真的是好可怜……对吧?所以,你们能否尝试着去喜欢他?他很寂寞,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白毅顺着傅凌初的视线往风权卿那边望去。

阳光下,风权卿正高高地举起锄头,用力地往下砸去。那张白皙的脸上,带着细细的汗珠和泥土……

“我不懂,你既然如此爱他,为何还要欺负他?”

白毅看着埋头干活的风权卿,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欺负?”

傅凌初挑眉,

“你觉得我是在欺负他?”

“难道不是吗?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何止是累,他还听管家说风权卿之前受了很重的伤,这回来别庄就是为了养伤的。可这个女人却将他当成牛来使唤。

白毅当真是看不透她。外界传言,她才貌双全,嫁给青州国的傻王爷完全是因为皇命难违。还说她早已心有所属,更有人坦言不出三日她必定红杏出墙。

但她大婚当天,不顾礼法,下轿痛骂那些说她夫君闲话的人。还为他调教奴仆,为他打理家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转眼她又一口一个“呆子”地唤她相公,还总占着王爷对她的喜欢,指挥他做这做那……

“你懂什么,这叫劳逸结合治疗法。呆子娇生惯养……呃,好吧,这个真没有。但他没干过苦力活儿是事实啊。身体素质太差,必须加强锻炼。”

众人默,为什么他们听说的是另外一个版本?难道不是女官大人觉得萝卜田看着反胃,才勒令王妃旧田改造的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怀疑我啊?”

傅凌初没好气地抬起白毅的左手,报复性地在他胳膊上扎满了细小的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他们老大的手臂就被扎成了刺猬。

这女人当真是惹不起,这施针的速度居然令常年习武的他们都望尘莫及。不过她到底是从哪里掏出这么多根银针的?

“疼不疼?”

傅凌初坏心眼地屈指弹了弹密密麻麻的银针,白毅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答道:

“不疼。”

傅凌初笑着点头:

“很好,看来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啊……”

她微笑着将摇摆不定的银针插得更深,然后抬头呲牙笑道:

“还能忍不?”

白毅冒着冷汗,哼了哼,点头让她继续。傅凌初却惊讶地瞪大眼睛:

“练武之人的皮,果然要比一般人的厚上许多啊。”

白毅脸色惨白,喘着粗气问她:

“如何?”

“哦,如我所料。你的左手还有救。没猜错的话,当年伤你的人应该是个菜鸟。”

傅凌初一根根地收回银针,然后全数扔在了地上。而后抬头,用眼神将那些偷窥着他们的视线纷纷逼退。

白毅闻言,虚弱地笑了笑:

“是我的未婚妻。”

这个答案的确出乎意料,但傅凌初依旧没有八卦到底的心。“哦”了一声,抓起他的手给他号脉。众人嘴角抽搐,为毛你就这点反应?

“呃……你经脉未断,本该是好事。但是,污血堆积在肌肉里没有处理好,加上坏死的腐肉附着在骨头周围,没有清除干净就长了新肉。所以,你一发力就剧痛。”

白毅点头,分析的很到位,他基本不用补充什么。

傅凌初同情地看他一眼:

“我不得不告诉你,因为当年你对伤口处理的不够得当,所以要想痊愈,你恐怕还得再挨一刀。”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拿正眼去瞧傅凌初。再挨一刀?说的倒是轻巧!你呀的到底是大夫还是屠夫啊?

“干嘛干嘛,赶紧干活!”

傅凌初恶劣地挥挥手,却发现不知何时萝卜已经被搬完了。果然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骚年们探寻八卦的脚步啊。

傅凌初哀叹一声:

“腐肉和淤血离当年受损的经脉很近。说实话,剖开后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看他的脸色。”

傅凌初往天上指了指,然后眯着眼笑着问他:

“决定要挨上一刀了吗?”

围观的众护卫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凑到白毅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开了。

“老大,是不是您的未婚妻移情别恋,遂与奸夫联手想要将您除掉?您跟我说,我去灭了那臭娘们儿!”

傅凌初翻了个白眼,这位仁兄,你八点档狗血剧看太多了吧……

“老大,王妃她连行医的等级试都没参加过啊,您不能相信他……”

傅凌初撇撇嘴,行医的等级试是啥玩意儿?她的确是没有参加过……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非法行医了!

第33章 葵花籽



不要问为何相信,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傅凌初看着风权卿的时候,那眼神和从前的他很像很像。

曾经他的眼里也只存在着这么一个人,哪怕付出一切,也无怨无悔。

“大哥,你不能自暴自弃啊……”

“大哥,你这样就挺好,我们养你。”

“大哥,你不能这么想不开啊。王妃她不靠谱啊,你看看王爷的下场就知道了……”

一群汉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未了,抱在一起埋头痛哭……

一时魔音袭耳,傅凌初忍不住掏掏耳朵,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喂喂,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又死不了,顶多治不好而已。我跟你们说,不要歧视无证人员,起码我比我师父要靠谱一些。”

白毅倒是有些好奇谁能教出傅凌初这样的徒弟,于是抬头笑问道:

“你的师父?”

傅凌初十分嫌弃地撇撇嘴:

“是啊,他是我见过最不靠谱的人了,但总是有人不遗余力地吹捧他。后来还将他传成了吐一口口水,都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仙……”

众人默,貌似印象中还真有这么一个传言来着。大伙儿齐齐开口:

“敢问你的师父是?”

傅凌初懒洋洋地看他们一眼:

“哦,家师颜渊,人称神医。”

“……”

“娘子娘子……可以撒豆豆了。”

风权卿早就瞥见自家娘子在偷懒了。他卯足了劲儿干完了活,一路小跑到傅凌初跟前,附上“求夸”的小脸一张。傅凌初捏捏他粉嫩的脸蛋,笑着问他:

“累不累啊?看你浑身都是臭汗。”

风权卿傻笑,指着那一片松好的土说:

“娘子娘子……撒豆豆。”

傅凌初点头,掏出一袋种子,倒了几颗在手心。仔细一看,嘴角免不了一阵抽搐。呃……为嘛是瓜子?傅凌初有些郁猝,呀,有瓜子吃也不早点拿出来分享!

白毅上前看了看,淡然道:

“是葵花籽啊,这种葵花青州国可是满林子都是。女官大人是雷州人,大概觉得此花稀罕。但葵花只能观赏,既不如桃花能结桃,又不如牡丹显富贵。还从未有人在自家菜园种这个。”

傅凌初挑眉:

“谁说葵花只能观赏?葵花籽炒一炒可好吃了。”

众人一脸鄙夷地看着傅凌初。心里想着,莫不是在风权卿身边待久了,她的智商也跟着退化了?

“切,有眼无珠。我告诉你们,这瓜子可是消磨时光,闲话唠嗑的好伙伴。”

傅凌初想到那有名的“傻子瓜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风权卿的脑袋瓜,咧嘴冲他微微一笑,并用极具魅惑的声音勾搭他:

“小呆卿要不要试试看?很好吃哦。”

呆子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傅凌初掌心的瓜子,又抬头看了看傅凌初。见她笑容灿烂,他也跟着傻笑起来:

“好吃。”

风权卿愣头愣脑地点头,完全一副“娘子说啥是啥”的狗腿样儿。

傅凌初喜笑颜开,她家相公果真是个捧场王!

“还是我家呆子聪明。”

傅凌初笑嘻嘻地将风权卿夸奖了一番,一手拎着装瓜子的袋子,一手拉着风权卿冲呆若木鸡的众人使了个眼色。

“来吧,今儿个本王妃就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瓜子。”

傅凌初拉着风权卿来到厨房的时候,左左正带着厨娘在下厨。因为傅凌初跟左左提过她不能吃酒,哪怕是一点点。所以左左很贴心地让这些厨娘熟悉了一下傅凌初的口味。傅凌初口味清淡,平时吃的并不讲究。所以这些刚从山下聘来的厨娘都十分好运的被留了下来。

看见傅凌初领着风权卿,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入了厨房。左左下意识地就往他们手里看去。还好,没有看到该死的白萝卜。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左左撇了眼傅凌初手里的袋子,很好,满满的,看来还没完成今天的任务呢。

“左左,我跟你说。他们居然不知道瓜子!好吃的瓜子哎……”

傅凌初义愤填膺,这群井底之蛙,居然连瓜子都不知道。左左一脸茫然:

“瓜子是个什么东西?”

傅凌初嘴角抽搐:

“是好吃的东西……”

左左指着她手中的袋子,一脸木然地问:

“好吃的东西?”

傅凌初点头:

“我能借你的锅子用一下么?”

眨眼眨眼,学风权卿那样楚楚可怜地用眼神博取同情。可惜,左左不是她,卖萌无效。她怒瞪着傅凌初,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想把我给你的葵花籽给煮了?”

“不是煮!是炒!”

傅凌初义正言辞地更正道,

“你试试嘛,真的很好吃……”

傅凌初拉了拉风权卿的衣袖,呆子很配合地摆出一副“拜托拜托”的脸。这对夫妻,真是绝配!左左无奈地扶额。

“算了,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不过要小心,可别伤着了。明日咱们还要回府……”

“明日回府?”

傅凌初尖叫,她都还没玩够呢!左左贵人事儿忙,大概早就忘了同傅凌初提回府的事。见傅凌初一脸便秘的表情,左左有些讪讪地解释道:

“你总不能带着王爷在这庄子里躲上一辈子,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去面对。何管家一大早就差人来请王爷回府了。说是太子殿下明日午时会去璟王府探望王爷。”

傅凌初再次尖叫:

“风权胤?他不是忙着跟右丞相斗法么?他来璟王府做什么?我家呆子没权没势可帮不了他什么忙。哦,我知道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拉拢的是雷州公主的势力吧?阴险!无耻!败类!居然利用我家呆子!”

左左额上青筋暴跳:

“你到底炒不炒瓜子了?”

傅凌初怒,眼里仿佛燃起了两簇熊熊的烈火。

“炒!干嘛不炒!我明儿就嗑着瓜子等他上门。看看是他的脸皮厚,还是我的鞋底厚!”

众人默,王爷真可怜,居然娶了这么凶悍的母夜叉!

第34章 等我回家

第二日,傅凌初难得起了个大早。她将风权卿从床上拽起来,使出前世摆弄洋娃娃的魄力,将呆子打扮的美美的。

风权卿困得东倒西歪,直到被傅凌初领出房门才被冷风吹的清醒了一些。枝头有鸟儿在开嗓,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傅凌初有些不舍,带着风权卿又去了一趟菜园子。

昨日她炒完瓜子就被左左撵去播种。种的是玉米以及土豆,苗子是厨娘家里培育的。为了表示感谢,她还将那厨娘升为了庄子的管事,给双倍薪俸。

“呆子,你喜欢这里吗?”

傅凌初靠在风权卿的肩上,心想若是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都呆在庄子里似乎也挺不错。不用去面对那些不待见呆子的人,不用费脑子去想谁会看不惯她家呆子,又有谁想置她的呆子于死地。这世上有太多烦心事,虽是聪明人的专利,也是聪明人的劫数。

“喜欢。”

风权卿的想法比较简单,说是喜欢,那便是单纯的喜欢。傅凌初笑了,左左说的对,她总不能带着呆子在这庄子里躲上一辈子,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比我们的家还喜欢吗?”

“家?”

风权卿眨着眼,似乎并不是很理解“家”的定义。傅凌初揉着他的脸蛋,笑着解释:

“家就是,有你,有我,有左左,有小景在的地方啊。璟王府就是我们的家。”

风权卿笑的眼儿弯弯:

“喜欢。”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就怕自己动一下傅凌初就会摔地上去。呆子的想法总是比怪异,傅凌初用手圈住他的腰,拿脸在他胸膛蹭了几下。风权卿很好欺负,无论她怎么蹂躏都不会哼上一句。

习惯很可怕,就像毒瘾,一旦染上便是万劫不复。不知何时,她已染上了这么个坏习惯,习惯依赖他的肩膀,习惯揩油吃他豆腐,习惯在他笑时也跟着他笑……

“我们回家吧。”

在他的身边,傅凌初总是感到安心。所以,对她来说,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何方景在山下等的花都谢了,好不容易瞧见有人下山。结果等来的却是被充当苦力搬运萝卜的护卫们。

他们的身后跟了傅凌初和风权卿,最后才是一脸便秘的左左。

因为一下子收获了太多的白萝卜,不吃完又太浪费。所以傅凌初决定让白毅装车运到集市上卖掉。反正回去的途中正巧路过集市,顺手甩掉这些令左左望而生畏的白萝卜们。赚几个小钱,帮呆子买点杏仁补补脑子。恩恩……很完美的计划!

打定主意的傅凌初心满意足地与风权卿一同坐上了回府的马车。然而,摇摇晃晃的马车简直就像催眠的摇篮,加上起的太早,傅凌初的头一靠上风权卿的肩膀就经受不住瞌睡虫的袭击,昏睡过去。

等她被摇醒时,马车已停靠在璟王府的门前。下了马车一看,哪里还有半根萝卜的影子。

“怎么回事?我的萝卜呢?”

傅凌初郁猝,她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啊啊啊啊……

左左神清气爽,指了指门前站着的一群乞丐笑着解释道:

“途中遇到难民,我瞧着可怜,便把萝卜全都施舍给那些可怜人了。哦,这几个孩子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来皇城逃荒的。说是要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一路跟了过来。可怜见的,这大冷的天,衣服都没件像样的……”

傅凌初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已经对左左的天真感到绝望了。她的萝卜!她的外快!她给呆子买杏仁补脑的银子飞走了呀……

“衣服。”

风权卿从马车中探出脑袋,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那包袱是傅凌初亲手打包的,里面装着他的衣服。见他伸直了手臂,将包袱递给那群衣衫褴褛的少年们。傅凌初忍不住伸手将包袱拦截了下来。

“你的衣服太大,他们穿不了。算了,有你们这么败家的家人,算我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不就多几张嘴么,我养得起!”

她心痛地咬唇,这些小屁孩才多大啊?看着瘦不拉几,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估计会吃很多吧!呜呜,她好可怜,为这一家子人操碎了心哪!

“左左,你带他们下去换件衣服。何管家你帮我陪着王爷,我要与白毅……恩,出去一趟。”

傅凌初一说要出去,风权卿就立刻黏了上来。她伸手去掐他的脸蛋,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在家等我回来。”

风权卿乖乖地点头。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轻易地对着旁人笑,知道吗?”

风权卿愣了愣,黑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傅凌初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全然一副含羞带怯的小媳妇样。她咳嗽了一声又问了一遍,才得到风权卿的点头回应。

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透彻,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灵魂。傅凌初莫名地有些心虚,刚才那眼神真是属于呆子的吗?还是那本来就是风权卿该有的样子。

傅凌初心思沉重,看来在别庄的几日治疗出现了效果。泡温泉在治疗某些慢性病和养生保健方面尤其独到的作用,往往优于某些药物治疗。而呆子那几日又是泡澡又是游泳的,不仅促进了血液循环,还松弛了肌肉韧带与温泉水中的物质得到了有效转换。加上她有意让他锻炼身体,做回聪明的风权卿,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但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她并不想让风权卿变聪明。他说过现在的他很幸福,很快乐。她需要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

可是,他原本不是傻子,他中的毒已经压迫了他的脑神经。若是继续放任不管,他很可能会失控,会发疯,会性情大变!

“呆子,等我回来。”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傅凌初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垂眸,注视这被风权卿紧紧握住的手,差点就流下泪来。

“娘子,记得回家的路吗?”

风权卿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孩童才有的无知,却声声敲打着她的心脏。

“记得。”

傅凌初不敢回头,挣开他的手,温柔回道:

“相公,等我回家。”

第35章 难民?

“您和王爷的感情真好。”

白毅跟在傅凌初身后,突然感叹了一句。那声音中带着几分艳羡,却是让傅凌初的心里一甜。

“是么?”

“王爷生性善良,若是配了别家女子……但偏偏遇上了王妃,也算是天赐良缘。”

“你当真那样认为?”

傅凌初哀叹一声,

“可我不如传闻中的貌美如花,还无才无德……”

她虽然没有顺风耳,但那日他们坐在一块儿聊她和呆子的事情,聊得那么大声,她就算装聋子也没必要吧?

白毅闻言,猛地咳嗽了几声。

“呃……王妃菩萨心肠。”

傅凌初无语。果然她浑身上下是找不出别的优点了么。所以才逼得白毅开始寻找她的“内在美”?正郁闷之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救命”。下一刻,她的脚踝就被一股力量绊住,强大的惯性让傅凌初的整个身子都向后倾斜。白毅拉了她一把,收起了方才谈笑时的轻松快意。

傅凌初站稳身子,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长发飘散满地的女人,缓缓地抬起脸来。她的脸很小,显得一双眼睛硕大无比。她有着清瘦的尖下巴,一张嫣红的樱桃小嘴。凌乱的长发贴在脸上,黏糊糊的看不清模样。但她趴在地上的造型简直跟恐怖片里的贞子如出一辙。

傅凌初吓的脸都白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好在白毅眼明手快搀住了她,稍稍发力将浑身虚软的傅凌初拉到了身后。

“救命……”

地上的“贞子”声音微乎其微,一只皮包骨头的手颤抖着向她伸了过来。

“救救我……”

傅凌初愣了愣,搞了半天这是人不是鬼啊。她拍了拍胸膛,扳下白毅护在她身前的手臂,在那女人面前蹲了下来。

“你是难民?”

她想起左左跟她提过,皇城里来了不少难民,她瞧着可怜就把白萝卜全给了那些人。起初她还怀疑是左左扯谎,说不定是因为她讨厌萝卜,才故意将萝卜分给了城中的乞丐。没想到真如左左所说会有人饿的连手都瘦成了干尸,这么恐怖。

她方才光顾着说话也没仔细看周围。虽然街道两旁依旧如往昔富丽繁华,但似乎在每个角落里都隐藏着衣衫褴褛,面如枯槁的难民。可他们或站或卧,看情形都没有这个女人来的惨烈。

而这个女人就这么狼狈地趴在大街上,身上的粗布黑衣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两截袖子不翼而飞,露出两条脏兮兮的手臂。天呐!那两条手臂在傅凌初的眼里简直就是两根牙签……

“我不是……”

那女人仰起清瘦的脸,埋在黑发中的双眼闪动着点点泪光。

傅凌初有些无言,心里嘀咕你不是难民,那怎么比难民还要难民呢?

“王妃,闲事莫理。我们快走吧。”

白毅见傅凌初蹲下身的时候便也跟着蹲下身去。他眼尖,光是看这女人的手就知道她是个练家子。知道此人不简单,他唯恐有诈便存了几分心思。谁知那女人一听白毅对傅凌初的称呼便瞪圆了眼睛,原本就大的眼睛,这下更大了一些。

“你是王妃?”

这话似乎耗尽了那女人全部的力气,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喃喃道:

“不可能,他……他说过要等我的。”

傅凌初一听,眉头一皱。

“你谁啊?”

那女人发了疯似地拼命支撑起身体,仰着脑袋冲傅凌初吐了一口口水。傅凌初没有防备被她吐得满身都是,火气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说你谁啊?居然敢吐我口水!白毅!把这女人给我带上,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理由敢这么对我?找死也找错门了!老娘多的是法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凌初彻底地被惹毛了,她招谁惹谁了?为这一群病秧子看病奔波,就算没积德但也没有积怨吧?换做以前她是看都不会去看什么乞丐难民的,若不是这些天受了呆子影响,心变软了那么几分,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受到这种耻辱?

真心火大!臭呆子死呆子!都是他不好,一脸呆相,害的她智商也跟着降低。就不该同情这样的人,好心果然都是没有好报的!

白毅看着负气走远的傅凌初,无奈地扛起了因失去最后一丝力气而倒地昏厥的女子。耳力超凡的他当然听到了女子的轻声呢喃。这女人该不会是璟王爷的旧情人吧……

想到极有这个可能,白毅忍不住看了一眼傅凌初远去的背影。心想,可千万别是他猜的那样,要不然璟王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白毅默默地跟在傅凌初身后,一路来的低气压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他们才去了别庄几日,回来后皇城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实在难以想象,当他们在别庄过着与世隔绝的舒适日子时,外面的难民却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然后,最繁华的城内已是这幅光景,那城外呢?会不会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他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而走在前端的傅凌初也已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

白毅托了托背上的女人,有些无奈地回望了傅凌初一眼。傅凌初淡漠地扫了一眼那群眼巴巴望着他们的难民,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她讨厌这些难民的眼神,污秽,直白,像是要将他们生吞下肚,眼睛里似乎泛着接近疯狂的绿光。

这些人似乎与城中的难民不太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白毅,你先背她回府。”

白毅勉强地冲傅凌初笑了笑:

“这女人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点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啊,我是担心呆子的安全。”

傅凌初别扭地看他一眼,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白毅谨慎地跟在傅凌初的身后,用余光打量着四周的难民。

这些难民个个靠墙而坐,但目光却毫不忌讳地落在他与傅凌初的身上。周围的百姓户户大门紧闭,光是这诡异的气氛就让人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

他们现在已经走过了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一路上除了如狼似虎的难民,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第36章 铁匠

(猫扑中文 ) 傅凌初从容地走在道儿上,步态稳健,目不斜视。仿佛见惯了人生百态,脸上没有同情,没有冷漠,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四周的商铺皆是大门紧闭,唯有一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傅凌初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被随意地摆放在角落,写着“天下第一铁”五个大字的牌匾。又扬起脑袋看了看悬挂在头顶的各式道具,微微勾唇一笑。

“就这家吧。”

她足尖一旋迈了进去,带着几分洒脱和随意。白毅只来得及看到一眼她被风带起的衣角,无奈地跟着她走了进去。在进入这家铺子的那一刻,他注意到那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难民们突然瑟缩了一下。

铺子里面站着一个铁匠,满脸的络腮胡子,眉眼处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他的前方是一个大火炉,炉膛内火苗直窜。傅凌初站在他对面,踮着脚尖往炉膛里看。

那铁匠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拿出铁钳将烧的通红的铁料转移到了铁墩之上。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小铁锤,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铁料上。猛烈的碰撞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正是他们在铁匠铺外听到的声音。

傅凌初默默地看着,也不出声打扰。直到铁匠注意到他们才指着门外那块写着“天下第一铁”的牌匾笑着问道:

“请问,这里是不是天下第一铁?”

那铁匠怒目圆睁,举起小铁锤重重地往铁料上一砸。扯起大嗓门就冲傅凌初吼道:

“怎么?又是来求我铸剑的?”

求?傅凌初挑起柳眉,意味深长地看了铁匠一眼。

“不,我们从不求人。”

傅凌初摆摆手,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张设计图递给那位铁匠,笑问道:

“不知道您会不会做这个?”

那铁匠接过去,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后扬眉看着傅凌初道:

“这东西我没见过……”

傅凌初暗自腹诽,你要是见过,那才有鬼!铁匠摇头晃脑,伸手撩了撩络腮胡子,又皱了皱眉,指着其中一张问傅凌初:

“这个我看明白了,是匕首?”

傅凌初笑而不语,铁匠细看之下又指着图纸说道:

“你这标错了,哪有那样小的匕首?”

傅凌初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没有标错,就是那么小。而且,这不叫匕首,这叫手术刀。您做的了吗?”

那铁匠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

“能做!为什么不能做?给我七天!不!五天时间!”

说完,他便气呼呼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拿着傅凌初的图纸仔细揣摩起来。看了一会儿,他又皱眉。但询问的声音明显放柔了许多:

“这个又叫什么?”

傅凌初笑了笑,细心地解说起来:

“这叫镊子,用于夹取毛发,细刺及其他细小东西的器具。在创口较小时能深入到治疗部位。带有弯头的镊子可以夹取侧面的周围组织。使用起来比较方便。”

那铁匠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傅凌初说到“创口”,“治疗”时,他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你是医女?”

铁匠的声音凉如寒冰,看向傅凌初的眼神锋利尖刀。白毅感觉情况不对,朝前迈了一步,傅凌初却伸手将他往后一挡。

“我虽懂点医术却实在没什么医德,做事向来任性妄为,只救自己想救的人。坦白说,我没什么悬壶济世的决心,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是这样,自然不能要求别人怀着慈悲之心为我做事。您若愿意帮我做自然是好,但若是不愿,我亦不强求。”

说完,她伸手就要将铁匠手中的设计图拿回。那铁匠下意识地一躲,又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道:

“你倒是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要强上一些。罢了,我说话算数,说了五天便是五天。你们五天后再来取吧。”

他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摸着胡子爽朗地笑了:

“不过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活到五日之后喽。”

傅凌初不以为然,朝那铁匠笑了笑: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白毅我们走。”

铁匠闻言哼了一声,埋头研究图纸去了。

一出铺子,那种压抑的感觉似乎又重新回来了。白毅一步步跟在傅凌初的身后,步态轻盈,仿佛肩上扛着的女人根本不存在一般,举步落地悄无声息。

反观傅凌初就轻松许多,依旧踏着稳健的步子,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谁知才走出几步,那铁匠便匆匆地奔出了铺子。

“喂!女人,你还没给钱!”

傅凌初笑着回头,厚颜无耻地答道:

“真是抱歉,我今日没有带钱。”

“你!好哇!我倒是看出来了,你这是在戏耍我啊!”

铁匠被傅凌初气得直跺脚,他脚一跺,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难民便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白毅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傅凌初朝他使了个眼色。

“今日来的匆忙,当真身无分文。若您不嫌弃,我这儿有一支金钗,是我身上唯一贵重之物,就抵给您吧。”

傅凌初今日身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衫,素雅的没有一点王妃的样子。只头上那一支金钗才让她不至于沦落到路人甲的地步。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将头上的金钗摘下,笑着将金钗亲手送到了铁匠的手上。

“这支金钗是我家相公送予我的,还望您好好保管,五日之后我会亲自来赎。”

铁匠闻言,没好气地哼了哼:

“你放心,我只对银子感兴趣。五日之后你带上银子来赎便是。倘若你逾期不来,就别怪我将你家相公送你的金钗熔了……”

傅凌初笑着撇了一眼又开始蠢蠢欲动的难民,回道:

“此物对我意义非凡,若不出什么意外,我定当重金上门来赎。”

铁匠一愣,揣测着傅凌初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咬着牙道:

“快走快走,在这儿碍了我的眼……”

傅凌初笑着应声,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王府。白毅只觉得那一股压抑骤然消失,还未明白过来便已身处王府。猫扑中文

第37章 矛盾

左左忍着笑将她扶稳,带着几分调侃道:

“王妃,王爷可想你了,一直在问左左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傅凌初捧着风权卿的脸看了又看,灵动的双眸闪过一丝欣喜:

“是吗?呆子想我吗?”

风权卿一个劲地点头,伸手静静地抱住了傅凌初的腰身。众人抖成一团,纷纷识相地背过身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傅凌初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呆子的热情,两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才几个时辰不见,她就有些想他了。感受着他的拥抱和体温,心里仿佛塞了满满的棉花,涨涨暖暖的。

“娘子……我乖。你别不要我……”

风权卿的下巴搁在傅凌初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轻咬她的耳朵。傅凌初怕痒,缩了下脖子。听到他哀怨的控诉,不解地将他推开一点,捏着他的脸蛋,轻声问道:

“谁说我不要你了?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风权卿低头委屈地对手指:

“可是……可是何管家说,你跟别人跑了,不要我了……”

呆子说的小小声,却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一时间鸦雀无声,安静的仿佛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傅凌初冷笑一声,捏着呆子脸蛋的手加重了力道:

“你宁愿相信何管家,也不愿意相信我?”

风权卿疼的嗷嗷直叫,可傅凌初咬着牙捏的更加用力。难怪这么热情地拥抱她,原来是怕她红杏出墙!为什么她会那么生气!恨不得将某呆吊起来痛打一顿!

“风权卿!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什么?怎么可以怀疑她?怎么可以不信任她?怎么可以……不自信到这种地步!他知不知道他害怕失去的眼神会令人心痛?他知不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服自己待在他的身边?

风权卿静静地看着傅凌初,而她却没用地红了双眼。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看来她和风权卿之间,她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傅凌初收回手,眼里恢复了一惯的神色,清冷平静,毫无波澜:

“白毅,把你肩上的女人带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要问。”

傅凌初推开风权卿,抬眸看了一眼白毅,转身迈了几步。风权卿正想跟上去,她却停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左左,带风权卿回屋子。”

她不再叫他呆子,而是唤他的全名。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左左想劝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惊觉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立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傅凌初并不是她的主子……

傅凌初走了,带着一股蚀骨的寒意。白毅只是神色黯然地看了风权卿一眼,也跟在她的身后走了。

“你发什么疯!干嘛要跟王爷说些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事儿!”

左左一肚子的气没处撒,逮到始作俑者一个劲地数落。

“要是你害王妃真的不要王爷了,我看你怎么赔!”

何方景起初还带了点歉意,被左左这么一骂,什么愧疚都没有了。他也是一肚子的火,冲着左左就嚷:

“我不过是说笑,哪里知道王爷会当真?再说傅凌初算什么王妃?她又不是雷州国的公主!我有说错什么吗?她迟早会丢下王爷!现在对他这么好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将他抛弃?你们这群骗子!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对!”

左左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何方景:

“你错了,凌初她不是骗子,她从来都没骗过王爷……”

从一开始,傅凌初就没想过要欺骗风权卿。她说过的,她不是他的娘子……

倘若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精心策划的骗局,那么曾经的温馨美好,是不是太过真实?

“就算她没有欺骗过王爷,最后也是会抛弃他的。替嫁欺君的罪名,她担不起。”

左左忽而笑了:

“我听见……她叫王爷,‘相公’……”

傅凌初从没欺骗过风权卿,她叫他相公,那他便是她的相公。

她是个洒脱的人,不管世人怎么看她,她都能一笑置之。只有真正放进了心里的人,才会伤她至深。

“她不会喜欢王爷……”

何方景垂下眼皮,脑海中闪过那日出府遇险。风权卿用他单薄的身躯将她护在身下的画面,颤抖着又补了一句,

“她只是感激王爷,不是喜欢……”

“为何不是喜欢?何方景,你别老拿自己的心去衡量别人的感情。你根本就没有容人之量!你不配!”

左左看了风权卿一眼,见他呆望着傅凌初离去的方向,鼻子微微一酸。

“你是不是觉得青州欠了你,所以王爷也欠了你?就因为他是青州皇子,所以你才将满腔的怨和恨都发泄到他的身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他们一样,你们都嫉妒王爷!”

左左咬着牙,拉起了风权卿的手。他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左左心疼地放到嘴边哈着气,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王爷他那么好,从没害过谁。他只想做他自己,奈何投错了胎,生在了帝王家。朝堂上的争斗,他一点都不懂。你家遭的难,更是与他无关。你以为皇后为什么要将一批获释的死囚送进王府?她不就是想看你们将自己的不平发泄在无力还击的王爷身上吗?

“你说我嫉妒他?嫉妒一个傻子?”

何方景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向左左。风权卿的身子猛地一颤,左左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终于肯说真话了吗?何管家,真是辛苦你了。难为你还肯在我们王爷身上下功夫!你的腿已经痊愈,你家主子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璟王府地方太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明日就请回吧。”

左左拉着风权卿的手想去找傅凌初解释,却被何方景挡住了去路: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左左冷笑一声:

“就凭王妃立下的家规!凡有口不择言,诋毁王爷者,逐出璟王府!”

第38章 记仇

(猫扑中文 ) 璟王府的书房虽然挨着主屋,但中间却隔了一片墨竹。傅凌初喜静,常在书房里看书,便在房里安置了睡榻。

傅凌初让白毅将人安放在榻上,自己去取了矮凳放在榻前。从始至终,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专注地为那女人把脉。

白毅站在一旁,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傅凌初长得很一般,称不上难看,也说不上好看。但她不苟言笑的时候,那双眼透着一股摄人心魂的光芒,好似多看一眼就会深陷沉沦。

她为什么不笑了?就因为王爷怕她离开?白毅不懂,但看着面无表情的傅凌初,他竟然想起了多年前被未婚妻废去左臂时的自己。

“您在生王爷的气吗?”

鬼使神差地他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傅凌初收回把脉的手,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几片竹叶刚好落下,被风轻轻一带飘到了窗柩上。她静静地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抠,但抠了半天也没能将竹叶给抠出来。接着她笑了,但那笑却未达眼底。

“白毅,你恨你的未婚妻吗?”

白毅皱眉想了想,他与未婚妻是青梅竹马,自小定的亲。遭受了背叛,他理应生气。可实际上他的心思很淡,淡到纵然被她废了手臂,也不曾怨过她一分一毫。

“喜怒哀乐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绪。我自然也会生气,但我不会生呆子的气,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其实他一点都不傻,只是缺了几分情绪。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他有的表情只是笑。他将自己封闭在小小的世界里,那里只有喜乐,所以他看不见旁人的痛苦,也感受不到。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气我既然已经将他摆在了心里又那么小心眼地去介意他的与众不同。我以为我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但我其实与那些嘲笑他的人是一样的。”

白毅牵起嘴角,笑了:

“真亲切啊……”

“什么?”

傅凌初不解地看向白毅,但他却收了话茬儿,转头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您喊王爷的那声‘呆子’,不知为何很是亲切。”

傅凌初也笑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霸道?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半句不是,自己却总是一口一个‘呆子’地喊他?”

白毅摇摇头,余光瞄向了房门,又看了看傅凌初,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昏迷的女人身上。

“王妃,她怎么处置?”

傅凌初伸了一个懒腰,走到书桌前写了一张方子交给白毅。白毅不解地看着她:

“这是……”

“治疗内伤的独家秘方。效果很不错的,你可以配一些做成药丸分给兄弟们。”

白毅语塞,憋了半天才小声地问道:

“给我的?”

傅凌初指了指榻上的睡美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给她的!没看到她就剩一口气了啊……”

说着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到了白毅的手中。

“去买一些酒来,越烈越好。”

白毅莞尔,将方子叠好收到袖子里,才拿着钱袋起步往门口走去。他的手搭在门上,想了想又收回了手。

“王妃,既然你身上有钱,刚才为何还要将王爷送的金钗抵给那铁匠?”

白毅问的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就逗笑了傅凌初。

“呆子那么呆,他哪会送东西来讨好我啊!那是土豪左的金钗……”

“那您为何说是王爷送的?”

傅凌初看着白毅那张呆板的扑克脸,突然觉得有些喜感。

“如果不那么说,那铁匠怎会善罢甘休。”

“但是您明明就有银子……”

得,这孩子进了死胡同了。

“你傻啊,我要是真把银子给了铁匠,那铁匠还会追出来?那铁匠若是不追出来,你我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拖油瓶,能杀出重围,安全回到王府?”

“那些难民的确有些奇怪,不入皇城接受救济却只在城尾徘徊。而且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友善。”

傅凌初托着下巴,皱着眉补充道:

“而且周围的商铺,青天白日的不做生意,也很奇怪。那铁匠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还敞开大门做生意,更是怪上加怪。”

白毅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王妃是故意说自己没带银子。然后将显露在外,最值钱的金钗抵给铁匠。这样一来,那些难民真的以为我们没有银子,也就不会浪费力气对付我们了。”

“你还不算笨的无药可救。但也只是说对了一半。你难道没发现那些难民很害怕铁匠吗?我这招叫做狐假虎威,有铁匠罩着,那些难民自然不会对我们下手。只不过,街尾的那些难民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那个铁匠又是什么来头?”

白毅见傅凌初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王妃若是对此事感兴趣大可以去千鸟阁买消息。那里汇聚了金之大陆最厉害的探子,只要价钱合理,什么消息都能买到。”

傅凌初两眼贼亮地望向白毅:

“千鸟阁在哪儿?”

“……”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璟王府这么穷,哪有闲钱去买八卦啊……”

傅凌初用哀怨的小眼神瞟了白毅几眼,见他看着她发呆,呲牙冲他笑了笑:

“你跟我扯了这么一大堆废话,又总是往门口瞧,该不会……”

她边问边朝白毅步步逼近,最后一伸手将他抵在了门上。她贴近白毅的侧脸,稍一用力,身后的木门便“嘭”地一声,像是撞上了什么。

在门外偷听的风权卿被撞到了额头,脑袋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反应迅速的左左侥幸躲过一劫,却被风权卿绊倒,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

傅凌初看见左左和风权卿摔得东倒西歪,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先回主屋的吗?”

左左从地上爬起,揉着摔疼的膝盖抱怨道:

“还能如何,太子府的人已经到门口了。左左自然是来伺候王妃更衣打扮的。”

傅凌初点点头,故意无视呆子伸过来的手,自顾自地对左左说道:

“就这样吧,不用打扮了。免得有些人又要说我红杏出墙!”

左左无语,这人可真是记仇……猫扑中文

第39章 太子驾到(修)

傅凌初依旧是那身月牙白长裙,没有刻意地打扮,只是让左左帮她弄了个简单的发髻。太子风权胤虽是呆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但自小便过继给皇后,是敌是友还有待斟酌,她必须小心应付。

她没有理会风权卿,只是憋着一股气到了前厅,随便寻了个位置入座。就算不回头,她都能脑补出呆子一脸幽怨的包子脸。想着想着竟笑了,心中仅存的一点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左左见傅凌初脸色渐好,心中的烦闷也算得到了纾解。至今,左左都还记得第一眼见到傅凌初时,她坐在床沿,拍着手替那名叫清源的女子呐喊助威的样子。满脸的笑颜,却始终没能撼动眼底的情绪,那么平淡无波,静如死水……

“娘子,我错了。”

风权卿委屈地坐在了傅凌初身边的位置上,无辜地盯着她的脸。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决堤一般。

傅凌初鼓起腮帮,冷哼了一声:

“我红杏出墙,跟别人跑了,你还理我做什么?”

风权卿一听急了,见傅凌初扭过脸不去看他,忙挪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傅凌初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

“娘子你捏你捏,捏了就不生气……”

傅凌初被逗笑了:

“我没生气,我要是真的生你的气了。你恐怕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我。”

这话傅凌初倒是没有夸大。若是她有心将自己藏起来,风权卿估计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呆子委屈的包子脸实在是可爱,傅凌初再也装不下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呆子,你要学着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说到做到,好不好?”

风权卿点了点头,随后又抬头望着傅凌初的眼睛笑了笑:

“娘子……再一次,再一次……”

“再一次什么?”

傅凌初正感到莫名其妙,忽而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和白毅在书房里的对话。

“呆子?”

她尝试性地唤了他一声,果然见呆子红了脸颊,羞涩地垂了眸。

“娘子,再……再一次……”

傅凌初笑着喊他:

“呆子呆子呆子……”

风权卿笑的满足,按住突突乱跳的胸口,冲傅凌初微微一笑:

“娘子,再一次,再一次……”

傅凌初突然有些心酸,她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付出最多的那一个。却不知道,在她迟疑的时候,风权卿先她一步跨过了那道障碍。他对她毫无要求,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唤他一声“呆子”,他都无比的快乐。

“呆子呆子呆子……”

她做什么这么矫情,她家的呆子只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好,干什么非要他去懂什么叫做伤心难过?只有喜乐有什么不好?在她生气的时候,他会焦急不安,会哄她开心,这便已足够。

“娘子……再一次,再一次……”

某呆笑靥如花,傅凌初却嘴角抽搐,再也不想说话……

“好王爷,别闹王妃了。一会儿太子殿下就该到了。”

左左体贴地为傅凌初沏了杯茶,还不忘朝风权卿使了个眼色。风权卿马上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看的傅凌初莫名其妙。

左左说,要乖乖的,娘子才会喜欢他。风权卿默默地在心里记下,娘子喜欢乖孩子,那他就乖乖做个好孩子……

随着一声高昂的“太子驾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傅凌初只是半蹲行了个简单的礼,表面上淡漠如水,心里却想着还好秦若雨是公主身份,不然这场互换她可要吃大亏。正怔愣间,听得一声“弟妹无须多礼”,她的胳膊被人虚扶了一把。那是一双十分眼熟的手,白皙细长,竟与她家呆子的手一样漂亮干净。

傅凌初心中微定,含笑抬眸,一抬头果然见到了一张与风权卿相差无的脸。太子风权胤和呆子风权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眼神始终不及风权卿来的清澈透亮。

“弟妹果然是……清秀可爱……”

风权胤身姿挺拔,仪态翩翩,看似举止斯文,眼神却锐利如刀。他话里有话,傅凌初自然听得出来。她抬起手,甩掉臂上挂着的爪子,冲风权胤微微一笑:

“若雨自小养在深宫,不知何谓美人,今见太子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哪有男子喜欢被人夸成“美人”,风权胤也一样。果然,傅凌初一“夸”完,他的脸就黑了一半。

“弟妹过谦了。”

他笑的尴尬,心道连雷州国君都不放在心里的人,果然说话横冲直撞。

既是客人,傅凌初自然不会有意为难于他。她请他入座后,又坐回了风权卿的身边。

“听说皇弟遇刺,不知伤势如何?”

风权胤见傅凌初不想与他多谈的样子,也懒得与她客套,干脆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呆子一切安好,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傅凌初话音刚落,就听风权胤一声怒喝:

“你叫皇弟什么?”

“呆子……”

傅凌初面无表情地重复,扬眉,挑衅地看着风权胤。

“你……你你你……”

风权胤气得拍案而起,人还没冲到傅凌初面前。风权卿便已快他一步,扑到了她的怀里。傅凌初非常自然地伸手去捏他红扑扑的脸颊,俯身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我没事。”

风权卿靠在她的腿上蹭了蹭,双眼死死地盯着风权胤。

“皇弟?”

风权胤吃了一惊,蹲在风权卿的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皇弟,是皇兄呀。还记得我吗?”

风权卿很不给面子地摇头,见他靠近傅凌初,眼睛又危险地眯了起来。风权胤黑着一张脸,锲而不舍地再凑近了一些:

“你再仔细看看,我是最最疼爱你的皇兄啊!”

风权卿扭头,将他无视到底。傅凌初看不下去了,这是什么情况?呆子居然也有不肯认人的时候?前些日子不还对她说过,他的皇兄曾经给他买过糖葫芦嘛!

傅凌初指了指风权胤,凑到呆子耳边轻声询问:

“相公不喜欢他吗?”

风权卿摇头,某太子笑的花枝招展……

“那喜欢他吗?”

风权卿十分果断地摇头,某太子瞬间石化……

傅凌初只觉得有趣。这个风权胤也不是那么讨厌嘛!起码,他面部表情还挺丰富的……

第40章 碰撞

(猫扑中文 ) “皇弟,你看你看,我是太子哥哥啊!”

风权胤笑脸相迎,却换来风权卿淡漠的注视。可他不厌其烦,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的脸凑到风权卿的面前。

“皇弟,叫皇兄,我是皇兄呀……”

呆子躲闪不及,怒了。他将脑袋往后一仰,又猛地向前,重重地撞上了风权胤的脑门。傅凌初和左左都惊呆了,却见风权胤揉着脑门,眼里荡起水雾:

“皇弟你……你为什么要生为兄的气啊?”

傅凌初嘴角抽搐,这位太子到底演的哪一出?风权卿这表情分明是嫌弃啊嫌弃!呆子也真是的,不喜欢躲开便是,干嘛拿自己的脑袋去撞?本来就已经够呆了,要是撞坏了脑袋,怎么办?

那一撞,撞的风权卿眼冒金星。傅凌初心疼不已,将他从地上拉起又是揉,又是吹。方才被门撞了一下,起了个大包。虽然看不出来,但用手一摸,还是有一块凸起。现在可好,另一边也肿了个大包,两边算是均衡了,看上去像是长了犄角,模样好不逗人。

傅凌初让左左下去拿了颗煮熟的鸡蛋,连看都懒得去看风权胤一眼。自顾自地将呆子按到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在他的额头滚起了鸡蛋。

呆子笑的一脸幸福,甜滋滋的模样像是偷吃了蜂蜜一般。风权胤见自个儿弟弟有人疼爱,自己却无人理睬,瞬间从心里泛起一股凄凉之感。

“太子殿下看到了,我家呆子好的能上山打虎,下海摸鱼。您实在不用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傅凌初头都没回,见呆子疼的呲牙咧嘴,嘴上骂他活该,但手上的动作却又轻柔了几分。

呆子笑的眉眼弯弯,索性脑袋一歪,靠在了傅凌初的肩膀上。

“娘子娘子……包包……”

风权卿指着自己的脑门笑的天真无邪。傅凌初用食指点点他的脸颊,怒道:

“下回不准再拿脑袋撞人,不然罚睡书房!”

“哦!”

呆子委屈地扁扁嘴,哪还有方才撞人时的嚣张。

风权胤一听自家兄弟被恶婆娘罚睡书房,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你说什么?你居然让我皇弟睡书房!”

傅凌初挑眉:

“怎么?你有意见?”

“悍妇!你这个悍妇!居然敢苛待我的皇弟!”

傅凌初皱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是我们璟王府的家事,太子殿下管的太宽了些吧!”

促成雷,青两国联姻的不正是他么?当初他将秦若雨这个大麻烦扔给风权卿的时候,可曾料想过亲弟弟的未来?她会不会对他好?是不是适合他?他又喜不喜欢秦若雨?这些问题,他都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呆子想过。那么,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苛待他的弟弟?

她实在不敢想,若是当初秦若雨没有误食安魂珠,若是她没有心血来潮,替嫁入府。单凭秦若雨那种性格的女子,会与呆子风权卿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他会不会连饭都没得吃?会不会爱冷受冻,会不会被冷嘲热讽?无论是哪样,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心痛。

而他!风权胤!看上去好像很在乎呆子,就算呆子不理他,他也耐着性子同他说话。可是,那又怎样?亲弟弟终究抵不过万千山河。他还是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劝你,别自持公主身份对我皇弟指手画脚。这里没有外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知道你得罪了礼部尚书,这件事我替你摆平,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傅凌初头都懒得抬,继续揉着呆子的犄角。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若雨闯下的祸,自会一力承当。更何况若雨天生愚笨,从不干预朝政。若是国家大事,还请太子另请高明。”

风权胤没料到她会说的如此直白,竟被堵得无话可说。

“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还是早些回府,免遭旁人话柄。”

风权胤看了她许久,才大笑出声:

“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女人,危险。长得好看却不聪明的女人,难得。长得不好看又不聪明的女人,无趣。长得不好看却很聪明的女人,麻烦!”

傅凌初扬眉,所以在他的眼里她是个麻烦的女人?

“听说你收留了何方景,还让他当了璟王府的管家?”

傅凌初都撵他走了,可风权胤却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傅凌初语气渐冷:

“是又怎么样?”

“难道你不知道他是因何入狱的吗?”

风权胤没有鸡蛋敷脸,只能自己动手揉着头上肿起的大包。傅凌初见他可怜将手中的鸡蛋递给他,又让左左去拿了一枚热的鸡蛋,继续为呆子热敷。

风权胤“啧”了一声,将鸡蛋递到傅凌初的面前控诉道:

“都凉了……”

傅凌初没有理他,翻了个白眼继续为风权卿轻柔额角。

风权胤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他好歹也是人见人爱的青州太子,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们最想以身相许的理想夫君。

“喂,本殿下在问你话呢!”

傅凌初没好气地回道:

“何方景因何入狱干我何事?”

一旁的左左见状,忍不住插嘴道:

“何方景挑拨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感情,已经被逐出王府了。”

傅凌初看了左左一眼,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下了然。走了也好,何方景虽然能干,但终究不适合当个管家。他对青州国君的恨意,已经波及到了风权卿。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继续待在璟王府了。

“何方景挑拨离间?”

风权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着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那家伙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傅凌初的手抚在风权卿的伤口上,柔声问道:

“还疼吗?”

呆子眯起眼,摆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不疼,娘子呼呼就一点都不疼了哦。”

傅凌初笑着凑上去,对着他的犄角轻轻地吹了两口。风权卿“咯咯”地笑着,浑身抖的厉害:

“娘子娘子,好痒哦……”

他挠着心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眯眼看着傅凌初。傅凌初伸手挠了挠他的心口,弄的某呆抖得更加厉害了。猫扑中文

第41章 心尖上的宝

“大庭广众,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见傅凌初又开始不搭理自己,风权胤更加气急败坏。从小到大,他何曾被人这般轻待过?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文武百官,哪一个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而她,不过是被他拒了婚的雷州公主,竟然也敢视他为无物?

“太子殿下,如果若雨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璟王府!是我和璟王爷的家。更何况,我和王爷是夫妻,在自己家里亲热好像不犯法吧?”

傅凌初示威一般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呆子,亲一个。”

风权卿十分狗腿地凑上去啃了一口。

风权胤这次来璟王府,一是为了看看弟弟的伤势,二是听说璟王妃为了维护璟王得罪了不少人。他是来探听虚实的,未曾料到璟王妃如此厉害,居然连他都敢“得罪”。亏他这些日子,为了包庇她,还和右丞相斗智斗勇,果真是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而且,传说中的秦若雨不是才情与美貌并存的雷州公主吗?为何如此白水清汤,牙尖嘴利?

难怪她会被礼部尚书抓到了小辫,三番两次的上书弹劾。今日见她对皇弟如此,想来大婚当日当街下轿,痛斥路人的传闻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而且,皇弟似乎对她也挺上心。这般他便放心了。

“算了,本太子不与你计较。你只要专心照顾皇弟便是。至于礼部尚书,我自会替你摆平。”

风权胤自说自话,傅凌初压根就没把那个什么礼部尚书放在眼里。

“不过……你到底对礼部尚书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居然连神医颜渊都说他没得救了?”

傅凌初闻言终于抬眸瞧了风权胤一眼。她抿唇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就怕不是没得救,是不想救吧……亦或是不敢救?”

“不敢救?怎么不敢,如何不敢?”

风权胤倒是来了兴趣,也不再继续纠缠风权卿。而是坐到了傅凌初的对面,顺手端起一边的茶盅,掀开盖子喝了起来。

“这是私事,不便多谈。不如说说你打算怎么帮我摆平那礼部尚书?”

说起这个,风权胤还是有些头疼的。朝中大臣无非分******和丞相党两派,那个礼部尚书算个异类。他两袖清风,一身傲骨,迂腐的连个把柄都没有。而且他不擅交际,从不结党营私。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的宝贝儿子。现在整个青州的百姓都在传,他的宝贝儿子因为辱骂璟王而被盛怒中的璟王妃怒废了子孙根。也难怪他会锲而不舍地找秦若雨的麻烦。天天到御书房门口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

“王妃不是不问国事吗?”

傅凌初这么一问,的确是让风权胤意外了一下。但见她未施粉黛,姿色平平,却眼儿弯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知为何风权胤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若雨只是好奇,太子殿下有何解决之法?包庇可不是明君的所作所为。”

风权胤听了这话,抚掌大笑:

“不错不错,璟王妃倒是猜中了一回。那礼部尚书是个老顽固,唯一的办法只有……弃子。”

毕竟风权卿是他的胞弟,为了笼络礼部尚书而问罪秦若雨太不值得。更何况,她还是雷州公主,背后的靠山可是整个雷州皇室。权衡利弊,当然选择继续包庇。

傅凌初垂下眼,握住风权卿冰冷的手指,忽然有些想笑。身在皇族,哪有什么单纯的亲情可言。纵然风权胤在外人面前怎么努力地去塑造模范大哥的形象,也始终进入不了呆子的心。心如明镜,说的可不正是风权卿这样的呆瓜?

“若雨不喜欠人人情。礼部尚书那边,我自会处理。以后若是没事,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夫妻亲热才好……”

傅凌初说这话时,竟没抬头看风权胤一眼。只是含笑望着风权卿,手指抵着他的额头轻揉。风权卿微眯着眼睛,靠在她的怀里,看上去像是要睡着。

风权胤心里不是滋味,若不是他拒了婚,现在靠在这女人的怀里,享受着似水柔情的应该是他吧……

这想法刚一萌生,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的嘴巴张了又张,两眼瞪得跟见了鬼似的。天呐!不过是一个邋邋遢遢,姿色平平的女人!之前听说她有倾城之色,相国之才的时候,他也不曾觉得遗憾。为何……他果然是累了!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天天和他对着干的左丞相的错!

收拾完心情,风权胤就起身告辞了。那匆匆远去的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傅凌初也懒得起身相送,原本还以为风权胤是个难对付的,不想竟是个将心思全摆放在脸上的小毛孩。看来青州国君百年之后,江山很没指望啊……

“王妃……礼部尚书之事,您打算如何处理?”

左左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傅凌初。傅凌初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靠在她怀里,熟睡过去的风权卿用力地抱紧。

“这事儿先放一放。你去书房把那个女人叫醒。给她吃点清粥小菜,一会儿我会过去问话。还有白毅,他出去抓药了,若是回来,叫他去书房等我。”

左左应了一声,见傅凌初吃力地想背起风权卿,忙上去托了一把。像是想起什么。她捂着嘴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对王爷动了真情,我看你呀,怕是要假戏真做了。”

傅凌初一边在心里暗骂风权卿只长个儿,不长脑。一边用自己瘦小的身躯将他背起。听到左左的调侃,她也笑了:

“你倒是一口一个王爷叫的亲热,怎么?还指望我将呆子还给你家公主不成?”

左左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你还真把他当成宝了呀,我家公主是什么人?她看上的可是殇州国的巫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傅凌初一听不乐意了,背着风权卿走了几步又怒气冲冲地折了回来。

“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呆子怎么了?我家呆子就是宝!是我傅凌初放在心尖上的宝!”

第42章 路痴

(猫扑中文 ) 曾几何时,她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亲如姐妹的密友,有门当户对的恋人。她爱过,也恨过,只是当场景变换,她的恨意渐渐消散。如今回想起从前,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那一刻痛的快要死去,这一刻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年人事几番新,她不懂为何她能崭新到连身体都换了一个。直到风权卿的出现,她才如梦初醒。原来,她所遭遇的一切苦难,只是为了遇见他……

他太干净,并不适合在宫中生活。所以,迎娶雷州公主,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起码,他可以逃出那个看似华丽的牢笼,起码不会无辜地卷入皇权争斗之中。而她,只是误打误撞地成为了他的新娘,然后无缘无故地被他的笑容迷得三魂丢了七魄……

傅凌初十分受挫地看着熟睡的风权卿。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呆子,搅乱了姑娘家的一池春水居然还睡的这么香甜。不满地伸手捏了捏他的俊脸,傅凌初又玩起了他长卷的睫毛。呆子的眼睫毛像极了两把刷子,用手指一撩,那手感真不是盖的。唔……不知道做成小毛笔会不会好用……

左左进房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傅凌初坏心眼地去拔风权卿的睫毛。她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故意加重了落地的声音。傅凌初回头冲左左招招手:

“左左,你看你看,呆子的眼睫毛好长好密。”

左左叹了口气:

“王妃,太子殿下的眼睫毛更长更密。”

傅凌初呆了呆,做失忆状:

“是吗?我怎么没有发现?”

左左翻白眼:

“您当然没有发现!您压根就没有拿正眼瞧过人家。”

“哎,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傅凌初似是有感而发,左左用力地点头:

“是啊,在您的眼里,只有王爷才是最好看的。”

傅凌初瞥她一眼:

“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在说你和太子殿下……居然觉得风权胤的睫毛比呆子的长?我看你是春心荡漾了吧。果然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尽往外拐。分明是我家呆子的睫毛又密又长又好看。”

左左听的面红耳赤:

“您胡说什么?我是随嫁女官,这辈子不嫁人!”

傅凌初扶额:

“难不成你要伺候秦若雨一辈子?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为她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

左左垂眸,双手搅动着衣角,神情落寞惆怅:

“这是我的命。”

“左左,人生在世会有诸多的不顺和烦恼。或许现阶段你是痛苦无助的,但是这样的日子总会过去。你要相信未来是光明的,不要被命运左右,要相信人定胜天。”

左左鸡啄米似地点头道:

“其实我很羡慕你,谈笑间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仿佛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你。得罪了礼部尚书,你没放在心上。何方景因何入狱,你也不曾过问。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只走自己的路,从不理会旁人说些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知道,所以不曾过问。”

“但你却把王爷放在心尖上了。你会为王爷出头,会为他生气。”

傅凌初哀怨地大喊:

“救命,我竟然如此明显,连左左都看出我的私心来了……”

左左大笑:

“看不出来的才是傻子。”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扭头悄悄去瞧傅凌初的脸色。傅凌初朝她丢了个枕头,笑骂:

“不用那么小心,你家王爷是呆子,又不傻。”

左左笑着接住飞来的枕头,正了正脸色说道:

“白毅已经回府了,现在正在书房等着。那个女人吃了东西喝了药,已经大好。王妃,要过去问话吗?”

傅凌初苦笑着扬了扬手臂,袖口还吊着风权卿紧握的拳头。他死拽着傅凌初的袖子,眉眼含笑,

“这呆子就怕我趁他睡着偷偷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瞧瞧……算了,还是把那两人叫来问话吧,我们小声些。”

因为风权卿霸着傅凌初不放,所以她只能端坐在床上办公。白毅倒是神色坦然,因为他早就见惯了这两夫妻的相处模式。可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居然也是出奇的淡定。

她属于小鸟依人的类型,身材娇小,面容清瘦,五官精致好看。若不是她曾吐过傅凌初口水,大概还会被定义为小家碧玉,秋水伊人。

但她到底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孱弱,听说是傅凌初救了她,二话不说便赶来道谢。

“听说是你救了我,多谢。”

她道歉的诚意是没多少,但好歹对她好声好气。无论如何都比吐她口水要强上许多。

“不用客气,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傅凌初看了一眼熟睡的风权卿,垂下眼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脸。风权卿梦见一只大虫突然扑向他,对着他的脸蛋咬了一口。呆子委屈地皱了皱眉,嘟着嘴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你昏过去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毅怪异地看她一眼,那时候她居然全都听见了……

“哦,其实这是个误会。”

女人笑的一脸无辜,

“我走错了方向。以为这里是殇州国。其实,我要找的人是殇州国的王爷,叫苏衔。你认识吗?”

傅凌初怒:

“我为什么要认识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啊!”

“什么乱七八糟?”

女人皱眉反驳:

“他虽然有些不要脸,又有些无赖和欠扁,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王爷。若不是我方向感不好,现在已经见到他了呢……”

傅凌初嘴角抽了抽,敢情她是摊上一个路痴了……

“哦?是嘛!那你吐我口水的帐该怎么算呢?”

搞什么,她还以为这女人是呆子的爱慕者,千辛万苦地将她拖回来又费尽心思地救活她!她都已经想好怎么让她哭着求饶了,结果居然跟她说认错人了!那无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一句方向感不好就想把吐她口水的帐给抵消了?想的美!

女人眨眨眼,无奈地摊摊手:

“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就算叫我赔,我也赔不起啊……要不,等我找到了苏衔那个混蛋,叫他许给你一个愿望?反正那家伙还欠我好几个愿望呢,分你一个也没什么。”

傅凌初松开了捏着呆子的手,好心情地扬了扬眉:

“好,成交。”猫扑中文

第43章 什么是色诱?

书房的窗外便是竹林,无论冬夏,都是一片醉人的绿意。可此时,素来幽静的竹林里却传来阵阵怪叫声。

“你这人还要不要脸?非要我撵你,你才肯走?”

“女官大人,何某是王妃亲任的管家。是走是留,都要王妃亲自开口。”

“呸!你以为你是谁?你的眼里还有王妃?快走快走,别留在这儿碍我的眼!”

傅凌初站在窗口,看着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听着喋喋不休的争吵声,唇角微微上扬。

“何某已经知道错了,今后再不会胡言乱语。你还想要何某如何?”

“何方景!麻烦你拿铜镜照照你自己的脸!看看上面有多少诚意!你根本就没有想要留在璟王府的心!何必为了那个讨厌的小鬼而委屈了自己?”

听到此处,傅凌初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只听何方景压低了声音,哼了哼:

“你想何某怎么做才算有所诚意?”

只听左左状似天真地说道:

“呃……那你先笑一个给我看看!”

傅凌初手中的茶杯晃了晃,差点将茶水晃出茶杯。她侧过头,抿了一口茶,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墙角听不得啊,害她差点烫到自己的手。不过,左左大人,你确定要的是诚意,而不是勾引?

“哈哈哈……你还真笑啊!话说,你笑起来真的好蠢!还笑?不要再笑了!请你严肃一点!”

左左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络绎不绝的笑声惊飞了一片歇在林间的鸟儿。

寒风瑟瑟,引下几片竹叶,傅凌初含笑关上了窗户。一回头才发现,风权卿不知何时已醒来坐到了床边。他揉着眼睛望着她,一如既往的干净温和。

“娘子,亲亲。”

风权卿凑到傅凌初跟前,指着自己的脸蛋,笑的一脸无害。傅凌初见他说的理直气壮,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跟谁学的?居然也懂得色诱了?”

风权卿歪歪脑袋瓜,状似天真无邪地问:

“娘子,什么是色诱?”

傅凌初吐血,到底是纯洁无害的小清新,居然连“色诱”这么名震四海的词都不知道?

“色诱嘛……嗯,色诱就是……”

傅凌初吱吱呜呜,躲闪着风权卿求知心切的小眼神。

“呐呐呐……你这样就是在色诱我!对,就是这种眼神。别看,不准看。”

傅凌初的心扑通直跳,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去捂他的眼。风权卿挣扎,像条滑溜的泥鳅一下就挣脱出去,又拿无辜的小眼神瞅着她。

“娘子,左左说,你亲亲我,就不生气了。你亲亲我好不好?好不好?”

风权卿低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傅凌初只觉得心里发酸,其实,呆子并不是不懂伤心难过,他只是不懂得依赖。她明知道他以前活的十分不易,为什么还在去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之前生活在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牢笼里,人人都嘲笑他,捉弄他。而他除了用微笑化解痛苦,还能为自己做些什么?这些年来,他没有依靠过谁,简简单单的生活,孤寂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突然,她的心疼的厉害。年幼丧母的风权卿,孤立无助的风权卿。父皇不疼,后妈不爱的风权卿。那些孤单的岁月,她并不在他的身边,那她又凭什么要求他无条件地相信她?

“娘子,你怎么哭了?”

直到风权卿慌乱地用袖角去抹她的脸。傅凌初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呆子,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不等风权卿反应,傅凌初便踮起脚尖,吻了上去。与之前揩油般的蜻蜓点水不同。这一回,她像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那么深情地,专注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风权卿下意思地抱紧她,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眼神温柔的好似流水,动人心弦。

傅凌初撬开他的贝齿,有些生硬地舔了舔他的舌。风权卿浑身一颤,闷哼了一声。傅凌初锲而不舍地去咬他的唇,风权卿抖的更厉害了。

傅凌初的脸黑了一半,为嘛会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即视感?前世她二十几岁,加上穿来已有十年。她硬生生地比呆子大了十几岁,呃……好像的确是呆子比较吃亏……

傅凌初的脸彻底地黑了。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推开风权卿。结果,风权卿像是大力神附体。紧紧搂着她的腰身死都不肯撒手。

而且,他开始慢慢地,带着一点点犹豫和生涩,学着她的样子撬开了她的牙齿。傅凌初的脸瞬间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唔……她家的呆子这么热情是很好啦。可是,要不要学的这么快?这会让她有种带坏小朋友的罪恶感啊……

傅凌初的嘴被堵得牢牢的,只能哼哼哧哧地发出奇怪的抗议声。

风权卿开始去舔她的舌头,然后……咬住了她的唇!傅凌初在心中咆哮,要不要学的这么像?居然每个步骤都不放过……

所以,接下来是要推开她了么?如果是,她一定要他好看。先抓住他,扒光他的衣服,再把他塞被子里狠狠蹂躏。嗯,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可惜,风权卿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般将她推开。而是抱着她,将以上步骤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这回,浑身僵硬的人换成了傅凌初。她家的呆子如此生猛,她今后该如何是好啊?是努力地配合他呢,还是配合他呢,还是配合他呢?

“哎呀呀,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傅凌初被吓了一跳,赶忙推开呆子。也来不及去看风权卿哀怨的眼神,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人正是傅凌初“捡来”的路痴女人。此刻的她正一手托这放满干果的小银盘,一手捻着桃仁放到嘴里。

“那是我给呆子补脑的!”

傅凌初气的咬牙切齿,见她一颗颗地将自己辛苦剥好的桃仁往嘴里送,急的伸手去夺。

第44章 高厚厚

女人身材瘦小,动作灵活。无论傅凌初怎么去抢,她都能轻易地躲过。最后累的傅凌初咬牙瞪眼,她还不忘示威般地将果仁往嘴里塞。

“干嘛这么小气!等苏衔来了,我让他赔你便是。”

傅凌初怒:

“你以为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这是我亲手剥的呆子吃的!我说不给就不给!”

女人闻言一怔,傅凌初趁她走神,一把将小银盘夺了过来。可惜用力过猛,果仁撒了满地。傅凌初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想起自己为了剥这些果仁,指甲都裂了,顿时眼眶红了一圈。

“哎哎……你别哭呀。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让苏衔……不,我剥来赔给你还不成么。”

女人懊恼地抓抓后脑勺,见傅凌初扭过头去不看她,她愈加地束手无策。

风权卿蹲下身,一粒粒地将洒落在地的果仁捡起来。女人见此也忙蹲下来去帮他。结果风权卿怒瞪了她一眼,她只好讪讪地站到了一边。心里却道,这个傻子瞪起人来,还有模有样怪吓人的。

傅凌初看着风权卿认真地将果仁捡起,重新放进了小银盘。然后抬起脸,冲她微微一笑:

“娘子,这是娘子给我剥的。”

他将小银盆抱在怀里,一脸珍惜。傅凌初捂着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有什么好委屈的,不就是闲来无聊多剥了几颗果仁么。风权卿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能面带笑容,积极乐观。可她这般矫情,实在有些配不上他。

风权卿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歪着头想了想。伸手从小银盆里拿了一颗干果塞进嘴里。傅凌初见状大惊失色:

“呆子,地上捡的多脏啊!快吐出来!”

风权卿闭着嘴巴躲开傅凌初的手,拼命摇头将嘴里的干果咽下:

“娘子给我剥的,不脏。”

傅凌初夺走他手里的小银盆,怒道:

“不许吃了!”

见傅凌初皱眉,风权卿也跟着皱眉。见她生气,他讨好一般将脑袋往她的怀里拱了拱。

“娘子,我错了。”

一旁看戏的女人干瞪着眼,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居然比她跟苏衔之间的互动都要来的精彩!

“哎呦,这位公子,吃坏了肚子,你家娘子又该怪我了。不过不能浪费嘛,洗一洗还是能吃的。要不……就让我……嘿嘿……”

风权卿闻言,赶紧连人带果仁地护在怀里,嘴里还不停念叨:

“这是我家娘子给我剥的。”

女人大翻白眼:

“是是是,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见他如此紧张,傅凌初心中宽慰不少。不过,还是不能让他吃坏了肚子。她已经默默地打算将这盘果仁偷偷地倒给宝儿吃了。

“啧啧,夫妻俩的感情真好。我走了,你们继续,嘿嘿嘿……”

女人笑的猥琐,扭过身冲傅凌初投去一个“你懂我也懂”的暧昧眼神。傅凌初淡淡地瞥她一眼,冷声开口:

“你偷吃呆子的果仁,这笔账咱们暂且放下。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吧?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女人嘴边嚼着调侃的笑意,风情万种地看了傅凌初一眼:

“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唔,好像是在听到你对这位帅哥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时候哦……”

傅凌初气的面红耳赤:

“你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哎呦,那你可是冤枉我了。不问自取便是贼。我来只是想问你,我能不能吃那些果仁……”

傅凌初强忍着怒气,咬着牙质控道:

“可是你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吃了呆子的果仁!”

女人无辜地眨眨眼:

“可是你看到了啊,那就不算偷吃了嘛。我可是光明正大地吃。”

很好,这女人的嘴简直可以把歪理扭曲成真理了!

“别这样看我,怪不好意思的。大不了我答应你,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女人被傅凌初盯得毛骨悚然,见她缓了神色,她有些好奇地凑上去打量着风权卿。

“哎,我真好奇,你怎么会喜欢他。看他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真像个女孩子。”

傅凌初将干果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你说什么呢你?我还不明白苏衔怎么会看上你的呢!瘦瘦小小,老鼠似的,动作随意,言语粗鲁,整一个男人婆。”

“哈,你说话真是直接。不过我也不知道苏衔到底喜欢我什么呀。我要是知道,早改了!”

傅凌初顿时语塞。

“哎,要不我们交个朋友吧。”

女人大大咧咧地凑近傅凌初,盯着她细细看了看。

“虽然你长得不怎么样,但我还挺喜欢你的。”

风权卿闻言,紧张兮兮地将傅凌初往怀里搂。未了还瞪着眼睛,嘟着嘴,气鼓鼓的脸颊好像青蛙,可爱极了。显然,他是将女人的“喜欢”,理解成了傅凌初嘴里的喜欢。他家娘子说完喜欢就亲他了,这个奇怪的女人会不会也想亲他的娘子?

“我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交朋友?”

傅凌初只觉得不可思议。如此随性的女人居然会是殇州国的王爷苏衔捧在手心里的女子?要不是她之前让白毅去千鸟阁求证过,估计她早就将这女人扫地出门。

“我姓白,叫辽辽。小名‘厚厚’,你呢你呢?”

傅凌初咂舌,好奇怪的小名:

“我叫凌初,姓傅,没有小名。不过师父喜欢喊我‘凌儿’,那小名应该就叫凌儿吧。”

“你的小名真好听,不像我。我从小就瘦,我爹就给我起了这个小名,说是这样我就会长得厚实一些,不会这么弱不禁风……”

某厚满脸羡慕地望着傅凌初,有学问的爹真是幸福的一件事啊……

傅凌初毫不客气地打击道:

“你不仅瘦还很矮呢。”

某厚欲哭无泪,她这么直接,到底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

风权卿点点头,十分默契地补了一刀:

“应该叫你高厚厚。对吧,娘子?”

某厚怒:

“我要将你们俩的jian情昭告天下!现在,马上!暗暗暗暗暗……”

第45章 厚厚的伟大理想

厚厚最近很是伤神。因为傅凌初实在是太抠门了。打碎花瓶要记账,玩坏桌子也要记账,就连到池子里抓条鱼来打打牙祭都要记账。最重要的是,她可怜的胃,从前被苏衔一天六餐地给喂坏了,现在傅凌初却只让她一天吃三顿。顿时,傅凌初在她心里的地位就从“非常有趣的女人”变成了“凶神恶煞的路人甲”……

话说这日,晴空万里。被饿的七荤八素的厚厚有气无力地趴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她的正前方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长得极其普通,但那双深情凝视丈夫的眼睛却温柔地恰似一池春水。

在草地上与小狗们一起打滚玩耍的白衣公子,满面笑容地回望着她。深情款款的样子,倒和她心里思念的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厚厚捂着肚子,暗暗叹了口气。好饿,想到那个人的时候貌似更饿了……

“王妃,我们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那个姓何的。照我看,还是留下他,再慢慢地折磨死他,您看如何?”

左左将揣摩了好几天的台词,一口气说完。没想到傅凌初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左左莫名地有些心虚,加大了嗓门喊道:

“当然了,我们府里不养闲人。也得给他的那个小主子找点活干才行。”

说完,她还十分不屑地瞥了厚厚一眼。某厚习武多年就是为了能在危难之际可以全身而退。于是,她默默地往后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凌初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的腿伤还未痊愈,不适合干粗重的活儿。况且,他还只是个孩子。”

话音刚落,左左前些日子收养的小屁孩们边喊边叫地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姐姐姐姐,你快看。这是小哥哥教我写的字哦。”

跑在最前头的小男孩将一张宣纸高举过头,脸上还挂着腼腆的笑容。左左接过宣纸一看,笑吟吟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写的真好。”

小男孩得了她一句夸奖,笑得更加灿烂。随后的小鬼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吵嚷着也要让左左看上一眼他们的作品。

他们的字迹十分清秀,难得的是,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居然也能写的一手好字。傅凌初惊讶不已,一问之下才得知,孩子们口中的哥哥指的正是何方景的心头肉,那个身份神秘的少年……

傅凌初看了一眼跟小狗们玩的欢畅的风权卿,又看了看那些争先恐后求夸奖的小豆丁们,忽然心生一计。何不让呆子与他们一同上学,一同玩耍?这样他就不用一天到晚地黏着她,而她也可以抽出大把时间出去办自己的事儿了。

打定主意后,她去找了何方景。哪知何方景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条件是,少主正在长身体,必须每餐多加两碗饭,一只鸡。傅凌初愉快地答应了。

厚厚听闻此事,两眼直放狼光。苏衔那货根本就靠不住,与其等他来认领,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此摆脱米虫的称号,当个女武师,出任小学监,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傲视天下群雄……

可惜,苏衔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硬生生地将她的伟大理想扼杀在了摇篮里。

因为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可疑的人浑身是血地躺在了璟王府的后院。

根据目击者风权卿的供述,他是翻墙进来的。而且前有宝儿,后有追兵,当时的的情况十分危险。要不是呆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声吼,呵斥住了吠个不停的宝儿,估计他也进不来璟王府的后院。

傅凌初懒得去管他人的生死。对她来说小呆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她把风权卿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娘子,他流血了……”

风权卿蹲下身,伸出食指戳了戳那人的伤口。地上挺尸的某人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看似伤得很重。傅凌初在风权卿的身边蹲下,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戳了戳那人的伤口。这回连闷哼声都听不到了,看来离死不远了啊。

闻讯赶来的何方景大老远便瞧见一个男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旁边还蹲着看热闹的两夫妻。

他正要上前便听到了如下对话。

“娘子……他好像在说话。”

风权卿压低身子,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傅凌初不以为然,随口应道:

“大概是在求救吧……”

“哦,那我们要不要救他?”

“呃……可他看上去不像很有钱的样子。要救他的话,要花钱买药,又要喂他吃东西。你也知道璟王府最近来了好多吃白食的家伙,我们都快被吃穷了。”

善良的风权卿歪着脑袋想了想:

“那我少吃一点,娘子把饭饭分给他吃,好不好?”

“你真要我救他?他伤的这么重,若想将他救活,必须脱光衣服把血止住哦……”

傅凌初笑眯眯地看着风权卿,没有半点身为女子的羞耻感。风权卿一听,虎着脸站起身:

“那还是不要救他了。娘子,我们去看宝儿……”

说着便要伸手将傅凌初拉起,生怕她真要与那陌生男子坦诚相见。

何方景早已嘴角抽搐,风中凌乱。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多久,善良纯洁如小白兔的王爷就让傅凌初给教坏了。见死不救这样的事儿居然都干得出来,真是丧心病狂!

“王爷,王妃……左女官正在为我家少主看腿,所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何某来处理吧。”

何方景垂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身受中数刀,伤口处血流不止。而且血迹泛黑,明显是伤他的人在武器上涂抹了毒药。若不是这人内力深厚,换了一般人早就已经魂归天外。他闭着眼睛,脸上满是血污,披散的黑发遮了半张脸庞,看不清容貌。

何方景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但他又说不上来这人究竟哪里熟悉。他莫名其妙地伸手拨开了男人的头发,这一看他更纠结了。

第46章 索吻

(猫扑中文 ) 这人长得挺俊,身上透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与腐蚀心骨的戾气,那是久经沙场的将士特有的气息,令她不禁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战场。

傅凌初的走神让风权卿很是不满。他蹲下身,闷闷不乐地戳着他的伤口,痛得本已昏厥的男人又被痛醒,甚至还抬起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风权卿吓得缩回了手,傅凌初赶紧拉着他后退了几步。可惜,那男人跟回光返照似地,凶了一下又晕了过去。傅凌初在他的手腕上扎了一根银针,那根针停了一瞬,而后迅速没入了他的身体……

何方景皱眉,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有气,怪异地抬头看了傅凌初一眼。

“看什么看,死在这儿多不吉利。要死也要先将他抬出去,可千万不要死在璟王府里。”

她口不对心地哼了哼,拉起风权卿的手就想离开。

“娘子,辽辽是不是就是厚厚啊?”

风权卿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可爱。傅凌初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蛋:

“是呀,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风权卿抿唇,做深思状:

“那为什么厚厚又叫辽辽,又叫厚厚呢?”

傅凌初笑:

“可是左左叫我王妃,你又叫我娘子啊……”

风权卿恍然大悟,拉起傅凌初的手就往回跑:

“他叫辽辽的名字,他认识辽辽。辽辽就是厚厚,那个人认识厚厚。”

风权卿语无伦次地大叫着,傅凌初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她急忙跑到那人身边,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塞到他的嘴里。又利索地单手解开他的衣服,熟练地摸到穴位反手扎上银针。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何方景目瞪口呆。

“愣着干什么,快抬他进屋!”

傅凌初可不是在开玩笑,他的伤势本来就重,还中了毒。不赶紧施救恐怕活不过今晚。

何方景听到她的一声叱喝,才从呆愣中回神。小心地将人背在肩上,以最快的速度往最近的屋子跑去。途中刚好碰到趁着天黑捞鱼解馋的厚厚,风权卿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撒腿就跑。一头雾水的厚厚还以为自己偷鱼吃的事情东窗事发,秉着坦白从宽的态度,扭头就对傅凌初说: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等苏衔回来,我让他送你一整个池塘好不好?”

傅凌初瞥她一眼,冷笑道:

“但愿他能有命活着,将你欠下的债全数还清……”

厚厚好歹陪风权卿玩了几天,也算是建立起了革命的友谊。见厚厚还在神游,风小呆急道:

“厚厚,有个人浑身是血……好多的血。他叫辽辽,一直叫。娘子说辽辽就是厚厚。他在找厚厚……”

“你说什么?什么人,什么血?什么人找我?”

傅凌初拖着他们两,加快了脚步:

“还犯傻呢?谁会千里迢迢来找你?谁会在临死之际还不停念叨你的名字?好好想想吧?要不要救这个人!”

厚厚突然陷入了沉默,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反手抓起傅凌初和风权卿的胳膊,飞一般地朝前冲去。

真不愧是习武之人,用健步如飞来形容她都不为过。可怜了风权卿和傅凌初两个武学白痴,被厚厚拖在身后,那感觉就像是两面随风飘扬的旗帜……

“凌初,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活他!我不能没有他。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傅凌初怒:

“滚粗,居然剽窃我的台词!”

“凌初,我以后会少吃饭,多做事的。你一定要救他。呜呜……”

厚厚边跑边嚎,整个璟王府的上空都回荡着她杀猪般的惨叫声。傅凌初忍无可忍,咆哮道:

“高厚厚!你他妈别这么哭行不行?苏衔还没死呢!”

“苏衔那个王八蛋!大骗子!他答应我不会再受伤的!他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呀!”

傅凌初暗叹:

“是啊,你欠下的债该怎么还呐!”

厚厚闻言,哭的更加伤心,最后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不要管我!你们快去……快去救苏衔,呜呜……”

傅凌初没好气地踢她一脚:

“在我面前演什么生离死别!不要逼我动粗!不然我分分钟虐死他。”

嘴上说着狠话,但终究还是心软地跟在了何方景身后。

这是一处闲置的客房,地方不大,但该有的家具全都一应俱全。何方景抱着身受重伤的苏衔,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大床上。

他终于想起这人为何如此眼熟了。这人分明就是殇州国唯一的王爷——苏衔。只是,他为何落魄于此?

“何管家,你带呆子下去。去把左左找来,我需要帮手。”

傅凌初上前查看了一下苏衔的伤势,发现当初她下的针已经顺着他的经脉开始游走。还好当初存了一丝善念,不然苏衔此刻怕是早就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娘子……”

风权卿不肯走,小眼神忧郁地落在衣裳半解的男人身上。显然,他还在纠结自家娘子即将与别的男子赤诚相待之事。

“笨蛋,我与你开玩笑你都当真,真是个……呆子。”

傅凌初温柔地看着他,柔柔地一笑:

“这个人对厚厚很重要,是厚厚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像是相公对于我……一样重要。若是他死了,厚厚会很伤心,她会哭……你希望看到厚厚哭吗?”

风权卿坚定地摇头。厚厚哭起来惊天地泣鬼神,实在是太恐怖了,他表示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她的哭声。

“那你乖乖地跟何管家一起去把左左找过来好不好?”

风权卿看了看傅凌初,又扭头看了看床上胸口大敞的男子,皱了皱眉:

“娘子,亲亲。”

他十分严肃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傅凌初。何方景眼观鼻鼻观心,佯装去看外面的风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凌初嘴角狠狠抽了抽,风小呆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这么直白的索吻,叫她怎么亲的下去?可她到底还是不忍拒绝风小呆的小小要求,而是气冲冲地瞪了无辜的何方景一眼。

何方景被她瞪的汗如雨下,最后敌不过这夫妻二人的厚脸皮,借着尿遁落荒而逃……猫扑中文

第47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凌初与左左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等在门外的风权卿抱着宝儿,可怜兮兮地坐在石头砌成的花坛上。他的头上顶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狗老大,肩上蹲着一只狗老二,背上挂着狗老三,腿上枕着狗老四。远远望去,就像是狗狗军团的首领。一人,四只狗眼神哀怨地盯住那扇紧闭的木门。

同样摆着一张怨妇脸的还有厚厚同学,她咬着袖口,眼眶微红,活像一只受了虐待的小白兔。如果木门有人的思维,估计早就被盯出冷汗了吧……

负责看守,啊不,负责守护他们的何方景更是抑郁。这两个不听他的话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家最乖巧懂事的少主都要来此参合一脚?明明是大阴天,还拿赏月这么烂的借口出来晃荡。是当他瞎还是自己瞎?居然赏着赏着就坐在风权卿的身边不走了!

还有那群被左左收留的小家伙们,大半夜不睡觉捧着一堆私藏的零嘴来喂风权卿,喂完之后齐刷刷地坐成一排,以同样哀怨的眼神盯住对面的木门。木门君表示压力很大……

许久未见动静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左左端着一个盆子,站在微弱的烛光之中,晃着疲惫的身子徐徐走下台阶。

“天色已晚,王妃让你们早些就寝。”

左左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莫名的令人安心。那群小屁孩平日里最听左左的话,见她脸色如常纷纷起身回房去了。

风权卿翘首看向左左身后,没有见到思念的人出来,突然不安起来。

“娘子……娘子呢?”

左左淡淡地看他一眼,扣着盆子的指节有些泛白:

“那个人伤得很重,今夜王妃要守在这儿以防不测。”

风权卿心中烦躁不安,竟想绕过左左冲向屋内。左左始料未及,伸手阻拦,不想盆子太重,“咣当”一下就砸到了地上。被清水稀释过的血水瞬间倾泻而出,那刺眼的红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妖艳。

那一声响,震醒了沉浸在绝望中的厚厚。她拿出此生最快的速度,风一般地冲向了大门半敞的屋子。

风权卿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水,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左左叹了口气,淡淡地开口:

“屋里的那个人失血过多,王妃说必须给他输血,才有活下来的希望。虽然我不明白王妃口中的血型还有溶血反应是什么意思,但我相信王妃。王爷,你也是相信王妃的,对吗?”

风权卿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垂眸望着地上的那一滩血水。左左叹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去吧,但我们约定,看上一眼就回屋睡觉可好?”

风权卿这才抬起空洞的双眸望了她一眼。左左露出一抹苦笑:

“去吧。”

风权卿点点头,沉默着放下宝儿,又将身上的小狗们扯下来交给左左。然后,艰难地举步朝屋子走去。

不料刚到门口,厚厚就面无表情地冲了出来。她伸手一拦,将风权卿挡在了外面。

“风权卿,算我求你,不要进去!”

她红了眼眶,咬着唇看向左左: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左左瞥了她一眼,冷声回道:

“就算拦着他,不让他进去又如何?你以为今晚他还睡得着吗?”

厚厚闻言,牢牢牵住风权卿的手,恳求道:

“风权卿,算我欠你的。我求你,进去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生气,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无条件满足你。好不好?”

风权卿轻轻拂开她的手,脸上扬起一抹熟悉又略带疏离的浅笑。他说:

“辽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心系着她的心上人,这一点错都没有。但他呢?为何他非得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失去?难道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没有心,不会痛吗?

厚厚如雷灌顶,僵硬地保持着被风权卿轻轻推开的姿势。那一刻,她有些恍惚,这难道就是受尽天下人耻笑的……傻王爷么?他的眼神那么清明,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内心的丑陋和自私。只淡淡地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让她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

室内,一片混乱,空气中还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地上到处散落着染血的棉花。而傅凌初就坐靠在床边,手背上插着一根奇怪的针,针的另一头套着一条软竹管,管子的另一边套着一个牛皮袋。。

床上的男人已被洗净了容颜,很俊朗的模样,只是眉头紧锁,脸色惨白如纸。他的手背上也扎着一根针,上面也有一条软竹管。

风权卿屈膝跪坐在傅凌初的身边,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她好像睡着了,那样安宁,脆弱。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触,连她动一动睫毛,都会紧张的小鹿乱撞。

傅凌初的手被垫的很高,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风权卿不敢乱动,只是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看着她惨白憔悴的容颜,他的心疼的厉害。抬手轻轻捂住自己躁动不安的胸口,他看着她湿了眼眶。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口口声声喊着让人去死,转眼又默默地捡来一堆吃白食的米虫。她抠门的厉害,精打细算,一副市侩的嘴脸,却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将愿意留在王府里的人都养的白白胖胖。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情,似乎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深埋心底。她很平凡,很普通,却怀着一颗最真挚的心。她视他如宝,不忍心见他伤心难过,于是让左左出面赶他回去睡觉。他们之间从未说过交心的话,但他居然都明白。

她总说他太单纯,是个不懂得反抗的呆子。其实,她才是最傻的那一个。她会因为他的一句赞美而脸红,也会因为他单调的表情而生气。她为他哭,为他笑,每一个表情都令他怦然心动。他说过的,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就算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就算她与另一个男人分享了自己的鲜血。他也依旧爱她至深,无论她知不知道,他都为她而感到心疼……

第48章 装傻充愣

(猫扑中文 ) 只是,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亦或是真的将他当成了傻子?没有她在身边,叫他如何安然入睡?

他从未想过淡漠如水的自己居然也会有起贪念的一刻。看着她皱着眉头,睡的很不安稳的样子,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

厚厚站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原来他们都低估了风权卿对傅凌初的感情。这个世界上比撕心裂肺更让人心疼的是沉默。他用自己的沉默,默许了她的请求。用自己的手臂,将心爱的人护在了怀中。

他从没有怀疑过傅凌初的决定,只是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边。他的脸贴着傅凌初的额头,将心痛深深地压抑在那双清澈的黑眸之中。

“谢谢。”

厚厚的声音徐徐传来,但风权卿却置若未闻。

傅凌初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她的身体犹如一缕幽魂,飘荡在前世的房间里。

她的未婚夫似乎在房里翻找些什么,东西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没有!为什么没有!”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样子,一身西装脏乱不堪,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边还挂着一缕血丝。

她想过去看看,身体竟顺着她的意思飘了过去。她的脸离他那么近,可他却没有发现她,而是不停地低声咒骂:

“好你个傅凌初,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慈善机构?你到底还是防着我的!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我!”

她笑,他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傅凌初,我咒你不得好死!”

她看着他笑容依旧。本以为再次见面她会恨不得将他撕碎,但不知为何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娘子……”

耳边似有哀怨的声音声声响起,她闭上眼,感受着某个呆子笨拙地拿自己的身体来烘暖她冰冷的躯壳,再一次感动的稀里哗啦。

天色微亮之际,傅凌初在风权卿的怀里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呆子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她手上的针管已经被左左拔出,床上的病号也睡的安稳。只是可怜了没病没灾的风小呆,抱着她守了一整晚。浑身的骨头疼的像是散架了一般,哪怕只是轻轻地抬抬手扭扭胳膊,都要痛的呲牙咧嘴,嗷嗷直叫。

傅凌初看了心疼不已,忙抓住他僵硬的胳膊轻轻地揉着。

“不是吩咐左左让你回屋睡觉的吗?你……都看见了?”

风权卿微微颔首,带着一股子怨气的小眼神还时不时地向傅凌初瞄去。傅凌初搓着他的胳膊,轻声细语地问道:

“舒服吗?”

风权卿笑弯了眼睛,对着她点头如捣蒜。他笑起来像个孩子,灿烂的笑容仿佛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昨晚可有好好吃饭?”

风权卿沉默了,傅凌初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地垂下双臂:

“你不听话。”

风权卿急忙抱着她,亲亲她的脸颊,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不生气,不生气。”

傅凌初的心隐隐作痛。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呆子这般惶恐不安。以至于一整晚都执拗地守在她的身边不肯吃饭,不肯阖眼?她是不是让他缺乏安全感了?所以他总是在害怕她会生气离去?

傅凌初低骂了一声“笨蛋”,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在呆子的世界里,所有的保证都是空的。因为他会把任何人的话当真,却从来没有将谁的话放在心里过。所以,付诸行动才是让呆子相信的必要手段。

傅凌初带着无奈与深情,再一次主动覆上他的唇……

貌似她遇到呆子之后就变得生猛许多。要是放在以前,就算打死她也绝对不会发生主动亲吻异性的事情。

可是,风权卿,他似乎总有办法让她失控,让她心疼的恨不得献上自己的全部。她卷着他的舌头,辗转缠绵。但昨夜的输血让她很快就产生了晕眩感。风权卿搂着她的腰身,担忧地望着她。而她却攥紧了拳头,将他吻得更深。

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如果这是一场梦,但愿她今生都不再苏醒。这次不是逃避,而是由心而生的愿,承载着内心深处最卑微的渴望……

傅凌初昏了过去,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干过的最蠢的事情。但她无怨无悔,即便这事后来成为左左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因为她坚信,正是那一次的舍命相吻才换得了某呆的一颗芳心……

苏衔终究是抵不过厚厚的声泪俱下连环攻势,安然度过了危险期,成功地活了过来。只不过,她的口粮被傅凌初无情的从一日三餐克扣成了一日两餐。原因?拖家带口,饿你没商量。于是,饿的丧心病狂的某厚开始从风小呆下手。

某日,傅凌初与何方景出门谈生意去了。只留下了左左一人照顾风小呆。厚厚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趁着左左去给那位傲娇少年看腿的空当,对他来了个洗脑。

“王爷,厚厚好饿,厚厚快饿死了,呜呜呜……”

风权卿正在吃傅凌初塞到他零食袋里的瓜子,白净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见厚厚说的可怜兮兮,他看了看自个儿袋子里的“娘子”牌瓜子,又抬眸看了看冲他挤眉弄眼的某厚。十分大方地从袋子里掏了一颗放到了她摊开的手掌里。

厚厚欲哭无泪,叉腰作威胁状:

“你呀,别以为装出一副呆萌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其实是在装傻!那天你就原形毕露了!不想被你家娘子知道,你就乖乖地将零嘴交出来!”

风权卿撇撇嘴,又从袋子里摸出了一颗糖果,想了想,不舍地放到了她的手中。厚厚咬牙,一把抢过风权卿的零嘴袋子,嘴里还不停地咕哝着:

“不够不够,一颗糖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左左刚回来就看到厚厚在抢风权卿的零食,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哎呦,你的牙缝更大的呀。”

她阴阳怪气地走上前,按住厚厚的贼手,阴郁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警告,

“我说如果你欺负王爷的事儿要是被王妃知道了,你会怎么样?会不会连饭都没得吃了呢?”

厚厚闻言抖了抖,就傅凌初那疼风小呆的变态程度,把她直接扔出王府都很有可能!

“左女侠,饶命!”

她哭丧着脸去抱左左的大腿,左左挣脱不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也是饿的没有办法了呀。傅凌初太偏心了。克扣我的口粮也就算了,为什么风小呆有零食,我没有!”

左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何止你没有,全府上下只有王爷的口袋里才有王妃亲手炒的瓜子。你要想吃,自己去林子里收去,回来炒熟了便可以吃。听说青州国的郊外,到处都是葵花,而且一年四季都有。”

厚厚倒地做垂死状:

“左左,我有一点虚弱,你可不可以帮我……”

“不可以!”

左左无情地一口拒绝,拉起风权卿头也不回地走了。厚厚在地上使劲儿打滚:

“左左你见死不救!你们璟王府就没有一个好人!呜呜呜哇哇哇……”

风权卿回头看了看就地打滚的厚厚,又带着深深的担忧看向了左左。左左对她向自家王爷无赖的行为嗤之以鼻,愤愤说道:

“是啊,璟王府没有一个好人,所以还请厚厚王妃移驾别处吧。咱们这地儿小,留不住您这尊大佛。”

厚厚一听不对劲啊,这是赶人的节奏呀。于是,一个鲤鱼打滚就起来了,未了还摆出一脸失忆的模样: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哎呀,头好痛,我一定是中邪了……”

左左冷笑:

“装傻充愣也没用。奉劝你一句,动谁的歪脑筋都不打紧,就是不要去动王爷的歪脑筋。不然,这后果你是知道的。惹怒了王妃到时候别说你的胃,就连苏衔也是会跟着遭殃的。”

厚厚大叫:

“那怎么行,苏衔他是病人啊!难道让客人挨饿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左左淡漠地斜视她一眼,唇角带了一抹嘲讽:

“病人又如何?殇州国的王爷又如何?我不妨告诉你,哪怕是青州国的皇帝,她也未必会放在眼里。”

如果傅凌初有将青州皇帝放在眼里,就不会有那个胆子做出替嫁之事了。

“我知道她偏心,她就只对风小呆好。她不仅偏心还很记仇呢!不就是记恨我当初吐了她一口口水么。居然饿的姑奶奶前胸贴后背,口水都快咽没了!”

风权卿见她如此可怜,抓了两粒瓜子塞到了她的手中:

“厚厚,娘子炒的瓜子好吃……你吃。”

某后看着那两粒瓜子,“感动”的差点就要痛哭流涕:

“风小呆,你是装傻的逗比对吧?你一定是!你大爷的,居然比你家娘子还要抠门!”

左左捂住风权卿的零食袋,恶狠狠地瞪了某厚一眼:

“我家王爷心善才给你两粒,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王妃亲手为他炒的瓜子呢。我劝你呀,别再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到处骗吃骗喝了,多丢苏衔的脸啊。”

厚厚仰天长啸:

“要脸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苏衔你个二货,长得好看有屁用,还不赶快好起来给老娘卖艺去!”猫扑中文

第49章 淋雨

傅凌初今日原本约了颜家人来此会面,可对方却迟迟不来。

聚贤楼不接外客,除非有颜家亲授的拜帖,不然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一律不得入内。傅凌初没有,所以她毫不例外地被聚贤楼的掌柜堵在了酒楼外头。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冷笑着予以还击,而是提着裙摆耐着性子默默地等在了门口……

何方景站在她的边上,见她面色如常,心中略有不解。傅凌初起初说她约了颜家人见面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再三确认此颜家就是彼颜家的时候,他曾一度怀疑傅凌初就是颜家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可如今看她这般不受待见的模样,就算真的与颜家沾亲带故,怕也只有私生女的可能性了。

眼看这天阴沉下来,转眼就要风雨欲来的模样。何方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王妃,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

傅凌初一言不发地站着,脸上却荡起一抹冷笑。这笑容实在眼熟,正是傅凌初发飙前的征兆。何方景识相地闭了嘴,乖乖地站在了一旁。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为这下意识的举动而感到困扰。

这场雨远比预想中来的要急。何方景刚闭上嘴巴,便有雨滴落在了他的身上。接着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略有些疼。傅凌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大雨吞噬了自己。雨水倾泻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依旧像个木头,安静地立在雨中。

何方景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自己的手先是一愣,而后扬起一抹苦笑。有时候,人的身体总是比大脑冲动。他朝她伸手想要做什么呢?做了又能改变什么呢?纵然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这便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傅凌初并不知道何方景的心思,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托住了不停落下的雨水。雨水顺着她的手掌在边缘滑落,她就这么呆呆的站着,远远望去空灵出尘……

雨变小了,清清润润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泥土的芳香。她被淋得浑身湿透,但那双灵动的双眸却显得格外的明亮。

前方似有一个黑影在朝他们的方向缓缓靠近。那人一身淡蓝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通透的环形玉佩。手中的伞压的很低,声音冷漠却很动听:

“你就是傅凌初?”

傅凌初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正是。”

那人撂了伞,露出了俊美的容颜。只可惜好端端的一张脸,额间硬是多了一颗折损英气的美人痣。傅凌初扼腕不已,看这人出场的气势本该是做攻的主,可偏生长了一张当受的脸。

“小叔写的家书中提到过你。他说你……是他的入室弟子?”

眼前的少年目测与她年纪相仿,说话却是一派老气横秋。傅凌初淡淡地瞥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点头称是。何方景自然知道傅凌初师出颜渊。经过一番推敲自然也就明白了傅凌初与颜家的渊源。

“我还以为是何等美人,居然迷得小叔连家都不肯回。没想到……生的如此丑陋。哎……小叔品味低俗,实在有损青州第一门庭的颜面呐。”

何方景闻言不禁皱了下眉,这人说话如此恶毒,也不怕闪了舌头。傅凌初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好歹五官端正,清秀可人。他上前一步,正想与那少年理论,不想傅凌初先一步反唇相讥道:

“听闻颜家家教甚严,从不失信。这话确有言过其实之嫌。你我相约至此,而你迟迟未到,乃是不诚。你累我淋雨,还出口伤人,乃是不义。我傅凌初从不屑与不诚不义之人合作。信中与你所说之事就此作废,告辞。”

傅凌初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犀利顺畅,荡气回肠。竟让那少年愣在原地,忘了反驳。

何方景没料到傅凌初在雨中等了几个时辰就为了骂那少年出口恶气。想来是看在颜渊的面子上,不然以她丝毫不肯吃亏的性子……那少年恐怕是要凶多吉少。

才走了两步,一只有力的大手便紧紧地拽住了傅凌初的手腕。

“不准走!”

少年微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了些许不可拂逆的霸道。何方景回头刚好看见傅凌初微微挑起了嘴角。她的脸上虽然是一片寡淡,但黑眸却明亮如星。那正是她算计猎物时的表情,柔中带刚,刚中带狠……

“颜少爷,凌初生的丑陋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她淡笑着拂开他的手,作势要走。急的那少年扔了纸伞伸开双臂去拦她的去路。

“你不就气我说你长得丑么,我道歉。至于让你淋雨,我真不是故意的。前些日子,出门管账的伙计突然失踪。我今儿一早收到消息,说他们被困在了城尾的铺子里。救人如救火,我也只能背信弃义一回了。”

傅凌初是个瑕疵必报的主,哪一回让自己吃过亏?她不是不想恶整这个小毛孩,只是暗中在心里盘算怎么让他摔得更惨更疼,一辈子见了她都得绕着道儿走。可他却说他不是故意的,心中的气瞬间就去了大半。

“城尾?那你能出来也算万幸。”

傅凌初想起那日聚在一起,个个眼神如狼似虎的难民,下意思地皱起了眉。少年闻言大吃一惊:

“你怎会知道?今早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傅凌初暗笑:

“因为城尾我也去过,那些难民可不简单。看来青州国马上就要变天了。”

少年大惊,忙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傅凌初也懒得多说,只冲他淡淡一笑。

“颜家是青州国第一门庭,有多少人想绑了小爷做肉票?小爷身边要是没有高手贴身保护,还能健康平安的活到现在么?”

少年鼻孔朝天,满脸傲气,与他那张娇滴滴的脸蛋儿极不和谐。

第50章 说好的临危不乱呢?

傅凌初抿嘴轻笑:

“是嘛,看你出场的方式可一点都不像死里逃生的样子。”

少年狂傲地哼了一声:

“这是自然,小爷我可是富可敌国的颜家少主,临危不乱是最基本的修养。”

傅凌初看着他眉间盘踞的乌青之气,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可惜,这回就算是绝世高手也不一定救的了你。”

不等少年反应,傅凌初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结果比傅凌初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地稳住身子。

“如何?是不是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手指尖开始发麻了?”

傅凌初冲他眨眨眼,果然看到他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你……你对我下毒?”

少年捂着胸口作垂死状,逗得傅凌初哈哈大笑。

“中毒倒是真的,但那毒可不是我下的。劝你别冤枉我……要是惹我生气,我不介意坐实了那个罪名,往你身上多下一种毒的。”

少年指着她,一脸痛苦:

“你……你不是我小叔的弟子么?还不快给小爷解药!”

傅凌初坏笑着摊开双手:

“没有,我又不是药罐子,哪能随手就可以掏出解药?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方才还说我长得丑……”

何方景闻言露出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了然表情。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已经道过歉了!”

少年不满地抗议,再次捂胸口作西子捧心状。

傅凌初摇着头“啧啧”了两声:

“这毒是慢性毒,还没发作呢,你捂什么胸口,说好的临危不乱呢?还有道歉的话呢,我可没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

少年心塞,总觉得一脸淡然的傅凌初越看越有他小叔的影子。见死不救,满肚子的坏水!

“对……对不起……”

让他这个大少爷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不易。但为了小命着想,他选择妥协!谁叫她是颜渊的弟子,与其现在回去招揽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名医”,还不如放下身段,求个平安。

哪知傅凌初是个难缠的,听到这没啥感情的道歉,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他。少年憋红了脸,咬碎了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麻烦您救救我……”

傅凌初看着他笑的温和:

“这样才乖嘛!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客气。毕竟你的小叔是我的师父嘛!我若不救你,他老人家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而且,我前几日还听说他被礼部尚书请去看病来着,怎么你不知道他现今身在青州吗?”

少年气的咳出了一口血,他弓着腰,微微颤颤地伸出手指着傅凌初:

“你……你你你……”

傅凌初拍拍手,将脸凑到他面前,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呃?戳不动,很好,可以挥挥衣袖然后走人了。

“治疗完毕,毒血咳出来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接下来你就好好在家调养身子吧。我想这点活儿,随便抓个庸医都会做的。我走了,不用太感激我!”

少年急忙挽留:

“等等,你确定这样就算完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傅凌初,结果傅凌初回了他一记饱含深情的媚眼:

“只不过是中了一种慢性小毒,入门级别的小药童都会解的。”

说完,潇洒地转身,还不忘朝身后已经石化的少年挥手告别。总算是一雪前耻,被雨淋了几个时辰的大仇已报,傅凌初觉得浑身舒畅。

何方景再一次领悟了一遍“宁愿得罪小人,不能得罪女人”的伟大真理。他带着一丝同情看了一眼来时华丽此时颓废的颜家少主,默默地在心里为他点上了一盏蜡烛。

傅凌初心情大好,转了身正要走,却又被姓颜的小鬼给拽住。

她回眸一笑,一股寒意直冲脊梁。少年无奈,放了她的手臂,从腰间解下那块环形玉佩塞到她的手里。

“这是小叔给你的信物,还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拿着这个随时到聚贤楼里来找我。还有,不要再傻乎乎地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随便夹在信封里了。今天让你淋雨的事情是我不对,以后若是碰到小叔,你能带他回颜家一趟吗?”

傅凌初挑眉:

“这算什么?接受教育之后的良心发现?还是……贿赂?事先声明,我是不会背叛师父的。”

颜渊周游各国,并不是闲着无聊。他有他的目的和原则,她隐约知道一些,却从不过问。

少年闻言急忙摆手:

“不是的,小叔一走便是十年,家里长辈都很担心。他若能写几封家书,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傅凌初一皱眉,怪异地打量着他:

“颜渊封笔好多年了,你不知道啊?”

少年叹气:“那你便将他带回颜家吧。”

傅凌初一口拒绝:

“我向来不做无用之功。”

少年咬牙:

“你若是能带小叔回家,信上所说之事颜家无条件配合!”

傅凌初用食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有些古怪。

“说的好像很吃亏似的,不就是让你们颜家的下层劳工买下意外险么。你知道保险是什么意思么?出了事儿,我们得赔钱的!”

少年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

“我不管你说的意外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出钱可以,条件是,请带小叔回家。”

傅凌初耸耸肩,她就知道跟这些没有风险投资意识的古人谈论现代人未雨绸缪的理念有些困难。不就是把师父绑回颜家么!为了将呆子养的白白胖胖,她可以的。反正以前在不归谷的时候她也没少干这种欺师灭祖的事儿。

她执起那枚玉佩看了看,随手别到了自己的腰上。

“好吧,我们合作愉快!师父我会尽快绑来给你。合作之事,我们改日再谈。现在我要和我的……呃……小伙伴们一起去城尾找刺激去了。”

“城尾?”

少年皱眉狠拽了她一把,

“你疯了,不是才告诉过你,小爷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么?”

傅凌初没好气地翻白眼:

“只准你有高手保护,不准我有黑衣保镖啊?白毅出来让这小鬼瞧瞧,什么叫做训练有素的高手军团!”

第51章 有其师必有其徒

话音刚落,也不知打哪来的黑影,“唰”地一声翻身落地,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少年看着白毅从地上站起身,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看到没,这位是小白,八块腹肌的猛男,一只手就能把你的腰给折断!”

傅凌初大有狐假虎威之势,站在白毅的身后呲牙咧嘴地笑着。少年撇嘴,打了个响指,十几个黑衣人立即蜂拥而上。土豪就是土豪,这架势这气场,难怪这么讨厌都能“健康平安”地长这么大!

少年鄙夷地瞥了傅凌初一眼,小声道:

“小叔最讨厌长这么结实的男人了……”

他晃着手指,点了点白毅,摆出一脸嫌弃的模样!

傅凌初心中暗忖,这小丫的,莫非有恋叔癖,居然这么了解颜渊的喜恶。话说颜渊之所以讨厌肌肉男,好像是因为他的情敌是傅子御大将军的缘故吧!

“白毅,带上兄弟们,我们该走了。”

傅凌初不再理会那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少年,转身吩咐了白毅一句。白毅颔首,脸无表情地说了声:

“都出来。”

那群躲在暗处,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护卫们,一个个抖着雨水狼狈的现身。虽然他们没有白毅出现时的潇洒利索。但是很故意地将身上的雨水抖到了颜家少主身上。

少年跳着脚蹦开,指着那群落汤鸡大吼:

“你们有没有搞错!居然敢把这么脏的水抖在小爷身上!”

傅凌初哈哈大笑:

“这就是报应!”

颜小帅哥气的脸都歪了,但还是咬牙忍着:

“城尾近日不会太平,那群人可是连小爷都敢动的傻帽。劝你还是别进去了。我已将情况禀明圣上,过不了几日就会出兵救人。”

傅凌初闻言都快忍不住在他的胸前别上一朵小红花了。出兵救人?开什么玩笑!现在皇城中那么多的难民,估计皇帝头都大了吧?况且,城外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难民。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最重要的是他们懂战略。知道封锁消息,逐渐扩大控制区域!

“土豪,你赢了。这么大的脑洞,我简直要跪舔你了。大爷,请收下我的膝盖!”

傅凌初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懂,直接吐槽讽刺。白毅和何方景早就习惯了傅凌初的奇言怪语,看到颜家少主露出了怪异的神色,十分默契地选择继续沉默。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小爷可都是为你好!”

傅凌初嘴角微动,狡黠地瞟他一眼:

“干嘛为我好?我又不是你的谁。”

少年避开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去吧去吧,你想去送死,难道还拉着你不成?小爷我今儿心情好,就把我的暗卫借给你吧。不然你缺根胳膊少条腿的,又该赖小爷身上了。”

傅凌初一脸莫名:

“我干嘛要赖你身上?”

少年皱眉:

“你确定?”

傅凌初歪着脑袋想了想,笑了:

“要是我缺根胳膊少条腿,就说是你害我淋雨,才会头晕眼花,导致半身不遂……估计师父会恨死你吧?”

颜小少露出“你果然会赖爷身上”的表情,不屑地低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人多才热闹嘛!各位高手,就麻烦你们陪我跑一趟了。不过,出发之前,先把这解毒丸吃了吧。看看你们的俊脸,啧啧,一个个的跟中了邪似的。”

傅凌初掏出几颗药丸让白毅分发出去,那些个高手互看一眼,皆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颜小少不解:

“为什么要吃解毒丸?”

傅凌初冲他呲牙一笑:

“哦,他们也和你中了一样的毒啊。慢性的,毒性不大,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积累,轻则双目失明,重则言语失常。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啊。”

一群高手听得脸色发白,拿起解毒丸就往嘴里塞。心里还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女人果真是颜渊主子的弟子,都是这般腹黑无耻,没有人性!

颜小少呆愣片刻,随即嘴角抽搐:

“你方才不是说没有解药吗?还把小爷我气的吐血!”

傅凌初淡淡地瞥他一眼:

“你天天山珍海味,吐口血怎么了?你又不陪我去闯关打怪,凭什么要浪费我的解毒药?”

“你到底还有没有医德!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傅凌初耸耸肩道:

“抱歉,你小叔真没教我什么是医德。”

颜家少主气的浑身发抖,他小叔是什么性子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就是知道才会更气!这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小叔的痞气,就连说话的调调都是气死人的神同步啊!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小鬼,跟我斗嘴,你还差得远呢!”

傅凌初冲他吐吐舌头,一脸傲然地转过身去。这一回,颜家小少没有去拽她的手,只是皱着眉,看着她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聚贤楼的掌柜才阴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少主,她对您如此无礼,您为何还要借她暗卫?”

颜小少挑眉,重新摆出一张高傲冷艳的面孔,冲那掌柜淡然一笑:

“本少的暗卫,本少爱借谁便借谁!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做好你的墙头草!其他的事,你无需多问!”

那掌柜连声称是,但脸色却难看的像是吞了一坨大便。颜小少垂首,看了一眼被风吹得不停打转的纸伞,笑了笑,而后伸手握住了伞柄:

“至于你故意让她淋雨的事,我就不告诉小叔了。你也知道,小叔做事向来没有分寸。凡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算是少根头发也是要计较个十几二十年的……”

掌柜的一听,连声道谢。

青州国颜家,虽然表面看上去很风光。但实际上皇帝早就存了根除颜家的心思。派他来聚贤楼当掌柜就是为了监视颜家的一举一动。为了避嫌,颜家人自然对他好声好气,到手的珠宝金银从未少过。但颜渊却是个例外,他做事向来只凭喜好。只要动了他心尖上的人,那人的下场就注定凄凉……

颜家的大公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听了之后也是对大公子抱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据说那年,大少爷满月宴请各方好友。颜渊的师妹——红妆,见颜小娃娃生的可爱,便抱着他逗弄了一会儿。结果被无知的颜小娃娃抓下了几根头发。此事被颜渊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于是,等众人纷纷送上满月祝福的时候。身为小叔的颜渊也含笑送了颜小娃娃一句祝福“斩断三千烦恼丝,一世安宁乐无忧”。边说还边在颜小娃娃的头顶上摸了一把,这一摸就让颜大少整整秃了二十年!

有如此小叔,当真是颜大少爷毕生的磨难。自那之后,只要是个男人看到医仙红妆便会下意识地自动绕道儿……

第52章 被抓

(猫扑中文 ) 傅凌初被抓了,不止她,连白毅,何方景,还有颜家小哥借给她的一干高手也一并被抓。他们被关在一个大铁笼里,除了一个透气的铁窗外,半点缝隙都没留下。

铁笼外有两个衣衫褴褛,看似丐帮成员的牢头守着。可惜他们又聋又哑,无论傅凌初怎么指手画脚加威逼利诱,那两人皆是一张茫然。

再一次沟通失败,傅凌初叹着气坐回了属于她的小角落。她现在需要休息,补充体力,然后再坚持不懈地进行下一轮的沟通……

“嘿,帅哥,我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他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傅凌初歪着脑袋想了想,发现压根就没有那段记忆。那坐在她的身边,被她搭讪的那位高手,正用见鬼的表情看着她。

“王妃,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何方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傅凌初对着他挑眉。

“我看起来像是记性不好的人吗?”

众人默,你明明就什么都不记得!

“我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打铁铺,拿了东西,付了银子,赎回了左左女官的金钗……”

白毅一板一眼地说着,傅凌初一个劲地点头。

“这我都知道啊,我问的是,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何方景终于忍不住道:

“我们走出铺子之后,就被一团白雾包围了。然后你就开始袭击我们!”

“我袭击你们!”

众人十分默契地点头,异口同声地回答:

“没错!”

“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会把你们连同自己一起锁在这儿?一个不见天日的大铁笼子里?”

傅凌初扭头用食指在墙上画着圈,委屈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冤枉了她似的。反正,就是打死她,也不会承认那根扎在白毅大腿上的银针是她的……

“那团白雾中有很浓的酒味,王妃平日滴酒不沾,我想王妃应该是……被酒熏醉了?”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傅凌初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烧成猴子屁股了,急忙吼道:

“我又不是青州人,酒量不好,有什么问题啊?”

该死的酒蛊!居然严重到被酒熏一下都会醉的地步!这还让她怎么做人啊!不过,话说回来,醉了之后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啊,该不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白毅,我除了扎你之外还干了些什么?”

傅凌初一直很好奇,她醉酒之后的行为。

十年来,她每次不小心中招。醒来之后,颜渊和清源的脸色总是十分的怪异。她一直以为自己酒品不好,但一点点而已,为什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就好像……就好像她的灵魂不在这具身体里了一样……等等,这身体本来就不是她的!莫非这才是真相!她一沾酒就会从这具身体里脱离出去?哈哈……太荒谬了,不可能!但是,她都能架空穿越到一个六岁的小豆丁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白毅笑:

“王妃你真的想知道?”

傅凌初咬牙点头:

“你说吧,我撑得住!”

“其实也没什么,你只不过是把我们都暴打了一顿而已。”

白毅说的轻描淡写,傅凌初拍着胸膛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打人而已。”

都怪他们看她的眼神太过刻意,搞得她还以为自己兽性大发,扑到了他们其中的谁谁谁呢。

可她刚一说完,颜家小少“借”给她的高手们便个个拿眼睛瞪她。傅凌初莫名其妙地缩着脖子去问白毅:

“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毅笑:

“他们只是在奇怪为什么被酒熏醉了的王妃会厉害的能将我们所有人都暴打一顿,我们甚至都无力还击。”

傅凌初的嘴角抽了抽:

“啊?我这么厉害?”

难怪这群“高手”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裸”,她简直都快被自己体内的酒蛊整惨了!

“既然我那么厉害,那我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向她投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的眼神。害的她只能干笑着化解尴尬。

“王妃把我们一个个打成重伤,然后就躺在地上……”

白毅说不下去了,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众人也是一副不堪回首的痛苦表情,唯有何方景面不改色地接下白毅的话,对着傅凌初淡淡说道:

“然后你就躺在地上打滚,学狗叫了……”

傅凌初:“……”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个……我酒品不好,一喝酒就会醉。呃,好吧!如果是烈酒熏一下也会醉……醉了之后呢,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呃,有时候还会变成另外一种动物……哎呀,反正打伤你们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喝醉了之后会变得这么厉害呀。”

傅凌初觉得很心塞,想想都是因为她,大伙儿才会被关到小黑屋里的,瞬间愧疚地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去。颜渊说,她身上的酒蛊之毒是没有解药的,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彻底根治的几率几乎为零,唯一的办法就是戒酒!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堵得慌。是不是因为前世她是醉死的,所以这一世老天才会惩罚她,让她做一个滴酒不沾的戒酒大使呢?

见傅凌初抖着下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白毅叹息一声,轻声安慰道:

“王妃无须担心,我留了兄弟在外接应。如果我们天黑前还没回去,他们会找人来救我们的。”

还好他做事习惯有备无患,不然这么多人都要交待在这儿了。傅凌初撇嘴,挠墙:

“不行啊,我答应过呆子要回去陪他吃晚饭的。呜呜……我不想对他食言啊……”

一想起风权卿,傅凌初就担心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呆子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午觉。啊啊啊……她感觉自己都快疯了!为什么才离开呆子不到一天,她就已经想他想的快要发疯了?

白毅叹气:

“再等等吧,现如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傅凌初沮丧地垂下脑袋,如果她没回去。呆子一定会着急吧,他会不会以为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呢……猫扑中文

第53章 计划失败

等等!她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是拿了工具才被抓的!那些工具……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常年带在身边的小腰包,果然摸到了被布包裹起来的“医疗器具”。

“白毅!”

她激动地凑到白毅的耳边,小声地告诉他自己身上还佩戴着武器的事。结果白毅一脸淡然地告诉她:

“王妃,我们现在身受重伤,就算有了那把……匕首,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他已经说的足够委婉了,他们现在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虎落平阳被犬欺,指的就是他们现在这种情况。

傅凌初怒:

“那不是匕首!那是手术刀!”

“……等等,王妃,您上次给白辽辽配的那种治疗内伤的独家秘方,我好像带在身上!”

白毅一个激动,喊了出来。好在外面那两个守门的牢头是聋子,不然他们的逃亡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傅凌初忙朝白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能隔墙有耳,白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傅凌初扯出一条帕子平摊在地上,让白毅将小药丸倒在上面。

结果白毅拍了许久的瓶底就只倒出一颗来!

众人眯眼,纷纷看向白毅。白毅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因为这药实在好用,分了不少给兄弟们,我就只给自己留了一颗。”

傅凌初翻了个白眼,这才一颗,出去和外面那两个聋哑人凑一桌麻将还三缺一呢!

何方景靠了过来,看着帕子上绣的歪七扭八的“凌”字,笑了笑:

“一颗就够了。我们可以找一个皮外伤最轻的,吃下这颗伤药,然后骗来一个守门的,用匕首挟持,再威胁另一个开门。”

何方景的愿望很美好,可惜在场的各位一个个都挂了彩。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就是不会武功的傅凌初!

很好!逃亡计划再次宣告失败……

那些高手们似乎很忙,忙着调息,忙着运功疗伤,只有她百无聊赖地坐着。除了白毅与何方景,似乎没人愿意让她随意翻看伤口。也是,女汉子也是女人嘛。谁让他们的身体构造不同,这便是男女之间最难跨越的一道鸿沟。

傅凌初一闲下来脑海中就会浮现风权卿的那张呆瓜脸。一时悲从心起,也不管白毅是不是在运功调息,抓了他来就开始为他诊脉。可是她的手刚搭上白毅的手腕,两条柳眉便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白毅,你的脉象怎么这么虚弱?”

傅凌初来回扫视了他一眼,发现众人之中他是受伤最轻的一个。只是俊脸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手腕处破了点皮,既然如此,为什么没人提议让白毅去执行刚才的计划?傅凌初眉头深锁,低声命令道:

“白毅,你转过身去!”

傅凌初很少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此刻她却阴沉着脸色,双眸中迸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毅先是一愣,而后轻声笑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何方景窥他一眼,低哼了一声:

“我早就让你坦白从宽了,非要藏着掖着。”

白毅顿了顿,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傅凌初眉头皱的更深,白毅见她如此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去……

白毅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就像是被人剥了一层皮,血淋淋的。傅凌初闭了闭眼,冷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只够让所有人都听见。那些高手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与她并不相熟,只可怜了何方景被傅凌初瞪的只好招供。

“你醉倒之后,白毅抱着你打算撤离。无奈那团白雾越聚越多,将我们团团困住。然后,我们就遭到了袭击。很多人……围了过来,我们分不清敌我,只能尽量自保。除了白毅!他为了保护你,什么危险都是拿自己的背去挡……”

傅凌初漠然地打断他的话:

“够了,别再说了。”

她握紧了拳头,对着白毅道:

“其实还是恨的吧,所以一有机会就想弄死自己?”

这句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只有当事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说:“王妃,他们都说我是武痴,只爱习武。她……也这么认为。她拿着刀子对我说,如果她不这么做,就永远不会得到完整的爱。我却……从没有恨过她,真的。”

傅凌初心中一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你……”

“是我的错。”他说,“一定是的。”

他顿了顿,哽咽道,“不然她怎么会选择自杀?”

傅凌初前世看过不少言情面的男女主角总是怨来恨去,没完没了。就算有了大结局,也不忘在番外里面继续纠缠。她是真的没有料到,那个废了白毅左手臂的未婚妻,其实早就已经香消玉殒。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没有恨过她,也没有……放弃过自己。你那么努力地保护我,而我却这样质问你,是我不对。”

傅凌初叹气,他那么善良,比她要善良多了。如果是江枫废了她的手臂,她一定做鬼都不会原谅他的!说到底她还是爱的不够深。而白毅的未婚妻,则是爱的不够自信。

“你没错,我的确是想过随她而去,但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她因为伤害了我,所以逼死了自己。如果我就这样下去找她,她一定更不会原谅自己。其实,我是想着让你治好我的手就下去陪她的。但我看到你和王爷……就释然了。很多感情是放在心里的,不必说出来,心领神会就好。你和王爷……很奇怪,外人不一定看得懂你们。而你们也从未理会过外人的眼光。王妃……如果你受伤了,王爷一定会很伤心。如果你死了,王爷他……会很可怜。所以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伤了也不觉得痛。”

傅凌初本来酝酿了情绪要大哭一场,听白毅这么说,立马收起了矫情的眼泪。

“你看上去不像是练武奇才啊,都被人打出翔了,还不如我家清源呢。哦,清源是我的侍女,跟你一样一开始都是被逼无奈的那种……”

第54章 纠结的止疼药

只是因为她小时候说,要嫁给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我才去拜的师。”

傅凌初吸吸鼻子:

“是嘛,那真是不幸呢,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许你的未婚妻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却记在了心里。”

其实,很多悲剧故事都是循环发生的。倘若你在一个女人深陷情爱的时候告诉她,“你们是没有好结果的”,那么恭喜你!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你都注定会被记恨上千千万万年。

很多人很多时候都是料到了这样或那样的结局,没有觉悟,全是因为“执着”二字。换句通俗的话就是,旁人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有自己领悟,才能真正战胜心魔。

很高兴,白毅并没有整死自己。但他却为了保护她,差点死掉……

傅凌初皱着眉看了一眼白毅的后背。上面的刀痕纵横交错,翻开的皮肉不断地溢出鲜血。因着光线不足,她眯着眼睛看了多次,才找准了穴位给他止血。

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实在太过阴暗潮湿,如果不及时处理好伤口,恐怕很快就会发炎腐烂。傅凌初想了想,用手术刀在裙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顺着那道口子撕下了一条碎布。各位高手们似乎没料到傅凌初会有这么一出,个个红着脸扭过身去。傅凌初倒是坦然,不过是露了个小腿,她在前世的时候可是露过大腿的。

何方景也大吃一惊,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凌初甩开他的手,低着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当然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王妃,你实在没有必要……”

白毅也虚弱地开口劝阻,可惜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傅凌初还是低头撕她的裙摆,然后一条一条地缠在他的身上。

“现在只能大概地包扎一下,如果你疼的实在受不了再跟我说。”

傅凌初淡淡地嘱咐,言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妃,不然就让我来吧。”

何方景脸色凝重地看着傅凌初,结果却换来傅凌初的一记白眼。

“你?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你自己的手背,上面的伤口深可见骨!方才被我一甩就飞了,你当我傻啊!让你出手,还不如我自己来!”

傅凌初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位“高手”,发现个个挂彩,一个不漏。遂,认命地回到墙角,努力挠墙。

“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还是让我去试一试吧。”

何方景起身挪到铁门那头,对着外面那两个牢头大喊:

“我要见你们老大,快叫你们老大出来!”

结果两个哑巴牢头继续指手画脚地聊着天,根本没有朝他们这边看过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何方景那一嗓门给刺激的。高手那边突然有人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他低低地叫着,发出困兽般的哀鸣。他的同伴企图将他扶起,却被傅凌初伸手拦住。

她靠过去,才见他的肩膀上开了个大洞。想必也是条硬汉,居然忍到现在才开始失控。她紧锁眉头,替他止了血,却无法为他减轻痛苦。思索半天,她才咬牙说道:

“其实,我有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众人一听纷纷侧目,傅凌初继续说道:

“那种药是我那怕疼又没用的师父研究出来的止疼药。他经常外出采药,总是遇到诸如熊,老虎,狮子之类的动物……他的萌点又低,从不对动物下手,所以每次见着了都只是逃。如果不幸被拍了一下,他就会吃上一颗。吃下之后两个时辰内都不会有痛觉。”

何方景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不满地大叫:

“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傅凌初瞥他一眼,沉吟道:

“那是因为这药有十分严重的后遗症。”

众人难得默契一回,异口同声地问道:

“什么后遗症?”

傅凌初干笑一声:

“十年内一滴酒都不能沾。不然,这时候有多痛,到时候就会双倍地痛回来。”

无酒不欢的青州人闻言果然变了脸色。唯有何方景怪异地看着她道:

“这药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后遗症?”

傅凌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这事说来话长……”

何方景黑着脸打断她:

“那就长话短说!”

“其实是师父为了防止我偷酒喝,所以才在药里多下了几味药……”

傅凌初有些心虚,颜渊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因为她当初以为自己“穿越”的原因,是因为喝高了。为了回去,她总是偷酒喝。然而尝试了无数次,皆以失败告终。她回回喝,回回断片儿,醒来之后身边就像被台风光顾过一般,总是一片狼藉。

终于,颜渊忍无可忍,断定她就是天生的酒鬼。而且还是酒品不好的酒鬼!于是,他开始费尽心思地帮她“戒酒”。这药丸就是戒酒计划的产物,十分凑巧地她还带在身上,十分不巧的,她的身边是清一色的嗜酒如命的青州人!

如果没有戒酒的觉悟,她觉得还是不要找死的好。当然,这药的后遗症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的几率可能要稍稍大一些。

“我来吧。”

沉默许久,何方景终于打破了僵局。

“我虽然在青州国长大,但是身体里流着殇州人的血液。戒酒而已,想必不会太难。而且你我都在王府,真要出了万一……不,你滴酒不沾,府里的厨娘都知道。以后叫她们给我多备一份与你一样的菜色就是。就算有个万一,也总比大伙儿死在这里的强。更何况,有你在,一定会有办法的。”

傅凌初一听,来了精神:

“对啊,我怎么忘了,你根本就不是青州人啊!看我这记性,居然纠结了这么久。你快吃下去,然后想办法出去啊!”

傅凌初雀跃地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的小药丸倒在了手心。

众人一看,脸都黑了。这些药丸每一粒的颜色都不一样,她确定这是止疼药而不是毒药?

第55章 最动听的声音

(猫扑中文 ) 何方景显然也有此疑惑,他捏起一颗药丸看了又看就是吃不下嘴。神游间,捏在指尖的药丸突然被傅凌初一把夺走。不待他开口询问,傅凌初便已竖起食指压在了唇上。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神情各异地看着她。

她紧锁双眉,缓缓地将耳朵贴到了墙上。他们所在的铁笼子,三面都是铁柱子围成的,只有一面是石土砌成的墙。正是这面墙的另一边,传来了飘渺而又微弱的呐喊声。往日,风权卿总是一刻不停地喊她“娘子”。她听得两耳生茧,也曾嫌他太过聒噪。如今,这一声声的呼唤却如同撞钟的锤,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脏。

风权卿在喊她,他来找她了!傅凌初闭上眼,爪子在墙上挠了挠。

“我方才好像听到了王爷的声音。”

白毅一说话,背后的伤口越发的疼了。但他无心关注自己的伤势,只是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你听错了。”

傅凌初打断白毅的话,有些心虚地靠墙而坐,“左左是不会让呆子出璟王府的。”

话音刚落,正前方的黑暗之处便传来了解锁链的声音。紧接着一扇门被缓缓推开,乳白色的强光照射进来,宛如划分天堂和地狱的界限,黑白分明。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跨了进来,门在他的身后徐徐阖上。傅凌初眯着眼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可是已经没有光了。

她看见那两个指手画脚聊着天的聋哑牢头突然停了动作,纷纷扭头看向黑斗篷。黑斗篷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那两人对视一眼,掏出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傅凌初见此,悄悄地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何方景。白毅也皱着眉,将攥在手中的疗伤药塞进了何方景的嘴里。

在场所有人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看着黑斗篷的靠近。

就在他伸手想要打开铁笼的时候,傅凌初突然出声说道:

“你还不能下床走动。”

黑斗篷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笑了一声:

“放心,我也不是青州人。”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傅凌初,而她只是耸耸肩道:

“还是惊动了师父么?”

黑斗篷点点头:

“他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

傅凌初忙道:

“我不回去,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黑斗篷无奈道:

“我只是个传话的。”

傅凌初十分坚持:

“那你就把我这句话再传回去。”

“……”

在众人的一头雾水中,黑斗篷打开了铁门。一行人鱼贯而出,只有白毅和何方景依然走在她的身后。

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的久了,再次回到光明的世界,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傅凌初眯着眼睛看着他,良久才低声问道:

“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黑斗篷伸手拂开帽兜,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何方景和白毅都瞪大了眼睛,只因这人也算他们的半个熟人。正是前些日子那个胸口被人捅了个窟窿的殇州王爷——苏衔。

更令他们讶异的是,前几日他还躺在床上如同一具冰冷的尸体。若不是傅凌初天天以血参吊着,估计他早已荣登极乐世界。如今,他却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看起来没有半点不适。

“他们的主子寻我已久,我一直避而不见……”

傅凌初忍不住插嘴道:

“那个人……是男是女?”

苏衔一怔,略有迟疑地答道:

“能号令十万大军的,自然不会是女子。”

傅凌初暗暗嘀咕了一句:

“真看不出来,原来是弯的……”

苏衔自然听到了,只是参不透她话中的玄机。什么叫弯的,什么是弯的,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只是硬着头皮将刚才被打断的话又重新接上:

“他为了找我,封锁了城尾,为的就是不让城中人进出。之后又为了逼我出来,开始去抓一些不相干的人。搞得整条街的人,青天白日闭门不出。我本想劝他停手,不料中途遇袭,身受重伤,这事儿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傅凌初揉了揉额角,突然为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感到头疼。她先前,真以为青州皇室马上就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甚至还怀疑过,是哪帮逃难来的贼匪不满青州皇帝的统治,打算揭竿而起,取而代之……

不料那个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找人!本是用一张寻人启事就可以解决的屁大小事硬生生被演绎成了恐怖袭击。那人也算是个人才!

亏她那日还将左左的金钗抵给了铁匠,甚至编了个谎话以求脱身。原来是她想的太多,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冲着钱财而去。穿的破烂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消息走漏,青州皇帝知道了这事,也能将视线引到那些无辜的难民身上。当真是阴险到了极点。

傅凌初拿眼睛扫了苏衔一眼,方又想起在狱中听到风权卿的声音一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家呆子是不是也来了?”

苏衔看了她半晌,终于开口:

“你家呆子是谁?”

“他是青州国的王爷,我的夫君!”

苏衔看着她,似笑非笑:

“风权卿?”

不知为何,傅凌初的心口堵得慌。果然苏衔接下来的话让她五雷轰顶。他说:

“你的夫君?如果我没记错,与风权卿定下亲事的应该是雷州公主秦若雨。风权卿又何时成了你的夫君?”

傅凌初静了一阵,脸色有些难看。

“是我师父叫你来说这些话的?”

苏衔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带了些许同情的神色:

“你很了解你的师父。”

傅凌初笑:

“他也很了解我,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决定的事,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够改变。风权卿就是我的选择!”

苏衔突然笑了:

“若是小白能有你一半的坦白,我也不会患得患失,总以为她不喜欢我了。也罢,看在你曾经救过我们的份上,夜宴之日时我就替你圆了这个谎。”

傅凌初心系着风权卿的安危,一时也没注意苏衔口中的“夜宴”究竟意味着什么。刚想开口询问风权卿的踪迹,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哑然的声音。那一声软软糯糯的“娘子”,恐怕是她今生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猫扑中文

第56章 金牌

素来清净的会客堂也难得热闹了一回。傅凌初换了身衣服,携着风权卿步入了厅中。或许是因为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风权卿与她相握的手,有些紧。她将两张椅子往一处拢了拢,拉着风权卿坐了下来。

风权卿垂着脑袋,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擦伤的手背。她伤的不重,只破了一点皮而已。可呆子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耷拉着脑袋抿着嘴,死活不肯松开她的手。

傅凌初尝试着抽出自己的手,但他马上就拿湿漉漉的小眼神瞅她。无奈之下,傅凌初只好厚着脸皮,坦然地面对四处投来的,或暧昧或戏谑的眼神。

其中,最肆无忌惮的要数颜渊。他挑着眉,用袖子遮了手,抵到嘴边“呵呵”地笑着。未了,还阴阳怪气地调侃她:

“王妃与王爷的感情甚好,甚好……”

要是换了以前,傅凌初一定炸毛。但此时风权卿在身边,她定要做个贤惠的娘子。于是,傅凌初生硬地挤出一抹淡笑,对颜渊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的嫁妆可要记得补上。”

颜渊闻言,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当年傅凌初还是个小奶娃,他念她生的粉嫩可爱,又是红妆唯一的女儿。便随口许下要替她娘为她置办嫁妆的诺言。

可惜他离家多年,钱财散尽。为了不被颜家人发现行踪,一度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即便是替人看病,他也不敢多收诊金。

现在傅凌初旧事重提,就是知道他一穷二白,便拿这个来堵他的嘴。奈何这句话比什么都厉害,竟让他无从反驳。真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丫头,没心没肺的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傅凌初含着笑,打量了一下厅中的各位贵客。她的左手边坐着何方景,白毅与不请自来的颜渊。右手边坐着白辽辽,苏衔与同样不请自来的某男。某男与白毅的身后各站了一群“保镖”,他们正忙着眼神交流,根本无暇顾及傅凌初与颜渊的口舌之战。

左左十分贤惠地给客人们上了茶,接着习惯性地站在了傅凌初的身后。傅凌初早就注意到左左在给某男添茶时,脸上一闪而逝的讶异。于是,便含笑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客人很是面生,不知你是何人的亲友?”

某男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了一瞬,眼里晕开一抹不明的笑意:

“在下巫贤。”

厚厚压低嗓门,冲傅凌初挤眉弄眼地补充道:

“他是殇州国第一门庭的当家人,巫贤巫相!”

言外之意是,“快发挥你敛财的本领,将这土豪一举拿下”。傅凌初闻言,心中了然。难怪秦若雨死活不肯嫁给风权卿,原是巫贤也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因是微服出巡,他只穿了一件清简白衫。很不惹眼的一身装扮,却并未削弱他凌然的气质。

傅凌初回了厚厚一记“你懂我也懂”的眼神。转眼却向着苏衔问道:

“若雨久居深宫,倒是不曾听说殇州国出了个这么年轻有为的相爷。”

苏衔听她以“秦若雨”的名讳自居,露出了见鬼的表情。她说这话也不牙疼,巫贤是何人?居然敢在他的面前谎称自己是雷州公主?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货连替嫁欺君这等事情都干的出来,诓骗一个巫贤,根本算不得什么。于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巫家擅长卜星之术,能祝延人之福疾,通晓生死天命,历代身负殇州丞相之重任……”

实际上,苏衔的担心很是多余。巫贤的确是见过秦若雨的,而且还见过不止一两回。但巫贤天生有个毛病。就是无论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生的多么娇艳动人,都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秦若雨自然也不例外。

傅凌初暗忖,又是一个官二代。不过,这名字略有些耳熟啊。貌似在红妆的医书中也提到过这么一个姓巫的人,但她记得并不是叫这个名来着。

看他与她相差不大,应该不是红妆那一辈的人。傅凌初这才收了心,摇头道:

“若雨孤陋寡闻,没有听说。”

厚厚死命地给傅凌初使眼色:

“殇州巫家你都不知道,当真是无知到没药可救了。”

傅凌初看着巫贤,笑得深不可测:

“既然这么有名,不若给我签个名吧。”

她从广袖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顺手递给了左左。左左恭敬地接过,又略带忐忑地转交给了巫贤。

巫贤展开折叠的纸,唇畔浮现了一抹冷笑:

“住院护理医疗费用详细清单?”

他挑眉看了苏衔一眼,后者讪笑着撇开了脸。他低头继续朗声道:

“打架损坏赔偿账单,精神损失补偿名单?”

傅凌初悠哉地捧着茶碗,黑亮的眸中闪动着栩栩星辉。

“听闻白辽辽归苏衔管,苏衔归你管。所以我将他们的帐理了理,一并交到你的手中。不知巫相打算如何处理?”

巫贤气定神闲地从腰间摘下一块小金牌交到了左左手中。

“巫家祖训,不欠人情。璟王妃能在危难之际出手相救,巫贤十分钦佩。但巫贤此番接的是陛下急诏,出行前……并未将银两带在身上。若是王妃不计较,巫贤愿将这块金牌暂且抵在王妃之处,等过些时日,定当亲自重金来赎。”

傅凌初方才就见那小金牌眼熟的紧,接来一看终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这小金牌小巧精致,瞧着倒像是姑娘家的东西。莫不是心仪相爷的大家闺秀送的?”

巫贤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敛了神色点了下头。傅凌初听见自己“呵呵”地干笑了脸声,道:

“我这儿又不是当铺,何来典赎一说?这小金牌倒是挺得我的眼缘,我也就不要什么诊金了,巫相就将它当做谢礼送我可好?”

巫贤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便听颜渊在一旁笑道:

“徒儿你太不厚道,怎说苏衔也是殇州皇帝的小皇叔。他的一条命就值一块破金牌?”

第57章 索要无果

“是啊,凌初。苏衔当日危在旦夕,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若不是遇上了你……怕是早就……”

白辽辽用“你是不是中邪了”的眼神看着傅凌初,一脸的震惊与困惑。

傅凌初只是笑,指尖滑过金牌凹陷的地方,垂首问道:

“千金难买心头好嘛,巫相,您说是吧?”

她意有所指地冲巫贤笑了笑。心想,她这样说,他总该明白她的意思。不料,白辽辽不甘寂寞,又跳出来打了一回酱油:

“凌初,你为了救苏衔,将自己的血渡给他,这份恩情辽辽永生难忘。你可想清楚了,真的只要这块小金牌?巫家可是殇州第一门庭,你想要多少只管开口不要客气!”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白辽辽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要知道抱上巫贤的大腿是多么不易,她不要多的,到时候他们三七分就好。

颜渊刚开始还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挑着眉喝着茶,一派温和。直到白辽辽说到傅凌初为了救苏衔给他渡血,刚喝下的那口茶便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

他颜渊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居然为了别个男人,引渡鲜血为他保命!颜渊整个人都不好了,抖着下巴,眨着水眸就朝自家姑娘看去。

谁知傅凌初满腹的心事,压根就没接收到他哀怨的眼神。于是颜渊清了清喉咙,正色道:

“苏衔,我徒儿以血为你续命,现在不过是跟你要个金牌,你给是不给?”

颜渊眼尖,早就看清了那金牌的模样。心里一股气没地儿出,顺着火就烧到了苏衔的身上。

苏衔郁闷地看了眼向来胳膊肘往外拐的白辽辽,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璟王妃救命之恩,苏衔定当谨记于心。但此事与巫相无关,还请王妃不要为难于他。”

傅凌初终于开口,低声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为女子,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更不是有意要为难巫相。我只是瞧着喜欢便厚着脸皮问了一回,不想竟让苏公子误会了。什么救命不救命,报恩不报恩的。我璟王府虽小,可还没有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你们走吧,我累了。”

风权卿原本还在神游太虚,听到傅凌初说累,竟马上就回了神。

“娘子,我们回房睡睡。”

傅凌初是真的累了,最近又是输血又是蹲牢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失控了。那种感觉很糟糕,但为了套出清源的小金牌为何会在巫贤手中,她硬是强打精神与他周旋。可惜,巫贤的嘴巴很紧,只说将金牌暂时抵在她这儿。她索要无果,也便放了心。若是不在乎,怎会在众人联合的逼迫下还能继续保持沉默?

傅凌初靠在风权卿的肩上,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呆子,扶我回房吧。”

她缩在风权卿的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那昏昏欲睡的模样像极了撒娇的小猫儿。颜渊忽而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身中剧毒被他护在怀里的小奶娃。她还是她,一点都没有改变。

颜渊看了看傅凌初再转头看了看风权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凌儿,你就没话要同为师说吗?”

颜渊美的近乎妖娆,一双狭长的凤眼更是摄人心魂。倘若十年前他没有向她示范过怎么用一张帅脸骗吃骗喝。或许她也会被颜渊的这身皮囊所迷惑。

“师父,你好像还欠我一个解释……”

颜渊打着哈哈道: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靠近一些……”

风权卿抱着傅凌初上前一步,傅凌初没好气地大喊道:

“师父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出……谷!”

颜渊捂着耳朵,往后一仰:

“死丫头,我还没聋呢!叫这么大声作什么?你嫉妒我的美啊?”

傅凌初懒得理他,将脑袋埋在风权卿的怀里蹭了蹭,道:

“我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正打算也不要你来着……”

颜渊闻言气的伸手去捏她的脸:

“你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为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你就这么对我?”

风权卿看着颜渊的咸猪手,十分不满地皱了皱眉。傅凌初张开嘴,亮出了两颗尖锐闪亮的小虎牙:

“明明是你的错,倒还怪气我来了。我可警告你,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以后不能再捏我的脸!”

颜渊冷着一张脸,嗤笑一声道:

“我就捏就捏,你能奈我何?”

他话音刚落,风权卿便一口咬了上去。颜渊甩着手,嗷嗷直叫。傅凌初打着哈欠,拉了拉风权卿的衣角。风权卿二话不说就给她来了个舒适的公主抱。

虽然呆子看上去很单薄,但他的力气一点都不单薄。傅凌初挥着手,给垂泪的颜渊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两夫妻旁若无人的秀完恩爱就退场,旁人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尴尬地你看我我看你。白毅与何方景一言不发地坐着喝茶,就连平日嘴巴根本停不下来的白辽辽也静静地看着苏衔与巫贤。左左将金牌交还到巫贤的手中,礼貌地看了苏衔一眼:

“璟王府情况特殊,王爷他一无人脉,二无靠山。养活一大家子人实属不易。王妃她不是有心为难巫相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苏衔颔首,看了白辽辽一眼:

“我知道,刚才那样对她说话,是我不对。王妃她是有心气走我们。毕竟刺杀我的人就在青州,多待一分便多一分危险。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她会想要那块金牌。”

苏衔的话让巫贤想起了一个细节。方才白辽辽似乎叫璟王妃“凌初”?好像清源的身边也有一个女子叫凌初。可是,璟王妃不是雷州的公主叫秦若雨吗?为什么白辽辽会喊出“凌初”这个名字?巫贤打量了左左一眼,看的左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位女官……”

左左在心里呐喊,完了完了,是被发现了么。

“你可知安魂珠是何物?”

左左愣了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安魂珠?”

巫贤定定地看着她道:

“安魂珠应该跟着公主到了青州才对,为何有人同我说,此珠在她的手中?”

第58章 封口费

不然,她家主子的追夫之路恐怕又要远上几条街了。

关于安魂珠为何会在不在她们手里,这个问题她倒是很有远见地跟傅凌初串过供。于是,稳了稳心神,解释道:

“安魂珠的确不在璟王府。其实在大婚前夕,安魂珠便已失窃。但丢珠是件大事,若是传出去必定会影响到两国的联姻。所以,王妃她才……”

“安魂珠失窃?”

苏衔摸着下巴看了左左一眼:

“女官大人是在同本王开玩笑吧?安魂珠乃贵国太后的遗物,怎么可能轻易失窃。而且,与安魂珠一同消失的不是还有若雨公主吗?那珠子怕是被你家公主带走了吧?”

正在伤神的颜渊突然回过头,哼了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安魂珠是雷州太后的遗物?”

一句话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左左不咸不淡地看了巫贤一眼,打断了僵局:

“安魂珠失窃一事还请诸位保密。”

在场的人中,除了巫贤几乎都是自己人,或多或少都欠过傅凌初的恩情。左左倒是不担心他们多嘴,只是巫贤,是个难缠的主,她不得不当面向他要个承诺。

好在,巫家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做事喜欢明着来,从不背后使刀子,说出的话还算有几分可信度。

巫贤抿着唇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幽幽地转移到了左左的身上:

“你家公主,生的如何?”

左左愣了愣,心里忍不住咆哮,你们不是见过好几回了嘛!

苏衔扶额叹了口气。不管站在巫贤面前的女人如何倾国倾城,转身即忘是他的本事。围殴了挽回殇州国一国之相的颜面,他忙道:

“雷州公主美貌天下无双,据说还颇有才情。不知是否属实?”

左左愣愣地看了苏衔一眼,点了点头:

“巫相为何有此一问?”

巫贤的身子微微一僵,顺手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碗抿了一口,缓声道:

“只是好像见过那么一个人。漂亮,聪明……”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就是脾气不大好。”

漂亮聪明?左左颔首道:

“我家公主的确生的漂亮,她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至于脾气不大好……她对喜欢的人一向颇为宽厚。”

左左暗暗思忖,巫贤是公主心尖尖上的人,她往好的夸一准没错。

巫贤听了左左的话,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来:

“是啊,她只对喜欢的人……宽厚。”

苏衔怪异地看他一眼:

“巫相怎么突然对雷州公主的事这么上心?”

巫贤摸着手中的小金牌,笑了笑:

“闲来无事,随口问问。”

瞧他突然笑的那么灿烂,他们会信这只是随口问问,那才有鬼!

“巫相千里迢迢急着寻回本王,不知所为何事?”

闲话聊完,苏衔这才想起正事,一问之下才知道殇州国出了大事。因为殇州国位于西边,十分缺水。常年的大旱使得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为了生存,背井离乡。有些年迈的老人因为无法长期跋山涉水而被子女遗弃。

殇州皇帝年幼,这些事先前都是苏衔这个皇叔处理。自他任性地一声不吭离宫出走之后,整个朝廷都陷入了无人做主的境地。巫贤虽为一国之相,但按照先帝非皇族之人不得代主摄政的遗诏,他是不能够越过苏衔直接下达任何命令的。小皇帝还小,不肯点头,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来抓苏衔回宫。

白辽辽一听打着哈欠道:

“你走吧,殇州百姓需要你。”

苏衔忧急如焚地指了指胸口道:

“我都这样了,你还生我的气?那要我怎样你才肯跟我回去?”

白辽辽一听火了:

“我凭什么跟你回去?苏衔,你别以为我跟你王府里养着的小妾一样,都是逆来顺受没有脾气的!我告诉你,这辈子我白辽辽都不会喜欢你!你滚!滚回去做你的好王爷好皇叔!老娘是死是活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正低头想事情的白毅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声吓了一跳。他抬了抬眼皮,看了眼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白辽辽。又看了看捂着胸口,气的脸色惨白的苏衔,一头雾水地扭头与何方景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你的眼里果然揉不得沙子!白辽辽,我总算是看清你了。”

苏衔甩下一句“如你所愿”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白辽辽也跺着脚往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颜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到巫贤的怀里,慢悠悠道:

“安魂珠和我徒儿冒充璟王妃之事还请相爷不要泄露出去才好。这瓶药算是封口费,让王爷每天服用,伤口自会快速愈合。”

戏看完了,傅凌初留下来的烂摊子他也收拾好了,颜渊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白毅见人走的差不多了也捧着茶碗默默地离去。他身后的兄弟见他伤重,纷纷拔腿去追已经走远的颜渊。

厅中只留下了何方景与巫贤一众。

巫贤倒是沉得住气,只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小金牌。何方景见没有了外人,起身朝他恭敬地作了一揖:

“少主。”

巫贤颔首,嘴角浮出一抹亲切的笑来:

“你祖辈已脱离巫家,自立门户。不必再喊我‘少主’。听闻何家遭难,你与小弟差点死在牢狱之中?”

何方景闻言红了眼眶:

“此事一言难尽。”

巫贤摆了摆手,道:

“不想提便不要再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该明白。你父亲我没能力出手相救,但你和小弟我还是能护着一些的。”

何方景闻言一愣,只听巫贤继续说道:

“我与青州太子交情不错。让你跟小弟在璟王府暂避风头,也是我的主意。原先是想通过你来调查安魂珠一事,现在这事暂且搁置。你同小弟就安心地在璟王府里住下。等过些时日,我再派人接你们回去。”

何方景忙道:

“小主子受了重伤,幸得璟王妃出手相救,才没失了一条腿……”

巫贤皱眉:

“谁敢对小弟动刑?”

“青州国丞相,宋言。”

第59章 找上门来了

(猫扑中文 ) 一大早,苏衔便随巫贤回了殇州。白辽辽反常的连早膳都没起来吃,赖在床上回想了许多往事。

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要与苏衔一起白头到老。哪怕他的地位,需要外戚的巩固。哪怕……将来会有更多女人喊他“夫君”。

她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去找他,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打起了退堂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呢?

白辽辽叹了口气,揉着肚子下了床。说出来也好,说出来就不必委曲自己只为了成全他的宏图霸业。说出来就可以断了自己的后路,舍弃那些痴心妄想。她白辽辽从来都是洒脱不羁的,何必为了一个男人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消沉了半日,她终于拿起了铜镜,对着镜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笑的简直比哭还难看!她反手将铜镜倒扣在梳妆台上,有些恹恹地走到门前轻轻一推。雕花木门应声而开,门外的阳光强烈的令人睁不开眼。但这远不及站在余光中,翘首以盼的朋友们带给她的阵阵眩目。

他们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在这一刻打开房门,或呲牙咧嘴,或面无表情,或温柔浅笑地一致抬头看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好不容易命令自己逼回去的泪水,顷刻决堤。

何方景掏着耳朵打趣道:

“厚厚,痛哭流涕这种事还是关起门来做比较不丢脸。”

白毅点头,表示赞同。左左将手中的篮子往前一递,干巴巴地说道:

“给你准备的早膳和午膳。”

傅凌初牵着风权卿的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道:

“哭出来就好了,再难过的坎都会成为过去。等你哪天回过头来,就会发现曾经的痛彻心扉根本算不得什么。你的身边至少还有我们,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如何?”

白辽辽听了这一席话,哭的更大声了。

“哎呀,怎么哭的更大声了?”

树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慵懒地靠在树干上,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辽辽十分无奈地感叹道,

“女人真麻烦。”

白辽辽吸吸鼻子,颤着音道:

“你是谁?”

少年炸毛:

“不是吧?怎么说也同桌吃饭了好几回,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傅凌初摸着下巴插嘴: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啊?”

何方景:“……”

白毅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你谁?”

少年翻着白眼,翘起一条腿道:

“我是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慎儿啊!前些日子伤了腿的那位美少年啊!”

傅凌初坏心眼地在心里补上了一句。什么美少年,应该是傲娇受才对吧!

白辽辽颤抖着手指,打着嗝道:

“长大以后又是一个花花公子,呜呜……”

傅凌初点头表示赞同:

“厚厚,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要是想打人泄愤,这里这么多的男人,你随便挑随便选。当然,呆子除外。”

白辽辽一愣,捏着手指关节,跃跃欲试:

“当真?”

何方景听得一片心惊,抽着嘴角质问道:

“不公平!为何王爷例外?”

傅凌初默默地看了一眼风权卿,又默默地看了一眼何方景,良久才道:

“因为呆子长得比你好看。”

何方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甩着袖子任性道:

“不服不服!我不服!”

傅凌初想了想,又道:

“因为我家呆子,是有夫之妇,只能被我打!”

说着又抡起小粉拳轻轻在他胸前捶了捶。众人见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唯有风权卿脸色绯红,笑的一派温和。

这回轮到白辽辽喷血了。她才刚失恋啊喂!这对小夫妻在她面前这么油腻是几个意思?白辽辽感觉自己的一颗玻璃心都快碎了。正想发发脾气,刷下存在感。一抬头就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地往他们的方向跑来。她本能地收起了眼泪,只听那小厮边跑边大声嚷道:

“王妃王爷不好啦!礼部……礼部尚书正在前厅发脾气呢。他……他还请来了皇后的懿旨,说是……说是今儿个不给他一个说法,就……就……”

何方景闻言,面色一凛。就连白毅也皱起了眉头。风权卿听到“皇后”二字,下意思地捏紧了傅凌初的手。

傅凌初拍了拍他的手背,冲白辽辽笑了笑道:

“我现在有事要处理,你是继续在房里当你的乌龟,还是同我出去发泄发泄?”

傅凌初说这话时,眼睛似被月光点亮,极尽柔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坚定。

白辽辽看的失了神,一晃眼就已经站在了大厅里。礼部尚书与傅凌初之间的恩怨她听府里的下人们提起过。好像是在迎亲的路上发生的事儿。那会儿,傅凌初还未入门。只是耳尖,半途听到有人在说风小呆的坏话。一时气的命人停了轿,接着不知为何惹上了尚书家的公子。听说那公子现在还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可见手段有多毒辣,场面有多血腥!

但那些市井流言,她向来只是当做消遣随便听听。不想今日当事人的爹都找上门来了。这事儿恐怕十有**是真的,没错!她隐藏的够深的啊!平日里瞧着她总是盯着风小呆的脸怎么都移不开眼。她还以为这货是嫁进门后才对风小呆起了歹心。真没想到,傅凌初这货还没被风小呆的美色迷的七荤八素的时候,就干出了这档子“伤天害理”的事儿。

白辽辽正在心里哀叹傅凌初浑然天成的王八之气。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她已魂飞天外的思绪。

“你这毒妇,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日若是不给我儿一个说法,我定要代璟王休你下堂!”

傅凌初抬了抬眼皮,有些艰难地看了他一眼。很朴实的一个老头。个头不高,足足矮了风权卿一个脑袋。花白的胡子被他呼出的气吹的忽上忽下,瞧着倒有几分喜感。

傅凌初礼貌地请他上座,又让左左为他添了茶水。那老头哼哼哧哧,总算安静了一些。

风权卿一进厅中,就开始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打量了一圈,没有见到想找的人又暗暗松了口气。傅凌初皱眉,捏了捏他的手心。猫扑中文

第60章 忍无可忍

“尚书大人方才可是在喊本王妃……毒妇?”

傅凌初的手不紧不慢地拂过茶盖,低沉的声音像是出自幽谷,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尚书大人也是个老顽固,在朝为官多年,说话横冲直撞,也曾得罪过不少人。这样的人素来清高自傲,自然不会将傅凌初放在眼里。

“老夫今日登门可不是来闲话家常的。若是公主当日没有犯下滔天罪行,何惧老夫前来讨要说法?”

傅凌初扬眉一笑,揭开茶盖抿了一口:

“尚书大人在讨说法前,是不是应该先拜见我家相公?青州国的君臣之理,何时变得这么无足轻重?本王妃可是清楚记得,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派来的公公,因为对我家相公无理,遭了天谴,哑巴了呢……”

她露出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向那老头投去了担忧的目光。尚书大人何等精明,怎会听不出她语气中暗含的挑衅。于是,他气得狂拍椅子的扶手,指着傅凌初就开始出口成脏:

“你这个妖女!与你父亲一样都是嗜血的魔鬼!丧尽天良的小人,只会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傅凌初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滑稽模样,居然出人意料地笑了出来。

“尚书大人的嘴巴果然能把死物说成活的。敢问大人,你有何证据说我丧尽天良?我倒要听听,我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在迎亲中途当众下轿,犯了婚嫁之大忌!你使妖法,让犬子,不……不能!你还让人当街给你下跪求饶,甚至害人妻离子散!实乃罪大恶极!”

尚书大人说起她的罪行头头是道,傅凌初颇受感动。于是,伸手捂着唇,笑容越发灿烂。

“尚书大人说的婚嫁之礼可是在说青州国的婚嫁传统?据我所知,青州皇帝为了表示诚意,已言明一切按照我雷州国的习俗置办婚礼。若雨的嫁妆可是严格按照雷州帝女的规格进行的。上供给皇室的礼单自然也是一样。您现在同若雨说,这些都不符合青州国的婚嫁之礼?若雨岂不冤枉?”

傅凌初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之前也与左左想好了对策。在知道全程礼仪都是按照雷州国的习俗进行这一消息时,傅凌初便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当日她当众下轿,的确是有些冲动。事后也曾想过将此事拖上个一年半载,反正到时候她可以潇洒地将烂摊子推给秦若雨。按那刁蛮公主的个性,怕是巴不得马上与呆子和离,然后回雷州继续当她的任性小公主。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居然被一个呆子俘获了芳心。无奈之下,只好埋头收拾自己遗留下的烂摊子。

“就算这条罪名被你花言巧语掩盖过去,那还有另外几条罪名呢!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够指鹿为马!”

小老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傅凌初都要怀疑他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什么罪名?让你儿子不能人道?还是让人当街下跪,害人妻离子散?尚书大人,不知当街下跪严重,还是藐视皇室严重?那些人辱骂我家相公的话,街头巷尾的百姓可都听见了。我身为王妃,端正一下民众的态度,是否还得经过您的同意?至于令公子,当街突发疾病而已。您却将此事赖在我的头上,真是让人心寒。子不语乱力怪神,看来大人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呢。”

礼部尚书的一双芝麻小眼硬是被傅凌初气成了绿豆眼: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

傅凌初潸然一笑道:

“尚书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头闻言嘴唇一抖,那花白的胡子竟也跟着颤抖起来:

“秦若雨!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绝对不会让你毁了我的孩子!绝对不会!”

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他若放下身段,诚心诚意地同呆子道个歉。傅凌初也不会故意刁难他。可他偏偏冥顽不灵,脾气坏的要命,根本无法沟通。

最后傅凌初只好玩着风权卿修长的手指,听他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自己的不是。说来说去全是一些陈词滥调,无一不是说她无才无德还无貌,根本就配不上璟王云云。还说她,目中无人,恃宠而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好吃好喝。

傅凌初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抡起茶碗砸在了地上。“嘭”地一声,周遭归于平静。那令人烦躁的声音戛然而止。

“子不教父之过。我算是明白令公子为何这么没有教养了。长得人模人样有何用?满腹诗书又有何用?心无容人之量,欺凌弱小者,为世人所不耻。当日,他讥讽我家相公床上无能,我便让他尝尝真正不能的滋味!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我相公是傻子,又失了宠。没有利用价值,更没有扶持的必要。于是,作践糟蹋,甚至不愿屈身行礼!他是青州国的王爷呀!岂能容你们这般轻待?他可曾害过你们?可曾说过你们的坏话,可曾嚼过你们的舌根?他问心无愧!自然活得自在。你走吧,去大街上问问那些百姓,当日你教养出来的宝贝儿子连同那些恶霸地痞都说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傅凌初轻轻地抚摸着风权卿的手背,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纾解他的委屈。风权卿只是笑,笑容那样纯粹无害。

这些话她憋了好久,不说出来就是怕风权卿听了会伤心难过。她家呆子喜欢将不开心的事儿藏在心里,留给旁人的永远是毫无防备的笑容。

他的笑好似阳光,温温和和地照进她的心里。令她总能遗忘最阴暗的记忆,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很多人都不懂他的好,只知道他受了欺负也只会冲人傻笑,全然将他的善意当成了笑柄,然后肆无忌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着他的尊严。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在乎。为了那些将他当成笑话的人生气,根本没有必要。可是傅凌初,会为他生气,会为他难过,会为他不平!

从她的眼里,他可以看到自己。完整的,真实的自己……

第61章 娘子不是毒妇

(猫扑中文 ) 傅凌初的突然发难,让尚书大人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傅凌初说的话,认定她是因为要嫁给痴傻的璟王而心中不平,遂将不满发泄到了无辜的路人身上。很不幸的,他的儿子也是其中之一。

现如今,他的宝贝儿子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早已失去了以往风光无限的俊俏模样,颓废的就像是一个无用的废人。事实上,不能传宗接代的男人与废人何异?就连神医颜渊都不能相救,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救救他可怜的孩子?

一想到这,尚书大人便悲愤不已。

“你残害我儿,会有报应的!老夫这就禀明皇后,告知公公所蒙之难,全是你这毒妇所为!”

说罢,红着眼,便想离开。那年迈的身子,蹒跚的步履,看上去倒比来时又苍老了不少。

傅凌初摇头,这老头真是急性子,一点都不好玩。眼看他要跨过门槛,正想出口阻拦,不想风权卿快她一步霍然起身,冲着那道身影大喊道:

“不是我家娘子做的。”

风权卿突然出声,握着傅凌初的手紧了一紧。他紧抿双唇,眼里浮动着一抹流光。那眼神无比的鉴定,恰似天底下最璀璨的明珠,灼痛了众人的眼。

傅凌初有些意外,以往像这种场合,他从来都是只听不说的。如今却为了维护她而一反常态。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受邀来看好戏的白辽辽。她已经很嫉妒风小呆对傅凌初好了,要不要好到这种程度啊!竟然连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么?到底还给不给失恋的人一条活路了?

尚书大人的脚步一顿,回过身与风权卿对视了一眼才道:

“璟王何须维护这个毒妇?”

风权卿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娘子不是毒妇,她是我的娘子。”

尚书大人苦笑这走近了一些,怜爱地看着他道:

“璟王心善,便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好的。但这毒妇心狠手辣,害了不少人。若是现在不将她休了,日后必定会向王爷下手!”

傅凌初听了这话倒是精神了不少。虽然没人喜欢听人说自己的坏话。但这老头说话明显是向着风权卿的。古板清高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屑说谎。而且他看风权卿的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慈爱,不像作假。

“娘子不是毒妇。”

风权卿有些急了,执拗地牵起傅凌初的手递到尚书大人的面前,

“娘子好,卿儿喜欢。”

呆子有个毛病,一急就会忘记她的叮嘱,自称“卿儿”。

傅凌初忙握住他的手,投以安抚的一笑。又冲那礼部尚书挑眉道:

“尚书大人尽管放心,王爷视我如珍宝,我又怎么舍得对他痛下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令郎的事……”

傅凌初拖长音,瞥了一眼竖着耳朵,警惕凝望着她的礼部尚书,缓缓启唇说道:

“令郎的事的确是我所为。但他对我夫君出言不逊也是事实。”

尚书大人闻言一惊,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大方地承认了。要知道他手上可是有皇后的懿旨。一旦查证此事属实,就可先斩后奏。他在朝为官多年,哪能不知风权卿是皇后心中的一根刺。

但这道懿旨对风权卿毫无干系,加上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居然真信了皇后。现在往细里一想,秦若雨好歹是和亲的公主,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雷州岂会坐视不理?现在又见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的模样,心中不免困惑。

“我儿当真对璟王出言不逊?”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傅凌初笑的分外温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日又是若雨大喜的日子。令郎若是没有诋毁我家相公,我又何必下此毒手?”

礼部尚书闻言不怒反笑道:

“传闻公主倾心于殇州国的巫相,对璟王这门亲事可是一点都不满意啊。又怎会替我们王爷强出头?”

傅凌初会心一笑道:

“江湖传闻岂可尽信?大人觉得若雨生的可否真如世人所称的貌若天仙?”

尚书大人威严的目光在傅凌初的脸上一扫,微微颔首道:

“的确不可尽信。”

傅凌初苦笑,她还是第一次拿自己的脸当证据呢。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谣言止于智者,若雨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希望尚书大人,也是如此。”

礼部尚书听后气消了大半,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容忍自家就此绝后一事。一时悲从中来,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潸然泪下。

“王妃说的没错,子不教父之过。全是老臣教导无方,不该那孩子替父受过呀!”

傅凌初心想,过了这么些日子,那位公子的臭脾气也该磨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同尚书大人说了她有解药一事。

结果,人家居然还不相信,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王妃莫要诓骗老夫,连那神医颜渊都说不能救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救的了!”

傅凌初摇头叹道:

“颜渊说的不能救,其实是指他不愿救,亦或是他不想救。若是令郎真的无药可医,只怕他会不发一言地掉头就走。他呀就是这个臭毛病。”

礼部尚书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又是一惊。

傅凌初却已甩手,将一个小瓷瓶扔到了他的怀里。

“我不过是想小惩大诫,让令郎体也会一下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的滋味。并非真想让他断子绝孙。这些日子他定悟出了些许道理,我这便将解药给你。我们也算两清了。”

尚书大人惭愧地摇头道:

“那孩子是随了我,虽然他说话难听,但他绝非有心诋毁王爷。”

“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家呆子。很多人连面都没见过,就说呆子如何如何痴傻。我家相公这么好,我自然不会任他们去说。纵使青州皇帝不管,太子兄长不管,我也不会坐视不理,让呆子就这么让人说了去。”

尚书大人将药瓶子握在手心,恭敬地对傅凌初拱了拱手。

“老夫惭愧!”

傅凌初莞尔一笑道:

“大人言重了。”猫扑中文

第62章 比试

尚书大人又冲风权卿告了个礼,哑声说道:

“方才老夫气昏了头,忘了给王爷请安,这便给王爷补上。”

说着便要屈膝下跪,结果年事已高差点闪到腰身。好在被风权卿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傅凌初见此忙开口规劝:

“尚书大人还是快些将药拿给令公子吧,虚礼而已,不打紧的。”

可惜,尚书大人固执的要命,硬是撑着一把老骨头跪了下来。无巧不成书,传闻中那个因不能房事而整日闭门不出的尚书公子居然刚好看到老父下跪的情景。一时悲愤不已,指着风权卿张口便骂:

“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您乃三朝元老,更得皇上特许,朝堂之外就算面圣也可不必行跪拜之礼。凭什么要给这个傻子下跪?”

尚书大人闻言气的脸都青了,偏偏气喘不均匀说不上话来,只要拿眼睛瞪他。结果尚书公子不明所以,又调转矛头对傅凌初怒道:

“你这恶毒的女人,我那日不过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居然对我下此毒手!你可知我九脉单传,又是父亲老来所出?你……”

“啪”地一声,尚书公子的滔滔不绝最终止于其父的掌下。他愣愣地抬起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傅凌初轻咳了几声,将老尚书扶到椅子上,对着尚书公子道:

“我家相公的确异于常人。但他不是傻子,以后还请公子说话注意一些。至于那日,乃是我大喜的日子,自然不会真让公子断了子嗣。况且我已将解药赠予大人,公子只要回去以后多加调养便可大好。”

尚书家的公子生的不错,可惜此刻那张俊脸上映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他抚着脸,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虚弱而又迟疑地问道:

“父亲,此事当真?”

“孽障!为父平日怎么教你的?见了王爷和王妃为何迟迟不肯行礼?”

尚书大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威严还在。尚书公子闻言,膝盖立刻像被绊了一跤般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臣乃礼部尚书之子林挚,拜见璟王!”

风权卿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膜拜,一时慌了神,只愣愣地看着傅凌初。傅凌初朝他一笑,才转头对林挚道:

“你叫林挚啊?听说你是皇城公认的才子,才情与傲气都是无人能及的?”

林挚年纪轻轻便能赢得一片赞誉,想必不似一般纨绔子弟。哪知林挚傲慢地仰起头,略带不屑地说道:

“林挚自小受家父严教,从不敢荒废学业。”

语毕,还略带不满地看了风权卿一眼。傅凌初虽然看在老尚书的面子上,早就不想与他计较。不想,他的气焰居然比大婚当日还要大上几分,即刻就生了愚弄他的心思来。

“哦?林大才子好大的口气。若雨不才,既然受了雷州才女的美名就断然不会错过与公子一较高下的机会。不知公子可有雅兴,与我比上一比?”

那公子果然是个木头脑袋,被傅凌初这么一激,居然满口答应。尚书大人本想阻止,却见傅凌初从他轻轻摇头。他在心中哀叹了一声,他家的儿子哪能斗得过这女人?此次较量她若是没有九成把握,怎会主动提及。早就看出这位王妃并非常人,护着璟王的心就像是母鸡在护鸡崽子。可自己孩子没眼力,硬是一头撞了上去。这回,他这老脸可是要丢大发了。

“公子可要全力以赴,免得输给一介女子怕有失颜面就说自己是故意谦让。”

尚书公子凌然一挥衣袖,冷笑道:

“王妃多虑了,在下自会为了青州国众多才子的颜面殊死一搏。”

只不过是小小的比试,居然牵扯到了全青州国的才子,当真是……得失心很重的人呐!不过,这也恰巧看出了此人的清高与孤傲,激将法对他倒是很管用呢……

“那就有劳尚书大人为我们做评判,咱们小小切磋一番,可好?”

尚书公子皱眉看了傅凌初一眼道:

“你让父亲做评判?就不怕他偏袒于我?”

傅凌初笑答:

“尚书大人公正无私,我信他绝不会做出徇私之事。”

偏偏公子冷哼一声:

“你倒是很了解我父亲的个性。要比什么,你说,本公子就陪你玩玩!”

傅凌初思索一番,问道:

“公子可会写字?”

尚书公子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字谁不会写?”

他一说完又马上冲风权卿的方向看了一眼,嗤笑道:

“当然,不会写字的人多了去了。但本公子是一介才子,你见过有哪位才子不会写字的吗?”

傅凌初见他自命不凡,心中对风权卿的歧视犹在,就想借此机会来挫挫他的锐气。于是,摇着头道:

“公子说的是右手,我今日要跟公子比左手写字。”

傅凌初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无论做什么都习惯用左手。但左手写字诸多不便,每写一个字就要遮掉一个。于是,她硬逼着自己改了过来。她现在可以两手齐书,这也算她为数不多的一个技能,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左手!”

尚书公子先是一愣,而后盯着傅凌初看了许久,才道:

“你会用左手写?”

傅凌初大方地承认道:

“是,我与你比试写字,规则是……用左手。”

尚书公子面色一僵,但碍于面子,他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傅凌初见他如此,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右撇子居多,但左撇子也并非没有。她只是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都戴在了左手上,右手却空无一物。便猜测,他是方便右手书写。不想,竟被她猜中了。

白辽辽一见有好戏可看,开心得早就将苏衔那个负心汉抛在了脑后。她跟着左左准备笔墨桌椅,忙前忙后,兴奋的像只小鸟。

白毅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对舞文弄墨之事十分感兴趣。于是,借着保护之名,叫来了一干兄弟在旁看着。就连刚下学堂的小萝卜头们也闻声赶来助阵。一时璟王府热闹非凡,人声不断。

第63章 左左那点小心思

傅凌初写毛笔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世的小学三年级。她那出自名门的母亲,手把手地教会了她握笔的姿势以及怎样将字写的富有生命与灵魂。

因着白捡了十年的光阴,所以即便傅凌初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但她脸皮厚得枪打不穿,因而十分从容地就给尚书公子下了个套——要求林挚左手执笔。

林挚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人家都能用左手写,为什么他就不行?林公子脑子一热,当即夸下了海口。

“比就比,我若输了随你处置。可是你若输了,我要你给我下跪道歉!”

傅凌初挑着眉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心智不成熟的死小孩,居然打着让她下跪道歉的歪主意。

见傅凌初不说话,林挚得意地笑了笑:

“怎么?不敢了?”

傅凌初的嘴角浮出一抹淡然的笑,冲着林挚点点头道:

“你若是输了就给我家相公下跪道歉如何?”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倒要看看这位才子的膝盖到底能值多少银子!林挚一下精神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响,才恍然升调“哼”了一声。

“那傻子有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

傅凌初强压住心中的怒气,淡淡扫了他一眼道:

“多吗?我可是恨不得将全世界都给了他呢。待会儿记得给我相公下跪道歉!”

她皱了皱眉,又竖起食指道:

“一百次!”

林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疯女人!想要本公子给那傻子下跪道歉一百次?你做梦!”

“是吗?我看未必。”

傅凌初低笑了一声,又冲尚书大人拱手道:

“请尚书大人为我二人作证,若是我输了便给令公子下跪道歉一百次。若是令公子输了,就给我家相公下跪道歉一百次。若是反悔不从,那便是千年乌龟,万年王八!”

林挚自诩风雅之人,哪能容忍傅凌初这等粗陋的言语。当即就不堪忍受地皱起了眉,略带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你这女人说话如此粗俗,粗俗!”

傅凌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笑望着尚书大人。老尚书让傅凌初放心,说自己绝不会偏私。傅凌初这才满意地将他请到了主位上。风权卿与他并排而坐,只是被自家娘子冷落了,他鼓着腮帮,无声地抗议。

傅凌初只觉得被人盯得脊背发凉,一回头就看见风小呆一副愤怒小鸟状,于是忙回头亲亲他撅起的小嘴,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轻声哄道:

“等会给娘子呐喊助威,可好?”

风权卿得到了亲亲,瞬间又恢复成了乖巧懂事的模样。他抿着嘴,傻笑着点头再点头。笑完之后似乎又感受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学着傅凌初平时逼退狼光的模样,亮出犀利的眼神扫视了一圈。

白辽辽见他这样,打趣道:

“风小呆,你这个眼神,学的相当霸气啊!”

傅凌初捏捏风权卿的脸,笑道: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娘子棒棒!”

风权卿毫不吝啬地给了傅凌初一个爱的抱抱。不论说话的语气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如稚儿一般傻里傻气。林挚郁郁地看着傅凌初与风权卿的互动,一股异样的情绪袭上心头。

左左安排了一张檀木书桌,上面摊了一层宣纸,纸的上方压着一方墨砚。正前方立着一个毛笔架,上面吊着各种材质的毛笔。毛笔摆放的顺序居然和傅凌初平日摆在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傅凌初眼尖,马上就看出了左左的那点小心思,不免在心中为林挚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左左也是护呆使者的成员之一,方才林大公子一口一个“傻子”,怕是早就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都给得罪了。

她平时用的笔,不是最次就是最好的,而且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不懂笔的人几乎看不出之间的差距,但是傅凌初却能一眼看出哪支是最好的,哪一支又是最差的。

可怜的林挚公子,若是对这方面没有研究,那也只能做好给风权卿下跪道歉的准备了。当然,这还得看他运气如何。只不过傅凌初小气抠门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十支笔里头,只有三支是好笔。可想而知,林大公子中奖的几率有多小。

傅凌初礼貌地让尚书公子率先开始。而林挚也不负所望,随手就抄起了一支笔。但他握住笔端的那一刹那,眉心便皱了起来。这笔怎么握着有些不太顺手啊……

他清楚比赛规则,拿比用的是左手,便想着或许是因为不太习惯的缘故。于是,舒了口气,慢慢地在宣纸上书写起来。

因为不太惯用左手的缘故,他书写的速度十分缓慢。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写下的字个个端正,没有一个写错或者写歪的,倒是不负他才子的声名。

可惜,这些中规中矩的字体在傅凌初的眼里就是渣渣。

傅凌初百无聊赖地掰着风权卿的手指玩儿,突然觉得是自己高估了林大才子。说不准人家用右手也是比不过她的呢!瞧瞧她,满腹的心机都多余了。还不如干脆的来比试一场,免得人家说她诸多条件,选了他最不擅长的来挑战。

暗自腹诽间,林公子已撂下了手中的笔。尚书大人走下座儿,扫了一眼,抚着花白的胡子叹了一声“不错”,便又转身回座了。

林大公子听到父亲的一声称赞,松了口气,转头挑衅一般看向了傅凌初。

傅凌初冲他翻了个白眼,低头对风权卿道:

“乖乖坐着,看娘子怎么让那小样儿给你下跪认错。”

风权卿眨巴眨巴眼睛,咧嘴一笑道:

“娘子棒棒。”

傅凌初瞧他一副讨好的模样,忍不住心情大好。她亲了亲风权卿的嘴角,起身来到了檀木桌前。林挚的字,比她想象中的要干净整洁。但下笔不稳,收尾仓促,实在配不起一个“好”字。尚书大人对他的评价是“不错”,看来是给自家的孩子留了几分情面的。

傅凌初拿了平日最常用的一支笔,挥手点上了墨汁。再一反手,笔走龙蛇,很快就撂了笔,对尚书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64章 昏迷(含上架感言)

老尚书瞪圆了眼,他屁股还没坐热她这就写好了?

傅凌初垂眸,用双手捏起宣纸的两角,轻轻一提,将整张纸立了起来。光线透过单薄的纸张,渗出了浅显的浓墨,给人一种飘渺虚无的即视感。

这老尚书也是行家,一看傅凌初的字就忍不住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好字,好字呀!”

老尚书绕到傅凌初的面前,摸着胡子,满面笑容地点着头。

“王妃下笔果断,收尾洒脱。笔触轻若浮云,矫若惊龙。当真不负才女之名啊!”

傅凌初莞尔一笑,客气道:

“若雨愧不敢当。”

“怎么不敢当,如何不敢当?王妃过谦了。”

尚书大人看着傅凌初,眼里满是慈爱。被冷落一旁的林大公子不乐意了,忙插嘴道:

“爹,她都说不敢当了,你还浪费口水夸她作甚?”

老尚书捏着胡子的尖儿,怒骂道:

“你若有王妃一般的谦逊,也不至于顶撞王爷,闯下大祸!”

林公子气鼓鼓道:

“王爷王爷!风权卿他就是个挂名的王爷!他可有封地?可有拥戴他的子民?他连府里的下人都养不活!您看看他,笑笑笑,只会笑!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开心的,难过的,他都只会笑!就连皇上都视他如国耻!您为何还要百般维护他?是!我是瞧不起他,您知道我向来都瞧不起平庸无能之辈。而他除了坐吃等死,还能做些什么?还会做些什么?我乃尚书之子,就算从小天资聪颖,也有人说我是靠的老子走的捷径!我只有加倍努力,挑灯夜读,考取功名,才能为自己争得一点名声。可他呢,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他还能逍遥地活到现在?”

林公子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他看着老尚书闷闷地道:

“爹,您说过不喜欢蠢笨的孩子,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对一个傻子,这么恭敬?”

林公子的一番话如雷轰顶,让年迈的老尚书差点就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林公子上前扶了他一把,眼里已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老尚书依附着他,双手握紧了他的手。

“孩子……朝中的情形你不懂。王爷虽不得宠,但到底是皇族龙裔。你小时候淘气,不懂什么叫君臣之礼,跟着一帮纨绔子弟欺负王爷。我教训你,那全是为你好。骂你蠢笨,也是怕你走了弯路。想不到,你将此事记恨到了现在,甚至还变本加厉地轻视王爷。是爹不对,没有把你教好。没有教会你分辨是非对错。王爷他……生性纯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他不该受人嘲笑,而我们也没有资格去嘲笑他……”

林公子扑到老尚书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老尚书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孩子一夜之间突然性情大变,从顽皮捣蛋变成了乖巧懂事的模样。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教育起了作用,不想那正是孩子多年来的心结所在。他实在后悔,多年来专注于朝政,而疏忽了与孩子的沟通与交流。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什么情况?还比不比了?比到一半开始演苦情戏是几个意思?”

两父子正在演绎“父子情深”,白辽辽突然插嘴将这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事情发展成这样,傅凌初也很无奈。不知为何近日来,她乏的很,于是拉着风权卿,头一歪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左左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让她要睡去屋里睡。谁料傅凌初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哎,风小呆,你说你是不是喜当爹了?”

傅凌初恢复意识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如十年前。她刚穿越而来时的情况一样,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她乏的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耳朵去和外界沟通。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是白辽辽,但是她一开口就让傅凌初生了要将她暴打一顿的心思。接着是她家呆子困惑的声音:

“什么叫喜当爹?”

白辽辽吃惊地反问道:

“怎么你娘子没有同你说?这个词还是她教我的呢。喜当爹的意思就是……”

“行了,不要胡说八道!”

白辽辽正想认真地解释一番,不想被左左厉声打断。傅凌初忍不住在心里为左左的仗义点了个赞。

“我娘子怎么样了?她会不会痛?会不会难过?要喝很苦很苦的汤汤吗?”

风权卿的声音飘近了一些,接着她感受到了呆子温度。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好凉。”

他不满地嘀咕,虽然很小声,却还是落入了她的耳中。她甚至能想象他此刻鼓着腮帮的可爱模样,心竟也随之温暖了起来。

“什么汤汤?那是良药良药!我都怎么教你来着?说话不要用叠字!都是因为你,我的宝贝徒弟才会被人耻笑!我说你们是假夫妻也就算了,偏偏凌儿还对你这么好……正闹心!”

颜渊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了过来,其中还掺杂着明显的醋意。白辽辽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道:

“我说神医大人,你怎么瞧着像是在吃醋啊?凌初对自家相公好,你闹什么心?”

白辽辽这句话正是傅凌初心中所想,她疼她家的呆子,颜渊这个打酱油的凑什么热闹?

颜渊一听不乐意了,不怒反笑道:

“什么叫自家相公?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呆子娶的女子是雷州的公主秦若雨!可不是我家徒弟傅凌初!”

颜渊这话掐似一根刺深深扎在了傅凌初的心上。她怎会不知,她与风权卿之间还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她并非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横生枝节,阴差阳错顶替秦若雨的冒牌王妃。

即便她知道,她已经在风权卿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但仅凭这点,她很难说服自己坚持下去。

到时候,青州国与雷州国的联姻不复存在,阻挠他们在一起的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即便她能承受得住外界的压力,那生性单纯的风权卿呢?他又该如何自处?忽然感觉心好痛,像是被千万只虫蚁啃食一般。这感觉前所未有,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前世对未婚夫的种种并不是爱……

第65章 容器

“嘭”地一声,她仿佛听到了玻璃碎掉的声音。黑暗之中,似有一道光影投下。她有些诧异,因为她并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进入梦境。

刚一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她就看到那光影里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长得与她一模一样,准确的说,是和这个世界的傅凌初长得一模一样。

而“她”的出场方式更是让傅凌初大跌眼镜。因为“她”的身上未着寸缕,傅凌初站在“她”面前就跟照镜子似的,总是下意思地以为自己此刻也是这幅模样。

她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看多了会张针眼。哪知“她”突然朝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傅凌初一愣,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而“她”歪着脑袋,眼里空无一物。

“你是谁?”

傅凌初皱眉,但没拍掉“她”的爪子。“她”笑了笑,眼眸弯起,用极其稚嫩的声音回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

“怎么可能!”

傅凌初惊叫,见鬼似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说谎,我是凌初,你也是凌初,我们都是凌初。”

“她”仿佛知道傅凌初在躲,只是落寞地低下了头。傅凌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抬起空洞的眼睛对准了她。

“不用试了,我是看不见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看不见?”

“她”咬着下唇,神情落寞:

“是代价啊,暂时压制酒蛊的代价。是娘亲说的,不会有假。”

傅凌初走近一步,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但手指却凭空穿了过去。她呆愣地看着“她”在面前如沙尘般消散,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你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傅凌初吧?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为何要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

一团流沙又重新聚成了人形,“她”依旧赤身**地站在她的面前。然而,“她”说出的话却让她感到困惑。

“你并没有在做梦,这里叫心境。”

“心境?那你是谁?”

“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过了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你瞧,我们是不是生的一模一样?不过你比我大,我应该叫你姐姐?不不不……应该叫你阿姨才对!”

傅凌初咬牙道:

“叫我姐姐就好!”

“她”娇笑着喊了她一声姐姐,复又俏皮地吐吐舌头,打趣道:

“你这样不好,你明明比我大了二十来岁。”

傅凌初淡淡地看她一眼:

“你居然知道?”

“我知道的绝对比你多。”

傅凌初舒了口气,颇为头疼地问道:

“你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如果是想要回你的身体。抱歉,你来晚了。我并不打算乖乖地把身体还给你。”

“她”似乎早就料到傅凌初会这么说,晃着脑袋说道:

“原来你对‘容器’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啊,难怪傻乎乎地老是喝醉!上回要不是我及时出现把那些孤魂野鬼给挤走,你家的那只小绵羊估计早被那青楼女子给非礼了。”

傅凌初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容器’,什么孤魂野鬼?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么跟你说吧,人活在世上呢,就必须要经历生死轮回。每一个人生来就具备一个承载灵魂的躯壳,我们称之为容器。一般人死之后,容器就会随之腐烂,消失。但有种容器比较特别,它能承载世上所有的灵魂,这种容器就是传说中的极品容器……”

“极品容器?你的意思是,这个身体就是极品容器?所以才会被我抢走?”

傅凌初有些头疼,毕竟鸠占鹊巢这种事情并不光彩。

“准确来说,是它选择了你。你的灵魂……很纯净。”

傅凌初颤着声打断“她”道:

“纯净?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心中有怨,灵魂又怎么会纯净的起来?”

“虽然意志坚定的灵魂能长期持有它。但若灵魂不纯洁还是会被淘汰的。因我胎中带毒的关系,灵魂十分虚弱,即便母亲为我引走了大半的酒蛊之毒,还是只能撑上六年。而你却能拥有它,十年之久。这就说明你的灵魂与容器之间融合的很好。”

傅凌初倍受打击,就因为喜欢,她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具躯壳绑架了?

“你的解释太过诡异,我接受不了。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并不打算还给你。”

“她”绕着傅凌初转了一圈,嬉笑道:

“就算你有心还我,估计也没办法从里面出来了。你已经解开了最后的心结,灵魂已经完全接纳了容器。当然因为酒蛊的关系,你还是不要喝酒为好,但至少不会被烈酒熏倒了呦。”

傅凌初抽了抽嘴角,为什么这种事情会被“她”知道?

“哎呀,不是说过了么?要人家说几次你才记得住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傅凌初惊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

“她”没有说话,却张开双手,飘起来自言自语道:

“你打开了心结,断了回去的念头,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娘亲说,你和我之间有着说不清的羁绊。我能为你续缘,你能帮我超度……”

傅凌初看着“她”的眼睛,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她”看上去并不像恐怖片里的恶鬼那般可怕……

“我自然不能白占你的身体,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尽量帮你做到。”

“我希望金之大陆永远和平!”

傅凌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奈道:

“换一个。”

“她”边说还边扭着身子,在空中翻了个滚。傅凌初揉了揉额角道:

“你能不能不要飘来飘去的,我有点不太习惯。”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我的灵魂太虚了。”

傅凌初点点头:

“看上去好像真的很轻。”

“她”咯咯一笑,绕着她开心地打着转,边转边问道:

“那你能把害死我娘亲的人找出来吗?”

“这件事你完全用不着来求我,我师傅颜渊已经专注此事十余年了。”

第66章 吃醋

“那我没有别的心愿了。你超度不了我,那我就只能和你共用一个身体了。不过你放心,你一醒过来我就会陷入沉睡,不会妨碍你和小绵羊相亲相爱的。”

傅凌初不满地撇撇嘴:

“说是沉睡,其实还是感应的到的吧?”

“她”害羞地捂着脸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给我去死!”

“我已经死了……”

傅凌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儿跟一只鬼废话。倘若她没有魂穿异世的经历,估计早就吓的浑身哆嗦了吧?

“容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说的心愿,我尽量帮你完成。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一,在我清醒的时候你不能出来捣乱。”

“她”忍不住插嘴道:

“你想太多了,我要是有那个能耐,还有你什么事儿呢。”

傅凌初当做没听见,继续道:

“二,如果我有事问你,你不能说谎骗我。”

“她”摆出一张严肃的脸,点头道:

“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我和呆子亲热之时,你必须从离开我的身体!”

“她”一听,哀怨地绕着傅凌初左右打转。

“不要不要,不要把我赶出去啦!”

“为什么不要?你在的话我会感觉怪怪的。那样就没办法专心跟呆子亲热啊!”

“她”扑上来,抱住了傅凌初的大腿痛哭流涕道:

“不要赶我出去,外面好冷好冷。你看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知道你们在干嘛而已……这样都不行吗?不行吗?”

傅凌初有些无奈,“她”的性情就像个十多岁的孩子,撒起娇来让人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傅凌初还是选择了妥协,她将第三个条件改成了,若她不幸陷入了昏迷,不能随意支配身体,这时候“她”必须要保证风权卿的安全,包括清白。

这条件怎么看怎么诡异,但谁叫她强占了人家的身子。这感觉就好比小三抢了人家的丈夫之后又要将正室夫人扫地出门,而且,这位正室夫人又盲又蠢,还是只无比虚弱的女鬼……

傅凌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肩膀酸痛的厉害。一扭过头就有一撮头发扫过了她的脸颊。果不其然,她的肩膀上压着风权卿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

他两眼紧闭,眉心皱成了“川”字,看样子像是做了噩梦。傅凌初想,风权卿果然不适合这个表情,他还是像平时那样咧着嘴巴,笑的傻兮兮的就好。

傅凌初伸手握住了他微攥成小拳的手,清澈的眸中露出了少有的温柔。

“啧啧,看来真的是喜欢上这呆子了啊?”

颜渊那玩世不恭的声音突然在房中响起,傅凌初回过神,淡淡一笑道:

“您不觉得他很招人喜欢吗?”

颜渊从暗处现身,斜睨了奉劝一眼,撇着嘴嘀咕道:

“这呆子哪里招人喜欢了?招人喜欢的点在哪里?为师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傅凌初伸手为他掖好被角,然后抬眸看了颜渊一眼:

“他长得好看。”

颜渊噗嗤一声笑了:

“难道你不觉得为师长得更好看些么?”

颜渊的话令傅凌初一愣,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有仔细想过。颜渊的长相偏于阴柔一型,但因为他举止之间表露的凌然之气,使得两者完美地形成了互补。所以,颜渊可算是美人中不可多得的极品。

而风权卿长得温柔随和,属于太阳宝宝那一型。因他总是面带笑容,所以她渐渐地开始忽略他俊美的长相,开始被他的乐观所吸引。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一步步地深陷其中,与他长得好不好看,其实并无多大关系。

“我喜欢他,他的笑像阳光,能够驱散暗黑。我就像迷恋阳光一样迷恋着他。所以即便是师父,在我眼里也没有他长的好看。”

颜渊闻言抿着嘴做西子捧心状:

“我辛苦养大的徒儿居然……居然对我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傅凌初笑:

“当然,师父还是长的很好看的。”

颜渊傲娇地哼了哼,扭过脸对傅凌初道:

“既然你喜欢,为师自然不会拦着你。但是,你别忘了,你是宛州国大将军傅子御的女儿。虽然你父亲战功赫赫,逢战必赢。但他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风光。因他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又有功高盖主之嫌,宛州皇帝为了牵制他,迟早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况且今年你已到婚嫁年龄,说不定那位宛州皇帝已经在头疼要将你赐婚给他的哪个皇子了呢。”

傅凌初一听皱着眉道:

“我只当风权卿的妻子,绝对不会另嫁他人。”

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颜渊也对此事颇为烦恼。若是换了以前,就算打死他,也绝对不会插手干预他国政事的。

但傅凌初不一样,她是红妆的女儿,就是他的女儿!颜渊酸酸地看了一眼赖在傅凌初身旁的风权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牙。

“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师傅身上!”

傅凌初一脸莫名:

“你有办法?”

虽然傅子御并不是她的爹,但因为打开了心镜的关系,她多少能感受到来自“她”的担忧。那种感觉很奇妙,真如“她”所说,她们是同一个人,不分你我。

“虽然为师还是觉得这呆子不如为师完美可靠。但既然是你喜欢的,为师就算是抢,也要将他抢来给你。你放心,为师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男人,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傅凌初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干嘛露出一副要嫁女儿的纠结表情。好了好了,你和呆子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行了吧?”

颜渊一听立刻摆出一张高冷的脸,抬起下巴斜睨了她一眼,缓缓道:

“为师才不稀罕跟这呆子平起平坐。为师明明比他长得好看,还比他聪明可靠,为什么你喜欢他而不喜欢为师?”

傅凌初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你够了,以前吃清远的醋,现在吃呆子的醋,你是大醋桶啊!说话这么酸。”

颜渊撇嘴,用鼻子“哼”了一声:

“为师才没吃醋,你又长的不好看,脑袋还笨,为师才不会因为你吃醋呢。”

傅凌初抬眸,对他微微一笑:

“是呀,我长得不好看,脑袋还笨。谢谢师父多年来的包容与疼爱。谢谢你,师父。”

第67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猫扑中文 ) 颜渊盯着傅凌初看了许久,才僵硬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傅凌初满脑子问号,难道是她说错了什么么?还是颜渊不太习惯她的“真情告白”?管他的呢,反正她懂呆子在想什么就好。

话说回来,她家呆子怎么越长越好看了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傅凌初凑上去,对着风权卿的脖子“呼呼”地吹气。风权卿怕痒,要是换作平时他早就“咯咯”地从床上弹起来了。可这回,他却连根手指都没动过。呆子睡的很沉,看样子是真的累坏了。一想到他为了照顾自己那么拼命,傅凌初的心便疼的厉害。

风权卿睡着的模样像极了初生的婴儿,身体微微蜷缩,双手紧紧地攥成小拳。即便是睡着,他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微笑。

傅凌初皱着眉展开了他的拳头,在看清掌心深深的指甲印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她曾在一本书里看过关于睡姿的分析,依稀记得睡觉紧握拳头是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因为越亲密的关系带来的伤害越大,所以这种类型的人不会轻易地靠近别人,也不会让别人靠得太近。这种自我保护的心理暗示,使人入睡后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原来他整天笑容满面的背后,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艰辛么。傅凌初吻了吻他的掌心,清亮的黑眸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心疼。

“你到底想要抓住什么呢?你……害怕失去什么呢?”

“凌……初……”

像是在回应她的疑问,风权卿轻轻的梦语了一声。傅凌初凑得近,因听清了他迷糊的梦呓而浑身僵硬,不得动弹。

她还是第一次听风权卿这么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明明之前从未听他唤过,却像是听了成千上万回般亲切自然。她忍不住往他肩上靠了靠,在他的身边总是很安心,仿佛飘泊了许久的孤帆终于到达了彼岸……

她连人带被地将风权卿抱在怀里,心想,若是时间能够静止,那么她愿永远这样与呆子相偎相依。

颜渊走的时候神情恍惚,忘了关门。但左左依旧站在门外对着房里轻唤了一声“王妃”。

傅凌初不得不感叹左左对礼数的执着。即便她不是真正的雷州公主,即便此刻并没有外人在场,她也依旧对她恭敬谦和。虽然她总是板着脸,严肃的样子比女鬼还要可怕三分。但她的心却是火热的……

“进来吧,顺便把门关上。”

傅凌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正风权卿睡的跟只小猪似的,短时间内是醒不了的。

“王妃醒了?感觉有没舒服一些?”

左左端着一个小瓷碗走了进来。大老远的,傅凌初就闻到了浓浓的药香。她盯着左左手中的汤药愣了许久,才缓缓抬头问道:

“这碗药是给我的?”

左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傅凌初抽着嘴角接着问:

“该不会是颜渊开的方子吧?”

左左眼神微闪,红着脸点了点头。傅凌初吐血,这是什么表情?看上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地。

“那他有没有说这药是安胎用的?”

左左端药碗的手颤了颤。

“你该不会信了吧?”

左左茫然地抬头问道:

“为何不信?”

“他虽为神医,却如同神棍。他的话十句有九句是逗你玩儿的。认真你就输了,知否?”

左左颇为遗憾地垂下肩膀:

“原来不是真的啊,王妃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来,王爷担惊受怕,连觉都不敢睡。说是害怕一觉醒来,王妃就突然不见了。”

傅凌初笑道:

“这呆子还在纠结这个啊?看来我是把他吓坏了。”

“起初王爷怎么都不肯让颜先生靠近,后来颜先生吓唬王爷说你得了怪病,所以才会昏厥。吓得王爷一连几天都赖在床边,一刻都未曾离开过。这不,熬了几天,终于累趴下了。”

傅凌初捏捏他的耳朵,笑道:

“就让他睡吧,我不碍事。”

“王妃真的没有?”

左左下意识地往她肚子上看去,傅凌初干笑着摆手:

“怎么可能,我和呆子都还没有圆过房呢。”

左左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王妃你在人前不是老吃王爷的豆腐么。”

傅凌初红着脸反驳道:

“调戏归调戏嘛!我和呆子可是清清白白的。”

左左叹了口气,无奈道:

“王爷听说王妃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高兴的眼睛都发光了。若是知道这事只是颜先生编出来诓骗他的,不知又要伤心到几时呢。”

傅凌初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师父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不知道收敛收敛。居然连呆子都骗,简直没有人性。”

左左捂着嘴笑:

“王妃总是维护王爷,颜先生他呀,许是吃醋了。”

“他喝酱油我都不管,但他居然敢造我的谣,我可不能轻饶了他。”

傅凌初暗暗磨牙,她果然应该将他卖给颜家小哥比较好么。也不知道颜渊能值几个钱……

“说起造谣……王妃昏迷之时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左左眉头深锁,将所见所闻跟傅凌初叙说了一遍。

原来是近日,殇州国的难民不断涌入青州皇城,导致物价飞涨。特别是米粮,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奸商们趁此机会囤积米粮,使得原本吃得起米的百姓,现在只能喝粥。原本喝粥的百姓,现在只能饿肚子。礼部尚书几次三番上书恳求皇帝开仓放粮。结果丞相等人极力阻止,还说没必要为他国百姓浪费粮食。

人命关天,怎分你我?一根筋的牛脾气尚书气得自掏腰包,当街施米。结果没撑过一天就绷着一张老脸来向璟王府借粮。那会儿傅凌初还没醒,又是在他眼皮底下昏倒的。老尚书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左左将此事记下,等她醒来再告知一声。

傅凌初这才想起当日与林公子比拼书法一事。当即就问了左左,那林公子的下跪道歉和一百句对不起到底做是没做。

左左一脸无奈地告诉她,人家林公子言出必行。虽然尚书大人没说什么,他也猜到了结果。当日就完成了赌约,跪也跪了,对不起也说了。只不过,那时候风权卿眼里心里都是他家娘子,压根就没看人家一眼。大伙儿也都因为担心她,没有过多注意林家公子。

傅凌初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有没有满一百次,她倒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呆子的面子。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不可一世的林公子下跪道歉的模样,想必那画面也是挺醉人的……猫扑中文

第68章 以后不要生病了

“我现在倒是有些同情尚书大人了。你说做个两袖清风的官到底有什么好的?关键时刻还不得拉下老脸,去求贪官施米布粥?”

傅凌初的跳跃思维永远不是正常人能跟的上的。左左愣了半天才道:

“王妃可有办法帮大人一把?”

好歹相识一场,左左是什么性子,傅凌初早就看透。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似难以接近,实际上却很好相处。她极易心软,最经不起别人的有事相求。所以她会这么问,傅凌初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

“办法倒真有一个,只不过有舍有得,就看你能舍弃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了。”

傅凌初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越过风权卿从里面爬出来。左左上前扶了一把,眼里闪动着近似崇拜的小星星:

“请王妃明示。”

傅凌初坐在床沿,慢条斯理地为风权卿掖好被角,眼带柔和地对她道:

“你应该知道我师父颜渊出自青州国第一门庭颜家吧?我娘,就是他的师妹,红妆。”

左左虽然早有怀疑,但听到傅凌初亲口说出来,还是吓了一大跳。

“你娘就是医仙红妆?”

左左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傅凌初抬眸淡淡地看她一眼道:

“我娘亲是我师父倾注了一生的挚爱,我若不是红妆的女儿,我师父又岂会收我为徒?所谓爱屋及乌便是如此吧。”

“可是先生早就被逐出颜家了。”

红妆死后,颜渊曾经一蹶不振。外界传言,颜渊因此断了红尘执念,颜家人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家门。左左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但颜渊消失不见是事实。在他现身之前,甚至有人说他已经郁郁而终。

“我师父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他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方便待在颜家。至于那些市井流言,你还是少听为妙。前些日子我约见了颜家的小少主,本想谈点生意,不料烦心事甚多倒是将一件事儿给忘了。”

傅凌初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左左,又道:

“拿着这个去颜家借米。记住别去聚贤楼,直接去颜府找颜家的小少主。”

左左点头接过,表情肃然。她低头摸着玉佩,不解地抬头看了傅凌初一眼:

“王妃,这是……”

“这是我拜师的时候,师父送予我的拜师礼。听说颜家人都有这么一块玉佩。你拿着它去找颜家的小少主借粮吧,他会明白的。”

左左皱眉,将玉佩塞回到傅凌初的手中,摇头道:

“这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傅凌初摆摆手道:

“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块玉,一块玉换得两国民心,值得。”

左左不再推辞,将玉佩攥在手心,对傅凌初躬身道:

“王妃仁德,左左代受难的百姓谢过王妃。”

傅凌初笑,她这么做当然有这么做的理由。她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可以说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虽然不稀罕什么皇位,但也不会眼见着呆子受人欺负。她会出手不单为了赢取尚书大人的好感,更是为了帮她家呆子铺好全身而退的路。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不过风权卿此刻不宜显露锋芒,所以只能借由颜家遮掩过去。

颜家看似风光,但荣华的背后背负了不少压力。毕竟富可敌国这一说法存在已久,皇室早就对颜家生了别的心思。若不是颜渊年轻时结交甚广,几乎各国权贵都欠他一份恩情,颜家怕是不会有现在的风光。

那日聚贤楼的掌柜,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就算是大户人家的掌事,也不会穿戴的比自家少主还要华丽。傅凌初当时就起了疑心,回去就让白毅去查了那掌柜的来历。一查方才知道,那人是皇后派来监视颜家一举一动的细作。不过那细作暗地里收了颜家不少好东西,也算是个双面间谍。但那样的人不除,留在身边始终是个威胁。更何况傅凌初怀疑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却故意让她淋雨受罪。光凭这点,她若不将那人整到万念俱灰,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颜渊教出来的徒弟。

左左是个简单的人,她不会去想那么多的利益关系,她谢过傅凌初后便拿着玉佩去找颜家的小少主去了。傅凌初看着夺门而去的左左,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的,出门都不喜欢把门带上?这样的习惯很不好啊,她家的呆子天生丽质,要是被人偷窥了去可怎么办?

她不满地叨叨了几句,正想起身,却发现衣角被什么勾住了。一回头就对上了风权卿那双湿漉漉的大眼……

原来是被风权卿给拽住了,难怪……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傅凌初干笑着凑到他身边,蹭了蹭他的脸。风权卿抿着双唇,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怎么这么傻啊,几天没阖眼了?不是叫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嘛。”

傅凌初伸手去捏他的脸,但风权卿撇开了脸,不去看她。傅凌初愣住了,想了想干脆用双手去捧他的脸,用额头去顶他的额头。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傅凌初才不会相信呆子会真的不喜欢她。果然,风权卿眨了眨眼,垂下了双眸。

“娘子不乖,我生气。”

他嘟嘴,委屈的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傅凌初松了口气,笑着亲了亲他的鼻梁,柔声问道:

“是嘛,那娘子哪里不乖了?”

“娘子睡觉,不吃饭,没有好好……吃饭。”

傅凌初呲牙,这呆子居然这么小气!

“娘子睡觉是因为娘子生病了,好啦,你原谅我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傅凌初也耍赖,干脆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来回地蹭。风权卿本来就是纸糊的老虎,听她这么说,一下就没了脾气。他开始回抱着她,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生病了就会一直睡觉吗?”

“应该吧……”

傅凌初想了想,小声说,“当然也要看生了什么病。”

风权卿撇嘴:

“以后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傅凌初心里酸酸的,却不得不点头答应。这呆子总喜欢说些让她哭笑不得的话。生不生病又岂是自己说了算的?

第69章 喷饭

他既要帮着傅凌初打理好几个庄子,又要负责给小屁孩们上课。平日府中的大小事都由左左一手安排,她要出去办事,这些事儿自然就落在了何管家的头上。

何方景一个头两个大,只好让白辽辽代班给小的们上课。白辽辽拍着胸脯许下承诺,说定会让他刮目相看。结果她带着小家伙们上房揭瓦,搞得璟王府鸡飞狗跳……

左左回到王府的时候,傅凌初正在享受着自家夫君的殷勤伺候。风权卿一脸认真地夹起青菜,放到嘴边吹了几下,再递到傅凌初的嘴边,看着她张嘴吃下。

而白辽辽坐在他们的对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傅凌初咀嚼的嘴巴,那表情委屈的不成样子。见到左左,白辽辽瞬间复活,她赶紧凑到左左跟前告状道:

“左左,你总算回来了。何方景虐待我,他不让我吃饭!呜呜……”

傅凌初收到左左投来的询问目光,呜呜地点了点头。她的嘴巴被食物塞得满满的,实在开不了口。今日呆子有点奇怪,她又不是断手断脚,居然虎着脸要求喂她吃饭。相公如此热情,她又不好拒绝,只好随了他的意。没想到他还上了瘾,喂起来没完没了。

“他为什么不给你吃饭?”

左左本来就不喜欢何方景,因此也没注意到白辽辽是在假哭。傅凌初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菜,解释道:

“厚厚她掀了书房的屋顶,何管家罚她呢。”

风权卿见她开口说话,立刻贴心地夹起一只鸡腿递到了她的嘴边。傅凌初忙低头啃了一口,这呆子何时懂得用食物去堵她的嘴了?

白辽辽撅嘴狡辩道:

“人家不是故意的嘛,不让人家吃饭也太没人性了。呜呜……左左,我好饿……”

说着便抽泣着,硬是挤出了几颗博取同情的眼泪。傅凌初在心中啧啧称奇,这等演技当真叫人望尘莫及。

左左心情不佳,只让白辽辽去吃她的那份。傅凌初抬眼看了看她,笑道:

“怎么?事情进展的不顺利?”

左左在白辽辽身边坐下,叹着气点头道:

“颜家那少年,年纪尚小,做不了主。更何况开仓赈灾涉及国家政事,颜家若是出面,只会让皇帝抓到把柄。”

傅凌初早就料到颜家人会推辞,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说的这么直白。

“这话恐怕不是颜家小弟说的吧?”

左左点头:

“是他的父亲,颜家现任大当家说的。”

傅凌初了然,想了想拿起干净的筷子递给她道:

“别担心,他会同意的。先吃点东西,明日还要劳你再去一趟颜家呢。”

白辽辽嘴里叼了个大鸡腿,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傅凌初忙安慰道:

“没事,何方景不会真让你饿肚子的。”

白辽辽眯着眼又往嘴里扒了几口饭,看的左左目瞪口呆。

“娘子娘子……”

风权卿指了指干干净净的饭碗冲傅凌初甜甜一笑。

“你看你看,我有好好吃饭。”

白辽辽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风小呆你就知道装傻卖萌,太可耻了。”

傅凌初回以一笑,忍不住在他脸上香了一口。风权卿“咯咯”地笑着,白净的脸上满是油水……

傅凌初囧,刚才她好像啃了烤鸡腿来着……

正想抽出手帕给他擦擦,忽而听到颜渊大老远的抱怨声。

“凌儿,凌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为师啊……那个白毅是个姑娘也就罢了,你居然让为师整日与一个赤身**的男人待在一起……”

颜渊穿着一身骚包的嫩黄色衣裳蝴蝶一般翩翩而来。傅凌初找了半天没找到手帕,干脆朝他招招手道:

“师父,你来的正好,过来过来。”

颜渊一听,乐坏了。一边怪笑一边凑了过去。

“怎么了?乖徒,是不是想念为师了呀?”

傅凌初随口敷衍:

“是啊是啊,我想死你了。”

说罢,扯过他的衣角就往风权卿的脸上抹去。

颜渊愣了片刻,大受打击地后退了几步。

“凌儿,你居然……你居然拿为师的袖子给这呆子擦嘴?”

傅凌初抬头看他一眼:

“怎么?不愿意?”

颜渊委委屈屈地挨在她身边,小声道:

“为师新买的衣服……”

傅凌初撇了一眼,无情地评价道:

“太骚情了,能不能换件像样点的?还有你买衣服的钱是哪来的?不是说穷的连住店和饭都的钱都没有么?师父,你该不会是想赖在璟王府才这么说的吧?”

颜渊恼羞成怒,甩着袖子大叫道:

“为师像是那种厚脸皮的人么?还真以为我稀罕待在你这穷酸的王府里啊!这衣服可是白毅那小伙儿孝敬给为师的。他呀,可比你这臭丫头有孝心多了。”

傅凌初翻翻白眼,毫不客气地补了一刀:

“你又去讹诈人家了?师父,我说你都一把年纪了,就别再丢人现眼了成么?”

颜渊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别人说他老,虽然光看脸蛋他还是二十出头的美少年,但年龄始终是他的死穴。可偏偏嫌弃他一把年纪的人是他最疼爱的傅凌初,他舍不得朝她发火,就黑着脸去捏风权卿的脸蛋。

“就是你这家伙没有请我喝喜酒就娶了我的乖徒啊……啧啧,瞧着脸蛋滑溜的……”

傅凌初提起筷子对准颜渊的手狠狠地敲了下去。颜渊齿牙咧嘴地收了手,委屈地看着她道:

“凌儿,你怎对为师如此狠心……”

傅凌初看了看风权卿被捏的通红的脸蛋,不悦地皱了皱眉:

“师父,你下手怎的没个轻重?”

颜渊将敲红的手背递到傅凌初的面前,撇着嘴道:

“凌儿,肿了……”

傅凌初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风权卿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蛋,柔声问道:

“疼吗?”

风权卿摇头,笑的风情万种。颜渊打了个寒噤,搓着手臂远离了腻歪在一起的两人。

白辽辽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一抬头对上颜渊哀怨的表情,含在嘴里的饭喷了颜渊一身。素来爱干净的颜渊立即炸毛,白辽辽见势不对,捧着饭碗拔腿就跑。颜渊暴吼着追了上去,两人你追我赶,倒为璟王府增添了不少热闹。

第70章 帮忙

璟王府的屋顶上,傅凌初与左左并肩而坐。她们一起俯瞰远处的万家灯火,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簌簌的风打在脸上,让迷糊的傅凌初稍稍清醒了一些。方才她还在屋里轻声细语地讲故事给风权卿听,现在却已被左左拉上了屋顶看星星赏月亮。这么高难度的闲情雅致,估计也只有古代的侠女才能做到。

“左左,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我说过会送你一份大礼,我说到做到。所以,别再为那些事情烦心了。”

左左屈膝,抱着双腿,淡淡地笑了笑: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帮尚书大人吗?”

傅凌初嘴角一扬,揶揄道:

“你是为了帮尚书大人?我还以为你想帮的是那些难民呢。”

左左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

“凌初,我很羡慕你。你有自己的立场,有明确的目标,黑白分明。对不喜欢的人下手从不犹豫,对于喜欢的人又是那么的执着。而我……永远都做不到这些。”

傅凌初摇摇头,叹道: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够了,何必要去羡慕别人呢?我觉得你很好啊,善良,能干,还会武功。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

左左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是嘛,会有人喜欢……我吗?”

“当然,我就很喜欢你。”

左左收紧了双臂,带着淡淡地哀伤望了望天:

“凌初,你不了解我,又谈何喜欢。你甚至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不是一个好人……”

傅凌初突然笑了,她不答反问道:

“那我的过去你知道多少?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似乎没想到傅凌初会这么问,左左竟然被问的哑口无言。

“左左,我们无力改变从前,所以只能努力走好未来的每一步。”

左左没想到,她面对未来的第一步是傅凌初帮她跨出去的……

隔天一早,傅凌初就给了左左一封信。那是她花了一整晚,综合了颜家和青州皇室的利益总结出来的几点建议。经过一晚的促膝长谈,左左的心情明显好转。只可怜了傅凌初,被风吹了一夜,又熬了一宿。现在头晕眼花,恨不能立马栽回床上与周公再战几百个回合。

但是,她不能!因为前些日子的突然昏厥,书房已堆积了一大堆的账本。她要是再不去处理,何方景估计就要造反了。

自从买下别庄之后,她就喜欢上了山野生活。也让何方景陆续地从那个破了产的土豪手中买下了不少类似的庄子。因着风权卿喜欢小动物,她甚至买下了几处农场。

手里的银子倒是哗啦啦地一去不复返了。只留下了每个月的出入账,看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她前世在电视上看过关于生态农场的新闻。只要根据生态学的理论,充分利用自然条件,在某一特定区域里建立起农业生产体系。便可在这个系统内,因地制宜合理安排农业生产布局和产品结构。只需投入少量的资源,便可取得尽可能多的产品,保持生态相对平衡。

她改建农场,在农场周围种上桑树,以桑叶养蚕,蚕丝织制绫罗。蚕蛹,蚕粪下塘养鱼。再用含有大量鱼类排泄物的塘泥用作种植桑树或其他果树的肥料,以此循环。

这件事,她只同何方景大致地提过一次。没想到他的动作倒是很快。趁着她与风权卿度假的功夫就已全部安排到位,就连府中的下人都被他合理地安排上了。几个管理农村的高级管事甚至享受她提出的保险,养老等待遇。府里的下人们虽然对这些没有概念,但有不要钱的福利总是好的,做事的积极性也十分地高。

谁料农场运作不久后,皇城中就因难民的大量涌入而导致了物价上涨。好在农场里能够自给自足,不然这番功夫恐怕是要白费了。

傅凌初翻着账本,皱着眉。这些日子物价上涨的厉害。青州国的经济已被各路商家垄断。要不是何方景动作快,恐怕他们手里的银子早就已经一文不值。

现在外面的米粮已被炒到了天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子做的呢。那些无良商家也不怕崩坏了自己的牙,搞得满城风雨不说,还联合起来欺负百姓。

傅凌初虽然没有多少同情心,但一想起那些奸商的嘴脸就忍不住一阵恶心。要不是她向左左借了钱,说不定她和呆子都要挨饿呢。她能保住整个璟王府尚算勉强,也不知道那对两袖清风还坚持施粥的父子怎么样了……

“娘子,你看你看。”

风权卿抓着一只小白狗的前蹄朝她挥了挥。傅凌初抬眸,对上呆瓜那双含笑的眼,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相公乖,跟小白和宝儿玩会儿。娘子对完帐就去陪你好不好?”

风权卿歪歪脑袋,黑眸闪耀着如同星星般闪烁的光。

“娘子,小白的病,好了……”

风权卿努力地将小白狗往书桌上堆。那只软趴趴的小狗,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脚一软又趴了下来。桌上的账本印满了黑黑的狗爪,傅凌初却朝风权卿微微一笑,夸赞道:

“相公真棒,居然让小白学会走路了呢。”

那小白狗正是当初先天病弱,被她单独带回屋子里治疗的那只。因为体弱的关系,它走路会比其他兄弟姐妹晚一些,但呆子似乎最偏爱这只,总喜欢带着它到处晃悠。傅凌初将堆的乱七八糟的账本收好,抱着风权卿亲了亲,轻声细语道:

“相公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风权卿的脸蛋红嘟嘟的,可爱的令人想咬上一口。事实上她也的确那样做了,风权卿眼睛亮亮的,听到亲亲娘子要他帮忙,二话不说就将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傅凌初蹭了蹭他的脸,有些不舍地说道:

“娘子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可不可以去找厚厚玩?”

风权卿一听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傅凌初看着自家相公那娇艳欲滴的双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青天白日,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她忍不住兽性大发,这只小绵羊岂不危险?正挣扎着是要来个法式长吻还是蜻蜓点水地么上一口。某呆就已不耐烦地欺身将唇贴了上去……

第71章 跟着师尊有肉吃

傅凌初抚着红肿的双唇,略带怨念地翻着账本。呆子近来行为怪异,似乎对亲吻一事异常的热衷。而且,那呆子的接吻步骤总是严格地按照,一撬,二舔,三咬的顺序来。

傅凌初很忧伤,早知道风小呆的学习能力这么强。当初她就应该二话不说将他推倒……

不过话说回来,推倒之后的步骤是什么来着?对了!扒衣服!傅凌初气鼓鼓地决定,今晚一定要将他的衣服扒光,让他明白,谁才是霸气侧漏的腹黑小攻。

此时的风权卿完全不知道今晚要被自家娘子算计,怀里抱着小白,痴痴地笑了一路。他要去找白辽辽,可白辽辽因为闯了祸,害得何方景花了不少银子去修理屋顶。小气吧啦的何管家痛彻心扉,一早就抓了白辽辽去后院清理杂草。他要去帮忙拔草,不然厚厚就会没有饭吃。

璟王府的后院是宝儿和一干小狗崽们的窝。长满杂草的地方是在靠墙的那一边。越往里走,里面的杂草就越多。闲来无事的时候,风权卿很喜欢跟着白辽辽到里面“探险”。但这回他还是第一次单独行动。

这些杂草长得又高又密,风权卿只能一步步地往前踩出一条道儿来。他一手环抱着小白,一手拨开挡路的杂草,缓缓地朝深处走去……

好在他个子高大,还不至于被一堆杂草淹没。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风权卿的脚步一顿,耳朵竖了起来。

隔着杂草,他隐约可以看到前方的草堆中躺着一个人。那人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似乎在想什么心事。风权卿记得他,他叫颜渊,是他家娘子的师父。风权卿转身打算离开,可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呆瓜,你怎么在这儿?”

风权卿回头看了颜渊一眼,回道:

“我来找厚厚。”

“厚厚?”

颜渊坐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可是那个姓白的丫头?”

风权卿点点头,展颜笑问道: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颜渊吐掉狗尾巴草,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

风权卿歪了歪脑袋,往前走了一步。他俯下身盯着颜渊,眨了眨眼。

“你穿绿色不好看。”

颜渊一听,瞪圆了眼睛。

“你这呆瓜跟你家娘子一样讨厌!”

风权卿撇撇嘴,小声地反驳道:

“你明明很喜欢娘子呀……”

颜渊赶苍蝇一般冲他挥挥手:

“走开走开,我不跟你们这群没品位的俗人计较。”

风权卿笑嘻嘻地凑了上去,他看了看傲娇的颜渊,好奇地问道:

“你不开心吗?”

从没有谁的眸子,能纯净的一如清澈的溪水。颜渊愣住了,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呆瓜的眼睛竟生得这般好看。光看眼睛的话,他跟凌儿还是挺般配的。

颜渊凤眼微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可惜是个呆瓜。”

“你的眼睛在哭。”

风权卿握住小白的爪子,朝他伸了过去。一只狗爪搭在了颜渊的手背上,上面还覆着风权卿白皙修长的手。颜渊的嘴角抽了抽:

“赶紧拿开你的狗爪!”

风权卿摇头:

“小白它在安慰你。”

颜渊怒:

“我不需要安慰!”

风权卿“哦”了一声,直起身子作势要走。颜渊急忙把他叫住。

“哎哎,你要不要随我出府玩玩?”

风权卿转过身,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娘子也去吗?”

“那里有很多娘子……”

颜渊坏心眼地冲风权卿眨了眨眼,风权卿却摇头:

“娘子只有一个。”

“你家娘子有什么好的,又凶又没品位,长得还不如我好看。”

颜渊衣衫凌乱,香肩半露。乍一看的确妖娆的像是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他扣着风权卿的手,眼神迷离地凑近他道:

“跟着师尊有肉吃,保管你家娘子奈何不了你,怎么样?你去不去?”

风权卿的目光在颜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说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他说:

“你明明就没有娘子长得好看。”

颜渊差点被气的呕血,这呆子的眼睛有毛病吧?他那徒弟长得如此歪瓜裂枣,连红妆万分之一的姿色都没遗传到,这呆瓜居然还说她长得好看?更气人的是,他居然还说傅凌初长得比他好看?比他好看?好看!!

颜渊顿时就凌乱了,心道他这徒弟真是好手段,居然将这呆瓜调教的如此乖巧。他当即就生了带坏呆瓜的歹心,连哄带骗,强拉硬拽地将风权卿骗出了璟王府……

他倒是要看看,若这呆瓜做出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会有个什么反应?

傅凌初阖上账本,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渐渐压黑的乌云。这样的天气,看着不免烦闷。眼看就要下雨,也不知道风权卿和白辽辽玩的怎么样了。突然,天边一声惊雷,吓得傅凌初心头一跳。

门外闪电的白光一晃而过,白辽辽披散着头发,垂着双臂像鬼一般走了进来。

“凌初……我好可怜……”

她抖着嗓子,学着冤魂索命的惨叫声,渐渐地抬起了脸。傅凌初一掌拍开她的脸,往她身后瞧了瞧。

“呆子呢?”

白辽辽满脸雾水地看着她,反问道:

“他不是在你这儿吗?我没有瞧见他啊……”

“他没有去找你?”

傅凌初面如寒冰,白辽辽愣了半响才点头:

“我被何方景抓去做苦力,没有看到风小呆啊……”

傅凌初如雷轰顶,未等白辽辽反应就已夺门而去。白辽辽愣了半天,才惊觉大事不妙。待她慌张地跑出来时,傅凌初早已不见了踪影……

雷电,映亮了阴暗的天空,倾盆大雨劈头浇下。傅凌初站在雨中浑身发冷,被雨水模糊的眼里满是悲伤。她找不到风权卿,这种陌生的恐惧令她感到窒息。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雨水落在身上她竟也觉得很疼很疼。

她咬着唇,告诉自己要冷静。直到唇角被她咬的鲜血淋漓,直到血腥味弥漫了她的口腔,她才终于得以镇静。

第72章 等待

傅凌初的视线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她低着头,看着已经湿透的绣花鞋,一步一步地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守门的护卫相视一眼,抱拳喊了她一声“王妃”。傅凌初目不斜视地跨上台阶,朝他们微微一笑道:

“辛苦了。”

那两个护卫先是一愣,而后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

“王妃可有心事?”

傅凌初平常虽然不注重打扮,但穿着得体,言行举止十分谨慎。哪像现在,浑身被雨水浸湿,裙角沾满了泥水。她一定不知道她这个样子看上去有多糟糕,下人们眼里的璟王妃行事果断,言词犀利,却是个少有的好主子。她对待璟王爷温柔的像是一池春水,就连说话都舍不得太大声。可现在,她却像是失了魂一般,眼里没有一点神采。

“你们有没有瞧见王爷?”

相较方才的失魂落魄,傅凌初现在眼里已一片清明。她的眼睛本就好看,这会儿更像是开了光,亮的让人有些招架不住。那两个侍卫见她如此,哪敢有所隐瞒。立马就将颜渊带走风权卿一事如实禀告给了傅凌初。

傅凌初点点头,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抱着双膝坐在了门槛上。裙子上的雨水拖了一地,她抱着双臂神情淡漠地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忽而想起那日风权卿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她的样子。那个时候,呆子应该也是这样翘首等着她回来吧?等待的心情很不好呢,心里空空的,像是麻痹了一样。

她现在好想捧着他的脸,告诉他以后都不要乱跑了。即便是颜渊,即便跟着颜渊不会有危险。但她还是会担心,她的心还是会因为看不见他而烦躁不安。

那个呆子当初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心情等她回来呢?然后,她又做了些什么?她一回来就因为何方景的戏言跟他置气,最后还是呆子想尽办法哄她开心。瞧瞧,她那么任性,只会占着呆子对她的喜欢,为所欲为。明明是呆子将她宠上了天,别人还会夸她温婉贤惠。就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那该死的不一样!

傅凌初揪着裙摆,心疼的厉害。在这样的雨天,他的身边没有她。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冷?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思念她?

傅凌初穿的单薄,又淋了雨。坐在门外吹风很容易伤风感冒。守门的侍卫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

“王妃,先去换一身衣裳再来吧。您这样……”

“不打紧的,我想要在这儿等呆子回来。”

守门的侍卫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是跟着白毅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白毅说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才在璟王府里住了下来。他们两兄弟之前受过白毅的恩惠,发过誓,白毅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于是便跟着白毅留了下来。

起初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单调乏味。但渐渐地他们发现璟王府里的生活并不像他们之前想的那般乏味。

璟王妃总会找些稀奇的事儿做。不值班的时候,他们也跟着王爷和王妃去摘葵花,然后炒葵花籽吃。他们也去庄子摘果子,会帮着府里的厚厚姑娘下水摸鱼。直到几天前,他们听说了与他们分道扬镳的兄弟在任务中战死的消息。才恍然明白,以前那种刀尖舔血的生活不是他们所向往的。他们喜欢在璟王府的生活,即使平淡也能逍遥快乐。

“王妃,您要是病了,王爷一定会难过的。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再喝杯热茶吧。”

傅凌初抬起头看了看空中密布的乌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必,我一点都不冷。”

傅凌初说的没错,或许她一开始会觉得冷。但后来,她想起了风权卿。她想起了他的笑,想起他喊“娘子”的时那软绵绵的声音。她的心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回暖,心热了,身子自然也跟着热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等待一个人的心情是怎样的寂寞沉重……

皇城近日不算太平,但这似乎一点都不影响贵胄们寻欢作乐的好心情。即便现在物价飞涨,民不聊生,也阻止不了达官显贵们花钱买醉的脚步。

风来阁便是这样一处供人娱乐消遣地方。它是青州皇城最大的妓院,被誉为万花之地。这儿汇聚了天下闻名的各种美人儿,玲珑可爱的,风情万种的,才华横溢的,热情如火的。从来没有什么女子,是风来阁教养不出来的。

颜渊带风权卿去的地方便是风来阁。与外面的死寂萧条完全相反,这里就像是仙境,到处充斥着女子的谈笑之声。

雅致的丝竹之声,满眼缭绕的纱帐。香肩半露的美人儿嬉笑打闹着从眼前走过。只要是个男子,都会被这样旖旎的场景所吸引。然而,风权卿只是一个劲地打喷嚏。那些女子身上的香味太过浓烈,让他鼻子发痒,本能地产生了排斥。

颜渊鄙夷地瞥了风权卿一眼,用他那不知打哪来的扇子替风权卿扇了扇风,顺便遮了脸,小声问道:

“怎么了?”

风权卿捂着鼻子,有些委屈:

“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去找娘子。”

颜渊抡起扇子敲了敲他的脑门,呲牙威胁道:

“你要是再提你家娘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风权卿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气呼呼道:

“你坏,我要去找娘子!”

颜渊的严肃脸立马破功,抱着风权卿的胳膊,死死地拖住他道:

“行行行,找娘子找娘子。但是我们先避雨再去找娘子好不好?不然你要是出去淋了雨,生了病,你家娘子一准生气。她脾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一生气就喜欢不理人哦……”

风权卿人高马大的,想要留住他不容易。颜渊迫不得已只好改用怀柔政策。风权卿一听,果然安静了下来。他抿着双唇,皱眉想了想,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颜渊拍拍他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道:

“按你家娘子那种心性,一定会在你身上藏一些宝贝,以备不时之需吧。来来来,拿出来我瞧瞧。没个金山银山,也总有个千百两银子吧?”

第73章 风来阁避雨

(猫扑中文 ) 他那个徒弟,他还不了解?脑袋不大,想的事情却多的要命。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哪怕是袜子破了,她也能想出十多种方法补好它(当然不会是她自己动手)。

风权卿是她的新宠,没道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一想到此,颜渊就生了要抱到风权卿大腿的邪念。这呆瓜又呆又多金,不拐他拐谁?就算让傅凌初知道他们去喝花酒,生气了,一走了之也刚好随了他的意。不生气的话,他也可以继续留在璟王府好吃好喝,怎么都是他赚到了。

风权卿翘起脑袋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他好想回到娘子的身边,但是如果他淋了雨,娘子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就站在门口避雨,不进去。一位穿着华丽,发髻堆的老高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她拉着花腔,夸张地伸出胳膊揽住风权卿的手臂,吓的呆子连退了数步。颜渊的视线落到风权卿被拽住的胳膊上,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

“这位小哥生的好俊。瞧瞧这脸蛋儿,细嫩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

中年女子边说边伸手朝风权卿的脸上捏去。风权卿大惊失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甩开了她的手臂。

那中年女子被用力地甩到了地上,她痛呼一声,引得周围的姑娘纷纷侧目。

“哎呀,妈妈摔倒了……”

“妈妈,您没事吧……”

“哪里来的公子,这么不解风情,怎可对妈妈这般无礼?”

姑娘们舌绽莲花,辩的风权卿哑口无言。他看了看跌坐在地不愿让人搀扶的老鸨,缓缓地想她伸出了手。

“我扶你。”

那老鸨愣了愣,一时忘了反应。毕竟对方是个长相俊美的公子,那双眸子就像是漫天绚烂的阳光,只一眼便让人有些晕眩。她半生风月,见多多少来此寻欢作乐的贵公子,像风权卿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一把握住风权卿的手,含羞带怯地站了起来。哪知她站好之后,风权卿立马抽回了自己的手。姑娘们个个面露鄙夷之色,有些还轻哼着低咒了几句。

那位“妈妈”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碍于对方是客,也便隐忍着客套了几句:

“公子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风权卿揉了揉鼻子,有些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颜渊见状赶紧上前一步,赔笑道:

“风家的公子,第一次来,不懂规矩,还请各位姐姐们多担待着点。”

那“妈妈”闻言笑开了花,扭捏地冲颜渊甩了甩帕子。

“我说怎么瞧着眼生,原来是第一次光顾啊。两位公子可算是来对了地方,我们风来阁的姑娘,可是全青州国最美的。”

颜渊笑着点点头:

“风来阁的姑娘的确个个美貌如花。但闻前些日子摘得花魁头衔的善音姑娘更是楚楚动人,不知妈妈可否叫出善音姑娘来,让我们大伙儿一开眼界?”

颜渊不用演,风流不羁的模样浑然天成。他的话引起了一干色狼的强烈反应,一帮男人呼喝着非要见上传说中的花魁一面。

那善音姑娘是个软硬不吃的主,而且素来卖艺不卖身。她来风来阁不久,就夺了花魁,坐稳了京城第一美女的宝座。许多王侯将相慕名而来,皆被她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她的美貌与她的傲气一并成为了她的招牌。寻常的客人,别说听听小曲儿,就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休想见着。

当然,美人总有一两个特殊嗜好。这位美人儿就十分喜欢画。听说她收藏了许多画卷,不论画师有无名气,只要是好画,她都愿意与作画之人见上一面。

想她之前需要现场作画经她审核,这便是她召见客人的唯一条件。

当那“妈妈”无奈地将善音姑娘的规矩一一道来的时候。那些腹中空无一物,只顾消遣玩乐的公子哥们瞬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就连颜渊也只得嘴角抽搐,颇为遗憾地摇头干笑。

他还想看看那位善音姑娘,对比一下她与红妆,谁更美些呢。见不着也就算了,旁的不过是庸脂俗粉,别说他,怕是连呆瓜也是瞧不上的。

正打算避个雨就回去,哪只呆瓜歪着脑袋眨了眨眼,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地他耳语了一句:

“画画……会。娘子教过……”

颜渊用扇尾捅了捅他的肚子,压低嗓门回了一句:

“别闹。”

风权卿转过脸,嘻嘻一笑道:

“娘子画画,好看。”

颜渊摇头叹息,果然是个傻子。三句不离他的娘子,他的娘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长得好看,画画也好看,简直快成神仙了。

“是真的!”

风权卿见颜渊一副“我的徒儿我还不了解”的表情,撅嘴反驳道,

“你不信,我画给你看。”

“算了吧,凌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画出来的画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

风权卿气鼓了腮帮,转头就朝身边一个端着茶水的姑娘问道:

“请问你有炭吗?要黑炭条儿。”

颜渊瞧着外面的雨势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便拉着风权卿坐了下来。那位姑娘只是风来阁端茶送水的丫鬟,一般客人有要求,只要不过分,她都会努力满足。虽然风权卿的要求有些奇怪,但那小丫头还是应声去办了。

风来阁的后台很硬,在青州几乎没人敢来白吃白喝。因着二人穿着不凡,谈吐风雅,那“妈妈”也便没有向他们伸手要钱。只是叫来了两个长得还算标志的姑娘伺候。

但喝了人家的茶,总是要给钱的。颜渊用扇子点了点风权卿的肩膀,终于将他到处乱转的脑袋引了回来。

“你家娘子是不是在你身上藏了东西?”

风权卿是个老实孩子,没有多想便呆呆地点了点头。

颜渊心道,果然!他的徒弟果然是个爱操心的老妈子。他朝风权卿挑了挑眉,摊开了手:

“拿出来。”

风权卿一听,浑身警惕地往后缩了缩。颜渊这个姿势好眼熟,竟跟厚厚跟他要吃的动作一模一样!

“快拿出来啊,拿出来才能回去见你娘子,不然你永远见不到你家娘子了哦。”猫扑中文

第74章 花魁的丫鬟

一番相处下来,颜渊算是摸透了这个呆瓜。果然,风权卿被这话吓得小脸煞白,没做多想,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那袋子颜渊眼熟的很,正是在这呆瓜平日随身携带的那一个。

方才在路上下了雨,这呆瓜还心疼得要命。看这袋子毫无美感,还极不对称,不用想都知道是出自谁手。

颜渊朝他勾勾手指,风权卿耷拉着脑袋不甘地将袋子递了上去。颜渊揉着用上好的锦缎做成的袋子,凤眸微微上挑:

“你娘子,我徒儿,最喜欢玩文字游戏。袋子,呆子,啧啧……真不知道她的脑袋里装着什么。看着挺在乎你的,却还总是拐着弯地来损你。她那么坏,你还喜欢她啊?”

风权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喜欢,很喜欢。”

颜渊“哦”了一声,目光深幽地看着他道:

“那师尊帮你把把关,看看你家娘子到底有多喜欢你。”

颜渊的话勾起了身旁那两位姑娘的好奇心。她们娇笑着凑了上来,递茶水的递茶水,喂葡萄的喂葡萄,两眼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颜渊手中的小锦袋。光顾风来阁的客人们非富即贵,通常打赏的钱就有不少。姑娘们习惯了这个时候说几句吉祥话。

但见颜渊的纤纤素手拨开了束紧的袋口,捏起底部的小角正要往桌上抖。挨近颜渊的那个姑娘忙开口道:

“奴家愿公子事事顺心,财源广进。”

话音未落,袋子中的东西便被颜渊一咕噜地倒在了桌上。葵花籽,干果,糖块应声抖落……

颜渊傻眼,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两个姑娘瞪大了眼,看着桌上零零碎碎的零嘴下意识地朝颜渊看去。

颜渊干笑了两声,顺手捏起一粒糖块放到风权卿的嘴边。风权卿眨眨眼,张嘴就咬。颜渊快速躲开,眯着眼问道:

“银子呢?恩?”

风权卿含糊地道:

“什么……银子?”

颜渊笑了一声,神色间却不见笑意。他张嘴将糖块扔进自己的嘴里,挑眉道:

“就凌儿那时刻准备着要逃亡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在你身上藏银子?乖乖拿出来,师尊给你买糖葫芦吃。”

说这话时,颜渊那张嘴脸着实可恶。他身旁的两位姑娘铁青着脸,暗地里对了个眼神。

正巧,那拿炭的丫鬟回来了。她捧着一根长条状的炭条双手递到风权卿的面前,问道:

“公子要的可是这样的炭条儿?”

风权卿看了看她手中的炭条,又抬头看了看那丫头的脸,笑了:

“你的脸,好像小花……”

小丫头刚才蹲在厨房的灶台下找了半天,脸上早已粘上了黑灰。见风权卿笑望着她,她窘迫地将炭条儿放桌上一放,忙伸了手捂住了脸:

“公子莫要笑话,我……我去洗把脸……”

风权卿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极轻地问道:

“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

小丫头快哭了,她觉得周围人的视线都因风权卿的大声询问而聚集在了她的身上。那些客人们见她脏兮兮的,纷纷开腔笑她是不是去爬了狗洞。还有人甚至大声叫唤着让她现场将衣服脱了。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不想尽心尽力地付出竟然换来了无尽的耻笑。

颜渊哑然地看着风权卿拽着人家姑娘的衣服不放,心中隐隐有种大祸将至的预感……

要是换了从前,风权卿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人亲近的。但是傅凌初生气的时候也爱回避,风权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拉着了她。

然后他下意识地皱眉,下意识地将那丫头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再下意识地攥起衣袖,温柔地为她擦拭着脸颊。

颜渊的心情有些复杂,起初他就是想让呆瓜喜欢上别的女子,让傅凌初能够全身而退。但是,当看到风权卿这么温柔地对待傅凌初之外的女子时,他竟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是的,愤怒!颜渊现在恨不能将风权卿拖出去暴打一顿。他一个呆瓜,放着好好的娘子不疼,竟背着他的乖徒在外胡搞乱搞!此时的颜渊似乎已经忘了,将风权卿带到风来阁里来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俨然摆出一张严师脸,冷冰冰地看着风权卿。

风权卿擦的十分小心,那小丫鬟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风权卿的袖子在她的脸上划过。在此之前,她从未与哪个男子这么贴近过。他的呼吸轻轻拍在她的脸上,撩拨起一波又一波怪异的战粟。

四周鸦雀无声,来此寻欢的客人们纷纷侧目看着二人。直到风权卿收回手,对着那小丫头笑了笑:

“擦干净了。不过你额头上还有一块擦不掉哦。”

小丫鬟闻言,脸色一僵。她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地解释道:

“不要紧的,那个不是……”

额头上的那块黑色胎记,是她与生俱来的。因为那块胎记,她被指责是带煞出生的不详之人。因为那块胎记,她的亲生母亲将她卖到了妓院。因为那块胎记,她甚至没有资格成为风来阁里的姑娘。

她养长了刘海,遮住了那个令她厌恶的胎记。不想风权卿在擦拭的时候,将她的头发撩了起来。她五指成梳,将刘海打理好。而后抬起头冲风权卿软糯糯地道了一声谢:

“谢谢你。”

风权卿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勺。正想说点什么,却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

“哎呦,我说你这个不祥之人怎么还在这儿呢?脸上有暗纹视为不祥,你怎的还能出来见人?妈妈肯收留你,是妈心善。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居然敢同姑娘们抢客人!凭你也配?”

来人丫鬟打扮,看样子却比在场的姑娘都要来的有脾气。她骂骂咧咧地走到风权卿面前,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才抬起下巴点头道:

“长得不错,这第一关算是过了。你不是要见我家善音姑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画吧,画完我好交差。”

客人们刚才还在腹诽,是谁的丫鬟这么大的架子。一听说是花魁善音姑娘的贴身丫鬟,立刻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花魁的丫鬟,自然得有傲视群芳的底气。

第75章 绝世美人

风权卿呆了呆,随即转头去看颜渊。颜渊心里憋着气,见他看过来便抬眼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这个负心汉,白眼狼!勾搭完一个又一个。要不是他现在身无分文,走不了,一定回去跟凌儿告状去。

颜渊一语不发,却在暗中腹诽不已。可怜风权卿不明所以,歪着脑袋,眨着眼,一脸的无辜。

“公子,请吧。”

那花魁善音的丫鬟虽然面带不愉,却始终秉持着良好教养的样子。对风权卿也算客气。方才负责伺候颜渊的两位姑娘见状,赶忙解释道:

“这位公子只是普通书生,怕是入不了善音姑娘的眼。”

别人是不知道风权卿的锦囊里翻出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她们瞧见了。风权卿身无分文,若是她们也就罢了,大不了少赚几个银钱。但善音姑娘不一样,人家是花魁,就算是花上千万两银子也未必能一睹她的芳容。要是他吃白食的事情被“妈妈”知道,风来阁非得闹出人命不可。她本是好心,不料此言却惹来那丫鬟的一声嗤笑:

“善言姑娘说笑了,入不入得了眼,那都是我家姑娘说了算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个丫鬟,说话满脸的傲气。虽然身着普通的藕色长裙,但她往那楼梯口一站,倒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架势。

“你!赶紧画吧!画完了,我好跟姑娘交差啊。”

她转脸变了一副样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指了指风权卿。颜渊拉了拉身旁那位名为善言的姑娘一把,小声道:

“放心,虽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呆瓜。但他还是很值钱的。”

那姑娘听颜渊这么说,这才默默地闭了嘴。她也知道,今儿个她的确是管的宽了些。

“不过,你为什么要帮那呆瓜解围?”

颜渊顺手抓起桌上的糖块放进嘴里,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渐渐蔓延开来。那姑娘默了默,也抓起一粒糖块放入口中。

“官人此言差矣,奴家只不过是实话实说,何来帮与不帮?”

颜渊点头道:

“好一个实话实说,你唤他公子,却叫我官人……”

颜渊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姑娘以袖捂嘴,娇笑了一声道:

“奴家只是觉得,那位公子不适合这里,或许……他只是迷了路?”

风权卿的确不适合这夜夜笙歌的风来阁。他太干净,长得干净,眼神也很干净。但颜渊不相信这呆瓜生来就是如此。就算是白纸也会有被浓墨染黑的一天,何况是人……

颜渊笑而不语,刚想伸手再抓一把糖块,伸出的手却被冷不丁地按在了桌上。他茫然地抬头,对上了风权卿那双略带心疼的眼。然后……看着那呆瓜从他手中将糖块扣了出来,接着连桌上的葵花籽和果仁一起全数捡回了袋中。

满场的嬉笑,顿时静了下来。一些人的脸上带了怪异的笑容,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风来阁的妈妈。她自然看到了风权卿的“钱袋”里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亏她以为风权卿是块宝儿,毕竟这年头穿的体面看上去又好骗的客人并不多。但现在善音姑娘都派来了丫鬟,若是这时候发难,未免有些下不来台……

当所有人都怀着看戏的心思去看风权卿作画时,老鸨妈妈的心里却是一千一万个放心。这人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就算会画,估计也是画不出什么绝世好画来的。正想着不用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料风权卿一出手就直接在那纯白的桌布上画了起来。

只见那黑炭条儿被夹在他的手指与大拇指之间,令他的手指看上去更加地白皙纤细。

一时间,整个风来阁中静的只剩下炭条儿摩擦桌布的“唰唰”声。大家都看不明白他在画些什么,甚至有人发出了不屑的闷哼声。凤来阁的妈妈愣了半响,才肉疼地抽了抽嘴角。好在这桌的桌布被上一位客人弄脏,拿去洗了。现在的这块桌布是新换上的麻布,画花了也不必心疼。若是那上好的绸缎布上被这黑炭条儿一抹,那还得了!

颜渊端着一杯茶饮了一口。说实话,他有些意外风权卿会用这种方式当场作画。这种不分场合,张扬随意的性子还真像他的某个徒弟呢。不过,他倒是没指望风权卿能画出什么绝世好画来。

原因?他那徒弟连人体构造图都画的歪七扭八。她教出来的呆瓜徒弟要是能画出好画,那他情愿自己瞎了……

颜渊才有了这个念头,就看到先前凌乱的线条,因风权卿的一笔带过而连成了一线。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女人的脸!

那女人有着精致的五官,香肩微露,长发披散,瞧着还颇为眼熟……

颜渊一口茶噎在了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只因他隐约猜出了风权卿笔下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风权卿画的很认真,眉眼间洋溢着暖暖的笑意。他每落下一笔都果断潇洒,没有一丝犹豫。画布很长,风权卿画完上身,便会往后推过去一点,直到画布拖到了地上,才抬起头冲众人微微一笑。

“画完了。”

颜渊一口茶喷了出来,指着画上衣衫不整,头发披散的女子问道:

“这女人是凌初?”

起初,他还以为是傅凌初。但是这眼神,这表情,怕是在场所有女子都无法与之相较。傅凌初会有这么迷离魅惑的时候,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但是现实是残酷的,风权卿搁下笔,面带羞怯地看着画中人对着颜渊点头道:

“是啊。”

颜渊激动地冲他喷口水:

“胡说八道!我徒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性感撩人了?”

风权卿红了脸,拿起炭条儿在外露的肩上添了几笔,遮住了外露的春光。颜渊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众人只瞧着风权卿画了个绝世美人儿。正暗自欢喜,就听他们二人起了争执。还没听清二人说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香肩美人的香肩便被衣服遮了起来。

当即就有人气得咆哮:

“别啊,添上衣服就失了那份韵味了!”

“就是就是,不就一幅画,何必这么拘谨!”

第76章 美人如玉

风权卿正了脸色刚想反驳,就听那丫鬟厉声骂道:

“什么心上人?我家姑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公子若是心里有人,何必还要招惹我家姑娘?”

颜渊一听挑眉道:

“你家姑娘好大的规矩。既已沦落风尘还妄想寻得痴心人么?天下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我看难啊……”

语毕,又引来众人一阵哄笑。颜渊虽然说的有些不近人情,但这确是青楼女子最想得到,也最难得到的痴心妄想。

“天下之大,你怎知天下男子皆是薄情寡义之人?”

二楼的轻纱帷帐后,有一倩影缓缓走出。她现身的同时,全场都是宾客们抽气的声音。就连素来清心寡欲的颜渊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一双闪动着盈盈秋波的眸。举手投足间透着山水之间的天然飘逸。

她穿着一袭轻质红纱,在众人瞩目之下缓步走下台阶,如同一团火焰炽热而又明亮。美人如玉,不过如此。

她在风权卿身旁站定,垂眸含笑道:

“公子好才华,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竟生得如此娇媚动人。”

颜渊笑吟吟地举起茶杯灌了一口。他家的徒儿也就在呆子的眼里是那个样儿。竟也能被风来阁的花魁赞上一句娇媚动人。值啊,这趟青楼逛的还真值。

风权卿伸手轻轻地拂过画中人的眉眼,鼻梁,眼神温柔而又专注。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嚼着笑道:

“是我家娘子。”

此言一出,美人儿明显一愣。她咬着泛白的红唇,自嘲一笑道:

“公子既已成家,为何还要来此……来此……”

一想到这里是烟花之地,来此的男子皆是奔着寻欢而来,她竟有些说不下去。她之所以以画择婿,就是因为相信能将死物画活的人,必定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想她这一问反成了笑柄,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那一刻,她有些难堪。只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只有风权卿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眼里带着三分困惑,七分不解。他说:

“我来避雨啊,外面下好大的雨。”

他边答,边将桌布扬起,自顾自地将画卷了起来。

“真是呆瓜,连谎话都不会说。”

颜渊摇着头,心中不无遗憾。指望风权卿这呆瓜先做出对不起凌儿的事儿,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几许。罢了,呆就呆些吧,起码不会朝三暮四。至于以后的事,还是由凌儿自己处理。他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往外探了一眼道:

“雨停了。”

说这话时,他真像一个来避雨的过客。直接将众人错愕的表情,甩在了脑后。风权卿抱着那卷桌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儿缝:

“娘子,我要找娘子。”

他叫嚷着就要离开。红衣美人儿这才反应过来,怒道:

“你以为风来阁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无可遏制的怒意将她眼里的错愕一扫而空。她快步向前,张开双臂挡在了风权卿的面前,阻断了他的去路。

风权卿皱眉,抱紧了怀里的桌布。

“你,留下!”

美人盯着风权卿如是说道。

风权卿摇头,往颜渊那边退了一步。他一紧张便将傅凌初交代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卿儿要回家,回家见娘子。”

众人以为这场戏就要散场,不想情势来了个惊天逆转。风权卿因为被美人的疾言厉色吓到,惊慌中暴露了本性。原本还在暗地嗤笑佳人有眼无珠的男客们一见风权卿这番言语,全都转而讥笑起他来。

“哎呀呀,今日这出戏可真是精彩。一个傻子竟也学会逛青楼来了。”

“此言差矣,傻子也是男人嘛!你没听那傻子说,画中那位美人儿就是他的娇妻嘛。”

有人摇头叹息了道:

“当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傻子艳福不浅啊!”

那些人一口一个傻子,到让颜渊有些不快。美人儿怔愣间,只觉得两道锐利如刀的眼光投到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寻去,却见颜渊冲她勾唇一笑。那抹笑,冷到了骨子里,笑里的嘲弄比之那些宾客的污言秽语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吧,再不回去,你家娘子就不要你了。”

颜渊淡淡地瞥了风权卿一眼,刚好瞧见呆瓜从怀中拿出小袋子,十分小心地在里面掏出了一颗糖。他转过身,抓起那美人儿的手,将糖塞进她的手中,腼腆一笑道:

“糖甜,你笑,不哭。”

颜渊冷睨了他一眼,抡起折扇往他脑袋上狠狠敲了过去。

“人家压根没哭,要你多管闲事!走不走?回头跟你娘子告状去,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知不知道!”

他厉声恐吓了几句,抬脚便走。风权卿委屈地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快步追了上去。

“不要不要……不要跟娘子告状嘛……”

“就要就要,谁养大的娃谁心疼!好好的一株白菜怎么就让你这只蠢猪给拱了呢!”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那“妈妈”这才幡然醒悟,大喝了一声:

“站住,把他们拦下。”

到底是风来阁的当家,她扯着嗓子一喊那些壮汉便从暗处一涌而出。风权卿跟颜渊被一大波人团团围了起来。

“两位公子好像还没给酒钱。还有这位公子,你怀里这卷桌布虽说不值几个钱,但也不能随便拿走啊。我们风来阁打开门做生意,可从没做过亏本买卖。今儿个自然也不会例外。”

老鸨“妈妈”这话说的算是客气。颜渊一想也是,占了人家的地,喝了人家的茶,要不留下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他身上没有钱,呆瓜也是。他回到青州,求的就是一个低调。就连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也被他特意化得清淡不少。要想使出美男计恐怕有些难度,他抬起眼皮,拍了拍风权卿的肩膀,装出遗憾又惋惜的样子道:

“没办法了,虽然你家娘子手段毒辣又善妒,但我们也不能欠债不还啊!”

第77章 天妒红颜



众人一听璟王府果然脸色一僵。就连中气十足的老鸨也露出了骇然之色。想来傅凌初大婚当日,当街教训多嘴路人的凶悍事迹早已广为流传。

“莫非此人就是璟王?我说怎么瞧着有些不太对劲。”

“你可别胡乱说话。听说璟王妃是个悍妇。大婚当日就因为尚书家的公子多说了几句像你这般的话……结果到现在还不能……哎,当真是惨无人道啊!”

“不会吧,我听说雷州公主与其母一样贤惠仁德……”

“说什么贤惠仁德!听说皇后差了公公去请她入宫。结果她把宫里派来的公公给毒哑了。”

“啊?不会吧……若真是如此,那为何不叫璟王休了她?”

“休?他敢吗?璟王妃可厉害着呢。”

颜渊一边听一边冷笑。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这些毫无根据的话,他们张口便说。笃定的模样就像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

那些闲话,自然全数落入了老鸨耳中。再三思量之下,她抬手挥散了那些壮丁护卫。

“我们风来阁从不赊账,既然是王爷大驾,也不能坏了规矩。”

颜渊只觉得大事不妙,若这老鸨当真派人寻上王府,那他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更何况,就傅凌初那个记仇的性子,指不定会将他记恨上多少年呢。

正愁此事没发善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美人儿突然缓步向前,俯首跟老鸨耳语了几句。那妈妈堆满笑意,连连点头。继而,她挺了挺身板,捏着嗓子冲风权卿客气地说道:

“王爷想走也行,但是那桌布,可不能让王爷白要了去。王爷不若将那画儿留下,作为茶钱,也好?”

风来阁不必其他花楼,这里的姑娘个个腹有诗书。就连闺房也布置的极其雅致。名家字画,古琴琵琶自然也是不少。

颜渊一听就猜出了是那善音向老鸨要的画儿,当即就变了脸色。虽然是一幅画,但画中人既是他的宝贝徒弟,就断没有被留在烟花之地的道理。

怎料风权卿虽傻,但对傅凌初却一点都不含糊。他当即就抱紧了那卷布,坚定地回了个“不”字。

在此之前,颜渊一直以为风权卿对傅凌初的感情,只不过是雏鸟情结。但这呆瓜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设想。哪怕一张画都要视死维护么?当真是……傻的可以!

那善音姑娘见此,又对老鸨耳语了几句。那“妈妈”一脸笑意,连声称好。她转眼对风权卿说道:

“我们姑娘说了,要走可以,想带走画儿也行。但是得先请公子去她房中一叙。”

此话一出,所有人已心知肚明。这善音姑娘看上人家了,房中一叙,叙些什么?无非就是做些风花雪月之事。这种说辞,他们,还有她们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众人不免困惑,这善音姑娘不是不嫁有妇之夫么?怎地见了傻王爷就变了卦?若说她瞧上的是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公子,家中已有妻妾也就罢了。偏偏她看上的是无权无势,家中还有悍妻的傻王爷。

“善音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天才农民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conad();。”

对美人儿的有眼无珠,众人纷纷惋惜地出言相劝。只有美人咬着唇,眼神恳切地望着风权卿。

风权卿点点头,拉着颜渊的衣摆对美人儿道:

“就一会儿。”

善音闻言松了口气,她拂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请公子到楼上一叙。”

美人举止文雅,声音凄楚婉转,在场的宾客都听醉了,心里只觉得风权卿的艳福不浅。可惜,这傻子不懂惜福,如此香艳之事非要拉上一盏蜡烛,生生熄灭了众人心中的无限遐想。

风权卿一手抱着那卷桌布,一手拉着颜渊跟着善音上了二楼。

毕竟是风月场所,二楼的气氛较之一楼明显旖旎许多。那带着娇喘的吟哦之声,萦绕在耳边,直叫人心痒难耐。

即便是脸皮厚如颜渊,也禁不住涨红了脸。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风权卿,发现他竟是一脸淡定。按理说,一个正常的男人听到这么撩人的声音,多少会有点反应的。况且,这呆瓜身体方面根本就没一点问题。顶多是幼年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导致神经受阻而已。

美人面若桃花,含羞带怯地将风权卿和颜渊迎进了房中。进去后,她以备糕点为由,支开了丫鬟。

直到那丫鬟走远,她才提起裙角朝风权卿跪了下去。风权卿茫然地看着她朝自己磕了三个响头,抬眼不解地看向了颜渊。颜渊挑眉:

“姑娘这是为何?”

善音咬了咬牙,拉起风权卿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写完之后,她握住风权卿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王爷,善音对太子殿下心仪已久。但善音身子弱,唯恐时日不多。您一定要帮我……将这份心意传达。”

颜渊伸手将她扶起,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她的腕间。随之黑眸一闪,心下已了然了几分。

“善音姑娘请放心。三日之后宫中夜宴。届时王爷会进宫与太子一叙。我想姑娘的一片真心,太子殿下会知道的。”

善音本想说些什么,无奈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垂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抬起头对颜渊道:

“王爷与王妃的感情真叫人羡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知善音今生今世有没有那个福分……”

美人演起戏来毫不含糊,若不是方才顺手给她把了个脉。他几乎都要被她糊弄过去了。不过,她这场戏到底是演给谁看?是他,丫鬟,还是他们之外的什么人?她想要风权卿帮她传达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是不方便说,还是怕被外人知道?

这位谜一样的美人儿倒是有趣的很。满口谎话也就罢了,就一句真话。居然是那句“时日不多”。

不过,她的时日不多,倒不是身子弱的缘故。看她脸色红润,眼神涣散,想也知道是中了什么慢性剧毒。慢性的毒药,发现的早还可医治,若是发现的迟就只能坐等油尽灯枯了。美人儿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可惜已经药石无灵。天妒红颜,说的便是她这样的女子吧。sho_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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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俗人

那花魁瞧着也不像什么坏人。颜渊便拉着风权卿坐着听她唱了几首曲子。她的声音如黄莺鸣叫,尊一声花魁当之无愧。

可惜,年纪轻轻便要香消玉殒。也不知那句世间红颜皆薄命,用在她身上是幸还是不幸。

颜渊听着婉转的歌声,忽而想起那年风华正茂的师妹红妆。她也是倾国的红颜,只不过她有着所有红颜都及不上的性子。她虽为医女,最拿手的却是占卜之术。就连巫家人,看到她都要绕道而行。她活的那样潇洒,即便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也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傅子御。这便是他多年来最难解开的心结……

这几首小曲,勾起了颜渊许多美好回忆,连带着眼里也染上了一抹温柔。他怀着好心情与风权卿一同回了璟王府。丝毫不知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噩运。

傅凌初抱着双臂等在门口,雨稍小的时候,她等到了左左。那时候,她的唇色已经发白,两眼却尤为清亮。左左劝说无果,索性拿了披风给她盖上。

风权卿回来的时候,傅凌初开始冒冷汗。见到他平安过来,她提着的心总算放下。风权卿冲她微笑,张开手臂朝她扑了过来。傅凌初身上黏糊糊的,生怕弄湿了呆子,忙伸手一挡,无奈道:

“等下再抱。”

风权卿将手里的画卷往她跟前一递,笑嘻嘻地道:

“娘子娘子,你看你看。”

他献宝一般将一叠桌布塞进傅凌初的怀里,脸上写满了“求夸奖”三个字。傅凌初会心一笑,将手里的画卷拢在了斗篷下面:

“真棒。”

那布料摸着不像是上等的料子,倒像是粗布一类。不过,瞧呆子一脸兴奋的模样,她毫不吝啬地给予回应。得到夸奖,风权卿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笑着伸手又想来个拥抱。傅凌初忙将手中的画卷一档:

“该吃饭了。”

颜渊凑上来,本想说几句贴心话。但一看傅凌初的脸色,方才的好心情全然消失。

“咦,徒儿你的脸色瞧着不太对劲。”

颜渊皱着眉,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傅凌初侧身一躲,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碍事。”

傅凌初虚弱地笑了笑,反手攥紧了斗篷。方才淋了雨,头有些昏昏沉沉。好在左左来时看不过去拿了干布将她的头发擦干了。不然,她未必能瞒得过颜渊的法眼。

傅凌初几乎是逃难一般冲回屋里。左左放心不下也跟着走了进去。她将风权卿跟颜渊关在了门外,扯起一嗓子叫道:

“王爷你先去吃饭吧,奴婢伺候好王妃就过去。”

风权卿不疑有他,正想乖乖去吃饭。一转身却见颜渊冲他挤眉弄眼道:

“想不想看看你家娘子?”

自大婚以来,风权卿便从未离开过傅凌初的身边。这次跟着颜渊出门,他无时无刻都想回来抱抱她,亲亲她。但今天的娘子有些奇怪,好像十分不想跟他亲近似地。风权卿郁郁寡欢地垂下眸思索了一番。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有了一份坚定……

“想。”

颜渊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房顶冲他坏笑道:

“我只带你上去,不过你要答应将宝儿借我几天。”

风权卿转了转眼珠道:

“那要先问过宝儿才行。”

颜渊摆手说道:

“你还不放心我嘛!你师尊的狗缘好着呢。”

风权卿这才勉强点头,伸出小拇指冲颜渊道:

“我们拉钩!”

颜渊:“……”

颜渊最终还是将风权卿扔到了房顶。然后拍了拍手,愉快地离开了。他只答应送这呆子上去,可没说过有往返服务!

傅凌初原本只想换件衣裳就出来。不想左左早已在房里备下了热水。里屋很大,平常放衣服的架子已经被移到了一边,空出一大片的空地放置一个硕大的木桶。那木桶里的水温度适中,想来左左为她准备了很久。

她再一次感叹起秦若雨的狗屎运,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让她遇上像左左这样贴心的女官。

“王妃,颜大当家看过信后,已经同意了出粮赈灾一事。”

“哦?他可有说些什么?”

傅凌初浑身无力地躺在大水桶里,上面的粉色花瓣掩去了她的大片春光。左左轻轻的揉捏着傅凌初的肩膀,脸上带了难得的笑意:

“他说,颜家世代从商,并无谋反之心。让王妃你放心地帮他。”

傅凌初趴在浴桶边,有些讪讪道:

“他多想了,无论是我还是呆子对那个位置都没兴趣。我只是提醒他,国家动荡不安对他没有好处。”

左左也觉得傅凌初说的有理,高处不胜寒,她见过太多因为争权夺利而导致的悲剧了。可惜,世人看不透,也猜不到自己会有哪样的结局。只是秉着本性,放纵了内心深处的贪婪。

“颜家虽然答应开仓救济,但灾民太多,怕是撑不了多久。我听颜大当家说,殇州皇帝年纪尚幼,政事全靠皇叔苏衔一人处理。其实,苏王爷他……也是无可奈何。迎娶臣女是最快稳定政权的手段。厚厚她……”

傅凌初叹了口气:

“你是想说,苏衔也有他的难处,厚厚应该跟旁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相公?左左,我不妨跟你实话实说。我与厚厚是一样的人,我们相信爱情。正因为相信,才会变得敏感苛刻。如若有天,呆子生了娶妾的念头,那么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人生是自己的,我不想为谁而活。但他若愿与我携手一生,那么我们将会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就算是他死在我的前头,我也一样可以忍受失去他的寂寞。哪怕痛彻心扉,那份痛也是甘之如饴的。”

左左闻言吓了一跳:

“王妃,你为何如此说。王爷自然不会有那样的心思。”

“若是呆子也有一天身不由已了呢?你口口声声叫我王妃,我难道就真的是璟王妃了吗?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是既求不得,又放不下。真乃俗人一个。”

情爱之事,左左不懂。但她知道何谓真情,如傅凌初与风权卿这般便是真情。

第79章 回忆

冷风萧瑟,被颜渊丢上屋顶的风权卿一动不动地趴在屋檐上,远远看去倒是与屋檐两侧的螭吻极为和谐。他的手指死死扒住一片屋瓦,不料瓦片顺着外侧移开了一道口子……

他侧了侧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往里探去。隔着一片白白的薄雾,他看到自家娘子坐在一个大浴桶中,身侧是侍奉她洗漱的左左。

她们像是在讲什么重要的事情,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他本能地伸长了脖子,俯身将耳朵往里一凑。果真如愿地听到了他家娘子的声音。

如果没有跟着颜渊出府,他永远也不会做出偷窥这种龌龊的事。但他真的好想好想多听听傅凌初的声音。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安心。

但他听完之后,就变了脸色,原先娇憨温暖的笑容瞬间被伤感与落寞取代。他早该猜到的,他的娘子与寻常女子不同。她能摒弃所有世俗的眼光,接纳他,爱上他。也能因为他的“身不由已”,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离开他。她在旁人眼里是那么地骄傲,可在他的眼里她又是那么的脆弱……

身为皇室的一份子,他当然也有他的“身不由已”。喝下毒药,是因为身不由已。毒发痴傻,也是因为身不由已。瞧他,多么不在乎这些身不由已。

在遇到傅凌初之前,他对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未曾产生过兴趣。所以,母妃过世那年。当他的皇兄端着毒药来找他的时候,他只平淡地看了他的兄长一眼。

“长幼有序,自当由你继承大业。”

他记得,当初他就是这么回答风权胤的。

风权胤听后端着毒药的手抖得十分厉害,那碗汤药洒了大半。他苦笑着颤声道:

“你竟然都知道……”

风权卿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带着漠然的笑,回道:

“人总有一死,皇兄又何必如此介怀?”

“你总是如此,心性淡薄到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让人感到羞愧难当。卿儿,如果有一天你将一个人看在了眼里,放在了心上,你就会明白**会让人变得丑陋。”

他记得,那时候他的心没有一丝起伏,就连饮下毒药之后,胃里搅得天翻地覆,他还强撑着笑意。他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就此终结,但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此后数年,他都会毒发,意识也逐渐地变得恍惚。到最后就算有人对他拳打脚踢,他也只有一种反应。笑!他能看到他们眼里的恐惧与凄苦,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的眼睛在哭,很伤心很伤心的样子。风权卿总是温柔地安慰着他们,让他们别哭。但是那些人会愤怒地骂他疯子,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地打他。面对他们病态的发泄,他总是微笑着面对。他们很可怜,他常常这样对自己说。

但是,欺负他的人越来越多。他就像皇宫中的出气沙袋,一有人不顺心便会打他出气。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变傻之后更是无人问津。他孤独地居住在冷宫旁的侧殿中,每天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疯笑。宫里的嬷嬷,太监乃至宫女都打骂过他。哪怕他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从未有人心疼过他……

直到有一天,一个太监半夜潜入了他的寝殿,把睡梦中的他拖了出来。他被狠狠地打了一顿,那件残破的旧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的衣衫斜挂在他的身上,露出了白皙的胸膛。那太监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一手将他按在地上,一手扯开了他的衣襟。

他是傻子,却也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寝殿是宫女与侍卫私会的最佳场所,男女交合的场面他早已见惯。

他像条脱水的鱼,挣扎着推开那太监摸向他下身的手。那太监的眼神太过浑浊,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不甘与狠戾。

“小傻子,你敢推我?好哇!你们所有人!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

那太监咬着牙将刚爬出几步远的他拖了回来。他被狠狠扇了几巴掌,白皙的脸上立刻起了两道血红的印子。

即便他受尽欺凌,可还是这宫里的主子,从来没人敢打他的脸。但这太监像是发了疯,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通乱扇。风权卿身材偏瘦,几巴掌下来,近乎晕厥。他无力地看着那太监趴在他的身上,带着指甲的手指很用力地去划他的肉。看着风权卿满身的划痕,他会很扭曲的笑。

那一刻,他混沌了多年的脑袋突然开窍。居然深吸一口气,猛地仰头狠狠地磕在了对方的脑袋上。他起身拢好自己的衣服,冲捂着脑袋哀嚎的太监浅浅一笑:

“疼吗?”

他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说出的话却没有带上一点温度。那太监哑然地看着他,脸上一片惊异之色。风权卿歪着脑袋又问了一句“疼吗”,依旧是冰冷的语气,似水的笑意。这回却将那太监吓得不轻。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尖叫着冲出了风权卿的寝殿。

自此之后,关于风权卿被厉鬼附体的谣言开始在宫中疯传。只因他那时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像极了他那死去多年的母妃……

不久后,雷州国传来了和亲的消息。那位高高在上,自小过继给皇后的太子殿下,他那十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的皇兄莅临了他那偏僻狭小的寝殿。他跟他长得何其相似,却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他衣着光鲜,而他旧衣遮体。他清新俊逸,他却骨瘦如柴。

“皇弟,为兄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你看如何?”

太子殿下开门见山,只是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殿门外堵了一大群来看热闹的宫女太监。而他则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俊美的男人,迟迟没有开口回答。

风权胤手执一根糖葫芦,冲他温柔地笑着。那表情溢满了宠溺,而他只觉得陌生。

“瞧,皇兄给你带来了民间的糖葫芦,你……尝尝可好?”

他歪着脑袋看了眼红彤彤的小红果,有些好奇地凑了上去……

第80章 发现

“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哦。”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风权胤笑的更加迷人。堂堂太子,哪是这偏远侧殿里的太监宫女能够见得着的。风权胤的笑瞬间俘获了众人的心。

“尝一口?嗯?”

他将糖葫芦凑到风权卿的嘴边,轻声细语地哄着。

风权卿舔了舔嘴角,有些怯怯地张开嘴咬了一口。的确是很酸很甜的味道,但心里莫名的发苦。他抬眼冲风权胤笑了笑,小声地答道:

“甜。”

“卿儿,你不会怪皇兄的对吧?”

他伸手摸了摸风权卿的头,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风权卿仰起头冲他淡淡一笑,然而这一笑却硬生生地将他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卿儿,皇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你不适合留在这里。娶了那位公主,你就可以逃出这个牢笼了。记得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他顿了顿,语带哽咽地说道:

“卿儿,你总是有办法让我瞧不起自己。你什么都让给了我,权利,财富,宠爱甚至你的性命。旁人倾尽一生都想得到的东西,你却弃如草芥。你到底……想要什么?最后一次!你就帮皇兄最后一次好不好?只要你娶了那雷州公主。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帮你得到。”

那时候的风权卿只会笑。他并不知道风权胤在说什么,但这些话他未曾忘记……

傅凌初出浴了,风权卿红着脸将瓦片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他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伸手搭在了心口上。那里,传来一阵阵麻麻的疼痛感,似乎比任何伤痛都要来的猛烈。

他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呢?是傅凌初发疯般地扑倒他的新婚之夜?还是她说,好喜欢好喜欢他那一瞬间?亦或是,她为救苏衔,失血过多。而他在门外枯等成灰的那一霎那?数不清了,他和她的回忆好多好多。

但他彻底清醒过来,脑袋不再浑浊是在傅凌初教他游泳之后。他记得,那里的水好暖好暖,他的娘子好美好美……

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在傅凌初入睡后悄悄醒来。然后撑着脑袋,专注地看着她。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都是他想亲吻与抚摸的地方。然而,他不能!每一晚,他都在煎熬中度过。但他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他喜欢傅凌初那略带宠溺的声音,哪怕她总是喜欢喊他“呆子”,也总能让他感到欢喜。

他想,他的确是个傻子,天生就是……

傅凌初换好衣裳,垂眸扫了一眼浴桶。她唇角微勾,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抹温柔来。左左正捧着一方干巾为她擦拭长发,见她如此,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又想起王爷了吗?”

傅凌初垂首思虑了半晌,才低笑道:

“是看到了。”

左左一愣:

“看到?”

“恩,方才有滴水从顶上落了下来。”

左左一惊,抬头往上一看。顶上黑乎乎的一片,什么异样都没有。

“王妃怎知是王爷?”

傅凌初伸手一指平整如镜的水面,淡声道:

“看见了。”

她仰靠在浴桶边的时候,划开花瓣看见的。那双眼,清澈明亮,似繁星点点,她不会认错。左左心不在焉地揉着傅凌初的发,担忧道:

“是我太大意了,还好是王爷……若是……”

傅凌初摇头叹道:

“你光顾着伺候我了自然没有发现,不必太过自责。”

“不知王爷他听到了多少……”

傅凌初的眼神一黯,苦笑道:

“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怎么不会?王爷听到了肯定会伤心的。王爷他……很在乎您。”

傅凌初挑起嘴角笑了一下:

“在乎吗?有时候我都觉得是自己勉强了他。他会依赖我,也只是因为我对他好。倘若有一天,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另一个愿意对他好的女子。他还会在乎我吗?”

确定自己喜欢上呆子之后,傅凌初经常会看着风权卿发呆。什么人要毒害他,为什么要毒害他?他为什么不得宠?他与风权胤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还有他是怎么度过那段无依无靠的童年的?

在认识风权卿之前,她从未对谁的私事产生过兴趣。如今却满脑子都是他。在院子里扑蝴蝶的他,在阳光下拔萝卜的他,睡着时恬静酣睡的他。每一个他,都是那么的鲜活。

所以不管她心中藏了多少烦心事,只要看他一眼,就能让所有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

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傅凌初的脑仁有些疼。她暗暗往嘴里含了一粒药,便由左左搀着出了房门。

才走了几步左左便停下了脚步,冲着她便是一通挤眉弄眼。傅凌初瞧了半天,才了然,压低声音确认道:

“呆子下不来?”

左左的脑袋上下一点,补充道:

“好像在烦恼怎么下来呢。”

傅凌初奇道:

“你后脑勺长眼睛了吗?”

左左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听到的。用力听就能听到。”

傅凌初凑近她的耳朵,细细端详了一番,才道:

“看上去很一般啊。”

左左:“……”

傅凌初的眼中总算流露出些许笑意,她贴近左左小声耳语道:

“找个梯子放那吧,呆子估计是遭人暗算了。如果直接上去将他带下来,他一定会感到不安的。”

偷窥这种坏蛋才做的事情,她家的呆子才不会做呢。一定是颜渊那个闲下来就捣乱的家伙干的,她得想想怎么替呆子整回来才好……

这一番功夫耽搁下来,白辽辽都等的快要灵魂出窍了。她奄奄一息地趴在桌上,双眼无神如同死鱼。大老远瞧见傅凌初和左左并肩走过来,她马上就从桌上直起了身子。

“你们来啦!好慢,老娘都快饿死了。”

她不满地揉了揉肚子,眼尖地瞧见了跟在她们身后的风权卿。她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热情地指着一盘鸡腿道:

“风小呆,这个这个,今天有这个吃……”

何方景拿着一叠账本从里屋走出,恰好看到白辽辽一副馋鬼附体的模样,不悦地皱眉道:

“后院的草都拔完了?

第81章 怒了

白辽辽的嘴角抽了抽:

“正要吃饭呢,咱能不提扫兴的事吗?后院辣么大,又下雨,我怎么拔?”

厚厚同学挺直腰杆,恬不知耻地将错处全部归结到了天气上。何方景在她身边落座,自顾自地翻阅着账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么?那明儿继续!”

白辽辽无语地眯起眼,自动将他的话屏蔽。吃饭的时候讲这个,还真不是一般的倒胃口。

傅凌初环视了一下,转头问何方景:

“怎么不见白毅?”

何方景这才放下手中的账本,沉吟道:

“他大概还不知道王爷回来了。或许是出府去找了。”

傅凌初点点头,拉着风权卿一同坐了下来。

“以后要出去,记得一定要同我说一声。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跑出去,我们该多担心?”

风权卿努力摆出一张认真的脸,冲着傅凌初点头道:

“恩,再也不会了。”

左左瞧他难得一副正经的脸,忍不住打趣道:

“再也不会什么?”

风权卿嬉笑着回道:

“再也不会离开娘子身边半步,让娘子担心了。”

傅凌初愣了愣,竟有片刻失神。左左坏笑一声,调侃道:

“说得好,王爷,你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妃。把王妃看紧了,她就不会担心了。”

傅凌初无奈地横了左左一眼,这丫头最近废话是越来越多了。

风权卿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红着脸往傅凌初身边凑了凑。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傅凌初有些难过。她马上就想到可能是他偷听到了什么。加上刚才在门口,他两次想要抱她却都被她推开了……

但她并不是讨厌他,那时候她身上黏糊糊的……可是,呆子哪里知道这些?

傅凌初忙叫左左坐下吃饭。顺手夹了一块肉放到了他的碗里。

“多吃些。”

白辽辽看见傅凌初动手,立即抡起筷子夹住了一只大鸡腿。何方景端着空碗也在同一时间伸出筷子夹住了同一只鸡腿。两人眼神相触,暗自较劲。那鸡腿被交叉夹住,顶在瓷盘上,整张桌子都因为他们的较量而“瑟瑟发抖”。

夺食之战,傅凌初向来不参与。她悠然自得地夹起一块萝卜放进风权卿的碗里,暗叹了一句,不挑食的呆子真好养……

风权卿抬起头冲傅凌初咧嘴一笑,随后又立刻埋首啃起了萝卜……

看着他们的互动,左左只觉得头疼。因为傅凌初无论喂风权卿吃什么,他都会抬头冲她微笑,然后埋头解决……

果然,傅凌初夹了一根葱到风权卿的碗里,还极为贴心地附赠了一句:

“不要挑食,知道吗?”

风权卿回了她一记灿烂的微笑,满怀愉悦地将那根葱吃了下去……

从不吃葱的左左表示很难理解傅凌初的变态行为。而风权卿的配合更是让她无语……

“啪”地一声,两双筷子拦腰截断。何方景快速伸手,白辽辽的速度也不慢。两人在那盘鸡腿上过了两招。接着便在饭桌上打了起来……

傅凌初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未了还不忘给风权卿加菜。恰缝白毅回来,看见这么热闹,竟双手环胸站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傅凌初冲他招招手,喊道:

“快来吃饭,别管这两人了。”

白毅径直朝她走来,边走边笑道:

“我方才在街上找人询问王爷的下落,有一男子说他在风来阁里见过王爷。正想回来告知一声,没想到王爷已经回来了。”

傅凌初咬着筷子,因着二人打架声音太吵没听清楚,于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什么阁?”

白毅也将声音提高了几度,答日:

“风来阁。”

何方景闻言一个踉跄。白辽辽抢占先机,一个飞扑将那伤痕累累的鸡腿吞到了嘴里。

何方景震惊地看向白毅,说话的时候,舌头有些打结:

“你……你说,你说什么阁?”

白毅诧异地答道:

“风来阁。”

白辽辽如愿地啃着鸡腿,砸着嘴。听到白毅说到“风来阁”时,她突然被呛了一下,小手一抖,拼死拼活才咬上一口的鸡腿“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阁?”

白辽辽尖叫一声,复又垂首心疼地为地上的鸡腿默哀了几秒。

白毅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

“这个风来阁到底有什么名堂?居然让你们二位连强了半天的鸡腿都不要了?”

白辽辽望着地上的鸡腿儿痛心疾首,刚想捡起来拿去洗洗接着啃。宝儿突然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记飞扑就给叼走了……

白辽辽瞬间石化……

何方景幸灾乐祸冷笑了一声,抬头对着白毅道:

“你这么闷,整天只知道习武练剑,当然不知道风来阁了。”

傅凌初见他们的脸色有异,大致猜到了几分。她放下筷子,皱着眉问何方景:

“该不会是什么烟花之地吧?”

何方景见傅凌初冷了脸色,想是一愣,而后聪明地选择了沉默。白辽辽就没什么眼力价,听傅凌初这么问,当即就大声嚷道:

“是妓院啊妓院!什么烟花之地,说的这么好听做什么?”

傅凌初阴沉着脸,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风权卿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颜渊,你给我出来!”

傅凌初显然动了气,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在颤抖。何方景见此,十分聪明地夹了满满一碗的佳肴逃之夭夭。白毅也拉着白辽辽往后退了几步。

颜渊大老远就听到了爱徒的召唤,摇着折扇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乖徒,这么急着找为师所为何事啊?”

傅凌初斜了他一眼,见他穿得一身鲜绿,气就不打一处来。穿的这么花哨,一看就是流氓!自己老不正经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带坏她的呆子!

“颜渊,你是不是带呆子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了?”

傅凌初忍着满腔的怒火,在心中默默地奉劝自己,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可颜渊却摆出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奇道:

“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没有啊?这年头像为师这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能洁身自好,不去沾花惹草的美男子已经不多见了。”

第82章 扫地出门

傅凌初咬牙忍了忍,结果没能忍住。她转头对白毅道:

“帮我把这家伙绑了。”

白毅沉默片刻,才道:

“这不太好吧?”

颜渊哇哇大叫着扑到傅凌初的怀里。一抬眼,眸中一滴晶莹的泪水便掉了下来。

“呜呜……凌儿,你怎么这样。为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容易么。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绑我。啊啊啊……真真是惨绝人寰,没有人性啊!”

傅凌初的眉头抽了抽,用掌心抵住他的脸,咬牙道:

“你若是真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就不会带着呆子去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了。你这次真是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傅凌初越想越气,若不是顾及呆子不懂男女之情。她又怎么会和衣而睡?还不是心疼呆子,怕吓到呆子么?风权卿那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美呆子,居然被颜渊带去妓院,让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给……给!

傅凌初不敢往下细想,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的发慌。风权卿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不知道风来阁是那种地方,若是知道就算被雨淋成落汤鸡也绝对不会踏进那里一步。知道傅凌初可能误会了什么,他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踟蹰间,白毅率先反应过来。他无奈地耸耸肩,苦笑道:

“虽然很想帮您,但我确实打不过颜先生……况且先生对我有恩……”

颜渊转眼就恢复成了高傲冷艳的师尊模样,微点着头赞同道:

“不枉我费心费力治好你背后的伤,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傅凌初嗤之以鼻,逼近颜渊一步,顺手就抽了自己腰间的系带往颜渊的手臂上一捆。

“我也打不过你,有本事你一掌拍过来啊?”

她慢悠悠地拽住颜渊的手臂,用带子环住他的手腕,将他两手捆在了一起。颜渊忘了反抗,只是眨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盯着傅凌初的手发呆。

捆绑完毕,傅凌初潇洒地转身,对白毅道:

“把他送去颜家,我们璟王府不养这种色中饿鬼。”

颜渊猛然回神,敢情这是要将他扫地出门啊!

“凌儿,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啊!”

傅凌初眉眼弯弯,对着他道:

“师父,这些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颜家很需要你,你回去吧。”

这番话里带了些许的无奈和规劝,更多的却是感激。傅凌初感激颜渊救了她一命,带着她定居不归谷,为了根治她的病种植了满山的药材。她感激颜渊,为了亲近她,硬是从最初的脱俗出尘蜕变成了卖萌撒娇的二货师父。

颜渊对她的好,她了然于心。家人一词,在傅凌初心中的位置永远是至高无上的。也正因为她将颜渊当成了家人,所以她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颜家出事。更不会放任颜渊逃避他本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回去吧。让颜渊回到他原来的位置,这便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凌儿,莫要小看了颜家。”

好歹是自己拉扯大的娃,傅凌初心里在想什么,颜渊还是能猜到几分的。颜家没有了他,不会立刻败落。但是傅凌初的身边却只有他一个亲人。

以前,因为有清源在她身边照料。他才可以放心地四处游走寻找红妆之死的线索。如今,她替嫁成妃。远不是孤身一人这么简单。青州国的皇帝对颜家虎视眈眈,青州国的皇后却对着君储的位置虎视眈眈。

颜家危险,风权卿的处境又何尝不危险!别人恨不得离这个定时炸弹远远的,她倒好,傻乎乎地替了别人,嫁给了一个傻子。

替就替吧,逢场作戏她也不会,居然会傻到爱上一个傻子。到最后他也是醉了,完全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到底是他养了十年的娃,秉着一颗慈父的心,颜渊决定拉她一把。歪主意他也想过几个。偏偏其他法子对傅凌初来说根本不值一顾。最后,迫不得已使出一招美人计。听说风来阁的姑娘个个貌若天仙,在那逍遥窝里随便指一个都比他那姿色平庸的徒弟好看百倍。他决定当一回皮条客,带上呆瓜开开荤。不想,这呆瓜看到众美女只是一个劲地打喷嚏,还委屈地揉着鼻子想要离开。他借着“躲雨”的由头将他强留下来。未料他如和尚入定一般,面不改色,眼不斜视,俨然一副不近女色的高僧模样……

那时候,他就想。这呆瓜虽然长得呆了点,但好歹对凌儿是一片真心。

知道傅凌初这回总算是抓到了他的把柄,想将他赶回颜家。颜渊也不气恼,只是拿哀怨的眼神瞅着她。

“为师若是回了颜家,你会来看为师吗?”

颜渊本想扑到傅凌初的怀里撒娇,未料风权卿像是看透了他的意图,想他一步握住了傅凌初的手。

“娘子……娘子,我……”

傅凌初没有理会风权卿,只冲颜渊点头道:

“会。”

她先前跟颜少爷谈了几个项目,之后还会陆续洽谈协商继续合作。估摸着以后与颜家来往会更加频繁……

“凌儿,为师走后,你好看看照顾自己。”

傅凌初从未诓骗过他,说会就一定会去看他。颜渊虽然不舍,但也明白此一时非彼一时。他捧在手心的小徒弟已经长大,她和清源一样,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转头,看了一眼满带委屈的风权卿,扯着嘴角笑了笑:

“凌儿不要担心,这呆瓜可是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他。”

傅凌初撇了一眼风权卿,脸色稍有缓和,却听颜渊继续说道:

“不过……为师记得他有替一个小丫头擦过脸哦,那认真温柔的模样……真真是……哎呀,怪为师真是多嘴。凌儿不必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白兄弟……我们走吧?”

颜渊坏心眼多,一番话下来,早已搅的傅凌初心里五味杂陈。他也不给她解释清楚,转身朝白毅使了个眼色。

白毅面容抽搐,心中暗叹,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他总算是明白傅凌初为何如此腹黑没品了,原来问题出在这男人的身上。

第83章 一病不起

颜渊走后,傅凌初生了一场大病。她本就淋了雨,蓄了寒气,还强撑着身体等了风权卿许久。颜渊临走前的一番话让她徒增郁结,最后一病不起。她许久未病,这一病就病了七天。

这七天,何方景忙的像个陀螺,既要外出收账,又要协助颜家运送米粮。但是再忙,他每天都会拿着账本向傅凌初汇报日常的收支与详细的账目。左左每到晚上便会为她施针去寒,但她发现傅凌初的体质十分特别。一般人只要三天就能痊愈的病,到她身上七天才能见好,她体内的寒气仿佛被一团火气包围着,想要逼出来并不容易。傅凌初即便身处床榻,也常常会指点她一二。

她告诉左左,她中过酒蛊之毒。身体较之常人会特殊一些。她不能喝酒,连闻一下过浓的酒气都会昏厥。她不能跑,不能跳,不然气血上涌会导致毒素扩散。她告诉左左这些,是方便她研究医理,不想却从左左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酒蛊之毒,出自殇州,是殇州国大公主连碧制出的毒药。

傅凌初怎么都想不到,颜渊找寻了十年之久的线索会在一个年轻的陪嫁女官身上。她的头有些发晕,耳边隐隐回想着另一个傅凌初的声音。

“快去问,你快去问呀。那个连碧干嘛要害我与我娘?”

傅凌初咬着下唇,呼吸有些急促。那个“她”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要被她搅烂。

左左见她脸色惨白,有些慌张地捧住她的脸道:

“凌初,你的脸色很难看。”

傅凌初额间开始渗出冷汗,微张的薄唇无力地动了动。左左凑近她,只听她虚弱地说道:

“不要让呆子进来。”

她点点头,却还是迟了一步。去给傅凌初熬药的风权卿已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刚入内,他就看见自家娘子趴在床头,一张脸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模样,当即就吓坏了。他忙上前将手中的东西往左左怀里推,那碗搁在托盘上的汤药差点就洒了。

风权卿挤到床头,在傅凌初身边坐下。他将她的头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轻声地问道:

“很不舒服吗?”

傅凌初靠在风权卿的手臂上,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真的应该属于这里吗?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是,这个身体不是她的,这张脸也不是她的。就连她的身世,父亲,颜渊,甚至眼前这个对她百般温柔的男人也都不属于她。

她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迷茫……

这个身体真的已经接纳了她吗?为什么她那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为什么身体里面仿佛有一股寒气在四处游走。明明没人在推她,但她却觉得很挤很挤。是“她”吗?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来同她争抢了吗?傅凌初按住突突挑个不停的胸口,将风权卿推远了一些:

“你先出去。”

风权卿被她推了一把,又抿着唇靠了上来。他抓着她的手,心疼得无以复加:

“娘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那天是去避雨的,真的只是避雨。雨好大,走不了。娘子你不要生气……”

风权卿的眸中蓄起水雾,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件事已经过去,傅凌初本不想追究,不料呆子竟将这事放在了心上。他是因为感受到她的疏离,才会这么不安吗?他当真是个傻子……明明可以装作无知的样子,蒙混过去。明明,不必考虑她的感受而暴露自己的。

他的那双眼,圆润,真挚,清明,深邃,哪还有半点痴傻的模样。

傅凌初无力地笑笑,伸手捏了捏风权卿嫩白的脸蛋儿。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这么笨,连谎话都不会说,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相公,我好累。你说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呢?人若没有执念,是不是就会得到解脱?那解脱之后又会去哪里呢?天地之大,我只想与你独守一隅。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咬紧牙关,感受着身体带来的疼痛,固执地攀着风权卿的手臂,不肯离开。她的身体里仿佛有两种力量在撕扯,但她不愿就此放弃。她害怕自己会像来时那般无奈地出现,又同来时那般消失。那一刻,她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可以的,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只要你快点好起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风权卿回握着她的手,那么用力,那么温暖。她冰冷的手被他握的似乎有了温度,渐渐地身体里的“她”安静下来。傅凌初感受着属于他的体温,心也逐渐有了几分暖意。多么神奇,她几乎都要从这个身体里脱离出来了。那么真实的感觉,像是一团棉花,轻飘飘地。而他的手就这么压了下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将她重新塞了回去……

左左将托盘放好,端着汤药凑到床前,对风权卿道:

“王妃该吃药了。”

她不过是想让风权卿让个位置,不想风权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朝她伸手道:

“我来喂。”

风权卿的眼神亮的有些过分,左左一晃神就让他夺去了药碗。

他的手指扣着汤勺的柄,轻轻勺起汤药凑到唇边吹了吹。而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嘴边,张着嘴巴鹦鹉学舌地“啊”了一声。

傅凌初烧的迷迷糊糊,却也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哄他吃药时用的小伎俩。那会儿,呆子给她做了肉垫,为她挨了打。她天天变着法儿的来给他喂药。起初,呆子喝了一口药,嫌药太苦,死活不肯再喝第二口。那时候她是怎么做来着?

傅凌初含着笑,低头抿了一口乌黑的汤药。浓烈的苦味迅速在口腔里蔓延,她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太苦了,比想象中的还要苦上好几百倍。真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丫头,这样一来,她下次哪里还敢冒然淋雨?

风权卿见她皱眉,一本正经道:

“良药苦口,你要全部喝光。”

他再次勺起汤药凑到她的嘴边,一脸的不容抗拒。傅凌初暗暗叹息了一声,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蛋,然后冲他眨了眨眼。

左左见此了然地扭过头去,只是肩膀抖个不停。

风权卿的脸上带了一抹红晕,他垂眸想了想,又看了看傅凌初略带病态的脸蛋儿,缓缓地凑上去,拿自己的脑袋拱了拱她的脸。

“娘子乖,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拔萝卜哦。”

这句话算不得什么动听的誓言,却莫名地让她感到心安。傅凌初靠在他的身上,突然感到了一丝倦意。

第84章 夜宴(上)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了呢?对了,自打她无意中撞见亲如姐妹的闺蜜与未婚夫偷情之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好看在线>她时常会想,眼睛看到的或许并不是真相。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顺手为痴缠在一起的男女带上了房门……

那会儿,她刚失去双亲,卑微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她为了欺骗自己,不惜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梦。可惜,她的退让与懦弱连老天都觉得不耻。于是,她收到了那封“道歉信”,于是,她离开了那个世界……

若是没有经历过这场生死,或许她就不会原谅风权卿对她的欺骗。或许,那根本就称不上欺骗?

他与她何其相似!那么卑微地活着,祈求能够得到一丝怜惜。却总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谎言,而他则索性活在了自己臆想的世界里。他们都是自欺欺人的高手,骗过了自己,娱乐了旁人……

颜渊曾说,这世上最难治愈的便是人心。她犹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自嘲无奈又饱含柔情。

她想,他病得不轻,却不知他病得甘之如饴。

而风权卿,她曾经以为的过客,却用一个眼神,一记微笑,让她忘却了伤痛。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不会记得她是那个世界的傅凌初。在他的世界里,她不是宛州国傅大将军的女儿,也不是神医颜渊的徒弟,更不是雷州国的公主。她就是她,他在乎的仅是眼前的她而已。

最初的那份感动,似乎产生于他的一句“你好美”。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的样子都称不上一个“美”字。他的眼里倒映着她普普通通的样子,语气却显得分外真挚与坚定。很奇怪的,她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风权卿不是傻子,即便体内的毒素压迫到了他的神经,令他言行举止犹如幼童,但他的眼睛不会骗人。他秉持着人性最初的善良,所以双眼黑白分明,眼神清亮如水。这便是他原本的样子。

他的笑太过干净,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所以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那双明亮的黑眸如同镜子,能映照出人性的丑恶。久而久之,人们忘了他本性如此,渐渐地有人开始叫他傻子。

人云亦云,即便他什么都没做,他还是成了青州皇室引以为耻的傻皇子。这便是人心……

傅凌初醒来的时候,左左并不在房中。她的身侧是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她探头看了看,发现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被褥上。头抵着她的手臂,安然地睡着。

不用细想她也能预料到他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才得以赖在她的身边。想起他固执地拽着她拖都拖不走的样子,她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风权卿的耳朵颤了颤,抬起朦胧的眼睛,迷茫地瞅着她:

“娘子……”

傅凌初转过脸,与他两两相对。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熨红了他的脸。只听他小声地问道:

“娘子,你不生气了吗?”

傅凌初不笑反问道:

“你害怕我生气吗?”

风权卿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傅凌初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我生气是因为我在乎你,倘若哪天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再担惊受怕也不迟。我与师父生活了十年,就他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骗得了我?他是鸡肚你,所以才把你拐去那种烟花之地。我明知他想借你来气一气我,却还是被他气的不轻。你说,我在乎你吗?”

风权卿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傅凌初突然冲自己微笑,也歪着脑袋微笑起来。他的反应如此可爱,令她恨不得立刻将其推倒。无奈这个想法还没得到实践,帘外便响起了左左的声音:

“王妃,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派来邀请王爷与王妃参加宫中夜宴的。”

傅凌初看了眼天色,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左左笑答:

“瞧着挺老实的。”

“老实?左左你别说笑了。皇后娘娘养着的心腹,怎能用老实来形容?不过是个识趣的,知道璟王好惹,璟王妃却惹不得。你说这人专门来此卖乖,我若不给他点面子岂不是很伤感情?”

左左闻言,冒了一排冷汗。

“王妃该不会又想寻个借口,拒不入宫吧?”

傅凌初讪笑道:

“怎么会,事已至此,你还怕我不肯入宫?既然是皇后娘娘诚邀我夫妇二人进宫,我当然要为她老人家备上一份大礼。你说,什么样的礼物才会让她老人家又惊又喜?”

左左怎会听不出傅凌初的话外之音,只在心里暗自祈祷这个小祖宗玩的不要太过火,免得乐极生悲,祸及璟王。

显然,上苍并没有听到左左的祈祷。即便她特意将傅凌初打扮的朴实无华,即便傅凌初生了一张转眼即忘的大众脸。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话说,傅凌初对这次的夜宴早有警惕之心。她犹记得苏衔说过,要在夜宴上帮她圆谎。这么细细一琢磨,硬是让她琢磨出两件事来。

其一,皇后娘娘在一月前就开始筹办这次的夜宴。宴客的拜帖早已分发下去,却独独少了璟王府的。可见皇后娘娘并不想让风权卿进宫。

其二,苏衔特意提醒她来参加夜宴,美其名日还她恩情。但实际上,他的目标是白辽辽。

她不得不承认,苏衔是个大阴谋家。他早料到了白辽辽不会乖乖跟他回去,于是顺理成章地将她留在了璟王府。他故意让她知道,夜宴当天他也会到场,才说什么帮她圆谎之类的鬼话。

白辽辽这个大胃王,寻常人家还真养不起她。而傅凌初身为这条米虫的“债主”兼“饲主”,在得知苏衔在场的情况下,自然会想尽办法将这条米虫弃养。

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就是白辽辽终究是人不是米虫。她有自己的思想和信念,且执着到了一定的境界……

第85章 夜宴(下)

宫宴不比家宴。傅凌初既然顶着璟王妃的头衔,自然不会穿的穷酸落了旁人的话柄。她一反常态地没有自己动手,反是劳烦左左为了穿戴整齐。即便那一层又一层的繁琐的服饰令她很不自在。但为了自家夫君的面子,她忍!

左左心疼傅凌初大病初愈,只给她梳了个简单又不失庄重的发髻。想着发髻简单,就用发饰来弥补。于是狠了狠心,从自家公主的嫁妆里拿出了一对红玉对簪为傅凌初配上。

红玉乃雷州国皇家御用的玉石,产量极其稀少。据说红玉极有灵性,可吸晦气,吐福气。通常一颗红豆大小的红玉便是价值连城,是少数有价无市的宝贝之一。

而这对簪子上的红玉足有拇指大小,且色泽通透圆润,当数极品中的极品。若是今晚傅凌初戴着这对簪子出门,就算没有华丽的衣装,倾城的姿色,也能成为全场的焦点,闪瞎若干官僚夫人,世家千金的眼。

左左的用心良苦,傅凌初当然不会明白。她肚子里装的全是坏水,怎么和那个素未蒙面的皇后娘娘过招才是眼下当务之急。

傅凌初平日里邋里邋遢,不打扮还好,一打扮不禁让人感叹,这个世上果然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她平时总是拿根粗布条儿将长发随意地绑在身后,全然一副乡下土村姑的打扮。别说本就长得淡如清水了,就算是天仙下凡都该被穷酸的打扮掩去那三分美貌了。

瞧她如今长发挽起,露出白雪般的玉颈,看起来倒是别具风味。不同于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也不同于浓妆艳抹,娇态富贵的官家夫人。她的味道,在于别具一格的清新。似雨后的露珠,扎一闻芳香四溢,再寻却又了无踪迹。

傅凌初瞧着镜中,风情无限的容颜,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左左真是好手艺。”

“王妃说笑了,王妃本就生的好看。”

在一旁等到快要睡着的风权卿听到人声,立刻起身附和道:

“娘子好美好美。”

傅凌初噗嗤一笑:

“你这呆子,跟谁学的?瞧你这小嘴儿甜的……”

风权卿被傅凌初的笑声震的一愣一愣的,听傅凌初似乎在夸他,他腼腆地敛了眸,柔柔地笑着。

左左忙完这头又去倒腾风权卿。三两下就整出了身穿一袭月牙白,头戴镶金墨玉冠的风权卿。傅凌初一看乐坏了。这哪里是她家的呆子啊,分明是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的翩翩美少年啊。

他往那夕阳下一站,就是一遗世独立的贵公子啊。瞧他凤眸深邃,眼带秋波的风雅模样,当真是迷倒万千少女不带一点停顿的啊!

若不是早就知他心性,说不准傅凌初还以为他那双眼睛在勾人呢。瞧这双忽闪忽闪的水眸,怎么看怎么魅惑人心。好一个勾人的风小呆,好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傅凌初恨不得马上参加完这个狗屁的宫宴,然后将风小呆洗洗吃了。怀着早去早回的心思,傅凌初命人打赏了前来送帖的公公。又让白毅去池塘边将钓鱼打牙祭的白辽辽拎上马车。一行四人外加一个还算“老实”的公公,浩浩荡荡地进了宫。

入宫前,何方景再三强调,惹了谁都好,千万不要惹怒了当朝圣宠皇后娘娘。傅凌初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却有着另外一番计较。

她做人的宗旨只有一个,那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对死人”。

那个皇后在傅凌初的心中早已是后妈级别的**oss,不对付她?难不成去对付像风权卿一样的呆子不成?

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与何方景素不对盘的左左也保持着高度警惕。才到宫门口,左左就低头对她耳语,要她时刻提防着点皇后娘娘,最好不要主动搭讪。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当下,傅凌初的好奇心就开始爆棚了。莫非这位皇后娘娘是有三头六臂?要不,他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怕惹上她呢?

马车在宫外停下,驱车的公公恭敬地撩起布帘对傅凌初道:

“王妃,宫中禁止马车通行,还请王妃随王爷一同下轿步行入宫。”

傅凌初佯装不经意地抚了抚额角,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倦意:

“青州国真乃泱泱大国,礼数还真是不少。若雨乃小国公主,不敢驱车代步,还得劳烦公公在前面带路了。”

傅凌初这番话说的极为深奥,无心人听了还以为雷州公主多么知书达理,但这话落入有心人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个味儿。

雷州国怎会是小国?她那是在嘲讽青州国用虚礼,故意刁难她这个异国公主呢。若是寻常命妇,入宫前下轿步行乃是天经地义。但她是联姻的公主,在雷州国尚且享受皇子之礼,出入皇宫皆以轿辇代步,身旁随侍更是能文能武。若是嫁入青州后失了这份优待,岂不是拂了雷州国的脸面?

那公公听得此言也是满头大汗。当他接了这份差事就知自己会有此一劫。这位璟王妃何许人也?那是连皇后娘娘调教多年的心腹公公都敢毒哑的人!虽然此事没有佐证,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再说那礼部尚书家的独苗,林公子。只因在她大婚当日说了璟王的一两句不是,就被整的半身不遂,差点就断子绝孙。一开始林尚书还叫嚣着要皇上替璟王休了璟王妃。这不闹去了璟王府还不是被灭了脾气,赶了出来?虽然他是个太监,已经断了子孙根,但那璟王妃的手段,他是不想试上一试。

做人就该惜福,他向来本分做人,只求灾祸别掉到他的头上。无奈,皇后娘娘发了话,说是要给这位没有眼力价的刁蛮公主一点颜色瞧瞧。他想来想去,才想了这么一出不轻不重的,结果还是被她冷嘲热讽了几句。好在,璟王妃一变脸色,璟王爷就会殷勤地捏肩捶背外加卖萌讨好。不然,他就不是擦冷汗这么自在了,估计得擦血汗了!

第86章 笑里藏刀

左左利落地钻出马车,伸手将傅凌初迎了下来,然后站到一边,看着傅凌初朝马车上的风权卿伸出了手。

那位公公始终恭敬地候在一旁,看似安守本分,实际上余光却早已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都说璟王妃骄纵善妒,憨厚痴傻的璟王爷婚后必定受尽欺凌。谁成想,当初备受争议的联姻,竟会有这么令人意外的结局……

那公公躬身朝傅凌初做了个“请”的手势,傅凌初冲他微微一笑,便领着风权卿跟在了他的身后。

因男子不得随意出入内廷,所以白毅并未同行。左左与白辽辽则以陪嫁女官的身份,跟在他们身后一道入了宫。

巍峨的高墙透着一股沉闷,傅凌初知道,这道墙的另一头便是风权卿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些都是她曾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场景,看起来压抑而又单调。她难以想象风权卿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那么多年。

这个地方倾注了呆子多少血和泪,那些过往她都不曾参与。但从此刻起,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往后的每一天,她都要与他携手共度,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他们手牵手就必定心连心……

一行四人跟着领头的公公七弯八绕地来到了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那股压抑感才逐渐散去。

隔着花墙,一道嫣然浅笑之声悠悠地传了过来:

“皇后真是娇艳动人,难怪贵国皇上这么多年来专宠皇后娘娘一人了。本公主若是男儿,也定会为皇后的美貌所倾倒。”

此话惹来一阵哄笑,只听一人插嘴道:

“公主真会说笑,您可是宛州国的长公主。慕容皇后的掌上明珠,皇室的唯一嫡系血脉。您若真是男儿身,那贵国太子殿下不就得退位让贤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苏衔未过门的王妃就敢在这儿对本公主无礼!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敢对本公主指手画脚?”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在场的官僚夫人以及千金小姐全都面带忧色,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在场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青州皇后。

傅凌初停了脚步,抬头看了看挂了满树的红色灯笼。这些灯笼将夜色衬得如同白昼,但到底改变不了夜幕已至的事实。她淡淡地笑了笑,提着裙摆悄然现身。

在场的都是达官贵人,个个衣香鬓影,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这边大概是女眷赏灯的一环,不过中途起了些争执,引得另一头的男人们纷纷侧目。

傅凌初扫了一眼,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那个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女子身上。她长着一张稚嫩的脸,头上簪着多宝凤尾金步摇。凤乃国后的象征,青州国只有皇后一人能有权佩戴。傅凌初毫不怀疑那就是青州国的皇后娘娘,于是,她领着风权卿上前一步,冲皇后行了宫礼,才微微抬头说道:

“若雨给母后请安。”

那皇后看上去不过二八,与她差不多的年纪。但她却叫的如此泰然,仿佛已经私下练习过千万遍一般。

但她这一句“母后”不免使人侧目。倒在无形中巧妙化解了争执,将众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后听得此言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看到了站到一旁的风权卿才露出了了然之色。她虚扶了一把,对傅凌初道:

“你就是璟王妃吧?好孩子,抬起头来让母后看看。”

这一寒暄,不但解了众人的惑,也顺势灭了那二人吵架的苗头。傅凌初含羞带怯地仰起头,那双盈盈的水眸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皇后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退了一步。傅凌初忙做关心状,上前扶了她一把,柔声道:

“母后怎么了?莫不是若雨吓着了您?”

皇后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许久,她才闭上眼定定神,回了她一句:

“不碍事,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傅凌初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又不带一丝矫揉造作地冲着众人行了一礼:

“若雨初为人妇,不懂礼节,还请各位夫人多担待着点。”

傅凌初的身份乃是雷州国的公主,官家夫人见她施礼,纷纷惶恐地朝她屈膝回礼。好歹她现在顶着王妃的头衔,虽然风权卿是个挂名的王爷,但她本人可是半点轻待不得。

皇后似乎缓了过来,惨白的脸上已然少了几分惊慌。她看了看风权卿,在众人的簇拥下上前一步,笑道:

“卿儿,在宫外过的可好?”

风权卿往后缩了缩,俨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傅凌初心中暗笑,果真是位好演员。看上去一副娇小可欺易推倒,实际上却有能耐让见人就笑的呆子害怕地直往她身后藏。这个皇后娘娘若是真的没有问题,那她傅凌初大可以回炉重造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若雨初嫁之时,被皇兄逼着喂了不少补品。看到王爷之后,真心觉得自己体型肥硕配不上王爷。现在可好,夫君他一天三顿吃的可香了。人也胖了一圈,皇后娘娘觉得我家相公在宫外过的可好啊?”

傅凌初唇角的弧度透着深深的惋惜,但言语中的指责之意却丝毫不减。

众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连变了好几个颜色。只她一人,身上带了冷厉尖削的煞气,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又一圈。

皇后不知她哪来的火气,但转念一想关于她的各种谣言便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璟王妃此言何意?莫不是怪本宫亏待了璟王?”

“若雨不敢,母后您多虑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胤儿说你生的丑陋,实在不配他的皇弟。可本宫却觉得你们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瞧瞧,这小两口感情好的,真叫本宫羡慕的紧呢。”

皇后这话在别人听来肯定是贬多过于褒,但傅凌初却意外地受用。不就想挖苦她的长相,讽刺她跟傻子很般配么?她照单全收又如何?

“母后过奖了。前阵子若雨身子不好,没能进宫给母后请安,还请母后不要责怪。”

“怎么会呢?公主乃万金之躯,自然身娇体弱。”

两人你来我往,笑里藏刀,将一干人等全都当成了背景。

第87章 逢场作戏

左左看着两人一番唇枪舌战,忍不住在心里将傅凌初暴打了一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惹上皇后,不说倒还好,一说她还偏偏就要往枪口上撞!

“还请母后放心,若雨只是水土不服。待身子好些,定会努力为您添个皇孙。”

傅凌初掩唇故作娇羞状,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当然八卦的视线毫无例外地集中在了傅凌初那平坦的小腹上。她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但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在这种场合开这种玩笑?

皇后当即就变了脸色,一时情难自控地红了眼眶。不能生育是她今生最大的憾事,若她有一儿半女又怎会费尽心思将别人的孩子过继膝下?傅凌初此言无非是无形中打了她一记耳光,让她暗暗发誓定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雷州公主一点颜色瞧瞧。

正巧傅凌初不喜大红大紫,向来穿着十分朴素。倒是给了皇后一个奚落的把柄。只见身材娇小,看似毫无杀伤力的皇后娘娘热情地上前抓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

“既为新妇就应穿的喜庆一些。这大好的元宵佳节,你怎穿的这般寒碜?若是你那没有上好的衣料制衣,大可入宫找母后讨要。”

这皇后果然有两下子,三言两语就把她说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和亲公主了?亏她不想喧宾夺主,招惹仇恨。倒给了皇后一个口实,让人看了笑话。傅凌初干笑着抽回手,眼眸微敛,点头回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我们雷州地属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穿的戴的都是一些貂皮斗篷,毛皮大衣,实在不比青州国的衣裳来的赏心悦目。皇兄给臣媳的陪嫁之物也全是一些动物的毛皮,什么白虎,雪狼,貂,熊之类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傅凌初挽着风权卿的胳膊,边说边往他的身上靠。她的一席话让全场女人的眼里都带了欣羡之色。

物以稀为贵,虽说青州国也有商人会上雷州国购置皮毛。但大多是普通狼犬的劣等毛皮。即便是这样,那些千里迢迢被带回来的劣等毛皮在青州国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青州国的女人们,每到冬日都会裹得像只肉粽。为求保暖,她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不仅脱衣麻烦,而且毫无美感。但若是穿得少,做个冰美人。一旦伤风感冒,便会让家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姨娘们占了先机,有了名正言顺抢占男人的借口。

所以,既保暖又显富贵和美感的毛皮是青州女人们心中求而不得的宝贝。但这些宝贝在傅凌初的眼里却成了“难登大雅之堂”的陪嫁品,这怎能叫人不心生怨念?

皇后闻言自是郁结万分。当初,若不是风权胤说那公主刁蛮任性,她也不会同意让风权卿娶她!现在可好?这丫头牙尖嘴利不说,对风权卿的态度也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

看他们夫妻二人时不时地相视一笑,那表情可一点都不像是在演戏!

皇后气的不轻,当初她派了心腹去璟王府给她下马威,结果好好的人出去,回来就成了哑巴一个!那时候,她就怀疑是她在捣鬼。偏偏她下手利落干净,硬是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这口气她好歹咽下去了,就等着元宵宫宴佯装失误,不请他们入宫,以此制造点非议,让大伙儿都知道风权卿是个不受重视的傻皇子!不想,苏衔金口玉言,非要见上雷州公主一面。她只好硬着头皮差人给璟王府递了帖子,想着宫宴之时再伺机教训她也不迟。没想到,她竟防得滴水不露,配了那傻子还真是有点可惜。

只不过,这丫头干嘛要对一个傻子夫君这么好?不是说她喜欢殇州的巫相,非君不嫁吗?莫非她在演戏?

皇后越想越觉得傅凌初是在逢场作戏。一时,心里舒坦不少。她就是见不得风权卿好!这般无害,懦弱的性子真真像极了他那不要脸的母妃!

皇后表面上依旧一副千娇百媚的无害模样,心里却恨不得将风权卿拆骨剥皮。碍于各位夫人还在当场,她陪着笑拍了拍傅凌初的手背。

“雷州与青州的风俗习惯的确不尽相同。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已嫁给了卿儿就该随了我们青州的礼。往后啊,可千万不能任性了。本宫听说,礼部尚书林大人的独子与你有些争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与母后说说,母后也好为你做主。”

面对一张陌生的面孔喊“母后”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奈何这位皇后还一口一个“母后”,听得傅凌初一阵反胃。明明没那度量,非要装出海纳百川的模样,当真是作死的女人。

傅凌初与那林尚书已经化敌为友,本不想旧事重提。不想这些身处内阁,闲来无事的夫人小姐们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将她围着,一问起来没完没了。

左左有心出手相救,奈何被挤到了最外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凌初与风权卿被八卦的洪水淹没。

“这位就是迎亲之日当街下轿训斥林公子的璟王妃呀,果真是从北国蛮荒之地嫁过来的呢,性子这般刚烈……”

为首一老妇,衣着光鲜,握着一方权杖,看傅凌初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傅凌初拉着风权卿退了一步,脸上已有了不耐之色。这些人虽然个个锦衣华服,但华丽的衣着遮掩不住她们丑陋的内心。从嘴里出来的都是绵里带针的话,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虽然她跟那烫手公主没什么交情,但她若真如她们所说的野蛮,又何必下嫁给风权卿?只能说,她是个顾全大局的姑娘。至于临阵退缩,也只因她敢爱敢恨。她相信若不是清源与她出现,那北国的公主也未必会逃婚。

正想为秦若雨辩解几句,只听得那搀着老妇的紫衣少女,娇嗔着开口道:

“祖母,您就少说几句吧。这位北国来的公主也挺可怜的。”

第88章 斗法

傅凌初知道她护主心切,定会出言维护。但这儿是深宫内院,古往今来最不缺的就是冤魂。别说她一个小小的陪嫁女官,就算是顶着公主头衔的她,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傅凌初不待左左发飙,顺势将风权卿塞给了她。而后,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轻声劝道:

“照顾好呆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不过一个旋身的时间,傅凌初便已交代完毕。本已顺利熄灭左左的怒火,不想那紫衣少女拉仇恨的本事一流,才落下一言又起一语。只见她定定地看了眼风权卿,嘴角扬起一抹单薄的笑来:

“让公主伺候璟王着实是委屈了公主,璟王不似太子殿下,相貌英俊不凡又能文能武。妹妹不痛快也是应当的。但天下男儿又有几个能像太子殿下那般出色的?公主也该释然才是。”

皇后见有人接了她的活儿,自然落得个清闲。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傅凌初,嘴角也挂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来。傅凌初淡漠如常,只微微扬眉,轻启薄唇疑惑地问道:

“这位姑娘此言何意?我家相公哪里不如太子?”

那紫衣少女,明眸皓齿,长得倒是亭亭玉立。但她满身的傲气,全然一副势压皇后的模样,着实叫人为她的智商捉急。

傅凌初最喜欢教训这种胸大无脑的对手,收拾起来毫不费力。果然,那紫衣少女故作娇态地依偎在那老妇身上,娇媚的脸上扬起一抹讥笑: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如此生分。我乃宋丞相之女——宋莞。妹妹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姐姐便好。璟王的痴病已是旧疾,妹妹既已嫁做人妇,替夫君说几句公道话也是应该。倒是姐姐不识大体,让妹妹难堪了。”

傅凌初嗤之以鼻,这丫头看似不过二八年华,居然让活了两世的她唤她“姐姐”?她脑子没抽吧?

“我道是谁家的女儿这么爱攀附高枝,原来是左相家的千金啊。”

傅凌初毫不遮掩满脸的鄙夷,让大伙儿清清楚楚地看了个够。那紫衣少女闻言,气得连连跺脚,装出的那点和气也瞬间从脸上消失。

“你居然敢这么同我说话!你活的不耐烦啦?”

傅凌初暗暗摇头,真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姐。才激她一句就气的方寸大乱,也不知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天生缺少一根筋。

就她这样的修为,想跟她斗法?当真是可笑至极。

眼看一场说笑就要演变成硝烟战场,身为后宫之首的皇后终于发话了。

“好了好了,说笑而已,宋小姐何必当真?”

生活在皇廷内阁的女人们勾心斗角是家常便饭,你刺我一剑,我捅你一刀再正常不过。今日亲如姐妹,明日就可能翻脸,要不怎么说人心隔肚皮,最毒女人心?自打紫衣少女说出她是丞相之女后,傅凌初就猜到了她嚣张至此的缘由。

傅凌初虽然对青州国的宫廷争斗没有兴趣,但因为何方景的关系,她曾让白毅下重金去千鸟阁买过右相被逼死的内幕消息。

当时,千鸟阁提供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诬陷右相的正是现在只手遮天的左相宋言。奈何右相是自尽的,表面上看来似乎又与宋言没有多大干系。但右相心急刚烈,身为政敌的宋言又岂会不知?

右相的死结束了三足鼎立的平衡关系。为了权衡太子与丞相之间的势力,青州皇帝只有赐婚一招。也就是说宋莞儿,是太子风权胤内定的太子妃。

其实风权胤也挺可怜的,为了权衡关系,笼络人心,就算宋莞儿如何刁蛮任性,他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加上左相与皇后之间素来不和,日后他若为帝,必定劳心劳力。正所谓,高处不胜寒,那些热衷于权势的人,到底不如她家呆子来得清闲舒坦……

皇后虽然生的娇小,声音也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魄力。但始终是青州皇帝捧在手心疼爱了多年的女人。她出言相劝,大伙儿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全都安静地闭上嘴,专心地仰头赏起花灯来。

青州国的元宵节,极为喜庆。每一棵树上都挂着小小的红灯笼。相隔十个小灯笼的距离,又会有个大花灯。有动物模样的,也有水果模样的。有些上头题了字,有些还是干干净净的。

那些官家夫人与小姐簇拥着皇后往前面去了。傅凌初这才拉着风权卿上下打量了一番。刚才挤在人堆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挤坏了呆子。奈何这家伙黏的紧,左左强拉硬拽也没能救他突破重围。正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却见风权卿眼神微闪,下意识地将手藏进了袖子里。傅凌初瞧着心疼,却也不拆穿。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他虽傻,却也不笨。左左似乎也发现了风权卿的异样,脸上刚闪过一丝愠怒,却见傅凌初冲她摇了摇头。

“左左,辽辽呢?”

似乎从见到皇后一行人开始,就没见到白辽辽的影子。不过,转念一想,她本来就是个识路不清的家伙,她们也就释然了……

丢了一个白辽辽倒没多大关系,那货起码还会点三脚猫的功夫。风权卿就不一样了,呆头呆脑的,万一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傅凌初一想便起了警惕之心,索性双手一圈,揽住了某呆的腰身。风权卿见她像树懒一样赖在他身上,甜甜地笑了笑。往日他笑起来就好看,加上近日被悉心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更加的清秀俊朗。傅凌初看得两眼发直,拿头藏在他的胳肢窝下一个劲地蹭着。

“哇哇,我家相公真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啊……”

她边叫边往前挪,兴奋的像个孩子……

左左在不远处停下,看着他们腻歪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傅凌初约莫是她见过的最大胆的女子了。整天就知道欺负王爷,吃王爷豆腐,一点都没有身为女子的矜持。但这样的她却与风权卿那么的相配。仿佛替嫁之事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姻缘……

第89章 耀武扬威

宫灯很美,被灯影映得小脸微红的风权卿也很美。傅凌初一手挽着风权卿的手臂,一手指着挂在角落里的绵羊花灯,兴奋地嚷嚷道:

“呆子呆子,你看那盏灯像不像你呀?”

想着风权卿平日里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一副无辜又可爱的模样,傅凌初不由弯起了嘴角。

风权卿见她伸手去够,温温和和地笑了笑:

“娘子喜欢?”

自打他进了宫就是一副眉头紧锁的警惕模样,今晚还是他第一次冲她笑的那么灿烂。傅凌初顿时被迷得神魂颠倒。见他唇角泛着润泽的光,一时半刻没有缓过神来。风权卿见她如此,便当她默认,一伸手就将那盏花灯摘了下来。

他的个子高,摘一盏花灯轻而易举。傅凌初愣愣地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指轻扣在花灯的灯柄上,忽觉她家呆子的形象伟岸起来。

风权卿提着花灯,姿态优雅,眼含柔情。傅凌初仰着头,脸上带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他们深情对望,硬是将身后那一串串的花灯比成了衬景。

原本忙着寒暄,互相吹捧的官家夫人与皇家女眷们见此,纷纷捂嘴轻笑。只听一人取笑道:

“都说雷州公主心气儿高,远嫁到青州必定会轻待了璟王。不想这对璧人恩爱如此,当真是羡煞旁人。”

“璟王妃的确是个能人,听说她用自己的嫁妆买下了不少庄子和田地呢。”

“璟王爷没有封地,王府里又有那么多的下人要养活,自然是要想的长远一些。”

傅凌初还沉浸在风权卿的美色中,自然不知道她又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风权卿将花灯递给她,指着花灯娇憨一笑道:

“很像。”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惹得傅凌初噗嗤一笑。她握着花灯的柄,低头看一眼花灯又看一眼风权卿道:

“不知有没有灰狼的,凑成一对,可是绝配。”

她的手指划过羊角,弯弯的眼眸中闪动着耀眼的精光。风权卿全然没了刚入宫时的紧张,听傅凌初开口想要灰狼宫灯,马上殷勤地抬头寻找起来。

傅凌初领着呆子,提着宫灯,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曲儿。忽而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待她抬眼看过去时,那群女眷已密密麻麻地挤成了一团。

傅凌初不爱凑热闹,本想绕过去继续观赏花灯。奈何那宋莞儿像是中了邪一般,硬是掐着嗓子对她柔柔地喊了一句:

“王妃请留步。”

傅凌初脚步微顿,转过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待看清对方的脸后,她意兴阑珊地扬了扬眉。

“宋小姐有何指教?”

宋莞儿扫了一眼朝她渐渐走近的傅凌初,挑高眉梢,轻笑道:

“璟王妃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青州国的太子殿下,璟王爷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究竟生的何种模样?”

看着宋莞儿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傅凌初笑的那叫一个风情万种。风权胤长得如何,关她屁事?奈何这位准太子妃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听不到她心里的os。硬是热情地拨开人群,引着风权胤和傅凌初见了面。

怎料稳重内敛的风权胤一见到风权卿就变了脸色。他凝重地看了皇后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傅凌初的脸上。

皇后的脸色也很是难看,只是那丝毫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宋家小姐还在一刻不停地叨叨着:

“璟王妃还未曾见过太子殿下吧?太子较之璟王如何?”

傅凌初闻言,竟有片刻无语。为什么她会有种小女孩过家家的即逝感?她家的呆子又不是什么芭比娃娃,为什么非得跟风权胤放在一起比较?

不过,到底是同胞兄弟,风权胤自然也差不到哪里。他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自小锦衣华服,出行更有专人伺候。今日穿一身玄色衣裳,玉冠束发,看上去威严又不失文雅。虽然未登王位,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了王者之气。宋莞儿为他痴狂也是自然,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用贬低呆子的方法来衬托风权胤的不凡。

纵然风权胤受万千宠爱,但始终没有风权卿来的亲和温柔,就连唇边的笑意也是疏远而又清冷,没有半分温度可言。

听宋莞儿带着嘲讽的语气质问傅凌初,风权胤不悦地皱了皱眉。但碍于皇后也在当场,他只能隐忍不发。

傅凌初挽着风权卿的手,低声笑道:

“宋小姐可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的眼里自然是我家相公最好看。”

傅凌初从不懂什么叫退让,即便面对众人调侃的眼光,也能毫无畏惧地一一回视。风权卿眨着眼睛看着她,旁若无人地指了指傅凌初手中的绵羊花灯摇头道:

“不像。”

傅凌初居然又听懂了,笑着将花灯递给左左道:

“挂回去吧。”

花灯是死物,的确不像她家呆子。风权卿虽然迟钝了点,但他是有脾气的。有时候他不说话,并不表示他听不懂。宋莞儿三番两次地给她难堪,他都看在眼里。见傅凌初一心维护,他自然也不甘示弱。当即就表明自己的立场,说自己不是任人欺凌的小绵羊。

傅凌初听后大感欣慰,正想带着呆子远离是非之地。不料从方才起就沉默寡言的皇后开口道:

“璟王看起来气色不错,不知璟王妃给璟王爷吃了什么补品,竟有这等奇效。”

皇后不问还好,这一问倒让傅凌初想起了安魂珠一事。说什么补品,其实她想打听的应该是安魂珠吧?

说起来,安魂珠被盗一事,除了少数几人知道之外,其他人根本连过问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风权卿被她调教的机灵了一些,她们就顺理成章地以为是那珠子的功劳。莫不是以为那珠子还在她的手里?

这么想来,风权胤当初安排雷州公主远嫁风权卿或许是想借珠子来给呆子治病?因为迫于皇后的阻碍,才寻了借口?

傅凌初喜欢划分楚河汉界,是敌是友分的很是清楚。但这个风权胤却是个例外。他亦正亦邪,时好时坏,很难辨别敌友。论血缘,他是风权卿的亲哥哥。但他明知风权卿的情况却从未插手璟王府里的大小事务。论身份,他已经是皇位的下一位继承人,风权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但他对风权卿的态度忽冷忽热,也不知他本性如此还是在忌讳什么。他反复无常的令人难以捉摸,以至于傅凌初只能将他当做路人甲来对待。

第90章 灯谜

“皇后娘娘对我们王爷可真是上心,臣媳感动得都快哭了。”

傅凌初装模作样地拿袖角抹了一把莫须有的眼泪,再抬起眼时,眼眶中已经盈满了闪闪的热泪。

皇后先前跟她试过几招,知道傅凌初铁齿铜牙,纠缠下去讨不到半点好处,于是偃旗息鼓,客气道:

“王妃未免太过生分了。”

傅凌初举目望天,霎时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刚才还有力气与她唇枪舌战,怎么一见到她的宝贝继子就开始扮演起娇滴滴的慈母了?

傅凌初的脸色由青到紫,由紫到白,精彩的堪比调色盘。而风权胤即便被围困在重重的女人堆中,也幸运地错漏傅凌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他冷眼看着这位璟王妃卖力的演出,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方才他正与一群宾客打趣,要想几个谜题供众人消遣。这不,小太监都已经捧着砚墨恭候在一边等他提字了。偏偏叫他遇上了这群难缠的女人们。

若是一个两个的,他还能够应付过去。但他却不幸地遇上了一群!谁叫他是青州国唯一的皇位继承人,那些女眷好不容易逮到他,就算一人说吐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无奈之下,他生了搁笔赔笑的念头。

不想他那弟媳璟王妃如此能耐,一出言就瞬间吸引走了大半的视线。

他总算得空,提笔在那花灯上写下“轻舟远去猿声起,空高月下传箫音”。那些女人的目光瞬间又被太子殿下提笔书字的帅气模样所吸引。纷纷呐喊着表达出自己浓浓的爱意以及深深的崇拜之情。

一位看似官家之女的娇美小姐,忍不住出言夸赞道:

“太子殿下下笔雄健洒脱,字迹凌然飘逸,不愧是青州皇城第一书法大家。”

另一位小姐不甘示弱,也出言恭维道:

“太子殿下自幼便由太傅大人言传身教,自然写的一手好字。”

各位官家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就把风权胤夸上了天。若不是亲眼看他就写了那么两行字,傅凌初甚至都要怀疑风权胤是做了什么拯救银河系之类的大好事了。

就连刚才与她呛声的宋莞儿也是一副眼冒星星的花痴模样,搞得傅凌初站在一群冒着粉色泡泡的女眷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她抱着风权卿的胳膊,有些无聊地打量起风权胤的字来。很普通嘛!还没她写的好。不过这谜底未免也太简单了点吧?

“呆子,轻舟远去猿声起,空高月下传箫音。猜一个节日,你猜的出来吗?”

傅凌初也不过随意一问,没想到风权卿支吾了半天,原本就粉嘟嘟的脸蛋儿微微泛红。他搅着手指,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

“是不是元宵啊?”

元宵?傅凌初两眼一亮,还真是!

灯谜她前世是猜过不少,但因为她就读的是医学院,所以学院每年都会出一些关于药名的灯谜供学生竞猜。因为题目有限,所以基本上每年的题型都较为固定。以至于毕业后,那些灯谜就像刻在她的脑海中一样根深蒂固……

傅凌初忽然就有了兴致,拉着风权卿对刚提完字的风权胤笑道:

“羊左相交共一心,打一字。”

风权胤身后站着的那些人可都不是摆设,好歹是十年寒窗一举高中的人才。傅凌初出的这道灯谜不算难,还真有不少人知道答案。但在场所有人,包括别国的王爷,皇子,居然没一个人敢讲答案说出口的。

当然,风权卿这个呆子例外。只见他咧着嘴,笑的一派天真无邪:

“差!”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风权胤宠溺地笑了笑。

“还真是一个‘差’字。”

不少人暗中扶额,傻王爷哎,你傻归傻怎么就还聪明了一把呢?猜对不要紧啊!问题是,璟王妃出这谜题,分明是在讽刺太子殿下的谜题出的差!众人虽然心知肚明,却没一个敢说出口来。他倒好,干干脆脆的一个“差”字,瞬间就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傅凌初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挽着自家相公的手,来到风权胤面前道:

“我家呆子当真是聪明可爱,太子殿下可否借你的玉笔一用?”

皇家御用之物,自然是最好的。风权胤闻言,便直接将手中蘸了墨水的毛笔直直地递了过去。

傅凌初手握毛笔,淡漠的神情中夹着三分慵懒,七分玩味。她挑了个干净的花灯,直接提笔在摇曳的花灯上写下“踏花归来蝶绕膝”七个大字。

她写的极慢,一笔一画,却没人敢出言催她。只因在摇摆不定的花灯上题字,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而她,无视了所有人错愕的表情,却独独没有错过风权卿温柔如水的笑脸。她笑着收笔,歪着脑袋对风权卿道:

“能猜?”

风权卿眨眨眼,那张水蜜桃般娇艳欲滴的帅脸瞬间皱成了鼓鼓的肉包子。傅凌初得意地冲他挤挤眉,见他一副皱眉苦思的模样,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不止风权卿,所有人都被这道谜题难住了。也难怪他们猜不出来,这群人个个娇生惯养,即便生了病也有大把人伺候着,他们会知道答案那才有鬼。

傅凌初见没人答的上来,一时心情大好。于是,大发慈悲地给出了提示:

“打一中草药名哦,猜对有奖!”

傅凌初不知她早已成了众人眼中的土豪,一听猜对有奖,立即有人开口猜道:

“人参?燕窝?鹿茸?”

傅凌初默,这算什么?把知道的药名全都报上一遍来拼人品么?这是作弊啊作弊!可惜,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皇亲贵胄,亦或是官家小姐们,都只知道一些珍贵的药材,像普通的药材名他们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又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家的呆子在沉默了一瞬之后,居然给出了正确答案。只听他两眼一亮,仰着一张兴奋的小脸嚷嚷道:

“我知道了,是香附香附香附!对不对?”

第91章 苏衔的算计

这下,不仅是傅凌初傻眼,就连一干人等的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眼眶了。傅凌初木然地点点头,看风权卿的眼神都变得崇拜起来。

“相公,你好厉害!”

左左惊讶之余还不忘抽空斜视傅凌初,正常人这种情况之下不都应该先质疑一下风权卿的智商吗?为嘛,她的反应会是这样?

“香附?有这种药材吗?”

“下官倒是没有听说过,不知苏王爷听说过否?”

就在傅凌初为自家相公的聪明才智感到欣慰的时候。忽然听到风权胤身后那群文官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其中,还站着被无辜点名的苏衔。

方才她没注意看,这下倒发现了站在人堆里,一身青色官袍,面容憔悴的苏衔。若不是他,她和风权卿恐怕也没机会来宫里参加夜宴吧。比起来此受尽冷嘲热讽,还不如蜗居在小小的璟王府里赏花观月。他那么费尽心机地算计她,不就是想见一见白辽辽吗?她并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他想见她便成全他。

只是苏王爷,明显是个贪心的人。想权利和爱情一手抓也不是不行,但他能不能别那么蠢,将两个爱慕自己的女人摆在一起是要闹哪般?

傅凌初不悦地看了一眼那个黏在苏衔身边的准王妃,心里暗暗庆幸白辽辽有个路痴的属性。她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人心肉做,看到这种画面应该会忍不住想要自插双目吧?

她正为白辽辽感到不平,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人群的最后放响起。

“莎叶如老韭叶而硬,光泽有剑脊棱,五、六月中抽一茎三棱中空,茎端复出数叶,开青花成穗如黍。又名莎草香附子。”

众人闻言纷纷侧身,为来人让出一条路来。傅凌初暗暗扶额,只因来人是她那腹黑又作死的师父——颜渊。

“璟王妃,在下说的可对?”

颜渊一脸兴味地冲傅凌初挑了挑眉,眉宇间却有着一簇恼羞成怒的怨气萦绕。傅凌初干巴巴地笑了笑,看来颜渊已经知道她欺师灭祖,将他高价卖给颜家小少的事情了……

“你们认识?”

场面已经足够混乱,不成想风权胤也来插上一脚。傅凌初心里直犯嘀咕,却也只能赔笑敷衍道:

“有过几面之缘……”

颜渊眯起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不满地哼了哼。显然还在生她不顾师徒之情,将他卖给颜家小少的气。多么小气的师父啊……

傅凌初不免在心中暗自吐槽颜渊的小气记仇。却见苏衔上前一步,拱手对颜渊作了一揖:

“先生近来可好?”

颜渊与苏衔也算有过合作之谊,脸色虽然稍有缓和,但眼神却依旧幽怨地看着傅凌初:

“这些天被颜家人奴役着做了不少事,脸色都变差了不少!何来好与不好?”

颜渊继续死死盯着傅凌初,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怨气。傅凌初拉了风权卿来挡,就怕颜渊脑子一抽,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到底是亲手带大的娃,颜渊见她故意躲着他,居然有些心疼了。

“真想不到璟王妃竟写的一手好字。”

颜渊撇了一眼灯笼上那行“踏花归来蝶绕膝”,微微扯动嘴角,笑了出来。

“答案果真是香附,看来璟王爷是猜对了啊。”

颜渊的话无疑是为众人解了惑,顺便还普及了一下药材知识。傅凌初从风权卿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来,带着自豪对他说道:

“我家相公,聪明绝顶,猜灯谜是他的强项来着!”

风权卿的情况,傅凌初心知肚明。虽然她不拆穿,他也依旧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维护他的那颗决心。

说来也怪,从前世开始,她的第六感就异常的敏锐。哪怕她早已觉察出未婚夫与好闺蜜之间的暧昧情愫,她也能********,自欺欺人。但那种极力想要抓住什么的无力感却与现在不同。

她不觉得风权卿是在欺骗她。相反地,她能感受到风权卿的小心翼翼与犹豫。

说到底他还是在乎她的,怕她发现他能独当一面了就会放手。怕她会因他的改变而难过。他低估了她的接受能力,所以宁愿为她一直装傻到底。她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得清醒,只单纯地心疼着他的心疼。

到底是喜欢到了怎样的程度,才会让他装傻卖萌只为留住她的脚步?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宁愿被人耻笑一辈子,也要在她面前绽放毫无破绽的绝美笑颜?

他活的那么辛苦,却能潇洒的将一切苦难一笑置之……

他果然是个傻子,傻得那么浑然天成,令人心疼。

可是,没人相信!没人相信她说的话,所有人只将这句话当成了笑话。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猜灯谜?谁知道这是不是爱夫心切的璟王妃为了挣个面子与傻王爷私下串通好的?

“璟王妃哪来的自信,莫不是璟王的痴病已经好了?”

颜渊料想傅凌初也不会把风权卿推到风口浪尖,只坏心眼地激了一句。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与众人赏灯的皇后忽然开口道:

“此话当真?卿儿的痴病已经大好了?”

皇后的一席话引来众人侧目,傅凌初不禁大感头疼。她握着风权卿的手紧了紧,目露凶光地瞪了颜渊一眼。

颜渊收到自家徒弟的怒视,心中刚刚升起略胜一筹的喜悦之情瞬间荡然无存。

他咳了一声,伸手搭上了风权卿的手腕,皱眉道:

“璟王爷脉象虚细无力,实乃阴虚之症。阴虚火旺,脏腑阴分亏损,失于滋养,虚热内生。”

傅凌初眉毛狠狠地抽了抽,该死的颜渊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阴虚以肾阴虚最为常见,他这么瞎掰,就是想提醒她,不要纵(河蟹)欲过度!但她何其无辜,嫁进璟王府这么久,她至今都还和衣而眠,一到晚上规矩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好不好!

“咦,王爷的脉象很是混乱,像是常年中毒所致。”

颜渊面露异色,拽着风权卿想把的仔细一些。不想皇后却出言道:

“先生此话何意?难道有人想加害卿儿?”

第92章 露才

傅凌初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几乎天天为风权卿把脉,他的身体状况她心知肚明。虽然她刚嫁进璟王府那会儿风权卿的确身娇体弱易推倒,但在她的暗中调适之下,他明明已经清除了体内的余毒,既然如此又何来脉象混乱之说?

颜渊众目睽睽之下翻旧账,难道是想拆穿风权卿的伪装?

傅凌初不淡定了,握着风权卿的手心不停地冒汗。显然有些人比她更不淡定,比如风权胤。他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傅凌初,那表情像是要在她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颜渊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风权胤,儒雅地轻笑一声道:

“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出病因所在了,但璟王爷身体不适还是应该静心休养。人多混杂之地还是少去为妙。”

颜渊意有所指地撇了眼傅凌初,面上一派泰然自若,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这个死丫头居然把呆瓜照顾的这么好!才几日不见居然壮的都可以上山打虎了。真是偏心啊偏心!他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也没见她这么费心地为他调理过身子,真是越想越觉得心塞。

傅凌初见颜渊又开始妖言惑众,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她真是想不通,为什么颜渊说什么都会有人相信!而且总是深信不疑。她这个师父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最喜欢的不是救人而是整人。当初她就是被他儒雅斯文的外表所迷惑,不过好在她悟性高,在一次又一次的恶整之后终于奋起反击。

风权胤闻得此言,忙让风权卿下去休息。那满脸关怀备至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同胞兄长该有的风范。就连那娇小的快被人群埋没的皇后也一个劲地让傅凌初带风权卿远离人群。

傅凌初倒是无所谓,反正人多她也觉得空气不好。正想拉着风权卿走远一些,一旁默不作声的苏衔突然开口道:

“璟王妃多出几个灯谜再走也不迟……”

傅凌初皱了皱眉,心道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他出言将她留下,恐怕不是为了那几个灯谜吧?是因为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所以不甘心就这么放她走?

傅凌初顿感一阵厌恶,却也不好当众拒绝。于是,松开风权卿的手,走到悬挂着的花灯前。然而,这回她刚执笔,女眷中忽然有人出言道:

“素闻雷州公主才貌双全,也不过如此。”

此言像是一块扔入水潭中的石头,一时激起了千层浪。又听一人附和道:

“可不是么?风头全让她一人占尽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心想要维护璟王爷,还是看上了太子殿下,想要当众作秀,卖弄她的才学。”

“什么才貌双全,她哪来的貌啊?你看她穿的这么寒碜,就算她来自北国,陪嫁之物全是毛皮,不适宜在现在穿。那她总该戴几样像样的首饰吧?”

傅凌初充耳未闻,只当她们是在放屁。她利索地提笔蘸墨,想着早点写好,早点跟呆子回家。

不料那群女人越说越大声,到最后连风权卿都收回了公式化的笑容。傅凌初顿了顿,素手一翻将笔撂下,而后缓缓扬起薄唇,唇角的弧度煞是好看。只见她扭头对身旁那位躬着身,端着砚墨的公公道:

“还有没有另外的笔?”

傅凌初最喜欢看别人打脸,既然大伙儿都认为她想出风头,那她若是不坐实了这项罪名,那岂不是很冤枉?

那名公公默不作声地朝身边的公公使了个眼色。没多久,傅凌初的手上便有了新的毛笔。比起方才那支更加尖圆齐健,毫细出锋。傅凌初颇为意外地扬了扬眉,莫非这位公公以为她是瞧不起方才那支已属上品的毛笔?

傅凌初懒得解释,索性左右各执一支笔,蘸上点墨,开始齐书。要想在风中摇曳的花灯上题字,控制力道是关键。这一点傅凌初练习施针时就已掌握。很多时候她要给活蹦乱跳不受控制的啊猫啊狗针灸治疗。也从没拿过绳子来绑,直接趁其不备,来上几针。

夜风吹过,她时而用力,时而轻书,同样的握笔姿势,写出的却是不同的字。她那身清淡的打扮,此刻看来那么出尘空灵,仿佛一个精灵静静伫立在花灯前。她运笔圆润、娟秀、挺拔、笔画生动而有情致。点欲尖而圆,挑欲尖而锐,弯欲内方而外圆,钩半曲半直。

所有人都看呆了,全场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貌不惊人,却总是做出惊人之举的女子。然而,在场之中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并不是传闻中才貌双全的雷州公主。

傅凌初相信才不可外露,但今日她为了维护自家相公,大大地争回了一口气。

直到她写完搁笔,那些科举出生的文官们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傅凌初果断回到风权卿的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有心隐瞒,她又何尝不是?如果让呆子知道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界的一缕魂魄,强占了人家的身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她陌生……

这个地方真的好沉闷,傅凌初抱着风权卿的腰,无力地扶额道:

“皇后娘娘,臣媳略感不适,先行告退。”

皇后见她“虚弱”地几乎挂在风权卿的身上,也不好阻拦。勉强笑着对她道:

“王妃,好生回去歇着吧。”

傅凌初闻言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般,领着呆子逃得飞快,哪还有半点身子不适的样子。好在也没人盯着她不放,就连颜渊的目光都还停留在她书写的那几行字上。

“一株空心树,独生东篱边。病入膏肓久,九死一生还。这题倒是新鲜,但是怎么没有提示?”

风权胤背后走出一人来,浅笑着伸手触上花灯。上面的字迹显然已被烛火烘干,带收回鼻尖,一闻竟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墨香。亦如书写之人,来去匆匆,仍旧不失颜色……

男子身旁立刻有人打趣道:

“没想到三皇子也对猜灯谜感兴趣,宛州国真不愧是风雅之国,人人都爱做风雅之事。”

第93章 招供

那被称作三皇子的男子垂眸一笑道:

“林公子才是真正的风雅之人,我不过是入乡随俗,凑个热闹。”

站在一片阴影中的林公子缓缓踱步而出,众女细看之下不禁愕然。这不正是前些日子被璟王妃狠狠修理了一番的尚书公子吗?他不好好在床上养着,居然也来了这次的宫宴?

众多官家小姐见此纷纷后退,生怕被这传说中已然下身不遂的林公子瞧上。

林公子倒是丝毫不意外这些女子的表现,淡定地回道:

“三皇子何须客气,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看谁能猜出璟王妃出的灯谜?这盏花灯,瞧着挺好,只有四个字。油壁先迎……”

他笑意盈盈地选中了其中一盏花灯,思索半晌扬唇笑道:

“恐怕也是打一药材名,应该是车前。”

颜渊听他如此说,不觉好笑。车前,有利尿作用。之前林尚书强拉硬拽着他去给儿子看病,他当时开的方子中就有车前。所谓久病成医,想必林公子掩起门来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这不马上就学以致用了……

“林公子当真博学,竟对草药也有一番了解。”

三皇子笑着看向另一盏花灯,上面也提了四个字“坚如前约”。

“看来这个也是打一药材名了。莫非是信石?”

说起信石有些人心底便已了然。毕竟信石别名砒石,可以提炼出砒霜。但也有人不免困惑,信石这么毒,怎能称得上药材?在场的宾客中,只有颜渊懂医,他只好为众人解惑道:

“信石有蚀疮去腐,去痰定喘之效。”

有了几位良好的示范,那些自诩博学多才的文官们自然纷纷开始上前揣摩傅凌初的灯谜。但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的药材却是屈指可数。因此,灯谜的破解难度直线上升。

刚从傅凌初双手齐书的打击中转醒的各位国家栋梁们又发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这位璟王妃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耍的一手好戏。这出的题,不深不浅,却偏偏没几个人能答的上来。这正应了那句老话,读死书,死读书。她坏心眼地从他们最不擅长的点下手,将这一群心气颇高的文官才子们耍得团团转。

傅凌初自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众人心中腹诽吐槽的对象。左左被她打发去寻路痴辽辽去了。四下无人,夜黑风高……

傅凌初激动了,激动到忽然想起孤男寡女外加两情相悦……这不正是言情展河蟹镜头之前的必备条件么……

身边的呆子专心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半边的脸埋在阴影里,另外一边温润如玉。傅凌初咽下泛滥的口水,心跳的飞快。如果她现在偷偷亲呆子一口,会不会被当成蚊子被呆子一掌拍飞?

傅凌初捂着脸,有些愤愤地唾弃起自己的龌龊。但不一会儿又忍不住从指缝中窥觑她家美美的相公。

风权卿墨发束起,显得脖颈异常白皙。他的耳廓延伸出优美的下颚,伴着昏暗的烛光显得梦幻非常。她的视线向下,盯住了他外露的锁骨,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风权卿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傅凌初愣了愣,虽然有些做贼心虚,却始终没能移开视线。她不禁在心底嚎叫,美色当前,眼珠子都不受控制了啊啊啊啊……

“美人儿,我……我可以亲你么?”

傅凌初故作轻松地干笑了一声,突然想起在璟王府的时候,她脸皮厚的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怎么今日反倒拘谨起来?

风权卿眨眨眼,困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美人儿?”

傅凌初早知风权卿如一颗未经雕琢的璞玉,身上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明净。但此刻还是被他电的七荤八素。她握着风权卿的手,滚烫的温度从指间一直燃烧到她的胸口……

“呆子,我是你娘子对不对?”

风权卿眼里似有灵光异动,见她的脸绯红一片,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

“娘子,你怎么了?”

傅凌初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咬牙问道:

“我是你娘子对不对?”

风权卿莞尔一笑,点头道:

“你是风权卿的娘子,我是你的相公。”

这句话他早在他们见面之初便强调过了,只是她一直都在无视他的真诚。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说一遍,两遍,无数遍,直到她能听见为止。

傅凌初咧着嘴,笑的十分猥琐:

“孔子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无所措手足。后果很严重的。所以我要跟你要个名分,你给还是不给?”

风权卿茫然地看着傅凌初,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点了点脑袋。

傅凌初深吸一口气,看着风权卿的眼睛认真道:

“风权卿,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子。你要包容我,爱护我,一辈子把我捧在手心里。就算今后有美女主动勾引你,你也不能多看一眼!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绝对不能做出让我伤心难过的事。而我郑重许诺,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不管你健康还是病重,就算哪天你美貌不再,我都愿意与你携手一生,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风权卿静静地盯着傅凌初,唇角的笑早已褪去。夜色中,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傅凌初惊讶的发现她已经无法透过他的眼睛洞悉他的内心世界。

眼前的风权卿陌生的可怕,然而就在她心生怯意之时。风权卿却突然伸手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后肩上,携着微微颤抖的音轻声说道:

“凌初,对不起。我其实不是傻子……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

傅凌初松了口气,他果然还是太善良了。就因为她的表白,所以感动的什么都招了么?真是一点当卧底的潜质都没有。他总有办法让人忘却世间的尔虞我诈,连情话都说的毫无美感。但偏偏是这番没有经过修饰的话语,却总能一次次地温暖着她的心房。

第94章 遇刺

“你不是傻,你是呆子嘛!”

傅凌初没好气地用力回抱了一下风权卿,顺手在他腰上捏了几把。顺利吃到豆腐,她心情大好,满足地笑了起来。

“其实你不用瞒我,你的毒还是我解的呢。虽然你娘子我为了不被人发现用了最隐蔽的治疗方法,但你小样儿想装傻骗我,还是能一眼看穿的。”

风权卿的本身就是呆萌属性,这点傅凌初早已看透。不料风权卿却笑弯了眼,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娘子,我愿意,我很愿意与你携手一生,不离不弃。就算你哪天走丢了,我也会倾尽一生将你寻回。”

傅凌初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她咧着嘴笑了笑,忽而又道:

“你上次被师父拐去风来阁没被吃豆腐吧?”

风权卿努力想了想,诚实道:

“有个小丫头的脸脏了,我给她擦了脸……”

傅凌初的眼角抽了抽,隐忍着怒气问道:

“她的脸脏了,为毛要你帮忙擦?”

风权卿怕她生气,忙道:

“她是为了帮我找炭,才弄脏的脸……”

“难怪你那天穿的衣服脏兮兮的,想不到你这呆子还挺温柔多情的嘛!”

傅凌初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有多酸,若是颜渊在场定要取笑她了。奈何被她的酸气侵袭的偏偏是脑子不会绕弯的风权卿。她只需不满地嘟嘟嘴,风权卿便感觉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

傅凌初估计的没错,某呆虽然不傻了,但他依旧呆的可以。最后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自家娘子的风权卿,只能无赖般地将傅凌初死死抱在怀里。这招以“肉”博欢,深得傅凌初的欢心。她惬意地享受着自家呆相公的热情,十分自然地将皇宫重地当成了自家大院。

风权卿想了好久,才笨拙地向傅凌初解释道:

“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傅凌初其实并没有生气,但她就是喜欢调戏风权卿。所以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唉声叹气道:

“哦,她可怜你就给她擦脸啊!万一她赖上你了怎么办?万一她感动的以身相许你也来者不拒?你在风来阁逍遥快活,我可是在门口苦苦地盼着你回家唉。”

风权卿百口莫辩,只委屈地俯在她耳边哼哧道:

“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碰别的女子了。娘子等我回家,我开心。”

傅凌初得寸进尺道:

“杜绝一切雌性生物的碰触,宝儿也不行!”

风权卿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道:

“娘子你在吃醋。”

傅凌初满脸黑线,这呆子居然调侃起她来了?她不满地伸手在他的腋下挠了挠,呲牙道:

“谁吃醋,谁吃醋?叫你笑话我,看我的无敌挠挠手……”

风权卿笑的花枝乱颤,却始终没有松开双臂。他将脸埋在傅凌初的颈窝,一个劲地讨饶:

“娘子我错了,别……好痒……哈哈哈……”

傅凌初收回作乱的手,侧过头亲了亲他软软的耳朵。风权卿浑身一颤,闷声道:

“娘子……”

傅凌初勾着他的脖子,阴测测地说道:

“既然你我已是夫妻,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夫妻之间都会做的……那种事儿呢?”

傅凌初闻着风权卿身上的奶香,竟有种晕眩的感觉,连说话的语气都越发不正经起来。受到自家娘子调戏的风权卿眼珠子左右乱转,一时乱了方寸。

风权卿脸皮薄,加上从小就看透了人情冷暖,性子极其温润。虽然认识了傅凌初后,他的脸皮已经厚了许多。但在傅凌初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下还是十分可爱的烧红了脸。他虽然看过男欢女爱的限制级画面,但从来不知那就是夫妻间都会做的事情!于是,脸红脖子粗地不耻下问道:

“娘子,夫……夫妻之间都会做哪些事儿呢?”

傅凌初其实没有多少恋爱经验。她前世的时候因为身边有个很懂得用花言巧语来笼络女人芳心的未婚夫,所有她显得极为被动。她与未婚夫也不过是牵牵小手,相互拥抱的纯洁关系。夫妻之间要做什么这样的问题……她当然知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个问题她早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过度娘了。当时的答案是什么来着?傅凌初想了想如是说道:

“夫妻之间睡觉前都要先脱衣服!脱光光的那种!”

风权卿呆了呆,腮边两坨红晕更浓了一些。

“那……那还有呢?”

纯洁的呆子已经开始脑补睡觉前脱光衣服的和谐画面。一时浑身燥热,下腹传来一阵又一阵地涨痛。他纠结地皱起了眉,然而浑然不知的傅凌初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接着还要抱在一起,然后亲亲,摸摸……”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话已经构成了x骚扰,傅凌初赶紧清了清喉咙,严肃道:

“这么**的问题,我们还是回府再讨论吧!”

风权卿生性淡薄,不愿让旁人靠近,也不想靠近旁人,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但面对感情,他会执着,也会退缩。如果她不主动靠近,不知这样的呆子何年何月才会开窍。但是,她似乎太主动了点啊?为毛她会有种带坏纯洁无辜小青年的罪恶感啊!

“娘子……”

就在傅凌初深深地为自己的邪恶检讨之时,风权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搁在了某个坚硬的地方……

傅凌初五雷轰顶,这个摸起来又硬又热的东西该不会是……

“娘子,难受……”

可怜的呆子被自家娘子撩拨得欲火焚身,居然还被傅凌初当成了色狼,恶狠狠地受了一记白眼。

“色狼!”

傅凌初面无表情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还故意撇开眼睛,不去看风权卿那闪动的无辜小眼神。

“娘子,亲亲,摸摸之后还要做些什么?”

风权卿本想转移话题,无奈踩中了傅凌初的痛脚。她翻着白眼,气呼呼地推开了风权卿。

“没有了,摸完之后,关灯睡觉!”

这个呆子,一问起来没完没了。她就算再傻都知道他嘴里的“难受”是怎么个难受法。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就算是呆子也不例外。

傅凌初郁闷地往前走,其实心里最气的还是呆子居然学会吃她豆腐了。说好要做御姐女王攻的,结果硬是被逼成了傲娇别扭受。全都乱套了呀……

傅凌初前世看了不少**漫画,最想看到的剧情便是反攻成功。无奈她的未婚夫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主义维护者。想反攻做梦去吧!以前,她跟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样。为表象所痴迷,为浪漫而疯狂。傻傻地相信着男人特意制造的各种“巧遇”,执着地认为那便是所谓的缘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腐女的身份。

如今,她面对的是长着一张呆萌的脸的风小呆。若是不趁机翻身做主人,那以后还想指望有出头之日?

正当她重拾昔日梦想,在心中盘算怎么将这只小羊扑倒的时候。前方的草丛里突然蹿出一道人影。

他们走的是宫中最黑最偏僻的小道儿。左边是假山,右边是一条河。因为已经走出了花灯悬挂的范围,所以四周漆黑一片。唯有河对岸传来的微弱烛光照明。

那人一身黑衣,手握一把两头尖尖的刺刀。一现身便不由分说地举刀朝傅凌初挥去。傅凌初大惊,连退了数步,却一头撞上了她身后的风权卿。

“呆子,快走!”

傅凌初喊了一声,一手去推风权卿,一手下垂,一把银针已然藏在指间。但犹豫黑衣人行动迅捷,加上光线不足。她投出去的银针全被侧身躲了过去。

想是黑衣人看透了她的动作,将银针当成了暗器来躲。她没学过功夫,动作再快也不及习武之人来的迅速。一时占了下风,只能盘算着拖上一段时间。

她手里有银针,黑衣人不敢靠近。傅凌初一边躲一边护着风权卿往人多的地方走去。风权卿揽着她的腰,直往后退。他好几次想引开黑衣人的注意,都以失败告终。傅凌初自然也看出了风权卿的意图,但这黑衣人明显对风权卿不感兴趣。今夜这位刺客竟是冲着她来的!

“呆子,你先走,不要管我。”

傅凌初一边掩护,一边撤退,实在有些自顾不暇。她生怕风权卿遭受波及,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开。

但平日里言听计从的呆子,此事却极为固执。他一言不发地抿着唇,没有说“不”也没有先走。

傅凌初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一得空便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快走!快去找左左!”

因为是参加宫宴,又有左左和白辽辽同行。所以她放松了警惕,并未带多少银针在身上。这一甩手,就是三五根,实在拖延不了多久。风权卿底子弱,好不容易被她养的好了一些。若是受伤,她一定会心疼。况且这回,黑衣人锁定的目标是她,他傻站在这里只会徒增一缕冤魂。

无奈,风权卿这回是铁了心要将她的话当做耳边风。无论傅凌初怎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傅凌初突然害怕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让她施针的手微微一顿。黑衣人找准时机,持刀猛地朝她刺了过来。

第95章 疯狂

傅凌初惊叫一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推开风权卿。哪里会料到风权卿会如此迅速地搂着她的腰,一个旋身将她紧紧抱住。他义无反顾地挡在她的身前,万分温柔地将她的脸按在了怀中。

傅凌初感到风权卿的身体微微一颤,眼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凌初紧紧攥住风权卿的衣服,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黑衣人见此,反手将刺刀狠狠抽出,刺目的血珠如雾一般随着利刃喷洒而出。风权卿闷哼一声,松开了环抱着傅凌初的双臂。

“快跑!”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便缓缓地在她的面前倒下。傅凌初惊恐地伸手扶住他,两眼布满了愤怒的血丝。他眉眼含笑,一如初见时那般和煦而又亲厚。但那笑中含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凄美,深深刺痛了傅凌初的眼睛。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可以这样!风权卿,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她奋力托住风权卿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冲他一遍又一遍地吼道:

“你不可以丢下我!我们说好携手一生,不离不弃。你不可以丢下我!”

她抱着风权卿艰难的走了两步,那黑衣人见此举刀追了上来。然而,傅凌初这回却不躲不避,只是木然地看着那把沾血的刀劈头盖下。

“你疯了!快闪开!”

白辽辽及时赶到,看见傅凌初带着惨淡的笑,一脸的视死如归,顿时气得血液逆流。她低咒了一声,飞起一脚直朝黑衣人的要害而去。

黑衣人听到响声,手中的刀掉了个,袭向了白辽辽。白辽辽与黑衣人过了几招,见傅凌初艰难地拖着风权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倒是快走啊!快去找救兵,呆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快走!”

傅凌初充耳未闻,但心却猛地一震。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扔下风权卿离开?呆子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傅凌初两只手抱着风权卿,没法腾出手来抹泪,只瞧着风权卿的眼睛,哽咽道:

“呆子,你要死了,对不对?”

风权卿俊脸煞白,微闭着眼。听到傅凌初带着颤抖的声音问得小心翼翼,他愣了愣,随即扯出一抹笑来:

“我死不了。”

傅凌初默默地看着清瘦的脸,那一刹那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双手紧紧环着风权卿的腰,眼里泛着滚滚热泪。风权卿猛地睁眼,喘着气道:

“你……先走,好不好?”

傅凌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给我闭嘴!”

风权卿身子一颤,半晌,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来:

“你别哭啊……”

傅凌初凑近他的耳朵大吼道:

“闭嘴闭嘴闭嘴!”

傅凌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就连与黑衣人缠斗的白辽辽也感受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深深怨念。于是,厚厚同学下手更狠了一些。该死的刺客,刺谁不好刺伤了最无辜单纯的风小呆!那家伙可是傅凌初的心头肉!打死丫的!再拖去给傅凌初,肯定能换不少好吃的……

这边的打斗引来了不少宫中侍卫。那黑衣人见此地不宜久留,便跃上假山,几个翻滚便没了踪影。

对岸赏灯的宾客们,也随之赶到。女眷们看到风权卿浑身是血地挂在娇小的傅凌初身上,纷纷仰头尖叫起来。

傅凌初抱着风权卿,虽然看不到他背后的伤势,但手上那一片粘稠的触感却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皇弟!”

就在众人都被傅凌初强大的气场而震慑地不敢上前帮忙时,风权胤奋力拨开众人,精神恍惚地瘫坐在了风权卿的面前。

傅凌初往后踉跄了两步,脸上带着一抹讽刺,看了风权胤一眼:

“皇弟?你何时将他当成兄弟看待过?风权胤你太虚伪了,你是以为全天下人都看不透你?还是以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残害手足,也不会遭到报应?人在做,天在看!今日我家相公是在皇宫重地出的事,若他有半点差池……”

傅凌初顿了顿,惨淡一笑道,

“若他有半点差池,我定让你们青州国步上亡国之路!”

颜渊到时,见到的便是自家徒弟满手是血,披头散发地抱着早已昏厥的风权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模样。她面无表情,那双眼却犀利得像是能够洞悉一切。傅凌初的豪言壮语不仅惊翻了在场的所有人,更让颜渊心头一跳。所有的人,都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璟王妃疯了!她就像个疯子,开始口不择言,颜渊看着她,只觉得心疼,他忙上前捂住她的眼,有些担忧地小声劝道:

“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失了心智。”

颜渊话音刚落,傅凌初便觉胸口一阵剧痛。体内仿佛有数团真气上下翻涌,她一张嘴,“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颜渊吓了一跳,抓住她的手臂,厉声道:

“跟我回不归谷!”

傅凌初拍开颜渊的手,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摔倒。她固执地抬起眼,扯出一抹冷笑,带着一丝凌厉凑近颜渊的耳朵小声道:

“师父,刺客想杀的人……是我。”

“别再说了,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但你必须跟我回去!”

颜渊一把擒住傅凌初的手腕,塞了一颗丹药在她手里。

“给他吃了,就当为师欠你的嫁妆。”

颜渊语气软了不少,这话也表明了他的立场。傅凌初不敢耽误,将丹药卡在风权卿的嘴里,小声地哄道:

“相公听话,吃了它,你就不会痛了……”

风权卿虽然已经昏迷,但还是下意识地将口中衔着的丹药咽了下去。傅凌初看着他喉结一动,眼前突然模糊一片。

“撑住,为师不会让你们两个有事的!”

颜渊抬手给了傅凌初一巴掌,大骂道:

“你当真是气糊涂了!居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璟王遇袭之事,与太子何干?虽然皇宫重地混进刺客很不应该,但我相信太子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璟王爷伤势严重,必须赶快诊治,你还不赶快随我出宫?”

傅凌初挨了一巴掌,清醒了不少。她知道颜渊这么做全是为了帮她脱身,但心中还是气闷!眼见风权胤因她那一席话而变得神色怪异,她就算是再没脑子也能猜到他是做贼心虚!

她与颜渊一人一边,搀着风权卿想尽早回去。不想,未走几步就被皇后娘娘拦住了去路。大概是来的时候太过急促,皇后那端庄的发髻已有了几分松动。她看了看满脸阴郁的傅凌初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风权卿突然道:

“宫中自有太医可以为卿儿诊治,何须出宫?”

傅凌初急红了眼,刚想爆发,忽听头上传来虚弱的声音。她仰起脸,见风权卿轻启薄唇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她顿时忍不住心中的辛酸,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皇后娘娘,您是以为神医颜渊之名,还不如宫中太医是吗?”

因为风权卿的话,傅凌初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一出言便堵死了皇后的话。

她朝前迈了几步,居然没有一人胆敢上前阻拦。她脚步顿了顿,转头朝风权胤道:

“太子殿下,我那陪嫁女官在宫中迷了路,还请殿下帮我将她寻回。”

风权胤知道她话里有话,也知道他说再多她也不会相信。索性笑着点头,应了她的要求。

白辽辽正被苏衔缠得脱不了身,一听傅凌初要走,急得用力去甩苏衔的手。奈何苏衔像是吃准了她会挣脱,反而抓的更紧了一些。

“苏衔你混蛋!快放手!不然别怪姑奶奶对你动粗!”

白辽辽瞪着眼睛,提起脚狠狠地往苏衔的靴上踩去。苏衔被狠狠地踩了一脚,但脸上的笑容依旧轻浮讨厌。

“辽辽,你玩够了,也该跟我回去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此情此景,大概会觉得苏衔是个深情款款挽回少女芳心的痴情男子。但事实上,他的身旁就站着他那未过门的准王妃。她一脸鄙夷地看着白辽辽,双手示威一般缠上苏衔的肩膀。

“是啊,妹妹,不要任性了。你都不知道王爷有多疼你。姐姐可是羡慕的很呐。”

那娇柔做作的声音听得白辽辽胃里一阵泛酸。她张嘴就骂:

“谁是你妹妹?少攀亲戚恶心人了!你不就是怕我跟你抢这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么,我告诉你!姑奶奶我还真不稀罕!”

傅凌初撑着风权卿,见白辽辽没有跟上,便扭头看了颜渊一眼。颜渊点点头,将风权卿翻了个身,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傅凌初这才举步,在众人的注视下悠悠地向白辽辽走去。她瞥了眼白辽辽的手臂,原本白皙的肌肤此刻因为挣扎与禁锢而微微泛红。她的声音清冷平静,早已没了方才的失控。白辽辽担忧地看着她,只见傅凌初抬眼冲她微微一笑:

“苏王爷,我家厚厚可曾亏待过你?”

苏衔皱了皱眉,手下稍一用力,白辽辽便疼的呲牙咧嘴。

第96章 所谓宫宴

傅凌初抬手轻轻搭在苏衔的手上,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来:

“不知苏王爷可否记得,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

苏衔以为她想跟自己索要白辽辽,一时情急,怒道:

“那又如何?本王可没求你出手相救!”

傅凌初慢条斯理地点头道:

“的确,当初苦苦相求,让我救你一命的的确不是你。”

她看了看白辽辽,忽而扬唇一笑:

“所以,你并没有欠我什么。而我……也不是来向你索命的。你的伤还未痊愈吧?以后也请注意****的次数,你体内的银针,虽然可以为你通脉续命,但太过火,可是会生锈的……”

白辽辽闻言一惊:

“什么银针?什么通脉续命?”

傅凌初笑而不语,但苏衔却渐渐地松开了白辽辽的手臂。他定定地看着傅凌初,眼里似有不甘。傅凌初只是笑,而白辽辽则是怪异地看着两人眼神交战,只觉气氛微妙。

许久,苏衔才默默地垂下眼,唇角泛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来:

“你走吧,代我好好照顾她。”

傅凌初转过身,坚定而果断地下了一个结论:

“你果然更爱自己,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家厚厚。”

白辽辽就算再笨,字面上的意思她还是听得懂的。她佯装无所谓的样子,揽着傅凌初的手道:

“你才知道啊,我早看透他了。你真以为世上还会有第二个风小呆吗?可以什么都不顾,连命都不要地来爱我?别开玩笑了……”

白辽辽紧紧地挽着傅凌初的手臂,像是倾注了自己浑身的力量。傅凌初皱了皱眉,携着她走了几步,忽而又回头道:

“还请苏王爷替我带一句话给贵国巫相,请你告诉他,若是不能解决这次天灾,先解决一下**也是可以的。”

傅凌初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带着白辽辽大步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这个璟王妃,未免也太嚣张了!根本没有将我们殇州国放在眼里!她不就是仗着背后有雷州国撑腰么!有什么了不起!若不是有安魂珠作嫁,恐怕连傻子都不会要她!”

苏衔不厌其烦地推开身边的女子,低声训斥道:

“你今后可是要辅佐本王的正妃,如此小题大做,口出秽言,成何体统!”

被莫名训斥了一番的女子咬着皓齿,不堪地低下了头。刚才与之起过争执的宛州公主,忍不住讽刺道:

“苏王爷的家事可比那戏台子上的戏精彩多了!不过有些人呀,就是有嚣张的本钱。有本事,也学人家投个好胎。我劝你呀,最好长点见识再说话。一个劲地说人家穿的寒酸算什么本事?今日你没当众出丑,那是人家不想拂了你的面子。你知道人家头上那对红玉簪子值多少钱吗?当真是井底之蛙,只会叫嚣。”

宛州公主话音一落,才刚抚平受惊的心的众位女眷纷纷又吃一惊。

“红玉?莫非是那生于雪山矿中,坚硬无比的雪山灵玉?”

“是呀,本公主小时候也得过一块。那会儿还小,喜欢跟着皇兄爬树掏鸟蛋,后来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那玉就裂了。”

那宛州公主用大拇指点了点尾指,冲众人一笑道:

“这么小的一块红玉,用红绳系着。还是父皇亲自给系到腕上的呢……”

说着说着,她舒了口气,带着淡淡的鼻音撇撇嘴道:

“可惜裂了之后便戴不了了,直到现在也没寻到完整的一颗。”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但细想之下又觉着神奇。那么小的一块玉,摔碎的几率实在太小。莫不是那红玉替公主承了那伤害,怎会无端裂掉?两者一联系,众人的眼神都变了。羡慕有之,嫉妒亦有之。不想那北国公主竟这么得宠,看来璟王是得了个大便宜,难怪连精神都好了不少。

只是那刺客,又怎会无端找上无害的璟王爷?莫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样,璟王妃为了治好璟王爷的痴病,将安魂珠给了风权卿?

好好一场宫宴因为璟王受袭而冷场。此时也没人会在乎什么灯谜不灯谜了。几位不喜热闹的文臣推说身体不适,连番告退。皇后对这些人颇有微词,但碍于今日来的都是拥立太子的党派,也不好当面发作。只是邀了女眷步入内廷,开始了华而不实的宫宴。所谓夜宴,不过是笼络朝臣,培养势力的必要手段。人人心知肚明,却都默契地不去拆穿。酒席上,人人各怀心事,却依旧陪着笑颜,推杯换盏。气氛融洽的,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众人的错觉……

颜渊将风权卿背出宫外的时候,白毅正在马车上打盹。多年的习武令他的感官变得十分敏锐。大老远,他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刚一起身便看到颜渊快步朝他走来。

他定睛一看,心突突地一跳。又见傅凌初与白辽辽紧随其后,立刻下马将人接了过来。他配合颜渊将自家王爷抬上马车,好看的浓眉皱成了一团。

“王妃,王爷这是。”

傅凌初不发一言,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然后将风权卿的头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颜渊知道她心中难过,于是拍着白毅的肩膀安慰道:

“出了点意外,你家王爷遇刺,凌儿她……受了点刺激。你先带他们回府,我回一趟颜家,马上回来。”

白毅狐疑地看了一眼傅凌初肿了半边的脸,又看了看像是吃了大便的白辽辽,皱眉问道:

“左左呢?”

颜渊叹了口气,摇头道:

“怕是凶多吉少。”

白毅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扬起长鞭狠狠往地上一甩。既然风权卿是在皇宫中出的事,那必定与皇族之人脱不了干系。一想到自家王爷天真温顺的心性,他就恨不得冲进皇宫将有关人等抓起来暴打一顿!

白辽辽拍着胸脯退了一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沉默寡言的白毅发飙。也不等他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十分自觉地爬上了马车。

“切勿意气用事,先送你们家王爷回府救治。”

颜渊不再多言,匆匆掉头往颜家的方向走去。白毅满脸寒霜,甩了一鞭,那马儿受了惊吓,举头嘶鸣了一声,而后快速地往璟王府奔去……

第97章 入药引毒

傅凌初忙了一晚上,给风权卿查看伤口,止血,包扎。每一个步骤都做的小心翼翼,她活了两世头一次那么害怕失去。一夜之间从慌乱到沉稳,整个人变成熟了不少。

她握着风权卿的手,想着他用瘦弱的身躯替她挡下黑衣人的刺刀,为了不让她担心,还勉强牵起一抹笑来。用温柔到令人心疼的声音跟她说“我死不了”……

他总是在危险来临之时,义无反顾地用他那弱不禁风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总会让她想起不归谷中的腊梅。即便风雪飘摇,依旧傲立枝头……

其实傅凌初心里清楚,如果颜渊没有及时赶到,并让风权卿吞下了护心丸,或许今后她连哭的资格都会失去。原来人麻木的时候,眼泪是掉不下来的。她似乎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风权卿嘴角溢出血痕的样子。心仿佛受了千刀万剐,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风权卿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他右后肩被刺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很可怕。昨夜那黑衣人拿着的刺刀,两头尖尖,长着倒刺,乍看之下很想箭头。但又似乎比箭头更利更尖。傅凌初经历克制住悲愤的情绪,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辜负了颜渊的一番好意。

风权卿幼年中毒,虽不致死,但那毒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渗入骨髓之中。虽然她先前已经帮他清除了一部分余毒,但用的方法很是极端。若是寻常状态不会影响到他的健康,可一旦伤及骨头,便会引动毒素扩散至心脉。

虽然护心丸可暂时护住风权卿的心脉,但她若不及时将余毒全部清除,风权卿便会一辈子躺在床上……

她犹记得风权卿浑身是血地趴在床上,她拉着颜渊的衣摆,苦苦请他出手相救。然而,颜渊检视了许久,才慈爱又怜悯地望着她道:

“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让他安心地去吧……”

那一刻,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一阵晕眩。原来,这便是天塌下来的感觉!她想念他的笑,想念他像只无头苍蝇,绕着她不停打转。但是,强烈的思念只会将她击垮……

傅凌初想了想,走到书桌旁,执起毛笔,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她将刺伤风权卿的那把刺刀画下,又在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是她想了一夜,在矛盾和挣扎之下做出的决定。想要治好风权卿的办法并不是没有,方法有很多,但全都需要一样东西——宛州国三角麋鹿的血!

关于三角麋鹿,她知道的不算很多。也就在红妆留下的医药典籍里,看到过有关记载。医书中说,三角麋鹿的血可以入药引毒,是十分珍贵的上等药材。但因三角麋鹿是宛州国百姓心目中的神使,所以别说取血,就连见上一面都得等到祭天之日。

傅凌初搁下笔,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忽而想起风权卿那双黑的深沉发亮的眼眸,那颗干成枯叶的心这才有了一方知觉。她猛地想起她仍活着的原因,是因为风权卿不愿让她受伤。他那么袒护她,怎会忍心看她郁郁寡欢?

傅凌初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来,从今往后她要学着坚强!只是风权卿……那个护犊的呆子!傻瓜!笨蛋!他明明已经为她吃了很多苦,明明总被她欺负调戏,为什么他还能笑着保护她,拼了命地想要护她周全呢?她明明长得比他壮,吃的比他多。她明明让他不要管她的!

“王妃。”

白毅还是昨日那身打扮,想来也是因为风权卿而到处奔波,也是整夜没有休息。傅凌初朝他点点头,举步走到他的面前笑道:

“你要保重身体,我把呆子……交给你了。”

白毅看着傅凌初憔悴惨白的脸,缓缓道:

“王妃要出远门?”

傅凌初点点头,声音如山谷中悠扬的回音一般空灵。

“我要去一趟宛州,你帮我好好照顾呆子,好吗?”

白毅握剑的手紧了紧,抬头对傅凌初道:

“你何苦勉强自己……笑不出来就不要笑。”

傅凌初的笑凝在了脸上,许久她才垂下眼帘对白毅道:

“呆子他,再痛,再难受都会笑的很温柔……起初我也认为他是傻子,天底下有哪个正常人会像他那样天天微笑,天天开心?但他听到进宫会害怕,他看到皇后……会把我的手握的生疼……而我,从未细想过他为何如此!只是自大地认为,有我在,他便不会受伤。我……竟盲目至此……”

“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皇后本就没有打算邀我入宫。如果我不理会皇后,佯装身体不适,她定不会为难于我。可我却有私心,想撮一撮她的锐气。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偏偏将呆子带回那个牢笼!他怕!他怕的从来不是自身的安危。我竟如此愚钝,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他是怕我为他出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你若如此说,错的便该是我。是我见不得白辽辽那丫头整日失魂落魄,才与左左劝你带她一同入宫。若不是如此,凭你的性子,又岂会贪图一时之快而进宫赴宴?若你没有入宫,王爷又岂会遇袭!”

“这怎能怪你……苏衔虽然设局让我入宫,但我若不去他又能耐我如何?我只是见不得他欺负我的家人。带厚厚进宫为她出口恶气,是我心甘情愿……”

“啪”地一声,白辽辽手中的盘子应声而落。上头盛着清粥的瓷碗摔在了地上,碟子里的配菜飞溅了一地……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傅凌初与白毅匆匆走到她的面前。突然鼻子一酸,扑进傅凌初的怀里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凌初,你当我是什么做的?我白辽辽何时稀罕过苏衔?他算什么东西?他算什么东西啊!”

白辽辽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风权卿,一时悲从中来。

“风小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白辽辽也绝不会独活。就让那个该死的苏衔左拥右抱去吧!只要风小呆平安无事,我只要他平安无事!”

傅凌初见她那个模样,心中陡地一颤。这傻丫头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吧?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苏衔,但他毕竟是碍于形式,不得已而为之。他生于皇家,又有一个年幼的皇侄要扶持。如果不能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殇州皇室必定覆灭。

其实,苏衔也是个可怜人。因为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命运。自古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能不能与白辽辽走到最后,还要看他怎么取舍。

这么一想,她的呆子眼里心里空无一物,倒真像是一位遁入空门的得道高僧。

傅凌初叹了一回,将白辽辽从怀里推远了一些:

“你想呆子平安无事,那便擦好眼泪好好听着。”

傅凌初看了眼满是眼泪鼻涕的衣服,索性拿起袖子替她擦了擦满脸的泪痕。

“呆子的伤势并不算重,肩骨刺穿嘛,只要敷上药,等着慢慢愈合就好。我去一趟远门,你帮我好好看着呆子,可好?”

白辽辽狐疑地看她一眼,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你要去哪儿?风小呆还在床上躺着呢,你怎么不陪他?”

“我去寻一方药材……”

白辽辽一听,忙道:

“我陪你去。”

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白毅也突然出声道:

“就让厚厚陪你去吧。”

傅凌初翻了翻白眼,只觉得这两个家伙跟呆子处久了,潜意识里被同化。居然个个都变得这么黏人。

“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寻到了药引就回来。你们就乖乖留在璟王府替我好好照顾呆子就行了。左左回来一定还要忙救济灾民的事。有你们在,我也放心些。”

提到左左,白辽辽这才想起颜渊托她带的口信。她紧张兮兮地观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外人之后,才凑近傅凌初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师父叫我告诉你,左左昨夜擅闯皇后娘娘的寝殿,被留守的嬷嬷关了禁闭。他已向皇后娘娘澄清了误会,只说左左寻人迷了路。今日一早他就派了人去宫中接应,估计已经快到璟王府了。”

傅凌初皱了皱眉,擅闯寝殿就要关禁闭吗?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都没过问缘由就关了禁闭?”

左左居然也会愿意吃这哑巴亏?

“我师父他还说了些什么?”

白辽辽点点头,摆出一张严肃的脸道:

“听说是有人给左左施了刑,她受到了惊吓,现在无人问她什么,她都说不记得了……”

傅凌初眸光一冷,不怒反笑道:

“可有听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对左左动用私刑?”

“动手的是皇后宫中的老太监,听说跟了皇后几十年,十分得宠。哦!听说还是个哑巴呢……”

傅凌初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道:

“我知道了,你叫人将这里收拾收拾。随我去接左左回来吧……”

傅凌初心中沉闷,只觉得有事将要发生。她抬眼看了看外头密布的乌云,有些讪讪地抬起脚迈过了满地的狼藉……

第98章 蜕变

因为一次宫宴,一个刺客,让她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左左为了寻找迷路的白辽辽途径皇后寝宫,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差点就命陨宫中。若不是她没有当下反抗,还装出一幅受了惊吓的傻样。或许也不会有命出来将这个令人震惊的内幕消息告诉给她。

只是,她至今还想不明白。为什么风权胤能狠心对自己的同胞兄弟痛下毒手!当年,风权卿才多大,他居然能亲手喂自己的亲弟弟喝下那碗致命的毒药!

深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命案,多少皇子因为争名夺利而夭折。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虽然明白,却还是忍不住心痛。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风权胤时,他流露出的关切与疼惜。若那些都是假的,她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

倘若亲情不可依靠,那在遇到她之前,风权卿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如此风轻云淡,为什么他还愿意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选择了相信?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傻子,能纯然到纵使伤痕累累也坚守着心中那一方净土。他给她带来的感动和震撼又何止一点?

风权卿!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只不过是比别人对他好那么一点,他便傻傻地豁出性命来护她周全。若她将自己的一颗芳心交付给他,那他岂不是死了也要赖在奈何桥上等她下来跟他团聚?

她不能让风权卿一个人傻傻地等在奈何桥畔,所以她当即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寻找三角麋鹿的旅程……

经过多方打听,她终于来到了三角麋鹿的栖息之地——灵溪谷。灵溪谷位于青州国与宛州国的交界之地,也是宛州国扎营练兵镇守的边陲要塞。这里有繁茂的树林与鲜嫩的草地,还有四季不涸的水流以及一座座层峦起伏的山峰。傅凌初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宛州国边境,正是她的“出生”之地。

一般人绝对不会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但傅凌初却偏爱跋山涉水做个偷渡者。她十分享受餐风露宿的生活。累了就找一棵树,爬到安全的位置,撒上驱虫的粉末。再拿绳子将自己的身体绑在树腰上,闭眼小歇。渴了就拿白毅送的匕首砍一段竹子盛水来喝。饿了吃野果干粮,偶尔抓几只山鸡打打牙祭。没有风权卿在身边的日子,她不愿让自己过得太过舒坦。只是在孤立无援的野外,一点一点加深对他的思念。

临走前,她给写了一本厚厚的故事书交给白辽辽。她千叮万嘱,一定要再第二日才能揭晓结局。

那时候白辽辽看她的眼神极为怪异。直到出发前,她才抱着那本《一千零一夜》嚎啕大哭。她终于明白风小呆所讲的精彩故事源自哪里。那时,他说给她听,这回便让她来哄他开心!曾经的她们嬉笑打闹,活的那么肆意潇洒。如今,一场生死离别反倒让她们坦然地接受了蜕变……

成长总是痛苦的,傅凌初乐在其中。她一无所念地活了两世,终于因为风权卿生了改变的念头。或许,她应该更坚强一些,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奋力一搏!

傅凌初站在枝头,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呼喝之声,再次揉了揉她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她果然没有看错,在经历了五日的翻山越岭后,她终于见到了除野生动物之外的活物!

那是一片被刻意清理出来的空地,站了大约百来人。他们个个手拿长矛,昂首挺胸地站着。从上往下看去像极了电视里的兵马俑,一列一列地很是整齐。一个身穿银甲的男子,站在最前方,手持一柄厚重的大刀,声音犹如洪钟一般敲击着她的耳膜。

“再过几日便是遴选精兵的日子。若是被傅将军选中,他日定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我希望你们都能牢记攻守要领,好好对待这一次的战前演练!现在听我指令!分成两组,按照之前的编排,攻守各站一方!”

傅凌初饶有兴味地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迅速拆分成两队。随后战鼓敲响,只听为首的人将大刀一挥,大喝了一声:

“开始!”

双方立刻摆出对战姿势,一方持矛,一方持盾,乱糟糟地混成了一团。

傅凌初倚着树干,低低地笑了出来。这算什么练兵的方式,拿盾的不把拿矛的当敌人,拿矛的不敢真的对拿盾的下手。这场对战根本毫无价值。

就在傅凌初觉得没趣,打算躺回去继续睡个回笼觉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

“你觉得很好笑?”

傅凌初吓了一跳,条件发射地抬手甩去一针。身后那人似乎没料到她会受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针。

傅凌初转过身,见一男子低了头去看那根扎在他胸口的银针,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你有没有搞错?想吓死我啊!这棵树是我先占到的!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要看耍猴找另一棵树去!”

那男子原本是蹲在树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挨了一针的缘故,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傅凌初不耐烦地将他的脸按到树干上,许是下手重了点。那男子迷迷糊糊地抬眼对她道:

“突然之间……好困啊……”

傅凌初凑近他的脸瞧了瞧,见他长得还算不错,放软了语气喃喃道:

“中了我的**针,当然困啦!”

“可是……我……不……想睡。”

傅凌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威胁道:

“不想睡就去死怎么样?”

男子像是梦呓一般低语道:

“也……不想……死。”

傅凌初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犹如猴戏的战斗,唇角渐渐扬起一道惑人的弧度。

“就这水平还精英?啧啧……耍猴还差不多……”

傅凌初懒洋洋地升了个懒腰,将那与她争夺领域的男子往旁边推了推。结果一个用力过度,那陷入昏迷的帅哥便直愣愣地向后倒去……

第99章 我是好人

“砰”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引来了各方的注意。那手持大刀,将军打扮的男人,举手示意暂时中止混战。

傅凌初无力地抚额,只觉得今天是走了狗屎霉运。她默默地将自己隐藏在浓密的树叶之后,只求不要有人看到树上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才在心里暗暗为那个长得还算不错的男子祈祷平安,就听一声略显惊慌的男中音低吼道:

“三皇子!”

傅凌初瞪大双眼,看了看那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家伙顿觉冷汗淋漓……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你们还不快过来把三皇子扶回军营!”

领头男子的话还未说完,那群猪队友便纷纷放下手中的矛和盾,一起涌了上来。傅凌初被他们呆头呆脑的样子逗乐,一个不慎便笑出了声……

“谁?”

那将军手中的大刀一立,锋利的刀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折现出森然的刀光。眼见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就要往她这边挥舞过来。傅凌初忙咽下口水,认命地高举双手,大喊道:

“别别别……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她将随身携带的包袱往下一扔,结果一个小兵上前怒道:

“你是何人?胆敢私闯军营重地!”

这个问题的确让人无言以对。她是什么人?说实话她现在都还有点糊涂。要不说实话?然后告诉他们,她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倒霉蛋?呵呵,他们信不信倒是其次,将她当场击毙的可能性倒是很高。就说是青州璟王爷的王妃?算了吧,被当成奸细抓起来事小,万一连累呆子他们就不好了……

反正已经占了傅子御的女儿的身子,要不就说是傅大将军的女儿吧!但是……她从小就跟颜渊相依为命去了,傅子御还认得出她么?听说她这张脸可是长的跟红妆一点都不像呢!

正当傅凌初苦恼着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之时,为首的男子已经叱退众人,站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人,私闯军营重地都是死罪!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贼人拿下!”

傅凌初听到“贼人”一词,便是满头黑线。外星人,王妃,将军之女怎么都比贼人拉风一些!她从树上慢慢爬下,高声为自己辩解道:

“我不是贼人!我是好人!是好人!”

当初她学爬树的时候,可没想过树底下会有几百个人盯着她的屁股!那一刹那,忽然倍感压力,只觉得脑袋要被盯出一个洞来……汗!

傅凌初郁结个半死,但还是高举双手,故作镇定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凌初,会点医术。来灵溪谷也只是寻药而已。”

“寻药?”

那将军鄙夷地看了一眼她那小身板,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凭你?”

傅凌初为了方便出行,穿的是便于行走的男装。头发扎成了马尾,垂在脑后一晃一晃。那张脏兮兮的小脸素面朝天,乍看之下的确有些像落魄的乞丐。

听到那声嘲讽,傅凌初将小身板一挺,十分硬气地说道:

“我怎么了?你别看我这样,我什么病都能医治,不信你可以考我一考。”

那将军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倒像是电视剧里的奶油小生。他的那张娃娃脸,配上那一身银甲战袍,实在有点像偷穿了高跟鞋的小女孩……

若不是他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凌厉之气,说不定傅凌初早就捧着肚子笑个痛快了。

“是吗?既然你医术高超,那可否现在就让三皇子清醒过来?”

傅凌初抽了抽嘴角,她居然会跳进自己挖的陷阱里!

“我觉得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傅凌初指了指被一位士兵用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的三皇子,干笑一声道:

“这个人从树上摔下去的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话音刚落,四周霎时一时寂静。好吧……她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将军大人狐疑地看着她,许久才微启薄唇问了一句:

“三皇子是从树上摔下去的?”

傅凌初下意识地闭上嘴巴,将头晃成了拨浪鼓。那位奶油将军十分和蔼地对她点了点头,大掌一挥,淡淡地说了一句:

“把她给我绑起来!”

于是乎……傅凌初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军队扎营的地方离操练的地方并不远。傅凌初终于享受到了被横着高高举起的高规格待遇。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猪,只能仰头望着蓝蓝的天空为自己悲惨的未来哀悼。

大老远地她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马啸。在这绿草遍地的地方,连马儿都多了几分桀骜。傅凌初几乎是被扔到干草堆上的,都是一些粗野惯了的士兵,最不会的便是怜香惜玉。更何况她灰头土脸的样子,也没有让人怜惜的本钱。

傅凌初认命地在干草堆上滚了滚。她的手还被粗绳捆着,想挪出一个舒适的姿势都有些困难。

外头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之声,隐约可以听到他们在喊“一”,“二”之类的,估计是在训练攻击的姿势。

“哎,你听说了没?听说三皇子方才在树林里被人行刺,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

门口传来一个小士兵八卦的声音,成功地引起了他身边另一个士兵的好奇。

“谁这么大的胆子,连三皇子都敢行刺?”

“你傻啊!军营里的人谁敢对三皇子不利!我猜啊,行刺三皇子的人就是屋里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你想啊,他为什么会被五花大绑扔在这儿?不就是因为行刺失败被秦将军抓了个现行么!”

傅凌初默默地在心里为这位八卦君点了个赞,这等想象力不去写可惜。

“他?不会吧?他都还没有三皇子长得高,这身无三两肉的,也能当刺客?”

傅凌初的嘴角一抽,什么叫身无三两肉?她胸部虽小,但还是很肥硕的一只好伐!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不可貌相!越是长得不像刺客的人啊,偏就是真的刺客。我娘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总之咱们小心一点,别让他跑了。要不然秦将军怪罪下来,我们可都不好交差。”

第100章 平胸的好处

“秦将军有令,立刻将刺客压到三皇子处,等待发落。”

八卦君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传话小哥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傅凌初甚至还没来得及挪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已被人重新架起双臂,拖出了干草堆……

宽敞的操练场上,士兵们个个英姿焕发。那一声指令一个动作的操练,更是气势磅礴。队伍的最前方,立着一匹马儿,上面坐着一身戎装的大将军。他冷峻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士兵,即便紧抿双唇,不发一言,那威武霸道的气息也足以震慑全场。

微风拂过,残旧的袍子被风卷起,露出了暗红色的血渍。那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贴着袍下冷光凌凌的铁甲之上,将铁血男儿的热血与清冷阐释的淋漓尽致。

傅凌初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十年未见的“父亲”相遇。

“不要以为没有战事便可掉以轻心。你们的责任是保家卫国,国一日不灭,你们就得浴血奋战至死方休!”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却莫名地迎来长长的沉默。傅凌初被两个士兵,左右架着从他身后经过。刹那间,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上心头,她咬着牙看了傅子御的背影一眼。只听一个空灵的声音对她说道:

“是父亲!我要去见父亲!”

傅凌初低咒一声,在心中默念道“现在见面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且他而已未必认得出你啊”……

她这么一想,果然舒服了很多。想起身体里还有一个“傅凌初”的存在,她又感到一阵恶寒。

两个士兵将她带到了一间由木头支起的简陋木房中。屋里只有一张床两张椅子。床上躺着的正是不幸被她扎了一针的三皇子,椅子上坐着的是秦将军和一个油光满面胖老头。那老头似乎正在给三皇子把脉,绿豆小眼微微眯着,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轻叹。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床上的人已回天乏术,只听那胖老头摇头晃脑道:

“三皇子身体无恙,之所以昏迷不醒全是因为中了**香。”

那秦将军忙关心地问道:

“可有破解之法?”

胖老头又故作玄虚地唉声叹息了一番:

“军中资源匮乏,哪会有**香,更别提解药了!”

傅凌初无奈地瞥了一眼还扎在三皇子身上的细小银针。什么解药不解药的,只要把针拔出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真是作孽,她特制的**香可是能够让一头大象昏睡上三天三夜的……

“哎,你们抓我过来做什么?我真的只是来寻药的……”

见跟前的两人,一问一答互动的十分投入。傅凌初不免有些郁结。既然没她什么事儿,干嘛还要将她捆成粽子扔在一边?他们不嫌碍眼,她还嫌弃气氛诡异呢……

那秦将军听到她哇哇大叫,方才扭头向她这边看了一眼。那张年轻气盛的脸上,无意间划过一丝愠怒。

“你口口声声说是来寻药的,那本将军便问一问你。灵溪谷到底有什么奇特的药材,让你不惜冒死私闯军营!”

傅凌初叹了口气,她总不能说告诉他,她要找的药就是贵国国宝,三角麋鹿的血吧!这个解释听上去似乎比迷晕三皇子的罪名还要大上许多哎……

她撇撇嘴,刚想胡诌几句。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适时地打断了她。一匹飞奔的战马扬起前蹄,仰头嘶叫了一声,随后在木屋前落下马蹄,激起滚滚沙尘。距离门口最近的傅凌初很不幸地吃进了一嘴的沙。她低头咳嗽了一声,只迷糊地看见一双黑靴从外踏入了屋中。

“三皇子如何?”

来人的声音低哑无比,以傅凌初专业的水准判断,此人定是歇斯底里吼多了,导致声带受损……

“宋将军不好好在校场练兵习武,怎么反倒来我屋中消遣来了?三皇子如何与你何干?”

“三皇子奉旨来营中巡视,那保护三皇子便是宋某的职责。既然三皇子遇袭,拿宋某就该负荆请罪。”

秦将军一听,扬唇笑道:

“宋将军言重了。这刺客又不是你派来的,你何罪之有啊?”

傅凌初听他又要在自己的头上乱按罪名,一时没能忍住,出声反驳道:

“我说了我不是刺客!”

她的抗议终于引来了宋将军的低头俯视。但他只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对秦将军道:

“这孩子就是你说的刺客?”

傅凌初闻言恨不得立刻吐出一口血来。这两人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放进耳朵里啊!

“三皇子昏迷的时候,只有她在附近。”

这话够明显了吧,有嫌疑的舍他其谁?傅凌初纠结的心肝肺都在隐隐作痛。还好当时她抽出的是**针啊,要是不小心给那倒了血霉的三皇子扎了毒针。那她岂不是要被这二货拉去陪葬?

“哎呀,他不就是中了**香嘛!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你们至于把我当刺客抓起来吗?我真的是会医术救人的,你们若是相信我,我可以试着把你们家的三皇子叫醒啊。”

指望这群光长个不长脑的木头们怜香惜玉放过她,还不如自我营救来的可靠。傅凌初堆起笑脸,极为真诚地冲二人眨了眨眼。

那秦将军立马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而那原本背对着她的宋将军似乎被她的话动摇了,转身几步到了她跟前,一个俯身便蹲了下来。

傅凌初这才看清此人的容貌,一时屏住了呼吸任他用带刺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这位将军长得还算不错,墨黑的发,上挑的眉,曲线俊雅的下颚,小麦色的肌肤,一看就是力量型的冷酷美男。他眼神冰冷,紧抿的唇线勾勒出清晰的脸部轮廓,让整张脸显得越发生动和立体……

这样的长相明显比那个奶油小生秦将军更有领军打仗的魄力。只是看他那双冷到冰窖去的眼神,又似乎不如小秦将军来的好说话。

“你会医术?”

宋大将军近距离观察了她许久,才翘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傅凌初点点头,压低声音对他道:

“我的确是偷看他练兵了,不过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那位将军的练兵技巧恐怕比我还差,跟耍猴似的,一点看头都没有。至于那个三皇子,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我当然会吓一跳了。嘛,只是中了**针而已,将扎在他身上的那跟银针拔出他自然会醒过来……”

宋将军闻言一笑:

“你倒是没有说谎,除了医者,还有谁会拿银针当暗器使啊。”

傅凌初激动道:

“我早说这是一个误会,那个秦将军估计是怕我将他耍猴的事情宣扬出去,才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做掉的,一定是!”

都说蠢蠢的女主才会引起n多男主的怜惜与同情,傅凌初决定试一试。果然,宋将军见她压低嗓门一个劲地爆秦将军的短,立刻收起了那张吓死人的扑克脸。

他转头对那黑了半边脸的秦将军道:

“既然是个误会,就放了这孩子吧。”

“误会?三皇子到现在都还没醒!你说这只是一个误会?”

宋大将军没有理会炸毛的秦将军只是走到三皇子的跟前,对那两眼呆愣,盯着傅凌初一脸茫然的胖军医说道:

“医士可否检查一下三皇子身上是否扎有银针?”

胖军医得令,只眯起一双绿豆小眼在三皇子的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的确发现了他的肩头扎着一根极为纤细的银针。那针细如蛛丝,若不留意,的确不易察觉。

他用两指小心捻起,赫然发现这银针竟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香从来只能制成粉末,撒于空中。迷人心智最为有效。老夫倒是第一回瞧见被制成浆液涂抹于银针之上的。敢问小兄弟,你师从何处?此番冒险入营又是所为何事?”

小兄弟?傅凌初郁闷地看了眼犹如飞机场般平坦的胸部,瞬间戳瞎他们眼睛的想法都有了。不过,平胸也有平胸的好处,她不会立马被轰出军营。她想了想,认命地撇撇嘴道:

“我……幼年体弱多病,虽得高人指点一二。但也算是久病成医,无师自通吧。至于为何私闯军营……我当真是冤枉的很呐!我只不过是寻药迷了路,并不是明知故犯,俗话说不知者不罪,你们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虽然傅凌初再三表示自己只为寻药,但若他们发现她寻的是何药材,估计会更严肃地“处理”她吧?

若不是红妆留下的书籍中,曾提到过三角麋鹿的豢养点就在这灵溪谷。她也犯不着身临险境,与这群只懂蛮力的兵哥哥浪费口舌啊!

“我想小兄弟是走错了方向。东行百里的交界之地是地下黑市,那里鱼目混杂,各色商人辗转其间,无论是古董,丝绸,还是古籍,药材,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你找不到的。如果你真要寻药,应该往那里去,军营乃灵溪谷地,只有丛林和沼泽,是不可能生出稀罕的药材来的。”

胖军医也算是军中元老级人物了,对四周的情况也十分熟悉。平日里若是缺药,他也是在黑市补的货。

第101章 激将

胖军营的话算是解了秦将军的惑。他还是不太放心地上下打量了傅凌初几眼,那眼神透着无比的犀利与警告。

“私闯军营可是大罪,就当你不识路,走错了方向。但谋害三皇子的罪名,你总赖不掉了吧?”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我下的那是迷药,又不是毒药。你凭什么说我谋害他啊?”

傅凌初气急,举起被绑在一处的双脚就要往小秦将军身上招呼。

“哎呀,看不出来你还挺凶的嘛,想踢我?来啊来啊!往这里踢!”

“你以为我真踢不到你么?叫手下绑着我算什么本事?你就在那儿干得瑟吧。就你那带兵的水准,还想当什么大将军,自己战死沙场无所谓,可千万不要害别人无辜做了你的陪葬!”

傅凌初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气,但到底打中了蛇的七寸。那嬉皮笑脸的秦将军一听这话,竟整张脸都变得阴沉起来。

“你说什么?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傅凌初知道如果不趁机刺激一下小秦将军,留在军营的大好时机就会悄悄溜走。她若不能顺利留下,那找到三角麋鹿的机会就会变得更加渺茫。一想到风权卿惨白的笑容,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剜下了一块肉,疼的浑身都在颤抖。

“我说,就你那带兵的水准,还想当什么大将军,自己战死沙场无所谓,可千万不要害别人无辜做了你的陪葬!”

她顶着宋将军炽热的目光以及秦将军杀人般的眼刀子,将这不算太长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完。果然,那秦将军是个激不得的火爆脾气,像一串鞭炮似的一点就着。

他怒火更炙,颤着手指着傅凌初口气恶劣地吼道:

“你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傅凌初见这招有效,心中窃喜,面上却突然摆出沉寂无波的样子,斜睨了他一眼道:

“我虽然不是有意,但你方才练兵,我的确是看到了。就你带兵的状态,别说敌人了,就连我都有办法将你打败。”

傅凌初觉得人多不一定真的好办事儿。凡事皆有利弊,比如她前世曾经疯狂地迷恋过的特种部队。人数不多,但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或许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单兵作战能力这个概念。但她却很乐意为二位将军上演一场“纸上谈兵”。

小秦将军果然还是道行浅了一些,只被她那么一激便扬起一抹讽刺与不屑的冷笑,沉声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跟你打这个赌!我们两人各带一队兵!若你输了,就得给本将军当牛做马!”

那宋将军闻言,眉心一皱,好心劝道:

“秦将军,不可。”

“姓宋的!这事儿你管不着!平日里你就见不得本将军好,怎么?现在还想插手管本将军的事儿?我告诉你,没门儿!”

小秦将军这番话也算是说的中气十足,颇有大将之风。傅凌初都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默默鼓掌了。

“秦将军,选兵之日已迫在眉睫……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我都……”

“好了好了,出了事儿我负责行了吧?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要管?跟个老妈子似地瞎操心!你不嫌累,我还嫌烦呢!”

秦将军不耐烦地冲宋将军摆摆手,一脸的嫌弃。纵然是傅凌初这样的外人都看出了些许端倪,或许……这两位将军关系并不是很好?傅凌初看了眼胖军医,见他对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没有表露出半点表情,便在心中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

正慌神间,只听得床畔响起一道嗷嗷的呼声。转眼一看竟是那倒霉的三皇子醒过来了……

傅凌初的心禁不住突突一跳,不会吧……她好不容易用了激将法,将小秦将军咬的死死的。若是半途杀出个三皇子来,会不会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啊?

他要是供出她扎了他,还把他推下树,那她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殿下,臣救驾来迟,还请三爷责罚。”

宋将军见三皇子一醒过来,便忙向床边靠了过去。他拱手半跪在地,身上的铠甲霎时发出了“咔咔”的撞击声。见三皇子醒来,那胖军医捏着那根银针告了退。路过傅凌初身边时还意味深长地向她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为何会在这里?”

三皇子许是刚醒,双眼朦胧地扭头转向了宋将军。傅凌初安安静静地缩在了角落,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奈何那宋将军是个老实人,见主子一脸茫然,便好心地为其解释道:

“这位小兄弟说,他误将三殿下当成了歹人,便扎了殿下一针,殿下可还记得?”

那三皇子目光游离,环顾了一圈后,又缓缓地定在了傅凌初的身上。最后他瞪着眼睛,指着她道:

“你你你……是你!”

傅凌初哀嚎一声,心道完蛋了。没想到三皇子“你”了半天,将她的命都吓去了半条才卷着舌头道:

“你不是那个取笑小秦练兵像耍猴的小伙子吗?”

傅凌初的眼角抽了抽,心中暗自腹诽,这位三皇子殿下,您说话敢不敢一次性说完!

但好歹他没供出自己攻击他的事情,傅凌初还是选择了忍!

她能忍,但不代表别人也会忍。秦将军一听“耍猴”这个评价,立马气得炸毛。他随手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把举起就朝傅凌初劈去。

傅凌初倒是淡定,她正愁没有借口继续赖在这儿呢。受点伤刚好,她也能够赖的更加名正言顺。

哪知他手中的佩刀才刚刚扬起,那三皇子便跌跌撞撞地下了床,伸手就想来个空手接白刃。

宋将军许是察觉出了主子的意向,先他一步快速出掌,正好击中了秦将军的手腕。那尖锐的刀锋劈头盖下,傅凌初却只风轻云淡地抬头看了一眼。见小秦将军未能得手,她心中一阵惋惜。

“你疯了!这一刀下去,他焉有命在!”

宋将军厉声叱喝,轻而易举地夺下了秦将军手中的佩刀。

“小秦啊,不过几句玩笑话,你又何必当真呢。”

三皇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却完全出卖了他。不必当真?那他嘴角边上那抹类似围观看戏的表情难不成是她的幻觉?

“殿下不必为这家伙说情!居然敢嘲笑本将军练兵像耍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敢不敢赌一句话!输了,本将军一定要你好看!”

那小秦将军好一通摩拳擦掌,貌似她若输了,就将她扒皮抽筋。他那张别扭又傲娇的脸着实逗乐了傅凌初,真是可爱啊,不过还是没有她家的呆子可爱。

“比就比,但若是你输了呢?”

傅凌初可一点不傻,若是没有称心的赌注,她可是没有什么动力去赢这场赌局的。

“你在说什么笑话?”

秦将军自信满满地仰起头,居高临下地冲傅凌初哼哼道:

“本将军怎么可能会输?”

“怎么?怕了?”

傅凌初丢给他一记“我就知道”的眼神,激的那小秦将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宋将军还未来得及阻止,便听他扯着嗓子嚷嚷道:

“本将军会输给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哼,好哇!若是本将军输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但若是你输了,本将军要你在额头刺上‘有眼无珠’四个大字!”

“一言为定!”

傅凌初晃了晃自己的脚,表示举双脚赞成。一旁的宋将军闻言只是一个劲地叹气,倒是那三皇子还在一旁不停地煽风点火。

“小秦啊,你可要为我们宛州大军争口气啊!”

“小秦啊,本殿下看好你哦!”

“小秦啊,择选精兵一事,本殿下会跟傅将军说延迟一月的。你只管放手一搏,不要有任何顾虑!”

对于三皇子明摆着要看他们热闹的行为,傅凌初表示无所谓。她挪了挪被绑成了粽子的身躯,不满地对秦将军嚷道:

“既然已经愉快地决定要赌上一注了,那你是不是要正当大明一点?即刻起,赌局生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松绑,好让我去履行赌约啊?”

秦将军一把夺回宋将军手中的佩刀,目露凶光地看着傅凌初道:

“你最好不要输给我,不然本将军要你好看!”

傅凌初呲牙咧嘴地冲他一笑,心里却默默地为他点上了一盏蜡烛。好歹她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孩纸,就算没吃过猪肉,但多少见过猪跑,平时也没少看军事科教频道。真要比起来,这位半吊子将军还不一定能赢她呢!说起来,她也算是正大光明地作了一回弊。可惜,此事天知地知她知,小秦将军却不知。比赛的结果还真不好说啊,不好说……

虽然,秦将军脾气火爆了点,但却是个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他手起刀落,割断了绑在她手脚上的绳子。即便脸色难看的像是吞了大便,但还是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本将军不想占你便宜。你军营中的士兵你可以随便挑。”

第102章 崩溃

傅凌初闻言不觉惊讶,下意识地反问道:

“我要傅将军手下的士兵也可以?”

小秦将军面不改色地回了她一句:

“随你。”

便大步地跨出了木屋。

傅凌初抓了抓后脑勺,似乎还在揣测他口中的“随你”是个什么意思。只听默不作声的宋将军突然出声道:

“秦将军从小就十分崇拜傅大将军。虽然他是世袭的将位,但他一直以来也付出了很多。可惜,他终究不是将才……”

傅凌初“啊”了一声,回头问道:

“将军之位难道也是可以世袭的吗?”

宋将军沉默了,看他双眼无神的样子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回答她的是三皇子,他难得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她说道:

“秦将军的父亲是傅将军手下的一员大将。他为人刚直不阿,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是当年军营里除却傅将军之外最受将士爱戴的将军之一。他最擅长的是箭术,百步穿杨不在话下,最厉害的是他曾在百米之外射穿了敌军将领的脑袋!”

傅凌初闻言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敬畏。那么厉害的人物,若是活着必定是叱咤风云的,豪气万丈的大人物。不过,她这想法才秉持不到几秒钟。三皇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跌眼镜。

“可惜啊……小秦除了长得像已逝的秦将军之外,无论性格还是才能都及不上他的父亲。所以他才急着想要证明自己吧……”

傅凌初刚在心中为秦大将军建立起的伟岸形象瞬间崩塌。长得像小秦将军?那岂不是另一个奶油小生……

她忍不住在心中脑补了一下秦大将军的模样。一张脸,长得与小秦将军一模一样,然后鼻子底下添两撇胡子,再拉着一张弓,眯着一只眼睛……

傅凌初整个人都凌乱了,好可怕!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可不能小瞧了小秦将军。万一他的将才被她一不小心激发出来,那她可真要做好被毁容的准备了。在脑门上刻上“有眼无珠”,那还不如直接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痛快呢!

傅凌初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刚想冲出屋外。岂料衣领被身后的三皇子一把揪住。

她恶狠狠地回头怒视对方,亮出两颗虎牙阴笑道:

“三皇子殿下还有什么事儿吗?”

“你似乎还欠本殿下一个解释?”

傅凌初的小心肝一颤,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什……什么,什么解释?我……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三皇子危险地眯起眼,凑近她的耳边道:

“你拿针扎本殿下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傅凌初脸都青了,挥着爪子就朝他挠去。

“什么后果不后果的?谁知道你是谁啊?像鬼一样出现在背后,我没给你扎毒针就很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旁的宋将军似乎已经发呆完毕,正疑惑地朝他们二人看过来。傅凌初挥舞着爪子挣扎道:

“皇子了不起啊!皇子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啊!不就扎了你一针而已么!至于这么小气么你?”

“什么叫扎了一针而已啊!你这家伙还真够大胆的啊!连本殿下都敢戏耍!”

傅凌初扭着头怒道:

“扎都扎了,你还想怎么样?”

三皇子冲着干瞪眼的宋将军挥挥手道:

“你想退下吧,我有些话要跟这个家伙说。”

宋将军疑惑地看了看三皇子又凝重地看了眼傅凌初,随后真的应了声“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傅凌初见人已走远,一爪子拍开他的手,带着满腔的怒意问道:

“有什么屁赶紧放,我忙着呢!”

那三皇子扬了扬眉,突然伸手擒住了她的下巴。傅凌初一阵吃疼,双手扒着他的手怒道:

“你做什么,放开你的咸猪手!”

她瞪着眼睛,恨不能用眼神将眼前的男子给生生凌迟。可惜,眼前人并没有一点被怒视的自觉,反倒笑的花枝乱颤。

“长得也算不上漂亮,瞪着眼睛就更丑了。但是本殿下怎么就这么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呢?”

傅凌初怒道:

“因为你变态!”

三皇子笑容越发的灿烂,他松开她的下巴,改捏她的脸蛋儿,硬是将她的嘴巴捏成了“o”型。

傅凌初霎时什么形象都不再顾及了,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蛇精病!变态!碧池!放开你的脏手!”

她张牙舞爪地想要推开三皇子,无奈身高没人家高,力气没人家大。只要化悲愤为脏话,咕噜噜地骂个不停。

三皇子也不恼,只愣愣地看着她的双唇出神。傅凌初骂的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舌舔了一下下唇。不想一张脸覆盖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紧接着她的唇被人咬住,她像是被电击中一般,迅速跳了起来。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抡起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像是堵住了她的耳朵,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她气红了双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她居然跟呆子之外的人接吻了!

自从风权卿陷入昏睡,她就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她每天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呆子就在她的身边……

如果不是这样,她真的不敢去想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风权卿的笑容陪伴,她度日如年!就连走一步路都觉得如缚枷锁。

在风权卿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很强大很可靠的模样。因为她想要保护他,所以必须坚强。但她到底是个普通女人,她所有的坚强都只建立在风权卿身上。如今,他为了保护她受了重伤。而她身为医女却只能看着他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她回想着风权卿的一颦一笑,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一发而不可收拾。

被她抽了一耳光的三皇子愣了半晌,见她蹲下身抱住脑袋,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一时竟忘了生气。他只是意犹未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有些郁闷地皱了皱眉。

见傅凌初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他莫名地心虚起来。

第103章 一巴掌的威力

她更像是长在淤泥中的青莲。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普通到毫无特色的女子,竟会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完全失控……

那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不仅扇醒了他,也连同他的自信一并扇去。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傅凌初,竟破天荒地蹲在她面前,对她说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句“对不起”。

傅凌初满眼眶的泪水,模糊中看见那人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跟她说些什么。一时气得又想抽他一个耳光。但她的巴掌还没落到三皇子的脸上,高高扬起的胳膊就已被听到声响冲进屋内的宋将军一把拽住。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傅凌初甩开宋将军的手,跌跌撞撞地往门边走去。他是宛州国的皇子,她不好跟他硬拼,如果想要顺利地待在军营里,她就必须学着忍耐!

灵犀谷,不仅是重兵把手的边境要塞,更是传说中三角麋鹿的豢养之地。而三角麋鹿是风权卿最后的希望,如果不是风权卿替她挡了那一刀,或许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的人就该是她傅凌初!所以就算是要她得罪全天下的人,她也绝无怨言。

宋将军抓着傅凌初的手臂,见她满脸的泪痕,忍不住皱眉问道:

“三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带他下去好好歇着吧。”

三皇子挫败地冲宋将军挥挥手,示意他松开傅凌初。宋将军狐疑地看了眼三皇子脸上那硕大的巴掌印,有些迟疑地松开了手。

傅凌初已渐渐平息了愤怒,一得自由,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三皇子自知理亏便派了宋将军做她的副手。傅凌初并未拒绝,也没空去悲春思秋,她与秦将军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虽说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年。但对行军打战这档子事儿却模糊的很,有人帮着总比没有来的好些。

于是,傅凌初很不客气地将宋将军当成了“度娘”兼“小蜜”。有什么不懂的,全问他,有什么困难也一并扔给他去解决。

在宋将军的口中,她算是对这个世界的军事大致地有了了解。除了行军打战,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枯燥的军营中偶尔也会举办一些“娱乐”活动。譬如模拟对战,精英擂台赛都是军营里每一位**丝士兵鱼跃龙门的捷径。每一位士兵只要经过三年的训练都有报名参赛的资格。若能在比试中一举夺冠,无论你是名门望族,还是无名小辈都将直接编入傅家军中,成为军营中人人传颂的新神话。

然而,今年的模拟对战,双方的领将正是严谨肃然的宋将军与名将之后秦将军。就在训练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三皇子却突然场面宣告比赛延期。爱凑热闹的新兵们早就听说模拟对战之后,傅大将军会亲自择选精英。结果他们等的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等到开赛的时候,却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了岔子。军营之中都是粗人,即便是三皇子出面也有人不买他的帐。于是底下有人开始大声地质问比赛延期的原因。霎时,附和声四起,吵吵嚷嚷地乱成了一片。傅凌初混在人群之中,身边就站着奉命协助她的宋将军。那些莽汉嚷嚷着非要三皇子给个说法。而三皇子只垂眸看了她一眼:

“只是延期而已。因为有人要挑战秦将军,所以……”

他故意吊人胃口,话说一半欲言又止。但他的话的确转移了部分狂热粉丝的注意力。有人已经开始在底下揣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竟敢挑战火爆脾气的秦将军!

傅凌初收到来自三皇子挑衅的眼神后,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面对这些粗汉莽夫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因为在下与秦将军打了一个赌,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在下与秦将军将会亲自挑选中意的士兵进行模拟城战。”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三皇子没有反驳,就连宋将军也是一脸沉默地站在一边。显然,这个消息不是一个玩笑。

傅凌初明白,这场比赛只是她留在营中的缓兵之计。若是不能好好把握时机,她很可能一个士兵都招募不到。所以,她只有趁热打铁,当众挑选。

“当我的兵没有入伍的时限限制,新兵也可以参加。只要有人能闯过我设下的关卡,便可以归纳到我方阵营。”

傅凌初抬头看了看已经天色,声音极其清淡地说道:

“有意向的人,明天寅时在校场集合。”

她没有说一句废话,讲完之后便自顾自地走开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三皇子只觉得好笑。她真当军营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没有一点魄力与气势,哪个士兵会真的在五更起来在校场等她训话?就凭她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身材,就不会有人将她放在眼里。更何况,她来路不明,在营中一点威信都没有。想要招募到一队士兵,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想帮帮她,却又不知从何做起。眼见底下的士兵们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他突然扬声说道:

“这次虽然是私下里的小比赛,但本殿下决定跟傅将军商量商量,从获胜的一方中挑选几个表现出色的编入傅家军中。希望大家踊跃参加。”

围观的士兵听了纷纷露出了怪异的神色。虽说这个诱惑挺大的,但人家秦将军有直系下属,自然不会到别的阵营选人。而那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豆芽菜,怎么看都是不靠谱啊!

三皇子见众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心里隐隐有些无奈。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没道理当事人风轻云淡,他一个外人先自乱了阵脚啊!

若是到时候真招不到人,再问宋将军借也不迟。怀着这样的想法三皇子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也不明白为何那些只知道行军打仗的粗人会将她误认为是男子。他见多了娇俏美人儿,不可能会认错。虽然她脾气又臭又硬,一点女儿家该有的娇俏姿态都没有。但那天她哭的那么伤心,让他的心莫名其妙地小鹿乱撞。他想,她是个特别的女孩儿,虽然长得不算明艳,但占了人家的便宜,总归是要负责的……

第104章 选兵

五更天,一身便装,扎着马尾的傅凌初如约而至。只是她没料到来的人会比她预想中的多出了百倍。她给了他们两个小时的时间,没记错的话,五更天是早上三点到五点。而现在正是凌晨三点整,居然已是人满为患!

她扫视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个个体格健壮,眼神锐利,没有一点新兵应有的青涩模样。她以为想要出人头地的必然是热血青年,不想来的全是训练有素的老兵。如果不是他们眼中的不满与厌恶太过明显,或许她真会将他们全部留下。但很可惜,这第一关他们便没闯过。

“你们可以走了。”

傅凌初收回视线,朗说说道:

“我要的是追求突破的士兵,不是一群眼高于顶的大爷。”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一道道尖锐的目光往她身上投射过来。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就地坐了下来。

他们一大早被宋将军从床上挖起来不说,她居然三言两语就让他们走人!在场的士兵闻言无不气愤,个个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根豆芽菜狠狠揍上一顿。

傅凌初扫了一眼依旧杵在那儿跟木头似的士兵们,有些无奈地打了个哈欠。

“走吧,走吧,杵在这儿做什么?难道是怕三皇子责怪你们?放心吧,是我不要你们的,不是你们忤逆他的命令,他不会怪你们的。”

此言一出,士兵们纷纷向她投去困惑的眼神。大概是想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三皇子可是再三警告,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乱说。所以,他们假意来此集合的事儿,她应该不会知道才对。

傅凌初冲他们摆摆手,那些士兵虽然迟疑,但一想她说的也对便忍不住走了大半。留下的那些都是宋将军忠实的下属,没有宋将军的命令,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哪怕宋将军叫他们去死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所以,他们的眼里没有不屑与抱怨,有的只是冷漠与黯然。

傅凌初默默地数了一下,发现剩下的人大约有数十人。其中有八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其他的人脸上多少有些不耐之色。她站起身,宽袖之下滑出几根纤细的银针,毫无预兆地出手,朝那八人飞去。

那八人之中竟只有一人躲过了她的偷袭,其余之人纷纷被扎中穴位,定在原地。一时间校场鸦雀无声,没人会料到她会突然发动攻势。傅凌初神采飞扬地来到那个成功躲过她的攻击士兵面前,扬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面无表情地抱拳回道:

“我叫陈寂。”

傅凌初笑着伸出手道:

“我叫傅凌初,很高兴认识你。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名为陈寂的小伙儿闻言终于抬起了那张木然的脸。他肤色黝黑,看上去极为深沉,性子倒是与他的名字极为贴切。傅凌初见他发呆,笑着抓起他垂在身侧的手道:

“你好,今后请多指教。”

在握住对方手腕的那一刻,傅凌初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她神秘兮兮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高手呢!我曾得一武学天才指点,据说打通奇经八脉的武者,无论是速度还是感官都异于常人。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打通了八脉中的任督二脉了吧?”

傅凌初的话让陈寂浑身一震,他打通任督二脉不久,本想借着这次的模拟对战一展身手,不想竟让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家伙看出了门道儿。他眯起眼,有些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是如何知道的?”

傅凌初笑了笑,两指间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根针来。

“我有一个朋友,天生骨骼精奇,难得的习武之资。她的奇经八脉就是我给打通的。你问我如何得知?试试可好?”

他们的对话引来了剩余之人的围观,只有那七个被她定了身的倒霉鬼,只能干瞪着眼睛,有苦难言。

陈寂想了想,觉得她这说话有些可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她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方才用针的速度却快的令人望而兴叹。

一般士兵,若是像他这样打通任督二脉的,在模拟对战之时将会提升不少战力。即便是傅家军也鲜少有人突破八脉的。想要打通任督二脉最少要耗费三年时间,若是资质平庸点的五年,十年都有可能。如果真如她所说,她能替人打通奇经八脉,那将会是多么恐怖的力量。别说是冲动急躁的秦将军,就连宋将军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傅凌初见他一脸的纠结,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相信自己。于是,扬起手中的银针对他道:

“我忘了告诉你,我是医者。打通经脉这种小事还真不在话下。若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将剩下的冲脉和带脉打通。”

傅凌初的一番话引来了围观士兵的一阵哄笑。更甚者有人当面就泼了她一盆冷水。

“这牛都吹到天上去了,若是能打通冲脉和带脉,那岂不是可以去当将军手下的副将了?”

“我当是什么厉害的人呢。原来只是爱吹牛的江湖郎中。”

“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大伙儿散了,散了吧!”

说着便又走了一些。余下一些也完全是只为了看个笑话。傅凌初也不介意,只是面带笑容地等待着陈寂的答案。

陈寂皱眉想了想:

“我陈寂从不做投机取巧之事。但我曾得傅将军所救,一心想要加入傅家军,若是能报答傅将军的救命之恩,就算武功尽失我也要搏上一搏!”

傅凌初一听,乐了。也不管他有没有做好准备,捏着银针边扎边道:

“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是气血的要冲,能调节十二经气血,故称‘十二经脉之海’。带脉,起于季胁,斜向下行到带脉穴,绕身一周,如腰带,能约束纵行的诸脉。若能打通这二脉,你便可以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了。”

众人闻言纷纷惊奇地叹了一声。陈寂被扎了几针之后,只觉得丹田那儿有一股热气直往上涌。他皱眉退了一步,闭目将这团不知名的热流强压了下去。

傅凌初惊道:

“这么快?不会吧?难道扎错了地方?”

众人闻言,纷纷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与好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傅凌初耸耸肩,对陈寂挤眉弄眼道:

“放心吧,要是你真的武功尽失,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她本是开了一句玩笑话,不想那些看热闹的士兵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见她抬起头像是在寻找下一个恶整的目标,他们纷纷撒腿闪人。只留下目瞪口呆,被她扎了麻穴的七人……

陈寂调息了一瞬,只觉得浑身舒畅。他看傅凌初的眼里多了一丝喜悦。

“傅大人果真是神人,练武之人很难突破境界,若傅大人能助我突破冲带二脉,我定会助大人一臂之力。”

傅凌初大为欣慰,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丹药塞到他的手中。

“这个你先拿着,是我当初为清源……呃,为我朋友做的催化丹,能补气通脉,很养人的!”

余下七人眼巴巴地看着两人打的水深火热,也不好意思继续装哑巴,纷纷抖得如风中落叶,接二连三地以咳嗽表示他们的抗议与不满。

傅凌初这才意识到她还有七个家伙没有处理,当即就为他们拔了针。银针一拔出,那七人便纷纷哀嚎起来,主要是她扎的是麻穴,那滋味就像是蹲厕太久,站起来双腿麻痹一般。往轻了说是麻,往重了说就是千万只虫子啃肉食骨一般,直叫人痛不欲生。

为了表示歉意,傅凌初给他们每人分发了一枚催化丹,这回血本算是下大了。她心疼得简直就要痛哭流涕。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让余下的七人为她卖命。发完了丹药,她二话不说便让陈寂当了她的副将。二人说话很是投机,最后丢下还未患过麻劲儿的七人,风风火火地跑去新兵营寻找同伴去了。

陈寂算是傅凌初在军营中收获的第一个战友。对于陈寂的提问,傅凌初很是坦诚。比如陈寂问她,为何放着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用,而跑到新兵营来的时候。傅凌初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若是你,跟随了你家将军多年之后,还会不会听其他人的话?”

陈寂想了想,今日若不是宋将军的命令。估计他也不会五更天就起来等在校场。说到底,受过训练的士兵都有一股子犟气。能与他们同生共死,一起吃肉一起喝酒便是他们效忠的头儿。

“新兵还未编排,所以你觉得他们会听你的?”

傅凌初摇摇头道:

“当然不是。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若我没那本事,便不会和你们小秦将军打赌了。”

“那你可有办法让他们全听你的?”

陈寂一时口快,差点没将自己其实是宋将军派来的事儿说漏了嘴。

第105章 他也姓傅?

傅凌初也不拆穿他,只是一个劲地笑:

“你可听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要找的不一定是骁勇善战的士兵。他们可以很弱,但必须有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无论何时何地,我要教会他们的都不是盲目地冲锋陷阵,而是怎样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任务的技巧。”

陈寂跟在傅凌初的身后,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竟莫名地想起了家中的小妹。离家多年,他满怀壮志入伍参军,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满腔热血的他何曾想过要保住性命回去与家人团聚。

从前在军中,不怕死的士兵才是好士兵。但傅凌初却清楚明白地告诉他,盲目地自我牺牲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如果先前他是因为宋将军的命令而跟在她的身后,那么这一刻起他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看看,这个瞧上去迎风弱柳的背影到底能带给他们多大的改变!

新兵营是刚入伍的士兵们暂时居住的地方。因为还未进行编排,所以他们要做的通常就是守门,喂马等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较之整日顶着大太阳操练的老兵,他们的生活可谓闲得发慌,闷到憋屈。但无论是谁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想要一步登天,也得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陈寂不算是新兵了,他跟在宋将军身边已有两年。如果在这次模拟对战中胜出,他便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归入他所敬仰的傅将军旗下。虽然这中途出了一点小意外,模拟对战延期,他被傅凌初选中。但他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而且他有种奇怪的预感,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定能让他有所成长……

这个想法只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立即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他心目中的英雄是傅子御的关系,当他知道这弱不禁风的家伙也姓傅的时候,竟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信任……

傅凌初走在边走边看,新兵营里全是一群三大五粗的汉子,所以光着膀子四处游荡的士兵随处可见。好在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在前世的电影里也看过不少裸男,不然非得被这群暴露狂吓出心脏病不可。

“陈寂,新兵可有训练的项目?”

傅凌初一路走来,只见他们洗马,喂马,骑马,受岗,站位,放哨。基本上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儿,枯燥地让人直想睡觉。

陈寂环顾了一周,见新兵们个个无精打采,忽而想起自己刚入伍那会儿也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由低笑道:

“晨起会让他们巡山,但不会真让他们入林涉险。午后洗马,喂马,熟悉一下四周的环境,偶尔也会练习一下骑射。”

傅凌初默不作声地往前走,陈寂紧随其后,还不时地充当解说。一圈下来,她大致了解了新兵营的内部运作。

“陈寂,我要在新兵中择选战友。你能不能帮我召集一下,让他们去校场集合?”

陈寂有些意外,反问道:

“你想在新兵里选?”

宋将军带出来的精锐士兵她不要,偏偏要在新兵里选?她是不是疯了!

“我说过了,一心赴死的强者我不需要。”

傅凌初不再多言,转身径直往校场的方向去了。陈寂皱眉想了想,决定先请示过宋将军再做安排。

只是没想到他等在宋将军的帐外时会碰到那位奉旨前来体验“军营生活”的三皇子。看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哪里像是来这儿受罪的。在陈寂的眼里,这位三皇子的小日子过的可谓滋润又美满。几位将军本来就有够忙的,现在还要抽空去伺候他,当真是叫人不爽。

三皇子殿下大驾光临,宋将军自然不敢懈怠。陈寂没有办法,只能奉命候在一旁等两人闲话家常完了再进行汇报。

三皇子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将军的主位上。他托着下巴,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来:

“小宋啊,你觉得小秦能不能赢?”

宋将军一本正经地回道:

“秦将军可不好对付。”

“噗哈哈,但是为什么本殿下就是觉得他会栽呢?”

“殿下向微臣借兵,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宋将军为人忠义,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三皇子也不气恼,只是笑的越发耐人寻味。

“我说你们也真挺有意思的。小秦把你当敌人,一心想要超越你。而你呢,把他当弟弟,什么都让着他。你真觉得他会喜欢你的退让?”

宋将军皱了皱眉,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眼见陈寂一语不发地站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去校场了吗?怎么?没选上?”

陈寂恭敬地抱拳回道:

“傅大人吩咐末将召集新兵,末将不敢擅作主张,特来禀报将军。”

“怎么?我练的兵他还瞧不上眼?”

宋将军先是闷哼一声,而后眯起双眼反问道:

“傅大人?他也姓傅?”

虽然他问的没头没尾,但陈寂还是听懂了。他了然地点头回道:

“是的,傅大人姓傅名凌初。”

宋将军虎躯一震,竟失控地拍案而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寂,脸上带了些复杂的神色。

“你说他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寂被吓了一跳,喃喃道:

“傅……凌初……”

宋将军皱了皱眉,对陈寂摆摆手道:

“你按他说的去做吧。”

陈寂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头称是。他退出营帐后,只余下宋将军与三皇子二人。宋将军神情恍惚,思绪渐远。而三皇子则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他可不认为她会用真名,但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难道这真是她的姓名?三皇子纠结了一番,不料一转眼却见宋将军一脸比他还纠结的表情,心中不免愕然。

“三皇子请随意,微臣还有要事,去去就回。”

一缓过神,还未等到三皇子发问,宋将军便匆匆起身告辞。待到三皇子回过神来,营帐中就只剩下他一人而已。他郁闷地站起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偌大营帐,竟觉得最近有些无聊。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练兵练的如何了。他好心借兵给她,她居然还看不上眼。非要跑到新兵营去选人,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第106章 闯关

陈寂的速度很快。一得允许,他便亲自召集了新兵在校场集合。但那些新兵懒散惯了,集合的速度就像蜗牛一般。这些情况,傅凌初都看在眼里,但她向来是个爱记仇的,而且奉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铁律。于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着,眼中却闪耀着深沉隐晦的光芒。

被陈寂召集过来的新兵,大部分都是年轻体壮的小伙子。他已经替傅凌初筛选过一轮,太瘦太弱的都已被排除在外。

校场上大约有三百号人,虽然站的笔直,但眼里的不屑就差配合着闷哼溢出鼻腔了。傅凌初倒是并不介意,因为接下来他们可能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列队,报数!”

傅凌初大喝一声,震耳发聩。而新兵们被这一声大喝吓得一愣,前排的士兵还来不及反应,脑门上便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暴栗。

傅凌初绕着他们走了一圈,提了一个音,吼道:

“从右往左,由一开始,报数!”

可怜那些还未正式受过训练的小兵们被她一吓,全都抖着嗓子开始报数。报完数,傅凌初举起左手,淡淡说道:

“相信你们都听说了,我与你们的秦将军有一赌之约。双方约定一月为期,训练出精锐的士兵,进行攻防城战。今日我召集你们来,并不是要看你们的脸色。只是想给你们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你们是想在新兵营中荒废三年,还是想早早建功立业,这都取决于你们。话尽于此,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不想走的,想留下来为自己搏一个前程的,就随我来。”

出乎意料的是,大部分的新兵都跟着来了。他们之中有人是想要一搏前程,有人则是好奇她到底有何能耐带他们一搏前程。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像一座小山似的朝树林的方向缓缓移动……

这片林子,是他们晨起巡山的必经之地。但再往前便是险地,也是宛州国与青州国的交界处。听老兵说,深入林中会有恐怖的大蛇,有碗口粗细。还有各种各样鲜艳的妖花,能吞噬飞虫。满布的沼泽与荆棘更是不必细说。若是有人在里面迷失,就不可能活着出来。

好在傅凌初没有继续前进,只是指着一个小土坡对他们道:

“翻越过去,按我指定的箭头方向饶一圈后再回来。现在开始报数。”

新兵们闻言,无一不在心中哀叹。但还是精神抖擞地报了数。

傅凌初统计了一番,发现加入陈寂刚好三百人。于是,扬声道:

“你们一共三百人,那就十人一组,分三十组吧。记住按箭头的方向走,千万不要走偏,注意安全。”

她话音刚落,便开始有人争分夺秒地冲了出去。随后,队伍陆陆续续地出发,只剩下了陈寂这一队。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开始分工,而他的队友也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到底是经过正式训练的老兵,做起事来也不会像那些年轻小伙子一般急躁。

讲解完毕之后,他领头带队小跑前进。整个队伍有组织有纪律倒是让她大为吃惊。可是,她耗费了一整夜的功夫,可不是用来看他们万里长征的。路线很安全,但途中也有不少整人的陷阱。

譬如眼前这个看似只要一个跳跃就能过去的小土坡,实际上难度不低。因为两边是荆棘藤蔓,所以小土坡是唯一过去的路。而紧挨着小土坡的便是陷阱。就算跳跃能力一流,也会无不例外地跳进她所设下的陷阱里。虽然她在陷阱里面垫上了厚厚的草料,但那高度,摔下去也是够呛。

傅凌初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慢慢踱步到小土坡的后面,只见最早出发的队伍全员覆灭。他们个个仰着脑袋,惨叫连连。简直就是闻着伤心听着落泪。但越是这样,后面的队伍就越是兴奋。他们有的退到了土坡的最高点,从上飞奔而下,借着惯性越过了陷阱。有的力大如牛,皮粗肉厚的不怕疼。扯着几根荆棘藤蔓像人猿泰山一般荡了过去。

陈寂是最后一支队伍,他与另一个高大个双臂交叉让成员踩着他们的双臂用力地投掷出去。然后二人轻而易举地翻身跃过。协作能力百分之百,让傅凌初喜出望外。陈寂的确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他所选择的队友虽然不是最健硕的,但都废话不多,合作起来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他们是第一次组成的小队。

陈寂的队伍已经走远,但留在陷阱里嗷嗷直叫的还有不少人。傅凌初拿出粉末撒在了荆棘藤上,用手掌一抹便轻易地化去了荆棘藤上的刺。然后左右各一根地绑好,一共绑了三根,她才慢悠悠地扯下腰带,将三根系到一起。屁股一挪,坐了上去。

掉入陷阱的士兵们瞪大双眼,看着她慢悠悠地,像是荡秋千一样在他们的头顶上荡了过去……

接下来是一片看似平淡无奇的草地,但其中却遍布傅凌初抓了一晚上才弄到的毒虫蛇蝎。草地外面被她撒了驱虫粉,这些可怜的小家伙被她饿了一整晚,现在估计是最凶残的时候。果不其然,大老远的便听到了前方的惨叫声,原先还跑的飞快的队伍见此纷纷停下了脚步。

傅凌初见陈寂停了下来,便踮着脚尖朝他们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他队伍中那个前锋大个子不慎被蛇咬到了。此刻正咬着牙用扯下的一条袖子绑扎伤口呢。

那大个子也算硬气,看了一眼满地打滚的“先烈们”,霎时心生一计。

“老大,踩在我身上过去吧。”

他说着便将身体打横,横陈在那片满是蛇虫鼠蚁的草地上。陈寂咬了咬牙,一脚踏了上去。那片草地也就五米左右,那大个子少说也有一米八几,这一躺,为他们缩短了不少距离,剩下的队员皆是红着眼咬着牙踩着他的躯体成功地过了这关。

再看一眼傻大个儿,再起来时,身上脸上已全是红斑点点,虽然不会致命,但也够他受的了。瞧他脑袋肿的如猪头一般,傅凌初简直都要笑趴下了。奈何不少士兵见这招可行,纷纷效仿,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像傻大个那么傻的人并不多见……

除开陈寂,有个虎头虎脑的小个子也带着队伍顺利过关。他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可他身边比他高出很多的队员却唯他马首是瞻。那小子看上去就挺机灵,在别人盲目效仿陈寂他们的做法时,他伸手阻止了同伴的前进。

他歪着脑袋左右观察了一下,然后脱下了衣服往边上抹了一点白色的粉末。那小子将沾着驱虫粉末的衣服往草地上一探,发现蛇虫鼠蚁自动避开,便放心地下令让其他队员都脱下衣服到边上沾点粉末套在脚腕处。

傅凌初笑望着他看似怪异实际上却极为聪明的做法,暗暗将这小子记在了心里。

傅凌初身上带有药香就算不撒驱虫粉也能安然无恙地从草地上走过去。结果,她又一次让嗷嗷直叫的新兵们目瞪口呆了一次。

按箭头的指示,第三关他们要过一条小溪。小溪两岸放着圆木桩子的两头。那就是一根很普通的,刚砍下来的树。没有任何固定措施,圆圆的一根,只要踩上去就会掉下去的即视感。

为了防止作弊,旁边还放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落水即败”。

陈寂会轻功,想要顺利过去不算太难。但难就难在他身后还有一群新兵,他们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想要全部都过去,有一定的难度。他作为队长必须最后一个过桥才行。于是,他皱着眉,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对着身边的大个子说道:

“这回你先过去,尽量不要往下看,双腿夹住木桩,一点点往前挪,不要怕。有我在后面帮你固定住木桩。”

大个子点点头,按照陈寂说的将身体打横,抱着木桩缓缓地朝前挪了过去。无奈木桩未经固定,他一动便往旁边滚了过去。大个子就抱着木桩掉了个位置。变成了身子向下的姿势。陈寂大惊,用脚在边上划了个距离,顺着木桩滚了回来。大个子深吸一口气,大喊了一声:

“老大,别转了,我头晕。”

傅凌初闻言乐的不行,只听他顿了顿又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老大,倒着也可以挪。”

他说完,果然以倒挂的姿势缓缓地朝前面挪去。众人禁不住错愕,这都行?看着像只毛毛虫一般缓缓前行的大个子,傅凌初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敬畏。而陈寂一直信守承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稳住木桩。虽然慢,但最后他们还是顺利渡过了小溪。最为精彩的是,队员顺利到达对岸之后,陈寂双手平展,竟不用任何人稳住木桩,稳稳当当地从上面快速走了过去。

傅凌初正想为他点赞,余光突然扫到那虎头虎脑的小个子像猴子一样轻松灵巧地走上了木桩。到对岸后,他找来了两块石头,在木桩的左右两边都垫了起来。然后挥舞着手臂,对同伴喊道:

“我按着两边的大石头,稳住木桩,你们一个一个来。”

第107章 过桥

他的同伴们明显都很信任他。那小个子跪坐在石堆上,双手按住大木桩。几乎只用一个眼神,他的同伴们便已陆续地开始行动起来。

走在最前方的平衡力不错,即便是站着走,也走得相当稳。他走到中间,开始往另一个同伴伸手。他们的手臂互相交缠,彼此依靠着彼此。像一串唐狐狸紧紧串在了一起。

因为木桩子是圆筒形的,而且承受的压力有限,如果受力过多很可能拦腰折断。小个子大声提醒他们不要太急,分成两波人,慢慢来。果然,他的同伴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缓慢的前进。眼见小个子这队开始了第二波的进发,剩下的队伍纷纷试图越过圆形木桩,顺着下面的溪水到达对岸。

傅凌初见此并未阻止,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士兵们嗷嗷叫着陷入一片沼泽地中。

若有人想要取巧,并不代表他是错的。但行动前先侦查是每一位士兵都应该具备的素质。盲目的冒险并不足以显示自己的能力,她也不会允许自己的队伍里加入一些不受控制的莽夫。

事实上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她已经尽可能地避免了意外的发生。她选的这条前进道路,是她探查过最安全的。即便是她设下的陷阱都要比大自然的陷阱要安全的多。之前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做箭头以及告示牌都是她对他们的尊重。只不过,这些人显然是对她不太尊重。他们无视了她出发前的忠告,这与违背上级的命令没有根本上的区别。

这条小溪离地面很远,两岸受到的阳光照射比较充足,土地比较夯实。而下方却长着喜湿性和喜水性沼泽植物。它们像是绿色的地毯掩盖了下方潮湿的土地,又因为水多,导致土壤缺氧,在厌氧状态下有机物分解缓慢,只呈半分解状态,故有多泥炭的形成和积累。这样的土壤,说是土,实际上就是粘稠的泥。像这种泥潭强度根本不足以撑起一个人的重量。一旦陷进去,就很难挣脱出来。

傅凌初听着下面传来的一声声惨叫,终于忍不住奉劝道:

“别挣扎,越挣扎就死的越快。”

她蹲在上方,眼中带着满满的兴味看着下方嗷嗷直叫的士兵们。他们一个个膘肥体壮,如果是赤身搏斗,或许前面那队小个子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自身条件不错,而盲目自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这些人已在她的心里被划上了大大的红叉。

“放松,采取平卧的姿势,尽量扩大身体与泥潭的接触面积。慢慢游动到对岸。”

傅凌初一边指挥,一边用眼神示意剩下的队伍快速过“桥”。显然,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些士兵看她的眼神就跟见鬼一样。傅凌初也不在意,昨夜,她勘察地形的时候只发现了这一小片湿地,而且没有奇怪的生物出没,这儿大致上还算安全。

那些陷入沼泽的士兵们起初还有些犹豫。他们都是心高气傲的边关将士,最瞧不起像傅凌初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鬼头。要他们听她的话简直比直接凌迟他们还要痛苦。但此刻他们的身体一直在往下沉,就像傅凌初所说,越挣扎就沉的越快。他们都是胸怀大志的将士,死在战场上,那是荣耀。若是死在这里,那便是屈辱。

最后,他们也顾不得许多,纷纷按照傅凌初所说的去做。他们试了一下,果然可行。直到溪边,用同样的方法爬过对岸的泥潭,成功上岸。他们的心还是嘭嘭地跳个不停。

“你们按原路回去吧,记得不要走到箭头之外的地方。”

傅凌初的话,让成功渡过“桥”的士兵们脸色大变。然而她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们的确是被她淘汰掉了。无论他们多么优秀和强壮,无论他们在新兵当众是多么出众和耀眼。现在他们都要接受被淘汰的事实。她不要他们,这就是他们在她的脸上所看到的讯息……

傅凌初跟着颜渊爬了十年的山,什么险峻的山她没有爬过。很多珍贵的药材都长着悬崖边上,有时候是生在半山的裂缝中间。为了获取这些药材,她经常像个拍武打戏的演员,上山下海无所不能。

她不像颜渊那样有一身厉害的轻功。只要在腰上随便绑上一根藤蔓便可上下自如。她爬一回山,身上经常会被勒出红红的血印,双手被利石磨出血泡。

最初这个躯体运用起来并不自如,她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慢慢让自己适应这个陌生的身体。好在,她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渐渐地与这身躯壳磨合出了微妙的默契。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十分轻易地走过这座未经加固的独木桥……

她深信,每一段苦难皆是成长。是为今后满是荆棘的道路,而设定的难关。

过了桥再走几步路便是断崖。这看上去就像是被拦腰斩断的面包。断崖与断崖之间隔了很大一大段距离。值得庆幸的是,连接这头与那头的是一座简易的绳索桥。脚下是四根相隔等距的粗绳,两手边还各有一条绳索可供平衡。

傅凌初懒洋洋地靠坐在树边,默默地在心里点算着人数。很好,三百人的队伍,到这里就只剩下了几十人。若是她多设置几道关卡,是不是就会全军覆没?

这座空中绳索桥,看上去很恐怖。有恐高症的亲是别指望能安全到达对面了。但方法是人想出来的,想要过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傅凌初想要选择的士兵,除了健硕的身体之外还应具备良好的应变能力。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有灵光的大脑,才是她筛选队友的标准。聪明的人擅于利用身边的资源,只有不断在困难中成长的人才能在绝境中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次的挑战事关生死,一群人也显得更加小心谨慎。特别是小个子,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他的队友也个个站在他的身后,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陈寂是第一个采取行动的人。

第108章 诱饵部队

这座绳索桥横跨两山之间,两头各自捆绑在大树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若是不慎掉落必会粉身碎骨。

陈寂没有直接过桥,而是俯首在组员的耳边小声叮嘱了些什么。随后,每个队员呈鸟兽散,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显然陈寂是个成功的头儿,但这或许跟他在兵营中接受过正规训练有关系。但令傅凌初意外的还是不远处那个瘦瘦小小的矮个子男孩。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站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普通。他甚至是队伍中最矮的一个。但他没有动作,身边的队友也是一副按兵不动的样子。

因为陈寂这一举动,剩下的队伍压力倍增。绳索桥负担的重量有限,如果在行进的过程中绳索有所磨损,那必定会影响到后来人的安全。所以,很快有人开始冒险攀爬绳索。

只见一个手臂粗壮,肌肤黝黑的肌肉男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试了试脚下绳索的坚固程度。而后,他将双臂缠上作为扶手的两条绳索上。开始了高空走钢丝的表演。

因为他的个子比较大,所以绳索开始往下沉,没走几步,他的队友们便纷纷劝他回头再想办法。

或许是山上的冷风将他吹醒了一些,冲动的大个子缓缓地退了回来。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项测试,很多士兵都打起了退堂鼓。他们可不想在一项测试中失去宝贵的生命。而傅凌初也承认,最后一项的确设置的有些危险。若是他们其中某个人出了意外,那她则是事故的主要负责人。再三思量下,她突然出声说道:

“认为自己做不到的,可以按原路返回。这只是一项测试,没必要拿命去搏。更何况,成为我的手下并不是你们所期望的,不是吗?”

傅凌初的声音让那些只关注闯关,心无旁骛的士兵们吓了一跳。他们瞪大了双眼,看着衣着光鲜站在他们跟前的傅凌初,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反观他们一个个的,哪怕是陈寂,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你们现在还不是我的士兵,所以现在回去还不算是临阵脱逃。若你们真的通过了最后的测验,站在了对面。那么,等待你们的将会是比今天更加坎坷的道路。”

许多士兵闻言纷纷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傅凌初的话无疑是将他们最后的斗志激发了出来。他们不怕苦不怕累,是铁铮铮的硬汉。入伍从军保家卫国,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和累。傅凌初的话,分分钟刺激着他们敏感的神经。

虽说他们的确不是她手下的兵,但若就此回去那就是临阵脱逃!在他们听来,这是讽刺是侮辱。就算是豁出一条性命,他们也不会允许自己退缩。于是乎,原本心里还在打鼓的士兵们纷纷高喊为自己助威。一时间,满山谷都回荡着将士们抽风似地吼叫声。

陈寂那一队终于又在原地汇合了。他们按照吩咐,招来了不少藤蔓。这些藤蔓有粗有细,有些能用,有些太过干燥,一扯就断,根本派不上大用场。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能找到这些已是不易。

傅凌初看了一眼陈寂,发现他收获的最多。想必也是料到队员们找到的藤蔓可能会不够。他将队友们收集到的藤蔓分配了一下,发现还差几根。他脱下自己的衣服,自袖子开始用力地拧,最后拧成一股麻花状的长条儿充当藤蔓。他亲自示范将藤蔓绑扎到队员身上,告诉他们绑扎的要点部位。

他先是将藤蔓环住一个队员的腰身扎紧,然后开始绑扎第二个队友的腰身,他将他们全部绑在了一块,这样即便其中一位队员出了意外,还能有其他队员及时援救。

为了能够更加安全地行走,陈寂拿了条新的藤蔓绕成一个环状,再将藤蔓穿过环的中心,不断地加固这个圈。另一头则环住绳索桥上的绳索,用同样的方法做个圈,然后加固。他相当于做了一个建议的手铐,一头铐在绳索桥的扶手绳上,一头用来握着滑行前进。要知道在高空中,踩着绳索前进会消耗多大的力气,而这样做就可以借助圆环滑行,省下不少力气。

傅凌初看着他们哆哆嗦嗦地上了桥,不免在心中为他们捏了把汗。

虽然这些绳索足够粗,桥的中间还横着几块踩脚的木板。但那些木板基本上形同虚设。因为年代的久远以及雨水的侵蚀,仅有的几块木板都已腐烂的差不多了。

这座桥,远远看去就像是空桥。只有相隔几米的朽木让它看起来不至于崩塌。但即便如此,它也离崩塌不远了。

陈寂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路高声指挥着。他的声音听上去沉稳有力,一点慌乱都听不出来,给人十分安心的感觉。

因为他的成功前行,剩下的队伍开始对过桥充满信心。就在大伙儿以为此法可行的时候,领路的那个大个子突然停了下来。

要知道,他们走了一半,现在的位置就在两边断崖的中间位置。脚下渐渐起了雾,这深不见底的断崖下还会时不时地传来阴森的怪叫。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因为距离较远。已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估计上了绳索也不敢高声交谈。于是,傅凌初一行人只能紧紧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然而,他们只停了一小会儿,便又开始缓缓向前挪动。

这些绳子足有三指粗,现在却因为承载了太多的重量而蹦的死紧。傅凌初看着变成黑点的一队人成功着陆,突然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

陈寂无疑是做了一个良好的示范。剩下的队伍也纷纷效仿,开始寻找藤蔓。但近处的藤蔓全让陈寂他们用上了,剩下的一些短地在腰上绕几圈就不够用了。他们只好另想他法,甚至有人建议横躺在绳索上面慢慢挪过去。最终这些法子都因为安全系数不够高而被否决。只有那个小个子,由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队长,我找到了几块木板!”

一个寻找藤蔓的小伙子手里拿着几块木板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哪知他的队长抬手就给了他一记暴粟。

“就几块木板,你能走几步路啊?”

傅凌初见那小伙子无力地垂下肩膀,笑着走过去安慰道:

“我觉得木板很有用啊。”

她朝那小伙子笑了笑,指着远处绳索桥上的朽木说道:

“你看桥上也有几块这样的木板呢。”

小伙子长得一脸憨厚的样子,见傅凌初安慰他,抓着后脑勺笑了笑:

“队长说这些木板不够用……”

傅凌初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木板笑了笑道:

“其实已经够了。”

小伙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将那木板往地上一放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傅凌初叹了口气,随手将那几块木板捡了起来。

“为何这么执着于藤蔓呢?”

傅凌初自言自语地找了块空地去坐。只见那默不作声的小个子突然迈开步子,朝她的方向快步走来。

“请问,能借你手上的这几块木板一用吗?”

那小个子跟傅凌初差不多的身高,大约一米六的样子。但他站在男人堆里已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傅凌初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稚气,不由挑了挑眉。

“你确定是借?”

小个子嘿嘿一笑,转身指了指身后的绳索桥道:

“其实我是想过那座桥。”

傅凌初心中暗笑,脸上却故意露出茫然的样子:

“哦?可是就这几块根本就不够搭桥的呀。”

小个子这回却笑得十分耐人寻味,他道:

“您不是说,已经够了吗?”

傅凌初呲牙一笑,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你小子耳朵倒是挺好使的嘛。你叫什么名字?”

小个子丝毫不介意她的调戏,十分有礼地拱手回道:

“江华,新兵营三等兵。”

“三等兵?怎么新兵还分三六九等?”

傅凌初初来乍到,自然不知军营中的等级制度。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免不了一阵嘲讽,但江华这个人从来就不会瞧不起别人。见傅凌初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十分认真地回道:

“新兵入伍的第一天会按照规定进行等级划分。会武功,学过骑射或有举荐的人为一等,长得强壮,体力好,块头大的为二等。像我这样又矮又弱,什么都很一般的则是三等。若不是您让所有的新兵都参加选拔,像我们这样的三等兵,就算在新兵营中混上三年,也不会有前途可言。最后还是会沦落到先行部队里去……”

“何谓先行部队?”

这部队的名字听上去挺神气的,但小子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伤感。

“您不是军营中人,自然不会知道军中有这样一支特别的部队。其实,这支部队也就名字听上去好听一些。实际上这就是一只诱饵部队。像是调虎离山时放出去的诱饵,只要接到任务,必定全军覆没,有去无回。”

小个子说的风轻云淡,但傅凌初听后却大为吃惊。

第109章 肩膀

傅凌初沉默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与二十一世界的差别。在这里人命可以贱如草芥,只因生的不够强壮健硕,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新兵营的生活还有三年,若是在这三年之中,被划分为三等兵们的他们若还是瘦瘦小小不堪一击的样子,被送入诱饵部队也是迟早的事情。

傅凌初看了一眼那个名为江华的三等兵,随之一笑道:

“这里一共有五块木板。一个人的话的确已经足够。我给自己留下两块,那么你能用的就只有三块木板。别忘了,你的身后还跟着一群累赘呢,你过去了,他们该怎么办?”

江华皱了皱眉,虽然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但眼中却起了一丝不悦:

“他们不是累赘,您若答应帮我,江华自当报答。”

傅凌初见他如此说,便大方地将木板让了出去。

江华拿上木板想了想,然后柔声对着默默等待他发言的队员们说道:

“我想了一个办法,能带你们顺利过桥。但这种方法很缓慢,你们要想清楚,要不要跟我上桥。”

他话音未落,队员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道:

“队长,我们愿意。”

“好,那我现在就跟你们说一下,怎么样利用三根木板过桥。其实,很简单。三块木板安顺序排放到绳索桥上,我到最前面的木板上,后面的人踩我身后的那块木板。将最后面的木板拿起放到我的前面。我再踩到第一块上面,以此类推。这种方法虽然慢了点,但却是我能想出的最为安全的法子了。”

听完他的讲解,所有的队员都露出了笑容。他们之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小伙儿大叫了一声:

“队长真聪明。”

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江华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他伸手拍了拍那个大个子的肩膀,叮嘱道:

“等我回来接你们,你们放心,一个我都不会落下。”

这队伍真有趣,最矮的那个像领导一样拍着最高的那个。而最高的那个还笑的一脸腼腆。这个世界灵异了,全场一片寂静。

江华所运用的方法跟傅凌初预料的一样。只不过,他只有三块木板却要带一群人过桥,这确实有些困难。但他懂得安抚人心,而队员们也都对他深信不疑。

只有傅凌初觉得他浑身都散发着傻劲儿。

江华跟留下待命的队员们又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其中一名队员出发了。山顶微寒,这群被折腾得饥肠辘辘的小伙子们,抖得就像风中落叶。

“队长,这不是刚才我捡的木板吗?”

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声。傅凌初抬眼望去竟是刚才那个捡来了木板的小哥儿。他的话又招来了他们队长的一记暴栗。

“你捡的木板,怎么到了别人的手里!”

那队长身材魁梧的像只大黑熊,就连训斥的声音都能引起不小的回音。傅凌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对温柔小只的江华莫名地增加了几分好感。

明明是自己犯下的错误,却总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样的人是她最为不耻的。

那小哥委屈地揉了揉脑袋,见自家队长一脸阴沉,也便不敢多说什么。

寒风迎面吹来,发出“呼呼”地咆哮之声。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唯有江华二人一步一步,缓慢而小心地朝前继续前进着。

绳索桥被风吹得左右乱晃,他们脚下的木板却踩得很是平稳。江华一手紧握扶绳,一手握住身后队员的手臂,用一己之力守护着队员的安全。而他的队员也没让他失望,无论是弯腰,还是捡木板,递木板,他都做的小心翼翼。即便百无聊赖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他也丝毫没有感到厌倦。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对方的手里。

没有想象中的慢,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对面。

这边的队伍见此心凉了一大截。为什么别人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就想不到。或许是眼红江华的成功。渐渐地有人开始对江华的队员们落井下石。

“哎呀,你们的队长把木板全拿走了,自己过了桥。把你们留在这儿了?”

“对嘛,看看人家陈队长,要过一起过,多义气。”

“看你们这队的情况,是三等兵吧?全是一群瘦弱残兵能撑到这关已经不错了,快原路回去吧,不要妄想加入了赌局就能扭转命运。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过了这关你们将要面对的可是秦将军!”

嘲讽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些难听到傅凌初都忍不住皱眉。但江华一行人像是早就已经习惯。面对冷嘲热讽,他们表现出的从容与漠然,让傅凌初大为欣赏。

傅凌初的视力好,加上浓雾散去,那一边的情况看的还算清楚。

绳索桥的那头,江华似乎跟陈寂说了些什么。陈寂笑着点了点头,将他们用过的藤蔓全数系到了江华的身上。

傅凌初挑了挑眉,看来那位队长相处的还算不错。

很快江华便独自一人出发了。他腰上缠着厚重的藤蔓,开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来时的动作。不过这次,他没了顾忌,加上他能运用的有两块木板,所以前进的动作十分迅速。看的出来,他个子虽小,但优点也在于小巧灵活。

眼见他平稳的走了大半段路程,原先沉默不语的队员们激动了。

“队长!”

一个小伙儿红了眼眶,果然他们的等待并没有白费。他大声地喊叫着,冲远方的江华挥舞着双臂。而江华充耳未闻,专心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队员们在这边欢呼呐喊,他听到了心里。即便心中激动,宛若万马奔腾,但理智还是告诉他,不能分心。

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稳,额上冒出的汗水被风一吹便了无痕迹。这一来一回,很耗体力,但他的队员们还在等待他的迎接。

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作为一个队长要有肩膀。很多时候他的腿都是抖着的,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在高空中,用身体保持平衡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第110章 要求真多

(猫扑中文 ) 江华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他回来了,带着重重的承诺与一身的疲惫,为了他们来回奔波。他是一个有担当的队长,就算没有结实的肌肉与强壮的臂弯,但他有一颗不愿屈服的心。

他是一个另类的队长,他没有任何威严,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但他却有本事让每一位队员心悦诚服。他那步步靠近的身影带着一份份的感动渐渐清晰。直到临近崖壁,他才仰起头冲队员们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为了带回这几块木板,他已经在高空中行走了整整一个时辰。待双脚踏回实地,他几乎立刻就被一拥而上的队员们团团抱住。

“队长辛苦了。”

“队长,是我们拖累你了。”

“队长,你歇一会儿。下回就让我带队友们过去。”

江华的确是累坏了,他看着为他捏肩捶背的队友们,欣慰地一笑道:

“不碍事,桥上的风景可美了。这等美差我可不愿让你们抢了去。”

他一边说一边解下绑在腰上的藤蔓。那是他向陈寂要来的,为了以防万一,他亲自将这些藤蔓系到了队友的身上。

“队长,这一来一回你要走到什么时候啊?让我来吧,保证完成任务。”

江华顿了顿,深沉的双眸绕过人群,停在了傅凌初的身上。傅凌初知道他是在想办法从她的手中拿走木板。不过这桥她也是要过去的,既然已经选中了他,为何不帮他一把?

“反正你已经通过了这项测试,带着他们到达对面的崖壁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样吧,就当你们全员通过,如何?”

傅凌初的话再明显不过,她是想放水,不想继续折磨他们了。其他队员一听,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唯有江华阴沉着脸,轻轻地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您说过要全员通过才算成功。江华现在离成功还差一步,绝不轻易半途而废!”

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们,他们就越是要咬紧牙关争一口气。旁边的队伍见他如此固执,骂骂咧咧道: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都已经通过测试了还装什么英雄逞什么能?识相地赶紧走开,留下东西让爷爷们用。”

傅凌初随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个喜欢将责任推给队友的粗壮汉子。他占着自己个头大,说话口无遮拦。身为队长不仅没有为队友撑起一片,反而像个土匪恶霸,满身的戾气。

这样的人或许能在战场上当一个好兵,但绝不适合领兵打战。

“队长我们支持你,你说过就过。我们绝不会退缩!”

江华队士气高涨,队员们纷纷表示要为自己争一口气。傅凌初见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木板递了过去。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面带笑容地对江华道:

“我一个人拿两块木板,都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过,你觉得如何?”

江华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加上你的这两块,一共是五块木板,这样的话,我们一次可以输送四个人。加上你,去三趟回两趟即可。”

傅凌初翻了翻白眼:

“是啊是啊,去的时候跟蜗牛一样,回来的时候飞一般的速度。真要算起来,你还欠我一句谢谢吧?”

江华愣了愣,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如果是一个人,您要承担的风险比较大。而且……应该会很无聊吧?”

傅凌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心道这小子的眼神还真犀利,居然一下就看穿了她答应帮忙的主要原因。

试想她一个人走在晃晃荡荡的绳索桥上,而且伴随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那该是怎样一番凄凉的场景。傅凌初黑着脸,怒道:

“还走不走了?磨磨蹭蹭的!”

江华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看了看蓄势待发的队员们,又扭头看了看那一张张落寞不甘的脸。他拿着藤蔓走过去,对着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哥说道:

“我娘说过,知恩莫忘报。这些木板原是你的,若你不嫌弃,等我回来接你。”

众人闻言纷纷向他投去了不解的目光。江华满脸的尘土,毫不起眼的一张脸上却始终带着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容。他将自己手中的藤蔓放到那个愣头小哥的手上。

“我们都是一个营的,理应互相帮忙。这些藤蔓是陈队长让我带来的。如果大家齐心合作,过桥绝对不是问题。”

他们都是同年入营的士兵,却因为等级划分而产生了隔阂。自入营开始这些所谓的一,二等兵就从未将他们这些三等兵放在眼里过。

此时此刻他们为自己过往的行为而感到惭愧。

“你们本来就是沾了我们的光,有什么好得意的。白捡了我们的便宜,现在又来装英雄,你还要不要脸了?”

就在全员都在为江华的话而自惭形秽的时候,一张布满了冷漠与不屑的脸从人群里晃了出来。

又是那个喜欢推卸责任的大块头!傅凌初不悦地皱了皱眉。

“你小子别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可以对我们二等兵大声说教!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等级。区区三等兵,乖乖坐着混吃等死就好,居然也敢妄想翻身?就你那小身板,能经得住几拳几脚啊?哈哈哈……”

这个大块头很是狂妄,或许在外人看来他这样膘肥体壮,力大如牛的人很有狂妄的资本。但在傅凌初看来,他就是一坨牛屎。

长得壮实有什么用,还不是过不了绳索桥?能用蛮力打战又如何?脑袋空空的人从来就只有被算计的份。

江华大概也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敌意,也不再浪费口舌。带着自己的队友,将傅凌初安排在最中间,开始了又一轮的蜗牛爬。

因为傅凌初是第二个人,只要时不时地递一下木板就好,所以她有大把的时间看风景。如江华所说,站在桥上看风景别有一番风味。那层峦相叠的山峰,环绕着白雾就像仙境。她看的入迷,一连被催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继续传递着木板。

“队长,那些人这么对你,你为何还要帮他们?”

或许是走着无聊,站在她身后的小伙子突然出声询问。这回江华在最后面,他拿起木板递过去,许久才道:

“木板是他找来的,他有恩于我们。”

“切,什么恩啊,那些木板是他自己不要的。”

傅凌初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插嘴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么巧,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几块木板来吧?”

她身后的小伙儿惊道:

“那这些木板是打哪来的?”

“当然是我连夜为你们准备好的,你不会以为我让你们过绳索桥就是为了要整你们这么无聊吧?”

语毕众人皆默,弄得傅凌初只能干笑。

“哎呀,我也没指望你们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飞过去啊。这不是顺利过来了么?”

她身后的小伙儿终于忍不住低吼道:

“那你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

傅凌初耸耸肩道:

“够用就行了,准备太多人人都用这法子,那这项考题出的,不是太没意义了么?”

众人又默,她身后的小伙儿继续抗议:

“那么多人,你就准备这点东西,这不是明摆着在耍我们吗?”

“哎呀,你别叫什么大声呀,我又不是聋子,我听得见。你若是聪明人,又何必害怕被我耍弄?我要的就是聪明人,过不来的就淘汰,就这么简单。”

江华抽空插了一句道:

“您设的关很有意思。”

傅凌初忙道:

“瞧瞧,你们队长就是我要找的聪明人。”

她身后的小子洋洋得意道:

“那是,我们队长可厉害了。你还算有点眼光。”

傅凌初笑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对我来说不要太蠢就可以了。太聪明的人想法太多,也不会太听话。”

江华突然开口问道:

“您想要找什么样的士兵呢?”

傅凌初想了想,认真道:

“沉稳,低调,不是全能不要紧,但一定要有突出的某项特质。比如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或是眼神好,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能清楚视物。再者要懂得协作,不会一意孤行,与队员之间有良好的配合度。暂时就这些,除此之外的都可以通过训练加强,但这些性格上的东西一时很难改变。我时间不多,所以一定要找现成的。”

傅凌初身后的小伙子撇撇嘴道:

“你的要求可真多。”

傅凌初哈哈一笑,虽然她与这群孩子看上去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心理年龄却是差了一大截。因此,她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听懂她的要求。但沉默的江华却突然道:

“我认识一个人,满足你所说的所有条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纳他?”

傅凌初苦笑道:

“我目前就征了二十个兵,你觉得我还有得挑吗?既然你说那人符合我说的所有条件,那你说说看,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又在哪里?”

江华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他叫江晋,是我的亲大哥。早年曾是傅将军麾下的精英。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在一场战役中弄瘸了腿……”猫扑中文

第111章 重逢

若那江晋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伤了腿后必定萎靡不振。有时候站得越高摔得就越惨,能不能重新恢复以往的身手还得看那江晋的运气和毅力。

当下傅凌初便做了决定,她要会一会那个曾经的精英,江华的兄长——江晋!

“等回了军营,你再帮我引荐一下吧。”

江华一听,高兴地连连称是。可傅凌初却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高空中的冷风没有遮掩,吹一时半会儿还受得住。时间一久傅凌初就有些吃不消了。她的脸皮绷得很紧,牙齿也开始不停地打颤。

四人挤在一起,低着头抵着寒风一路无言。好不容易撑到了最后,她才刚将手搭在伸手去接她的陈寂手中。突然“咯咯”几声,脚下传来了木板与绳索的摩擦声。傅凌初皱了皱眉,等江华等人成功回到崖岸上,才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对江华道:

“不要逞强了,就到这里吧。你已经得到了我的认可,犯不着继续赔上队友的性命去赌这一口气。陈寂,你告诉对面的人,这一关作废,所有人按原路回营待命。”

江华敛下笑意,幽深的黑眸停在傅凌初的脸上半晌才凝重地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赔上性命就为了赌一口气实在不值。

陈寂不疑有他,提着气按傅凌初说的朝对面大喊了几声。对面的人果然纷纷掉头离开了。只有江华的队友还不死心地翘首以盼。无奈之下,傅凌初只有亲自出马。她提了提气,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对面大声吼道:

“你们的队长体力不支,快晕倒了,你们先回去,我们回营集合!”

说着不等江华反应,她徒手一劈,江华哎呦了一声,一双水眸委屈地看向了她。傅凌初嘴角抽了抽,这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啊!

“你倒是配合点啊!”

傅凌初恨铁不成钢地又劈了他一下。这回江华学聪明了,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他顺势倒下。这回所有人都傻眼了,唯有傅凌初得意地点评道:

“演技不错。”

江华队中的一个小伙儿骚着后脑勺,吱吱呜呜道:

“你……你这不是骗人嘛!”

傅凌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趁机教育道:

“你懂什么呀,这叫苦肉计!”

陈寂与江华相视一笑,看来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会过的很有意思……

回营途中,傅凌初又问了许多关于诱饵部队的事情。在陈寂的补充下,她脑补了很多残忍的画面。飞溅的鲜血,滚落的头颅,层层相叠的尸体……她对战争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十年前澜州灭国的那一瞬间。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闷起来。傅凌初刚回到军营,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一个小兵前来传话,说宋将军在将军府等她过去一叙。

傅凌初原本还挺纳闷,但陈寂认出那小兵的确是将军府的人,便让她放心前往。

傅凌初根本没有意识到身为傅子御大将军的女儿意味着什么。她也没有想过,行走江湖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好在率先怀疑她身份的人是忠厚仁义的宋将军,要不然她的处境还真是难料。

将军府离军营并不远,傅凌初跟着那个传话的小兵一路前行。途中还会偶尔遇到巡逻小队,但他们基本上会目不斜视地从她的面前走过去,酷炫的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木偶。这便是傅家军与其他士兵的不同。

将军府,是边境唯一一座建筑物,原是先皇赐给傅子御的宅邸。传言傅将军杀戮太重,不仅克死了夫人,又差点克死女儿。于是,便有人谣传他是天煞孤星之命,虽能百战百胜却注定一世孤独。

傅凌初站在将军府门前,看着那一如十年前庄重沉闷的大门,突然有些恍惚。

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渐渐地露出了傅子御的脸。十年时间,让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无比傲然挺立。这就是她的父亲,即便他们之间的羁绊只是一具躯壳,但心中洋溢的感情却无比澎湃。

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在见到她的同时,英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傅凌初曾多次幻想过与他重逢时的画面。可每一次都因为记不起他的模样而幻灭。或许是前世她还没有来得及孝敬父母,所以她才会将傅子御当成了父亲一般想念。又或许,只是身体中的“她”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傅子御看了她许久,才慈爱地伸手将她搂到怀里。仅仅一个怀抱却温暖的让她几乎落泪。

这是一个不擅用言语表达情感的父亲,而她却能感受到他满腔的思念与心疼。

“将军,有话进屋再慢慢细说吧。”

宋将军见二人堵在将军府门口,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外人在场,才松了口气。

傅凌初扭捏地跟在傅子御身后,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一个劲地咆哮“那是父亲,是父亲”。

傅凌初忍无可忍地在心中低吼了一声“闭嘴”,结果身体一松,双脚一软,直愣愣地撞上了傅子御的后背。

傅子御郁闷地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尖,一抬头就迎上了傅子御满是慈爱的笑脸。

“孩子,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傅凌初干笑了一声,恭敬地回道:

“师父对我很好,我身上的毒也暂时得到了压制。爹,你不必担心。”

话一出口,傅凌初便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从不知自己叫“爹”会叫的这么顺口。傅子御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一双鹰眸停在她的脸上,看得傅凌初手心直冒冷汗。

“若不是当年你身体不适,爹爹也不会让你离开身边半步。你可有怪爹没有好好照顾你?”

傅凌初虽然心潮澎拜,但真心装不出父女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她摇了摇头,有些无措地垂下了双眸。

“爹是为了我好,我又怎能责怪爹爹?”

若是没有傅子御,又哪来的“容器”?如果没有容器容纳她的灵魂,那她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会下地狱吗?还是会在人间游荡?无论是哪种,她都觉得不可能比现在更好。

现在的她起码能跑能跳,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个人教会了她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人生,所以她对傅子御充满了感激。

“好,好……你不怪爹就好。”

傅子御笨拙地看着傅凌初,眼里已泛起了点点泪光。傅凌初见他红了眼眶,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愧疚。这些年来,他才是过的最孤独的人,没有夫人作伴,没有女儿相陪。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白天练兵,晚上独自一人忍受寂寞的背影。

“小姐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告知将军一声?”

一旁沉默不语的宋将军突然开口,责问的语气毫不掩饰地抛了过来。傅凌初定了定神,冲他微微一笑道:

“师父说我长得跟母亲一点都不像,我堵着一口气,想借此机会让爹先认出我来。没想到爹果真认出了我。”

颜渊自是没有跟傅凌初这么讲过。她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打消宋将军的对她的怀疑。本来她入营的目的就是为了三角麋鹿,若是太惹眼反而会束手束脚。这也是她不想与傅子御相认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傅子御左右为难。

“既然小姐与将军已经相认,那跟秦将军的赌约是不是也可以取消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将军这话是朝着傅子御的面说的。傅凌初与秦将军打赌的目的,虽然只是为了留在军营。但若要让她现在放弃,她做不到。

“宋将军,或许这起初只是一个玩笑。但现在……我要为我的行为负责,为我选中的将士负责,所以请你务必给我一个机会。”

宋将军听她如此说,恭敬地作揖回道:

“小姐言重了,宋某也不是什么无趣之人。只是小姐毕竟是女儿家,整日混在军营里,唯恐有损小姐名节。再者,此事让三皇子颇为上心,若是让他知道了小姐的身份,恐怕……”

“宋将军深思熟虑,处处为凌初着想,凌初甚为感动。只不过师父教导我人贵有信,我既然答应了要与秦将军一较高下,就算是输也要输的光彩。更何况,我不会输。”

这是傅凌初第一次在傅子御面前这么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席话会得到傅子御的赞赏。他拍着傅凌初的肩,眼里满是作为父亲的骄傲:

“今后你师父若再说你长得不像红妆,你大可不必在意。你与你的娘亲很像!爹戎马一生,死都不怕何惧流言?不要担心会连累爹爹,尽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宋将军见傅子御这么坚持,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姐真不愧是将军的女儿,如此……与众不同。”

傅凌初见宋将军松口,拱手道:

“今后还望宋将军多多指点。”

“哼,你放着不惧生死的将军父亲不用,指望我作甚?”

傅子御与傅凌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仰头大笑起来。

第112章 拜访江晋

没过几天,傅凌初与秦将军打赌一事便传得沸沸扬扬。秦将军手上有现成的士兵,而傅凌初折腾了许久才召集区区二十余人。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之时,傅凌初又做出了一件让人惊讶到合不拢嘴的事情。

她去拜访了江晋!

说起江晋,无人不为他的遭遇而感到惋惜。他曾是傅将军最为得力的精英领袖,他百步穿杨的箭术一度成为军营中的佳话,他第一神箭手的名声如雷贯耳。但这些全都是他的过去,无论他以前有多勇猛风光,现在的江晋只不过是个瘸了腿的普通士兵。

傅凌初跟着江华找到江晋的时候,江晋正坐在榻上,神色黯淡地擦拭着手中的弓箭。见有人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木讷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江晋远比傅凌初想象中的年轻,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不似风权卿那风吹就倒的小身板,可看上去十分消瘦。他十指修长,握着弓身的指节微微泛白。看的出他很用力,也很不甘。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她一眼,但傅凌初却始终保持着微笑。江华似乎习惯了江晋的冷漠,只扭头对她尴尬地笑了笑。

傅凌初自顾自地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视线依旧停留在江晋的身上。他是个传奇的人,人生经历跌宕起伏。若不是在一次突袭中为了顾全大局,只身犯险。他也不至于活的这么窝囊。失去一条腿,对一个优秀的士兵来说,就等于失去了生命。所以,他的黯然在傅凌初的眼里算不得什么。

“这把弓好漂亮。”

傅凌初突然开口,却是在夸他手中的那把弓。江晋闻言,睫毛微颤,握着弓身的手指紧了紧。傅凌初接着道:

“我最喜欢用针,你看我的针也很漂亮的。”

傅凌初边说边摸出一把银针来。她笑着将大小不一的银针平摊在手心,指着其中一根道:

“这根软针我最喜欢,看上去没有多大威力,但它能够走针入脉,很是实用。只不过它很难控制,一不小心便会伤到自己。你要不要摸摸看?”

傅凌初将手摊开朝他递了过去,江晋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上去。

“是不是很软?但它可以当暗器来用,可以防身的。”

傅凌初笑了笑,不等江晋反应便收回了手。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太软了,不可能当暗器来用。”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一点情绪都听不出来。但傅凌初却很高兴他愿意与她交谈。一旁的江华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情绪。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他的哥哥,他那意气风发的兄长,自从知道自己瘸了腿便一直消沉落寞的精英队长,竟也会有自愿开口说话的一天!

他很优秀,就因为太过优秀所以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的不完美。虽然那一次他果断地选择了牺牲,但事后他一直不愿开口说话。所有的人都以为他遭受了严重了打击,没想到傅凌初这么轻易地撬开了他的口。江华静静地看着江晋的脸,眼眶微微泛红。如果是傅凌初的话,是不是就能让他引以为傲的兄长重新振作起来?那一刻,他没有妄想傅凌初能治好江晋的脚,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他的哥哥能走出阴影。熟知傅凌初送了他们兄弟一个大礼……

“可以的,不信我们打个赌?”

傅凌初笑得狡黠,然而江晋却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敢?”

她最擅长的就是激将法,但这招似乎对江晋没用。他只搭了那么一句,便又垂眸重复着擦拭弓身的动作。

“你的弓的确很漂亮,但绝对没有这小小的银针厉害。”

傅凌初佯装要走,不想她才起身,江晋那双锐利的双眸便猛地扫射而来。傅凌初心下一惊,好凌厉的一双眼。

“这天底下没有任何武器能比得过我的弓。”

他的凌厉一闪而逝,淡漠的眸中染上了一抹痛色。傅凌初没有给他回忆以往的机会,反唇相讥道:

“是吗?不如我们比试一番?”

江华早就被自家哥哥方才显露的杀气给震慑住了。听傅凌初这么一说,立即紧张起来。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晋,生怕他会突然对傅凌初动手。

好在江晋看上去心情不错,或许是被傅凌初激发出了小小的斗志,他的食指拨了一下弓弦,漠然地点了点头:

“好。”

傅凌初扬了扬眉,这算是答应跟她一较高下了?就这么简单?

“既然是打赌,那就该有个赌注才行。”

傅凌初撇了撇江华,见他发呆翻了个白眼继续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有人与秦将军一月之后会赛一场攻防战,那个人,就是我。”

江晋闻言,终于拿正眼瞧她了。只是那一眼太过平淡,傅凌初没有看出他的任何情绪。

“你若输了,来帮我如何?”

虽然他摆出一副扑克脸,傅凌初不好猜测他的想法。但第六感告诉她,江晋听到这话应该会很高兴。果然,他的睫毛又颤了一下,随后皱了皱眉抬眼看着她道:

“你要我帮你?如何帮?”

傅凌初想都没想就答道:

“当然是加入我方阵营。我知道你是神箭手,我很需要你。”

江晋突然扭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神箭手?你见过一个瘸了腿的神箭手吗?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你连试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你不行?更何况,我都还没放弃你,你何必要先放弃了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医治你的人有问题?又或许你的腿伤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很多人,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不愿放过自己。皮肉伤会自愈,但心灵上的伤却能轻易将人击溃。你好好想一想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走出军营的时候,傅凌初松了口气。这番话,她曾经对自己说过,有时候放过自己才能重新面对未来。江晋的腿并无大碍,他缺少的只是迈出第一步的勇气而已……

第113章 精诚所至

傅凌初听说过三顾茅庐,也听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无论去多少次,碰多少鼻子的灰,她都乐此不疲。然而江晋就如一根又臭又硬的骨头,不管旁人怎么推敲,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傅凌初也没有闲着,除了时不时地到江晋的帐中撂狠话之外,她还在马不停蹄地物色着新的队员。在江华的帮助下,她又寻到了不少好苗子。奇怪的是,她选中的士兵大多数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面对这些士兵,她非但没有嫌弃他们的不足,还总是露出捡到宝一般的灿烂笑容。

“你们是最棒的。”

这是傅凌初对他们每日必说的一句话。虽然他们自己也不那样认为,但心里却像划过暖流一般,热烘烘的。

其实,傅凌初有自己的选兵要求。她手下的兵可以没有很好的条件,但必须具备强大的意志力。所以,当江晋一次次地无视她时,她还能锲而不舍地到他的帐中喃喃自语。

或许是怕了她的胡搅蛮缠。又或许是多少听进了她所谓的心病言论。江晋终于同意与她一较高下。傅凌初曾听白毅说过,高手之所以称之为高手,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某一项技能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所以高手是孤独的,也是最为渴望对手出现的。傅凌初现在一想,觉得他说的很对。江晋表面上看起来又沉又闷,但相较第一次她拜访之时的冷漠,现在的他要热情多了。

傅凌初给自己规定的选兵截止日期的当天,她与江华再次光顾了江晋的营帐。见江晋又在擦拭他的宝贝弓,傅凌初翻了个白眼。她连招呼都懒得打,径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见他看都没看她一眼,随手就掏出了一根银针,扯着他手中的布角也学着他的样子擦拭起来。

江华见她如此,只无奈地笑了笑。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自家兄长的改变,但他这个做弟弟的却看的很明白。自从他的腿受伤之后,他便不愿与人交谈。特别是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们,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个忌讳。他搬出了精英营,住到了新兵营当了个小小的火头军。昔日的第一神箭手就这样消失了……

可江晋对傅凌初是不一样的。虽然他看傅凌初的眼神总是带着那么一丝不耐,但他到底没有赶她离开。有时候他甚至会倒好茶水等着她的到来,虽然他嘴硬说是倒给自己喝的,但他似乎每次都只有看着傅凌初喝茶的份儿。

江华欣慰地笑了笑,或许他的大哥马上就可以面对新的人生了……

“哎,别那么小气嘛,借我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就在江华陷入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时。那边的傅凌初已经和江晋扭打在了一起。

她扯着干布条儿的一头,瞪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江晋。而江晋手中扯着干布条儿的另一头,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他们互不相让,暗中较劲的样子像极了两个争抢玩具的熊孩子。江华见此眼皮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方才他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呢!这两人下一秒就跳出来摧毁了他的幻想!

“放手。”

江晋黑着脸,加重的手中的力量。而傅凌初就是不肯撒手,那可怜的干布条儿在他们的手中被拧成了麻花。

“你放手!”

傅凌初咬咬牙,恨不得张嘴咬上江晋的手。江晋皱了皱眉,手上猛地一用力,傅凌初便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江晋毫无预兆地被她撞了个满怀,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弓,反手去扶她的肩膀。她的身子香香软软的,跟他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江晋愣了愣,竟然忘了将她推开。

傅凌初被撞懵了,反应过来时手中的针已经扎入了江晋的手臂。她咽了一口唾沫,不动声色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江晋,其实我有话想告诉你!”

傅凌初的手心很柔很暖,江晋失神地看着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开始着手去拔他手臂上的银针。

江华瞪着那根竖在自家兄长手臂上的银针,头皮感到一阵发麻。

“我……我想告诉你,我想告诉你,我现在就有空!要不咱们比试比试?你看你的弓也擦干净了,我的针……也擦的很干净,一切准备就绪。你若再不答应就是怕了我了!”

傅凌初快速地将针拔出,不想被针扎到的地方迅速冒出了血珠。刚扎进去的时候江晋还不觉得疼,但针一拔离手臂,那剧烈的刺痛感便让他下意识地垂眸看了过去……

傅凌初心虚地干笑了一声,狡辩道:

“意外,这纯属意外。你看,你要是不跟我抢,我就不会撞到你,我要是没有撞到你,我的针也不会扎到你……”

江晋的目光越来越凌厉,傅凌初只好投降:

“咳咳,好吧,都是我的错。你要是不愿意帮我,那我以后不来骚扰你就是。你别生气,我这就消失。”

傅凌初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在他冒血的手臂上缠好。然后起身对江华使了一个眼色。被惊呆的江华终于回神,随即露出了“怎么会这样”的郁闷表情。

可她还没来得及成功逃逸,默不作声的受害者突然开口问道:

“在哪儿比,怎么比?”

傅凌初猛地转身,眼里已染上了得逞的笑意。她转变的太快,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将针扎在他的手臂上的。

“你答应帮我啦?”

果然是精诚所至,江晋这根木头终于开窍了吗?

“若是你赢得了我……”

一瞧见她那的了便宜还卖乖的脸,江晋就忍不住暗暗后悔。但傅凌初根本就不给他后悔的机会,立马露出小人得志的模样道:

“那我的这个忙,你帮定啦!”

江晋没有去看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只是弯腰牵起了掉落在地的弓。他从挂在床头的箭矢筒里抽了一根长箭,搭在弓弦上,一拉一松,眨眼间长箭飞射而出“嗖”地一声从她的眼前掠过,稳稳地定在了她身后的细柱上。

傅凌初受了惊吓,拍着胸膛大声道:

“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

她看了一眼如小拇指粗细的木桩子,又担忧地看了眼脸色惨白的江华,怀着侥幸的心里问道: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话音刚落,那根撑起整个帐子的木柱子便应声而裂。轰隆一声巨响,新兵营中最不起眼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火头军的营帐眨眼间只剩下了一堆废墟……

在帐篷倒塌的那一瞬间,傅凌初只觉得有什么搂住了她。她的额头贴着一个硬硬暖暖的东西,紧接着头顶上传来了几声闷响。她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紧紧地扣着一只手。

待烟尘散去,她看到的是一双沉寂含笑的双眼。是江晋……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刹那,他出于本能的反应将她护在了怀里。可是……他那时候不是坐在床上吗?他为什么……

傅凌初还来不及深入细想,就听江晋哑着声音对她说道:

“真没想到这些天把军营搅得天翻地覆的人……会是个女人!”

傅凌初皱了皱眉,抬手就朝他项部按去。哑穴位于项部,发际正中直上0。5寸,第一脊椎下。傅凌初还是第一次点人的哑穴,过于紧张,结果力气用的大了一些,差点就将江晋按晕过去。不过,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成功了。江晋瞪着眼睛看着她,那表情恐怖的像是要吞了她。

“我有苦衷的,虽然我的苦衷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江晋的脸色依旧黑的像是锅底。傅凌初见软的不行,便咬着牙打算来硬的。然而就在她纠结着要放那句狠话比较合适的时候,江晋却笑了。

“我说过不相信你吗?”

傅凌初瞪圆了眼睛:

“原来你能说话啊!”

“我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能说话?”

傅凌初咳了一声道:

“但我明明就……”

“你是想说你点了我的哑穴?我是练武之人,找准穴位不止是你们医者的专长,也是我的专长。”

傅凌初了然地点点头:

“你刚刚说……相信我?”

江晋避开她的双眼,一把推掉压在身上的支架木桩,不答反问道:

“江华说,你跟秦将军打了一个赌?你想得到什么?”

傅凌初暗自腹诽江华的多嘴,脸上却是一派平和:

“又不是我想跟他打赌的,明明是他不甘心被我嘲笑,才提议跟我比试一番的。”

江晋伸手将她拉起,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

“那也一定是你说了什么气死人的话,要不然秦将军怎么会放下与宋将军过招的机会,先与你比试呢?”

傅凌初一听忙凑上去,八卦道:

“我早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靠人的秘密了。你说啊,是不是宋将军有断袖之癖,不然怎么会对人家小秦将军千依百顺的呢?”

傅凌初果断腐女病发,听的江晋冷汗淋漓。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江晋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才想好好教育她一番。不料一只手从废墟里伸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了脚踝……

第114章 愿赌服输

江华已经蹲在墙角种了许多的蘑菇了。傅凌初无奈地朝江晋耸耸肩道:

“看来他的打击不小。”

江晋寒眸微敛,沉声喊道:

“不就在你这儿借住几天嘛,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小气可不会有姑娘喜欢。”

蹲墙角的江华耳朵一竖,憋闷地道:

“大哥你有异性没人性!为什么你救她不救我?”

傅凌初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她叉着腰做母夜叉状,一把拎起江华的耳朵骂道:

“你搞错没有?就为了这个你一晚上不理老娘?”

江华疼的嗷嗷直叫,无奈之下只好讨饶: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傅凌初收回手,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快去给我倒杯茶。”

江华委屈地揉了揉耳朵,真心觉得自己之前是瞎了眼。怎么就没有认出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深信她能拯救大哥呢?

虽然心里有很多不满,但大哥能重新站起来也是事实。江华怀着一丝感激之情殷勤地为傅凌初倒了一杯茶来。

傅凌初捧着茶碗,小抿了一口,这才抬眼去看满脸阴郁的江华。

“我都想好了,若是我能赢了小秦将军,就让他给你们三等兵一个承诺。虽然解散先行部队的可能性很小,但总好过没有不是?”

江华一听,眼睛都亮了。他凑到傅凌初的身边,再三确认道:

“你真的愿意为我们争取?可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傅凌初歪着脑袋想了想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从小就教育我,闲事莫理。可实际上,他是个十分八卦又好管闲事的人。如果真要说出个原因来,那就是我喜欢你们。我喜欢你们虽为三等兵却没有因此坐吃等死。你们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想成为诱饵。而我刚巧需要这样的人来帮我完成这场豪赌。若你们肯配合,我帮你们一把又算得了什么?”

江华星星眼看着傅凌初道: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他日定将以身相许。”

傅凌初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江华的小身板:

“算了吧,我可没有恋童癖!”

江华抓着后脑勺憨笑道:

“那我让大哥以身相许。”

傅凌初这回反应更大,浑身就像被电劈到一般:

“别!千万别!我还不想死的这么快呢!”

跟一个闷葫芦在一起,她一定会闷死!更何况,她家中已有夫室,实在容不下第二个男人。不过这话,她现在还不能说……

江晋冷着一张脸,哼了哼:

“不是要同我比试吗?你似乎还没展露一下你的身手呢。”

傅凌初闻言,垂在身侧手指微微一动,滑出银针的同时精准无比地朝江晋投去。江晋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儿,似乎对她的身手深信不疑。结果那细小的银针硬生生地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华的眼角抽了抽,这算是失败了吗?

江晋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针拔出,一只蚊子从整个被银针穿肠而过。他扬了扬眉,笑道:

“眼力不错。”

“多谢夸奖!”

傅凌初得瑟地接过他手中的银针,顺手将那已经枉死的蚊子从银针上扒了下来。

“愿赌服输,我愿意加入。”

傅凌初不怀好意地撇了他一眼,问道:

“这么多年你都不愿踏出一步,为什么突然就破戒了呢?其实,你很想加入我们,对吧对吧?”

江晋早就习惯了傅凌初的问话方式,只微笑着撇开了眼。

“你说的对,我的腿没有任何后遗症。我只是不想再回到精英营里去了。一个犯下弥天大错的人,没有资格回去。”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是人都会犯错,最重要的不是逃避,而是弥补。你是一个很好的队长,以一条腿作为代价弥补了以往的过失。今后,我希望你能重新振作,不要让对你怀有期望的人失望……”

颜渊说过,世上最难治的是人心。很多病人受到的不止是皮肉伤,心灵上的伤口远比眼睛能看到的伤要严重许多。傅凌初觉得,她成功地当了一回心理医生,成功地帮江晋迈过了那道坎儿。

经历了这么多,她感觉自己也变得很多。从最初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恐惧,到遇见清源时的感触,再到嫁给风权卿,被他的单纯良善所感染。老天对她太过宽容,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想到风权卿,她的心就会莫名地抽疼。他过的好不好?白辽辽有没有给他讲故事,白毅有没有好好保护他?思念的潮水来的太过凶猛,害她双眸染上了淡淡的雾气,差点就积成了泪水。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江华道:

“明日开始正式训练。你让陈寂按我说的方式分类。不同的兵种将会有不同的训练方法,今晚就让他们好好休息!”

江华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点头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江晋起身走了几步,虽然步伐显得有些生硬,但总好过永远坐在床上。他来来回回地在她面前走着,边走边道:

“你想怎么练兵我不知道,但秦将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傅凌初不屑道:

“他那也叫练兵?耍猴差不多。等着瞧吧,我会让小秦将军知道,将我五花大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江晋眼角一抽,敢情她这么拼命地招兵摆马就是因为秦将军曾经绑过她?这女人,太不靠谱了!他甚至都要怀疑,他和江华是不是中了邪,才会心甘情愿地归于她的麾下!

“对了,你没事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傅凌初眨眨眼,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江晋苦笑道:

“我看上去很闲吗?”

傅凌初拍着手道: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万分感谢!”

嘴上说着感谢,脸上却是一副奸计得逞的狡黠模样。这就是傅凌初!在风权卿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护犊的严肃脸。在朋友和家人面前,她可以很有担当和肩膀。可是除却她所重视的人外,所有的人都摆脱不了被她欺负的命运……

可怜的江晋一伙儿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傅凌初的属性是腹黑啊腹黑!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的傅凌初在江晋的眼里还是挺娇俏可爱的……

第115章 噩梦

傅凌初做了个噩梦,梦中的风权卿满身鲜血地靠在她的身上。而她的手扶在他的肩上,淋漓的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指缝间渗出,带着浓浓的血腥气,令她呼吸都倍感困难。

她无助地抱着他,尖叫着要扶他回家。然而一身华贵的皇后娘娘却挡住了她的去路。那张美艳无双的脸上带着满满的鄙夷和讽刺。

“宫中自有太医为卿儿诊治,何须出宫?”

傅凌初紧绷着的神经终于面临崩溃,她红着眼,咬着牙恨不能将眼前的女子一口咬死。然后就在她下定决心要任性一回的时候,风权卿那气若游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别怕”……

傅凌初猛地从梦中醒来,她微喘着粗气抱着双臂,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有多久没有见过风权卿了呢?以前不觉得,没有他在身边的每一天都仿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风权卿的话是她远行的动力,“别怕”,是他昏睡之前对她的安慰。原来,她已爱他至此,所以即便是做噩梦,他也依旧无时不刻地守在她的身边,让她不要害怕。

多傻的呆子,简直疼她到了骨子里去。他的“不怕”已经成了她的脊骨,支撑着她一步步地靠近了目的地!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去换三角麋鹿的血。只要他肯睁开眼,再对她微笑。她想她是愿意的……

因为这个噩梦傅凌初失眠了,她辗转了一整晚还是没能入睡。最后不得已熬到了天亮,她才起身去了校场。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校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大老远地也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串人影,像兵马俑一般直挺挺地立在那儿。傅凌初心道难不成是见鬼了,正想走近几步。她的马尾辫忽然一紧,有人从身后拽住了她的头发……

傅凌初一阵吃疼,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却见三皇子带着一脸痞笑,眼儿弯弯地看着她。傅凌初刚想骂他神经病,刚一张嘴,三皇子便已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

“嘘……别喊!”

傅凌初翻着白眼“唔唔”了几声,大致意思是让他松开他的脏手。可惜她的抗议落入某人的眼里却成了撒娇。三皇子摆出一张极为欠扁的脸,与她怒目相视了片刻才道:

“你亲我一口,我就松开一根手指怎么样?”

傅凌初两眼一翻,不是吧?宛州国的三皇子殿下居然有断袖之癖?紧接着她的胃一阵抽搐,似乎好像一不小心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傅凌初没好气地用力握住他的小拇指往外一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划过天空,惊飞了林中之鸟。

紧接着一双双带着疑惑的眼神纷纷朝她的方向扫射而来。傅凌初拖着三皇子,转身就跑。好在天色刚亮,太阳还没出来。待那些将士看清时,早就没了两人的踪影。

傅凌初喘着粗气松开了三皇子的手,结果三皇子反手一拉,她倒是怎么甩都甩不开了。

“松开!不然我掰断你的手指!”

因为做了噩梦又熬了一宿,傅凌初心情明显很不美丽。无奈三皇子很不会看人脸色,拽着她的手还不真就不放了。

傅凌初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抬脚就踩上了他的靴子。

“哎呀呀,疼疼疼!”

三皇子嗷嗷地叫着撒开了手,抱着脚丫子单脚跳了几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傅凌初下了重手,其实她还算脚下留情了的。

她朝那个耍宝的三皇子翻了个白眼,随后头发一甩,自顾自地往江华兄弟的营帐走去。

因为江晋的住处被他自己拆了,所以他暂时借住在弟弟的营帐中。傅凌初一心只想告诉他们校场被人占了去,结果也没想到她要去的是男人的营帐。兄弟二人此刻刚起,江华正在伺候江晋洗漱。结果她招呼都没打一声,大大咧咧地撩开帘子闯了进来。结果江晋打着赤膊与她打了个照面,江华手中的帕子也从手里骤然掉落。

傅凌初满头黑线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一下江晋的身材。真不愧是精英部队的前任队长,这身材,这肌肉,真是没话可说。她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寻了一处干净的地儿落座,轻咳一声说道: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们训练的地方可能要换。”

她的解释显得欲盖弥彰,兄弟二人只觉得额上青筋暴跳。特别是江晋脸色难看的简直可以跟锅底媲美。

傅凌初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道:

“我们就去林中的那片空地如何?”

江晋凌厉的眼刀突然朝她脸色扫过来,傅凌初只觉得脊背一寒,干笑道:

“反正我原先也只是打算在校场训话。不过小秦将军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这么早起跟我斗法,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江华撇撇嘴,暗讽道:

“人家秦将军几天前就开始练兵了!”

傅凌初刚想说他那不叫练兵,是耍猴。结果才一张嘴,身边的帘子翻飞,吹进来一大波的冷风。她转头看去,正巧见那三皇子贼头贼脑地探进来半个脑袋。

江晋的脸色更难看了,傅凌初本想找东西挡住自己,结果那三皇子的眼神极为犀利,一下就找到了她。

江晋虽然身在军营不闻政事,但对这大名鼎鼎的三皇子却是略有耳闻。他的母亲生前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但红颜薄命,在他尚在襁褓中的时候便撒手里去。皇上痛失爱妃,又念他年幼,对他很是疼爱。后来还将他交由皇后抚养。皇后仁德贤惠,对他竟比对自己亲生的长公主和太子殿下都要好。久而久之便将他宠成了纨绔子弟。他喜欢游历,容貌又与早逝的皇妃十分相像。常在皇城中闲逛之时便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他。于是他便有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美名。

江晋见他跟着傅凌初,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但碍于身份,他还是恭敬地拱手朝他作了一揖。

“末将参见三皇子。”

第116章 纸上谈兵

“你是神箭手江晋吧?”

三皇子见到江晋竟一眼将他认出。【全文字阅读.】这下不止傅凌初,就连江晋也大为困惑。他又朝三皇子拱手道:

“末将确是江晋。”

“我在宫中常听父皇说起你,说傅家军的精英队长乃第一神箭手。每回出兵必百米之内取敌将首级。百发百中,绝无虚发。”

傅凌初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讲起江晋的厉害,当下就觉得自己那会儿拿银针扎蚊子只是班门弄斧。战场上若能在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取敌将首级,那得是有多厉害的身手才能办得到啊!然而,江晋却承认了她的“花拳绣腿”,同意了加入她的阵营,听候她的差遣。傅凌初感动的无以复加,虽说这只是个小赌局。无论输赢,她都能继续留在这儿。但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她就是想让小秦将军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精英部队。

正闲聊间,忽听一声号角响起。江晋淡然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你要的集结信号,响了。”

傅凌初耸耸肩,也懒得再管身后叽叽喳喳的三皇子。自顾自地转身出了营帐。她最喜欢做甩手掌柜,以前万事有清源替她担着,她乐得清闲。现在又有江晋这个大队长可以指挥,她感觉轻松不少。

好歹是做过精英营队长的人。即便傅凌初先他一步走出军营,江晋随后就拉着大部队及时赶到。他整好队形,朝傅凌初使了个眼色。傅凌初很默契地朗声说道:

“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士兵,所以你们才会站在这里。我姓傅,与你们的大将军一个姓。从今往后,你们都由我来训练。我不是将军,我不懂打战。我能做的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将看到的世界转述给你们听。你们要做的只有服从命令,听明白了吗?”

傅凌初个头不大,但那嗓门却极为响亮。一百多号的人被她清亮的声音震住,一时竟没人敢开口应答。她皱了皱眉,声音中带了一丝怒气:

“听明白了吗?”

这回总算有人回应,只是声音稀稀疏疏,很不整齐。她提了几个分贝,吼道:

“听明白了没有!”

将士们昂首挺胸,整齐划一地回道:

“听明白了!”

傅凌初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道,小兔崽子们,居然这么大声,绝对是存心想看她的笑话!

“一名优秀的战士,必须要有鉴定的信念。怎么样才能在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就是你们今后所要学习的。接下来,我会进行考核,根据你们自身的优点,分为攻守两队。”

傅凌初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一棵树旁,用银针在树身上刺了一行字。

“你们谁能看出我在树上刺了什么?”

她转过头,见众人纷纷摇头,笑着道:

“知道的人可以出列,画出来也可以。”

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单膝跪下,在地上工整地写了个“a”,傅凌初笑了笑:

“你的眼力很好?记忆力如何?”

小伙子愣了愣,抓着后脑勺点了点头:

“念过几年书,但后来家中发大水,一家人都散了。我不会别的活儿,听说入伍从军发粮饷就来了。”

傅凌初点点头对他道:

“你先到左边站着。”

那高瘦的小伙子点着头,听话地站了过去。

这些人大多数是由江华从新兵营中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个子参差不齐,会的东西也千奇百怪。傅凌初能做的便是将弱势的一方从中剥离,分开训练。

“你们之中若有眼力好的,记性好的,都可以到左边去。”

傅凌初此言一出,便开始有人自动站到左边。但走过去的人并不多。

“站在左边的人从今天起,要跟我学习探查信息和传递信息。我虽不是军营中人,但听说攻防战将在荒野中进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要保持最好的状态,才能为负责进攻的队友提供有力的讯息。明白吗?”

或许是习惯了跟傅凌初的交流方式,众士兵一致站得笔直,齐声喊道:

“明白!”

那声音就跟鞭炮在耳边炸响的效果一样震耳欲聋,傅凌初都快被他们的斗志吓哭了。

“左边的队员,跟我来。右边的暂时由江晋带队。”

傅凌初转身对江晋道:

“带剩下的队伍去做体能训练。教会他们射箭,格斗,刺杀。你……行吗?”

江晋黑着脸,表情怪异地看着她道:

“格斗是什么?刺杀?你想将他们培养成刺客?”

傅凌初翻了翻白眼:

“什么叫刺客!这样吧,今日你就先带他们去学习射箭。晚上我再跟你深入讨论何谓格斗,何谓刺杀!”

江晋的脸色略有缓和。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教好。”

傅凌初摆摆手,带着自己那队离开了。

她将队伍带到了上次被小秦将军逮住的那个沙地。随后捡了一根树枝,也不顾地上脏不脏,盘腿就坐了下来。

跟她来的大约有二十几人,其中竟有陈寂。傅凌初早就盘算好了将陈寂作为队长来培养。于是,刚一坐下就朝他招了招手。

陈寂在她面前蹲下,只见她在沙地上划下了一点和一横。

“传递信息最忌讳被敌方发现。所以我要教你们学会另一种语言。”

陈寂闻言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在她跟前坐下。一干队员见此,也纷纷效仿。一时间他们如学禅悟道的和尚一般坐了一堆。

傅凌初一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一边说道:

“这叫摩斯密码,十分简洁,不易让敌人发现。等你们学会之后就可以用敲击,做标记的方式传递信息。它的代码包括五种:点(。)划(-)点和划之间的停顿,每个字符间短的停顿(在点和划之间),每个词之间中等的停顿以及句子之间长的停顿。这是一些有特殊意义的点划组合。列如ar,就是?—?—?是‘停止,消息结束’:?—是‘等待’:—?—是‘邀请发射信号’的意思。一般跟随ar,表示‘该你了’。sk:—?—则是‘终止,联络结束’的意思。因为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我需要你们的记忆力来记住这些。除此之外,我还会教你们运用简单的字母。比如东,我们用e表示,西,南s,北n。你们能告诉我南北方向该怎么表示吗?”

傅凌初笑着看了看众人,发现他们听的极为认真。陈寂玩笑一般说道:

“该不会是sn吧?”

傅凌初眨眨眼,冲他神秘一笑道:

“没错,所以西南是s,东北为en,以此类推。”

“可是,我们对战的地点在荒野。听说里面曾是禁地,常有野兽出没。敌方应该不会派人阻挠我们前进才是。”

陈寂曾是宋将军手下的将士,之前也曾针对秦将军做过详细的对战策略。但因中途又变,对战搁置。但原先的计划他还记在脑中。傅凌初摇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行军途中一步错,步步错。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确保你们的安全。不然,这队负责侦查的小队就如同虚设了。”

陈寂颇为赞同地点头道:

“的确,你是在为宛州国培养士兵,不是在为这次的模拟攻防对战培养士兵。你说的对。”

“永远不要忽略一些小细节,不然可是会吃大亏的。”

傅凌初又在沙地上写下“sos”,轻声说道:

“这三个字母,你们一定要记清楚。这是救难信号,关系着后援队伍能否及时营救你们。这些简单的信号你们回去后要教会剩下的八十几位队友。只教他们重要的,不要教太多。你们还要学的还有野外求生的训练。首先你们要谨记身处野外,第一要素是生存下来,获得求生机会。并且在整个过程中要保护好自己,所以意志力是第一要素,训练时候要充分意思到野外求生的危险性、挑战性、技巧性等,只有在心理意识和素质加强好,才能更好的面对野外复杂环境。其次,在野外环境复杂,要注意如何保暖、防晒、防水泡、防外伤等知识。你们要学会寻找所有能利用的工具,比如能切割的、能开凿的、能生火、能包扎的东西,学会自制工具技巧。这些我会慢慢教会你们。还有就是,在野外为了解决裹腹问题可能要靠大量动植物生食解决,所以要识别哪些植物和动物是否有毒,是否能食用。因为不便分辨方向,所以你们要学会辨别方向。这样才能有效地传递信息,便于后援到达。身在何处不重要,但是自己要去哪里,往哪里突破是最主要的。通过所处环境的光照、倒影、光线垂直度和植物的生长方向等的技巧认识可以综合分析出正确的方向。”

傅凌初说了一大串,发现没人应声,便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她发现这些家伙个个听的入迷,全然一副好学的书呆模样,倒是让她大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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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深刻教育

傅凌初是个奇怪的人,她很宅却又十分喜欢看探险类的节目。前世她最爱看的不是爱情电视剧而是探索发现。最喜欢的偶像也不是什么歌星影星,却是贝尔格里尔斯……

有时候,她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在前世所学的东西都将在这里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她是自学,懂的东西很杂。所以她花了一点时间,划分难度等级,从最基础易学的开始教。

她曾请教过江晋,知道攻防战的地点设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一入林中,除了敌方,还要随时警惕像蛇,毒虫,野兽等动物的威胁。历年的攻防战,规则都一样,对战双方会各有一个据点。哪一方能在确保自己的据点不被攻占的情况下,迅速攻破敌方据点,就能获得比赛的胜利。

说白了攻防战的获胜关键就在于两点。一、要守住自己的据点。二、攻下敌方的据点。因为攻防战就是模拟两军对战的演习,双方不能真的动杀手。抓到人也只是捆一捆,随手扔到一边。所以傅凌初要求他们注意的并不是敌军而是危险的丛林。然而,她没有那里的地形图,也没有现代化的指南针。如果盲目出发很容易迷路,最后导致不战而败。因此,傅凌初教他们的第一课就是利用自然特征辨别方向的方法。

“我们这队属于提供情报,传递信息的前锋队伍。我们要先学会辨别反向,才能保证不在丛林中迷失。只有这样,才能更好更准确地找到敌方的位置。如果是白天且有太阳。我们可以使用一根直点的树枝立在地面,把一块石子放在树枝影子的顶点处。约半刻钟的时间,当树枝影子的顶点移动到另一处时,再放一块石子。将第一处与第二处连成一条直线,这条直线所指的方向就是东西方向。与这条直线垂直的方向则是南北方向,向着太阳的一端为南方。”

将士们听得认真,见她如此说,纷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傅凌初知道他们听进去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接受。她提议道:

“有人若是好奇,可以亲自动手试一试。”

众将士们闻言,纷纷开始动身去找直直的树枝。他们一连试了好几次,发现傅凌初所说的这个方法很管用,脸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傅凌初不怕他们质疑,只有让他们亲自尝试过才会对她深信不疑。

“那若是在夜晚,没有太阳该如何辨别方向呢?”

就在所有成员还在惊讶傅凌初所教授的方法时。那个眼力很好,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突然出声问道。

傅凌初朝他点头微笑道:

“不懂没关系,关键在于你会不会问,愿不愿意学。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若是你,在黑夜里,会怎样辨别方向呢?”

在茂密的丛林里,就算是白天也未必能够分得清东南西北。更别提在黑漆漆的夜里了,所有人都被傅凌初的反问困住了。一群愣头愣脑的小伙子硬是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傅凌初见没人应答,便伸手指了指天际。

“夜间天气晴朗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利用北极星判定方向。寻找北极星,首先要找到北斗星。北斗星由七颗星组成。开头就像一把勺子。当找到北斗星后,沿着勺边1和2两颗星的连线,向勺口方向延伸约为1,2两星间隔五倍处一颗较明亮的星就是北极星。北极星指示的方向就是北方。”

这时候,又有人高举双手好奇道:

“那若是乌云密布的夜间呢?我们应该怎样辨别方向才好?”

傅凌初是二十一世纪标准的学渣,但到了这里,她才明白,自己所学的知识是那样的珍贵。这些方法和窍门都是前辈们在实践中慢慢探索出来的。而今,她能将这些知识传播到另一个世界,那种心情就好比拯救了银河系,她由内而外地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

“利用地物特征判定方向也是一种补助的方法。这种方法应根据不同情况灵活运用。独立的一棵树,通常南面枝叶茂盛,树皮光滑。树桩上的年轮线通常是南面稀,北面密。此外,大岩石,土堆,大树南面草木茂盛,而北则易生青苔。若是不幸掉队,迷路,切勿惊慌失措。一定要保持镇定,想方设法登高望远。通常应该往地势较低的方向走,这样容易碰到水源,顺河而行最为安全。”

她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就连陈寂也对傅凌初大为改观。

人群中忽有一人高声喊道:

“傅大人,您怎么会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啊?”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傅凌初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因为我怕死啊!就因为怕死,所以要多学一些保命的东西。”

傅凌初的危急意识很强,看到有人溺水身亡的新闻立马就报名去学游泳。看到电影中的炮灰们因为跑的慢而嗝屁,她就拼命地练习跑步。她很高兴自己有居安思危的潜在意识,所以才会不断地自我完善。

众将士听傅凌初这么说,无一不露出困惑的表情。傅凌初也不再多言,只是领着他们进了丛林。

这丛林她听好多人提起过。江晋说,这里有很多毒虫毒蛇,进入后切不可大意。陈寂说,这地方是禁地,除了每年都会举行的模拟对战,平日里绝对不会有人自愿进入这个鬼地方。

或许是前辈们的忠告起了作用。将士们一踏进潮湿的丛林中,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屏吸前行。

前方,陈寂与傅凌初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群紧张兮兮的愣头小子。傅凌初让他们在原地转圈,晕了之后再让他们用方才她所讲解的方式分辨一下方向。而测试的结果令傅凌初十分满意。

就在傅凌初起身往更深处进发的时候,一个傻小子突然指着一颗蘑菇惊叫起来:

“快看,好漂亮的蘑菇!”

傅凌初的脚步一顿,一转头便瞧见一个小子抬手朝那花花绿绿的蘑菇伸了过去。

“住手!”

她大喝一声,快步朝那愣头冷脑的小将奔去。那小子吓了一跳,伸出的手被吓得迅速缩了回去。

傅凌初气的大骂:

“你能不能有点常识!在野外,这些越是漂亮,色彩越是鲜艳的植物就越是有毒!我听江晋说,每年的攻防战都要进行好些天。食物,在这么潮湿的地方根本储存不了多久。你若是连这点最基本的危机意识都没有,就赶紧给我滚蛋!我可不想还没跟你混熟就要给你收尸!”

傅凌初的语气很重,那小将也不过十来岁的少年,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噼里啪啦地一顿教育,面子里子都没了。他红着眼,垂着脑袋,看上去好不委屈。

傅凌初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但她可以容忍他们犯下任何错误,就算是输了攻防战,也比队员误食有毒的东西死去强。

“在场所有的人都给我听着。以后这种错误我不允许再次发生。哪怕是碰一下都不行!你们是因为信任我,才把自己的生命交到我的手中。保证你们的安全是我唯一能答应你们的!就算是输了,我也输的心服口服。我要你们一个个都平安无事地来,平安无事地从这儿出去。少一个都不行!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她的声音响彻云霄。那一刻,傅凌初的鼻子微酸。

“接下来,我要教你们怎样在野外获取食物。在食物不够充足的情况下,我们要学会利用现有的资源补充体力。谁能告诉我,如果看到一条河,河里有鱼,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下河捉鱼!”

“对,下河!”

众将士纷纷开口高声回答傅凌初的问题。然而,傅凌初却阴沉着脸,冷声道:

“若那河里的鱼能吃人呢?若是河里有的不止是鱼呢?”

将士们闻言,纷纷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河里的鱼怎么可能会吃人呢!再说了河里除了鱼还能有什么?大伙儿都觉得傅凌初是在说笑,可傅凌初却沉声告诉他们。

“我说过多少次了,进入丛林之后,你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秦将军的队伍!你们可曾想过,为何每年的攻防战都选在这里?又为何平日没有将令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入内?”

方才还在心里腹诽傅凌初大题小做的将士们哑口无言了。为什么?他们忽而想起了曾经参加过攻防战的老兵们所说的话。听说里面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物。有些很小,却能致命。有些很大,一张嘴就能咬下一整只胳膊。那些老兵们说的极为夸张,他们还以为这些只是老兵们吓唬新兵而编出来的谣言。

可现在被傅凌初这么一问,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个丛林太过陌生,他们若是不小心一点,的确会随时发生不测。

“无论何时都要时刻注意观察周遭的环境。见到河流,的确是好事,因为河流能引导你们走出无边的森林。但河里也有潜在的危险存在。在观察之后,确定安全无虞。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第118章 争吵

傅凌初这么严厉地骂过之后,一群愣头小子开始反弹发泄他们的不满。于是,队伍中便有人开始质疑她的话。

“河里不就是鱼嘛!鱼怎么可能会咬人!”

傅凌初耐着性子道:

“并不是说每一条河里都会出现状况!但丛林里的河流不止一两条,在人迹罕至的野外,什么动物都有其猎食的方式和习性。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保持警惕,观察周围的环境至关重要。”

陈寂见傅凌初的口气强硬,生怕将士们赌气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忙开口说道:

“我想他们都已经明白了,你讲讲确定安全无虞之后该做些什么吧。”

傅凌初深吸一口气,放低音调说道:

“最好不要下河捕鱼。我们可以制作工具,例如鱼叉,这样既能保存体力又安全,还能让你们美美地吃上一顿。因为你们是负责传递信息的队伍,轻装上阵更利于隐匿身形,不被发现。所以,除了匕首,我并不打算给你们其他武器。”

她的话引起了一片哗然,有人怒道:

“这算什么?不给我们武器,万一碰上敌军,我们不是只能束手就擒?”

“什么负责传递信息的队伍!分明就是将我们当成了诱饵。还说什么获得胜利就能摆脱三等兵被编入先行部队的命运!都是骗人的!我们不过是一群三等兵!怎么可能跟人家一等兵比?”

“秦将军好歹是将门之后,想要赢过他?做梦会不会快一点儿?”

原先好好的气氛,因为傅凌初的一句话而陷入了冰点。傅凌初见他们还没比试,就一个个地开始沮丧。冷漠的脸上忽而划过一抹笑容:

“哦?是吗?你们觉得不给你们武器就会输?三等兵赢不过一等兵是吗?我都没有觉得你们不行,你们自己倒是先看不起自己来了。很好!太好了!既然这样,你们走吧。你们已经不是我所想要的队员了。我最初选定你们的标准就是坚韧,刚强!而你们呢?一个个的都是懦夫,只会逃避的懦夫!”

傅凌初的话很难听,将士们纷纷被她气得攥紧了双手。他们虽然没有被列入一等兵,但在军营里也没有受过这等屈辱。于是,一个个地赤红着双眼,那表情森然而又恐怖。

陈寂皱了皱眉,抬手将她往身后一拦。他侧过脸对傅凌初道:

“你不该激怒他们。”

傅凌初却皱着鼻子对他莞尔一笑道:

“是吗?一群连自己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废物能够对我产生什么样的威胁?我倒是万分期待呢。”

“我们虽是三等兵,但也是有尊严的!”

“就是!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过分了!完全就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傅凌初的话惹的将士们一阵喧哗。

“既然有尊严,你们就该为尊严而战!而不是在这里质疑你们的长官!是军人就该服从长官的命令!这片荒林不是你们熟悉的家!在这里存在这各种未知的危险。你们若是没有危机意识和坚定的意志力!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现在不流汗,以后必定流血!作为一支优秀的情报部队,你们很重要!是作战成功的关键!你们不该看不起自己的任务!我不给你们武器,是因为你们自身的条件不允许耗费太多体力!就算被抓也要及时留下讯息,原地等待救援!若是保存了实力,等敌人走远,你们完全可以自救!”

傅凌初吸了口气,继续道:

“现在你们是想先学怎么利用现有工具制作鱼叉,还是先学怎么自救?”

众将士眼观鼻鼻观心,手足无措地就像一群受到夫子教训的学生。陈寂见此,只觉得好笑。虽然是一群三等兵,但他们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傲气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被这么严厉的叱喝似乎还是第一次。

“先教怎么利用现有工具制作鱼叉吧。”

陈寂出声为那群将士解了围。傅凌初闻言,默不作声地掏出腰间的匕首,四下找了一棵细竹拦腰砍断。她一边摆弄着手中细长的竹棍,一边道:

“砍下一段竹棍,然后用匕首将一边的顶端呈十字形劈开。找一些坚韧的细藤,嵌入分开的缝隙之中,固定好。再用匕首削尖竹子的顶端。这样,一个小型的鱼叉就做好了。当然,如果有火,也可以将竹身放在火上微微地烤上一会儿,这样,竹身就会变硬,用起来也会更加顺手。”

众将士见她像是变魔术一般,边说就边做好了一根鱼叉,瞬间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纷纷凑上前去,围观她做的鱼叉。

傅凌初将手中的鱼叉递上去,脸上早已盛满了笑意。仿佛刚才生气发火的不是她一般。

“哇,这个鱼叉真有意思。”

“大人,这真的能捕捉到鱼吗?”

“我瞧瞧,我瞧瞧……”

一群小伙子将那根鱼叉传来传去,时不时还会发出一声惊叹。傅凌初心里翻出一丝丝愧疚,他们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她不该这么严厉地责骂他们。这么一想,她突然开口道:

“对不起大家,刚才是我不对。话说的难听了点,但我真是为大伙儿好。我答应过江华,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众将士闻言纷纷侧目,见傅凌初向他们道歉,惊讶的嘴巴都忘了阖上。

“我们也有不对,以后您尽管骂。”

说话的是刚才去摘毒蘑菇的那位小将。他羞涩地抓着后脑勺,笑的十分憨厚。傅凌初噗嗤一声笑了:

“谁说你们不如一等兵?你们都是很好的将士,所以你们才要更好地发挥自己的特长。接下来,我们学习,怎么样自救。”

将士们之间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明白!”

陈寂见气氛已经缓和,不由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傅凌初不肯服软,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傅凌初不是死要面子的那种人,没过多久他们就又和好如初了,真像……一群闹了别扭转眼就又和好的小孩子……

第119章 危机四伏

丛林深处危机四伏,越往里走越是潮湿。他们不过前行了三里,眼前便又是另一番景象。只有傅凌初明白那是一片危险的沼泽地。若攻防战开启,敌方的据点建立在沼泽地的另一头,那么他们势必要打一场硬战。傅凌初心中不免忐忑,难怪每年的攻防战都要在这里举行。这片荒野无疑是优胜劣汰的战场。

沼泽的天气情况跟沼泽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如在秋冬季节,容易下雾。夏天的雾有时是沼气,容易让人中毒。沼泽起雾一般跟植物关系不大。但若是泥沼地那关系可就大了。因为有植物分解产生的气味,所以那种沼泽也是最为危险的。一般比较阴森恐怖,没有生气。

傅凌初看了看周围,发现靠近沼泽的树木虽然不是枝繁叶茂,却还不至于阴森恐怖。情况并没有她预料的这么糟糕,这原是好事,但因为这里湿气重,很闷热,大部分队员都出现了呼吸不畅的症状。

在野外生存,除了有危机意识之外,还得学会多项技能。比如生活,搭建庇护所,寻找没有毒的食物等。这些,傅凌初打算就地教学,看到什么就教他们什么。

“攻防战开始之后,我会给你们一张地形图。你们要先辨别方向,从外而内进行地毯式搜索。直到找到敌方的据点为止。但侦查的工作是很漫长的过程,你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在这种地方过夜,必须学会搭建庇护所。你们可以找来坚硬的断木树枝,卡在树木之间。可以交叉呈三角状。然后利用周围的藤蔓板扎牢固。”

傅凌初带着一队人边走边道:

“也可以弄些枯草树叶,铺放在上面,只要做成一个简易的床铺即可。但一定要注意,不要去地上捡。因为里面会有许许多多的毒虫……”

人群中忽而有人高声喊道:

“为何不直接安营扎寨?”

“因为地上会有很多毒虫,毒蛇出没。这里,满地的扁虱和恙螨,就像小壁虱,喜欢钻进你的皮肤里。你们夜间一定要将衣服全部扎紧,把淤泥涂抹在脸上。不然一准被蚊子抬走。还有什么问题吗?”

将士们一听纷纷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男子汉大丈夫,区区蛇虫鼠蚁怕什么!傅凌初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一群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毛头小伙,简直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别小瞧了这里的毒虫毒蛇,被咬上一口可是会没命的。”

她话音刚落,队伍的最后面便有人开始凄厉的惨叫起来。傅凌初心下一惊,眉头一紧,将士们见她一脸阴恻恻的模样,纷纷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那位惨叫连连的小将瘫坐在地上,他背靠着树,双手环抱着受伤的腿。他的裤脚已被撩起,露出了白皙的脚踝。只可惜上面有两个伤口正在不停地冒着暗红色的血珠。仔细一看,被蛇咬过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一脸恐惧,抖着肩膀就要往后缩去。傅凌初双眉一皱,突然厉声喝道:

“别动!”

那小将果真被傅凌初的怒吼声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而他的正前方,一条花色小蛇正抬着它那三角脑袋,警惕地冲他吐着信子。

将士们见此脸都绿了,按照傅凌初的理论,长得越花哨的就越有毒,那这条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蛇,岂不是剧毒无比?

傅凌初紧皱双眉,朝他们摆摆手,示意全部的人都退到她的身后。

她弯下腰捡起方才制作的简便鱼叉,慢慢地朝那小蛇走了过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突然,那蛇伸长脖子朝那小将张开了血盆大口,那小将大叫了一声,猛地往后缩去。

前方有了动静,小花蛇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它弓起身子,张开瘆人的尖牙,像箭一般冲那脸色惨白的小将飞去。傅凌初手中的鱼叉一伸,挡住了蛇身,用力将它拖了回来。那小蛇一落地就回身朝她发起了攻击。傅凌初用鱼叉将它甩远了一些,趁那小蛇吐着信子,弓着身子蓄势待发的刹那,她迅速将早就藏于指尖的银针射了出去。尖利的银针只在众人眼中呈现一道白光,一闪即逝。只有少数眼神较好的将士看到那根细小的针正好透过了三角蛇头……

所有将士都被傅凌初的身手惊呆了,就连陈寂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小花蛇倒在地上,蛇尾不停地扬起甩在地上。那蛇头早已血流如注,看上去十分惊悚。

傅凌初上前,粗鲁地将那受了惊吓的小将往后拖了几步。她蹲下身,撩起他的裤脚看了看,随后叹息一声,扯下腰带在他脚踝之上,紧紧地绑扎好。随后她又掏出匕首二话不说切开了他的伤处。小将倒吸一口气,小脸痛苦地挤成了一团。傅凌初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挤出毒液,然后递给他一颗解毒丸道:

“要快速回营地治疗,不然你这条腿怕是要截肢了。”

她说完便潇洒地冲陈寂招招手,一脸错愕的陈寂忙上前将那小将扶了起来。

“因为突发状况,我们先回营。今日未学完的知识,回营地继续。列队,慢跑回营!”

她一声令下,众将士不疑有他,纷纷列好队形,拔腿就跑。这鬼地方,的确危险的很呐!

原本还在心中腹诽傅凌初夸大其词的将士们,现在纷纷落荒而逃。回去的速度明显比来时要快上许多。

傅凌初无奈地摇头,刚抬起脚,忽而又朝那小花蛇的尸体看了一眼。望着将士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傅凌初扯开嘴角,森冷地一笑。现有的教材不用白不用,这群小子就要接受点教训,才会知道厉害。她拿起鱼叉,往那小花蛇的身上一戳。软软的蛇身顿时被尖锐的鱼叉刺穿……

也不知道那被咬的小伙子是幸还是不幸,这条小花蛇根本就还没有成年嘛。她撇撇嘴,大步流星地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第120章 恶整

(猫扑中文 ) 因为是小花蛇,又经过及时的处理。小将的腿是保住了,但众将士想起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即便回到营中,还是免不了会提起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小花蛇事件。

可偏偏腹黑记仇的傅凌初喜欢秋后算账。待将士们吃饱饭后,她让陈寂集合众人去校场集合。

提起校场,傅凌初不由觉得郁闷。小秦将军一大早起来跟她抢地方,可是抢到手了也不知道珍惜。这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江晋带着另一队刚练完箭回来,看他笑意盈盈的模样,看来进展不错。

傅凌初跟他交流了一下,顺便跟他说起了林中的小花蛇事件,江晋听后眉头紧锁,全然没了先前的好心情。

“荒林中作战难度很高。我记得入选精英队的那场攻防战,双方死伤无数。一部分是不小心被毒蛇咬到,中毒而死。还有一部分是失踪。对战之时分好几个小队,但是每年都会有整队失踪的情况发生。”

“整队失踪?有什么特定的规律吗?”

傅凌初知道攻防战属于内部切磋,就算双方真的交战也不会动真格的。若是每年都有整队失踪的事件发生,极有可能是丛林中存在某项未知的危险。

“特定的规律?”

江晋不解地扭头看她:

“你想到了什么?”

“你说失踪,就是说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在丛林里就算因为没有实物饿死,也该有尸体才对。若真如你所说,是失踪。那这件事就会变得很难预料。比如,丛林里生活着吃人的怪物,吃掉了那些人,导致他们死无全尸。又比如他们整队人都陷进了粘稠较深的沼泽地,因为后援队伍没有及时赶到,最终沉入沼泽,活活闷死!”

江晋阴沉着脸点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这样的危险真的存在,那我必须上禀将军,避免今后再次发生这样的悲剧。”

傅凌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吧。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糟糕。”

话虽如此,但他们二人却心知肚明,这些人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对了,今天你不是教他们射箭了吗?效果如何?”

傅凌初见他闷闷不乐,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江晋木然的脸色这才稍有好转,他握着手中的弓箭,冷声道:

“还不够,我要将他们教的更好更强。”

傅凌初默默地叹气。心道这男人果然是被刺激到了。

“学习射箭还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学会近身术。”

江晋看她一看,眼里带了一丝困惑:

“你为何知道的这么多?”

傅凌初耸耸肩,也不打算瞒他:

“我要是跟你说,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江晋清秀俊美的容颜覆上一层森然的寒气:

“我也曾经死过一次。”

傅凌初见他摆出一张便秘的脸,没好气道:

“不就是一条腿吗?你至于么你?”

她本是随便发发牢骚,不想江晋竟眼色一黯,沉声道:

“不止一条腿……”

傅凌初扬了扬眉,好奇道:

“他们说你是在任务中受的伤,你是在什么任务里受的伤?还有你的腿又是怎么伤到的?”

“是蛇。很大很大的蛇。”

江晋冷笑一声继续道:

“可是没人相信,除了当日与我一同经历生死的精英队员,没人愿意相信我说的话。那蛇足有木桶粗,眼睛像烛火一般,黄橙橙亮晶晶的。我们还都来不及反应,它一张嘴就咬住了一人的头。一下子就咬破了他的喉咙,鲜血溅了满地……”

傅凌初起初怀疑过江晋得的是创伤后遗症,但后来她发现他是故意将自己装成瘸子的。身为精英部队的队长,他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在所有人都看好他的情况下,傅凌初不懂他为何还要假装瘸腿。

“后来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傅凌初的话让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他失神地将视线投注在手中的弓箭上,似乎陷入了某些痛苦的回忆。

“我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快速撤退。所有人都听从命令离开了,只有一人……只有一人违背了我的命令,留了下来。他是我在精英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折回来的时候,我的腿被那条大蛇叼住了,我被它狠狠地甩到地上。他为了让我能射中那条大蛇,当了一回诱饵,他引开了那条蛇,让我能有机会拉弓射箭,而我终究是迟了一步……他……就这样冲上去,把自己送进了那条蛇的肚子……”

傅凌初闻言心中一痛。多么仗义的队友,即便是死,也死的其所。

“可谁知,待我拖着一条残腿回到营中,说出来的话却没人愿意相信。”

“我信。”

她还怀疑沼泽地里有鳄鱼呢,区区蟒蛇算什么。江晋惨淡一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相信,你……不是寻常人。”

傅凌初嬉笑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是寻常人就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江晋激动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那大蛇能一口将人生吞下肚!”

傅凌初掏掏耳朵,有些嫌弃地退了几步。

“我知道啊,不就是一条大蛇嘛!我又不是没见过。”

蟒蛇而已,她前世的时候早就在动物园里看到过了。一条条粗的要命,一张嘴便令人毛骨悚然。

江晋正想说些什么,一个愣头小子边跑边叫道:

“大人,全部的人已在教场集合。”

傅凌初朝那小子点点头,又冲江晋笑了笑: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人要朝前走向前看。说不定这回入林,你还能遇到那样的蛇,到时候扛回去让不相信你的人都瞧上一眼,也算为你自己出口恶气,如何?”

江晋见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竟渐渐平息了下来。待他再次抬头去看她时,她已转身朝校场走去。

“我们现在继续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在林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特别是入睡之时,怎样杜绝危险或降低危险的靠近是一门学问。生火,就是驱赶野兽的最好方法,是抵御掠食侵略者的最佳天然屏障。在沼泽地里,我们可以燃烧白蚁丘来驱走蚊虫。白蚁的巢穴全是小孔洞,燃烧起来氧气难以疏通就会冒烟。可以持续好几个小时,是天然的灭蚊佳品。”

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众将士们都对傅凌初的话深信不疑。于是,个个精神抖擞,竖着耳朵,听的认真而又仔细。

这回校场聚集了所有的将士。而不知内情的江晋,见将士们鸦雀无声,认真异常十分不解地选择了继续聆听。

“生火的方法有很多种,如果打火石丢了,你们可以钻木取火。接下来是食物!我们在荒野,带不了多少吃食。所以要学会怎么抓捕猎物。鱼叉我已经教会你们了。还有一部分的植物是可以食用的。比如湿地松,松针可以放进水里煮。除此之外香蒲,锯齿草芯也是可以食用的。”

傅凌初环顾了一下周围,缓声道:

“相信刚才你们也看见了,丛林里有毒蛇,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方才你们见到的至少未成年的小蛇而已。傅凌初将藏在身后的花蛇尸体拎到面前。离她最近的将士们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蛇……也是很好的食物。”

她的唇畔带了一抹冷笑,那森然的音调仿佛来自地狱。将士们只觉得脊背一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傅凌初拿着小刀,直直地削下蛇头。她利索地拿起那条无头蛇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众将士们看的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我方才在那边生了一堆火,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生吞下肚……”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众将士们脸都绿了,她坏心眼地继续说道:

“二,弄熟了再吞下肚去……”

将士们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只听她又道:

“把这些火堆岔开,将蛇身团起放到余烬里面,然后将余烬盖在上面,压实。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她边说边做,丝毫没有觉得拘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流连。特别是江晋,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弱女子的所作所为。

众目睽睽下做好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又转身对他们道:

“其实丛林里有很多又肥又大的幼虫。只要颜色不是很复杂鲜艳,基本上都能吃。吃一条肥虫可以使失去的体力迅速得到补充,是很好的选择哦……”

众将士光是听着就觉得反胃,偏偏傅凌初还一边笑一边告诉他们,吃虫子是很好的选择……好个屁!

众人在心里默默地爆着粗口,奈何傅凌初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他们隐隐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果然,她在余烬中把蛇尸挖出来后,拨开那层黑乎乎的蛇皮,对他们道:

“别干站着呀,快过来试试嘛!”

她剥出一块白嫩嫩的蛇肉,众人见了胃里一阵翻滚。江晋皱着眉走了上来,伸手接过了那一小块白肉,想都没想就放入了口中……猫扑中文

第121章 羞辱

跟着傅凌初去过丛林的将士们见此,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条蓄势待发,露出尖牙的小花蛇的虚影,顿时脸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滚。而那些没去过丛林的将士们,则是一脸淡然地看着江晋。

傅凌初也没吃过蛇肉,凑上去好奇地问道:

“味道如何?”

江晋长着一张面瘫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蛇肉好吃与否简直难如登天。他接过傅凌初手中的小蛇,一边回味一边评价道:

“不算难吃,却也算不得好吃。”

傅凌初挑了挑眉,不知死活地建议道:

“你要不要吃虫子?一只小小的肥肥的虫子,体内所含的蛋白质超过了牛肉和鱼肉。是绝佳的求生食物哦。”

江晋虽然不懂什么叫蛋白质,却意外地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在丛林里若是没有其他的食物,可以把虫子当饭来吃?”

这下所有围观的将士们皆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把虫子当饭来吃?想想都觉得恶心。

傅凌初一脸淡然,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拿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的白色肥虫。那只虫子居然还活着,它正在傅凌初的指尖不停地蠕动着身子。众人见之,莫名地感到浑身发痒,脊背微寒……

傅凌初抓着虫子伸到江晋面前,带着笑容,缓缓道:

“像这种肥虫,若是有寄生虫的话一般都会在内脏里面,只要挤掉内脏就可以吃了。”

傅凌初一手捏着不断扭动的肥虫,一手顺着虫子的头往下一挤。肥圆的身体瞬间被她挤爆,黏糊糊的肠液与肠子被她挤出了身体,她捏着虫身递到江晋眼前,笑眯眯道:

“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江晋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觉得会好吃?”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傅凌初,见她依旧面带笑容,嘴角不由一阵抽搐。

“挑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在野外求生就得有什么吃什么。”

这句话是她那无良师父颜渊说的。她一直谨记于心。那时她还刚搬到不归谷,屁颠屁颠地非要跟着颜渊上山采药。

结果山中天气变化莫测,她与那无良的师父一上山就被倾盆的大雨给困住了。那是一处荒无人烟的丛林,他们又累又饿,浑身湿透。只好寻了一处山洞,烤火取暖。那场暴雨一连下了三天,这三天里颜渊逼着她吃了无数只虫子。待清源寻来的时候,她的肚子里已塞满了各种昆虫的尸体。即便这样,颜渊还嫌她挑食,动不动就嘲讽她娇生惯养,吃不了苦头……

一想到这儿,傅凌初浑身都在散发阴暗的负能量。众将士们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你确定不需要用火烤一烤?”

江晋伸手接过她手中已被“扒皮抽筋”的虫子,冷峻的脸上也难免带了一丝松垮。傅凌初耸耸肩,笑而不语。两人一来一往,看得众人直哆嗦。

“你吃过这个?”

江晋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二字可以形容,但傅凌初依旧淡定。她接过江晋手中的虫子,仰着头往嘴里一送,那条肥虫就这样进了她的肚子。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给江晋看,她说的出便做的到。

傅凌初的嘴里发出咀嚼的食物的“咯咯”声,听得众人一阵恶寒。看到这群大老爷们儿露出惊恐的表情,傅凌初心情大好。江晋的脸色已由震惊转为了无奈。他任精英营队长那会儿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女子或楚楚可怜或端庄贤惠,像傅凌初这般……奇特的,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别忙着惊讶,你们不仅要学着吃虫子,还要逼着自己吃蛇,蜘蛛,甲虫。虽然我也不喜欢杀生,但适者生存,为了活下去你们必须逼迫自己适应它们的……口感。或许你们不相信,等哪天你们真饿到饥不择食的时候,别说虫子,你们就连树皮都会愿意去啃。”

傅凌初连虫子都吃了,现在哪还有人敢质疑她说的话。一群汉子站的笔直,原先还略有不满的情绪,瞬间被傅凌初的壮举吓得消失了大半。

傅凌初游走在他们中间,口齿清晰而又响亮:

“我知道你们对我还存在着戒心。不过没有关系,我会让你们慢慢明白,不听我的话到底会有些什么样的下场。”

她本就娇小,远远看去几乎整个身子都淹没在体型壮硕的男人堆里。她的演示以及讲解,让将士们相信,她对丛林的认知绝对比他们要多。

混迹在人群中的三皇子,不免困惑。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成就这样一个奇特女子?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兴趣……

傅凌初早就察觉到有人在用探究的视线打量着她。但她并未在意,现在的她就像是电影明星,身上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钦佩的,嫌弃的,淡漠的,但更多的是恐惧!

很好,这群小兔崽子们终于对她产生了敬畏的情绪。傅凌初扬唇一笑道:

“如果条件允许,你们也可以将收集到的食材放在火上烤一烤。不过,你们会几种生火的方法呢?”

她转身走到众人的正前方,指着第一排的一个年轻小伙道:

“你出列,生把火给我瞧瞧。”

那名小伙子看起来很稚嫩,年纪应该与她不相上下,但他眉宇间透露出的刚毅之气却胜过身旁其他将士。那小伙儿并未将傅凌初放在眼里,冷漠的黑眸一抬便与她含笑的双眼对上了。

“我不会。”

他的坦白让在场所有人震惊,而傅凌初只淡淡地一笑,唇畔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哦?你不会生火?那你们可会?”

傅凌初略带调侃的声音让众将士十分恼火。见大伙儿都憋着怒气不愿吭声,傅凌初扬声笑道: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承认自己的不足没什么好丢脸的,重要的是,你肯不肯学。”

“大人何必羞辱我们,每年的攻防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将士们何曾吃过什么虫子,毒蛇?莫不是大人瞧不起我们,还是大人觉得我们只配拥有三等兵的待遇?”

那年轻小伙满脸通红,想必这番肺腑之言也是憋了许久。傅凌初闻言,不怒反笑道:

“那你以为,你们应该接受什么样的待遇?”

年轻小伙仰着头,满脸的怨气扑面而来。

“自然应该与往年参战的将士们一样,带上充沛的干粮与装备。这样才不至于吃不饱,饿着肚子去打战。”

傅凌初冷笑一声,扭过头去质问众人:

“你们也这样认为?认为我是在耍你们?认为你们应该扛着大量的干粮在丛林里穿梭?我告诉你们,负重步行是最为消耗体力的。在你们扛着食物,累成了一条狗之后,第二天你们的干粮就会变成湿粮,会发霉会变臭。到时候你们就该饿着肚子等死了。”

江晋脸色一变,看她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你怎么知道带进去的干粮在第二天就会发霉?”

江晋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参加过攻防战的,他这么一问,所有的人的心都凉了。傅凌初余怒未消,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森冷。

“那位被蛇咬到脚踝的小哥,裤脚处都湿透了。这个季节很潮湿,杂草上都聚集着打量的露水。别说干粮,就连能不能将火打着都是问题。就地取材进食,不仅能解决没有食物充饥这个难题。还能在一开始就减轻负重,在速度上取得先机。”

傅凌初的一番解释让将士们心里舒坦不少。知道她不是故意为难他们,先前质疑她的那位小伙儿也面带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若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不会强留。但若是愿意相信,就请信任到底。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她的声音不大,清冷中带了些许无奈,却意外地让一帮将士羞愧难当。唯有江晋一脸凝重,反复思量之后,不由开口问道:

“你说丛林潮湿不易生火,可有解决之法?”

傅凌初的脸色稍有缓和,一旦讲到正事,她就特别容易息怒。

“放点草木灰在袋子里,可以吸走湿气。”

众将士见她收敛了怒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一片沉默中,傅凌初开始演示怎么样在丛林中生火。这回,她说的每一个字,众将士都深记于心。

“野外生火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一,十字架式。用适当的角度,把一些较小的圆形木材一层层的相互交叠在一起,这样生火,就会投射出大量的热度,而且这样的结构基础比较牢固,不会轻易塌陷。同时,这样的架构也可以形成较深层的残灰或者是余烬,余烬用来做什么,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傅凌初看了一眼江晋手中被烤的焦黑的小蛇,眼中带了一抹兴味。众人纷纷合作地点头,表示他们已经知晓余烬的作用。

她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继续道:

“其二,壕沟式。这种适合于风大的地方。搭建这种结构前,需要在地上挖上长条形状的壕沟,在壕沟边沿用石头堆砌。用完火之后还可以把它埋起来,当做一个绝佳的地热来源。不过要小心有气孔的潮湿岩石,因为它们受热可能会发生爆炸。”

第122章 这样的过去

将士们个个眉头深锁,一边听一边朝傅凌初所在的方向靠拢。或许他们自己都也没注意到,傅凌初已吸引走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平日里三大五粗的壮汉们个个瞪着充满求知欲的小眼睛,看着傅凌初一边讲解一边演示。

“火可以遏制死亡,增添生机。它不仅可以将食物煮熟,还可以释放热量,在阴冷的丛林中供热取暖,节省体内热量散失。也可以烘干衣服,薰过的肉食可以较长时间保鲜。还可以吓跑危险的野兽,烟雾可以驱走害虫。所以你们必须要带的便是打火石。不过丛林潮湿,记得要跟草木灰放在一起。”

傅凌初说的详细,大伙儿也听得认真。江晋想起他那会儿攻防战,要食物没食物,要火源没火源,一场模拟战打的劳心又劳力。而傅凌初教授的方法的确都是一些容易忽略的重点,要不然这么多年,举行了这么多场攻防战也不会总有人挨饿受冻。偏偏他们都是一群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粗汉,从未总结过经验和教训。

此时被一大群汗气熏天的男人挤在最里面的三皇子倒霉催的,冲不出来也挤不进去。他犹豫地望了望天,实在想不通他堂堂皇子为什么一见到傅凌初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面对面想跑,暗处的时候又总克制不住地想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他不敢上前,他生怕自己英俊潇洒的模样会被傅凌初认出来。结果差点被挤成了人肉馅饼。

傅凌初要求他们尽量轻装上阵,保存体力。她忽然好奇起以前的攻防战是怎样的进行模式,于是转头去问江晋。

“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参加过攻防战的老将。我能采访你几句吗?”

江晋斜睨她一眼,淡漠地点了点头。

“你们以前都带什么东西入林?说出来,我们也好做个参考。”

江晋挑着眉,如实说道:

“水,干粮,兵器,例如弓箭,剑,匕首。还有打火石,绳索。搭建营地用的各种工具……”

傅凌初闻言,忍不住露出错愕的神情。

“我的天,带那么多东西,你们其实是想长居在那里吧?”

众将士闻言,忍不住哄笑起来。

傅凌初又道:

“其实可以带小型的,便于携带的刀,只要锋利点就好。打火石,御寒的衣物。除此之外,可以什么都不用带。”

“干粮会发霉,水,丛林里面就可以收集到。绳索……丛林中的藤蔓到处都是。不用猜,你们那会儿肯定累得人仰马翻,所带的干粮还发霉了不能吃,一定饿了很久的肚子。”

居然全中,江晋忽而怀疑起傅凌初的身份。毕竟这种事情别说是寻常女子就连他们也是有过永生难忘的经历,才会深刻地记在心上。傅凌初知道他对自己有所怀疑,反正他也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身,也不忌讳地告诉他道:

“其实我没骗你,我真是学医的。以前跟着师父上山下海哪都去过。你别看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小时候我也曾经差点被蛇咬死,若不是师父在场,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咯。”

她说的一脸轻松,但周围却忽而安静了下来。唯有她清脆的声音,像木槌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众人的心。

“我还曾被乌龟咬过手指,被猴子丢过石头,被野猪追得满山乱窜,差点儿被大黑熊吃掉。”

她没说一个经历,众人的心便会下沉一分。直到她说:

“但我十分感谢那些经历,在死亡面前,我忘掉了一些烦恼和仇恨。我开始获得潇洒,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小命。是那些差点死掉的经历教会了我要学会坦然面对。我在那些磨难面前渐渐成长。”

傅凌初语毕,周围竟无人敢说话打破沉静。

“还有风权卿,他教会了我无论何时都要微笑着面对人生”,傅凌初多想大声地将这句话说出来给他们听,但她还是苦笑着将这番话埋在了心里。

倘若有一天,她能回到呆子的身边,她一定一定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转述给他听。她要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思念。她要好好地拥抱他,亲吻他。不再拘泥于形式,不再纠结于他是属于秦若雨还是傅凌初。

如果上天许她一个心愿,她一定不会请求让她回到二十一世纪。她一定会请求上苍,让她能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好好地爱惜一个名为风权卿的呆子。

“你说的是真的吗?”

风轻轻地吹过耳畔,传来的还有江晋略带沙哑的询问声。校场上鸦雀无声,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二人身上。

傅凌初一头雾水地看了江晋一眼:

“什么真的假的?你这是在质疑我?”

傅凌初眼刀一横,众将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说你曾被乌龟咬过手指,被猴子丢过石头,被野猪追得满山乱窜,还差点儿被大黑熊吃掉。这些……都是真的?”

不知道江晋的放射神经差强人意还是他关注的点有问题。所有人,包括傅凌初都带着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亲!你还正常吗?能不能抓住重点啊喂!

“我干嘛说谎骗你?你被乌龟咬过吗?你知道被乌龟咬着不放有多疼吗?你被猴子欺负过吗?知道被一群猴子围攻会有怎样的下场吗?你以为我是在说笑话逗你呢?”

傅凌初翻着白眼,恨不得捏着江晋的扑克脸往两边拉扯。正当满腔的怒火都在因为江晋的不信任而熊熊燃烧之时,江晋却喃喃自语道:

“你竟有这样的过去,难怪知道的这么多,难怪不似寻常女子。”

傅凌初的确不是寻常女子,她的思维永远快旁人一步。就在江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之时,她已经让人拿来粗绳,把她的手脚捆住。她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竟与她当初被绑来军营中的造型一模一样。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没头没脑地“咦”了一声。只见傅凌初利索地蹲下身,将捆住的双手往屁股下放伸去。她的腰身弓起,尽力将被捆的双手套过屁股,随后双腿弯曲,十分顺利地将双腿收回双臂里面。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她原本捆在身后的双手已然到了身前。紧接着她十分简单地用牙齿要开了绳结。

第123章 帮忙

松开双手之后,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将脚上的绳子划开。整套如行云流水做的十分顺畅。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十分漂亮到位,但可惜的是这队一群缺乏柔韧性的将士们来说,无疑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傅凌初见他们个个面无死灰,一语不发地当着众人的面来了个劈叉。众将士的眼睛都看的直了,刚从人群中挤身而出的三皇子见此也是一脸惊愕。身为皇后膝下最得宠的皇子之一,他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但他必须承认像傅凌初这般大胆直接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身体足够柔韧才能更好地为己所用,在危难之际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好在你们的年龄还不算太大,骨头应该还没有硬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傅凌初挑着眉环视了一下周围,刚巧见到三皇子贼兮兮地正在往回缩,忽而冷声笑道:

“那边的小子,你转过神来。”

她抬手往三皇子所在的方向一指,所有将士纷纷避让。刚才还挤得要死的人潮,一下退散地仅剩他一人站在原地。他就这样背对着众人暴露了行踪。他暗暗咬牙,心道好一个傅凌初!居然这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定定神,傲然地回转过身。他好歹也是三皇子,纵使傅凌初再强硬恐怕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可惜,他错料了傅凌初的腹黑。人家压根就没有想要当众将他认出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

傅凌初弯腰捡起地上的粗绳,眼也不抬地问道。三皇子心中一喜便走进了她所设下的圈套。只听他胡诌道:

“我是家中第三子,所以爹妈叫我小三。”

傅凌初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吧,在纯纯的古代,是没有小三跟二奶这种说法的,有的恐怕只有姨太太跟同房丫头。但是请原谅她还是忍不住笑场。顺便为三皇子这不经大脑为自己乱取外号的行为表示唾弃。

“哦……小,小三是吧?你到前面来。”

傅凌初忍着爆笑的冲动朝他“温柔”地招招手。他微微扬起薄唇,带着几分无奈朝傅凌初走了过去。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他的身上,其中就有江晋的。身为前精英营的队长,他是见过三皇子的。只是令他想不通的是,为何三皇子会混在这群新兵之中?

傅凌初见三皇子到了跟前,俯身对他道:

“缓缓地张开双腿,往下压。我会扶着你,放心地下去吧。”

她话音未落,便见三皇子带着满脸的怒气抬眼朝她看去。傅凌初继续装傻道:

“怎么?你有问题?”

三皇子强压下怒气,黑着脸慢慢地张开双腿往下压。若是让人知道,他穿着新兵的衣服,混在一群男人堆里,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既然她没将他认出来,那他就尽量配合,将这一关顺利度过。

可怜的三皇子还未发现身旁的某人笑得那叫一个阴森恐怖。傅凌初扶着他,见他的身子缓缓下沉,就在快要达到地面时突然停住。他阴测测地对她道:

“卡住了,下不去了。”

傅凌初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她的碰触让三皇子恍了一下神。结果就这恍神的功夫,傅凌初按着他的肩膀一用力,他便惨叫着沉了下去。

将士们见此纷纷夹紧了双腿,听着他那杀猪般的惨叫声所有人的心都在颤抖。

“都看见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不要说不行就不行。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试,给我试到能劈出叉为止。”

傅凌初看了眼惨叫连连的三皇子,唇畔扬起一抹得逞般的笑容。陈寂的眼神极好,傅凌初这瘆人的表情自然落入了他的眼中。可怜的三皇子做完演示之后,捂着下档部位,蜷缩成一团。傅凌初还怪里怪气地对他道:

“劈个叉都能叫成这样,你是来当兵的还是来杀猪的?你,还有你们都必须在我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要不然我会亲自让你们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魔鬼式训练。”

将士们闻言纷纷转身去做劈叉,他们可不想到时候不能完成任务,让傅凌初这么恐怖的人亲自动手修理他们。

惨叫之声还萦绕在耳,一群粗壮的将士们,正一个个开始练习劈叉。几个年轻的小将骨头还未长硬,只做了几次就达到了标准。他们高兴地大喊道:

“谢天谢地……”

而那群有点年纪的将士们则羡慕地看着他们,纷纷露出了“年轻真好”的哀怨眼神。

三皇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理会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他单膝跪在地上,正想站起,结果“嗤啦”一声,下档部位因为反复拉扯而裂开了一道口子。这不算太大的声音硬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了。将士们纷纷侧目,看着愣在那儿,下档开了口子的三皇子,皆露出了同情之色。

傅凌初眼里染上一抹笑意,在一旁冷言冷语道:

“新兵穿的布料可真是脆弱。与精英营的衣料就是没有可比性啊……”

三皇子脸色一僵,站起来就想逃离现场。傅凌初见到了也不阻拦,只在他身后大声唤道:

“换好裤子,记得回来。”

她的呐喊声还伴随着众人的哄堂大笑,气的远去的三皇子眼冒火星,恨不得折回去将傅凌初活活掐死。

江晋皱着眉,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

“你不该去招惹他。”

傅凌初耸耸肩,也不否认自己刚才就是故意捉弄人家。三皇子又如何,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混入她的队伍,就是不行!

“不过是想让他帮个小忙,他会帮我的。”

傅凌初神秘地冲江晋眨眨眼,而江晋闻言只能苦笑。用这种方法请人帮忙的,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往三皇子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晋疑惑道:

“他真会帮你吗?”

傅凌初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竟让那张平凡的脸平添了几分不容察觉的娇媚。她十分肯定地点头道:

“一定会的。”

第124章 恙螨之灾

“不好了,大人!”

就在傅凌初准备教他们下一个项目的时候。一位小将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他一见到傅凌初便激动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大人,请您救救,救救他。”

傅凌初不习惯有人动不动就对她下跪,赶紧伸手虚扶了一把。

“什么事儿,慢慢说。”

“大人,您还记得上午在丛林里被小花蛇所咬的那位小士兵吗?”

傅凌初皱着眉道:

“他有状况?不应该啊,我已经给他吃了解毒药了。”

“不是的,大人。”

来人急得满头大汗,顺手抓住傅凌初的胳膊起身说道:

“不是中毒。他说痒……”

傅凌初双眉微皱,转身对江晋道:

“你先看下他们,我去去就来。”

还未等江晋说话,傅凌初便一把拎起前来报信的小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军中新兵的营帐往往是最简陋的地方。尽管傅凌初到过江华那塞不下三四个人的小窝儿,但眼前这又小又脏的简陋营帐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军中医疗设施有限,就连大将军受点轻伤也不会惊动随行驻扎的军医。更别提这些小兵小将,平时若有个头疼脑热自然是依靠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

傅凌初一入内边觉得一股酸臭之气迎面而来。她皱着眉走到那位小将身边,抓起他的胳膊就自动屏蔽了领路小将的喋喋不休。

“哪里痒?”

傅凌初一个眼刀过去,那位小将便自动闭上嘴巴退到了一边。在丛林里被蛇咬了一口的小伙子呻吟了一声,紧闭的双眸微微撑开一丝缝隙。见来人是傅凌初,他张开双唇,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背,后背……”

傅凌初抬手翻过他的身子,撩开衣服一看,脸色顿时一冷。

“是恙螨。”

那刚闭上嘴巴,才稍稍安静了一会儿的小将好奇问道:

“何谓恙螨?”

“恙螨是属于前气门亚目的螨类的幼虫,通常被称为秋螨或丛林螨。和扁虱与蜘蛛一样,螨类在其生命周期中要经历三个生物学阶段:它们从卵开始,孵化为幼虫,发育为若虫,最后变为成虫。秋螨的若虫与成虫通常以植物为食,不会招惹人类或其他哺乳动物,但是在幼虫阶段,许多种前气门亚目生物都是寄生性的。寄生性恙螨孵化后,会在高草或其他植物上找好位置,以便跳到路过的动物身上。当它发现一只动物后,就会附着在该动物身上以摄取发育至若虫阶段所需的蛋白质。恙螨并不像许多人认为的那样,埋藏在人体皮肤之下,以动物血液为食。其实它们是以皮肤细胞中的液体为食的。为了摄取细胞液,它们会附着在皮肤毛孔或毛囊中,注入一种裂解细胞的消化酶。这种酶同时会让周围的皮肤组织硬化,形成一种供吸取皮肤细胞液的吸管。整个过程会刺激皮肤,导致出现又红又痒、持续数日令人不适的肿块。恙螨的直径只有约0。5毫米,它们太过微小以至用肉眼无法看到。正是由于人们看不到它,所以才有许多人认为恙螨埋藏在皮肤之下。”

“那怎么办?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傅凌初只觉得头疼,被恙螨咬了可大可小。她也不能确定能否治好。加上这里较为偏僻,很多药材都供应不上……

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那位胖军医的话。黑市二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你知道黑市在哪里吗?”

被问话的小将呆头呆脑的,居然一问三不知。傅凌初治好想着手处理帮他减轻痛苦。那孩子被蛇咬了一口本就已经去了半条命,现在又被恙螨这么一折腾。叫的声音都嘶哑了。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傅凌初同情地将耳朵凑过去。

“江华队长,去过黑市。”

小伙子声嘶力竭,又有些发烧。傅凌初只好先为他涂药止痒。

“放心吧,既然你是我的兵,我就会保你安全无虞。我这就去找江华,很快就会回来,你会没事的。恙螨而已,死不了的。”

她难得这么温柔地对别人说话,小伙子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而他身旁那个猪队友还一个劲地问傅凌初:

“大人,需要帮忙吗?”

傅凌初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扬起笑容冲他呲了呲牙:

“你不要给我捣乱就好。少说话多做事好吗?这里这么乱,你也不知道收拾一下?个人卫生也很重要的。”

她不过随便一说,没想到那小将也是个憨厚的孩子。接受批评的时候站得笔直,她话音一落便开始四处整理。傅凌初见此只能扶额表示头疼。这群木讷的孩子竟连风权卿都不如。那货虽然纯良,但很会装无辜啊。只要一个水汪汪的小眼神,就能让人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啊!跟这群呆头鹅一比较,她家的呆子简直就是聪明的高智商少年啊有没有!

“那些以后再做。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你去拿条湿帕子给他放在额头上降温。你必须时不时地帮他换下,让他不至于持续发烧。我与江华去黑市买药。你能做到吗?”

小将闻言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道:

“大人尽管去,这里有我照应着呢。”

傅凌初虽然不太放心,但还是出了营帐。外面的天色已渐渐变暗,眼看风雨即将来临。

傅凌初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营中,寻人便问江华的去处。换好衣裳的三皇子阴沉着脸,刚从自己的营帐中出来便见傅凌初一个人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仰起头四下观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方才满腔的怒火竟莫名其妙地消减了大半。

他强迫自己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抬脚便朝远处的佳人走去。

傅凌初正拉着一个从她眼前路过的小将问路。忽而那小将欲言又止,一道黑影从上方罩了下来。傅凌初一回头便见那风度翩翩的三皇子打着扇子冲她挤眉弄眼。她毫无跟他玩笑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快点找到江华。

“你这么着急,是在找什么?”

傅凌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低声说道:

“我在找人。”

“是吗?说来听听,你在找什么人,说不定本皇子还能帮你一把。”

傅凌初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声反问了一句:

“帮我?你凭什么帮我?”

纵然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面对死亡他还不是束手无策?傅凌初是不知道在古代是否有治疗恙螨叮咬的药材,但她能肯定的是,军营里没有。

三皇子见她语气不佳,也不恼火,只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调戏道:

“就凭我是三皇子,只要你冲爷笑一笑,爷就帮你找人如何?”

刚才她已去过校场,别说江华,就连江晋都已不在那里。她问过了所有人都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傅凌初只想抓紧时间,便跳过江华抬头冲他灿烂一笑道:

“我要找的不是人,而是知道某个地方的人。三皇子可知黑市的具体位置?”

三皇子见过傅凌初冷笑,轻蔑地,鄙夷的笑。就是没有见过她如此灿烂的笑容,那笑仿佛能刺痛人的眼。耀眼的就如天上触不可及的星光。他愣了半晌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黑市而已,让军医带你去不就是了?”

傅凌初闻言一喜,她怎么忘了。最早告知她黑市所在的人就是那胖军医啊。若是三皇子开口让那胖军营帮忙引路,那就再好不过。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耀眼。

“那就有劳三皇子了。”

三皇子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女人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没事的时候对他呼呼喝喝,外加各种恶整。有事相求就对他笑靥如花,扰乱他的心神。他不解气地闷哼了一声,却又半点奈她不得。

胖军医跟着大部队驻扎边境多年,见多识广,是黑市的常客。听三皇子说,胖军医曾是澜州国太医院的院士。十年前,澜州亡国之后,他一路逃亡到宛州边境,幸得傅将军所救,才能免于一死,随后便一直跟随傅将军左右。

傅凌初一听那胖军医是澜州亡国人,忽然想起了清源那双毫无生机的黑眸。一场战争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又有多少人能够幸运地得以生存。这么想着,她心中平静不少。既然决定公平一战,那她便送那秦将军一份厚礼。

胖军医平日鲜少在营中。丛林有不少珍贵药材,他经常会只身前往。巧的是,今日他正好在帐内研究新药。见二人到来,也没理会,只一刻不停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三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区区军医面对三皇子依旧面不改色,傅凌初心里暗笑。这三皇子似乎到了这边关之地,就一直不怎么受人待见啊……

三皇子难得没有露出吊儿郎当的痞笑,而是摆出一张正经的脸,好声好气地说道:

“我有要事想找军医帮忙。”

“三皇子说笑了,我一个糟老头子能帮三皇子什么忙?”

第125章 耍宝

“听闻军医对黑市了如指掌,我想请军医帮我一个小忙。不知军医大人可否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替我们领个路?”

那胖军医停下手中的动作,绿豆小眼淡淡地扫过三皇子身侧的傅凌初。

“是你想去?”

傅凌初直言不讳道:

“还请军医帮忙带我去回黑市,采买一些诊治恙螨的药材。”

胖军医背过手,径直走到一个比人还高的药架子前道:

“这是军中库存的药材,我可以先借你拿去应急。”

傅凌初抬头看了一眼药架子,发现那架子是由大小相等的药盒子组建而成。虽然上面并未标注名字,但光从气味上判断,盒子里面放的药材皆属上品。

傅凌初谢过胖军医之后,便毫不客气地撩起袖子,一格一格地抽开,一遍一遍地去闻。

很多格子里放的都是已经磨好的粉末,不光颜色一样,就连气味也是相差无几。三皇子见傅凌初有些又看又闻,有些只看不闻,心下好奇,也凑过脑袋,想去闻上一闻。

傅凌初眼明手快地将他的脑袋拍开,怒道:

“不想死的一边呆着去,你当放进药盒子里的全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啊?”

三皇子被骂的一脸莫名,硬着头皮也要凑上去闻上一闻。这回是那胖军医出手狠狠地k了他的后脑勺。完了之后,还一脸凶残地教训道:

“不懂就别瞎凑合,这些粉末吸进鼻子里,可是会致命的。”

傅凌初认同地点头道:

“这是罂粟,罂粟花有四叶,红白色,上有浅红晕子,其囊形如箭头,中有细米。误食会使人产生幻觉,没想到军医这里居然会有这种花的粉末。”

罂粟在现代,常被用来制作鸦片。因此傅凌初对它一点都不陌生。胖军医见她说的头头是道,脸上笑意渐深。

三皇子听后早就不敢靠近药架,只是一脸哀怨地看着傅凌初与胖军医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进行轮番批斗。

傅凌初见他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心里只觉好笑。不过她向来见好就收,于是恭敬地回身对那胖军医道:

“谢谢您愿意借我良药,他日若有机会必将报答您的恩情。”

傅凌初将所需的药材直接倒在了胖军医用来做研究的桌子上,完全无视三皇子呲牙咧嘴的狰狞表情。

胖军医见她拿的果真都是治疗恙螨的药材,心中大喜。

“老夫见过很多自称学医的小伙子,但像你这般聪慧的还是第一回遇见。这么多难以分辨的药材,粉末,你都能区分的准确无误,当整是后生可畏……”

傅凌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撇了眼三皇子,意味深长地笑道:

“能收集到这么多的上等药材,实属不易。军医乃是世外高人、晚辈不敢班门弄斧。”

任何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胖军医自然也不例外。果然,傅凌初此言一出立刻就获得了胖军医的另眼相看。

“你年纪轻轻便能分辨百草,资质尚且不错。何不拜我为师,我也好将毕生所学亲授于你。”

傅凌初闻言,谦虚地拱手推辞道:

“前辈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早已拜师,只怕是与前辈没有师徒之缘了。”

胖军医听闻大失所望。不过一想若是没有高人指点,他也不可能会分辨百草,一颗冷却的心这才死灰复燃。

“那你年方几许,家中可有妻妾?”

胖军医不依不饶,栩栩如辉的双眸差点闪瞎傅凌初的双眼。三皇子见此,忙挺身而出,将“咄咄逼人”的胖军医阻挡开来,然后皱着眉,小声抗议道:

“军医你又没有女儿,你为这些作甚?”

那胖军医一脸嫌弃地推开三皇子,继续对傅凌初展开慈爱的笑容道:

“谁说老夫没有女儿,老夫可以把这小子介绍给我干女儿认识啊!”

眼见热情如火的胖军医就要化身媒婆开始跟她说亲。傅凌初忙抓紧时间,去包药材。一边忙着手里的,嘴上也还没有闲着。

“军医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家中已有……呃,妻子……”

胖军医立刻摆出一张“与君相逢未嫁时”的表情,那满脸的悲壮之色瞬间让傅凌初倍感压力。

只听他茫茫然道:

“你若是见了我那闺女,绝对没你媳妇儿什么事了。”

三皇子老毛病发作,顺口问了一句:

“您那干女儿到底是谁?我怎地没有听说过您还有这一亲人?”

胖军医满脸横肉忽地一抖,一对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他朝三皇子哼了哼,显然对三皇子花心的美名早有耳闻:

“我那闺女可是傅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就你也想找我打听?我告诉你,没门儿,没门儿!”

显然变脸是这位胖军医的绝活儿,只见他眉毛一竖,两眼一眯,三皇子在他面前瞬间矮了一截。

倒是傅凌初一听说胖军医要介绍的人是傅大将军的女儿,顿时膝盖一软,差点扑向大地的怀抱。

“您说傅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是您的干女儿?”

傅凌初一头雾水,若是按三皇子所言。这胖军医是十年前澜州国灭之后才认识的傅子御,那就应该是在她穿来之后才认得亲吧?为什么身为本人的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军医大人又在自作多情了吧?傅将军的女儿根本不在宛州国,你又何时认得这门亲呐?”

三皇子笑的一脸欠扁,不过他说的话却是傅凌初心中所想。那胖军医听他如此说,气的脸都红了,他抡起一把晒干的药草就要往三皇子的身上抽。好在傅凌初及时拦住,好说歹说才平息了老人家的怒火。

“你懂什么?我这条命都是傅将军的,认她做我干女儿怎么了?你就是看不起老夫就是了。”

三皇子一脸无辜,指着鼻子怪叫道:

“我看不起您?我若是看不起您,就不会带他来寻您了。您可要扪心自问啊,本皇子对谁都敢摆架子,对您真心没有。您看您都敢抽我了……”

傅凌初见他耍宝耍的有模有样,只觉得他们像极了吵架的爷孙俩。无奈之下,只好包了药材,搂在怀里转身就跑。

第126章 猪队友

“军医大人,眼下我还有事要办,改日再来拜访。”

三皇子见她自己一个人溜了,忙火急火燎地追出去大骂:

“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就这么将我弃在狼窝里了?”

三皇子奋力地追在傅凌初的身后,跑出老远还能听到后方胖军医传来的叫骂声:

“你说谁是狼?你这杀千刀的兔崽子!”

军营中人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听过之后也就一笑置之。倒真没人刻意去追究胖军医对皇子的不敬之罪。

傅凌初回去的时候找不到原来的营帐,一连问了好几个巡逻的小兵,他们都对她描述的地方,表示不知。就在傅凌初急得在原地打转的时候,陈寂一脸凝重地出现了。看到傅凌初,他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皇子便快步向前,抓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

陈寂不认得三皇子,也没行礼,只低声对傅凌初道:

“出事了。”

傅凌初一愣,只听他压低在她耳边说道:

“我们上午去了丛林之后,秦将军随后也带兵进了丛林。听守门的将士回报,一共三百号人,现在都还没有回营。”

傅凌初闻言不由皱眉:

“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深入林中了?”

陈寂沉着脸,没有回答。傅凌初朝他点点头,表示这个消息她已收到。她将手中的药包塞到陈寂的怀里,对他道:

“你把这药拿去煎一煎,分成三碗的量,每隔半个时辰给那被蛇咬了的小兄弟喝。我去找军医,去去就来。”

陈寂没有多问,只对傅凌初点头让她放心。

傅凌初反手抓起三皇子的手,脸上早就没有嬉笑之色。她拉着一脸错愕的三皇子,又原路这回了胖军医的营帐。

一撩开帘子,她就大声喊了一句:

“带我去黑市。”

听得胖军医那是一头雾水。傅凌初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另一只手拉起老人家就往外走。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走了又回来了?你要带老夫去哪儿?”

胖军医一路哼哼唧唧,直到傅凌初带着他与三皇子在马厩前停下,才喘着粗气问道:

“这是要去哪儿。”

傅凌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晚风微凉,已然入夜……

“劳您带路,去黑市!”

她挑了一匹马,利索地踏着马镫,翻身上马。突然一道闪电劈下,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雨了,然而进入丛林的三百位将士还不知生死……

三皇子随后也上了马,见胖军医还在发呆,急道:

“军医快上马来,我们赶着去救人呢。”

胖军医抬眼看了看傅凌初又瞅了瞅三皇子,把心一横也跃上了马背。三人齐声呼喝,马儿嘶鸣着载着三人飞奔而去……

这黑市,是离军营数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寨。这寨子很特别,没有寨主,有的只有往来的商人和买家。因为正处两国交界之处,又甚为偏僻。所以不列入任何一国的管辖范围。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脱离各大势力监控的黑色市场。

夜色朦朦,眼看要下倾盆大雨。三人一路策马疾奔,连喘上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傅凌初自打跟着颜渊归隐山林,便鲜少骑马。这回赶路算是要了她的半条小命。

好在前方领头的胖军医放慢了速度,用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告诉她,前方便是黑市入口。

那是一片很大的森林,看上去倒像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在森林的深处似乎隐匿着不少来往的人流。傅凌初跟着胖军医下了马,哆嗦着两条腿儿跟在他的身后。

拨开一重又一重的灌木,她的眼前豁然开朗。这番精致倒让她想起了《桃花源记》,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不过,这里没什么水源,也并非什么世外桃源。聚在此处的商人们,个个拉着小马车,车上载着各种各样的商品,羊毛,人参,鹿茸,丝绸,茶叶……

外面有的这里有,外面没有的这里也有。她的身后的三皇子,见着什么都是新奇。忽而他脚步一顿,竟在一匹骏马前停驻。

“快来看看,这儿竟有如此良驹。”

傅凌初跟胖军医凑过去一看,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身为医者,马儿对他们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周围接二连三地响起各种议价的声音,眼看出价的人越来越少,只听三皇子大喝一声:

“一万两!”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转头去看打断他们竞价的年轻人。马匹的主人闻言,立即高声喊道:

“成交!”

傅凌初闻言只觉得头皮发麻,一万两啊!就这么打了水漂。她一把拉过这位犯二的皇子,劈头就骂:

“你有没有搞错,一万两买一头马?你疯了是不是?”

三皇子一脸莫名:

“这匹马可是难得一遇的极品良驹!”

傅凌初翻了个白眼,怒道:

“我们是来买药救人的,不是来买一只怀了孕不能跑的母马的!”

三皇子听闻此言,两眼一瞪,大叫道:

“你说什么?这匹马怀孕了?”

他如获至宝,忙奔过去环住马脸。结果那马儿仰天长啸了一声,又低头用鼻子喷了他一脸的臭气。周围的买家皆是一脸遗憾,刚才还觉得这小子是脑子被搬砖砸了,才会出价这么高。但若是那马儿真的怀孕了,那情况就不同了。大马加小马少说也值个一万八千两。众人思及此,脸上表情各异。

唯有那马主人惊讶地看着傅凌初,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马儿怀孕了?”

“当然是用两只眼睛看出来的了。”

傅凌初从小就跟着颜渊,给各种动物看病。有没怀孕,她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只是他们这回是奔着药材来的,买一匹怀了孕的马回去,实在耽误行程。再说这马主人既然这么问了,这马就一定有其他毛病。要不然他大可等到母马分娩,生下的崽子又可以另外卖钱。这么急着出手,肯定目的不纯。也只有这牛逼哄哄的土豪皇子才稀罕这匹马儿。

见傅凌初黑着脸,三皇子叹息一声道: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不要就是了。”

那马场主人一听,一张笑脸瞬间变成了罗刹脸:

“公子这么说就不对了,也没人拿着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非买不可。你既然喊出了高价,就理应按价购买。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主人一声吆喝,引来了不少来往的商客。那地方本就不算大,被人这么一围观瞬间挤成了一团。

胖军医只在傅凌初耳边嘀咕了一声:

“糟了。”

话音刚落,便见几个粗壮大汉横着胳膊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应该不是黑市的常客吧?”

人群中走出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他那纤弱的小身板站在几个粗壮大汉的中间,显得尤为突兀。特别是那张憔悴的脸,英俊秀美之余还带了一丝娇弱的病态之感。

傅凌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他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凌厉之气。当下就知道这人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柔弱。

奈何三皇子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见来人一副风吹就到的模样,当下就老毛病发作,摆出一张恶霸脸说不认账还就真不认账了。

“大爷我就是不买了,你们能奈我何?”

傅凌初嘴角抽了抽,他大爷的还真是一天不招人唾弃就会浑身不舒畅。她还要购买大量的药材去丛林救人呢,没有这闲工夫在这里与一群商人斗法。傅凌初默默地拉了拉胖军医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抛下这个二货。

“这位公子,黑市的规矩是,货物售出概不退还。”

难得那公子斯斯文文,好声好气。傅凌初都觉得是三皇子太过无礼。她感到丢脸之余,又觉得不能将这个祸害丢给无辜的公子处理。于是一咬牙,就蹚了这趟浑水。

“公子所言甚是,行商之道最重要的便是诚信二字。我这位朋友他就是性子比较古怪,其实他出手还是挺大方的。”

傅凌初用手戳了戳三皇子的脊梁骨,冲他挤眉弄眼道:

“给钱啊,你不是很有钱的嘛!”

三皇子露出一脸迷茫的眼神,忽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他对着傅凌初呲牙一笑,那笑容极为诡异瘆人。当下傅凌初便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三皇子十分不知廉耻地对她说道:

“你有没有银子?先帮爷垫上。”

胖军医啧了一声,凑近傅凌初小声道:

“三皇子是被皇上赶到军营里受苦的,不是来享乐的,自然不带一奴一婢,身上……恐怕也没带多少银两。”

傅凌初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巧这时天边一道响雷,恰好将她凌乱的心衬托的更加凌乱。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什么还要死活将他一同拽上?不就是以为自己带上了一个移动的取款机么?

第127章 内伤

“我跟你很熟吗?”

傅凌初果断地后退一步,与一脸错愕的三皇子及时划清了界限。胖军医本想着全身而退,不料三皇子眼明手快拽住了他的胳膊。

“军医大人,您可不能这么没有义气……”

三皇子两眼汪汪地盯着胖军医,就差拿着军医的衣角抹泪了。众人一瞧,好小子,没钱没势你还敢在黑市混?当即骚动起来,个个抡起袖子喊打喊杀起来。

傅凌初是个嘴硬心软的,逗逗三皇子还可以。但若是真的有人围殴他,她也会感到不快。虽说那三皇子是个讨人嫌的,但到底还是宛州国的皇子殿下。再者,他此番前来,是皇上下的旨意。往轻里说是锻炼不成器的幼子,往重了说就是在手握重兵的傅子御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他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恐怕傅子御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虽说她是外来的灵魂,与傅子御谈不上骨肉情深。后来又跟着颜渊风雨飘摇,更是别提什么养育之情。但她借宿的这副皮囊却是傅子御的亲生女儿。于情于理,她就该履行身为大将军女儿的职责。

就在胖军医被三皇子死拽住不放的时候,傅凌初已快步向前,越过众人伸手搭在了马脸上。[就爱读书]

那马儿还算温和,顺着傅凌初抚摸的手上下来回地蹭,看样子是极其享受她的抚摸。傅凌初稳定了这匹马的情绪后,又绕到它的身边,蹲下身子查看它的肚子。她顺着毛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又按了几处马儿的穴位。那马儿就跟着了魔似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傅凌初举手轻轻往它身上一拍,马儿便听话地原地卧下了身子。

大概是从没见过马儿卧下身子的模样,刚才还吵吵嚷嚷要将三皇子剥离胖军医的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傅凌初蹲下身子,食指与中指并拢往马肚上轻轻按压。只听那马儿呜咽了一声,发出一阵接一阵的低鸣。

那斯斯文文的病公子不知何时已到了傅凌初的身边。见她抽出银针扎在马肚上,马儿也没有反抗,便好奇地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傅凌初在不归谷待了十年,在这十年里。颜渊几乎天天都要抓各种的小动物进行研究。颜渊十分热衷“兽医”事业,每一次进山都会捡来各种各样患病受伤的小动物。他总有本事挽回那些濒临死亡的小家伙们。至少跟治人相比,他更喜欢治疗受了伤的小动物。

马儿便是颜渊曾经研究过的一个课题。他教会了傅凌初用怎样的方式获得动物的信赖,怎样让它们放松警惕,变得乖巧而又听话。

很多时候她只看不说话,颜渊也没强迫她去学这些。但上辈子带来的知识与这辈子积累的经验相结合,便成了他人望尘莫及的天分……

傅凌初替马儿检查完毕,便开始为马儿放松肌肉。这匹马怀孕还不到三周,或许是因为跋山涉水动了胎气,所有它显得格外紧张。傅凌初的抚摸让它感到安心,这根催眠优点类似,属于让动物脑袋放空的这么一个过程。

她将银针拔出,双手顺着马儿的眼睛缓缓向下。那马儿竟就这样伏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这马儿过度劳累,所以脾气暴躁。它的下腹处有内伤,一定是曾经受到过重击。好消息是,它腹中的胎儿奇迹般的保住了。坏消息是,这匹马负伤太重,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傅凌初怜惜地抚摸着马身,起初她也不相信马儿的下腹处会有内伤。她甚至以为它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没想到它这么顽强,不愧是养在边塞地区的宝马。三皇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若不是这匹马儿受了伤,估计就算三万两也拿不下这匹马儿。

那娇弱的公子双眉一皱,脸色凝重地转头看着傅凌初道:

“你说它受伤了?”

傅凌初一根根拔掉银针,微微地点了点头。

“照伤势看来,有四五天了。虽然胎儿没事,但它下腹淤血严重,需要放掉毒血,它才能活。”

那病公子一听气坏了,瞪着眼睛站起身就开始猛烈地咳嗽。那些大汉见此纷纷向前紧张地扶住他。身材娇弱的他站在众位莽汉中间就像一个孩子。他没有让那些壮汉搀着,而是虎着脸指着马主人开口就道:

“来人呐,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大喝一声,捂着嘴巴便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一个粗壮大汉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靠椅,体贴地端到了他的面前。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安置在靠椅上,为他按摩的按摩,捶腿的捶腿。待遇好到,即便是三皇子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病公子气的满脸涨成了绛紫色,那根竖起的食指还固执地指向那个早已吓傻了眼的马主人。

未等大汉动手去抓,他就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那马主人举着双手往地上拜了两下,抬头高喊了一声“冤枉”。

“大人,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啊。小人真的不知这匹马儿受过内伤,小的不知啊……”

那病公子气的直哆嗦,但他咳嗽的厉害,连句话都说的不完整。

傅凌初与胖军医对视一眼,心里已明白了这位公子在黑市的分量。傅凌初起初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治好这匹马,以后生了小马也不算太亏。不想受了内伤的马儿在黑市是不能进行交易的。

黑市的规矩有千千万万条,除了不守信之外,最忌讳的就是卖给别人的货物有所瑕疵。因为黑市不比正规的集市商铺,这里存在着很强的流动性。今日在这里交易的商人,明日不一定还在这里做生意。因此,黑市对商品的质量要求很高。

这位马主人以次充好,就跟现代社会的诈骗是一样一样的。能够管理这个方面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人家。

一要有财力,二要有势力。那马主人一看苗头不对就开始朝病公子讨饶,无疑这病公子就是有财有势的当家人。傅凌初当即就存了心思,想要办成大事就必须要找这位公子帮忙。

第128章 病公子

他里三层外三层地被粗壮大汉包围着,生怕出了一丁点的错漏。

围观的看客们见他出面,纷纷转身去做自己的生意去了。没多久便只剩下了病公子与傅凌初一行人。

那马主人跪在地上不断讨饶,可依旧没有说动那坐卧在靠椅上的病公子。傅凌初也不再理会他们,拉着胖军医去寻他们想要的东西去了。三皇子逃过一劫,惊魂未定,更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黑市热闹,刚才还麻烦不断的一行人一下就被繁华的交易场面震惊了。这里也有街道,只不过是天然的,一仰头就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他们路过各种摊位,例如卖锦衣华服的,上头绣着金丝银线,极尽奢靡之能事。那卖美酒佳肴的,一开酒盖馥郁酒香仿佛就能传到十里之外。这里各色物什应有尽有,看的一双眼睛花花绿绿捣成了一片。

经过方才的教训,三皇子再也不敢充阔叫嚣。他跟在傅凌初的身后,乖得像只绵羊似的。胖军医与傅凌初并肩行走,时不时还会转头去看傅凌初几眼。那眼神就像挖掘到了什么宝贝,看的傅凌初遍体生寒。

这个从天而降的干爹要帮她说亲,对象还是她自己!怎么想都觉得惊悚。

“你怎么都能给马儿看病疗伤?”

胖军医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想起傅凌初方才露的那一手,他心里甜滋滋的。学医之人遇到可塑之才都会喜不自禁。就如当年颜渊发现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后,仰头望天,还自恋地说她就是他的亲生闺女。若是当年傅子御也在当场,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家师有一颗博爱的心,每回上山采药都会将生病受伤的小动物捡回家治疗。久而久之便精于此道。我因为看的多了,也便会了一些。”

三皇子插了一句:

“那你看人的医术如何?”

傅凌初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不过尔尔。”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爷可以脱光了让你检查。”

三皇子恬不知耻地冲傅凌初眨了眨眼,看得傅凌初青筋暴起,恨不能掐死这个脸皮厚到枪打不穿的猪队友。

胖军医想了想,心里还是觉得不平衡。为什么这么好,这么有天赋的一个小子却是别人的关门弟子?他酸溜溜地哼了哼,满脸纠结地问道:

“这小子究竟师从何处?说出来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傅凌初当然不会傻到将颜渊供出,只好干笑着道:

“家师只是一个很低调的郎中,实在不值一提。”

为了避开没必要的麻烦,她十分努力地打着哈哈。最后干脆将一代神医给拉入了无名郎中的行列当中。

胖军医听得此言也不再多问,只是低着头闷闷地往前走。

一圈看下来,买卖药材的人不在少数。黑市一天的交易量也十分可观。即便是在晚上,到处都挂着鲜红的灯笼,也依旧人来人往。

傅凌初没有银两,胖军医俸禄微薄,加上一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三皇子。三人便组成了一个**丝组合,穷的那叫一个叮当响。

傅凌初还好,她的眼睛除了药材之外基本就没在其他东西上停留过。但三皇子就不同了,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掏掏腰包,没钱。顿时那玻璃心就碎成了渣啊!胖军医恐怕是三人之中最富有的,一路下来也没舍得花钱去买看中的东西。见傅凌初一筹莫展便全数借给了她。

傅凌初拿着在胖军医怀中揣得滚烫的几两碎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买不了。

黑市的价格十分混乱。在这里平日里高价的东西不一定依旧高价。相对的,平日里不算值钱的小东西,在这里却能意外地值钱。比如蔬菜与鱼类,在这里就比肉类贵上许多。因为黑市地处内陆,湖泊相对较少,鱼类自然能买得起价钱。又因为缺乏水源,不能大面积地种植蔬菜。所有蔬菜的价格也是高的匪夷所思。

听胖军医说,再往上走就是土匪出没的边关。因为那边飞沙走石,十分缺粮。所以在黑市,粮食是价格浮动最夸张的贸易品之一。每个月初是生活在边关的人民来购粮的时候,那时粮食的价格会暴涨。但是一过那个高峰期就会下降的十分厉害。还有药材,丝绸,茶叶价格几乎都跟着粮食走。

好在边关的药材价格也十分奇葩,像人参、鹿茸这类药材价格相对较低。像那些不常见的药材价格反而会高。

傅凌初转来转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香茅和肉桂。有了这两种药材,她便可以从中提取香茅油与肉桂油。在野外活动时,可以扎紧衣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涂抹这两种油,避开蚊虫的叮咬。

她又寻了几种治疗恙螨的药材,结果一问价格,她吓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千两!”

对方的的确确是告诉她,要买下这点少的可怜的药材,需要三千两银子。但是她东拼西凑才不到三两,估计买根肉桂就破产了……

“什么?三千两?”

傅凌初有片刻语塞,毕竟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到这黑市上来寻药。而黑市,没有章法与定价,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即便卖家出价再怎么无理,那人家也没逼着你去买啊。嫌贵?您别买就是了。傅凌初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秦将军带领的队伍怎么样了。反正就算秦将军他们没事,攻防之战,还需用到这批药材。

可现在已不是买与不买的问题,而是她有心想买却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

三皇子见傅凌初一脸纠结,冲上前便跟那贩卖药材的商贩谈判。估计他还是第一次对陌生人低头,好话说了一堆又一堆。那贩药商见他如此能说会道,一下就把价格降到了一千五百两。但那批药材在青州国,撑死也就五两银子。更何况傅凌初现在一穷二白,实在没能力支付这笔天文数字。

三皇子说的口都干了,那贩药商人就是咬住一千五百两不放。到最后傅凌初也是急了,那秦将军走出丛林尚且相安无事。若是没走出丛林,那他们必定凶多吉少。这批药材拉回去可是救命用的。更何况士兵出事,负上权责的可是傅子御。

“这位大哥,您能通融通融吗?”

傅凌初骑着马走了这么远,此时看上去颇为狼狈。但她眼睛十分清亮,瞅着人不放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掉进她的深邃陷阱之中。那位贩药的小哥一对上她的眼,心就软了大半。于是松口道:

“那就五百两吧!”

三千两降到了五百两,或作常人只觉得赚大发了。可傅凌初还是觉得肉疼。她哪来的五百两啊五百两!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傅凌初急得只能干瞪眼的时候,滚滚的天雷再次响起。这回天空飘起了小雨,直接让傅凌初的心凉了半截。

看这光景,是要下一场暴雨。若是丛林中也下了雨,那困在里面的三百来人都得经受低温的考验。没水没粮或许还能撑个几天,但若是处在低温的条件下,哪怕是再强壮的人也得溃不成军。

雨越下越大,傅凌初愣愣地站在雨中,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片冰凉。自从离开了风权卿,她就没有做成过一件事。当周围都安静下来,她便开始质疑自己。她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老天又为何将这么没用的她送到风权卿的身边?

傅凌初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身上,那刺骨的冰凉像是一道道鞭子狠狠抽在了她的身上。三皇子用双手给她挡雨,连哄带骗地让她去旁边躲雨。胖军医脱下自己的外裳盖在她的头顶。两人担忧地相视一眼,纷纷无奈地苦笑起来。

轰地一声惊雷劈下,周围的商贩开始撤离。拉板车的拉板车,赶马车的赶马车,一片混乱之中,有辆马车被地上的坑一绊,差点撞上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傅凌初。亏得三皇子狠狠地拽了她一把,她才没有被撞倒在地。

车夫也是急急地掉了个头,被惊了一下的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马车的帘子被人牵起一角,三皇子眼尖,开口便道:

“你是刚才那个小子。”

傅凌初闻言抬头,见那人是刚才那位斯文的病公子,嘴巴张了张,想要寻求帮助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她闭了闭眼,将那颗烦躁的心稳了下来,再次睁开时已是满眼笑意。那是她伪装自己的方式,不能让内心变得强大就武装自己的外在。她牵起嘴角,朝那病公子微微一笑道:

“刚才多谢公子解围。”

那病公子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也礼貌地冲她笑了笑:

“职责所在而已,让这种人混入黑市实在有失礼节。”

傅凌初毫不忌讳地回道:

“不知公子姓名,可否方便告知一二?”

那公子咳嗽了一声,面上带了一丝倦意。他看了看傅凌初那狼狈落魄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千鸟阁白家,白君易……”

第129章 哮喘

千鸟阁是一个专门贩卖消息的神秘组织。据说其成员横跨各个领域,是情报组织中最为庞大的机构。它没有具体的根据地,也没人知道千鸟阁的主人是谁。它不隶属于任何国家,遵循的规则只有“银货两讫”这一条。卖消息最忌讳的便是泄密,这点千鸟阁做的十分妥当。

总体来说,千鸟阁在傅凌初的印象中十分模糊。好像她对千鸟阁的了解全部都来自于白毅。

如果不是这位病弱公子语出惊人,恐怕傅凌初做梦都不会将他与那个神秘的千鸟阁联系在一起……

“你说你姓白?”

雷雨之声没有掩盖她清亮的嗓音,傅凌初顶着满脸雨水仰望着马车中的白君易。他一手撩着帘子,一手挡在唇边,惨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病态的红晕。

白君易皱着眉,看上去十分压抑。他的手指压着双唇,颤抖的肩膀似在诉说他的痛苦。傅凌初知道他没法开口,正想着要不要替他号号脉。就见白君易撸起袖管,忽地将那白皙的胳膊朝她伸了过来。

他点着头,有些无力地对她道:

“在下白君易。”

傅凌初看着递到跟前的胳膊,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搭了上去。冰凉的雨水,打在白花花的胳膊上,带出了轻微的“啪啪”声。傅凌初浑身湿透,头发零落地黏在脸上,她的身侧站了两个为她遮风挡雨的“随从”,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一顶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她的跟前,一只胳膊从马车里伸了出来……

在不远处躲雨的众人好奇地打量着专心号脉的傅凌初。没人知道她是何方神圣竟有能耐让黑市霸主在暴雨之中停驻。

傅凌初一边为他把脉,一边扭头问道:

“你的父辈祖辈里面可有人与你有着相同的病症?”

白君易闻言愣了半晌才凝重地点了点头。傅凌初又问:

“是否会反复出现胸闷,气喘,呼吸困难,咳嗽等症状?”

白君易还是只会点头不愿答话。傅凌初丝毫没有介意,收回手如释重负地看着他道:

“哮喘分很多种的,想要彻底根治,你就必须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白君易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刚才雷厉风行的样子。傅凌初歪着脑袋想了想,忽而扬唇笑道:

“既然你姓白,那你可认识一个叫白毅的男子?”

大概是傅凌初的问题来的太过突然,白君易愣了半天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白君易的肯定,让傅凌初心中大定。但她并没有多问,有时候知道的多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她是个容易知足的人,最擅长的便是礼尚往来。

她又问了白君易许多问题,他基本上都在点头。

“那你居住的地方是否种有柳树?”

此言一出,白君易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先前,他也看过不少名医,可惜一直以来都看不出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他走投无路,什么方法都尝试过了,就连江湖郎中也看过不少。

后来,有人听闻他发病的时候呼吸困难,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白府上下便逐渐开始有了一种说法。都说白家的祖辈是挖盗皇陵发的财,身上沾染了很重的阴气。也就是俗称的被恶鬼缠身,所以代代都得这个不治之症,痛苦地叫人生不如死。

这么多年来,白君易都生活在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中。既要承受病痛的折磨还要心烦这些闲言碎语。他原是放弃了的,但见傅凌初对那马儿温柔的像是要掐出水来。顿时又起了试一试的心思。他处理完毕那个马主人之后,立马坐上马车,命车夫追赶上来。没人知道,他在看到傅凌初还未离开黑市时,心中那难以平复的澎湃心情。

然而,傅凌初竟然提了一个所有风水先生都会问的问题!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在风水里面,桑谐音“丧”。门前桑树,意味着丧事缠身。而柳树主阴,长在后院势必给家族招惹阴气,不利子孙繁昌。

“你怎么不点头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傅凌初可没什么好脾气,她跟小伙伴们淋着雨给他号脉,他倒好,起初还会点个头,现在干脆连下巴都懒得往下沉了。

“有。”

白君易冷着一张脸,语气阴沉地从牙缝间挤出这一个字来。傅凌初挑了挑眉,好笑道:

“你的品味倒是特别。”

白君易皱了皱眉,也懒得与她多说。本以为傅凌初会跟所有的风水先生一样,会在他的耳边唠叨上一阵。没想到她当机立断地给他断了症。

“你得的病名为哮喘,目前看来你得的是遗传性哮喘。但你说,你家中种有柳树,那就另当别论。所以也不能排除过敏性哮喘的可能性。”

白君易听她如此说,脸色稍有缓和。他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声,单薄的小身板微微颤抖了一阵。傅凌初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花粉,屋尘,螨以及动物的皮屑都会引起哮喘。发作时你会感到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白君易咳得满脸通红,听傅凌初说的这么具体,他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望着她。可惜,哮喘这种病即便是搁在现代也是很难根治的。她不得不告诉他一个残忍的真相:

“很抱歉,这种病不能治愈。”

傅凌初跟着颜渊做了太久的“坏人”,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当初学医的初衷。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努力学医的原因却是为了救活自己。她不想就这么窝囊的死去,所有她研究红妆留下来的医书,跟着颜渊跑前跑后……

如今,看到白君易那绝望无助的眼神,她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在经历父母双亡,最好的闺蜜与未婚夫一起背叛之后,她也曾摆出过这样一张无助绝望的脸。如果那个时候,有人愿意拉她一把那该多好。或许那样,她就不会挣扎在陌生的世界里,在爱与痛的边缘徘徊……

“不过,我可以帮你控制住病情。只要你愿意……”

第130章 假手于人

傅凌初说,引发哮喘的潜在因素有很多。于是,她忽悠白君易买下了大把大把的香茅与肉桂。三皇子无力地仰头望天,结果被浇了满头的雨水。

白君易当了这么久的病人,是头一回看到希望。他忙请傅凌初入车同坐,也好深入地聊一聊哮喘的治疗方式。

三皇子与胖军医也是沾了傅凌初的光,一同被请进了马车内。马车停滞不前,白君易没有发话,车夫只能穿着蓑衣坐在外面。

马车内,四个人围成一圈,胖军医与白君易同坐,三皇子与傅凌初同坐。傅凌初的对面就是白君易,他总是会时不时地捂着嘴巴咳嗽,那气若游丝的虚弱模样的确透着几分楚楚可怜。

“我需要更多的香茅与肉桂,不知你可否帮我一把。当然你若是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力控制住你的病。”

傅凌初可没忘记她此次前来黑市的真正目的,若是耽误了最佳营救的时机,秦将军带入丛林的小队怕是凶多吉少。她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单刀直入把话说开了才是正道。

白君易就要油尽灯枯,咳嗽的时候起码还能喘气。要是怪病一发作,他就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即便知道自己还活着也没了活下来的动力。傅凌初的出现,无疑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即便到头来是欺骗,是虚妄,他也要搏上一搏。他本是商人之子,信任与投资是他目前唯一的筹码。

“好,你要我怎么帮你?”

傅凌初看了眼三皇子又看了看胖军医道:

“帮我收购大量的香茅与肉桂,借我们马车拉回去。”

白君易点头道:

“黑市里的药材你可以随便取。”

说着便从大拇指上抽出一个玉扳指塞到傅凌初的手里:

“这是黑市最高管理者才能持有的信物,我借给你十天。若是十天后,你没有回来。我便会出动千鸟阁所有成员,发一级通缉令,将你寻回。”

傅凌初拿着那个玉扳指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天真地问道:

“你不怕我拿着这个跑了呀?”

白君易虚弱地一笑,挑眉说道:

“不怕,盗走黑市管理者信物的罪名,可是很大的……”

傅凌初抽了抽嘴角,做人果然不能太过天真啊。

“不就一个玉扳指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放心吧,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白君易笑而不语,只是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外面的雨很大,几盏灯笼被大雨吹翻,在地上滚出了老远。雨水落在地上,溅起污浊的水花。积水的地面,满是泥泞……

一群躲雨的商人挤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雨篷里,无论是身上还是货物之上皆被倾斜而下的雨水浸湿。

好在这场大雨来的急去得也急,猛地下了一阵之后,居然渐渐地晴了。

傅凌初下了马车,拿着玉扳指跑到那个药贩子面前晃了晃。

“认得这个不?”

那药贩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看清她手中的物什之后竟惊地垮了下巴。

“你的东西,我征用了!”

傅凌初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地对那药贩子吼了一声。充当打手的三皇子与胖军医立马上前开始搬运药材。那罪恶的情景居然让傅凌初想起了城管……

有了白君易的玉扳指,收购药材的事情就进行的顺利多了。傅凌初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玉扳指这么好用,一口气土匪似地卷走了好些药材。胖军医乐不可支,只可怜了三皇子任劳任怨地被傅凌初指挥,还要被她嫌弃手脚不够利索。

来黑市的买家,从来都是来时双手空空,去时满载而归。商人则恰恰相反,回去的时候能一身轻松就尽量一身轻松。因为一来一回要耗费不少人力畜力,一个不小心遇上劫匪,拉着货物的话也不便开溜。

所以商人们见傅凌初到处征用货物,纷纷毛遂自荐。这倒是让傅凌初受宠若惊,最后她抱着一堆又一堆的珍贵药材,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楚了。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马车,她也是醉了。要不是先前见识过那些药材商贩的抬价功力,她一定会觉得这群人都是一群大公无私的好人……

“这个玉扳指怎么这么有用?为什么这么多的人不要钱硬塞给我这么多东西啊?”

傅凌初看了眼外头,忙着装货的三皇子和胖军医,无心地问了一句。白君易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个玉扳指是黑市最高管理人才能持有的,如果有人的东西被征用,那就说明这样东西属于上等的货物。受到征用的卖家不仅能够享受免收一个月的地税,在以后的一年时间里,来往的货物都由千鸟阁的人暗中护送,以策安全。”

傅凌初一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还以为自己赚大发了,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中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她支支吾吾地对白君易道: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现在就下马车让他们把东西都还回去。”

白君易见她如此紧张,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必这么紧张,少收一个月的地税,派人暗中护送货物,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既然敢把玉扳指借给你,就有能力帮你收拾这些烂摊子。”

傅凌初不高兴地撇撇嘴道: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爱闯祸的……曾经我也经常收拾烂摊子的。”

白君易笑了笑,眸光变得温和起来。

“那后来呢?”

傅凌初拖着下巴想了想,语气中带了淡淡的哀愁:

“后来啊……后来他变得乖巧懂事,有血有肉。我就再也没有为他收拾过烂摊子了……只不过,他还是傻,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每次遇到什么危险,都会傻乎乎地挡在前面……”

白君易打量了傅凌初一眼道:

“你喜欢他?”

傅凌初眼儿弯弯,白净的脸上带了一抹红晕。她看着白君易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我爱他。”

这个答案,是在她离开风权卿之后才逐渐领悟出来的。她爱他,她爱风权卿,她爱那个傻得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却总能勇敢地挺身为她遮风挡雨的呆子。

他用最真诚的行动,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文武双全的英雄不难当,倾尽所有只钟爱傅凌初一人的傻子,天上地下仅此一人。他是上天赠与她的解药,解掉了纠缠她多年的妒恨与不甘。让她在堕入不灭轮回的关键时刻,及时地伸手拉了她一把。

他天性善良,即便从小无依无靠,也从未走过歧途。与聪明俊朗的风权胤相比,他或许不够聪明,不够圆滑,不够讨人喜欢。但他至少没有为了生存而对自己的同胞兄弟痛下毒手。

在那样一个混杂的宫廷中,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那份童贞。在漫长的岁月等待中,将最真实的自己保留。这!才是傅凌初深爱的风权卿。他那么美好,不该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她若待在那样的他身边,她一定会心痛一定会崩溃。所以,她一定要离开他,一定要找到三角麋鹿!

“你要多名贵的药材都可以跟我说,只要你能说的出口,我就一定能找的出来。”

白君易的话让傅凌初从思念中恍过神来。她想了想,开口便问:

“你可知道三角麋鹿?”

白君易怪异地看她一眼,反问道:

“你问这个作甚?”

“我有幸拜读过医仙红妆亲自撰写的医书,上面提到过三角麋鹿。说此鹿的血是解毒的圣品,有固本培元之功效。你病症怪异,应该不是寻常方法能治。若能寻到这三角麋鹿,取血用之定有奇效。”

傅凌初真假参半,将三角麋鹿的功效说的神乎其神。让她意外的是,医仙红妆之名竟如此好用。她才说完,白君易便皱眉问道:

“医仙红妆?你竟看过她亲自撰写的医书?”

“我与师父从小相依为命,途径一处山谷,发现那儿漫山遍野都是药草。后来便在那里住下了。红妆的书我看过不少,所以我才知道你得的这种病是叫哮喘。发作时出现两肺散在、弥漫分布的呼气相哮鸣音,呼气相延长,有时吸气、呼气相均有干啰音。严重的时候可出现呼吸音低下,哮鸣音消失,随时会出现呼吸骤停。你给我一点时间,待我做好拔罐器材,便可以在你的大椎,定喘,风门,肺俞,身柱,脾俞,肾俞等穴位,帮你疗拔。在此期间,你一定要注意防粉尘,花粉,要保证周围空气新鲜,多做有氧运动。肺属金,金生水,肺和肾有很大的关联。应多食黑,绿,白色的食物。”

白君易听得仔细,忽而又想起柳树的事情,便开口询问道:

“为何要问我家中是否种有柳树?”

“有柳树必有柳絮,难道你没发现,每到柳絮纷飞的季节,你的哮喘之症就会变得严重吗?”

白君易闻言脸色一僵,点头道:

“好,寻找三角麋鹿的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

傅凌初从没想过要将此事假手于人。但她的时间不多了,若是风权卿撑不到她回去的那一天,她肯定会恨死自己的骄傲。有时候,适当的妥协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因为骄傲而失去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第131章 回营

清源曾经十分犀利地评价过傅凌初其人,说她是遇强则弱的体质。比如在山中采药之时,她每次遇到什么野兽,都会在第一时间停止前进,而后静观其变。相较之下,清源就显得干脆许多。横竖就是两个后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傅凌初知道,她与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若是显露锋芒只会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如此能忍的一个人,却因为风权卿竖起了浑身的刺。似乎在认识风权卿之后,她的一切习惯都随之改变。她的眼里容不得旁人对他的嘲讽与欺辱,渐渐地变得凌厉与醒目。原来需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或许,那个张扬霸道的傅凌初才是真正的她!

她前世的自己,为了所谓的爱情牺牲良多。她以为爱一个人就要为他改变,他追求完美,那她就变得完美。那段感情,就是一个追逐的过程。到最后她拔光了身上所有的刺,变得根本就不像那个意气风发的傅家凌初。

她从不知道,让她重新找回自己的人会是风权卿。他灿烂的笑容,笨拙的讨好都成了她心中又酸又甜的回忆。他没有厉害的武功,也不会吟诗作对,但他却能给她最干净的笑容,最真挚的温暖。他的每一次拥抱都带着怜惜,每一个亲吻都虔诚到令人心疼。

而今,她坐在回营的马车上,短暂的寂静让她的思念泛滥成灾。颠簸的马车里充斥着浓浓的药香,白君易的话犹在耳畔回响。

他说寻找三角麋鹿的事情包在他的身上……

他是千鸟阁白家的人,他来寻找三角麋鹿再合适不过。虽然她很抱歉欺骗了他,但却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为他治病,来报答他的这份恩情……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胖军医与三皇子轮流赶车,也只能在破晓时分才到达军营。傅凌初在摇晃的马车里眯了一会儿,连夜的奔波让她感到无比困倦。

因为下了一场雨,外面的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地上的水渍还未干涸,随便一踩都会溅起满身的泥水。

傅凌初浑身湿透,又冷又热的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也顾不得会不会更加狼狈,索性跳下马车,转身搬运药材去了。

守门的两个小兵见到三人,高兴地差点喜极而泣。其中一个走上前对三皇子道:

“三皇子,您总算回营了,军营里都乱了套了。秦将军带着三百人的小队入了禁地。江晋队长得知后,也带着一队人进去拦截。可是两队人皆是一夜未归,傅将军知道后,发了一晚的脾气,谁劝都不肯听,非要亲自进去救人。各位将军跪了一地,才把将军给劝住。本想向您请罪,结果连您也……”

“好了好了,知道了。秦将军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在林子里睡上一夜不会怎样的。也不必向我请罪了,派几个手脚利索点的人来,把这马车上的药材给我卸了。记得不要沾水,全部搬到军医的帐中。”

那小兵点头称是,点了几个人便开始搬运车上的药材。傅凌初起初还有些担心,但听说江晋随后也跟着去了,她反倒觉得可以安心了。

她跟胖军医一块儿入了营帐,将闲杂人等(主要是三皇子)赶出帐外,开始了一轮又一轮枯燥而又乏味的蒸药取油的过程。

肉桂油有镇静,镇痛,解热,抗惊厥,增强肠胃蠕动,利胆等作用。也可以把肉桂与薄荷,八角茴香,陈皮,香茅混在一起放入香囊中随身携带。但要深入丛林,还是将香茅油涂抹在衣服上比较保险。

傅凌初忙前忙后,始终觉得身后跟着一道视线。她一扭头,发现胖军医正在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

“大人为何如此看我?”

傅凌初虽然并不介意别人盯着她瞧,但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的确不喜欢被人干扰。

“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你还叫我大人?该是我唤你一声大人才是。”

傅凌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谦虚道:

“军医大人过奖了,我只是运气好,得了医仙红妆的几本医书而已。”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胖军医的眼睛都亮了。学医其实跟练武一样,精益求精才能突破自己,登顶高峰。若是练武之人痴迷练武称之为“武痴”,那胖军医就是不折不扣的“医痴”。只见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傅凌初耳边,带着一股古怪的音调问道:

“那姓白的小子当真是千鸟阁的主人?”

傅凌初忙着分配草药,头也没抬地回道:

“他倒是没说什么主人仆人的,只说他是千鸟阁白家人。不过他似乎是黑市最高的管理者。他还把玉扳指借给了我呢。”

那玉扳指太粗,戴在她的手上,整个大拇指都会被其掩盖。她没有办法,只好拿红绳穿了,挂在脖子上。

胖军医摇头叹息了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十天之后,你要是赶不及回去,岂不是吃了大亏?被千鸟阁的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岂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答应了十日便是十日,我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这玉扳指不能吃不能穿的,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拿着可以到黑市体验一回买东西不付钱的感觉。但黑市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她还想着陪风权卿多活几年呢。

“你说那姓白的小子还有得救?我怎么看那病都是不治之症。”

胖军医的好奇心甚重,见傅凌初一刻不停,自己手里也没闲着。但这么乏味的做事总是无聊,他总喜欢找她说几句闲话。

傅凌初见他满头银发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有着说不完的话,也跟着闲聊了几句。

“他那种病叫哮喘,极有可能是遗传的。人一旦供气不足就容易萎靡不振,所以您才觉得他时日不多,其实这种病人还是有得救的。哮喘大致分为三类。其一是寒喘。主要症状为,呼吸急促,喉中哮鸣有声,胸膈满闷如塞。伴有咳嗽,痰少咳吐不爽,或清稀呈泡沫状,口不渴,或渴喜热饮,面色晦暗带青色,形寒怕冷。天冷或受寒易发,或怕冷,无汗,身体疼痛。”

第132章 欣慰

不待傅凌初说完,胖军医忙道:

“那小子咳嗽频作,肯定不是寒喘。”

傅凌初点头道:

“他是热喘。热喘的症状表现为,气粗息涌,喉中痰呜如吼,胸胁胀闷,伴有咳嗽频作,咳痰色黄,黏浊稠厚,咳吐不利,烦闷不安,不恶寒,汗出,面赤,口苦,口渴喜饮。另外,脾肺虚弱,气虚乏力会咳喘气短,稍运动则加剧,痰多清稀,神疲乏力。”

傅凌初见胖军医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其实,可以采用刺络拔罐法,用梅花针在各穴用轻叩刺,待微出血为度,再拔罐,留罐约半柱香的时间,以局部少量血点冒出皮肤为度。隔日一次,直到病情好转为止。”

胖军医看了她半晌才道: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的医术远超过你吗?”

“我要是怕,就不会告诉你这么多了。”

傅凌初顿了顿又道:

“为医者不该拘泥于名利,谁的医术更高明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每个人都藏着掖着,那么再高超的医术也不会传承下来。学医的人会越来越少,病患越来越多。那么人类的文明就会倒退。”

胖军医转过头,直视她的双眼:

“没想到你如此深明大义。”

傅凌初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不懂什么深明大义,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上天没有放弃我,让我在失去的同时学会了珍惜。所以我才会比任何人都要珍视生命。因为生命真的是很脆弱。”

胖军医了然一笑,抖着双下巴对她说道:

“你还这么年轻就有这等见识,将来肯定能够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医者。”

傅凌初愣了愣,而后笑道:

“那就借您吉言了。”

傅凌初跟胖军医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翻起了鱼肚白。三皇子一脸哀怨地看着边说边笑的两人,赌气似地扭过头去。他的身边站着便装的傅将军,他双眉紧皱,见到他们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胖军医与傅凌初默契地对视一眼,一同上前对傅子御道:

“将军。”

“三皇子说,你们在里面做很重要的事情?”

傅凌初点点头道:

“丛林里太危险,必须要做好防护措施,不然很容易出岔子。救援队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那整个营救计划都会被拖累。秦将军所带领的队伍实力如何我确是不知。但我相信江晋的能力,他们一定能好好地在丛林中生存下来。”

宋将军一脸阴沉地打断她道:

“若是他们相安无事为何不燃烽火求援?这么大的丛林要怎么找,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末将绝不允许再有人入林涉险!”

傅凌初无奈地笑了笑,这位宋将军也不知道是关心则乱还是顽固呆板,居然能问出这么低智商的问题来。昨夜下过大雨,别说树荫茂密的丛林,就连军营的地上也到处都是水坑。

既然如此,那丛林里的枯枝落叶也岂能轻易被火点燃?没有火哪来的烟?没有烟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我们说再多也无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他们找回来。宋将军若是信任我,就听我安排。若是不信,那您现在就可以出发去找他们了。”

宋将军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了,他瞪着双眼对傅凌初道:

“你这小子,简直目中无人。别以为三皇子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此言一出不止傅凌初愣住了,就连傅子御也被吓了一跳。他冷着脸,一把揪住宋将军的衣领,怒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三皇子喜欢他?”

身为当事人的三皇子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为什么这些人比他还要紧张这些事呢?

“三皇子昨夜与这小子私自离开营地,彻夜未归。若不是有点什么,又怎会如此?”

宋将军顿时语塞,结果被傅将军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休要胡说八道!你若真的不想去,可以不去。不就是丛林么!我来!”

傅子御也是性情中人,一说起丛林,顿时热血沸腾。傅凌初知道宋将军是个脑筋不会转弯的老顽固,急忙开口劝道:

“我们可以先进去,仔细看看树上有没有标记。我先前教授了他们辨别方向的方法以及简单的方向符号。按照他们留下的线索,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他们。”

胖军医拿着一小瓶香茅油对众人道:

“这是我们提炼出来的驱蚊水。大家可以涂抹在外衣上。”

众人一听,纷纷好奇地凑上前来,其中竟有宋将军的旧部下陈寂。

“陈寂,你带一队,我带一队,从左右两边出发。若是看到什么奇怪的符号就顺着符号标注的方向走,若是找到人了,就立刻将他们带离出去。此外你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要顾着找人而忽略了自身的安全。

傅子御上前一步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此言一出可不得了,军营中的**oss要出行,这简直比皇帝微服私访还要叫人担心。

宋将军见此一张脸彻底地阴沉下来。反观傅子御,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到最后,傅凌初也觉得热血起来。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么心甘情愿地去救一群不相干的陌生人。可军中高涨的士气也令她十分感动。

“带上匕首,在衣服上抹好驱虫的药油,跟我走。”

傅凌初一声令下,大批的士兵迅速排成一队,那速度简直比阅兵还快。

“出发。”

傅凌初带上了所需的物品,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陈寂的身后。三皇子见没人搭理他,气的鼻子一个劲儿地通气。傅子御当然是要跟着女儿走,于是宋将军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最后郁闷地留在营地看门去了。

因为下过雨的关系,丛林更难前行了。才走了大约百米,身后的士兵就已经累得抬不起腿来。

这里人烟罕至,常年积累的泥土很厚,被雨一淋,就合成了一坨。只要踩进去,就会很难再抽出腿来。

傅凌初似乎早有防备,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拿出一把石灰粉交给他们。结果石灰粉一撒,他们的腿瞬间便可以活动自如。他们前进了千米远,才看到一棵树上写着“s”两个字母。

众人紧张地看了看傅凌初,只见她面不改色地对他们道:

“s指的是西南,这就表示他们去了西南的方向。”

傅凌初一边解释,一边往西南的方向走。跟着她一同入林的小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她所说的话。傅子御知道颜渊心情古怪,能培养出奇怪的女儿也不是没有可能。他都没有说话,众人也不敢出言质疑。只是一路跟着傅凌初往里走。

树上残留的雨水还会时不时地往下滴落,在这一片潮湿的丛林里行走,既闷又冷。众人感到十分不适,但他们个个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成员,索性咬紧了牙关硬是没有多说一句。

一时间都是稀稀疏疏的穿梭林间的声音,直到傅凌初发现了雕刻在树上的第二个留言信息“sos”。

“这像虫子一样爬来爬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傅子御看着树上歪歪扭扭的符号,有些阴郁的脸色看起来很是可怕。

“这是求救信息,看来他们遇到了麻烦。”

傅凌初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白教。那群家伙昨夜大概是在这里过夜。处处都有搭建庇护所的痕迹。只是那堆树枝才被火烧了一半,似乎这些工作只做到一半就下起了大雨,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他们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傅凌初感到很欣慰。她走到最近的一个庇护所边,看到那儿系了一方帕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s”。

“他们大概是往南边走了。”

傅子御脸色凝重地说道:

“林子太大,方向难以辨别。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

傅凌初轻轻地摇摇头道:

“其实辨别方向的方法很简单。树桩断面的年轮,一般南面间隔大,北面间隔小。你看这里。”

傅凌初走到一个断面的小树前,笑着对傅子御道:

“按照这棵树的年轮来看,这一块的间隔较大,所以这边是南面,而另一边则是北面。”

“是你教会他们用这种方法的?”

傅凌初耸耸肩道:

“我在山谷中长大,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看他们昨夜应该就睡在这个地方。天亮没多久,他们应该还未走远……”

傅子御看着傅凌初远去的背影,麻木的心突然感到一阵疼痛。她本该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如今却像个樵夫的女儿一般懂这么多她本不该去懂的东西。想起自己那过世的妻子,他满心的愧疚最终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什么都不知晓的傅凌初,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了江晋一行人。见他们个个平安无事,她难得冲他们露出了笑容。

那群被她带过的士兵,一见到她就倍感亲切。拉着她不停地说昨夜怎么怎么凶险,他们又是如何如何避开凶险,搭建庇护所,用她所学的知识用树叶做出引水的简陋屋檐。虽然很冷,但也不至于被冻着。

第133章 嘲鸟

“不用继续往前了,前面没有人类活动过的迹象。”

江晋去前方勘察回来,见到傅凌初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探查到的消息报告给她听。一转眼见傅子御穿着一身便装,站在傅凌初的身边,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军礼。

傅子御淡漠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地看着他道:

“江队长无须多礼。”

江晋的腿受伤之后,傅子御曾亲自请他到将军府疗伤。那个时候,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对傅子御很是无礼。之后想想很不应该,也曾想过找傅子御当面道歉。可人家是日理万机的大将军,哪是小兵小卒想见就能见的到的。

“将军,属下的腿……”

江晋本想跟傅子御坦白他腿伤的事,只是一张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傅子御伸手一挡,即使地制止了他。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入林过夜辛苦你们了。林中凶险,有什么事情回营再议。”

那些跟过傅凌初的新兵们起初跟傅凌初说了半天的话,也没认出她身边那个穿便装的男人就是他们崇拜的傅大将军。听江晋这么一说,全都亮着一闪一闪的大眼睛看向傅子御。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们回去之后再好好地算账!”

傅凌初眯着眼,扬唇一笑,那笑容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江晋沉着脸道:

“入林之后我们遇到了一个交叉口,我让江华带着另一部分人去了另一边。这条路,我们追踪了很久。后来听到雷声不敢贸然前进。想起你说的庇护所,便用最快地速度搭建了几个。我们刚在一个火堆上弄好了遮挡雨水的草棚,就下起了大雨。其他的火堆全被大雨浇灭。最后靠着那一小堆火熬到了早上。这里一到晚上就非常的冷。我们不敢饿肚子,照你说的找了几条蛇和虫子在火上烤了吃,身子才暖和了一些。”

江晋带着一百号人进的林子,后与江华分成了两队。他带领的队伍也就五十人左右。因为人数不多,搭建的庇护所又挨得很近,所以才没发生体温过低的事情。

但江华那队人就不一定有江晋这么好的运气,能赶在大雨来临前果断地放弃前进,停下来安营扎寨。

傅凌初让江晋带他们回去,结果那群小兔崽子们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吵着闹着非要与她一同前去。

傅凌初没有办法,只递给他们一个小瓶子,让他们把里面的液体抹在身上。一群人点完数正想出发,这时却从队伍的后头走出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手里拎着一只肥硕的乳白色虫子,对傅子御道:

“将……将军,您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再上路?”

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眯起眼将那没啥眼力价的傻小子围在中间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这群家伙虽然粗鲁了点,但表达爱的方式总是那么直接可爱。傅凌初打心眼里喜欢他们,但脸上依旧摆着一张淡漠的脸。

“大人,我昨夜吃了好大一只虫子,一口咬过去,还能感到它在嘴里拼命地蠕动呢,好恶心。”

一个士兵将虫子的口感形容的十分细致,傅凌初还好,毕竟她也吃过。但跟随傅子御而来的那些精英们,早已是面如土色。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还未尝试的时候,就会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但只要鼓出勇气,迈出第一步。你就会发现,其实这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其实你可以烤来吃,口感会更好。”

傅凌初笑着给出最诚恳的建议,想了想还十分心虚地补充了一句:

“其实,最好不要生吃,能烤熟就尽量烤熟来吃。”

那小士兵露出“你怎么不早说”的幽怨眼神,那小模样可呆可萌了。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往原路撤退,结果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标记。傅凌初一看,心中大喜。她用手指抚摸着树上的凹槽,确定无误之后才扭头对傅子御说道:

“他们在这里跟秦将军的人汇合了。”

傅子御身边的一个小将开口道:

“一个点,六个横杆,两个点,一个横杆,一个点。这是什么意思?”

傅凌初笑道:

“其实正确的解读法应该为,一个点,三个横杆,空格,三个横杆,空格,两个点,空格,一个横杆,一个点。意思是加盟。我想这应该是江华他们留下的。”

傅子御见傅凌初如此说,也好奇地伸出手触摸了一下深刻在树上的奇怪符号。

“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加盟的意思。”

傅凌初耸耸肩道:

“当然,这才是我教他们摩斯密码的真正用意。要是谁都会用这个密码,我还不一定会教呢。”

她之前只分配了一小部分的密码表,没想到这群小子记忆力这么强悍。居然还学会了现学现卖。

“只是自己人才看得懂的密码吗?倒是有点意思。”

傅子御慈爱地看着傅凌初,满眼都是身为人父的喜悦与欣慰。傅凌初感到心里住着的另一个灵魂在闹腾。她甚至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喜悦。让强压下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感动,对傅子御点头道:

“原先是为攻防战准备的。双方交战的时候,若想传递有用的信息给队友,又能够确保不被敌方发现,暴露下一步的行动。最后的办法就是教他们使用密码交流。”

“是吗?若我是敌方,发现了这些看不太懂的符号,你以为这些符号还能留到被你方发现?”

“这个密码的用法可有很多种。”

傅凌初扬起小脸,自信地抿唇一笑:

“你听,是否听到了什么?”

幽静的丛林里,除了惊鸟拍打翅膀的声音,还有各种嘈杂的鸟叫声。众人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只听傅凌初又道:

“可否听到有种鸟,叫的声音很是奇怪?这种鸟名为嘲鸟,又名仿声鸟。长着小嘴和尾巴,羽毛呈灰褐色。虽然并不美丽,但它们能够模仿多达三十种以上的物种声音。闭上眼仔细听,是不是能够听到?它们在反复唱着同一首‘曲子’?这就是江华他们要传给我们的信号。”

第134章 巨蟒

众人闭上眼仔细一听,果真听到鸟儿奇怪的鸣叫声。它的叫声时长时短时而停顿。与他们方才看到的那一行奇怪符号的排列居然一模一样。短暂的一声高音为小点,拉长音的声音为横杆,空格为停顿,不过这声音听上去很像是木头敲打的声音。鸟儿重复叫唤了一会儿之后又换成了其他的叫法。

“嘲鸟是食肉鸟,只需60秒就能分辨出不同的个体。这种鸟,精力充沛,除保卫自己外,甚至还会飞到远处袭击狗和人类。”

就在众人惊讶无比的时候,傅凌初又道:

“我提醒过那群小子,要千万注意。能听到嘲鸟的声音,相信他们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傅凌初边说边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众人都紧张兮兮地看向她,只见她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大伙儿都停下脚步,恍惚间听到四周某个方向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音很轻,只要侧耳去听就讷讷个听到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左右人都愣住了,只听一个小兵僵硬地问道:

“这也是嘲鸟的模仿出来的声音吗?”

傅凌初闭了闭眼,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她阴沉着脸,冷声道:

“那声音忽高忽低,飘忽不定,但现在一点风都没有,不可能是风刮过灌木的声音。”

她看了看前方,白雾弥漫,黑影重重。如果继续往前,很可能会迷失方向。她在一棵被藤蔓缠绕的树上扯了一些藤蔓。将藤蔓的一头绑在那棵树上,又扯了很多绕在胳膊上,走几步就加长那根牵在手中的藤蔓。她留了几个年纪尚小的士兵等在此处看守,率领着众人顺藤摸瓜,行走在一片渐渐聚拢的白雾之中。

值得庆幸的是,被白雾蒙着眼,根本看不清四周的路只有那么一段。走出白雾区域之后,四周就变得开阔起来。前方是一片空地,地上还留有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傅凌初顿下手,用手摸了摸还未干涸的血迹,两条柳眉微微地皱了起来。

那些鲜血还未干涸,甚至还带着些许温度。血迹一路延伸至前方,若是一路追踪下去,一定能够找到他们。她带着江晋一行人,一路追了五六百米。血迹断断续续,越来越不明显,傅凌初心中略有不安,一边警惕周围,一边快速前进。

江华他们既然在外面做了记号,就不会贸然行动。更何况他跟秦将军他们已经汇合,除非是遭遇了什么危险,不然刚才那片空地不可能这么混乱。她考虑再三,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大声叫道:

“江华,陈寂?听到请回答!”

就刚才的情况看来,他们极有可能受到了某种大型动物的攻击。其中的一员被拖行了数米,他们为了营救那人,动用了全部队员。

每一种大型捕猎动物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个范围内不会有许多的大型猛兽。她这么叫也没指望真的会有人回答她,她只是希望能够惊扰一下那只猛兽。如果它能主动现身,那就再好不过。

哪知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她背后的树上挂了下来。

她身后的江晋反应奇快,看都没看清楚就提起匕首刺了过去。但他的速度远不及那黑影来的迅速,那黑影一缩就躲了过去。众人还未回神,一团满是鳞片的东西便闪电一般弹了出来。那狠狠甩来的尾巴将三个彪形大汉甩出了老远。傅凌初虽然速度没有练武之人的快,但她眼力极好。顺势一滚,就翻了出去。若不是如此,她的下场估计也跟那三个精英队员一样,口吐鲜血昏厥过去了。傅凌初半跪在地上,终于看清了袭击他们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蟒蛇,身子竟有水桶那么粗。只见它肆意地摆动着蛇身,尾巴远远地荡在身后。它的脑袋高高翘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目测应该有十几米长,一身血红色的皮,被一层厚厚的鳞片包裹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璀璨夺目。

它口中的信子一吞一吐,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江晋从见到那条蛇开始,浑身都在颤抖。他双手紧握在身侧,提起匕首,嘶吼一声冲上前去。那蟒蛇一感觉到空气的流动,顿时就张开血盆大口朝江晋的方向扑去。

傅凌初爬起来,想都没想就拽住了蛇尾。大蟒蛇,尾巴一甩,脑袋猛地掉转过来。傅凌初抽出针,扎了它一下。那大蟒蛇用尾巴一卷,整个身子都立了起来。

傅凌初被卷了几圈,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挤爆了。傅子御见此,抽出腰间的长剑就要往蛇身刺去。像这种大蛇,一旦缠住了猎物就会直接用尾巴将其勒死。傅凌初知道自己冲动了,但若不是如此,江晋焉有命在。

“你们别站着,快敲打周围的树干,发出点噪音来!”

傅凌初只觉得气只出不进。她青筋暴起,怒吼了一声。那群早已被巨蛇吓傻的将士们这才奋力地敲打弄出乱七八糟的声音来。

其实对付蟒蛇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躺在地上,冷静地等它吞掉她的腿后,再摸出匕首从它嘴角处划开口子,将腿抽出。但这世上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勇气?

傅子御的长剑劈下并未给这条巨蟒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引起了大蛇的不满,那瞪圆的黄色大眼危险的眯起,硕大的脑袋一甩就冲了过来。江晋的匕首也跟长剑一样,被坚硬的蛇鳞阻隔在外。傅子御的身手不错,避开了巨蟒的攻击。那巨蟒一击落空,缩回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朝傅子御咬去。傅子御手中的长剑刺在蛇身上,发出了“叮叮叮”的脆响声。众人奋力地敲打着,企图能够借此吸引蟒蛇的注意,但是却没多大效果。

傅凌初用力抽出手,将那根擦在蛇鳞缝隙中的银针狠狠地往下一刺。那蛇剧烈地扭动着蛇身,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或许是因为太痛,它竟将傅凌初连同自己的尾巴一起甩到了树上。

傅凌初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内脏都要被这一撞而错位。她强忍着疼痛,摆脱蛇身,顺势滚到了一旁。她被绞得面红耳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旁的小将伸手将她拉到一边,见她没命地喘着气,关心地问道:

“你没事吧?”

傅凌初极其艰难地站起来,吐了一大口血。惨败的脸色带了一抹阴森的气息。她在那小将错愕的眼神中坦然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扬唇笑道:

“不过是畜生罢了。”

说话间,那条蟒蛇已成功地甩开了江晋的纠缠,全心全意地对付起傅子御来。江晋发了疯一般,怒吼着一次又一次地用匕首去划蛇身。许是那蛇也恼了,一下就掉转过头,张开獠牙一口咬住了江晋的肩膀。

所有人都吓傻了,唯有傅凌初一把抢过身边小将手中的匕首,几步向前就跃上了那拱起的蛇头上。

那蛇张开满是倒钩牙的巨嘴,甩着巨大的脑袋想要将她甩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傅凌初提起匕首狠狠地刺向了它的眼睛。

那巨蟒疯了一般扭动着身子四处乱撞,巨大的力量把周围稍小一些的树都给撞裂了。树叶被它拍落下来,像下雨一般。

距离较近的小将们遭到波及被蛇尾扫出去老远。而傅凌初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又刺中了它的另一只眼睛。

这下这蛇像是要跟她同归于尽一般,猛地朝一棵大树冲过去。傅凌初与蛇头一同撞上了大树,整个后背都撞倒了树上。所有人都吓傻了,傅子御怒吼一声,大步向前将滑落在地的傅凌初抱起。可此时,傅凌初的眼睛已经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虚影。

“凌儿……”

傅子御抱着傅凌初软软的身子,扶着她后背的手掌传来了一阵粘稠的温热之感。傅凌初的身后鲜血淋漓,有她自己的也有那发了疯撞树而死的蟒蛇的。

傅凌初本想说她没事,但一张嘴就吐血。傅子御看她实在说不出话来,便在她耳边柔声道:

“你想说什么?”

傅凌初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突然想起了风权卿的笑颜。不知是否快要死了,那一刻她竟觉得很安详,往昔一幕幕景象在她脑海中掠过……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染血的手抓住了傅子御的手臂。用她那虚弱到近乎没有的声音对傅子御道:

“爹,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带回青州国璟王府。请告诉风权卿,我就是他的璟王妃……”

傅子御看着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在他怀中的女儿,眼中含泪仰天怒吼了一声。结果傅凌初“哇”地又吐出一口鲜血,随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江晋果断地出手点了傅凌初几处大穴。傅子御这才如梦初醒,随地而坐为傅凌初疗起伤来。

大伙儿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之中,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骇人的尖叫。

第135章 灵魂力

(猫扑中文 ) 江晋见傅凌初昏厥过去,气的浑身发抖。他看了一眼被撞得满头鲜血的巨蟒,咬着牙对傅子御道:

“傅将军,请下令让末将前去支援。”

傅子御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默然地闭上了眼睛。身为将军,他不该因为傅凌初而耽误救援。但身为父亲,他亏欠了女儿太多太多。若傅凌初就这么去了,他一定会悔恨终身。就算以后下了黄泉,他也没脸去见红妆。他答应要好好照顾女儿,到头来他什么事都没有为傅凌初做过。

十年来,他驻守边防,鼎鼎大名让贼人望而却步。可每当回到冷冷清清的将军府,他就无法说服自己静下心来。他亏欠她们母女太多太多,他或许是个人人爱戴的好将军,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仁厚慈爱的好父亲!

“将军,末将不会感情用事。请下令让末将前去支援!”

傅子御分身乏术,见他如此保证只能点头应承。现在的他,不能离开女儿。让江晋前去救援是最好的选择。

江晋得到他的首肯之后,抱拳朝他磕了个响头,随后起身一声令下:

“出发!”

……

傅凌初疲惫地连眼睛都睁不开,浑身就像飘零的落叶,冷飕飕的。没多久,那种浑身酸痛的感觉突然消失,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席卷而来。她被接二连三地冲撞了好几次,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撞散架了。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晃她,弄得她眼皮阖也阖不上,闭也闭不起来。

“快醒醒,快醒醒啊……”

傅凌初一个鲤鱼打滚猛地坐了起来,她的跟前站着另一个傅凌初。一头黑发飘散,肌肤白皙呈半透明的状态。她看上去非常的虚弱,好像伸手一碰就会化作烟尘,消失不见。

“你醒啦?”

傅凌初见“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困惑:

“你这是?”

“你还好意思说,为了帮你醒过来,我花了多少精力!瞧瞧我,现在都成了水中倒影了。”

傅凌初头痛欲裂,忽而想起傅子御那张悲壮的脸来,她猛地一惊,忙道:

“我该不会是死了吧?”

“她”半眯着眼睛,露齿一笑:

“你好歹也与容器融合了十余年,你以为想死就能死得掉?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之所以从这身体里剥离出去,全是因为灵魂力太过虚弱无力的缘故。你的灵魂力出奇的强大,所以不必担心会死。”

傅凌初听的不是很明白,没头没脑地问道:

“灵魂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可不可以不要说的这么深奥?”

“深奥?”

“她”张了张嘴巴,那张惨白到透明度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灵魂力就是意念,是控制大脑所释放出来的一种不可见的力量以及自由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比如灵魂出窍的魂,在离开身体后就会渐渐地丧失再世为人时的记忆。但灵魂力强大的魂,就算是离开了本体也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这种魂是入不了轮回的。即便强行投胎转世,也会带有前世的记忆。不过,大多数的魂会选择彻底遗忘之后再入轮回转世。”

傅凌初皱了皱眉,好奇道:

“不是有孟婆汤可以喝吗?听说喝了就会忘记一切。”

“她”听后居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孟婆跟孟婆汤吧?”

傅凌初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有些郁闷地问道:

“那大婚之日那些趁虚而入的……都是魂?”

“哦,你说那天啊,那都是当天亡故的魂,灵魂力不算强大的,不然我也赶不走他们。”

傅凌初嗤笑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能跟我共用一个身体呢?你别把我当傻子,你的情绪波动,我都能感觉得到。若真如你所说,那你的灵魂力不是弱的早该忘记一切,投胎转世去了吗?”

“她”不高兴地噘起嘴:

“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又不会影响到你……至于我为什么能跟你一起生活……嘿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娘亲说,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五行空间。当一个空间出现漏洞时,另一个空间就会自动弥补这个空间里的漏洞。比如我,我原本是容器之子,本该长命百岁,但因为打娘胎里带毒,灵魂力消耗殆尽,所以需要另一个空间的人。那就是你啦,来弥补我剩下的寿命。换句话来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可以相亲相爱,和平共处哦。”

傅凌初听的头皮一阵发麻,怒道:

“相亲相爱,和平共处你大爷!我才不要洞房花烛的时候,还要去考虑你的存在呢!”

“她”听得此言,面红耳赤。见傅凌初一脸菜色,她好心地安慰道:

“哎呀,你放心拉。我捂住眼睛就什么都看不到拉。”

说着还伸手将那双眼睛一遮。结果她的手是透明的,被“遮”的眼睛居然还一眨一眨地看着她。傅凌初嘴角抽搐道:

“算了吧,我现在也不想跟你讨论这个。”

“我们真的可以和平共处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傅凌初见她也是没有恶意,便放软了语气:

“按你的话说,我和你,是不同空间的同一个整体?所以我的灵魂力强大的原因是因为你灵魂力不足?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灵魂力,所以我才需要到这个空间帮你收拾烂摊子?”

“不是烂摊子啦,我们需要得到灵魂的升华,升华!”

“她”十分激动地出言纠正,那表情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傅凌初怒了:

“对这个糟心的身体,我真是没法继续得过且过了,现在开始我问你答。”

说起这个,傅凌初便痛心疾首。她是被穿越啊被穿越!她眼一闭一睁就莫名其妙地穿了啊!穿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身上也就算了,偏偏是个身中剧毒的躯壳。每次发作都要痛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身体,又发现根本不能喝酒。她的舌头一旦舔到一咪咪的酒精,就会变得神志不清,到处发疯。

“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傅凌初正色道:

“既然你的灵魂力很弱,那你怎么还没去投胎?”

“她”对了对手指,委屈道:

“我本来活不到你出现的。是母亲算到了你出现的时间,把她自己的记忆转给了我。”

傅凌初皱了皱眉:

“你的意思是,你的母亲红妆算到我会出现?”

“我母亲不仅是医女,她还是巫族的后代。按辈分的话,巫家相爷都还要唤她一声姑姑呢。”

傅凌初张了张嘴,哑然道:

“你说什么?红妆是巫家人?”

“恩,虽然不是宗亲,但母亲的预言从未失准过。她算到你会来,你看你不是来了吗?”

傅凌初被这神乎其神的答案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

“你知道你母亲多少事情?”

“唔……很多啊,母亲帮过很多人的。对了,她还帮过你家相公呢。母亲许多年前曾被囚禁在青州国的后宫之中。青州国的那个皇后对她可坏了……”

傅凌初闻言垂眸思索起来,想起宫宴那日风权卿的表情与皇后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你母亲帮过呆子?怎么帮的,你还想的起来吗?”

既然红妆会占卜算卦,那她将自己的记忆续给女儿就一定有她的用意。傅凌初起初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她”提及红妆时,她心中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浮出水面。

“你家相公中了剧毒,就快死了。那个青州皇后就同青州皇帝说,母亲乃妙手回春的医仙,这世上只有她不想治的病,就没有她治不了的病。母亲那时已经怀了我,整日昏昏欲睡,但她还是三天未阖眼,将你家相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傅凌初闻言心中一颤,僵硬地问道:

“那皇后可是如今的青州皇后?”

“对啊,不过她挺会装的嘛。她对母亲可不是这样柔柔弱弱的样子,她可凶了,还说母亲抢了她的东西,要母亲加倍奉还呢。”

“那她可知道,是谁想害我家相公?”

“她”突然“咯咯”地笑起来,那双亮晶的黑眸中透出了一丝生气。

“你还不算太笨嘛!其实,你也听那个叫左左的女官说过了呀。的确是青州国的二皇子风权胤,将那碗毒药端给你家相公的。只不过……”

傅凌初缓了一下,继续问道: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碗毒药根本就药不死人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傅凌初冷哼了一声,心中已有了答案。

“一点都不奇怪,若是风权胤药死了呆子,那他就是凶手。皇后握有他的把柄,他就得一辈子做皇后的傀儡,根本就没有一点翻身的机会。相反,他需要一个制约皇后的人。这个人必须要威胁他的帝王,又不能太有威胁。所以把药倒掉,毒傻他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小小年纪就能韬光养晦,心急如此之重实在不容小觑。”猫扑中文

第136章 夺回身体

“你的意思是,最可怕的不是皇后,而是青州国的太子殿下?”

傅凌初面色凝重,一颗心早就疼得无以复加。她的呆子,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连最亲的亲人都要算计他,可他还是那么好,从未想过变得与他们一般丑陋。他如一朵青莲,盛开在淤泥之中,等待着她的采撷。

在他那个“家”里,母亲过世的早,父亲不愿理睬他,后妈想要毒害他,哥哥费尽心机地算计他。他孤苦伶仃,却从未计较。

若是她,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定会因为周围的种种变得堕落,丑陋!但她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一点点的仇恨。他带给她的只有感恩,快乐,满足与安宁……

“皇后她想要一箭双雕,借风权胤之手除掉相公,然后推给红妆医治,好在她的头上按个不治之罪。哪知风权胤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的打算让红妆逃过一劫,让相公成了傻子,让皇后以为红妆医术当真高超。任谁都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她”摇了摇头,把脸凑到傅凌初的面前道:

“或许你不该把太子想的这么坏。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害死自己的亲兄弟呢?”

傅凌初不置可否,只是露出了失神的模样。她有些想念风权卿了,也为那个呆子感到心疼。她好想抱抱他,亲亲他,在他耳边说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如果白君易真的能够找到三角麋鹿,那她是否就能回去与他团聚?可是,找到三角麋鹿谈何容易。那种像童话故事里才存在的动物,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若是真的存在,那她又如何能够获得?若是能够获得,她又如何能对一个无辜的生命痛下杀手呢?

可是,没有办法!她想重新看到风权卿的笑容,哪怕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哪怕她要背负一辈子的愧疚与自责。

人,总是自私的,为了风权卿,她也想要自私一次。

“你知道怎么才能清醒过来吗?”

傅凌初想了想,还是决定重新掌握身体的使用权。她不能消极下去,若是她真的脱离了这个身体,那她怎么去见风权卿,又怎么跟他白头偕老?她才刚刚下定决心要找到三角麋鹿,好好守护他一辈子。她绝对不能被别的魂抢走了身体!

“你想清醒过来?你疯了吗?容器损坏失控了,现在抢回身体,你会痛死的!更何况现在大量的魂都在争夺这个身体,你要是强行争抢,很容易被反弹出去的!”

傅凌初无动于衷,咬牙道:

“我一定要抢回身体的使用权!一定!”

“她”惊慌失措地挡在傅凌初的面前,小声劝道:

“你别这样啊,就算你现在抢回来,也不能用啊。损坏的容器至少要五天才能恢复如初的。你现在抢回来真的会疼死的。像现在这样多好啊,什么都感觉不到,不会疼,不会饿,不会悲伤……”

傅凌初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

“怎么你感觉不到疼吗?我这里可是疼得紧呢。”

傅凌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双漂亮的眼里已蓄上了泪水。她的相公,她的风权卿,一无所有。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她!她不能倒下,他会傻得满世界去找她。他是个呆子,看不到她会以为自己会被遗弃。她不愿也不舍让他伤心。

“我要回去!我一定回去!”

傅凌初深吸了一口气,一眨眼的时间,已是满脸镇定。“她”扭着身子在傅凌初的面前晃了晃,一双透明的小手捧起了傅凌初的脸。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手能碰到你了吗?因为……我们在同化。所以,你心中所想便是我心中所想。你想念他,舍不下他,那就去吧。我会帮你一起承受容器带来的疼痛。放心,我们可以撑过去的……”

“她”捧着傅凌初的脸,十分虔诚地融进了她的身体……

疼痛席卷了全身,一股莫名的力量冲撞着她的身体。她的身边挤着一个女人,没有光泽的漆黑眸子带出冰冷的视线,直愣愣地盯着她。傅凌初本能地回过头,只见那张带着浓妆的脸,骤然爬满了血红色的爬虫。那一只只遍体血红,双眼如充血一般的爬虫,遍布了她的脸。她嚎叫着冲傅凌初张开了血盆大口,狰狞的脸上,爬虫不断掉落下来,剥开了那层被掏空的人皮。肌肤之下那血肉之中不断有爬虫涌出,傅凌初胃里一阵翻滚,一张嘴便呕了起来。

傅子御正在专心为她疗伤,不想昏迷过去的傅凌初竟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神色紧张地将她扶住,见她缓缓睁开眼睛,居然老泪纵横。

“凌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傅子御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痛哭流涕。傅凌初脸色惨白,沉默半晌才伸手拍了拍傅子御的肩膀。

“我不疼……”

她不敢说自己浑身都疼,那一撞,撞得她几乎内伤。但她知道自己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罢了。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江晋,悠悠的目光无力地投向了天际。

“不能拖到晚上,江晋呢?让他加快速度找人……”

傅子御将她打横抱起,缓缓地朝前方迈进。

“江队长带着他们去救援了,你不用担心。为父没什么本事,但是绝不会再让你受伤。”

想起傅凌初先前不要命的举措,他有些赌气。

“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你失去的娘亲交代。”

傅凌初咧嘴笑了笑,点头道:

“恩,再也不敢乱来了。”

原来几句责备也能说的如此充满温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太过幸运。若是老天允许,她好想将这份幸运分给风权卿一半。如果真能那样,那呆子一定会很开心的吧?真想看看他,笑靥如花的傻样……

“父亲,请您原谅我。嫁给了青州国的傻王爷。”

傅凌初将脸埋在傅子御的怀里,感受着满满的父爱。

第137章 鳄鱼湖

她听到傅子御闷哼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酸味:

“你喜欢那小子什么?那小子可有为父英俊潇洒,武艺超群?”

傅凌初愣了愣,笑道:

“他什么都不会,就是一个呆子。但我就是喜欢他……”

傅凌初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才决定跟傅子御全盘托出。没想到傅子御一点激烈的反对情绪都没有。只是温柔地慈祥地看着她道:

“若是真心喜欢便好。”

若是真心喜欢便好,这句话她那前世的父亲也同她说过。可惜她有眼无珠,看上了一介衣冠禽兽。傅凌初抬了抬手,冰冷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在她感受到傅子御体温的同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她颤抖了一下,混沌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颅骨里穿进穿出。她强忍着头痛欲裂的痛楚,对傅子御露出了一抹惨淡的微笑:

“爹,我没事,要快点找到他们才好。”

傅子御被她一声“爹”喊得心花怒放,搂着傅凌初那叫一个箭步如飞。可他们没走多远就见前方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朝这边冲撞过来。

傅子御将傅凌初翻了个身背在了肩上,抽出长剑弯下腰,做出了备战的姿势。因为他们已经进了草丛,到处都是等人高的杂草。前方的黑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傅子御沉声喊了一句:

“前方的兄弟,可否方便报下姓名?”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姓名已不再重要,傅子御这么问,其实就是想确定对方是不是人类,然而前方却没有给予一点回应……

傅子御用长剑拨开草丛,傅凌初也摸出银针以防万一。

傅凌初在背上往前方仔细一看,竟是被所看的到一幕吓了一跳,一股寒意自脑门到脚底一下全凉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狰狞的脸。那张脸血淋淋的,竟是被活生生地撕去了一张皮!他的下颚残缺了一半,没有下巴连接着,只剩下一条滴血的舌头挂在外面。舌头是直接从喉咙里出来的,看上去奇长无比,远远看去就像是从恐怖故事中的吊死鬼。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那双血红的眼睛还怨毒地看向前方。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应该才死不久,只是用手中的木棍支住了身子才不至于倒下。

傅凌初的胃一阵刺痛,一股作呕的冲动袭上喉间。傅子御估计也看到了,整张脸都变得肃穆起来。

看他的衣着像是军营中的人,因为他死状太惨,所以傅凌初禁不住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傅子御走过去,想伸手为他阖上那瘆人的血眼,却又无奈地垂下了手臂。他连脸皮都没有了,又何来的眼皮?

“应该就在不远处了,他应该遭遇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所以想往回跑……”

傅凌初冷汗唰唰地下,脖子竟有些僵硬。一直走出老远,傅凌初还隐约感觉那血红的尸眼呆滞地看着她,那种感觉让她反胃!

“快走快走,刚死的人灵魂力最强了。你现在太虚弱了,很容易被他抢走容器的。”

“她”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傅凌初的脑海中响起。她暗骂了一声,搂紧了傅子御的脖子。她也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啊,但问题是她根本就没办法下地走路!

傅子御背着傅凌初走出了那群杂草堆,穿梭在矮灌和蒿草之中,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微弱的水流声。他们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往前走近,结果眼前的一切再次令他们震惊。

前方有一条湖泊,然而对面的空地上却躺着横竖不一的尸体。几只利齿尖牙的鳄鱼正张开血盆大口分食着这些尸体,场面惨不忍睹。

好在那边还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带着硬物与刀剑撞击的铿锵之声,显示着那边的混乱与激战。

傅子御用杂草作为掩护,不动声色地蹲下身将傅凌初放了下来。他扭过对傅凌初道:

“你在这里等爹爹,爹去去就来。”

傅凌初一把握住傅子御的手臂,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鳄鱼凶猛不驯,恐怕湖中也有不少。您游不到对岸的……”

傅子御一脸决然,见女儿为自己担忧,他伸手轻抚她那满是血迹的脸颊。

“孩子,等爹回来。”

傅凌初心中一酸,哽咽着拖着他的手臂道:

“不要去……”

傅子御抬头看了看那群肆无忌惮,低头啃食着尸首的鳄鱼,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他们都有双亲,都是父母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将他们交到我手中,我就有责任保护好他们。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有所牺牲也是必然。可人心肉做,爹从来都是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那一刻,傅凌初感受到了傅子御身为将军的酸楚。他是个善良的人,看见鲜血与牺牲也会禁不住想要落泪。可他身负的责任不允许他的儿女情长。作为一个硬汉,他必须以最好的状态率领手下部将。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勇往直前。他不仅仅是宛州国的神话,更是青州国所有士兵的表率。

傅凌初热泪盈眶,抓住傅子御的手臂渐渐地松开。前世她失去父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沉闷而又悲伤。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可以将别人的父亲当做自己的父亲来尊敬。可惜,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傅子御伸出满是粗茧的手,温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

“傻丫头,爹答应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做到。哭什么,我傅子御的女儿怎能为这一点小事落泪?”

傅凌初咬着下唇,小声道:

“是女儿让您丢脸了。”

“爹的女儿刚才那么勇敢,怎会让爹丢脸?可惜你不是男儿身,不然日后定成大器。”

傅凌初破涕为笑:

“怎么?是女儿就不能成大器了?”

傅子御执起剑,眉宇间已少了那份悲壮。他坦然地冲傅凌初笑道:

“我傅凌初的女儿,自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爹,这些家伙很笨,不会绕弯。”

傅凌初本想说按“z”字形走,但一想傅子御哪懂什么abcd,于是抽搐着嘴角伸手在地上画了个“z”道:

“您就这样饶。”

第138章 巨鳄

傅子御点点头,提起长剑毅然转身。他的背影高挑俊逸,此刻看来却多了一抹萧瑟之感。她生在和平的年代,只知人活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安逸的身后让她忘记了,原来在原始的社会,祖先们也曾拿着落后的武器,一步步地用鲜血,铸就了现代社会的文明。从前,她总是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现代化的所有设施。认为只要有钱,享受那些是理所当然。可现在她会感恩前辈们的付出与牺牲,是他们的不断尝试与改变为后代的幸福生活奠定了基础。

她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不多时,一道清幽的光影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紧接着,光影越来越亮,最后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茫然间,她似乎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味,轰烈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踏出笃笃的声响。刚从身体中喷洒而出的鲜血,带着一股温热溅在了她的身上。飞扬的尘土遮住了她的思想,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可她还是摆脱不掉,只能如入梦一般,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前走去……

前面似有一道白光,光影中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裳,面对烟尘滚滚的战场,留下了一滴晶亮的眼泪。那滴泪从她的侧脸滑下,映着无数死状凄楚的尸首落在了血染的大地上……

她举目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凄楚地一笑:

“今以红妆为祭,解容器封印。渡异世之魂,佑我天下苍生。”

语毕,狂风大作,战马齐声嘶鸣。天空中有细雨飘洒而下,带着细碎的光点贴在她一身鲜红的衣裙之上。傅凌初看不清她的脸,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她的声音却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她是红妆,可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傅凌初呆望着她缓缓倒下的背影,眼中满是自她身边逐渐扩散的那片刺目的血红……

“这是母亲……”

傅凌初猛地回过头去,“她”果然已悄然无声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如你所见,是我母亲用自己的命,解开了容器的封印,祭出了你。”

“你母亲为什么要祭出我?”

傅凌初所指的“我”,自然是说她的灵魂。她不明白,红妆以生命为代价把她带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傅凌初的话,而是反问道:

“你知道用自己的生命为祭会有什么后果吗?”

傅凌初摇摇头,此刻的她根本就没有耐心与“她”继续闲话家常。

“灰飞烟灭!以生命为祭的人,灵魂会被驱散。她为了祭出你,永远都不能再入轮回了……”

说起这位不算太过熟悉的母亲,“她”似乎很激动。傅凌初不知道灰飞烟灭是什么滋味,但听到永远不能再入轮回,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口道:

“是就此消失的意思吗?”

原谅她问地满是疑惑。因为在她还未穿越到这个未知的世界时,她也不相信什么轮回,什么灵魂。她是无神论者,可是现实表明,她不是在做梦而灵魂也确实存在。原来人死之后,意识还是会存在的。真正失去的只是一个躯壳罢了。

但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各自的灵魂配套系统。人类就像是生产线上的商品,经过一次次的回收利用,被一次又一次地赋予不同地价值和设定。

这理解起来并不难,但真要去接受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别扭。

“她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吗?”

傅凌初很想快点恢复意识。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身处何方。若是这具身体被别的灵魂所占据,不知道又会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母亲认为你能保护天下苍生。”

傅凌初还没听完就“哇哇”大叫起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帮帮忙什么的我接受,可是当主角,还是算了吧!我根本就不是那种救世圣母的体质。你们找错人了!”

“她”固执地扭过头对她道:

“不会的,母亲说的话从来没有失算过……”

傅凌初呆若木鸡,许久才弱弱地说道:

“我真的是打酱油的,世界和平与我无关啊!”

她家呆子的问题就已让她头疼的要死了,“她”居然好意思让她去拯救世界!这不是开玩笑就是什么整人游戏。她绝对不会也绝对不要上当!

十几年前,五州曾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战争。满地的饿殍与残尸随处可见。将士们出兵已不是保家卫国,而是习惯了屠杀式的生活。各国的君王像疯了一般,以统一为借口,张开了一轮又一轮的屠杀。红妆用了最危险也是最有用的一个法子。放出消息,称容器再次现世,引起各国君王的注意力,这才不费一兵一卒平息了战争。

“我又不是什么谈判专家,干什么非得要我去阻止?”

傅凌初显然对自己被选作小白鼠一事感到气愤,但人家都灰飞烟灭了,她还能找谁抱怨?与红妆大而无畏的精神相比,她的这些个借口似乎听上去很没说服力。

“你可以的,四国的君王一定会对容器感兴趣。哪里有战争你就出来冒个头,引走他们的注意力。”

“你是在逗我?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那他们还不药死我。不过他们抢走这具破烂却很惹事的身体用来做什么?”

“她”有些鄙夷地看了傅凌初一眼道:

“什么叫破烂却很惹事的身体啊?你难道不知道极品容器的特点吗?它可以容纳所有人的灵魂哎!那些君王被他们的臣子们阿谀奉承了一辈子,自然会觉得自己的灵魂力会跟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样强大。就因为他们的自以为是,所以才会想要抢夺容器啊。再说了,权力越大就越是害怕青春不再。他们怕死,而容器能延长他们的寿命。就算他们离开了本体也能附着在容器上,继续完成千秋霸业。这等好事,他们自然要争个头破血流。”

傅凌初听了“她”的解说后,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这是几个意思?敢情大老远地将她从异世界抓过来是为了让她做诱饵的!

若是社会动荡,各国的最高首领蠢蠢欲动,她就必须得出来充当一下炮灰?

“你是在开玩笑吗?你母亲她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她这么自私地把我绑架到这里,就不会对我有一丝的愧疚吗?”

“她”耸耸肩,飘到她眼前歪了歪脑袋:

“母亲她算过卦的,没人能够抢走属于你的容器。你不要生气,母亲她也是没有办法。她算到这个世界会被毁灭,人类文明会倒退,金之大陆会从五大星系脱离。五行一旦被打乱,就会变得无法收场。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杜绝战争。容器便是唯一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关键!”

傅凌初打了个哈欠,虽然她现在不再像以前那么冷淡,但不代表她会变成一个博爱的救世主。“她”见她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诡异地笑了笑道:

“若是发动了战争,你家相公,估计也会受到牵连哦。他本来就很可怜了,到时候指不定会更可怜呢。”

“她”的这番话算是敲中了她的软肋。傅凌初皱着眉想了想,最后闷闷地点了点头:

“想要我帮忙也行。既然这身体已经是属于我的了,那以后你就是寄人篱下!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叫你出来帮忙,你就得马不停蹄地滚出来!”

傅凌初从没让自己吃过亏,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她就干脆捞点好处。好在“她”不跟她一般见识,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母亲要我留在容器之中与你共体就是想让我能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啊……”

傅凌初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说什么?帮我?你的灵魂力不是很弱吗?你能帮我什么?”

“她”听傅凌初这么说,有些不高兴了。

“我可以叫醒你啊!要不是我叫醒你,你都不知道要晕到什么时候呢!”

傅凌初闻言一惊,猛地睁开了眼……

没有战场,没有红妆,更没有“她”。她刚才果然是在做梦!难以置信的是,她居然就这么躺在草丛里睡着了……

她离那堆尸体不过四五米远,那些摇头摆尾的大家伙还在享受着日光浴。傅凌初伸出手指数了数,发现晒太阳的鳄鱼数量较多。湖面上身子还潜着几只大条的。

因为莫名其妙地做了个梦,与“她”闲聊了一会儿。所以,傅凌初并不知道傅子御是怎么顺利过去的。但看湖面染开的鲜红血迹,她只觉得遍体生凉。真不愧是出生入死过的男人,傅子御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湖面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露出了一个角。她揉了揉眼,发现湖面上的确有个东西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那居然是一只大鳄鱼!待傅凌初看清那只巨大的鳄鱼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巨鳄,那感觉……还真不咋地。它越来越近,尾巴一甩慢悠悠地上了岸。

第139章 三皇子救美

那大家伙看上去很笨拙,一双眼睛金灿灿的就像两盏明黄色的大灯泡。它从湖里浮起身子,两条前腿慢悠悠地左右交替爬上了岸。

傅凌初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隐匿在草丛里。即便浑身痛得像是要散架了,她还是强忍着疼痛,努力地撑开眼皮警惕地盯着它所在的方向。这条大鳄鱼披着僵硬的铠甲,瞪着浑浊的眼睛朝她这边看来。

傅凌初俯下身,从衣兜里抖出一些粉末洒在周围。那鳄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促狭地举起爪子朝她这边走来。傅凌初其实并未料到丛林的湖中会有鳄鱼。她顶多只猜到会有蟒蛇,所以带的药粉有限,只能洒在边儿上让鳄鱼不得近身。但要想全身而退,还得鳄鱼自动退回湖里去。

就在傅凌初觉得自己就要命丧此地的时候,突然耳边刮过一道凌厉的风。似乎有个人从她的身边冲了出去。那鳄鱼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仰头吼了一声。湖中几条如浮木一般的鳄鱼纷纷爬出湖水将那人团团包围。

傅凌初起初只觉得那人眼熟,待那人摆出防御的姿势挥起手中的匕首时才看清,原来那人是三皇子殿下。

此时的他全然没有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虽然唇畔依旧扬着欠扁的笑容,但较之从前少了一份雅痞多了一份冷峻。真没想到这个被世人传承了花公子哥的三皇子还有这般英勇的一面。只可惜是匹夫之勇……

傅凌初有些无力,但还是不得不出言提醒道:

“小心!鳄鱼的速度很快,不要转身。用你手中的武器引开它的注意力!”

傅凌初一出声,那些刚出水的鳄鱼们就纷纷掉转脑袋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傅凌初低咒一声,大叫道:

“你专心对付那只大的,用手中的武器吸引它的注意力,尽量绕到它的身后,骑在它身上,摁住它的嘴巴。它的力气很大,你要小心!”

她故意叫的很大声,将那群体型稍小的鳄鱼们引了过来。

“你这是在关心我?”

三皇子本性不改,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用他那不正经地调调调戏傅凌初。

傅凌初大怒,随手抡起一块石头就朝他扔去。“咚”地一声,正中某人的脑袋。三皇子嗷嗷叫了几声才不甘心地说道:

“你有没有搞错!我来救你,你却要打我?”

傅凌初一边摸着小口袋里的白色粉末洒在她的周围,一边怒道:

“救我?我躲的好好的,要不是你又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鳄鱼!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想要害我啊!”

三皇子急道:

“你这女人好没良心!本皇子听说这森林里有怪物,担心你才偷溜出来找你的。你倒好,不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谁让你来的?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来了也是白白成为这些鳄鱼的食物。我是小人物死不足惜,可你是宛州国的三皇子若是出点什么意外,你让傅将军怎么跟皇上交代!”

三皇子手中的长剑对准鳄鱼,听到傅凌初主动提起傅子御,他扬唇笑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提起傅将军呢。既然你说出口了,那我便多嘴问你一句。你与傅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问这话时的语气暗哑而又低沉,仿佛他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却不拆穿。傅凌初心中一颤,他这表情莫不是他已猜到了什么?

“他是我的亲人。”

傅凌初趴在草丛边,围堵在她周围的鳄鱼们纷纷长大嘴巴。但它们也只能隔空对她进行恐吓。她洒下的药粉最终还是阻隔了它们的侵略。

“据我说知,傅将军乃将门之后。所在的庞大家族在多年以前为了平定战乱而覆灭。傅式一族就只剩下他一门血脉。后来他迎娶了医仙红妆,产下一女。不过将军夫人已过世十多年,难道……你是傅将军与医仙的女儿?”

傅凌初但笑不语。他说的这么有理有据,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是傅将军的女儿能如何?我不是傅将军的女儿又如何?”

三皇子挑了挑眉,忽而笑了:

“本皇子只听父皇说过,傅将军的女儿便是我宛州国日后的太子妃。没想到啊没想到,未来的太子妃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傅凌初翻了翻眼皮,无奈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何时同意的这门亲事?”

三皇子一听乐了,怪笑一声将手中的长剑往右边一挥,那鳄鱼猛地张嘴咬去。他趁机绕到它身后,一记飞扑就骑在了它的身上。这身手绝对不是一日两日能够练出来的。傅凌初愣了愣,随后眯起眼在心里重新将他审视了一遍。

表面上吊儿郎当,看上去就如一个只懂风花雪月的浪荡皇子。但他方才的眼神与动作明显不是一个闲散皇子能够拥有的。三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他能骗过这么多双眼睛,练就这一番不凡的身手?

“你这是承认你是傅大将军的女儿了?”

傅凌初哑然地看着他利落地将手中的长剑刺入鳄鱼的脊柱,那溅起的鲜血染红了他半张惨白的容颜。他抬眼看了看被鳄鱼们重重包围着的傅凌初,咧嘴一笑道:

“你不必这么惊讶,身在皇家若是没有这点功夫又怎么能平安活到今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毫不在乎地往身上一抹道:

“韬光养晦,明哲保身,本皇子只不过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不受伤害罢了。你又何必这样看我?”

“为什么呢?听闻宛州国的皇后娘娘才德兼备,待你胜过太子殿下……”

三皇子闻言,凄楚一笑道:

“是嘛!她对我真能比对她的亲生儿子还好?你信?”

看着他嘴边扬起的那抹冷笑,傅凌初摇了摇头。她不信,很多时候人的眼睛都是会骗人的,更何况她不是当事人根本没办法站在他的立场去判断孰是孰非。

“她把我养在身边只是为了监视我,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待我亲厚……母妃去世的早,我从小就将她当成亲生母亲来看待。但我终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傅凌初看着他略显受伤的眼神,竟有些同情起他的遭遇。同样身为皇室第三子,同样幼年丧母。他的遭遇听起来与风权卿多么相像。可两人的性情却是天壤之别。三皇子懂得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而风权卿则是将那些伤害当成了历练。他果然还是全天下最傻的呆子。纵使千万人对他不好,他也只是还给千万人一记微笑。他多么像佛经故事里的佛祖,好到没有脾气,好到人人可欺……

“就算皇后对你的好只是装模作样,你还不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就像鳄鱼,看似凶狠,但一般情况下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有在它们觉得自己的地盘受到了威胁,才会亮出尖牙,露出狰狞的一面。”

三皇子用同样的方法又屠杀了几只鳄鱼,他的身上,手上沾满了鲜血。

“你的想法太过天真,你以为食肉的动物会突然开始吃素?人性就是丑陋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听着三皇子充满怨恨的话语,傅凌初只是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你说的对,坏人总归是坏人,不会一放下屠刀就能马上立地成佛。但你不能因为仇恨就迷失了自己。我曾经……也如此极端过……可是人活着总归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怎样快乐地度过以后的每一天才是你现在应该面对的难题。我不是什么圣人,很多道理我都不懂。但有个人教会了我,活在当下,珍惜未来这个道理。看开一点,或许你会获得更加开心。”

三皇子的能力绝对在江晋之上,他站在一堆血流如注的鳄鱼旁就如地狱里的魔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郁的戾气。傅凌初看着那一滴滴的鲜血从他手臂上滑落而下,突然有些心惊。

“本皇子自小就十分淘气,无论闯了什么样的祸,犯了多么荒唐的事,皇后娘娘都会出手摆平。她从不骂我,以至于长公主与太子殿下对我颇有微词。但那真的是为我好吗?棍棒之下出孝子,皇后娘娘要的从来不是孝子。她要的就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三皇子,最好无才无德,不会与她的太子儿子争抢帝位。她纵容我,宠溺我,对我一句重话都没有。可她会天天在我耳边灌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这样那样的大道理。所以,你们认识的三皇子不过是个傀儡。一个只会嬉皮笑脸,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你会喜欢吗?”

傅凌初并不知道皇后原来是那样的人。对一个孩子来说,纵容的确是最大的伤害。一个还不懂是非对错的孩子若是没人教导就会失去方向。将来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很容易会扭曲。三皇子说的没错,皇后并不是真的疼爱他,而是在害她。只不过她用的方法比较隐晦,也没人敢质疑她的教育手段。久而久之,她故意为之的溺爱便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宠爱。

第140章 无药可救

三皇子的一番话说的极为煽情。可惜最后一句硬是逼得傅凌初收回了仅有的一点同情心。她见他如切水果一般将那群一拥而上的鳄鱼收拾干净。突然觉得自己为他担心纯属犯傻。

见他对自己如此坦白,傅凌初转了转眼珠问道:

“是谁教你习武的?”

三皇子朝她那边看了一眼,挑眉笑道:

“未来太子妃如此关心臣弟,着实让臣弟受宠若惊啊。”

见他又开始摆出一脸不正经的表情,傅凌初只在心中一叹,默默地扭过头去。对付二货,自然得选择无视。果然,二货三皇子见她不想理他,又生了解释的念头了:

“我自小淘气,父皇一不高兴就会将我丢在军营里养着。见得多了,也会拿着树枝比和比和,时间长了也就无师自通了。”

傅凌初见他有问必答,似乎还挺喜欢跟她说以前的事。秉着八卦的心思又问了一句:

“太子妃是怎么回事?”

傅凌初这一问算是问到了三皇子的心坎儿上。只见他将那狰狞的鳄鱼一剑斩成两半,竖着剑身往自己身前一挡,将另一只鳄鱼的嘴巴撕开,抽空对她说道:

“怎么傅将军没有同你说?也对!父皇下旨赐婚的时候,你都还在医仙的肚子里呢。不过这事儿可不是我信口胡说的,这可是全宛州国的人都知道的事儿。”

傅凌初闻言只不悦地皱了皱眉,她自己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管?更何况定的还是皇上赐的娃娃亲,包办婚姻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傅凌初皱着眉想了想才道:

“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傅凌初伸出手,她的食指上正戴着金灿灿的金戒指。那是她特意去订做的婚戒,在认清了自己对风权卿的感情之后,特意去赶制的。

三皇子凑近一些敲了敲,鄙夷道:

“不就一个破戒指么,亏你还拿它当宝。”

傅凌初低头在戒面上一吻,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你懂什么,这叫婚戒。我已为人妻,日后自然不会是宛州国的什么太子妃。”

三皇子愣了愣,看了她半晌才大笑道:

“看来你当真是不记得本皇子了。你没认出来吗?我们其实见过面的。”

傅凌初歪着脑袋想了想,弱弱地问道:

“在哪里见过面的?树上?”

“青州国,夜宴,灯谜,想起来了吗?”

傅凌初起初一脸迷茫,听到他说起灯谜猜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就是那时候青州皇后请来的贵宾……”

三皇子得意地一笑,举手落下,又砍死一只朝他攻击而来的大鳄鱼。

“终于想起来了?你说我们是否……很有缘啊?”

傅凌初嘴角抽了抽,居然早就被他认出来了,可她还傻乎乎地装出一副大老爷们的模样企图诓骗他。该不会军营里的人,军营,那群小资们,江晋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女人身,就她一人还被自己的演技所折服吧……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无良的三皇子忙出言宽慰道:

“放心吧,或许你身上本来就带着男性的粗壮之气,所以除了本皇子,还没人发现你是女人的秘密。”

傅凌初一听,肺都要气炸了。若是换作平时,她早就上去拳脚相加了。但他已不是当初那个随她吐槽的废柴三皇子了。只这一念之差,她就觉得与他之间的距离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总之谢谢你来救我。虽然称不上英雄救美,但我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你不用管我了,快去对岸帮忙救人吧。我暂时还死不了……”

如果不下雨,她洒下的药粉还能坚持个一天一夜。更何况这边的鳄鱼死了大半,看上去已不具威胁。等她缓过神来就可以解决,现在她更担心的还是对岸的情况。

“我背你过去吧。”

三皇子知道傅子御在对岸,所以傅凌初才会满脸愁容。他主动提出要背她过湖,但被傅凌初一口回绝。

“不用了,我过去了也是累赘。快速杀死鳄鱼的方法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快过去带他们回来……”

三皇子走到她的跟前,将死在她边上的那具翻了肚皮的鳄鱼尸体踢到一边。然后在她的身前蹲下,用他那带血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蛋。

满手的血迹沾在了她的脸上,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傅凌初怒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

“还不快滚!”

三皇子虽然被她骂了一顿,但他依旧心情很好。

“太子殿下真是可怜,为了巩固帝位,居然要娶你这么凶悍的姑娘。”

“谁说我要嫁给太子了?我喜欢的是风权卿!”

傅凌初有些恼火,她的确有些厌烦他总提什么太子妃的事情。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像是编的,但她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你不提,我还真忘了你是璟王妃。不过你放着好好的青州国不待,千里迢迢来到宛州国又是为何?”

傅凌初就猜他与太子的关系不好,于是肆无忌惮地说道: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至于是什么事儿,我不方便透露。”

三皇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起身跨过那一具具尸体,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的距离感。他似乎戴着一张面具,在面对不用的人可以流露出不同的情绪。所以,即便他身怀绝技,也没有会发现哪里不对。

“太子再怎么样也是储君,嫁给了太子,日后你便是皇后,你当真舍得?”

三皇子话语中带了一丝好奇,他的确不太相信傅凌初是真心爱着一个傻子。

“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理由。我爱风权卿,哪怕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我也依然爱他如初。”

“你真是疯了。风权卿与本皇子不同,他是个没有将来的人。他无所依靠,迟早会死!你跟着他只会受苦!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保护你的能力!你又何须执意嫁他?”

“你错了,他不是没有保护我的能力。他是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他是傻是呆,可他却是这个世上最最单纯善良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他,但至少我发现的时候已无药可救……”

第141章 伪装

三皇子处理完岸上的鳄鱼已经精疲力尽。好在,湖中的鳄鱼意识到危机感,并未继续上岸。只是像一只只浮在水面上的枯木一般,眯着一双凌厉的双眼,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或许它们知道自己在水中占有优势,于是一只只庞然大物纷纷选择隐匿行踪,伺机而动。

三皇子拄着长剑,在她面前蹲下身。他将那张沾满鲜血的脸伸到傅凌初的面前,哑着声音对她道:

“你会后悔的。”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傅凌初不敢轻易笑场。

“他那么好,别人都看不到。我也庆幸着,你们的有眼无珠。我爱他,绝不后悔!”

三皇子神色难辨,蠕动了一下双唇随后仰天大笑起来。他收回长剑,拍着手道:

“好!好哇!你果然是红妆的亲生女儿!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傅凌初被他过于炽热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太自在。她扭过头去,讪讪道:

“我们说话怎么就一模一样了?”

三皇子在她的身边坐下,一股腥味扑面而来。傅凌初一阵恶心,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难道你不知道?你娘亲红妆,当年可是名扬天下的医仙。她不仅长的倾国倾城就连医术也十分高明。她心怀天下,能卜算国运,通晓先机。就连父皇当年也曾迷恋过她。奈何各国霸主她不要,偏偏喜欢上了一介武夫傅子御。别看傅将军平日里威风凛凛,叱咤杀场。在你娘面前他可是连说话都会结巴的老实人。真不明白你娘到底看上了你爹什么……”

傅凌初闻言,心中略有不快,她不满地嚷嚷道:

“什么叫做不明白我娘看上了我爹什么啊?我爹哪里不好?我爹刚柔并济,比你们这群自诩大男人的伪君子好多了。”

三皇子冷笑一声,不客气地回击道:

“算你娘亲还有点眼光,傅将军再不济,也在多年之后成为一代战神。可你呢?你到底看中那傻子什么?为什么要冒充雷州公主嫁到青州国去?”

“你敢诋毁我家相公!”

听到“傻子”二字,傅凌初条件发射似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襟。她手上一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拉,三皇子的脸霎时贴近。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离得就差一指之距。傅凌初愤怒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莫名地让他的心一阵瘙痒……

“他不是傻子!他只是太过单纯善良。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世界,不愿与你们这群凡夫俗子同流合污罢了。请你以后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再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否则,我不管你什么是三皇子还是二皇子,就算是太子皇上也不能说我家相公半点不是!”

她激动的口水带着满腔的愤怒喷洒到三皇子的脸上,把三皇子吓得只能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她。

“你疯了吗?他不是傻子,难不成还是什么才子不成?”

傅凌初不悦地皱了皱眉,松开了他的衣襟。

“我家呆子只能被我欺负,你们多说一句都不行!你不是参加过那次宫宴吗?应该知道我家相公其实聪明不输你们。你说我家相公是傻子,那猜不出灯谜的你们又该如何称呼?才子还是聪明人?”

傅凌初一句话堵得三皇子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巴本想反驳,但一看傅凌初一副极其护短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

傅凌初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好心地没有继续调侃他。而是俯下身,将一只死在她边儿上的鳄鱼拖了过来。她使劲儿地掰开鳄鱼的嘴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倒在了鳄鱼的嘴巴里。

“嗤嗤”几声之后,健硕肥壮的一只大鳄鱼瞬间软了下来。三皇子见状,张着嘴巴,脸上的表情喜怒难测。那粉末有腐蚀皮肉的用途,但它对坚硬的外皮没有一点实质性的伤害。傅凌初是想着借这药粉的特殊性来造出一张合适的鳄鱼皮,这样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计划。

三皇子一看,脸色骤变,急忙出言阻止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傅凌初摆弄着那张被掏空了的鳄鱼皮,头也不抬地回道:

“自然是在想办法渡河,难道你要让我坐在这里看爹他们被鳄鱼吃掉吗?”

三皇子惊道:

“你要渡河?”

傅凌初只是笑,一双眼睛晶亮无比。她的表情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话。三皇子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道:

“你伤成这样还有什么能力去帮傅将军?你去了只会添乱,还是乖乖待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

傅凌初抬起脑袋,看了看逐渐阴暗下来的天色,惨淡一笑道:

“等不了多久了。我们花费了太多时间,天……马上就要黑了。等到入夜,就算想回去也晚了。天黑的丛林将会是另外一个世界。”

傅凌初的眉心带着一抹神采,那双黑眸配上她唇边的笑,看的三皇子都痴了。他们相识以来,她对他总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似乎从未有过这么好看的时候。她笑起来真的很美,但具体是哪里美,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她一笑,眉眼之间总带着说不出的迷人风情,让人不舍移开自己的眼睛……

傅凌初扒开那张鳄鱼皮的嘴,抬起双腿就往里塞去。三皇子如梦初醒,大叫道:

“你到底在做什么?哪有你这样渡河的?”

傅凌初会意一笑,把鳄鱼皮继续往自己的身上披。

“这叫伪装,我伪装成鳄鱼的同类,这样它们就不会对我有敌意了。想到对面,简直易如反掌。”

三皇子看了一眼潜伏着好多鳄鱼的湖泊,那颗心骤然一紧。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怎么会危险?现在我就是它,它就是我。我们是同类,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会水,游到对岸轻而易举。”

傅凌初对自己的游泳技术颇为自信,见三皇子皱着眉,她不耐烦地抽出衣襟里的小瓷瓶递给他道:

“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伪装成大鳄鱼啊,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很好玩的。”

第142章 鳄鱼妹妹

虽然三皇子对傅凌初的渡河方法刚到十分不解。但他还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只大鳄鱼。于是咬了咬牙,接过了她手中的小瓷瓶。

“若是有危险,你必须马上跟我离开这里!”

傅凌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其实心里却并不认为自己的计划有问题。她将自己的手伸到鳄鱼的爪子里面。结果鳄鱼的四肢太短,让她只能缩着手臂,不免有些郁闷。

三皇子个头比较大,索性将他杀的第一只大鳄鱼拖了过来。

“小心点,不要沾到自己的手。”

傅凌初好意地提醒了一句,结果换来三皇子不怀好意的一记眉眼:

“你这是……在关心本皇子吗?”

傅凌初眯着眼睛,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她果然还是应该让他跟鳄鱼一样被粉末腐蚀掉一了百了较好……

他见傅凌初不理会自己,笑得更加耐人寻味了一些。他学着傅凌初的样子,拖住鳄鱼的大嘴,小心地避开它的尖牙将粉末洒在了嘴里。

没过多久,鳄鱼的嘴巴里便发出了“嗤嗤”的声响。很快,庞大的一只鳄鱼霎时干瘪下来,成了一张只剩空壳的鳄鱼皮。

三皇子看着那张狰狞的鳄鱼皮,一脸黑线地伸出一条腿跨了进去。

傅凌初把鳄鱼的下颚反折回肚子里,露出了自己的脑袋。她挥舞着爪子对三皇子道:

“像我一样,不然这张皮很容易注水。”

三皇子见她像只翻了壳的乌龟一般仰着身子躺在地上,顿时被她萌出了一脸血。傅凌初见他发呆,举着爪子在空中划了两下。

“发什么呆呢!快按我说的做啊!”

三皇子正在陶醉,被傅凌初扯着嗓子一嚷嚷,霎时什么气氛都没有了。这个女人,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凶神恶煞的一点情调都不懂!三皇子皱着眉,阴沉着脸将第二条腿迈了进去。

鳄鱼皮里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人闻了有些想吐。他强忍着恶心,将整个身子都塞进去,结果双手伸到爪子里的时候,郁闷地抬头对傅凌初道:

“这鳄鱼的爪子太短了。”

傅凌初正学着用脚去甩尾巴,听三皇子如此抱怨,有些郁闷地抬起头道:

“鳄鱼就是小断腿啊,我能有好么办法。都这个时候了,拜托你不要再挑剔了好不好?”

就算他武功高强,能强的过傅子御?她就不信,他能在鳄鱼聚集的湖中游泳,还能安全地到达对岸。就算安全的到达了对岸,他还有力气帮这么多人脱困?

聪明的人从来不靠蛮力,一劳永逸才是最佳选择!傅凌初满心欢喜地研究着鳄鱼皮,吼完一句便不再搭理他。三皇子见她如此,只觉得自己上当受了骗。看着自己这一身滑稽的扮相,他竟感到一阵无语。他堂堂宛州国三皇子,居然还有这么可笑的时候!要是这事儿传出去,叫他还怎么以风流公子的形象示人?

傅凌初自顾自地适应了一下鳄鱼的爪子,发现用的还挺顺手。虽然隔着一张皮,但好在这张皮不重,即坚韧又不至于束手束脚。她看了一眼三皇子,见他才钻进鳄鱼的肚子,不高兴地冲他嚷嚷了一句:

“快把下颚塞到肚子里去。会漏水!漏水就麻烦了!”

三皇子闻言,气呼呼地掰断了鳄鱼的下颚塞到肚子里,一双哀怨的眼神还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瞄去。傅凌初见他整个人都包在鳄鱼皮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竟被他可爱的样子逗了,忍了忍没忍住,趴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三皇子本就郁郁寡欢,见她笑的那么欢乐,脸色更加阴沉。

“你若是胆敢张扬出去!本皇子就一辈子都喊风权卿傻子!”

傅凌初一听,两眼腾地升起一簇火焰。

“你敢!”

三皇子痞痞地一笑,将他那对讨厌的小虎牙在她眼前亮了一遍。

“你尽管试试,看本殿下敢不敢!”

傅凌初冷哼一声,用鳄鱼的爪子往他的方向一指,冷声道:

“你还真以为我稀罕说你?不就是三皇子吗?我家相公也是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敢再说一句傻子,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傅凌初向来不惧威胁,大不了鱼死网破,有什么好害怕的!人生在世,最遗憾的是不能守住想要守护的人,而风权卿就是她的雷区,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到她的呆子,就算是嘴上说说,那也不行!

“你这女人何必这么较真!”

三皇子突然感到一阵挫败,因为他发现只要是关于风权卿的,傅凌初都会轻易当真。而且强硬的让无话可说,恨不得立马掐死这个半句玩笑都开不得的死女人!

傅凌初知道他只是说说,但她心里就是不爽。她就是不高兴别人将风权卿当做傻子来看待。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他,甚至对他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凭什么他们总是对他指手画脚。像是他欠了他们所有人的一样?

他的好,他的善良,没有人看的到。他身边的人都是瞎子,眼盲尤可救,心盲则无药可救。

她并不期望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喜欢风权卿。但她希望他们至少可以给他与平常人样的待遇。

傅凌初静默无声地摆动着鳄鱼的尾巴,学着鳄鱼爬行的样子,缓缓地在地上匍匐前进。

三皇子见她不搭理自己,紧张地也学着她的动作跟了上去。傅凌初的头垫着鳄鱼的喉咙,前方尖尖的嘴巴已触碰到了冰冷的湖水。

她缓慢地前进,两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群如枯木一般浮在书面上的鳄鱼。正想着往前游,结果尾巴一沉,整个身体都坠了下去。

她一边拼命地摆动着尾巴,一边用自己的前胸盯住鳄鱼反折的下颚,不让湖水灌进来。拼尽全力划了一会儿水,她终于得以浮上水面。好在这张鳄鱼皮该轻盈的地方轻盈,该坚硬的地方坚硬。不然她很可能会坠到湖底暴露行踪。

她小心翼翼地往对岸游去,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学会了游泳。此时的她完全顾及不到跟在她身后的三皇子。其实就算她知道他在后面出了意外,她也没办法在水中实施救援。索性加快挺进的动作,像只毛毛虫一般,一边蠕动着身体,一边左右晃动着自己的双腿。

跟在她身后的三皇子别扭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他的力气比傅凌初要大,很快就稳住了圣旨。

他前进的速度也快,像只浮在水上的快艇。因为隔的较近,他总会被傅凌初的尾巴甩到。结果溅起的水花总会让他看花眼,好几次他都跟丢了去。他一次又一次地迎面对上真鳄鱼凌厉的双眸,随后又立刻地下脑袋,利用上颚顺利地掩护过去。

傅凌初越游越畅快,若不是鳄鱼皮里多少注了些水,估计她会选择慢悠悠地游到对岸。三皇子早已被她的尾巴甩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晕乎乎地找对了方向,结果却被一只真鳄鱼打横拦在了湖中间。看着傅凌初远去的背影,三皇子气不打一处来。

正想绕个远路,无视这条讨厌的鳄鱼。结果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同一只鳄鱼拦住了去路。到最后,三皇子也懒得继续绕路了,正在想怎么将这讨厌的鳄鱼宰了的时候。突然身子一重,猛地往下一沉,他硬是被呛了几口湖水。

傅凌初此时已游到了岸上,她掉转身子一看,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只见一只鳄鱼压在三皇子伪装成的鳄鱼皮上,努力地用尾巴将三皇子的鳄鱼尾巴和后退翻转朝上。

傅凌初眨了眨眼,继而爆笑出声。天哪!三皇子选的这条大鳄鱼竟然是只雌鳄!看着三皇子死命地挣扎,傅凌初爆笑不止。

“漂亮的鳄鱼妹妹,好好享受你鳄鱼哥哥的热情吧!哈哈哈……”

傅凌初从鳄鱼的爪子里抽出两条胳膊,趴在岸边继续笑意盈盈地欣赏着这场不忍直视的重口味狗血剧的上演。直到三皇子灌了好几口湖水,她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没有了鳄鱼肉的支撑,鳄鱼皮就是一个空壳气球。虽然很有韧性,但还是经不住一番折腾的。眼见着三皇子披着的鳄鱼皮干瘪下来,傅凌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那张鳄鱼皮果然经不住折腾,漏水了……

傅凌初一脸黑线,心里将这只发情的雄鳄鱼给咒骂了不下十遍。她将手臂缩回去,重新回到了满是鳄鱼的湖中。

冰冷的湖水让她经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游到湖中心,尾巴一扫将三皇子身上的雄鳄鱼给扫了下去。

那鳄鱼一经打断,立刻怒气冲冲地朝傅凌初张开血盆大口咬了过来。傅凌初抽出一只手,将手中的银针刺了过去。虽然未中要害,却是扎在了它的麻痹穴上。它抽搐了一下,笔直地沉了下去。

傅凌初拖着三皇子那沉重的鳄鱼皮,奋力地将他推到岸边。她没来得及脱下鳄鱼皮,只快速地脱下他身上的鳄鱼皮,将他从**的鳄鱼皮中扯了出来。傅凌初见他脸色苍白,一时有些无措。

第143章 容器受损

他是宛州国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倒霉的一定是奉命教导他的傅大将军。她没见过宛州国皇帝,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昏庸到只会满门抄斩的君王。但凭她多年看古装电视剧的经验来看,她十有**也要给她的“将军爹”陪葬。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郁结地皱起双眉横了他一眼。也根本来不及脱掉自己身上的鳄鱼皮,一个华丽的跨坐便连人带鳄鱼皮地压在了昏厥的三皇子身上。

傅凌初的体力已经透支,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化掉一般,疼的让她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因为受了内伤,又在寒冷的湖水中浸泡了许久。上岸之后,被风一吹,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耳朵里一片嘈杂。尽管她已经半死不活,却还是固执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双手抵在三皇子的胸前不断地给他做胸外按压。做了许久不见效果,她害怕地浑身发抖,脑子里闪过一幕幕熟悉而又悲伤的画面。

虽然她已经“一把年纪”,但还是不能忍受认识的人在她的面前死去。除去他皇子的身份,她还是很喜欢他的。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如果他死了,那她也估计活不下去。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傅凌初一咬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俯下身为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她薄凉的唇印在他惨白的唇上,带着一股决然吹进了一口气。三皇子紧闭的双眼突然动了动,然而傅凌初却并未发现。待她再次起身吸气,低头为他输气的时候,他竟无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唇角。傅凌初浑身一震,一敛眸就对上了他含笑的眼。她气得浑身颤抖,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地一声,清脆而又响亮,打的三皇子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似乎是傅凌初第二次不留情面地抽他耳光。他本该生气的,但是傅凌初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一张惨白的脸竟带了几分倦意。闭着眼睛的她,全然没有了醒着时的锐利与强势。可他却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傅凌初,柔弱没有生气,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他喜欢她瞪着一双清亮的美眸,仿佛看所有人都不顺眼的模样。那一股傲然之气,直叫他移不开眼。

或许是他见惯了各色美人,突然想来点清淡的。又或许是他厌烦了逢场作戏的女人们,所以才会对总是无视他的傅凌初有了好感。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三番两次地剥夺他身为男子的尊严,他就是没办法放下对她的喜欢。

虽然她很识时务地晕过去了,但三皇子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阴险地笑了一声,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脸蛋。

这丫头虽然长得清汤挂面但皮肤却好的像丝绸一般滑溜,真顺手!

三皇子捏捏掐掐了许久才满意地将她从那身鳄鱼皮里拽了出来……

容器受损,就算是再强大的魂都难以驱使。实际上,傅凌初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她浑身上下都是伤,还内伤加外伤,让人看了都深感心疼。

三皇子将她驮在背上,一步一步地朝打斗的方向前进。

突然脚下一滑,他猛地朝前扑了过去。与此同时,“唰”地一下,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他抬头一看,心都凉了。他正对面的树梢上盘踞着一条血淋淋的大白蛇。身上的血迹看上去并不是它的,这就表示至少一人遭到了它的攻击。

他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两眼死死地盯住那条俯视着他的大白蛇,心乱成了一锅粥。

天渐渐暗了下来,他就这么驮着傅凌初趴在地上,鼻子里夹杂着植物腐烂在泥土中的潮湿气味。前方的打斗声如此相近,他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那条大蛇就这么堵在他们的前上方,摇曳的树枝被它硕大的身躯压得“吱吱”作响。他真怕这条大蛇就这么掉落下来,到时候就算是装死估计也难逃它的尖牙。

若是他一人那还能与这条大蛇拼个你死我活。偏偏傅凌初晕过去了,他若是翻身,定会引起大蛇的注意,到时候咬的可不是被压在下方的三皇子,而是她伤痕累累的傅凌初。

虽然傅凌初甩了他两个巴掌,但他自持风度翩翩,绝不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但这么一来,他就只能这么待着。可这里人烟稀少,想要有人发现他们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能做的只有自救,可如何才能在保证傅凌初安全的同时宰了这只大白蛇呢?三皇子表示很忧桑。

就在三皇子打算放弃抵抗,饿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讨论声。只听一人懒洋洋地问道:

“你确定那条伤了秦将军的蛇躲进了这里?”

另一人压低声音小声道:

“我们可是傅大人亲自挑选出来的精英,我们的本事你不也见识过吗?虽然我们不如你们能打,但眼神绝对比你们好。那条会偷袭的蛇就是往这个方向逃走的。不会有错。”

“你们小声点儿,吓跑了那畜生,我们怎么去跟江华队长交差?”

最后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耳熟,三皇子想了想才记起这人的声音很像宋将军帐下的一个小伙子,似乎姓陈……

他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就把他们都叫过来。但是他毫无办法,只能希望被发现时他狼狈的样子不会让他们到处“歌颂”!

脚踩落叶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三皇子竖着耳朵听着那令人安心的声音松了口气。他紧绷的身体稍有缓和,人总能在危险的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一旦危险解除,紧张到极限的身子就会失去所有的力量。

就在他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头顶上的大白蛇突然闪电一般朝他伸来了脑袋。三皇子被吓的立即屏住了呼吸,心里暗骂那群人的龟速。

第144章 默契

除了脚踩落叶的沙沙声,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三皇子无疑被大蛇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出了一声冷汗。那只大蛇本身就重,因为那一个高难度的“下腰”,树枝几乎要挂到地上去。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傅凌初给大蛇咬到。在艰难地与那大蛇对视了许久之后,他似乎又听到了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他眯起眼睛使劲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前方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紧接着对着他脑门的大蛇突然直起软软的身上重新卷了上去。树枝强烈地震动了一下,大蛇的嘴里发出了“嘶嘶”的警告声。它似乎感受到有人侵入了它的地盘,于是一双琥珀色的蛇眼,霎时变得凌厉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只知道刚趴下去的时候天还是亮着的,现在已经变得灰暗。他听到沙沙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听到了一阵木头摩擦的声响。噌地一声,前方亮起了一道火光。他头顶上盘踞的大蛇立刻机警地竖起了脑袋。

好不容易盼到了救兵,他可不想他们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他不方便提醒啊,只能闭着眼睛干着急。

其实傅凌初昏迷了一会儿就已经清醒,只是她一醒来就看到头顶上盘踞着一条大白蛇,顿时觉得浑身的疼痛更加剧烈了起来。她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像是被扎上了千千万万根银针,疼的她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可她不能让自己再次睡着,在这么危险的丛林里失去意识就与自动送上门的猎物无异。

她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了,只要他们一靠近,就可能转移走大蛇的注意力。这个时候她就会有足够的时间来争取生的机会。

她没想到来的人里面会有她带过的兵,傅凌初大喜过望。这个时候,脚步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她就见到了丛林深处那道耀眼的火光……

就在那道火光靠近的同时,这条大蛇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它的尾巴卷着树枝,蛇头直直地朝前冲去。

傅凌初大惊,猛地抬手抓起身边的石头“咚咚咚”地在地上砸了起来。前方的火光晃了晃,有人大喊了一声“后退”。

结果那大蛇像射出去的飞箭一般,从这边的树冠飞跃到了另一棵树上。一群人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几个胆小的惊呼了一声,掉头就跑。

结果那条大蛇感受到前方有猎物,张开血盆大口就朝那个鬼吼鬼叫的士兵咬去。陈寂大叫一声,反应极快。那条大蛇还没追上那个士兵,他手中的箭已经射了过去。那把竹制的箭头“嗖”地一声射中了蛇尾,长蛇在空中挣扎了一下,直直地落了下来。那士兵吓得屁滚尿流,硬是被蛇咬中了屁股。陈寂追上前,一脚踩住蛇尾,拿着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

那大蛇一阵吃疼,抡起尾巴就甩了过去。陈寂眼神好,动作也快,翻了个跟斗滚到了一边。那被咬的士兵,鬼哭狼嚎似的朝他爬过来。结果被发疯了大蛇猛地一撞,狠狠地摔了出去。

“来个人用火把逼近,先将受伤的那个家伙带到一边。陈寂,你准头好,下次不要伤它尾巴,直接刺它的眼睛。这家伙蛇鳞也算硬的,匕首能刺进去,竹做的箭头就不一定能刺进去了。”

三皇子刚才听傅凌初拿石头敲击地面,一下子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傅凌初咬着牙给那群人下命令,他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奋力地挣扎了一下未果,还是傅凌初大发慈悲地翻过身子,从他的背上滚到了他的身边。

陈寂听到傅凌初的声音本能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见她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当目光触及到三皇子时,他的困惑不减反增。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分心,他只能一边注视着大蛇的动静,一边跟她对话。

“我们兵分两路之后,没过多久就遇上了秦将军和江华。秦将军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还好昨夜江华寻到了他们。”

傅凌初闻言,忙道:

“那湖对岸的那些尸体都是秦将军的部下?”

沉寂弯腰捡起一截树枝,弓着身看着那条目露凶光的大蛇道:

“您教过我们,水流带给我们方便的同时也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若不是您的这句忠告,或许躺在那边的就会是我们的尸首了。”

“孺子可教也。”

傅凌初即便此刻狼狈不堪,但眼中散发的傲然之气还在。

陈寂笑了一声道:

“我们本想顺着这条湖走,但是怪物实在太多。我们不得不直接渡河。江华设了陷阱引开了大批怪物,又扔了许多浮木在河面上。我们就是踏着那些浮木过来的。

傅凌初听说过水上漂,但从未见过。一听陈寂他们也会,立刻崇拜地瞪大了双眼。

“真的?你们能借着浮木过河?”

她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新大陆,所有人都露出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无语表情。三皇子翻了翻白眼,双手撑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伸手提着傅凌初的后衣领,顺便也将她提了起来。

傅凌初苦笑道:

“我全身都疼,动不了。”

三皇子也精疲力尽,见她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大方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身。

“动不了好啊,动不了就不会乱打人了。”

三皇子余怒未消,连带着说话也变得怪声怪调起来。傅凌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她就是嘴硬不肯服软。皇子了不起?皇子就可以非礼民女啊?

陈寂用竹箭与大蛇僵持不下,见两人一副奄奄一息的倒霉样,也不指望他们能够帮忙。一个拿着火把的小兵一步步地朝那受伤的士兵挪去。每次一引起大蛇的注意力,他就要停下来缓缓。这时候陈寂就会再次引走它的注意力。两人配合默契,直到伤员被拖离大蛇的攻击范围,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傅凌初想了想,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最后只掏出一个驱散毒虫的小瓷瓶。这是她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瓶药粉了,要是失败,她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但这样僵持着也没办法,那条蛇太大,皮太厚。除了那把刺在蛇尾上的匕首,他们的武器就只有竹箭。

“陈寂,你有没有办法将这粉末倒在那条蛇的周围?”

傅凌初打开瓶子,大致估算了一下药粉的量。又抬头对他道:

“药粉不多,只能围一个小圈,你能做到吗?”

陈寂皱了皱眉,抬头问道:

“你是说将药粉倒在它的周围?”

傅凌初没有应声,只是低头闻了闻瓶子里的药粉。

“对,你能做到吗?”

陈寂想了想,点头道:

“可以一试。”

他说可以一试那就说明胜算不大。傅凌初抽搐着嘴角,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像有一点潮了,估计是刚才渡河的时候,水打湿了塞子。应该会影响到药效,我看困住它的时间并不会很长。”

陈寂听她这么说也跟着皱了皱眉:

“那该怎么办?”

傅凌初看了看火把,低声道:

“我有一个计划,听上去很简单,但却需要十分默契的配合度才能顺利完成。我看你跟这位拿火把的小哥很默契,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三皇子有些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满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愿不愿意?要是再不想想办法,我们都得死在这儿了。”

傅凌初充耳未闻,只扭过头去看陈寂和那手持火把的小哥。

陈寂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一试。那小哥也十分干脆,将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傅大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陈寂将粉末撒在那条大蛇的周围,把它圈起来。份量估计不足,划得圈子越小越好。拿火把的小哥,请你去找尽可能多的干树枝和枯树叶来。等陈寂圈好蛇,安全了之后就将你们捡来的干树枝和枯树叶扔进圈子里面。点火烧死大功告成。”

傅凌初边说边将手中的小瓷瓶朝陈寂扔去。陈寂身手很好,盯着大蛇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没光凭耳力就接住了傅凌初扔过来的小瓶子。

那条大蛇突然向前冲了一下,吐着舌头朝陈寂咬了过来。陈寂用竹箭稳住它,以手中的竹箭为中心绕着它转了起来。尽管他依旧尽力省着用那粉末,可还是不够,硬生生地缺了一道口子。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计划失败了的时候,傅凌初突然捡伸手去扒身边一个小士兵的衣服。她抢过火把,将衣服往火把上一凑,熊熊的大火燃烧了起来。她将衣服挡在身前,以最快的速度补上了那个缺口。

“快扔!”

傅凌初大叫一声,杂七杂八的东西开始扔了过来。有了助燃物,那火快速地燃烧起来。奇怪的是,无论那条大蛇怎么挣扎,都无法从那圈子里逃出。

“把东西扔到圈子里面。”

傅凌初一发话,众人便纷纷将收集到的树枝树叶点上火朝里面扔去……

第145章 毒蛙

林子里有风,大火顺势窜起沿着洒在蛇身旁的粉末,迅速饶了个弯儿。这些粉末里头有雄黄,雄黄易燃,助长了火势。只瞬间功夫那条大蛇便成了一条不折不扣的火蛇。许是禁不住火焚之痛,那条蛇竟疯狂地扭动着身子朝傅凌初的方向扑去。

三皇子搭在她腰间的手下意识地一紧,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扣着她的腰将自己与傅凌初调换了一下位置。

那火蛇狰狞着张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地咬上了他的肩膀。三皇子一阵吃疼,也顾不上大火会烧伤他的手,举起一掌就击在了蛇头之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傅凌初吓了一跳。那条火蛇中了一掌之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很快它便在大火的吞噬下停止了挣扎……

傅凌初皱了皱眉,对着那几个士兵大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带三皇子回营!”

那条蛇刚才在火堆里打过滚,怕是身上沾了不少驱蛇粉。那粉末虽然经她改良,只用了少许了雄黄,但加热到一定温度后空气中极有可能被氧化为剧毒成分三氧化二砷,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砒霜。他刚才离那条蛇这么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傅凌初见他们几个还没动静,气得破口大骂:

“你们聋了?性命攸关,还愣着干什么?快扶三皇子回去!”

陈寂原本就觉得这人眼熟,只是他的样子太过狼狈,一是看不清楚。二是现在的情况根本让他无暇顾及。直到傅凌初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大悟。他这才想起似乎在宋将军的营帐中见过几次三皇子的尊容。不过养尊处优的三皇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仅是陈寂有所不解,就连在场的士兵也是一脸困惑。几人呆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唰唰唰”地跪倒了一片。

“参见三皇子。”

他们个个面露菜色,声音整齐划一,动作竟是出奇的整齐。傅凌初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吼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情给他下跪!都给我起来!要是耽误了治疗,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三皇子听得此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刚刚貌似为了救她,被那条恐怖的大火蛇咬了一口吧?要是寻常女子不是应该感动到痛哭流涕外加以身相许吗?为什么这个女人偏偏这么不识趣,张嘴闭嘴就是恶毒的诅咒啊?真不知道她哪里好!他是疯了才会对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产生兴趣吧?

方才还装作铁骨铮铮,想给傅凌初看一看他男人味的一面。结果却因为她煞风景的一句话,而没了动力。一时间那只因击打火蛇的脑袋而被火焰波及的手掌传来一阵又一阵难忍的灼痛。他嗷嗷地叫着,什么淡定从容,英雄气概都成了浮云。

与他一起嚎叫的还有那个半边屁股被咬的士兵。两人像是在比较谁叫的更惨更大声,居然一声高过一声。

傅凌初将三皇子推给陈寂,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们可有看见傅将军?”

陈寂扶着三皇子,谨慎答道:

“看见了,傅将军连同江华一起开路去了。像这种蛇前方还有千千万万只,只不过体型要稍小一些……”

傅凌初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在潮湿的淤泥地里找到了几株节上生根,分枝直立,叶互生无柄狭窄、全缘或有疏齿、呈披针形或条长形。花瓣五片类如莲花瓣,花瓣均偏向一边的奇怪花朵。

她将花儿放在一旁的石头上捣烂,又将捣碎的药草抹在三皇子被咬的伤处,还另取了一些交给那个捂着屁股哀嚎不已的士兵使用。做完这些,她才对转头陈寂道:

“江华他们在前方开路很危险,也不知道那些蛇有毒那些没毒。以防万一还是要备上一些。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多找一些这种草药过来,去给被蛇咬伤的人外敷。记住别用嘴咬。”

傅凌初随手摘了一株放到陈寂的手中,不咸不淡地解释道:

“这叫半叶莲,喜潮湿环境,稍耐轻湿干旱。一般生于田埂、草地、沟边、溪边潮湿处。以及排水好、肥沃、疏松的腐叶土之中。可以用来治疗蛇虫蛟伤,膨胀水肿,湿热黄疸,湿疹湿疮。它有很好的解毒作用,奏效迅速,尤其对有严重全身中毒症状者疗效显著。捣烂绞汁,加甜酒一两调服,服后盖被入睡效果更佳。”

陈寂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吩咐手下办事去了。三皇子摸索着坐到地上,被蛇咬伤中的肩膀又麻又疼,渐渐地整条胳膊都麻痹了。此时的他已经筋疲力尽,哪怕是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傅凌初一看,伸出腿拐了他的后背一下:

“起来,不要坐到地上。”

“你这女人,还有没有良心?你忘了刚才是谁给你当了现成的人肉垫子了?”

傅凌初本想解释,结果才张嘴就看到一只通身黑黄相间,四肢布满鳞纹的毒蛙跳到了三皇子的面前。

傅凌初的心突突一跳,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此刻还茫然无知的三皇子道:

“你听着,现在你很危险!你千万千万不要伸手去碰你身前的那只毒蛙。它是箭毒蛙,虽然体型小,却是剧毒无比。若是你没受伤还好说,就算碰到了最多是手指皮疹。可你现在身上有伤口,毒素就会通过血液侵入你的身体。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傅凌初难得严肃,见那毒蛙一跳一跳地朝他逼近,忍不住大喊道:

“快让开!”

三皇子一惊,下意识地伸手驱赶。结果那箭毒蛙灵活地一蹦,轻盈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啊地一声惨叫,像是被烫道了一般,猛甩了一通之后又迅速地将手缩了回来。一看,手背上那犹如潮水一般的红疹瞬间在他的手上蔓延开来……

众人见此一边怪叫着一边后退,那表情就像是见鬼一般。三皇子瞪着自己的手背,惊恐万分。他从没想过一只小小的蛙类居然携带者如此厉害的毒素。傅凌初暗骂了一声:

“毒性最强的金色箭毒蛙,一次喷出的毒素约两毫克,但此剂量就可以杀死一万只老鼠或10名成年男子。你现在还负伤呢,伸手过去是想找死?你活腻了告诉我一声,我会给你选个最舒服的死法!”

傅凌初气坏了,还好他及时地将那毒蛙甩开了,不然她真的只能看着他驾鹤西去了。

“还发什么呆?不要继续在这儿站着了,也尽量不要坐在地上!”

傅凌初后背直冒冷汗,却又不得不郑重解释道:

“箭毒蛙与其他蛙类不一样。它们会放着空中来来去去的飞蛾不吃,水中游弋的鱼虾不理,白天专门抓地面上的蚂蚁、螨、蟋蟀、蜘蛛等当食物。它们并不自己合成毒素,而是从蚂蚁、蜘蛛等猎物中获取有毒的生物碱,这些有毒的代谢物通过血液循环分布到它们的皮肤上,使它们能‘横行雨林’,无所顾忌。生活在原始茂密的热带雨林中的箭毒蛙几乎没有敌人。所以这里应该有很多箭毒蛙才对。你们要小心,千万不要碰到它们。”

虽然不知道江华他们是否遇到过箭毒蛙,但大部分箭毒蛙颜色都非常鲜艳。她记得自己提醒过那群小子,越是鲜艳的东西就越是不能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三皇子听她这么一说,惊魂未定,总觉得那只该死的毒蛙还躲在他身上的某个地方。傅凌初环视了一下周围,竟意外地发现了蛇灭门。

按理说,蛇灭门这种植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这里气候多变,会长出一两株也不算什么奇闻异事。

这种植物很奇特,花开季节会散发出一种浓郁的芳香,人闻之顿觉清爽,但毒蛇闻之便会条之夭夭。若是摘一些放在身边,或许那些毒蛇就会自动退散。傅凌初恨不能早点发现蛇灭门,顺手就摘了一些揣在了怀里。

那几个在傅凌初手下呆过的小子们见此,也不管有用没用,纷纷效仿她,摘了一些放在怀里。就连那个起初还不怎么相信傅凌初,结果被大蛇咬伤了屁股的士兵也匆忙找了几株一样的,摘了一些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叫蛇灭门,你们可以沿路多摘一些,放在身上避蛇的。”

傅凌初见他们如此“好学”,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三皇子听后嗷嗷大叫道:

“你怎么不早说啊,非要等本殿下被咬了,你才高兴是吧?”

傅凌初不置可否,挑着眉冷笑道:

“为了把你从湖里拖出来,我都累得晕过去了,你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

见她唇边露出了无情的冷笑,三皇子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颤。他非常实相地闭上了嘴巴。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理亏,但难保这个小气巴拉的女人不会将他在湖中被雄鳄鱼非礼的事情抖出来。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他忍!

第146章 线索

(猫扑中文 ) 傅凌初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每走一步似乎都在消耗她的灵魂。当一个人有了坚定的信念,她的可以刷新极限,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又爬起来……

陈寂见她如此,终于忍不住劝她不要逞强。但傅凌初却是铁了心,不拖累他们,反而走的比任何人都要快。

一路走来,他们看见的是满地的尸体。好几条大蛇被绑在一起,被砸烂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

傅凌初在不少树上都找到了前人留下的提示,比如“注意有蛇”,“青蛙危险”等。看来她所遭受的一切灾难,他们都遭受过了。

大概是他们带走了死去的同伴,所以除了一滩又一滩的血水,就只有被堆成山的蛇与毒蛙。除此之外,还有随处可见的地洞陷阱。想必是江华那个小子出的主意,坑里一片焦黑,看上去他的作战算是成功了。

走夜路很危险,但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与江华他们汇合。只能说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丝光亮。那是火!傅凌初欣喜若狂,不堪重负的膝盖终于一软,倒了下去。

好在陈寂随时都在关注她,见她支撑不住便伸手扶了她一把。同一时刻,三皇子的手也抓住了傅凌初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眼,心中略有不快。

但与大部队汇合的喜悦让他们都没有深究这一时产生的不快是因何而起。他们一人提着一只胳膊,拖着傅凌初朝火光的方向走去。

“对了,你们怎么会去追那条蛇的?”

掉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傅凌初本想好好教育他们一顿。不料陈寂挑着眉看她一眼道:

“谁告诉你我们是去追那条蛇的?”

“难道不是吗?那你们怎么会跟江华他们失散的?”

傅凌初眯起眼,坏笑着对着陈寂道:

“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陈寂脸色一变,僵硬地解释道:

“我们是奉命回去找你的。”

“奉命?”

傅凌初吃了一惊,虽然她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奉谁的命?”

陈寂耸耸肩将火把递进,见她仰着头来看他,他笑了笑轻声道:

“自然是傅将军。”

傅凌初干笑了几声,忙道:

“傅将军真是够义气!居然没有把我给忘了。甚是感动啊,哈哈哈……”

知道内情的三皇子不屑地看她一眼,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很烂吗?居然笑得这么难听,这是要摧残谁的耳朵啊这是!

傅子御的头号粉丝自豪地捧场道:

“那当然,傅将军是我陈寂最敬重的大将军!他有情有义,视部下为亲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

傅凌初见陈寂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激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在三皇子和陈寂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虽然疲惫不堪,却有种说不出的激昂。或许是经历了一回生死,她看淡了许多。

一个走在他们面前的士兵走着走着突然囔囔道:

“傅大人,你如此博学多才,可有见过我们宛州国的神兽三角麋鹿?”

傅凌初刚刚说服自己要看淡一切,忽听旁人提起三角麋鹿,一颗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莫非你见过?”

那士兵停下来,小声地凑近她的耳边道:

“见过的,就在这片丛林里,可是没人相信。你学识渊博,能否告诉我那三角麋鹿到底长的什么样?也好让我对照对照。”

就在这片丛林里!傅凌初如雷灌顶。她不敢相信这么快就有了三角麋鹿的线索!

“你说说它长的什么样,我再告诉你那是不是三角麋鹿。”

小伙子也挺单纯,听傅凌初这么说了,仰着脑袋开始回忆他看到的奇特生物。

“四条腿,体型看上去有点像马。除了头顶上的两个小角之外,脑门上还有一个很长的角,比另外两个角都要大。”

傅凌初也是忽悠那小伙儿的,她哪里见过什么三角麋鹿!这种活在神话故事中的动物,哪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她对三角麋鹿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红妆留下的医书。再此之前,她也曾怀疑过三角麋鹿的存在。但这位小哥的描述却与红妆的描写很是相近!

就在傅凌初还沉浸在悲喜交加中的情绪中时,那小伙子好奇地问道:

“傅大人,您说这是不是三角麋鹿啊?”

傅凌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浅笑道:

“或许是你看错了,宛州国的神兽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小伙子一想也是,但他还是忍不住喃喃道:

“我瞧着挺像的。它看上去明明就有三个角嘛!”

傅凌初忽而想起她出发时,白毅给她的提示中似乎有豢养一词。但她听说有些野生的鸟儿被关在笼中就会郁郁寡欢,最后悲惨地死去。既然鸟类如此,那珍兽是否也具备这样刚烈的个性?

但三角麋鹿若是放养在此的,那养它的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一只珍兽养在这种处处都是危机的地方呢?

傅凌初满脑子心事,待到跟与傅子御他们汇合才稍有回神。傅子御见她无恙先是松了口气,但目光触及到拉着她手臂的三皇子时,那张原本就有些严肃的脸变得更加殷勤难测。

江华一行人见到傅凌初很激动地一拥而上。他们围着她,兴奋地凑上去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他们所遭遇的一切危机。傅凌初很认真地听着,见他们个个容光焕发,心里十分欣慰。

那一晚,她睡的很不安稳。梦里总会出现一个似鹿似马,头有三角的动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她。而她握着匕首,心情复杂地抬手刺下。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它倒在了她的面前……

在被噩梦惊醒之后,她辗转难眠。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她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心里清楚,即便是灵兽也不会有风权卿重要!但那呆子这辈子从未加害过谁,要是他知道她的双手沾上了无辜的鲜血,会不会生她的气呢?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那呆子才不会生她的气,他可是个连生气都不会的呆子啊!

怀着暖暖的思念,夜晚终将过去……猫扑中文

第147章 榴莲?

傅凌初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只觉得自己浑身不适,疲倦的身体似乎到了一个无法跨越的极端。她甚至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想要将她从身体里剥离。她紧握双拳,咬着牙齿,终于挺了过来。最后她听到了一声怪叫。但因为声音很碎很小,她也没去注意,只是翻了个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没过多久,她就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一睁眼见天还没有亮,便从身旁的火堆里捡了一截火把。

结果她一转身就看见了滚滚而来的浓雾。她愣了一下,扯开嗓子就喊:

“不要睡了,快起来!”

离她最近的就是三皇子,见他没有一点反应。傅凌初急了,狠狠第掐着他的手臂道:

“快起来,危险!”

傅凌初曾听说沼泽地里会有大量的毒气,那都是树叶腐烂形成的有毒气体。这种气体经常存在于沼泽深处的淤泥底下,如果发生气候变化就会渐渐地释放出来。傅凌初虽然不知道这些雾气是不是有毒,但在她看来闻上去有些头晕目眩。一直盯着同一棵树看,会很可怕地出现多个重影。

然而,像是在回应她的猜测。所有人都睡得很死,安静地让她止不住心寒。如果他们遇上的是普通的大雾也就罢了。顶多辨别方向有点困难。但如果真是她所怀疑的毒气,她怕他们会一直这样沉睡不醒。

傅凌初心中暗骂,若是这雾气有毒,那他们今天可就全都得交代在这儿了。情急间,她又扯着嗓子吼了几声。这回总算有人给了她微弱的回应,但他隔得较远,她只能隔空传音。

“快让他们起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我怕这些雾气有毒,要是晚了就真的走不了了。”

因为光线不足,她根本看不清那些雾气是什么颜色。只觉得那股子难闻的味道萦绕在她的周围。她伸手推了推三皇子,见他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有些慌了。忙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他还没死,只是气息有些微弱。

傅凌初给他把了一脉,确定他真的没事之后,才真的松了口气。就在她在考虑要不要将他拖出这片丛林的时候,她搭在三皇子手腕上的手突然被人猛地抓住。她下意识地反手拽住,另一手抽出银针扎了下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就连傅凌初本人都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三皇子其实早就醒过来了,他没出声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吓吓她。没想到傅凌初动作如此之快,他错愕地看了一眼立在他手背上的银针,有些郁闷地闷哼了一声。

“你这家伙究竟跟本皇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抬着手在傅凌初面前晃了晃,可是人家根本就还没有缓过神。

此时的傅凌初完全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震惊了。她的身体似乎在经过反复的痛苦挣扎之后,与她的魂更加默契了。她隐约记得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有人想要将她推倒,是她的坚持战胜了那些企图趁虚而入的妖魔鬼怪们。她想这大概就是“傅凌初”所说的灵魂力吧!即便是在容器破损的情况下也能用自己的意念坚持下来,即便伤痕累累,分分钟想要昏厥过去,还要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倒下去。她突然想通了什么,也隐约明白了何谓容器,也对灵魂力有了大致的概念。

“沼泽,鳄鱼,巨蛇……接下来是毒气么?”

傅凌初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嘀咕了一句。三皇子也习惯了她总是对自己爱理不理,只是淡定地拔下他手背上的针,默默地别在了袖口。

其实,他是不痛的,因为他整条胳膊都已经麻痹了。就算被针扎上一百次,估计他也不会有所感觉。昨天被蛇咬到的肩膀还在火辣辣地疼,就算轻轻往上抬一下都会觉得很吃力。为了不让傅凌初担心,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渐渐地傅凌初听到了轻微的说话说,应该是那些人起来了。她举着火把往前一照,正好看到傅子御捧着一个很大的榴莲朝她走了过来。

她昨天曾看到过一棵榴莲树,但因为实在太高,她只好放弃了拿它当食物的念头。她的确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找到榴莲。因为榴莲属于纯热带作物,榴莲的物候学特征生长所在地日平均温度是在二十二摄氏度以上,而这里的温度显然偏低。

榴莲性热,可以活血散寒,缓解痛经,特别适合受痛经困扰的女性食用。它还能改善腹部寒凉的症状,可以促使体温上升,是寒性体质者的理想补品。榴莲营养价值极高,经常食用可以强身健体,健脾补气,补肾壮阳,暖和身体。所以可以想象傅凌初见到傅子御拿着一整个榴莲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有多么的激动澎湃。

因为她所在的这具容器属寒性体质,榴莲对她来说可以称得上补品了。

可就在她满心欢喜地伸出手想要结果傅子御手中的榴莲时,傅子御却十分严肃地对她道:

“昨日我们对付那些大蛇损毁了不少兵器。这个你先拿着,虽然有些臭,但好歹能当榔头使。你拿去防身,有总比没有的好。”

傅凌初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她张了张嘴巴,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分量的“榔头”,冲傅子御苦笑了一下。

“不……这一点都不臭。我是说,这是水果可以吃的。”

这个榴莲很大,还没破壳,看上去十分新鲜。她摆出一张认真的脸对傅子御解释了一通,又举起手用力地往地上一摔。“啪”地一声,果壳裂开了两半,露出了里面鲜嫩的果肉。她蹲下身,在傅子御错愕的目光中,伸手捏起一块放到了嘴里。

“你看,这能吃的。而且还很好吃。有了这个就不用再吃什么肥虫,蛇肉了。您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傅子御身形一颤,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无力地扶额,小声地喃喃了一句:

“天呐,这些年来,你师父到底都教了些什么东西给你!”

傅凌初一听,知道他误会了,忙开口为颜渊辩解道:

“不是这样的,这是我……是我自己无意中发现的,跟师傅没有关系。”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还贴心地捞了一小块递到傅子御的嘴边道:

“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的。”

傅子御看着那坨粘糊糊的东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从小就不在他身边的女儿难得喂他吃一次东西,就算是毒药他也能微笑着吃下去。

见傅凌初信誓旦旦,傅子御张嘴咬了一口。结果味道还算不错,尽管卖相不怎么样,但并不涩口难食。

三皇子好奇地从藤架上跳下来,凑到傅凌初面前嚷嚷道:

“真的能吃?那本皇子也要吃。”

傅凌初听他说要吃,立刻神色紧张地狂摇头。

“不行不行,你要吃自己摘去!”

她昨天看到的榴莲树,树干少说也有二三十米。摘一个下来说起来容易,但换做是她可是打死都做不来的。

三皇子见她这么护食,略有不满地嘟了嘟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本皇子想吃什么没有,你等着瞧!我这就让傅将军给我摘几个去。”

说着便扬起那张万恶的公子脸,作势就要像傅子御开口去要。傅凌初闻言,连忙拽住他的胳膊。

“你不能这样,你自己有手有脚干嘛要麻烦别人供你驱使?”

三皇子露出一副“你才知道”的资本家嘴脸:

“难道你不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吗?”

傅凌初最讨厌跟这群迂腐的古人讨论平等自由这个问题。索性将自己掏了大半的榴莲大方地让给了他。这还是傅凌初第一次对三皇子妥协,虽然他也没占多少便宜,但心里却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似的,喜不自禁。傅凌初暗骂他白痴,但填饱了肚子心情还是很美丽的。

就像傅子御说的,那些蛇鳞十分坚硬的大蛇致使大部分的兵器有了缺口。她吃完榴莲还得拿那个壳当防身的兵器。她与傅子御说了附近可能有沼泽,所以周围的雾气可能是沼气。而沼气有毒,必须得赶快离开。

“你是说这些雾气有毒?”

傅子御听了一翻长篇大论之后反问了一句,比较傅凌初的滔滔不绝,他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傅凌初干笑一声,解释道:

“大量腐烂的残体,不断在湖底堆积,最终形成泥炭。随着湖底逐渐淤浅,新的植物又出现,并从四周向湖心发展,湖泊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小。当湖泊中的沉淀物增大到一定的限度时,原来水面宽广的湖泊就会变成浅水汪汪、水草丛生的沼泽了。我跟师父经常进森林,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大片的沼泽地。您相信我,这里真的很危险。”

傅凌初撒娇卖萌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好在傅子御看起来严肃,但实际上却是个心软的。见她说的如此肯定,他也没再多问,只是下令让部下整装,准备出发。

第148章 将相之才

傅凌初才走了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将刚吃下去的榴莲全吐出来。她的脚下躺着一具尸体!她干呕了几声,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伸过来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前。

“你昨晚太累,大概没听清楚傅将军说的话。这些……都是牺牲的士兵,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将他们带回去的。”

傅凌初吐得七荤八素,刚才大雾迷了她的眼,让她没能及时发现这些尸体。可这些尸体,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一阵阵恶臭让她的胃酸不断地往上涌。三皇子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傅凌初呕着呕着就掉下了眼泪。她从没想过这些人会死的这么惨,哪怕是死在战场上估计也不会死不瞑目吧。她强忍着恐惧,伸手盖在了那具双眼圆睁的尸体上。结果那轻轻的触碰,让她瞬间就感应到了他死前的恐惧。

傅凌初吓坏了,她像是触电一般迅速地缩回了手。

“可惜了,看他的体型生前应该是个一等兵。”

傅凌初愣了半晌才转头去看三皇子,她的眼里隐隐有了一丝怒气。

“你什么意思?一等兵就了不起?难道就因为身材矮小就活该沦为三等兵?是不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被当成诱饵,被弃之不顾?”

傅凌初原本对死去的人是心怀敬意的,但听三皇子这么一说,立刻就气炸了。她带过的那些家伙,在她看来一点都不比这些所谓的一等兵差!

她赌气似地掉头就走,留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三皇子。

江华见傅凌初大老远地走过连,看脸色好像不太对劲,于是多嘴问了一句:

“傅大人,可有看见陈寂?”

傅凌初挥着手中的榴莲皮怒道:

“你们都给我们争气点,等走出这个鬼地方,我一定要帮你们活出个人样来!”

江华听得云里雾里,一双大眼转了一圈,陪着笑道:

“此言何意?”

傅凌初突然想起昨日陈寂对她说过的话,于是低头小声地问江华道:

“听说秦将军那队死了很多人?”

江华闻言面露哀色,他点了点头道:

“可惜了,我们应该早点提醒他们的。不过后来就算我们提醒了,他们也没听就是了。”

“那我们的人呢?可有……牺牲的?”

傅凌初顿了顿,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死”字。江华对她笑了笑,眼中满是得意:

“没有,我们的人都怕死。”

傅凌初闻言笑了。她还记得她曾跟他们说过,她很怕死,所以会时刻警惕周围。她没想到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的小伙们其实早就把她的话刻在了心上。

“我们先前沿路抓了不少小蛇,本来是想留着当晚饭,谁知道会在湖里遇到怪物。秦将军执意要过河,死了好多人。我们只好拿小蛇引走他们的注意力。傅大人,我发现那些怪物不会绕弯儿,索性就绕着弯儿把它们都骗到了陷阱里。可惜时间不够,陷阱挖的很浅,只能困住它们一小会儿。湖里还有很多很多怪物不肯上来,我们就砍了竹枝做成一个圆形的环套在头上,绑在身上腿上。因为把对外的那头削尖了,所以怪物不敢轻易靠近。”

咬烂一截树木对鳄鱼来说不算困难,但江华聪明就聪明在削尖了对外的枝头。只要够粗够尖利,鳄鱼就难以靠近。江华或许不适合当个士兵,但他绝对可以当个将军!

“你很聪明,有勇有谋,将来必成大器。”

江华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道:

“大人客气了,是您教会了我们怎么制造简易的鱼叉。我是有所启发才会想到用那种方法过河的。”

“树枝上有树叶,搭在一起可以增加浮力,你将对外的那头削尖,又可以很好地防御外来的攻击,你真的很了不起。做三等兵真是可惜,你有将相之才。”

江华闻言吓得腿都软了,他支支吾吾道:

“您……您可别胡说啊……”

傅凌初大笑道:

“就是胆子小了点,不经吓!”

江华见她是在开玩笑,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想那么多,我来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只要不让我枉死,让我做什么都行。”

傅凌初看了他许久才道:

“你放心吧,若是我赢了这场比试,一定让你们摆脱但诱饵的命运。”

傅凌初的这话刚巧让随后赶来的三皇子听到了。他看了傅凌初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该不会为了这个才要跟秦将军比试的吧?”

傅凌初一见是他,脸色一变,吝啬地收起了嘴角边的笑容。

“怎么?三皇子连这等事儿也管?”

“其实你不必如此生气。先行部队只是战时所需的特殊队伍。四国和平共处了这么多年,百姓安居乐业不会再有战争发生的。”

傅凌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回道:

“我孤弱寡闻,还想请教三皇子,何谓战时所需?”

“这不过是个谋略,为了顾全大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三皇子脸色苍白,就连说话也全然没了以往的风采。傅凌初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突然想起他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的场景。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呢……

他与风权卿都奋不顾身地救过她,若是她对风权卿的感情是建立在感动上的,那为什么她对同样舍身相救的三皇子没有一点倾慕之情呢?

是了,他们虽然做了同样的事,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三皇子救她可以有千千万万个目的,她看不透,也不想去猜。而风权卿的目的,简简单单一猜就中。他就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仅此而已……

“你说的对,为了顾全大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她不想与当局者废话,因为他们身在皇家享受了太久太平而又麻木的日子。他们不会了解什么是人权,什么叫生命。

她不指望他会像风权卿一样,即便遍体鳞伤也始终保持着一颗怜悯之心。其实,她与他一样,与世间所有人一样,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而从未顾及过他人的死活。即便是收留厚厚,开导白毅,她都是存了心思的。

第149章 指点

傅凌初的确是没有说他不是的资格。纵观全天下,或许也只有风权卿一人能有说他的不是。但那个呆子怕是不会说出口的,顶多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待人和善云云。一想起风权卿那呆萌的模样,傅凌初就觉得分外欣慰。

如果老天开眼让她早日拿到三角麋鹿的鲜血,她就不用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了。

“你在想什么?”

三皇子见她与自己才说几句就开始走神,语带不满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傅凌初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不会放弃的,怎么取得战争的胜利那是将军的责任,一个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将军才是好将军。而江华他们……不论是一等兵也好三等兵也好,首先他们是人,是宛州国的百姓!既为君王,就应该勤政爱民!”

三皇子愣了许久,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倒想听听如何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傅凌初顶多只会嘴皮子功夫,但这正是她的一大优点。她知道,她不像说书的这么能说,但要说服这个三皇子,她觉得已经绰绰有余。

“我们家乡有个故事,故事里有个名叫诸葛亮的聪明人。他因为错用了一个叫马谡的部下,而失去了战略要地——街亭。敌军司马懿乘势引大军十五万向诸葛亮所在的西城蜂拥而来。当时,诸葛亮身边没有大将,只有一班文官,所带领的五千军队,也有一半运粮草去了,只剩两千五百名士兵在城里。众人听到司马懿带兵前来的消息都大惊失色。只有诸葛亮登城楼观望后,对众人说:‘大家不要惊慌,我略用计策,便可教司马懿退兵。’于是,诸葛亮传令,把所有的旌旗都藏起来,士兵原地不动,如果有私自外出以及大声喧哗的,立即斩首。又叫士兵把四个城门打开,每个城门之上派二十名士兵扮成百姓模样,洒水扫街。诸葛亮自己披上鹤氅,戴上高高的纶巾,领着两个小书童,带上一张琴,到城上望敌楼前凭栏坐下,燃起香,然后慢慢弹起琴来。司马懿的先头部队到达城下,见了这种气势,都不敢轻易入城,便急忙返回报告司马懿。司马懿听后,笑着说:‘这怎么可能呢?于是便令三军停下,自己飞马前去观看。离城不远,他果然看见诸葛亮端坐在城楼上,笑容可掬,正在焚香弹琴。左面一个书童,手捧宝剑。右面也有一个书童,手里拿着拂尘。城门里外,二十多个百姓模样的人在低头洒扫,旁若无人。司马懿看后,疑惑不已,便来到中军,令后军充作前军,前军作后军撤退。他的二子司马昭说:‘莫非是诸葛亮家中无兵,所以故意弄出这个样子来?父亲您为什么要退兵呢?’司马懿说:‘诸葛亮一生谨慎,不曾冒险。现在城门大开,里面必有埋伏,我军如果进去,正好中了他们的计。还是快快撤退吧!’于是各路兵马都退了回去。”

三皇子闻言,露出了欣喜之色。他忙道:

“这位诸葛先生是个难得的人才。”

傅凌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悠悠道:

“他用的这一计,叫空城计。是一仲‘虚而虚之’的心理战术,在战争的紧急关头和力量虚弱的情况下运用这种战术,故意以空虚无兵之势示敌,就可能使敌人疑中生疑,怕中埋伏,从而达到排危解难的目的。”

“你刚才说你的家乡?你难道不是傅将军的……”

傅凌初打着哈欠打断了三皇子的问话:

“我有说过我是傅将军的女儿吗?”

江华还沉浸在傅凌初说的“空城计”里,没有听到他们的讨论。等反应过来,两个人都已走远。他急忙追上前去,好奇地问道:

“傅大人,你与这位诸葛先生熟吗?”

傅凌初的眼皮跳了跳,不答反问道:

“你打听他要做什么?”

江华挺直腰杆,一本正经道:

“拜师啊,若是能学些权宜之计,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兄弟枉死了。”

傅凌初翻了翻白眼,觉得自己问的问题还真是多余。江华那孩子的个性她应该早就清楚才是。除了他最敬爱的大哥江晋,恐怕就是保家卫国的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了。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正直,可惜的是他缺少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大展拳脚的时机。

“你觉得诸葛亮的空城计很好?”

诸葛亮的空城计,似乎一直存在着争议。她不知道《三国》的作者有没有美化诸葛亮。但在她看来,太过刻意的“表演”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诸葛亮端坐在城楼上,笑容可掬,焚香弹琴。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书童。一个手捧宝剑,一个书童手握拂尘。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若是她,绝对不会选择草草退兵。

江华不解地看向傅凌初,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很好吗?”

“故事终究是故事。我说给你听,是想让你分析分析,而不是盲目地模仿。市井流言真假参半,你必须能分别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只有这样你才能掌控全局。切忌谣言止于智者。”

江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

“能否请您指点一二?”

“兵家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知己知彼真的能够百战不殆吗?有时候太过了解对方,反而容易误入圈套。其实诸葛亮做的这场戏并不是给司马懿看的。司马懿身后有位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其实是演给这位曹丞相看的。至于司马懿,他若是替曹丞相除了诸葛亮,那他还有什么用武之地?正是因为他深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所以他即便是看穿了诸葛亮的把戏,也只会掉头就跑。正因为诸葛亮的聪明无人可比,所以他才能保住官位和命脉。如果诸葛亮一死,他的用处也告终止,而朝廷中很多官宦都敌视自己,自己也还没有建立起朝中势力,必然会重新被贬官居闲,壮志难成了。其实拆穿诸葛亮并不难,只要麾下十余万大军,把他围住不就完了?再不济派几个神射手过去射杀诸葛亮,或者派一个小队过去侦察一下,立即就可以拆穿诸葛亮的把戏。所有我觉得‘空城计’的赢家有两个人,一是诸葛亮,二是司马懿。他们了解彼此,心照不宣。彼此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就是会玩弄权谋的人之间的真实较量。”

江华闻言感叹不已,死赖着傅凌初非要她再讲一些类似的故事给他听。傅凌初万分无奈,只好给他演示了一计——三十六计。

她溜了……

轻度沼气中毒者表现为头痛、头晕。中度中毒者可见面部潮红,心跳加快,出汗较多。重度中毒者病情比较险恶,如出现深度昏迷,体温升高,脉搏加快,呼吸急促,同时出现大小便失禁等。

傅凌初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周围人的情况,待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的时候,不少人已出现了沼气中毒的现象。她让大伙儿用最快的速度撤离,解开衣扣和裤带,尽量确保呼吸道畅通。不少看上去较为严重的,她会上前用针刺人中、涌泉等穴位,待到全员完全离开那片奇怪的雾气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几个先前呼吸不畅的小伙子似乎对傅凌初的银针很感兴趣。傅凌初简单地教了他们几个穴位,没想到他们竟然一学就会。

看他们的身材,应该也是三等兵。她忽然想起胖军医说过,因为边境之地,交通阻塞,所以很少有年轻人愿意来军中从事军医一职。想想也对,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拼着性命来边塞之地当个小小的军医?

傅凌初有心栽培,一路来教的十分耐心。三皇子在旁边也学了不少,像是傅凌初讲到人体的两处“长寿穴”,他就听的很仔细。

“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长寿穴。一个是涌泉穴,另一个是足三里穴。涌泉穴是肾经的一个重要穴位,经常按摩此穴,有增精益髓、补肾壮阳、强盘壮骨之功效。肾是主管生长发育和生殖的重要脏器,肾精充足就能发育正常,耳聪目明,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头发乌亮,性功能强盛。反之,若肾肾虚精少,则记忆减退,腰膝酸软,行走艰难,性能力低下,未老先衰。涌泉穴位于足底,在足掌的前三分之一处,屈趾时凹陷处便是。每晚睡前盘腿而坐,用双手按摩或屈指点压双侧涌泉穴,以该穴位达到酸胀感觉为度,每次五十至一百下。可保青春永驻。”

原本十分枯燥的徒步行走,在傅凌初的带领下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少士兵凑到傅凌初的身边,想要偷偷学上几招。傅子御见傅凌初说的神采奕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换做平时他早就开口骂人了。

第150章 三十六计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异常”,傅子御扶着身受重伤的秦将军走的飞快。只可怜了秦将军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傅子御傅大将军实在是太过皮粗肉厚,就算是满地的荆棘,他也能一声不吭地从旁边走过去……

身后传来傅凌初耐心的讲解声,秦大将军终于把心一横,小声对傅子御道:

“将军,可否让末将也听听长寿之法?”

傅子御哼了哼,心里却是高兴自家闺女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转念一想那本事却是颜渊那个情敌教会她的,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傅凌初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股淡然与自信,缓缓地飘了过来……

“足三里穴位于外膝眼下十厘米,大概就是这么长。”

傅凌初怕他们不知道十厘米是什么概念,忙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用自己的掌心盖住自己的膝盖骨,五指朝下,中指尽处便是此穴。足三里穴是胃经的要穴。胃是人体的一个‘给养仓库’,胃部的食物只有及时地消化、分解、吸收,人体的其他器脏才可以得到充足的养分,才能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所以,胃部消化情况的好坏,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而足三里则能担此重任。每晚以指关节按压足三里,不但能补脾健胃,促使饮食尽快消化吸收,增强人体免疫功能,扶正祛邪,而且还能消除疲劳,恢复体力,使人精神焕发,青春常驻。”

“人体周身约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四十八个经外奇穴,共四百零九个穴位。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个穴一般采用按摩手法点、按、揉等不至于伤害人体,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死穴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各种皆有九个穴。合起来为三十六个致命穴。生死搏斗中,作为杀手使用。想要置敌人于死地,找准这三十六个致命穴位下手一准没错。另外,身体正面中央有任脉,身体背面中央有督脉,各有一条特殊经络,纵贯全身。这十四条经络上所排列着的人体穴道,称为正穴,全部共三百六十五处。这些穴道若全包括,人体穴道的总数远超过一千个。”

大伙儿听得津津有味,这么多人居然围着一个傅凌初走得悄无声息。偌大的林子里,除了鸟叫声,就只有傅凌初讲解穴位的声音。

傅子御不是这块料,听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便不再去听。倒是一众士兵翘首听得十分带劲。傅凌初昨夜睡得不好,有些犯困,但不愿扫了大伙儿的兴,又强撑着讲了一些。

这会儿太阳出来了,有了蛇灭门,那些又粗又长的大蛇纷纷避让。他们走过的地方竟然没有一条蛇的痕迹。

傅凌初顿时成了焦点,常常说着说着,捧场的士兵就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赞叹。

“傅大人,可否多讲一些用兵之策?江华在此谢过了……”

江华对方才傅凌初的指点还心怀向往,于是趁着傅凌初喘气的空当,忙插了一句。众人听他如此说,纷纷向傅凌初投去炽热的目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见这群娃这么好学,傅凌初也不好推脱。她挑着眉看了看走在他们跟前的傅子御和秦将军不怀好意地一笑道:

“江华,用兵之策自然要问几位将军,我不过是个外人,如何指点你们用兵之道?”

江华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只见前方傅子御依旧淡定地往前走,只是秦将军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瑟。

他虽为将军,但却是个“官二代”。虽然他还不至于沦落到无能的地步,但他的确急于想要证明自己,让所有人都看看他的实力。这次因为他的自大而损兵折将,他其实才是罪魁祸首,现在要他指点用兵之道?岂不是要他在众人面前打自己的脸?这个家伙居然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一招,当真阴险!

“说笑而已,何必当真。”

正当秦将军气的俊脸煞白的时候,傅子御似是安慰的在他耳边轻言了一句。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让秦将军颇为感动。他们是粗人,平日里不爱说些让人掉鸡皮疙瘩的话,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更加感性。

“你就当给我们说故事,解解闷儿。”

三皇子早就知道她一肚子坏水,见秦将军脊背僵直便已心中有数。这女人着实小气,秦将军得罪她都多久了,她非得借机讽刺他一两句。可怜秦将军就算再有不甘也得忍着,怕是现在外伤内伤,里外都伤透了……

“既然如此,我便跟你们讲讲何谓三十六计吧。”

傅凌初想了想,觉得不能再用“我们家乡”这样的开场白了。于是,清清喉咙,张口便道:

“我曾看过一本兵书,里面有三十六计。第一套乃胜战计,有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第二套乃敌战计,有无中生有,暗度陈仓,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第三套乃攻战计,有打草惊蛇,借尸还魂,调虎离山,欲擒故纵,抛砖引玉,擒贼擒王。第四套乃混战计,有釜底抽薪,浑水摸鱼,金蝉脱壳,关门捉贼,远交近攻,假途伐虢。第五套并战计,有偷梁换柱,指桑骂槐,假痴不癫,上屋抽梯,树上开花,反客为主。第六套败战计,有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走为上。”

傅凌初咳嗽了一声,立即有士兵贴心地为她送上了盛水的竹筒。她嚼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

“我们就先从第一套胜战计说起。其一瞒天过海。据说有一皇帝御驾亲征,领三十万大军以宁东土。一日,浩荡大军东进来到大海边上,帝见眼前只是白浪排空,海茫无穷,即向众总管问及过海之计,四下面面相觑。忽传一个近居海上的豪民请求见驾,并称三十万过海军粮此家业已独备。帝大喜,便率百官随这豪民来到海边。只见万户皆用一彩幕遮围,十分严密。豪民老人东向倒步引帝入室。室内更是绣幔彩锦,茵褥铺地。百官进酒,宴饮甚乐。不久,风声四起,波响如雷,杯盏倾侧,人身摇动,良久不止。太宗警惊,忙令近臣揭开彩幕察看,不看则已,一看愕然。满目皆一片清清海水横无际涯,哪里是什么在豪民家作客,大军竟然已航行在大海之上了!”

第151章 死鸭子嘴硬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秦将军鄙夷地回过头道:

“这不是骗人嘛!”

傅凌初不置可否,但脸上却有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神色。她挑着眉,语带不屑地反问道:

“骗人?听闻贵国有一支特殊部队,名为先行?”

傅凌初挑高了音却并不说破。她懂得点到为止,也相信他们已经心知肚明。先行部队,私底下被众人称作诱饵部队。因为这群人的真实作用就是调虎离山。他们虽然在和平的年代保有一口饭吃,但若是遇上战争,他们便是被弃如草芥的弱者。当局者为了获得战争的胜利往往会采用极端的手段,只要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就算死掉一批人又有何难?

傅凌初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三皇子皱着眉,满面寒霜地看着傅凌初。只听她又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来说说何谓调虎离山。例如宛州国出兵攻打雷州。雷州有一名将,譬如傅将军。他凭借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屡次挫宛州军队。那么这个时候,若是你们应该想些什么法子来对付这位傅将军呢?”

傅凌初柳眉微挑,一边问一边环视众人。众人闻言无不露出迷茫的表情,唯有傅子御浅笑依旧,黑眸微闪。傅凌初见没有应答,放慢了脚步,缓缓说道:

“宛州国自然会把骁勇善战的傅将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获胜就必须先除掉傅将军。但傅将军手握重兵,又深受官民的爱戴,一时半会儿是除不掉的。怎么办才好呢?”

傅凌初大喘了一口气,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因为她的大喘气而紧张起来,她这才悠悠地讲道: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反间计了。如果能使雷州国君对傅将军起点疑心,那么傅将军就会很快被撤换下来。新上任的将军,我们就暂且用秦将军来客串。这位秦将军很有抱负,因为父辈皆是一代名将,所以他急着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在双方经历过几场交战之后,秦将军屡战屡胜,逼得敌军节节败退。那么这个时候敢问秦将军,若是你会怎么做?”

秦将军嗤笑了一声,想都没想就答道:

“自然是乘胜追击,让那些人知道本将军的厉害!”

傅凌初没料到他如此配合,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她耸耸肩,唇畔有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秦将军虽然英勇,但不适合带兵打战。若秦将军一心想着乘胜追击,那么秦将军这会儿可算是中了敌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因为想要攻破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调虎离山是最好的计策。他们就是想让冲动的秦将军离开镇守的城池。只要一出城,敌军便可以将秦将军带出的精兵断成两段,分而制之。秦将军无奈之下只能就地筑起营垒,等待援兵。但援兵早被敌军悉数歼灭。秦将军无论等上多久都不会有人前来救援。”

秦将军本人听得此言,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插嘴道:

“那就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傅凌初冲他微微一笑:

“结果秦将军强行突围,轻易地离开了营垒,再次进入了敌军的埋伏。这一次秦将军终于回天无力,全军覆没。”

虽然这些只是傅凌初的假设,但是那位真的秦将军却已气得眼冒金星,浑身发抖。由始至终,傅子御只字未提。但心中却与傅凌初有着同样的感觉。

其实傅凌初看人很准,分析的也很到位。秦将军心怀大志,可惜祖祖辈辈都是一代名将。这让他从小就背负上了“名将之后”的虚有头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想获得胜利的心情也变得愈加强烈。他想证明自己,想让大家都知道他不输给他的祖祖辈辈。可这种压力却使他变得不够沉稳冷静。所以,他才会被傅凌初牵着鼻子走。自己手下一员大将,居然被女儿当愣头小子来耍,他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在这里,敌军两次使用调虎离山之计。第一次用反间计调走了傅将军这只大老虎。第二次调秦将军离开易守难攻的城池。值得称奇的是,敌军使用的调虎离山之计没有牺牲一兵一卒,且连连得手。削弱对方的抵抗力,减少自己的危险,这才是调虎离山的真谛。如果赔上了数条性命,以惨痛的代价获得了胜利,那只能叫两败俱伤,根本算不上成功。”

傅凌初的声音响彻整片森林,所有人都被她的声音震撼住了。在这里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是一等还是三等,他们都听得心潮澎湃。谁不想在战争中活下来?谁不想与亲人团聚?他们这群铁血男儿甘愿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得就是想保卫家园,保卫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堂堂男儿,可以征战沙场,但若是憋屈地成为诱敌的鱼饵,他们只怕多少都会心有不甘。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提议,所以,我们来比一场。若是我输了,随便你处置。可若是你输了,请你能同意上奏朝廷废除先行部队!”

秦将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垂眸深思的三皇子,又转眼看了看满脸坚定的傅凌初道:

“你想让我上奏朝廷,废除先行部队?你觉得皇上会听我的建议?”

傅凌初点头道:

“我来军中的第一天就打听过你的身世背景。十几年前一场混战中,老将军为了保护当今的皇帝壮烈牺牲。皇帝念及将军忠心护主曾金口玉言,只要小秦将军开口请求,他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秦将军猛地转身,怒道:

“你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本将军的头上!”

“我堂堂男子汉岂会打你的主意?秦将军你想多了……”

傅凌初嘿嘿地傻笑着敷衍过去,只是对她女儿身的几个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抖了抖。可怜不知情的小秦将军被她调戏得哑口无言,只能憋着一口闷气,将脸气得那叫一个白里透红。

“哼!本将军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傅凌初无奈地笑了笑,这位小秦将军还真是死鸭子嘴硬,一点都不可爱!她“啧啧”了两声表示不屑,终于成功地看到秦将军的俊颜被气成了绛紫色。

第152章 命运

一帆风顺一词似乎与傅凌初是永远搭不上边的。像她这种天生容易拉仇恨的体质真是到哪儿都是发光体。他们一行人几经磨难好不容易才摆脱恐怖的丛林回到军营中。结果留守的宋将军竟告知她,重兵把守的军营深夜遇袭,原先安置傅凌初睡觉的营帐被烧成了灰烬!

傅凌初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知道昨夜露宿郊外是倒霉还是走运。得知此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小秦将军。三皇子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写些什么。江晋虽然很想帮她,但他自己的营帐都还没有建好,况且他们兄弟二人已得知了傅凌初的女子身份,刚毅内敛的他自然不会委屈一个姑娘与他们兄弟挤在一处。唯有不知内情的陈寂愿意收留傅凌初,可惜他才刚说了半句就被傅子御打断了。

“住到将军府来吧。”

傅大将军的一句话一时激起了千层浪。只听三皇子笑意盈盈地对傅子御道:

“让一个外人住到将军府怕是多有不便吧?不如住到本皇子那儿去……”

三皇子还未说完,傅子御便冷着脸果断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三皇子身份尊贵怎能与一介草民睡在一处?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有损三皇子的名声。”

三皇子笑意更深,厚着脸皮问道:

“傅大将军该不会以为本皇子有龙阳之癖吧?”

傅凌初见不得三皇子这个鬼样子,便自作主张地同众人道:

“今夜我睡军医的帐中。”

虽然将军府有大床有锦被,是几位大将军的住处。住在这里比较舒适也相对安全,但她不能因为这些而陷傅子御于不义。若是他待自己较为特殊的谣言传了出去,怕是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胖军医一起睡还可以谈谈医术上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被传来查看士兵伤势的胖军医听得此言也甚是欢喜。他本就对傅凌初赞赏有加,若是住在一处,就可以与她探讨一些疑难杂症了。

三皇子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言,只是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怎么也收不回来。傅子御见此心里很不是滋味。傅凌初本就是他的女儿住到将军府有什么不对!被这三皇子这么一搅合,他与女儿朝夕相对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不过,这位三皇子看他家凌儿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总觉得多了一种让人看不透的不安情愫在里头。莫不是三皇子真有龙阳之癖!傅子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当真是糊涂了,这怎么可能……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傅子御怒瞪三皇子的眼刀子依旧锋利。深知内情的宋将军尴尬地笑着,若是让三皇子知道,傅凌初就是傅将军的女儿,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了,暂且……先瞒着吧!好歹傅凌初是宛州国名义上的太子妃候选人啊。一个是深受宠爱的三皇子,一个是内定的未来太子妃,似乎哪边他都得罪不起啊……

傅凌初虽然决定要跟胖军医一起睡,但她还是不想跟他说明自己就是他干女儿的身份。她在丛林里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回来后又要处理那些受伤的士兵。直到日落,她才有时间清理那些被背回来的尸体。

这些人大多是秦将军的手下,个个膘肥体壮,那满是肌肉的胳膊条条都比她的大腿粗。她耐心地给这些人擦好身子,消好毒。看到被咬得头骨开裂的,她就拿来绣花针,将他们外翻的头皮补好。看到缺胳膊少腿的,就拿树枝充当他们的胳膊腿儿。她在颜渊的折磨下见惯了血腥的场面,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看着他们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她还是会觉得心疼。

那是一种久违的存在感,仿佛这种心疼在存在过一世。后来她的心受了伤,什么感觉都麻木了。但风权卿活的那样真实,是他提醒了她。她所受到的伤害都已过去,与现在已经没有半点关系。她一直都想努力生活,重新开始。但那颗心总是麻木地像是行尸走肉。如今,她感到原来她也是有心的人。终于感觉离那呆子的心近了一点。若是风权卿,看到这么多死状凄惨的士兵,一定会难过的吧?他总是这么傻,哪怕这些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哪怕他们与他根本就不是同一国的人,他也会因为他们的逝去而感到惋惜,一定!

傅凌初扯了扯嘴角,脸上溢出无奈的笑来。她连自己都不了解,却已经这么深刻地了解他。谁说呆子没有人爱,她就无比热烈地深爱着他。

傅凌初一边做事,一边放空,不知不觉已将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全都清理好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头都发出“咯咯咯”的恐怖声。

她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抬起头看向天际。这才发现天边的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月亮替换。她的头顶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可她竟不知是何时挂上去的。

胖军医端着吃的远远走来,见到傅凌初已将那些士兵修得整整齐齐,还给他们换上了士兵统一的着装,一时没能忍住,眼角竟泛起了泪光。

“这些孩子我每一个都瞧着眼熟。我没有孩子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你瞧瞧,前几天还都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胖军医喃喃地将手中的食物递给傅凌初。

“有生便有死,您也别太难过。”

胖军医摸了一把泪,看向傅凌初道:

“你也累了一整天了,吃完饭好好歇着吧。今夜我来为这些孩子们守灵。”

胖军医说着便要推她进去,傅凌初拗不过只好转身进了帐内。她虽然能心如旁骛地帮他们修整仪容,但这并不表示她可以在这些尸体面前进食。其实她很佩服那些将尸体背回来的士兵们。他们是被人瞧不起的三等兵,他们的身材矮小,甚至没有强壮的体魄和肌肉。可他们再一次让她看到了他们的善良与毅力。她有预感,他们总有一天会成为精英,保家卫国,乃至平步青云……

胖军医的营帐里堆满了各种药材,他还有一个试验台,上面放着很多粉末。她嗅了嗅,惊讶地发现胖军医居然在配治疗哮喘的药方。

想起药方,傅凌初突然就想起三皇子为了救她而被大蛇咬中时的表情。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欠别人人情的感觉不好受啊。她见还有一些生甘草便包了一份,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胖军医见她出来,忙问她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傅凌初扬了扬手中的药包,头也不回地边跑边道:

“突然想起有个人的伤势还未处理完毕,我去去就回。”

因为江晋的关系,傅凌初跟伙房的人也十分熟稔。她跑到伙房让负责做饭的伙头兵弄了点绿豆,又亲自煎了浓汁,让他给三皇子端去。做完这些,她才觉得自己是获得了解放,终于不再担心还欠人一个人情了……

不过,她想得太简单了。像三皇子这种厚脸皮的人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动作当成是报恩。他只当傅凌初是向自己献殷勤,犹如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

所以当即三皇子便换了件骚包的衣裳来寻她了。那会儿傅凌初正吃好了饭,躺在床上思念远在青州的风权卿。结果一阵风灌入,硬是打断了她的思呆愁绪。

她见三皇子神清气爽地迈着步子走到她的床边,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坐到了她的身边。她立刻拽紧了被褥,警惕地看着他道:

“干什么?入室行凶?”

三皇子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他冷哼一声,嗤笑道:

“你以为你的小命值几个钱?我想要你小命还用得着亲自动手?”

傅凌初挑眉看他,懒洋洋地道:

“哦?我小命不值钱,那宛州国未来太子妃的命值不值钱?你皇嫂的命值不值钱啊?”

三皇子一听“皇嫂”二字,浑身一僵。他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得意洋洋地正冲自己挤眉弄眼,忽而朗声大笑道:

“你这算是不打自招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凌初也不打算隐瞒,她认真地看着三皇子用极其严肃的语气对他道:

“我擅自混入军营的事儿无关他人,要罚就罚我一人,不要牵连无辜。”

三皇子可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客气地同自己说话,刚冒上来的优越感一下子被不可思议所取代。他愣愣地看着傅凌初,许久才回过神。

“你觉得我会罚你?”

“难道你不会吗?”

傅凌初立刻反应过来,极快地反问了一句。三皇子见她一副精明的样儿,又知道自己中了她的圈套,不由笑道:

“你赢了。”

傅凌初得意地冲他眨眨眼道:

“全在意料之中。”

三皇子突然问:

“你为什么会嫁给璟王?”

傅凌初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其实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无数遍。当初为什么她会嫁给风权卿?若是为了帮清源拿到安魂珠,那她又何必替那雷州公主受这个罪?后来她想通了,这就是命运。就如她注定会来到这里一样,她注定会爱上风权卿,至死方休……

第153章 伴君如伴虎

“三皇子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傅凌初朝三皇子微微一笑,像抛绣球一样将问题抛给了三皇子。三皇子低头拢了拢袖口,唇畔浮现一抹淡然的笑意。她越是含糊地想要掩盖过去,他就越是好奇她的真实心意。他到现在还是不愿相信,她的意中人竟会是青州国的傻王爷!既然她都这么问了,那他便坦白地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想,他希望听到的答案么……

“本殿下自然希望你说,其实你是身不由已,你对那青州国的三皇子一点干系都没有!”

傅凌初撩了撩眼皮,横过去一记眼波。那眼神颇有几分娇嗔之态,撩拨得三皇子一阵心惊。凶悍的傅凌初突然这么娇媚起来,他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不过,那一段段流淌过他心间的麻麻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三皇子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傅凌初便似笑非笑地张开了薄唇,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你怎的不敢骂风权卿傻子了?”

傅凌初的话让三皇子浑身一僵,只听她顿了顿,继而用鼻子嗤了一声道:

“三皇子何必自欺欺人。”

他身为皇室最得宠爱的三皇子,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只要他勾勾手指头,要什么绝色女子没有?可这个傅凌初实在气人,从头到尾就没将他当成一个尊贵的皇子来对待过!他从小就在胭脂粉堆里摸爬滚打,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不像女人的女人!哪个女子不爱浓妆艳抹,穿锦衣华服?她偏偏喜欢像男人一样,发束脑后,穿粗布糙衣。他经常看着她那素净地不沾一点脂粉的脸出神,他在想,“女为悦己者容”,她是不是因为没有心仪的男子,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整日素面朝天?

后来,他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在她的眼里,他和那胖医生的地位是一个样的,怎么说呢?她看他的时候,眼里没有神采。唯有提起风权卿,那个以傻著称四国的青州国三皇子时,她的眼睛才会显得格外有神。

“你不能对他动心!”

不知为何他突然憎恨起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柔光,那是她想起风权卿的时候,下意识的真情流露。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她这个时候的眼睛亮的有多刺眼!

“我对谁动心,与任何人都无关!”

傅凌初有些生气,她最不喜欢自己的感情被别人左右!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旁人休想介入她失而复得的宝贵人生!

三皇子见她语气强硬,忍不住眉头一拧:

“你难道忘了你的身份吗?你不是雷州国的公主而是我们宛州国未来的太子妃!”

傅凌初皱了皱眉,只觉得三皇子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的身份不劳您来提醒我。至于你们宛州国未来太子妃……抱歉,我没接到皇上的任何旨意,就算有,我也不会同意!我的婚姻大事由我自己做主!我稀罕嫁给谁就嫁给谁!哪怕是天皇老子也休想勉强我另嫁他人!”

傅凌初冷冷一笑,亮晶晶的眸子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与刚烈。三皇子与她对望许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难道不顾傅将军的死活了吗?实话跟你说了吧。傅大将军手握重兵,又深得民心,父皇早就对他心怀不满。若不是近年来边关动荡不安,还需用到傅子御这尊战神,或许……”

三皇子端详了傅凌初一眼,见她紧皱双眉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只无奈地继续说道:

“将你赐婚给太子的主意是皇后娘娘提出来的。她可是个聪明人,太子若是娶了你,你爹便是太子的后台,到时候就算是父皇也要看在你爹的份上给太子三分薄面。你爹也会因你而全力支持太子。都说傅将军爱妻如命,爱女如痴。既然将军夫人已经亡故,她自然会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张扬出去?”

傅凌初突然出声问了一句,三皇子先是一愣,而后大笑道:

“你不会。”

“伴君如伴虎,若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我爹也不会镇守边关这么多年了。你说的对,我爹很疼爱我,我的确是他的软肋。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是随便捏的软柿子!我倒要看看,若我抗旨不尊他会如何处置我?”

三皇子突然笑得如沐春风,声音更是温和地像要滴出水来。

“傅凌初,你竟这般可爱!哈哈……你这样就挺好!也千万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他的那双鹰眸如同利剑一般锋芒毕露,刺得风权卿心砰砰地跳。

“好了,我的事情就不老您操心了。别忘了我可是有夫之妇!”

傅凌初将带着婚戒的手递到他的面前晃了晃,继续道:

“除非风权卿不要我了,不然我可是会赖着他一辈子的!”

她从不认为自己乖乖地听从皇帝的安排嫁给太子,傅子御就会高兴。虽然她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但全天下的父爱都是一样的,她体会的到来自傅子御的那份慈父之心。她一定一定会代为转达。

三皇子望了她一眼,忽而松了口气:

“风权卿真可怜,居然被你给缠上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中居然还带着淡淡的酸味与羡慕。傅凌初挤出略显扭曲的笑来,锋利的眼刀子不着痕迹地横了过去。

“是啊是啊,他的确有够可怜的。”

她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嗖”地一声,一把菱形的暗器擦过她的发际钉在了不远处的矮树上。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刚才若不是三皇子拉了她一把,或许那把菱形的暗器就不是钉在矮树上,而是她那木讷的脑门上了。

三皇子见她发愣,忙将往自己身后一拉。边拉还边不解气地大骂道:

“你不是还要缠着风权卿一辈子吗?怎么?难道想化作厉鬼缠着他不成?”

傅凌初一听,肺都气炸了。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天灵灵地灵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第154章 兵行险着

三皇子将碎碎念的傅凌初拽到一边,笑眯眯地对她道:

“看样子你欠本皇子的人情债是还不清了……”

傅凌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解开自己的衣领。三皇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不过是习惯性地调戏她几句而已。她不会真的要……以身相许?

这个念头才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傅凌初伸进衣领的手便已抽了出来。她拳头微握,指尖竖着数根纤细的小针。三皇子勉强压制住心里的震撼惊诧,轻声问道:

“你这是……”

傅凌初双眸一凌,甩手就将手中的银针笔直地朝前方的大树射了过去。银针唰地没入了树叶,只听“沙沙”几声之后,又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你在做什么?”

三皇子原本都已经都摆出备战的姿势了,没想到傅凌初想他一步出了手。不过她出手也太弱了点吧?几根绣花针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啊?正这么想着,便听那棵树下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刺客从上面摔了下来。

傅凌初嫣然一笑,眸中溢出一片动人心魄的流光溢彩。她朝那棵树大步流星地走去,不料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那人足足比傅凌初高出两个头来,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手中握着两头长着倒刺的武器,二话不说就冲傅凌初劈了过来。傅凌初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中的武器,顿时觉得嗓子发干。她脚下一阵虚软,仿佛一池春水缓缓地从脚底淹上了心口。

“别犯傻!”

三皇子一声惊呼,将傅凌初彻底唤醒。她咬了咬牙,抬手硬生生地接下了那重重的一击。尖锐的倒刺霎时没入了她的手腕,顿时血涌如注。三皇子暗骂了一声,才想上前帮忙。又见傅凌初冷然一笑,反手便握住了黑衣人的武器。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疯狂。要知道被长有倒刺的武器击中当下是不会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但是拔出的时候一定会连皮带肉,疼彻心扉……

然而,她的反应只是笑,望向他的眼里还带着犹如鬼魅夜叉般的怜悯。

她的五指嵌入了那细小的倒钩之中,淋漓的鲜血顺着手腕淌了一地。别说没见过如此场面的三皇子了,就连嗜杀成性的黑衣人都不禁愣了数秒。都说十指连心,她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地直接撞了上来!

作为一个杀手,他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只要买凶之人出的起价钱,无论是谁,他都能不眨一眼地全部杀光。朝臣将相乃至皇子,什么样的人他没有见过?跪地求饶的,四处乱窜的,惊声尖叫的,破口大骂的,就是还未见过主动送上门的!可她的眼神哪像是前来赴死的?她那双晶亮的眸中分明就带着冷冷的戏谑之意。

“我认得它!”

傅凌初五指收拢,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狠戾。

“它曾闪过我的夫君!害他现在还躺在床上……”

黑衣人皱了皱眉,手中微微用力。但他惊愕的发现她竟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武器!尖利的刺从她的手心穿了过去,那沾着鲜血的钩子还不断地滴着血。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傅凌初面不改色地逼近他道:

“可你的身高,不对……”

傅凌初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心中却想着这就是风权卿那时候为她所承受的疼痛。

“是谁?究竟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

她步步紧逼,全然没有一点身为被袭之人的自觉。三皇子见势不妙,忙上前大声喊道:

“不要伤害她!”

黑衣人心中飙泪,这光景根本就不是他在伤害她啊!傅凌初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武器握的死紧。黑衣人又不能弃甲而去,这要是传出去他还不被笑掉大牙!他看了一眼已经阵亡的同伴,忽而想起雇主的话来——只要拿到她身上的扳指就算完成任务!

他是个杀手,杀个人就跟切水果一样,没多大感觉。但今日的傅凌初明显是吓到他了。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

他把心一横,干脆放弃了刺杀傅凌初的念头,低头就朝她的手指上看去。那个扳指给傅凌初戴着太大,所以为了避免丢在丛林中。她早就拿绳子串了系在脖子上。

但那黑衣人不知道啊!见她十指光溜溜的,顿觉一阵心塞!

“玉扳指在哪儿!”

从不与“猎物”说话的黑衣人忍不住冲她一阵狂吼。傅凌初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才反应过来。

三皇子顿时清楚了黑衣人的目的,见傅凌初不停地在流血,他没好气地对傅凌初喊道:

“把那破扳指给他吧!要财总比要命的强!”

傅凌初好笑地回道:

“抱歉,我不认为他能要的了我的命!”

远处的烛光映着傅凌初的眼,熠熠生辉。一如深夜湖面的月光,皎洁而又神秘。她很少有这种明艳动人的时候,但那一刻她却美得令人不可逼视。

就在旁人为她那一笑而失神的空当,傅凌初以一掌轻轻地拍在了黑衣人的身上。跟黑衣人纠缠了那么久,她的力气早就已经耗尽。这倒刺中含有剧毒,若不是她清楚胖军医的能耐,她也不会拿命去搏!

风权卿若是知道她兵行险着,肯定又要在她面前故作忧郁引她愧疚泛滥。想着那呆子一脸委屈的模样,她竟有种说不出的欢喜。那份爱意已然入骨,只是愚钝如她竟浑然不知!

“嘭”地一声,强壮如牛的黑衣人应声倒下。他庞然的身躯激起了飞扬的尘土,也同时模糊了她的眼……

她制敌的方法很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兵家最为下等的计谋。但她却觉得她用的其所。为她对千鸟阁少当家的承诺,也为那三角麋鹿的血,更为昏迷不醒的风权卿!

她眼前一片黑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也应声倒下。她的耳朵贴在地上,似乎听到了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过了许久,她感到有人伸手将她轻薄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不是风权卿……她闭着眼,泪水自眼角滑落。原来习惯是那么的可怕,但你熟悉了一个人的怀抱时,另一个人的怀抱就会再暖,也不会暖到心窝里去……

第155章 神机妙算

傅凌初醒来的第一眼,便见三皇子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半明半暗地投在他月牙白的长衫上,美好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少年。

“醒了?”

负手而立的某皇子听到身后的动静,竟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傅凌初喉咙干涩难忍,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虚软的身子。结果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她的手心窜了起来。一股电流般的灼痛之感一下就唤醒了她半睡半醒的木鱼脑袋。

傅凌初倒吸一口凉气,才撑起一半的身子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知道疼了?”

三皇子转过身来,脸上晃过一道明媚的光影。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如玉暖生烟。

傅凌初咳嗽了一声,又愣愣地低头看了眼被白纱缠成了猪蹄的手。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开始慢慢回笼。她似乎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事情?

“你可真是了不得啊,居然以一人之力俘虏了两名刺客。真不知道该说你英勇无敌好,还是蠢钝如猪的好。”

经三皇子的这么一提,傅凌初才回想起她错过了什么。她忙趴到床边,对着他道:

“他们现在被关在那儿?”

三皇子皱了皱眉,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对刺客的事这么上心做什么?你现在应该安心把身上的伤养好!”

“他们不是刺客,他们应该是来抢一样东西的……”

傅凌初知道夜探军营是大罪,更何况看三皇子的样子,明摆着是想深入调查此事。但她的私事她不喜欢让外人插手。更何况,这两个黑衣人很可能与之前的杀手同属一个组织。凡是有关风权卿的,她都不想轻易错过。她一定要亲手逮到那个害她的呆子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

“你都受重伤了,你还说他们不是刺客?”

三皇子默然地望着她,深沉的黑眸之中闪过一丝波动。

“就算他们不是他国派来的刺客,那也是想要取你小命的杀手,你觉得傅将军会轻易放过他们?”

傅凌初想方设法近他的身,可不是真的要去送死。她这么做的目的在于她与那黑衣人就算面对面地较量,也不一定会赢。她就是个天生的冒险者,而这一次她赌赢了。黑衣人的确没将她的小命看在眼里,所以她才能安全地活到现在。但傅凌初还要顺藤摸瓜,好不容易找到了藤,她没理由为了发泄而亲手斩断这个来之不易的线索。

“三皇子说笑了,我的小命能值几个钱?他们想要的应该黑市少主的玉扳指。所以我的手握住兵器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直愣愣地盯着我的手指看。”

要是傅凌初不提,三皇子怕是早就将那黑市少主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听傅凌初这么说,他倒是也怀疑起那些黑衣人的目的。

若是他国派来的刺客,那没理由会放着他这个皇家三公子不动,而去招惹一个弱不禁风的愣小子啊!

“就算是为了玉扳指而来,但你受伤也是事实,你觉得傅将军会轻易放过他们这对难兄难弟?”

傅凌初咳嗽了一声,用嘶哑的声音回道:

“那三皇子打算怎么处理?”

“自然是乱棍打死!”

三皇子挑眉,面对刺客没有一点怜悯。傅凌初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道:

“你若将他们乱棍打死,那我受的苦岂不白费?”

她要近身才能准确地施针,而她费尽心机地在黑衣人胸口施针就是为了让他们说真话!傅凌初知道杀手最宝贵的便是信誉,若是任务失败,他们也绝对不会苟延残喘。一般杀手的齿缝间都藏有毒药,若是行踪败露,被人发现,他们就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咬破毒药外面的隔离膜,使毒药以最快地速度将他们毒死!

“他们死有余辜!”

三皇子还以为傅凌初妇人之仁,想起她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他就满肚子的窝囊气!她再怎么彪悍,也是女人!是女人就该娇弱地躲在他的身后寻求保护!而不是一味地上前赴死!

“他们对我还有用,不能就这么死了!”

傅凌初固执的脾气又发作了,索性不与他继续争辩下去。而是强忍着痛楚,用屁股挪到了床边。她靠着床头缓缓地坐了起来。几个简单的动作下来竟已累得浑身汗!

“你想在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三皇子见她如此,皱着眉上前来扶。傅凌初也不矫情,借着他的力就站了起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们。你带我去找他们吧。”

傅凌初悄然看向三皇子,而三皇子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不耐。

“女人真是心海底针!”

三皇子的眼中似有无奈,却在转身的那一瞬染上一抹宠溺之色。傅凌初是真的累坏了,丛林回来的疲惫,加上休整尸体花了不少力气。又跟黑衣人缠斗了许久,还负了伤。每一件事她都做到筋疲力尽,但冥冥中又似乎有力量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她靠着三皇子,边走边道:

“其实我早就猜到他们会来。你还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的营帐被人放火烧掉的事吗?我去过现场,发现周围有很凌乱的脚印。后来我又问了当日的值班小将,小伙子说因为傅将军不在,军营中缺少人手。即便是着火也没人顾得上救活。当晚就一个帐篷着火,里面又没人也就随它烧了。既然没人接近,又怎么会有带灰的脚印。我一想便肯定纵火者是来找东西的。但什么东西在大火中烧不坏呢?”

三皇子恍然大悟,大叫道:

“是玉!”

傅凌初眼神微闪,低声道:

“没错,是玉!那些人第一回根本就没想烧死我。但他们也错算了我不仅在帐内,还将玉扳指随身携带。他们找过之后发现没找到,便确定了东西就在我的身上。所以才萌生了将我一并除去的念头。”

三皇子忍不住调侃道:

“你竟如此神机妙算……不过,你的小命似乎还不如一块玉扳指值钱。”

傅凌初自嘲地笑了笑道:

“大概我在全天下人的眼中都不如一块玉扳指值钱。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傻瓜愿意将我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上……”

第156章 审问

纵使这个玉扳指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她也能毫不犹豫地在它与风权卿之间做出选择。一个死物在她的眼里始终比不得风权卿的半根头发。但这世间,有多少人会这么想呢?

地位越高,权利越大,对死亡的恐惧就会越深。就如“她”告诫自己的那样,各国硝烟四起的最根本源头就是容器。一个可以与任何型号匹配的身体,是多少垂垂老矣的王者垂涎的目标。别说一枚玉戒,就连她的身体都是一颗定时炸弹。她偷得了十年的美好时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终止。但至少她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捍卫这场跨越了空间的爱恋……

因为傅凌初遇袭的时候三皇子也在场,所以两个黑衣人是被当成刺客送到刑房里的。边境之地的刑房很简陋,因为这里关押的都是一些逃兵与俘虏。

像这么潮湿黑暗的小地方平常是不会有大人物光顾的,但今天却接二连三地来了一批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第一个来的是身负重伤,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白色绷带的秦将军。其次是宛州国的战神傅子御傅大将军,再是傅将军身边的得力副将宋将军,而后是三皇子的尊驾莅临。

牢头们提心吊胆地为这些大人物们端来了座椅,细算之下竟发现他们身后竟还藏了一个长的白白净净,一副三等士兵打扮的帅小伙儿。他愣了愣,还是恭敬地转身为她寻了个座儿。

他们没有直接去关押刺客的牢房,而是到了隔壁的刑房。这里跟电视剧里的刑房很不一样,很干净,也很宽敞。只不过四周黑乎乎的,倒真有点刑房的阴森气氛。他们的椅子背对着一面墙。他们正对面的墙上有个绑人的十字架。那是用来捆绑犯人的地方,上面还刻着一道道沾满血迹的鞭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傅凌初没想到不过是来审个犯人,居然也会惊动这么多人。她看了看脸色苍白,半死不活的秦将军,又看了看满脸戾气,眉头紧锁的宋将军,顿时觉得自己身边气温骤降,两人身上飘出的冷气简直可以与冷气机媲美。

她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晶亮的双眸随着那一声锁链撞击的声音闪动了一下。她的身边开了一道小门,从外面照进来一缕暖暖的阳光。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夜行服的黑衣人被老头狠狠地推到了地上。他闷哼了一声,额头撞到了冰冷的地面上。那长爬了满脸的长发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不过隔着那些碍眼的长发,她还是能感觉的出他眼里的尖锐与狠戾。

为了避免他咬舌自尽,傅凌初让人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块布,布里装了麻药,能够让他的舌头麻刀说不出话来。其实傅凌初根本就没有指望他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她走到他的面前,随意地坐了下来,的脸上没有意思嘲弄,反而带了一丝淡然。

“你想杀我吗?”

傅凌初话音刚落就从自己的袖口抽出了一把匕首,她将匕首抵在脖间突然扬唇笑道:

“你刚才皱眉了,其实你不想我死。”

众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默契地那眼睛横她。可是傅凌初却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快速地收回了匕首。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任务失败就必须自尽对吧?”

傅凌初把玩着匕首,问的有些心不在焉。就在众人以为刺客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他突然哼了一声。

“别费劲儿了,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将你用来自尽的毒药丸给收起来了。我听说,这个世界上有各种酷刑。就是不知道哪种相对而言比较体面了……”

傅凌初笑了笑,见他依旧面不改色,忽然来了兴致,随口问了一句:

“我小时候可怕痒了,不知道身怀绝世武功的你们怕是不怕……”

傅凌初见那人眸光一黯,心中暗喜道:

“我听说有种刑罚比凌迟还惨,叫什么笑刑。这名字听着搞笑,但实际上却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刑罚。首先将犯人的手脚绑紧,然后在脚底涂满蜂蜜,白糖汁或食盐,再牵一头羊来,让它尽兴地去舔犯人脚底上的‘美味’。一旦被舔干净就立即将蜂蜜或盐水再度涂满其脚心,使山羊不停的舔,直至犯人最终大笑而死。这个过程会让受刑者奇痒难忍,无法克制。而人在持续狂笑的时候,肺里的空气会越来越少。最终犯人会因失去呼吸能力,而狂笑致缺氧窒息而死亡。更惨的是,由于这种刑罚短时间内不会造成致命伤害,所以行刑一般会持续数个时辰。”

在场怕痒的人一听脸都绿了,这种憋屈的死法实在不太光彩,倒不如千刀万剐死得痛快!

“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傅凌初笑眯眯地凑上去,嘴里却说着这般残忍的话。那牢头见这群大人物还没发话,这白净的小伙子就开始“威胁”犯人了,一时对傅凌初的来头大感困惑。

在场哪一个大人不必三等兵强?但这几位大人居然都心甘情愿地看着她胡闹,居然也不开口阻止。三皇子都还没发话,他这个小小的牢头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拿他那困惑的小眼神不断地瞅着笑意盈盈的傅凌初……

“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回答就行。但若是你的口供与你同伴的不一样……”

傅凌初眯起眼睛,警告意味十足。若是当个反面教材,她相信自己也能演好黑帮大姐大这个角色。离开风权卿的她,果然与善良搭不上边儿……

“你的目标是这枚玉扳指是吗?”

傅凌初拿着那枚玉戒在他眼前晃了晃,而那刺客的眼睛竟也随着玉戒来回移动。

“不摇头?那就算你点头了。”

刺客猛地一愣,黑着脸愤愤地捏过了头。傅凌初也不介意,挪到他面前又问:

“你的雇主是男的?”

刺客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不屑,傅凌初点点头道:

“没想到居然是女的。”

第157章 攻心之术

所有人都困惑地看着傅凌初与那刺客一同坐在地上。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取下塞在刺客嘴里的布团,而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了他许多问题。她问的问题大多与昨天的刺杀事件有关,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并未借机扯上三皇子。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自问自答,虽然看上去像是她一人在猜,可她每自问自答一次,那刺客的脸就明显深沉几分。

“你知道你的雇主是什么样的人吗?”

那刺客闭了闭眼,显然是不想傅凌初继续往下问。傅凌初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原来是这样啊……你也不知道啊。来人,把他放了吧。”

傅凌初从地上爬起来,素净的脸上已然没了方才肆意的模样。她指了指愣在一边的牢头,对他道:

“放了他。”

那牢头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可怜兮兮的双眸直愣愣地看向傅子御。见傅子御看着傅凌初,眼中带着柔柔的笑意。他又万分无奈地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挑着眉,见牢头迟迟不肯放人,不耐地咳嗽了一声说道:

“还不赶紧放人?”

大人物总算发话,牢头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为那刺客开锁。急性子秦将军突然一抬手道:

“慢着!”

他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傅凌初像是一点都不意外他的阻止,而是摸着下巴,带着吟吟笑意看着他道:

“秦将军有何贵干?”

“你说他不知道难道他就真不知道?这刺客私闯军营,谁知道是哪国派来的探子!绝对不能放虎归山!”

傅凌初前世的时候曾选修过心理学课程。刚巧那节洞察面部表情微反应的课她听得格外认真。

孙子兵法中说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句话讲的就是攻心的重要性。实际上,攻心之术,并非在兵法中才能用得上,在生活之中,同样大有用武之地。

所谓攻心,就是利用心理战术来不战而胜。攻心的目的是驾驭人的思想,从思想上使其妥协,甚至使其诚服,而非利用职权或是武力使其屈服。攻心的关键是根据不同对手的心理对症下药,从而达到你所想要的效果。

刚才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的目标是这枚玉扳指是吗”,这个问题其实是她已经肯定了答案的。按理说,她没有再问一次的必要。但她却问了!目的就在于观察刺客的面部表情。结果这个刺客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快速地眨了下眼睛。这是下意识的肯定答案。所以,傅凌初便放心地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的雇主是男的”?其实她问话的方式也有很大讲究。若是她问“你的雇主是男是女”或许她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刺客听到这个问题,脸部线条明显放松,所以傅凌初很确定,对方是个女的。若是她说中了,那刺客的表情应该会是紧张,他会皱眉或者是闭眼才对。

其实傅凌初并不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可以说她满脑子都是理论,但前世的她却从未结合实践去验证过。所以,她才会活的那么失败,以至于到了另一个时空才恍然原来她的前世是白活了二十多年……

但现在的她懂得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来获得更多。哪怕是一点点消息,她也不绝不放过。她要找出那个害呆子变成“睡美男”的罪魁祸首!让她尝尝一睡不醒的滋味!

“秦将军这是不相信我?”

傅凌初知道秦将军为人古板,无论做什么都想着按规矩办事。而这两个黑衣人好死不死被他先入为主定位为刺杀三皇子的刺客。所以他潜意识里将二人当成了巨大的威胁。

“你想为他们说情?”

见傅凌初这么问,秦将军这才忽然想起她的来历。论私闯军营,眼前这个名为傅凌初的家伙似乎比那两个刺客还要可疑。想起他们之前都还过的好好的,似乎所有不顺的事情都是在她来了之后。又想起自己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三皇子就倒在她的身边。秦将军立刻调转枪头,对准傅凌初道:

“若说来历不明,除了刺客,这里似乎还有一个。”

傅凌初一听,心道这是要旧事重提跟她算帐来了……

她苦笑着瞥了一眼傅子御,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她沉吟道:

“你说的来历不明的人可是我?”

“哼,是谁谁知道!”

秦将军面色阴沉,一双利眼直视她的眼睛。

傅子御见自己的部下用怀疑的眼神审视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傅凌初抿着唇对他笑得格外温柔。他心下一惊,觉得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果然,傅凌初对秦将军温柔一笑道:

“我是来历不明,但至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秦将军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莫不是忘了是谁救过你的一条小命?”

秦将军闻言,顿时面红耳赤。他憋着气冲傅凌初吼道:

“你少妖言惑众,来救我的明明是傅大将军!”

傅凌初妖冶一笑道:

“哎呦,是吗?傅将军?当真是这样的?”

傅子御心道果然麻烦来了。但傅凌初当初的确为了救秦将军大战毒蛇,最后还躺在他的怀里奄奄一息。现在秦将军这么看待傅凌初,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秦将军,你可真是误会这位……咳咳……”

傅子御差点就说漏了嘴,被口水呛了一下立马就改口道:

“傅大人了……若不是她奋不顾身地杀了那条大蛇,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救不了你。”

秦将军听傅子御这么一说,脸更红了。他继而掉头看向三皇子道:

“三皇子您倒是说句公道话啊!”

三皇子就等着看傅子御怎么替傅凌初开脱,结果秦将军倒是把问题抛给了他了。面对傅凌初闪着精光的眼角,三皇子只有干笑面对。

“傅将军说的有理,秦将军你能得救当真得多谢谢这位……咳咳,傅大人……”

三皇子弯了下腰,对傅凌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158章 试探

傅凌初岂会不知他笑得如此奸诈是何企图,.三皇子见她又对他露出母老虎一般的凶悍表情,脸上的笑容只增不减。他抬了抬手朝那满脸惶恐的牢头挥了挥,淡声说道:

“放了吧。”

那牢头惊出了一身汗,听三皇子下令,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重头到尾最莫名的当属那位刺客。他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一番盘问下来,他什么都没招,倒是问话的人把什么事儿都给料准了。

他眯起眼看了看傅凌初,似乎想要在她身上看出些什么。但她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三等兵,瘦瘦小小不堪一击。唯一不同的是,她长的分外清秀,露出的肌肤也不似一般士兵黝黑壮硕。他知道她是个女人,只是她整张脸都透着一股英气,没有半点闺中女子的柔媚。

傅凌初大咧咧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

“我知道你们刺客都有自己的骄傲,一旦任务失败或暴露了行踪都得自行了断。当然,你若想死我也绝不拦着,只是能否请你帮忙带一句话给你们主子。”

傅凌初压低声音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只需帮我将这句话带到便好。”

傅凌初的鼻子很灵,就是因为太灵,所以她才能闻出刺客身上带着的淡淡药香。而这种药香,她曾在黑市少主的身上闻到过。

她对千鸟阁了解不多,但她犹记得她问过千鸟阁少主白毅是否是千鸟阁的人。她当时会问这个问题,并不是她对白毅有所怀疑,而是想确定这个组织是否仅是简单的贩卖情报的组织而已。

现在看来,千鸟阁除了贩卖消息似乎还兼职杀人越货。千鸟阁似乎是白毅的过去,她不想过多干预,却也不得不防。

若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千鸟阁的人认钱不认人。那她下次跟那白少主谈条件的时候可就得悠着点了。

虽然她怀疑下重金刺杀她的人是个女子,但也不排除白少主早就知道此事。他与她之间早有交易,却还收下雇主的银子来对付她?他是不信任她的医术,还是无法抗拒金钱的诱惑?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是想借机来试探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三皇子都发了话,牢头自然不敢轻待。三两下就解开了刺客身上的绳索,又给他脚上的铁链开了锁。那刺客踉跄着朝傅凌初走了几步,一边扯出塞在嘴里的布条,一边闷笑道:

“你如此本事,主子这回可算是有救了。”

他出人意料地朝她鞠了一躬,直起身便旁若无人地越过众人,走到了门口。

“主子说过,千鸟阁有千鸟阁的规矩,就算是死也不能向外透露雇主的半点消息。但若是……千鸟阁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傅凌初是聪明人,当下就听出了白少主话中隐含之意。

“你就这样走了?不取我的性命了?”

她佯装大方地张开双臂,笑吟吟地逗弄着那个满脸阴晦的刺客。

“不瞒你说,那位雇主已经是第二次上千鸟阁买你小命了。若不是看在你医术还算不错的份上,我们主子也不会放着大把的金子不赚,非要留你一条小命。你……好自为之吧!”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见她的旁边站着清一色的男人,一双浓眉微微一皱。是什么样的女人混迹男人堆中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她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那双眼却总是带着笃定的笑意。仿佛世间所有事情都瞒不过她的一双眼睛。

他是千鸟阁的人,却并不是顶级的杀手。此次任务也只是夺回玉扳指,“杀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只是他们都低估了她的实力,恐怕连他的主子也没料到他们会被生擒,还在昏迷的时候被清走了含在嘴里的毒药!

“好走不送,不过你的同伴暂时不能跟你一起回去。我会在指定的时间内将玉扳指跟他一并送还。让你的主人准备好伙食费和住宿费……”

傅凌初笑得一脸得意,他试探她就是信不过她了?那她也得闹闹脾气,刷下存在感。

那刺客回头看她,不紧不慢地回道:

“还请你……好好善待他。”

傅凌初朝他摆摆手:

“放心吧,一准好吃好喝伺候着。”

秦将军一连瞪了傅凌初好几眼,结果见她还是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气得只能用鼻孔出气。

直到那刺客走远,三皇子才开口问她:

“是千鸟阁少主要杀你?”

三皇子这么一问,傅子御便紧张地插嘴道:

“他们为何要杀你?是何人想置你于死地?”

傅凌初干笑着回道:

“哪有人想杀我,这就是个小小的误会,是误会,哈哈哈……”

三皇子不怒反笑道:

“误会?你以为我们的耳朵都聋了?那家伙说有人想要你的命,而且还雇了两回凶!说吧,你得罪了何方神圣?看本皇子有没法子帮你一把!”

傅凌初怪异地看他一眼道: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三皇子一听气得跳脚:

“好哇,全当本皇子自作多情了!”

傅凌初撇撇嘴,想也不想地回道:

“你是挺自作多情的。”

三皇子听到这话,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傅子御面无表情,似乎还嫌女儿这话说的太轻。这三皇子的花名可是响彻各国的,他傅子御这一生最痛恨负心之人!若是有这种招蜂引蝶的花花公子靠近他的宝贝女儿,别说皇子就连皇帝都得先过他这一关!

傅凌初见傅子御这么紧张的样子,闷笑道:

“一场玩笑不必当真,三皇子和各位将军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刺客口中的主子说的可是千鸟阁的主人?”

傅子御双眉紧皱,目露忧色,可惜外人在场他不能好好关心她。但他眼里透露出的满满慈爱,傅凌初还是感受到了。

她放柔声音,耐心地解释道:

“那千鸟阁的少主患有顽疾,他有求于我,却又放不下心,所以就跟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将军不必介怀,他若有心杀我,我也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能被她的银针射中,就说明这两个刺客的身手在白毅之下。白家少主若真想要她小命也不会派出两个菜鸟来刺杀她了……

第159章 去黑市1

这一次毫无防备的丛林探险让秦将军的精英部队全军覆没。为此秦将军十分自责,居然带着伤,玩起了负荆请罪。刚巧边关动荡,无数殇州难民涌入关口,傅子御奉旨平乱,根本没空处理秦将军的失职之罪。

傅凌初与胖军医整日都在黑市搜刮药材,更是无暇顾及这位秦大将军。于是,可怜的三皇子就暂时成了秦将军的“监护人”。

甩掉了那个黏人的三皇子,傅凌初显得更加肆无忌惮。她跟胖军医每天军营黑市来回跑,将那黑市上淘来的药材一车车地往回运。

连日来她到处奔波,每日都在捣药做药,胖军医的营帐太小,容不下搜刮而来的所有药材,大半珍贵的都被运进了将军府后院。这几日,傅凌初为了制作催化丹没少出入将军府,来去匆匆便也混了个眼熟。

闲暇之时她也跟将军府里的卫兵聊天,知道宛州国虽然没有战事,但贼寇颇多。傅子御镇守边关除了他国入侵之外,还要时常出去剿匪,因此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有一群常年居住在国境交界处的百姓,因为贼匪的骚乱曾求助过傅将军。宋将军怕是敌军的调虎离山,从不敢轻举妄动。”

傅凌初一边晒着药草一边听巡逻的小卫兵与她唠嗑。这一回,她总算是听到了点新鲜事儿。于是抬手抹了一把汗,冲那小兵微微

一笑道:“那傅大人可曾同意静观其变?”

小兵正了脸色,皱着眉道:“傅将军是主帅,哪能擅自离营。秦将军运送粮草的时候倒是与那些贼寇碰过一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傅凌初蹲在地上,一手拨弄着药材一手托着腮望着那一脸凝重的小卫兵。

“我也是听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傅凌初见他一脸神秘,不由一笑道:“行了,别卖关子了。你爱说不说。”

小卫兵见她兴趣缺缺,一本正经道:“说了你别不信,听说秦将军那回差点儿就回不来了。那贼匪夺了粮草,跑了!那可是军粮,那帮贼匪也敢去夺,你说是不是不太可信?”

傅凌初甩了甩木筛子上的药材,嗤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你们秦将军本就不是将才,丢了粮草还是小事,若继续这样自大无脑,目中无人,说不准哪天连小命也给丢了……”

那小卫兵闻言肃穆道:“休得胡说,秦将军乃是将门之后。”

傅凌初冷笑道:“将门之后又如何?再辉煌的过去都是祖先开辟出来的。不思进取,只会坐吃三空。只有对自己狠点再狠点才能打破‘富不过三代’的诅咒。”

“那怎样才能当一个好将军?”

傅凌初闻言一愣,随即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当真想知道怎样才能当好一个将军?”

小卫兵舔了舔嘴角,那张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是将军府的巡逻兵,也是一个瞎了眼的毫不起眼的小士兵。刚入伍那会儿,他因意外而瞎了一只眼。按照程序,他会被遣返回家。可他是个孤儿,又瞎了一只眼,傅子御瞧他可怜,便留他在府里做个巡逻的小兵。

其实,傅凌初早就发现将军府里的巡逻兵全是一些老弱残兵。这些人若是出了军营就只能受冻挨饿,是傅子御给了他们一个家,将他们安顿在了将军府……

难以想象,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心思会这么细腻。那张紧绷的脸,冷冰冰的外表下竟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

“想,我想像大将军一样,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小卫兵想了想,忽而大声地像她这么宣告道。傅凌初吃了一惊,而后失笑道:“你觉得什么样的将军才是好将军?”

小卫兵脸色微红,眼里燃烧着憧憬的火焰。他热切地看着傅凌初,想都未想便道:“像傅将军那样杀敌万千,震慑四方的就是好将军!”

“杀敌万千,震慑四方?这点土匪头子恐怕也能做到。”

傅凌初不禁出言打断小卫兵的憧憬,冷眼看着他道:“一味的杀戮便是战争。只要有战争,国家便不会安定,百姓也不能安居乐业。一个好将军空有一身武艺是不行的,他还必须具备聪明的大脑和一颗仁慈的心。”

傅凌初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一边捣弄着药材,一边睨了眼藏在假山之后的人影,缓缓道:“好比傅将军,他若不是心怀仁慈,又怎会留你们在将军府里?他有勇有谋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一颗仁心。无论哪国的百姓,都不愿忍受骨肉分离。战场,永远是夺取生命的墓地。所以,一个好将军不是会打战,而是怎样去避免交战。”

小卫兵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傅凌初又讲了墨子“非攻”的政论,直到假山之后没了动静才将晒好的药材收拾了一番。小卫兵临走时满脸刚毅,许是想通了什么。

直到夕阳西下,傅凌初才才想起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掐指一算才恍然,原来是交还玉扳指的日子临近了……

从前考试,傅凌初就十分擅长临时抱佛脚。但这回做的都不是书面功夫,想要帮那千鸟阁少主治疗哮喘,必须用到拔罐。但这儿没有现成的拔罐器材,只能叫人去林子里砍些竹子来做。

她考虑了许久,才找了陈寂让他去林子里砍了一些竹子过来。用来拔罐的竹筒不宜过长或过短,过长者重量较大,容易脱落,过短者由于管腔容积小,吸引力亦小不易吸着。

她亲自挑选了几个还算合格的竹筒,花了点时间用刀子刮去青皮和内膜。想这那位少主是个细皮嫩肉的,又给罐口磨去了刺。因为磨平罐口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她只弄了几个就失了耐心。倒是胖军医瞧着稀罕,也学她的样子做了几个。讹了人家不少药材,不做点事实。下次想坑人就没那么容易了。想着黑市人流量大,或许真能找到三角麋鹿的鲜血。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做起事来也利索很多。

第160章 去黑市2

夜凉如水,月色撩人。

傅凌初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离了,于是叫人烧了一大锅热水,好好的泡了一泡,连日的奔波让她难得放松,泡在热热的水里,她突然很想风权卿,但好在竹筒罐已经做好了,现下只待将那白家少主的病治好,她就能拿到三角麋鹿的血回去看他。重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深吸了口气,傅凌初收回思绪,伸手摸着脖子上的玉扳指,轻轻勾了勾唇:“这样的好东西,还真不想还给白家那少主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烛火微闪,几步之遥的窗户突然极短促地啪嗒一声,有人落在地上,樟木地板微微一动,傅凌初心中一紧,迅速拽过屏风上的衣衫,将自己上下裹了个严实,凌声道:“谁?”

幽暗的烛火还在晃动,一双素缎绣暗花的云靴出现在屏风下,隐约可以看到同色的裙摆,傅凌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轻声一笑:“我还当哪里来的盗贼,原来是你。怎么还没到约定的日期?你就按耐不住了?难道是担心我把这扳指私吞了不成?”

屏风后的人未动分毫,倒是咳了两声,气息略有些不稳,道:“你不会的。”说完又咳了两声,补充道:“我来看看你这几日过的好不好。”

傅凌初自然知道他来是什么意思,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倒是承蒙你还挂心,我过的尚且还好,只是前几日出了些小状况,倒也没什么问题,反观你倒是几日不见,气息变得越发不稳了。不如,你先出去片刻,待我穿好衣服,好好地给你把把脉,你看如何?”

白君易靠着屏风,想到傅凌初此时说这话时的表情,苍白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也没再说什么,倒真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影子越来越远,傅凌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忙从浴桶里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又将头发随意的挽在后边,才走了出去。

白君易坐在桌前,手里端着茶杯细细打量着什么,烛火下的剪影像是一幅泼墨画,当然如果他的脸色不是那么苍白的话,会更好。

傅凌初咳了一声,他回过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处阴影,一脸无害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让她想到了风权卿。

顿了顿,她缓步上前,劝道:“你的身子不适合喝这些凉茶。”

“是吗?”白君易笑得温柔,从一旁茶盘中翻过一个精致的瓷杯,优雅地斟上一杯,放到傅凌初面前。“凉茶微苦,最能润肺消火。”

看着那双握着白瓷的手指节分明,傅凌初挑了挑眉,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那竹筒罐做的精细她倒是有先见之明,接过茶杯,缓缓啜了口他递过来的凉茶,苦涩在舌尖蔓延,让她不由皱了眉:“但这种苦,我不大喜欢。”

白君易笑笑,俊美无匹的脸上有着了然的无奈,“比这还苦的药都喝的下去,怎么一杯凉茶就不喜欢了?”

傅凌初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坐到他对面,伸手将他的手腕拽了过来,动作麻利的让白君易一愣,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就被她个堵了回去:“你的身子到还好,只是这哮喘之症不比别的,话太多也不大好。”眼看着白君易脸色有些发黑,她诧异道:“你会武功?”

白君易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苦笑道:“虽然我身患重症,但作为白家的人,若是连点拳脚都不会,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傅凌初皱了皱眉,又拽过他另一只手,见脉象依旧虚浮,不由严肃了起来:“若是可以,我还是劝你以后少用武功,虽然患了你这种病症的人也需要适量锻炼,但不代表要用到武功,过度运动反倒会加重你的病情,今夜你自己一个人来,怕是一路用了轻功。现在是不是胸口闷疼,如同针扎?”

“你是说,我现在病情加重是因为我用了武功?”白君易声音微沉,一丝忧郁浮上眉间,不知想到了什么。

傅凌初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轻微变动,摇了摇头,道:“也不光因为武功,这种病但凡运动量过大都会发病的。我看你今天这样,回去的时候最好不要用轻功了,不如试着散散步,溜达溜达,夜里的空气新鲜,对你也有好处。”

这话她说的半真半假,哮喘的人是不能剧烈运动,但白君易用的轻功大抵也算不上什么剧烈运动,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回报”一下千鸟阁的不杀之恩。

“你说的是真的?”白君易微微挑了眉,一双修长的眼睛带了点点精光。

傅凌初面不改色,收回自己的手,顺便将脖子上的玉扳指拽了下来,递给他:“白公子既然不信我,又何必与我立下那十日之约,如此一来,今夜你应该去寻你相信之人为你诊病,岂不干脆?”

白君易盯着她看了半响,终究是她掩饰的太好,他竟然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半响,他咳了一声,道:“咳咳……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信你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我还是懂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傅凌初斜睨他,笑笑:“我只求能早日治好你的病,换回鹿血,去救我的呆子,也并没有其他的意图,白公子你也大可不必担心,当然,你若是担心我的本事,你也自可以去找比我更有本事的人。如此,不知道白公子是否放心了?”

白君易没说话,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傅凌初这番话确实说到了白君易的点子上,可既然对方已经说得如此之清楚,他又不好再说什么,良久,点了点头:“今夜之事,确实是我多心,但我只想提点你一句,你的命可不止一个人觊觎,还望你好自珍重。”

傅凌初皱着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淡然道:“这些我自然会自己解决,只要千鸟阁不插手,我应该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

闻言,白君易不由勾唇一笑:“只要你治好我的病,我自会包你活的长。”

“你放心。”

收回自己诊脉的手,傅凌初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他,道:“这里是我这段时间治的药,你先拿着,若是觉得呼吸上不来,就含一颗,虽不能根治,但关键时刻保住命是没有问题了。”

白君易也不扭捏,顺手接过来,道:“今日的话即已说明,在下也不便久留了。”

听到他要走,傅凌初顿时松了一口气:“也好,十日之约将近,我为你治疗的器具也筹备的差不多,你且回去好好调养身体,待约定之日,我必亲自上门。”

说完之后,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记得还是不要用轻功了,走回去吧。对你身子好。”

白君易眯着眼,仍旧半信半疑,只是傅凌初的表情太过正经,实在也不像耍他的样子,他只得点了点头,收了内力,缓步走了出去。

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中,傅凌初嘴角不由噙了一抹邪笑,虽然不知道这里距离千鸟阁有多远,但她相信绝对不近,她向来不是个善良的人,睚眦必报是她的本分,一个体弱多病被人伺候惯了的娇少爷,走上一夜的路,怕是没什么好受的。

一想到白君易要吃些苦头,傅凌初心中大块,在院子里赏了会儿月,想了想风权卿,才慢悠悠的回房睡了。

这一夜,睡得倒是安稳香甜。

一直到第二天那小卫兵来喊她,她才从床上爬起来,用了早膳,胖军医,便来找她,手里捧着一套做好的竹筒罐。傅凌初拿起来一个个仔细观察,心中不由叹道这胖军医虽然长得大大咧咧,这手下的功夫倒细致的很,几个小东西被他做的都赶上专业的师傅了。

胖军医见她一脸佩服,心中也有几分骄傲,道:“这种小玩意儿倒也好做,我随便动了几下手,你且看能用不能用吧。”

傅凌初自然听出他的骄傲,笑了笑,道:“东西做的十分精致,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连日来倒是辛苦你了。”

“你说这话倒是见外了。”胖军医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不觉问道:“用这个给白家那小子治哮喘,真的行吗?”

傅凌初抚着那罐子,想到风权卿此时还躺在青州,敛了敛目光,像是跟他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必须可行,只有治好了他,我才能拿到鹿血。”

胖军医见她如此模样,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唇边的一句鼓励:“我相信你。”

傅凌初回头看着他,笑了笑:“不说这个,既然这火罐做成了,不如我先给你试试,就是没病,这东西也能将体内的湿毒排出来,用过之后,包你疲惫尽除,一身爽利。”

胖军医一听,眼中一亮:“当真?”

“那是自然。”傅凌初看了他一眼,心知这几日,胖军医也是疲惫的,这火罐既然做成了,自然不能先便宜白君易那个狐狸。只是,还未等她给胖军医拔上火罐,就又出了状况。

白君易他,犯病了。而且此次十分危急,怕是不行了。

傅凌初听到千鸟阁的人来报,先是愣了一下,失态紧急,也不好通知其他人,只得先抱起火罐,拽上胖军医,一同随报信之人回千鸟阁。

昨夜白君易他一离开就犯了病,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戏耍了他,让他走了一夜夜路,被秋天的寒气伤了?一想到此处,傅凌初又否定了自己,白君易的身子还没差到走一夜路就能犯病。

如此说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是装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傅凌初实在不明白这个病怏怏的少主到底是想做什么,倒是胖军医见傅凌初一路上紧皱着眉,还以为她是担心白君易,不由出声安慰她:“那小子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死,总不至于刚刚出现能救他的人就死了,那也忒没福气了点。”

傅凌初摇摇头:“他此时的病来的突然,我怕有别的事情。”

胖军医不明白:“别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伸手掀了马车上的车帘,傅凌初苦笑道:“上次刺客的事情还没完呢,你忘了?”

这么一说,胖军医也紧张了起来,胖胖的脸上横肉也跟着颤抖:“那此次你我走的如此匆忙,连傅将军和三皇子都没告诉,万一真的跟上次千鸟阁的刺客刺杀你有关,我们此去不是凶多吉少吗?”

傅凌初相信白君易没那么无聊,昨夜才谈了,今天就又后悔,不像是他的作风。只是胖军医此时紧张的摸样倒是十分滑稽可爱,她忍了忍没忍住,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胖军医一见她笑了,脸色不由更黑了,道:“生死关头你还笑得出来,我们此去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你倒是笑些什么?”

傅凌初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伸手拍了拍胖军医的肩膀,道:“放轻松一些,你如此紧张,倒不像看惯生死的大夫,再说,就算真的是有诈,我陪着你一同死,你也不亏不是。”

原本听到前边的话胖军医心理松了一松,但听到后边,他的心就又被提了起来,伸手拍开傅凌初,怒道:“少咒我,我还没活够呢,再来你的医术我还没学完呢,你也不能死。”

傅凌初见他是真的生气了,赶紧收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正经道:“你放心,你和我一同出来,我会护你周全的,再说,我还有要救的人,自然也是不能死的。”

胖军医见她这么说,才放松了神色,道:“那你也警惕一些。出门的时候就该带点毒药。万一遇到危险也能拼他个鱼死网破。”

傅凌初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想了想,含糊道:“鱼死网破不好,我们争取网破,鱼别死。”

胖军医表示赞同,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争取网给他弄破,鱼给他活着。”

一路两人说说笑笑,紧张的气氛很快一扫而空。转眼就到了目的地。

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胖军医立刻又紧张了起来,倒是傅凌初想知道白君易的情况,伸手掀了车帘,就要下车,结果还没踏出去,就见白君易那货如众星捧月般站在不远处。

她皱了皱眉,看着他,咬牙道:“刚刚你的手下去跟我说,你可是病的厉害,要死了?怎么,这不是精神着呢吗?”

她的话刚说完,白君易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侧的一个侍卫已经替他开了口,怒喝道:“大胆,竟然对我家少主如此无礼。”

傅凌初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道:“我同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难不成千鸟阁都是这样的规矩?”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被白君易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傅凌初。

“是我千鸟阁无礼了,傅大夫,先请吧。”

白君易这一套先礼后兵做的甚好,傅凌初却不领他的情,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看着他,却未动分毫,只做了惊讶状,道:“十日之约还没到,你请我来这千鸟阁是什么意思?你先说明白了,我再下去,不然小命都没了。”

白君易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若是想要你死,你此刻便已经是死的了,还能由着你在这跟我一同说话吗?”

傅凌初想了一会儿,道:“你得说明白了,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个人,你护着我,也得护着我带的人,你这里可是虎狼窝,一个个卧虎藏龙的,我可是怕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胖军医在一旁猛点头,附和道:“恩恩,虎狼窝,虎狼窝……”

白君易咳了一声,倒觉得自己的病是真要犯了。

第161章 治病

由于千鸟阁在江湖上一直是以神秘莫测的存在,能有幸一睹其真实面目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再没见到这里之前,傅凌初也听过几个关于千鸟阁的传闻。

最夸张的是有人说,千鸟阁之所以叫千鸟阁是因为里边养了说不清的鸟,而且极其奢华,就连地面都是纯金铺的。

如今真正看到,傅凌初不得不承认,谣言果然就是谣言,一丁点的可信度都没有。眼前的千鸟阁别说是鸟了,就是鸟毛也没见着一个,也并不奢华,反之门前的一片翠竹,倒显得有些清雅,更像是富家的书斋。

比起白君易每次出门的排场,他的家倒是要低调得多。而且傅凌初最喜欢的便是他这片竹林里修的这条石子小路,极是幽静,而且不远处还有潺潺清溪。

傅凌初突然有几分想回到青州,把风权卿带来养身子的冲动。

白君易见她一直打量四处,又不说话,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

傅凌初看了他一眼,老实回答:“我在研究外边江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千鸟阁,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白君易颇有兴致的哦了一声,笑道:“江湖人都怎么说的?”傅凌初凝眉想了想,道:“江湖那些传言,都太夸张,不提也罢,要我说,你这园子修的真不错,尤其是眼前的一片竹林,环境清幽,而且空气新鲜,若是闲来无事,你这样的病症倒可以去多走走。”

白君易平时倒没注意过这院子修的什么样,如今被她一提,还真觉得这院子确实合他自己的心意,片刻,又问“那你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傅凌初摇摇头:“我对建筑学不大擅长,就只是觉得好看罢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食无肉使人瘦,居无竹使人俗,可见你也不是俗人。”

白君易想说什么,恰巧一阵风拂过,嗓子一着风,顿时咳了起来,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倒是被憋得通红。

傅凌初忍不住伸手扶住他,敛了眉眼间的笑意,正色道:“我昨晚给你的药呢?”

白君易抬了抬手,缓缓的平复自己的呼吸,颤声道:“无妨,只是被风冲着了。”傅凌初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想象到,一个人患了这种病苦苦支撑了这数十年该有多不容易,而且还是在医疗技术比较落后的古代。怕是步步维艰,她看着他起伏的胸膛,皱着眉头:“我们还是快到你的住所,我先为你拔罐施针。”说到这又忍不住出口抱怨:“刚刚就不应该同意让你的下人离开,还将我带的胖军医也拉走,一会儿谁帮我打下手?”

白君易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傅凌初咬咬牙,直接拽过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再次问他:“我昨晚给你的药呢?”却见他摇了摇头,傅凌初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声道:“你不会没带在身上吧?”

白君易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傅凌初顿时吼了出来:“我辛辛苦苦将那药研制出来,就是给你戴在身上应急用的,你平时不带,那不是枉费我一番心血吗?”

虽然怒气难平,但此时的白君易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傅凌初从自己身上的包中,取出两支金针,隔着衣物刺进他胸前的两处大穴,白君易只觉得胸前微微一痛,喉咙间那股子燥热便消散了许多,刚要开口,便被傅凌初兀自打断:“别说话了,这里的风大,你倚着我,快点到房里才好。”

白君易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方向,却不敢真的倚着她,他虽是体弱多病的身子,说是瘦弱,但毕竟还是个男子,重量自是不轻,而且尽管她不挑明,白君易心中还是将她当女子看待的,男女有别的道理他也自是明白。

傅凌初没看他,但也大约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道:“我只是一个医者,若是相信我,就将你全身心都交给我。”

白居易咬了咬牙,终于不再死撑,两人挨得近,感觉的傅凌初身上的温热和淡淡的药香,白君易的脸浮上了一层与病症不同的红。

傅凌初正担忧他,也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等到了他的住所,傅凌初也没有什么心情再观赏,将他扶到床上,从自己身后的药箱中将金针和竹筒罐拿出来,然后扭脸对白君易道:“我现在需要酒精和火,你叫人准备,顺便将随我来的那个胖军医叫过来,我需要他帮我。”

白君易还沉浸在刚刚的软玉温香中,并未听到她说什么,倒是傅凌初将东西准备好,大大方方的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淡淡道:“你脱,还是我帮你?”

她突然的靠近让白君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她拽着的衣领给制止,侧过脸不敢直视她:“脱……咳咳,脱什么?”

“衣服啊。”傅凌初说的面不红气不喘,可白君易一听,脸顿时变得通红:“脱衣服?!咳咳,为何要脱衣服?”

傅凌初挑了挑眉,道:“我要给你拔火罐,肯定要脱衣服的。”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红透了的耳朵上,不由冷冷一笑:“你自己也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我对你是没有一丁点兴趣的,若不是为了麋鹿的血,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这一段话如同一盆冷水,顿时浇熄了白君易刚刚冒出来的一点想法,很快他的神色恢复自如,脸上挂上了拒人千里的浅笑,道:“恰恰我也一样。”

说完之后,他伸手按下了床边不知道什么机关,片刻时间,便有几个黑衣侍卫站在了门外。齐刷刷的喊:“少主吩咐。”

傅凌初小小震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自如,开口道:“我现在需要酒和火,还有陪我一同来的那个胖子,你们快点找来。”

结果她说完,眼前的几个黑衣人并未动分毫,她扭脸看向白君易,只见他笑笑,冲那些人点了点头,那几个人才转身离开了。

傅凌初咂咂嘴,叹道:“果然大组织,倒是挺训练有素的。”

白君易没有说话,动作缓慢的解着自己的衣衫。傅凌初也没在搭话,专心的将需要用到的药材分好。

白君易半躺在床上,看着她低头忙碌的背影,轻声道:“三角麋鹿已经有线索了,相信很快便能找到。”

傅凌初正专心分类药材,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被莫大的喜悦给冲了一下,手上一抖,险些把药撒了,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问道:“很快是什么时间?”

白君易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即便是明天能取到三角麋鹿的血,你也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要治好我的病,才能将血拿走。”

要是换做平时他这么说,傅凌初一定有些气恼,但今日听到三角麋鹿的消息,她心情好的顾不上这些,轻笑道:“我知道,你放心。”

一想到很快就能回青州治好风权卿,傅凌初也恨不能现在就将白君易的病治好。手下的动作更麻利了几分。

白君易却觉得她笑得实在扎眼,干脆闭上眼不去看她。

两个人各怀心事,倒也落了个清静。

但很快清静就被打断了,傅凌初刚刚将药材分好,只见眼前的门被狠狠撞开,一个庞大的身影正朝她扑来。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将来人看清,忍不住咳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小傅,你没事吧?白家那小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说完,还上下仔细打量她,白家那小子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幕,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质疑自己长得有多像坏人。

傅凌初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他倒真的犯病了,你快帮我把这些竹筒内侧抹上酒。”吩咐完傅凌初走到床边,递给白君易一粒药,又道:“你趴着,嘴里含着这药,一会儿若是不舒服,就说话。”

白君易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傅凌初没有回他,帮他翻过身,手指在他背上的几处穴道,按了几下,只听身下的白君易闷哼一声,她顿了顿:“疼吗?”

白君易疼的直哆嗦,却摇了摇头:“不疼。”

胖军医看着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道:“看不出你这个病怏怏的小子,还有几分骨气。”

白君易勉力一笑,不再说话,傅凌初看着他已经有些疲惫,拿过之前调好的药,涂在刚刚按过的大穴上,然后冲胖军医,点了点头:“火,还有竹筒罐。”

胖军医赶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然后看着她熟络的将火在抹了酒的竹筒罐上一点,然后快速的扣在白君易那几处大穴上。

一套动作下来如同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豫和耽搁。

拔完火罐后,傅凌初又检查了一下,见没什么地方漏气,才问白君易:“现在什么感觉?”

“感觉背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拽着,虽然有几分疼,可却很舒服。”他这话说的全是实话,刚开始见她点火的时候,他还有几分紧张,但一拔上,他虽然觉得背上的肉被揪的疼,可胸口的闷感却好了不少。

傅凌初听他这么说,放了心,回头冲胖军医嘱咐道:“一炷香之后,将这些罐子取下来,我去准备金针。”

“嗯,你去吧。”

没有什么差池之后,傅凌初又嘱咐了门前的黑衣人,去将莲子桂圆肉枸杞子和猪肝熬汤,开始几个人对她的吩咐还有些犹豫,但见她拿着白君易的玉扳指,便立刻去准备了,傅凌初不得不再次感叹着玉扳指的好。

一炷香之后,傅凌初看着白君易身上几个黑黑的圆圈,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最近上火了?”

白君易看不见自己的背,又想起前两天的事情,无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还是少操劳一些。”伸手在那几处按了按,傅凌初取了金针,慢慢的扎了进去,很快便有发黑的血珠流出来。

反复了几次,傅凌初才收了针,取了帕子将他的背擦干净。

整个过程中白君易连哼都没哼一声,这让傅凌初还挺佩服的。又给了他一粒药丸,道:“你起来将衣服穿好,注意这两天别碰水,也别着了风。”

白君易将药丸塞进嘴里,脸上的神色却没变,慢慢坐起身子,看着收拾竹筒罐子的傅凌初,问道:“这样下去,要多久我的病才能痊愈。”

傅凌初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胖军医着急了,看着白君易,不悦道:“治你这种病能着急吗,你生出来就病症就已经入骨了,治起来当然要麻烦得多……”

白君易依旧看着傅凌初,打断胖军医,淡淡道:“那三角麋鹿怕是三日之内必到,到时候,你就要离开去救那个人?”

傅凌初手下的动作一顿,回头挑着眉看他,道:“我答应要治好你,就不会失约,麋鹿的血找到,我自然会有我的打算,这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

话刚说完,白君易正要说什么,门外就有人来报,有人硬闯千鸟阁。白君易眉头微微一皱,压下心中的烦躁,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只听门外的人回道:“属下并不知道是何人,但那人却是来找……来找傅大夫的。”

傅凌初一愣,随即明白,一定是她和胖军医早上来的匆忙,被将军府的人误会,这才派人来找她了。

歉意的笑笑,傅凌初小声对胖军医道:“可能是将军府的人,怕我们出事所以来了。”

胖军医也是一脸的担忧:“要真是他们,可别出什么乱子。”

一旁的白君易听了清楚,掩着嘴咳了一声,冲门外吩咐:“将人请进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莫要伤了他们。”

傅凌初看了他一眼,见他气色好了许多,真心道了声谢。

白君易掩着嘴,一副无需道谢的模样。

胖军医见他那副样子,凑到傅凌初身边,小声耳语:“这小子阴阳怪气的,你长点心。心里有点提防。”

傅凌初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胖军医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傅凌初继续没听清:“你声音大一些,我耳朵不大好。”

一旁的白君易,瞟了瞟他俩,好心替胖军医回道:“他说我阴阳怪气的,你长点心,提防我。”

他的话一说完,傅凌初顿时有些无语,胖军医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倒是白君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自认长得还算不错,为何你们对我都像防十恶不赦之人?”

傅凌初对他长得不错表示赞同,耐着性子与他解释:“前两****的玩笑太过了一些,我倒是无所谓,但我身边的人都着实吓了一跳,对你自然没什么好态度,再来你今日之事做的不妥,若不是为了鹿血,我都想在你的药里下砒霜。”

白君易眼里含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

胖军医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们的?今天一早叫人将我们骗了来,我连早饭都没吃呢。”

傅凌初扶额不语。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傅凌初隔了老远就听到三皇子的声音,不由皱了皱眉。

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向门外。胖军医见她往外走,连忙也丢了手里的东西,跟在她身后。

傅凌初一开门就见三皇子带着一众卫队和千鸟阁的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顿时感到一阵头疼,咳了一声,冷声打断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三皇子一见她,原本满是怒意的脸,顿时松了下来,几步跨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她,问道:“你没事吧?他们可对你做了什么?”

傅凌初实在不喜欢他挨自己太近,退了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淡淡道:“我没事,他们什么也没对我做,只是白公子病发了,我来替他诊治罢了,走的匆忙,没来的及告知府里的人。”

三皇子听到她如此说,提着的心也彻底放下来了,却还有些愤愤难平,道:“这群没有规矩的死奴才,方才一直拦着本皇子。想来你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几分规矩。”

傅凌初实在讨厌他这幅模样,没理他,对院中千鸟阁的人道:“这些人是来寻我的,没有恶意,我刚刚给你们家少主针灸完,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们还是先下去吧。”

千鸟阁的人都知道傅凌初是白君易请来的贵客,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三皇子显然还想说什么,傅凌初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只好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胖军医见状,凑了过来,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被千鸟阁的人请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三皇子脸上又再次不悦起来,怒道:“早上本皇子去找你们,结果院子里的小兵说你们一早就被一群衣着奇怪的人带走了,还说什么少主什么,本皇子想来就是这个千鸟阁做鬼,这才带了队人马来找你们。”

傅凌初听完,淡淡道:“看来三皇子也确实很闲啊。”

第162章 等风来1

大舜十五年,十月,江北整整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有所缓释。

我倚在阁楼窗口,静静的看着院落中的清雅男子,晚起的残阳,落在他身上,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在人间。

阁楼外的风冷的刺骨,他穿的单薄,一杯接着一杯将烈酒灌入喉间。我想上前递给他一件衣服,却只是想了想,然后作罢。支起下颌,打量着他深邃的轮廓。

今天是十月初七,恍恍惚惚已jingguo了整整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梅花开了十度,我却浑然未觉。

每一年的今天他都会来我的紫荆阁,可他从不进门,只是坐在院子里,静静的喝酒。而我就坐在阁楼上看着他,不去招惹。

“半夏……叶半夏……”他忽然开口喊着我的名字,唇瓣如雪,微微的颤抖。我听的清楚,竟有些心疼,很多年前,他也曾唤过我的名字,只是那时候喊出来就不像现在这样清冷。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伸手环住双臂,抬头看了看被残阳染红的天空,那年也是在相似的夕阳下,他挺直着脊背,淡淡的看着我,说梅花开了,便娶我过门。那时的我脸红的像云霞,羞赧的将绣了两个月的鸳鸯帕子塞在他的手心。

当时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其实没用多少时间,就在一瞬间,心里被掷进了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就在最深的地方扎了根。

那些陈年往事就像一扇破落的窗,推开了,就再也合不上。我低下头,凝望院中喝的伶仃的男子,觉得短短十年,那人还是那人,只是有些心事却不再是当年的那般境地。

当初一切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提醒我,曾经我也那么努力的想要与一个人共度一生。

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差不多占全了。

我成不了佛,因为我看不透。就好像若是能重新再来过,我就一定不会跟他再有牵扯。

我承认我有点懦弱。

十年前……

在江北城的十渡桥之上,雾雨岚岚。

我还是江北叶府的三小姐叶半夏,而他已是战功显赫的护国将军洛迟。

当我将手中唯一的纸伞,递给他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清冷的眉眼,我眼角含了笑,声音却一派平静:“若洛将军不介意,我们可共撑一把纸伞。”

纷纷雨下,打湿了他头发,我犹豫了一下,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递了过去。

他打量了那帕子半响,却没有伸手去接:“你是?”

“江北叶府,叶半夏。”我看着他,手中的纸伞更偏向他了一些。

他顿了顿,又看了看我,终于将那手帕接了过去。淡淡开口:“原是叶府三小姐,既然小姐不介意,那洛迟便谢过了。”

我没想过他会接过我的帕子,愣了愣,抬头正对上他清冷好看的眉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帕子并不突兀。

终于,我咬了咬唇,稍作犹豫,缓步上前,立在了他的身旁,当时的动作有些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手掌。冰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

清风拂过,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说:“不谢。”

我和他第一次jiànmiàn,那时年少,喜欢一个人只需一眼,他到底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十渡桥下看了他那么久,那么多眼。才能提起勇气走到他面前。

在那之后,我也曾见过他几次,可每次都没能与他说上话,我甚至以为,或许我跟他的缘分真的就只不过是十渡桥上的一把伞。我有些难过。

这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娘亲总是在一夜一夜苦等我爹未果说的一句话,她说:“有些东西从来都是不能强求的,强求了就有了执念,但人的执念往往都是用来折磨自己的。”

那个时候我听不懂她说的意思,现在想想似乎明白了一些。

岁月匆匆,一晃已是晚秋,定北侯的拜帖送来叶府,邀请二哥前去五阳山狩猎。

那才是我这一生中最不能忘怀的。

那日洛迟一身劲装,端坐在马上与雨中相见时的清雅不同,他的身上更多了几分冷峻,我看着他,慢慢靠近,又顿住,那刻,他却忽然转过头来,有清风拂过,树梢上的木樨花随风而下,我慌乱低下头,心跳如狂。

当时我想,如果能与他说上两句话该多好,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我心中所想,竟让我与二哥走散了。

寂静的山林像只蛰伏的野兽,我不敢乱跑,就坐在原地等着二哥来寻我,结果却等来了追兔子的洛迟。

他坐在马上,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有些不quèding:“叶三小姐?”

我抬头,正看见他诧异的眼眸,却有些gāoxing,他竟还记得我。顿了顿,我试着开口:“我迷路了,脚……嗯,扭到了。”

他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我的脚踝,然后翻身下马,朝我一步一步的走来。

我心跳的厉害,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直到他的手掌托起我的脚踝,我看着他皱起的眉毛,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还能走吗?”

我望着他,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些苦恼,皱着眉看我的脚,良久,我听到他咳了一声,然后只感觉身子一轻,我已被他凌空打横抱起来。这动作太突然,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道:“洛迟冒犯了。”

因隔得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我有些开心,却又不敢biǎoxiàn出来,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道:“其实……也不是很冒犯。”

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却听到他似乎咳了一声。

五阳山很大,我被洛迟圈在胸前骑着马兜了一圈也没找到二哥,他只好决定先带着我下山。

初秋的天山上多少有些寒意,我穿的并不多,几阵寒风吹来,迫的我打了个喷嚏。

耳边低低响起一声“冷?”

我摇了摇头:“不冷。”

身后又是yizhènchénmo,我有些好奇,扭脸去看他,却见他皱着眉,我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踌躇道:“真的,也不是很冷……”

“你好像很喜欢撒谎……”他打量着我,目光触及到我的脚踝上,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愣住,当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看着我的目光转向前方,huifu了淡然的moyàng,道:“一会儿下了山,命人煮碗姜汤,可驱寒。”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半响,小声道:“其实我不喜欢撒谎的,我长这么大,今天是第一次撒谎。”

“什么?”他好像并没有听清,皱着眉看我。

我抬起头,看了看并不是很晴朗的天,岔开话题:“你看这天,一会儿是不是要下雨啊?”

他没说话。

我垂下头,看着他握着缰绳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上回在十渡桥,我是不是给了你一条梅花帕子,你还没还给我呢?”

“帕子?”他低头望向我,似乎在回忆。

我点点头:“你忘了?”

半响,他略有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下了山,我便命人去挑些上好的丝帕送到叶府……”

“我在意的并不是条帕子……”我dǎduàn他“你到底知不知道姑娘家送男子帕子是什么意思?洛迟?”

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不生疏。清风徐徐,甚至能听见我俩交错的呼吸,如此贴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双黑眸里是我涨红的脸颊,似乎过了很久,他笑了,那么好看,他说:“你似乎喜欢我?”

不记得我是如何被送回叶府,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一切像是场梦,梦醒了,我只记得自己慌乱的心跳和他指尖沾染的木樨花香。

我想洛迟他一定是讨厌极了我,一个会撒谎而且不知廉耻的姑娘,又有哪里是值得他喜欢的呢?

我自己也觉得与洛迟是没了希望,一来二去也想的通透。可我一朵桃花还没开便被掐断了,心里却是难受的紧,加上白日里受了寒,身子倒娇弱了,当夜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睡过去,待醒过来,身上的贴身衣物已被冷汗打湿,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洛迟一身玄袍,立在我的床头,静静的看着我。

我抬了抬眼皮,让眼睛睁大一些,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永远也看不够。

他眯着眼,却不说话,我伸了伸手,却不敢碰他,不由失笑道:“如今做这样的梦,当真是我脸皮厚了些……”

话未说完,额上便感觉到yizhèn凉意,我呆了一呆,却见他皱了皱眉:“果然烧的厉害。”

我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间,床栏上的纱帐层层叠叠的,透过的光朦朦胧胧的,我用力咬了咬唇,疼得我一个激灵,人也精神了,看着他坦然的收回手,不紧不慢的坐到一旁。竟有些傻眼。-- by:dad856|66309|17174504 -->

第163章 等风来2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道:“随便进女子的闺房是不对的,虽然我是不大介意,但是,zhègè行为确实不大稳妥……”

“我想了想。”他倒了一杯水,dǎduàn了我,我nǎodài还是有些迷糊。只傻傻的看着他。

他脸上一片平淡:“你既然喜欢我,三日后,我来叶府提亲。”

他的话音刚落,我身子一歪便从床上摔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我……我好像烧糊涂了。”

话罢没出息的晕了。

再醒过来,我看着床幔发了半天呆,直到二哥来了,我问起来才知道原是我自己烧的糊涂,昏睡着一直喊的洛迟的名字,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洛迟将我送回来的,二哥便以为他欺负我了,这才去将军府把洛迟给强拽了过来。

原来,他真的来过,那么那句话……究竟是真的还是我的梦呢?

我已经十七岁,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爹娘去世的早,家里的两个哥哥都忙着生意场上的事,也没什么时间提及这些。而我自己就更未曾想过这些,可若那句话是真的,我想了想我大抵是愿意的。

只是,洛迟他其实并不喜欢我。

三日之后,我早早的就起来了,吩咐碧儿给我绾了个好看的的头发。人jiushi很奇怪,总是一面不相信着,却又期待着。

我在房里从日出坐到日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明晃晃的月亮爬上天空。

丫鬟来掌灯,我才回过神,若无其事的卸了妆发,等丫鬟们离开,我忽然觉得有些伤情,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最后哭的累了抽噎着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碧儿跑进我的闺房,将我摇醒,咋咋呼呼的说,外边有人来提亲。

我原本睡的睁不开的眼,在听到提亲两个字,一下瞪得老大,随手套了件外衫,连鞋子都没穿便跌跌撞撞朝前厅跑去。

那清雅的男子握着一盏茶,见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从容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向我:“我来提亲了。”

我眼睛昨晚哭的肿了些,现下又有些眼眶发烫,我低下头,呐呐道:“可你说昨天来的。”

他挑了挑眉:“昨天军营出了一些事情,今日来,你不开心?“

我伸手捂住眼,摇了摇头,诚实道:“没有,只是我昨天比今天好看,你没看见……”

洛迟生得皮相好,家世也好,大哥和二哥对他甚是满意,两家商量了一下,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事后,在我家花园里,我看着皎洁的月色,忍不住开口问:“我们真的会成亲吗?”

他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咬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将心底的的yihuo说了出来,我说:“可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娶我。”

他忽然伸手将我额头的碎发扶到耳后,我呆了呆,听见他说:“是啊,我却是不喜欢你的,定北侯求皇上下旨要将他女儿嫁给我,我也不喜欢她,奇怪的是比起她,我竟觉得娶你可能会开心一点。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会直接跟我说喜欢我的姑娘。”

我看着他,虽然早知道dáàn,但是此刻却还是有些难过,良久,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掌,轻声道:“那,现在你也试着喜欢我吧。”

那个时候我学会ānèi自己,即便洛迟现在不喜欢我,但我们毕竟要携手一生的,日子久了,他一定会看见我的好。

大婚前的两个月,洛迟****来叶府看我,我有时候会和他下下棋,但大多时候他都赢我,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再也不和我下了。

于是他偶尔带着我去游湖,狩猎。我原先不会骑马。但洛迟是武将,我猜想他心底肯定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于是狠了狠心找了马术好的二哥教我骑马。学了三天,身上摔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洛迟便不叫我学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洛迟生气,但是我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他开始关心我,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jiushi那段岁月,哪怕日后我成为了洛迟的妻,可每每闭上眼,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洛迟当时的笑声就在耳边,声音有些低,却那么动听。

两月后,我被洛迟迎进将军府。大婚热热闹闹连贺了三日,新婚之夜,洛迟离我那么近,他的体温,他的鼻息。都在这一刻属于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你要好好的照顾我。我们,是一定要过一辈子的。”

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chénmo了好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

这顿饭做到最后,能摆上桌的不过三两道菜,我手上却被油水贱了两个水泡,却有些得不偿失。一切忙完了,我刚换下衣服,就听门外yizhèn响动,转过身,洛迟已掀了帘子进来。带着些许寒气。

我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将zhunbèi好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道:“你回来的恰好,我今日下厨做了几个菜,这就命人端过来。”-- by:dad856|66309|17174505 -->

第164章 荔枝

对于风权卿身体还没好就擅自跑到宛州傅凌初十分生气,但生气的同时又有十分的心疼,一面抱怨他不懂得爱惜自己,一面又细心的为他把脉,诊断伤口。

好在那三角麋鹿的血确实是宝物,风权卿身上的毒素倒是都清干净了,伤口虽然很深,但想必颜渊几个将他照顾的很好也已经结痂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倒没什么大问题。如此,傅凌初才放下了一颗悬了多日的心。

但心里的大石一落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些想哭,风权卿以为她还在生气,紧张的揪着衣角,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子,你别生气,我很想你,才来的,如果……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一会儿就走……”

“闭嘴!”傅凌初抬头瞪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风权卿见她哭了,顿时慌了,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想伸手抱她,又不敢,只好苦着脸,细声的哄她:“娘子,你别哭,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就跑来,我以后再也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傅凌初已经伸手抱住了他,埋在他怀里,哽道:“呆子,你真是天底下最呆最呆的呆子,我生气不是因为你跑来,是气你不懂得爱惜自己,当时谁叫你替我挡上去的,你伤的那么重,还在路上奔波,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特别害怕,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有什么理由好好的活在这一世……”

风权卿愣了一下,良久,反手回抱住她,柔声道:“我不是没事吗?再说我的身子被你之前调理的甚好,颜渊师父说我都能上山打老虎了,你不用害怕。”

傅凌初撇撇嘴,摇了摇头:“不够,我觉得不够……”

风权卿摸着她的头发,笑道:“傻瓜,原来你才是傻瓜呀。”

傅凌初听了他的话,从他怀里抬起头,挑了挑眉,伸手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他额头:“不许说我傻。”

他老实的点点头,却胆大的讨价还价:“我不说你傻,那你能不哭了吗?”

傅凌初眯着眼,声音有些凉:“你嫌弃我?”

“不是,不是的……”风权卿赶紧摇了摇脑袋,但又有些急,一张脸憋得通红,道:“我只是……我只是……”说完这三个字,他就跟卡了壳似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傅凌初。

后者不依不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逼问道:“只是什么,你说啊。”

风权卿呆了呆,低头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见不得你哭,你一哭我就没办法了,心里像针在扎,凌初,我伪装了那么久,最后却输给了你。”

傅凌初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想上去亲两口的冲动,然后她真的没把持住自己,亲了上去。

风权卿一向习惯了她的热情主动,并未吃惊,任由她将自己脸上亲的满是口水,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一阵咳嗽声传入耳中,傅凌初才不甘愿的停止吃风权卿豆腐的行为,回头望去。

却见白君易眼含笑意的看着他们,显然,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明晃晃的大灯泡,只是笑着打量了打量风权卿,了然道:“刚刚他们说你带了一个人回来,原来就是他?青州的那个?”

傅凌初点点头,挽上风权卿的手臂,冲他道:“呆子,就是他找到三角麋鹿救了你。不过我也在替他治病,你倒不用特别感谢他。”

虽然傅凌初这么说,风权卿还是睁大了眼,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傻笑道:“可是先生说救命之恩大于天。”

白君易见他呆呆愣愣的模样颇有几分天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冲风权卿笑道:“傅大夫说的是,她救我,我帮你,归根结底还是她救了你,你倒是不用谢我,这大于天的恩情可是傅大夫的。”

傅凌初因为风权卿的病大好了,而且两人又见面了,心情大好,听了这话,俏皮的用身子碰了碰风权卿,道:“听见没有,你这个恩情是要承我的。”

风权卿笑眯眯的看她:“娘子说的是,别说一个情,我的情都是你的。”

傅凌初皱了皱眉,伸手拽他的脸,嫌弃道:“怎么几日不见,变得油嘴滑舌了,不会是别人戴了面具假扮的吧。还是,师父又带你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了,怎么尽学的纨绔子弟哄姑娘的那一套。”

风权卿被她揪的脸都红了,龇牙咧嘴委委屈屈道:“上次你说过我之后,我就再也没跟师父出去了……”

白君易见到打闹的二人,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模糊的笑脸,原本含笑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咳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顺便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待到傅凌初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

白君易在傅凌初心里一直是个有故事的人,傅凌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觉得他温和的面具下其实藏着什么,她不是一个太八卦的人,也深知好奇心会杀死猫,一个风权卿就够她受得了,别人的事,她不想管更不想知道。

一别数日,傅凌初有说不完的话想对风权卿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拉着他看,怎么也看不够。

风权卿倒是很享受,受伤的时候,她不在他身边,现在见了面,即便两人什么都不说,却也开心。

只可惜他低估了傅凌初的反射弧,很快傅凌初就从风权卿的美貌中挣扎了出来,皱着眉,问了他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你的伤势不轻,你告诉我是谁这么大胆把你从青州带到宛州来找我的?”

刚刚还柔情蜜意,突然就变了一张脸,风权卿吓了一跳,抿着唇摇了摇头,一脸坚定道:“不能说,说了你会生气的。你生气就不好了。”

其实他不说,傅凌初也能猜到,反正就那几个人,她只是生气那些人竟然由着他胡来。想了想,她换了个策略,佯装恼怒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件事一定跟厚厚和左左脱不了干系。”

果然风权卿瞪大了眼睛,急切的摆了摆手:“跟她倆没关系的,她们都是被我逼的。”

果然!!傅凌初眯了眯眼睛。风权卿虽然不是真傻,但是在她面前却是真傻,两句话就猪队友一样把自己俩队友给卖了。

风权卿看着傅凌初的表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娘子,你别为难厚厚还有左左。”

却见傅凌初冷笑一声道:“我不为难她们,到底她们两个还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件事到底还有个我师父在背后给你们通气。我直接找师父。”

风权卿没想到她一下子就将他三个共犯给猜了出来,嘴唇颤抖了几下,像是要反驳她,却又不敢反驳,最终,他沉默了下来,弯起了唇,眼中带着一丝撒娇,道:“你别为难他们,我给你带了礼物,你肯定喜欢。”

“礼物?什么礼物?”显然傅凌初的意志力还是不够坚定,很快又被风权卿带歪了楼。

风权卿咧嘴笑笑:“你跟我回将军府,我叫左左看着呢。”

傅凌初咳了一声,狐疑的看他:“你不会是带了什么侧妃来了吧。”

风权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道:“除了娘子,我谁都不要,又从哪来的侧妃。”

傅凌初想想:“也是,我爹可就在这,你带来,我爹得打死你。”

风权卿无力望天。

最终傅凌初还是跟他回了一趟将军府,但看到屋里一竹篮的荔枝,还是愣了一下,这样的天气,荔枝已经很少见了而且又极难保存,她只不过把是上次随口一提,竟被他放在了心上,一想到他身上带着伤,还护着这么一篮子东西过来,她眼睛又一阵发烫。

“谢谢你,呆子。”

风权卿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谢什么,你快吃,可甜了,路上厚厚想吃,我废了许多力气才保住的。”

傅凌初自然知道从白辽辽嘴里抢粮食多辛苦,安抚的抱了抱风权卿的腰,道:“我觉得好幸福啊呆子,从看到你平安到现在,我真的很开心。”

风权卿点点头:“我也是。”说完,伸手拿了一个荔枝,剥干净递道傅凌初嘴边,讨好道:“你吃,看甜不甜。”

傅凌初咬了一口,只觉得那甜蜜是从嘴里甜到了心里,笑了笑:“很甜,你也吃,但是不要吃多了,你的伤刚好,这东西火大,吃多了不好。”

风权卿摇摇头:“我不吃,我给你剥。”

傅凌初想劝下他,却被他按住了手,却见他笑道:“以往都是你照顾我,其实我也想照顾照顾你。”

傅凌初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尽说些好听的话,摆了摆手就随他去了。吃了几个,她想到什么,问道:“师父和左左她们去哪了?”

风权卿没停下手里的动作,道:“我叫左左和厚厚陪我去千鸟阁找你,但是厚厚后来去上如厕,就走丢了,左左就去找她了,然后我就自己去找你了,师父说要去气气傅……岳父大人,就走了。”

“什么?!”傅凌初一口荔枝差点噎死自己,颜渊去见傅子御了,这下可就真的热闹了。

第165章 局中迷

傅凌初和风权卿赶到军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她的师父颜渊,一身大红的衣袍,懒懒的倚靠在座椅上,喝着茶,活脱脱一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新鲜胡萝卜。

而她的父亲傅子御,一脸的气愤难平,显然刚刚和颜渊的交战中输了。

这点傅凌初并不吃惊,傅子御忠厚老实跟颜渊这种脸皮厚的堪比城墙的人比起来,完全是没有胜算的。只是傅凌初实在搞不懂,两个人年纪都一大把了,见了面还是跟小孩子一样,不是吵就是掐,究竟有什么意思。

傅子御先看到傅凌初,顿时感动的就要哭:“乖女儿你可来了,赶紧把这个不要脸的死老头给我带走,不然我把持不住做了他啦。”

颜渊喝了口茶,轻飘飘的看了看傅子御,道:“我这乖徒弟可是我养大的,你觉得她会帮你?呵呵简直可笑。”

傅凌初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风权卿,却见他回她一个傻傻的笑。意思很明确,一个是他岳父,一个是他等同岳父的师父,他不方便插手,得罪了哪一个他未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傅凌初暗叹这人该傻的时候傻,不该傻的时候还是傻,简直是没有一点道德可言啊。咳了一声,她至少,先给两位老人问了安,又劝道:“师父和爹难得见一次,何必要争吵不休,一个是神医,一个大将军,这传出去多不好。”

傅子御向来听他这个女儿的,如今在颜渊面前,更想表现的和傅凌初天伦之乐,父慈女孝的模样,当即点了点头,道:“凌初说的极是,想来我傅子御也是堂堂一个大将军,岂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实在是掉价。”

颜渊瞥了他一眼,吐出俩字:“虚伪。”

眼看着傅子御额上的青筋又跳了两跳,傅凌初赶忙开口打断了他们,道:“噢……对了!!刚刚呆子给我带了许多荔枝来,想来那东西啊现在这个时节是吃不到的,便拿了些给爹和师父尝尝。”

傅子御哼了一声没说话,倒是颜渊咂了咂嘴,可怜兮兮道:“说起那荔枝,这个小子抱在怀里护了一路,别人碰都碰不得,我想吃,这小子都不叫我吃,我这个师父是白当了。”

傅凌初嘴角一抽,若不是当着傅子御的面上,一定要给他两句,颜渊和傅子御这种水火不容的样子,是断不能表现出一丝不对,否则两人定会为了这芝麻大的事情再吵个不可开交。

好在颜渊是个有眼力见的,看着傅凌初喷火的眼神,咳了一声,掩面喝了一口茶,换了个话题道:“乖徒弟,听说你现在在帮千鸟阁的少主治病?”

傅凌初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三角麋鹿的血便是他找的,作为交换,我要将他的哮喘治好。”

“可还棘手?”

傅凌初摇摇头,想到白君易的病已经要治好,便诚实答道:“也不算棘手,只是这种事,需要慢调内养,这一月来,我每日为他拔罐施针,病情已经稳定住了。但是要想痊愈还是要一段时间的。”

颜渊皱了皱眉,想到什么,开口道:“来之前,我听到一件事情,想问一问你。”

对于正经的颜渊,傅凌初还是很尊敬的,缓步上前,到他对面落座,道:“什么事,你问吧。”

傅子御和风权卿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倒是很默契的退到了一旁,说起来,这还是傅子御和风权卿的第一次见面,在之前,得知自己女儿嫁给了个傻子,作为父亲傅子御多少是心疼和不甘的。

但如今见了风权卿,见他长得还不错,而且是实打实的对自己女儿好,心里的不平也少了几分。

风权卿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傅凌初身上,完全不知道他的岳父大人,此时正在对他进行人肉x光。

只见这边颜渊和傅凌初两人皆是一脸正色,尤其是颜渊,面上似乎还带了一些不悦,道:“你为那千鸟阁的小子治病,可为何我却听说之前他派了千鸟阁的人来刺杀你,而且你还受了伤?这事是真还是假。”

傅凌初没否认,道:“是有这样一件事,但……”

“你受伤了?!”一旁的风权卿听闻傅凌初遭了刺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凑到她跟前,紧张的检查她的身上哪里受伤了,傅凌初好笑的推开他,道:“我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皮外伤,已经完全好了。”

风权卿却满是心疼:“我没陪在你身边,让你受伤,是我不好。”

傅凌初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件事只是个意外,你们不要小题大做。”

“意外?”握着茶杯的颜渊冷笑一声,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寒意:“我辛辛苦苦养的猪,被别人说宰就宰,我颜面何在。”

傅凌初额角一黑,道:“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呢?”

颜渊又喝了口茶,咳了一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只想知道,那个千鸟阁的小子哪里来的胆子,来伤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徒弟。”顿了顿,还不忘给了一旁皱眉的傅子御一个眼刀:“还有你这个做父亲的,女儿都要被人杀了,你还由着她去那地方给那人治病,你脑子里全是屎吗?”

要是换做平时傅子御肯定上去揍颜渊一顿,但此时他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实心的护着自己女儿,相较之自己这个父亲,确实还是做得不好。

见傅子御被颜渊堵得说不上话来,傅凌初咬了咬唇,道:“这件事确实不管我爹的事,确实千鸟阁曾派出杀手来杀我,但只是当时白君易对我有所质疑,恰好有人在千鸟阁买凶要我的性命,他才将计就计派了杀手来,但他显然不想让我死,派来的人都是一些三脚猫。后来他心中对我消了疑虑,也就推了这单生意。”

颜渊听闻,脸色肃然,问道:“那你对买凶杀你的人可有线索?”

傅凌初摇摇头:“反正少不了青州那几个,不是皇后那就是准太子妃了。我只是不大确定。”

第166章 局中迷2

二月草长莺飞,大地春回。

南渊峡谷的鸟兽鱼虫挨过了千年来最寒冷的冬日,在彼时的春阳下也恢复了往昔的生机。

南渊狼王对着靖南殿门口,逆着光将手里的文书照了半响,原本抑制了半天的某种情绪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

手一抖,那厚重的文书还是笔直的朝着跪在殿上的那道火红的身影飞去。

“哎哟!”一声痛呼,那人已双手捂着额头趴倒在地。

原本坐在两丈外品茶看戏的白镜璃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手一歪,那半盏上好碧螺春哗啦倒下,正正的洒在自己雪白的袍子上。茶水滚烫,倒在衣服上还冒着白烟。

站在门口的南渊狼王侧过头微微挑了挑眉。

白镜璃脸上挂不住,扯出个万分痛苦的笑,道:“近来这手总是抽筋……”

狼王没理他,瞧向地上的人,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白十七,你给本王解释解释。”

后者闻言身子颤了颤,捂着额微微抬了抬头,只露出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似乎有些迷茫:“解释什么?我不知道!”

“不知道?”狼王的脸更黑了,声音也跟着高了一个调子“你不知道?这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往生河的青蛇你会不知道?!”

看他这个反应,白十七心里咯噔一声,抬了抬眼皮,掩着嘴小声嗫语道:“往生河的青蛇我自然知道,两百年前她借了我两担干草说拿去搭棚子,到如今还没还……”

狼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响,咬牙道:“住口!!”

白十七哆嗦了一下,红了眼眶,委屈的嘟囔:“是你自己问我的……”

狼王的眉毛挑了挑:“你还敢说?白十七,你倒是长本事了,连蛇皮你都敢扒,你且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白十七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想了想,小声问道“那我是住口还是说?”

这次狼王没说话,但白十七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后背直窜脑门,然后她听见自己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我不说了……”

说完,当真捂着嘴巴不敢再言语。只是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瞥向静坐一旁品茶的白镜璃。

后者干脆把目光转向门口,装作没看见。白十七见状险些气得跳起来大骂他没有义气。

恰逢此时殿外的小仙娥前来添茶。

趁着斟茶的当口,白镜璃透过眼前袅袅白烟瞄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狼王,咳了一声,插口道:“十七少不更事,父君又何必同她生气。还是先坐下来喝杯茶。”

许是站的久了,真有些累了,狼王倒也没有说什么,扶着额坐了下来还不忘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装死的白十七,良久,叹了口气:“少不更事?!本王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掌管狼族了,再看看她……”

白十七猛地抬起头,忍了忍没忍住,脱口道“可是你到我这个年纪还没成为神君,我却已经是了。”

然后,白镜璃眼睁睁的看着脸色刚有好转的狼王眉毛又跳了两跳,攥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有些泛青,心中一紧,忙上前道:“父君……十七她少不更事,咳咳,少不更事……”

“够了!”狼王抬起手打断他,不紧不慢的坐下,挑眉道:“你且不必再为她开脱,她如若真有一点神君的样子,本王心中倒也能宽慰几分,可,你让她自己说说,除了空有神君这个名号她又有哪点像个神君?是修为还是做派?”

白镜璃被噎了一噎,却也觉得狼王这话着实没错。他这唯一的妹子,却是有诸多不足之处……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白十七身上,皱了皱眉,继续道:“十七性子虽然顽劣,但是却不会无端惹事,父君又何必去听别人的片面之词。再来十七生来仙胎,他人多生妒忌之心,捏造一些莫须有的事也是有的。”

狼王瞥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冷笑道:“她做的哪桩事是莫须有的?是扒了青蛇的皮,还是折了槐树精的枝桠,再或者是将北山红狐的洞府给烧了的那件事是莫须有的?”

白镜璃脸色微变,扶住身后的的紫檀椅子,抹了把额头惊出了的冷汗,低头看向白十七:“这几件事都是你干的?”

白十七想了想,嘟着嘴道“那些事也全然不是我的错,谁知道他们一纸文书把我给告到父君这里了。我也不想的……”

白镜璃险些没有栽过去,抖着嗓子道:“那就都是真的了?”

白十七抽了抽鼻子,却失去再说一遍的勇气,抬头看向屋顶:“这靖南殿该找人打扫了,都结蜘蛛网了……”

坐在一旁的狼王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朗声道:“罢了,现如今本王既然管不了她,那便不会再管她。她是神君,在这南渊峡谷也不会有人敢开罪与她。如此,明日便将她送去北海,认北海龙王为师傅,由他代为管教去便是了。”

话音刚落,白十七已从地上爬起来,一张漂亮的脸憋得通红,略有些惊疑不定:“送我去北海?!”

狼王顿住脚步:“怎么?没听清?”

白十七点了点头:“没听清!”

瞥了一眼白十七憋得通红的脸,狼王正色道:“你这一身的修为哪里像个神君,北海龙王与我是故交,四海八荒想要认他做师傅的,怕是要从南渊峡谷排到三十三重天去。你生的福相,如今认了北海龙王做师傅,好生学习便是了。”

白十七打了个哆嗦,回想到自己小时候,北海龙王来南渊峡谷找父君下棋,那不苟言笑的模样至今还令她心生畏惧。

一个激灵,她猛地上前拽住狼王的一角衣衫,软着嗓子赔笑:“父君,我就跟你好好修身养性,你不能趁着娘亲去了东岭外婆那,就不管我了……父君……我可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狼王瞥了一眼她拽着自己的手,狠了狠心,道“你且无需多言,这件事我心意已决,三日后,你去也得去,不去……”他停了一下,拍掉她的手,冷声道“那便绑了,把你送去!”

她咬着唇,眼中氤氲出一些水汽:“父君,我错了……”

“你哪里来的错?不过是本王教子无方罢了。”狼王反唇相讥,看向还在一旁发愣的白镜璃,道“你且去帮你妹子收拾收拾,三日后,本王亲自送她去北海。”

说完,大步踏出殿外。

白十七心中一冷,扑通一声又趴回了地上。

002北海

北海岁月枯燥。白十七自打被送来至今不过三年时光。却如同过了百年一般。

刚被送来北海之时,白十七还曾幻想不出三月,狼王自会将她带回去。却不成想,一晃三年过去。

莫说狼王就是她那一向娇宠与她的哥哥白镜璃也未曾来过北海瞧一瞧她。

渐渐地,白十七这一颗心也冷了。倒也不那么着急离开北海。

再者虽说北海龙王为人严谨古板,但却是有大智慧的神君。在此三年,白十七的修为却已两次飞跃。性子也收敛了不少。

如今她浮躁的心才有些安定,也不愿打破。

某日雪后冬阳晚起。

白十七将自己前两日换下的袍子给洗了,累的两只胳膊再抬不起来,趁着冬阳和煦,搬了张贵妃椅放在院子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小憩。

然,刚躺下不一会儿。

她还未来得及入梦,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近,待她睁开眼睛循着声音望去,却是自己的同窗好友鱼娘。

鱼娘是这北海里的一尾金鲤鱼,相貌上也是个美人,无奈修仙的天资却与这美貌不成正比,据说原本北海龙王是不想要收她的。

哪知,这鱼娘的父母却是个有心眼的,某日请了北海龙王前去,推杯换盏中将那西天梵境得来的夜明珠做了礼赠送给了北海龙王,如此才将鱼娘送来这水晶宫学艺。

原本白十七是十分鄙夷她的,但反观一想,鱼娘是靠送礼走后门,自己也不过靠的是家庭背景关系。其实本质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再加之鱼娘性子娇憨,时间久了,白十七与她倒是有了些交情。

鱼娘脸色略有些惆怅,见白十七睡眼朦胧的,不由叹了口气,歉意道:“我原本是不想来扰你清静的,但实在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白十七抬起头,看向坐到自己身边的鱼娘,有些茫然:“今日龙王布置的课业我也没写,你若是要打小抄我也帮不上。”

“不是不是,今日不是打小抄!”鱼娘摆摆手,小心翼翼的瞄了白十七一眼,小声嗫语道:“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抬头,声音不由大了几分“十七你别睡啊,我可是来找你想办法的。”

白十七被她喊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愣道“你说你的便是,我刚洗完两件冬日的袍子,乏得很。躺一下松松筋骨。”

一听这话,

第167章 吃醋

哭丧着脸道:“刚刚水君要我去紫荆阁拿玉如意,我一不小心碰翻了架子上的琉璃盏,将那里边的摩诃曼殊沙华给……给……”

白十七似乎没听怎么清,一双远山眉挑了挑,漫不经心道:“你把摩诃曼殊沙华怎么了?”

鱼娘咬着红唇,声音也有些发颤:“我把它……它……摔碎了”

“碎了?!”白十七这回听清了,猛地坐起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说把摩诃曼殊沙华摔碎了?”

鱼娘唇色发白,被她吓了一跳,呆愣的点了点头。

白十七看了她半响,冷静下来,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额发,道:“你之前说想要一枝白绢花的簪子,回头我买来烧给你。”

鱼娘愣了一瞬,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不忘拽着白十七的衣角“十七,你可要救救我,若是被龙王知道,我必定要被赶出水晶宫的。到时候……到时候我肯定要被我爹娘一顿好打……”

白十七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伸手推了推她没推动,苦声道:“救你?你可知道那摩诃曼殊沙华的来历?那原本是西天梵境的神花,北海龙王这一株更是千年前人界九州大地洪灾,北海龙母以真身挡洪羽化之时,迦叶尊者相赠与北海龙王的。龙王看的比命都重要,你将它打碎了,还能活着出北海?”

鱼娘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大眼干流泪。半响,她哭的喘不上气:“我……十七,你就看在我娘做的好吃的……大多被你吃了的份上,一定……定要救我。”

白十七被她嚎的难受,忍了忍,实在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那是你喜欢那北树林黑熊,为了保持窈窕才将那吃的给我的。”

鱼娘顿了顿,倒是止了泪,咬牙道:“可是你总归是吃了的。”

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白十七心中却有些不忍,若说她来北海三年,鱼娘对她委实不错,刚来北海之时,她性子顽劣,三番两次惹是生非,大多是鱼娘帮她善后,而鱼娘的父母更是怜惜她父母不在身边经常唤鱼娘给她带些好吃的。

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吃人嘴软此时放在她身上倒也应景。

后悔之余,白十七又略微想了想,道:“我记得龙王讲起那摩诃曼殊沙华之时,说过摩诃曼殊沙华三道六界共有两株,其中一株在这北海,另一株便在八荒之一的南荒之地。不过他好像还说过……”

顿了顿,白十七再次止了声。

“还说过什么?”鱼娘被她搞得心慌意乱,再次扑上来,急声道:“十七,你快说啊。”

被她搂着大腿,白十七干脆斜倚在榻上,认真道:“说过南荒那一株被上古神兽禺疆镇守。”

鱼娘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那我们将神兽打败去摘来便是了!”

白十七嘴角抽了抽:“神兽威猛,想要取得,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被神兽废了,第二神兽把你废了。”

鱼娘大为不解:“这两者有区别么?”

白十七抬头看了看她,道:“第一种是你还没见到摩诃曼殊沙华就被废了,第二种是你见到了还没碰到就被废了,两者之间差着一个步骤。”

话刚说完,白十七眼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鱼娘,脸色变了变。

她真不是吓她,神兽禺疆是上古十大神兽之一,天地初开沉浮数十万光景,禺疆兽还能熬过来,可见一斑。

鱼娘咬着唇怔怔道:“那……那我可怎么办?”

思考一番,白十七推开她,道:“你的修为实在太差,根本不是禺疆的对手。若是莽撞而去怕是要吃大亏。”咳了咳,又续道:“但念在本神君实在不想看到你被端上桌子做成糖醋鱼,算是积德,代你走上这一趟便是。”

鱼娘愣住,万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十七,你……”

“行了,不必谢本神君。”白十七出声打断她,低头抚了抚被压皱的衣袖:“若真有哭的时间,你还是想想怎么替我与龙王请假吧。我可不想再被罚抄法华经。”

话罢,她双眼一闭,仰在榻上,不再多言。

良久,鱼娘似是离开了,她张开双眼,看向渐暖的冬阳,脑海中众乱纷纭,南荒……那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天地洪荒变幻的数万年光景里,三道六界的变化不言而喻。

白十七自出生以来至今八千年,一直在南渊峡谷未曾出谷历世,关于四海八荒的故事大多是从祖神留下的书本上瞧来的。

现如今数万年已过,她想着如今八荒自是与书本上有些出入。于是临出门前,寻了个托词,借了珊瑚精的一把珊瑚藤。用来傍身。

南荒其实与北海相隔并不是很远,白十七一路赏山赏水磨磨蹭蹭抵达南荒之时,也不过用了两日。

不过待她看清眼前瘴气萦绕的密林,两道远山娥眉没由来的跳了两跳。

来之前,她纵观这数万年来三界六道的千变万化,心想南荒或许此时已经是富饶之地,说不准已成仙乡,然彼时眼前这南荒竟与书本上所描绘的无半点差异。与仙乡富饶却是沾不得半点边。

站在林外半响,白十七心中早已没了来之前一探究竟的兴致,只盼着早早取得摩诃曼殊沙华,回北海好好的睡上一觉。

勉强打起精神,将眼前的瘴气散去,白十七掏出怀中的珊瑚藤,不急不缓的踏进那南荒密林,万没有料到,她两只脚踏进去还未来得及站稳,一股浑厚的灵气已扑面而来,冲的她险些栽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撑住了身形,低头望去,手中那把珊瑚藤此时已变得焦黑。风一吹,已化成一堆黑粉飘散而去。

白十七愣了一下,喉咙一阵发紧,许久未缓过神来。

珊瑚藤是北海珊瑚精的至宝,相传当年珊瑚精与北海龙王斗法,紧要关头还是靠着这珊瑚藤赢了北海龙王一局,可想,这珊瑚藤却是一柄厉害的法器。

第168章 苦

暮春的雨无休无止。

连带着山间的石板都被冲洗的极干净,风一吹,微凉的雨丝似乎还掺杂着隐隐的桃花香。

雾雨岚岚的山间,一名女子,红衣红裙,撑着一把素色的孟宗竹纸伞伫立在那青石阶上一动不动。

她似乎在那站了很久了。裙摆已经湿透。

但她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雨,下的越发大了!”轻佻的声线在山间响起。

一双青锻绣暗花的靴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淡雅的茶香飘入鼻中。

红衣女子身子动了动,握着伞柄的指节有些发白,怔怔地看着那双靴子一点一点朝着自己靠近。

忽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心底似乎有一根线在被无情的拉着。疼的她不住的颤抖。

一滴冷雨落在她的眼中,引起针刺般的疼痛,然后又是一滴。暮春的雨绵绵的下着,带着冻骨的寒意。

原来,她的伞掉了。

“为什么?”她轻语,抬起迷茫的眼看向台阶上的来人。

那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抬头时,露出一双清冷的修长眉眼。那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他淡淡的看着女子,修长的指,自刺着暗纹的袖中伸出,攥着那伞柄,声音清冷的像从山坳间流动的泉,他道“你可知道知道我并不想再见你。[就爱读书]”

烟雨霏霏,层层雨水打得女子几乎睁不开眼睛。隔着一层台阶,她没有接那把伞“你恨我?”

男子没有回答。

“不想见我……”女子垂下头,额头上的玉环却越发清亮。只消片刻,她又抬起头,唇边挂着一抹惨白的笑“北堂幽,其实,你应该恨我的。我负了你……”

北堂幽垂眼定定看着她,墨色的眸子因淡漠而冷清“雪千媚,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你与我不过是相互利用,如今万事已成定局,你我本就再无瓜葛。”

“你恨我,所以说这些话来冷我的心,我都知道。”她顿住,抬头看着他,又开口道“我从小到大,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可是现下,我后悔了,你……”

“够了!”北堂幽打断她,看着她眼底的狼狈,抿唇笑了“这些话,我已经不想在听到了!”他靠近她,似乎还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针,看不见,却刺人心生疼。

他说“平幽谷里出来的杀手,这身份你自己莫要忘了!”

她只觉心尖突然被什么狠咬了一口,脚下一软,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幸而北堂幽伸手拽住了她。

他嘴角带着讥讽,眼睛盯着她雪白的脸颊,冷笑道“苦肉计?你的手段越发下作了!”

这一刻,她猛然觉醒。伸手推开他,不顾仪态,蹲下身紧紧的捂住胸口,良久,她突兀的笑了一声“北堂幽,我是个杀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在这个世上,你又对得起我多少,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抬手挡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声音却极力的稳住“可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魔障。北堂幽,你就是我的魔障。你知道吗?我下作,是啊,我果真下作了!”

烟雨不停,山间静寂空旷,只能听到细雨敲打树叶,像有人在轻声叹息。半晌,北堂幽伸出手,声音在山中低低响起“离开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呐呐道“北堂幽,究竟是我负了你,还是你对不起我?”

他看着她,眼底越发漆黑。

她站起来,眼中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澄净“可是北堂幽,若是我们两不相欠,我只想问你一句,当日在云烟楼阁上你说过的话,是否还作数?你可真想要娶我为妻?”

“雪千媚……”良久,北堂幽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叫人听清“当日的话,不过是你我场面上的玩笑,怎么?你当真了?”

她身子有些发抖,却极认真的点头“是啊,我当真了!”

又是一阵嗤笑,转身欲走。袖口却被一双冻得发红的手拽住。

“北堂幽……”

他偏头看着她,一双上挑的凤眸带着点点玩味,笑道“雪千媚,我给你机会,上古流传下来的千年玄铁,可以打造一柄绝世神剑,可是却无人能够炼化它,你若铸的成,之前的事情,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雪千媚抬起头,惨白了脸,好半会儿才问道“你……你说什么?”

“你费尽心思出现在我身边,不也是为了要得到那块玄铁铸成皇者之剑?”他讥讽的笑了笑,一双凤眸微微挑起“怎么?办不到?”

她倒退一步,藏在袖中的手指陡然攥紧。

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北堂幽笑笑转身欲离开。有些事,有些话,已经毫无价值了。

“等一等!”

慌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北堂幽顿住脚步,却未回头“怎么?你还想说什么?”

“北堂幽,我问你,如果我当真把上古神剑铸成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北堂幽兀然转过头,满是嘲讽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雪千媚,你果真是不自量力。”

她垂下头,不自量力这个词天生就是为她准备的,从小到大,她从没有为自己争过什么,可是现在,她想拼一拼。

“那是我的事,你只需回答我,你会不会……”她抬起头,满是固执“会不会原谅我?”

“真的把剑拿到我跟前再说吧!”

“好!北堂幽,你等我三天,三天后,你在这里等我。我会把剑带来的!”说完她已转身绝决的走下台阶。

北堂幽,天上地下,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为你拿到。

哪怕你要那千年玄铁铸造的神剑。

哪怕,铸剑之人需以身祭炉。

哪怕,我死,我定要为你拿到。

烟雨岚岚,自此以后便是两重世界。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渐渐隐于山间,北堂幽只是略略仰起了脸,看向那山边的桃花树,风雨无情,花残败。执念,注定毁天灭地。

风乍起,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

第169章 回家

雪千媚回过神的时候,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吃了大片,愣了愣,她的目光在北堂幽脸上细细打量,良久,淡淡道:“你赢了!”

北堂幽抬头,目光对上雪千媚清冷的眉眼,笑了笑:“你不专心!”

雪千媚眸中微光闪过,只是一瞬,伸手将自己的棋子捡干净,才低声道:“北堂公子棋艺精湛,千媚不过略通皮毛,自然赢不过。”

白皙的指尖划过棋盘,北堂幽垂眼观赏,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你的棋艺不错,只是有些急躁。”顿了顿,他侧头看了看楼下的舞姬,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早知道就不该赢你,外边如此冷,醉花庙离这里有一里多地。此番出去怕是要冻坏身子……”

他生的俊美,一双眼睛狭长,上挑,半开半阖中透着一股邪气,可尽管如此,他说出这话来,也让人觉得他没有恶意。

雪千媚似笑非笑的抿了抿唇,白皙的指尖拂过鬓角处的玉簪,抬头道:“愿赌服输的道理,千媚从小就明白。更何况只是去醉花庙买壶酒。这种小事,没什么好推脱的。”

灯光在她脸上轻轻笼上一层温润的色泽,像一尊上好的观音雕像。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带着淡然的静谧之色。目光流转之处似乎有看破世事的苍凉。

那是别的女子身上没有的姿态。

北堂幽的目光自楼下收回移向她精致的脸庞,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静静的看着她“我以为云烟楼里的女人都娇柔的需要人疼,却不知道还有你这般好强的。”

雪千媚似乎想了想,伸手托著腮,淡淡的看着他:“你觉得似我这种青楼女子应该是哪般?”

北堂幽端起茶杯,看着上边飘着的两片毛尖:“你真想知道?”

她点点头,模样看起来似乎真有几分好奇。

他突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修长的凤眸带着点点别样的光:“像你这般的,应当被我娶回家去,好好的藏起来。”

如此大胆的言语,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听起来却丝毫没有轻薄之意,雪千媚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后便偏头挣开了他的手,清冷的嗓音轻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北堂公子又说笑了不是。整个大舜北堂世家最为繁盛,堂堂北堂世家的少主怎么能娶青楼女子呢?”

北堂幽唇畔笑意渐盛,俯身到她耳畔:“我说可以的,便是可以!”

此时楼下一曲乍停,叫好声四起,淹没了他的声线。但是雪千媚皱了皱眉,偏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转换了话题:“北堂公子应该是想喝酒了,千媚这就去买!”

拉开两人的距离,雪千媚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转身朝外走去。

北堂幽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唇畔不由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

冷风寒雪,街边的商铺全都生生怕了这寒意。皆关紧了店门。雪千媚一身红裙,摇曳的身姿融在一片白雪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冷风扬起的雪花落在她的眉角发梢,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柔和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看着这恹恹的风雪,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曾经的旧事,也是这样的天气,她躺在雪堆里看着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将她的一切吞噬,然后她咬着牙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能死!

如今她活着,活的好好地,这是天意。

还能再遇上北堂世家的人,那么就更是她的造化。

耳畔还萦绕着北堂幽的话语。

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上扬,他说娶她,那么她不介意嫁给他。有些事,不管隔了多久,她终究要弄清楚。终究也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她走了很久,终于到了一间店面前停了下来,仰首看了眼门口的匾额,

“重紫。”她突然启唇,声音不大,但在这空荡的街中却格外清晰。

“喵……”伴随着一声猫叫,一道黑影已从高耸的屋脊上翩然而下。

“参见楼主!”来人离雪千媚一尺屈膝跪在地上,从她身上打湿的模样看来,她似乎在这外边呆了很久。

雪千媚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我说过,不要带着猫!”

跪在地上的重紫身子僵了一下,随后伸手将怀中藏着的猫咪拽出,小声解释道:“我只是看它快冻死了。所以才……”

“重紫!”雪千媚低头打断她,看着那团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冷声道“恻隐之心只会害了你!”

重紫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雪千媚,一张清秀的脸冻得通红:“谢楼主教诲!”

“罢了!”仰首看了看天际,雪千媚挥了挥手“起来吧,去一里外的醉花庙买回一壶竹叶青来。”

“啊?”重紫似乎没有明白雪千媚的用意,咬了咬唇小声问道“楼主是叫我去买酒?”

“我没说明白吗?”顿了顿,雪千媚的目光落在她脚下湿透的鞋子上,似乎想到了:“算了!你继续在这等小瞳吧,我自己去!”

进入云烟楼的人,最先学会服从命令,所以重紫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中。

伸手拂去自己肩膀的雪花,雪千媚紧了紧衣领。慢慢地走着,红色的绣鞋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留下一串串孤单的痕迹。

“雪千媚!”身后一个声音叫住她。

她侧过身仰首,一张年轻英俊的男人脸庞映入眼眸。她先愣了一下,随后了然的冷笑一声:“北堂公子跟着千媚,是怕千媚作假吗?”

北堂幽笑道“你怎的总是把人想的那么狭隘?我来就不能为别的?”

雪千媚淡淡的看着他,抿了抿唇,诚实道:“千媚输给了公子,现下公子跟来,说实话千媚只会觉得公子是来看笑话的。”

听到她的话,北堂幽不怒反笑,道:“也罢,随你去想。不过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了这么久,鞋子都打湿了,身子怕是受不住了。换上吧!”

雪千媚挑着眉,看了看他手中的靴子,轻声道:“这鞋子看起来不是我的!”

北堂幽怔了怔,随后的扬了扬好看的眉,笑道“不知道你的鞋子在哪,来的时候抢了舞姬的。总好过穿湿了的。”

雪千媚愣住,看着那修长手指上的绣鞋,半响,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这鞋子太难看了!”十五年前的冬天,靖国淮河以南雪灾,地里的庄稼全被冻死。不过三月,靖国便山河疮痍,饿殍遍地。

靖国国君赵公荒淫无道,沉迷酒池肉林,早已半年不理朝政。

国家之事向来交与抚远将军云鼎。

可,就在那一年的冬月,临近年关的一天,那是地狱之门打开的一天。

大火肆意的蔓延,不过三天,威严凛凛的将军城府变成了一堆废墟。

上下一百三十六口,无一生还。

一月后,靖国国破。君主赵公被杀。新帝叶恪登基,改国号为舜。

没人知道当年的内情,就连史书上的记载也不过寥寥,

当年的巨大变动似乎也随着将军府的那场大火化为了飞灰,那桩旧事也不过是过往尘埃罢了。

夜,冷月如霜。静的能听到风吹树枝的声音,偶尔响起一两声夜鸟叫声,将这一处乱葬岗衬托得更加鬼气森然。

雪千媚是被疼醒来的,脑袋还不大清明,不远处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

落叶,覆盖了她半个身子,她皱了皱眉,伸手掸了掸。

只是小小的一个动作,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疼痛让她打了个激灵,人也精神了几分。

手掌在肩头按了一会儿,感觉血止住了,她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茫然看着天空,突然觉得很累,风在耳边呼啸,整个乱葬岗像极了蛰伏的野兽,随时都要将她吞没。

眼皮越来越重,她心里有些害怕,许是怕自己真的死在这个地方。

她是杀手,活下去的机会就是夺取别人的生命。其实她更怕死。,

“不能死,你还不能死……”她不断小声的提醒自己,声音有些沙哑,在这幽静的夜里,声声催人肠断。

过了许久,小路上有马蹄声传来,她心中一紧,伸手摸向身侧的长剑,半蹲在旁草丛生的坟后,屏着气看向远处。

如霜的月色下,一匹马不紧不慢的朝她走进,马上之人一身黑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马鞭在空中划出的尖利的声响声。

雪千媚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那匹马离她越来越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她躺在雪地里,几乎没撑不下去的时候,那人出现,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原本奔走的马儿在她跟前突然刹住,马儿扬蹄而嘶,让她回过神。

“还好吗?”入夜风月白的声音响起,让人感觉不到意思情绪的波动。

她伸手捂住肩头的伤口,摇了摇头:“主子怎么来了?”

黑夜中,那人脸上的银质面具在月光中,泛着寒光。

“听说那老狐狸设了圈套,便料到你会受伤。”那人轻启薄唇,语气平静的似一汪没有波澜的湖水

第170章 吵

听到傅凌初这么问他,风权卿赶紧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能不信你呢。”说完,撒娇似的凑了过去:“我就是不喜欢他对你死缠烂打。”

傅凌初抬眸,有些好笑道:“哦?你看的倒是挺仔细的。你还看见什么了?”

“看见他对你死缠烂打就够了。”风权卿眯了眯眼,拉过旁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相信你,所以我只是讨厌那个三皇子对你纠缠。”

傅凌初听到这话还挺高兴的,偏着头逗他:“那个三皇子长得好,身世也好,你怎么就那么相信我?”

“我、我……”他想了想,道:“我就是相信你,这个世上,我谁都能不信,但是唯独不能不相信你。”

傅凌初怔了怔,随即红了脸,看着他,道:“你从这次来宛州,不知道说了多少甜言蜜语,我都怀疑此时你是不是被师父附身了。”

风权卿抓了抓脸,傻笑了两声,凑进她,道:“甜言蜜语也只对你一个人说。”停了停,他又道:“你不喜欢?”

看着风权卿那张粉嫩粉嫩的脸,傅凌初想了想,诚实道:“喜欢。特别喜欢。”说完又想到了什么,道:“你刚刚不是说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吗?就是这件事?”

风权卿摇了摇头:“不是。”

傅凌初有了几分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风权卿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说出口,最后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全盘托出:“我今天去见了那个三皇子。”

傅凌初霎时愣了。风权卿是青州的璟王,此时出现在宛州已经十分不合时宜,若非一直在将军府里,连自身的安危都成问题,然而他竟然去见了宛州的三皇子。

傅凌初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只觉得今晚怕是不会那么平静,半响,她平静下来,看着风权卿,耐着性子问他:“你去见了他之后呢?”

风权卿哼哼唧唧小声嘟囔:“我……我就设了个套,把他倒挂在军营后山的一棵树上了。”

傅凌初瞪大眼睛:“你给他设了圈套?!你暴露了你是装傻的?”

见她着急,风权卿连忙否认:“没有……那件事只有你和厚厚知道,此时的时机还不是暴露的时候,我不会那么傻。”说着看了看傅凌初,道:“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傅凌初听他没暴露自己装傻之事,松了口气,也没管他后边说什么,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风权卿眨了眨眼:“应该还在那挂着吧。”说着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道:“不过这么晚了,他又是皇子,身边肯定会有护卫队找的。”

傅凌初虽然不喜欢三皇子,但他如果出什么事,对于傅凌初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三皇子是奉了皇命来军队巡查的,一旦出事,必定和傅子御牵扯上,倒时候倒霉的还不是她傅凌初。

皱了皱眉,傅凌初看向风权卿,正色道:“不管他的护卫有没有找到他,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风权卿愣了一下,看了看外边还在下雨的天,道:“现在天已经黑了,而且还在下雨。”

傅凌初叹了口气:“呆子,你要知道,但凡三皇子在军营出一点事情,责任就全是我爹的,如果他死了,我爹的脑袋也得搬家。”

风权卿看着她的眼睛,半响,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傅凌初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那走吧。”

两人很快换了衣物,傅凌初又带了一些药物,唤了府里的小兵去备车,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见他们要出去,颜渊咂了咂嘴,问道:“这是怎么了?”

傅凌初心里正担心三皇子,也懒得理他,颜渊自己倒是不介意,又笑眯眯的看向风权卿,道:“乖徒弟女婿,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俩着急忙慌的。”

风权卿这事就没打算瞒着颜渊,见他问了,便将经过跟他讲了。原本以为颜渊也会骂他一顿,结果颜渊一听,直接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不忘一边夸赞风权卿:“哈哈……看不出你小子,还挺聪明的嘛,还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傅凌初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三皇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不仅我爹会被连累,倒时候查出你们的身份,事情就会演变成青州刺客蓄意谋杀宛州皇子。”

颜渊不以为然,撇嘴道:“我教出来的徒弟,这才守了你亲爹几天,就同他学的这般胆小怕事,啧啧,你这样师父很伤心的知道吗?”

傅凌初干脆不理他了,径直上了马车,风权卿看了看颜渊,眨了眨大眼,紧跟着傅凌初离开,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颜渊摸了摸自己鼻子,满是忧伤道:“啧啧……女儿养大了都是别人亲。”

在马车里,傅凌初一直没有在说话,风权卿看了她半天,小心的开口道:“这件事我错了,娘子你别生气了。”

傅凌初抬了抬眼,道:“我没生你气。”说完,看着风权卿那张脸,又忍不住咬了咬唇:“好吧,我确实气了一会儿,但一想到你是为了我,我就不气了,甚至很开心。”

风权卿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明媚了:“真的?”

看着他像小孩子一样,傅凌初实在没忍住脸上宠溺的笑,叹道:“就算我开心,也不代表你这件事情做的对,你要知道,如果三皇子把你供出来,我爹那里你就逃不掉。”

风权卿肯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会说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傅凌初脱口问道。

风权卿看着她,挑了挑眉,道:“他骄傲自负,你觉得他会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傻子戏弄了吗?如果换做是我,就肯定不会说,说出来可要比挂在那里丢脸多了。”

傅凌初眯了眯眼:“你倒是考虑的很全面,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现在都开始看不透你了。”-- by:ycqsqc|363032|170 -->

第171章 训

乔苏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也还没那么清晰。

车厢悠悠摇摆,晃得她头疼的厉害,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当手指碰触到头上的纱绢,她忽然清醒了。

眼睛睁的大了些,她缓缓侧过头望去,北堂容清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斜倚在一旁的软垫上,随意翻着书。

车窗外有阳光漫进来,他微敞的领口,露出了点点锁骨。

乔苏眯眼看了他半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令人看多少次都会惊艳的男子。

“看够了?”头顶一声笑意,让乔苏回过神。

北堂容清掀了掀眼皮,随手翻过一篇书页,连看都没看乔苏一眼,问道:“不饿吗?”

乔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软声道:“饿……”

话音刚落,北堂容清已经丢过来一碟点心,末了还嘱咐了一句:“慢慢吃,不要弄得哪都是。”

乔苏眨了眨眼,含糊不清的恩了一声,从软垫上爬起来,拿了一块桃花酥,小口小口的咬着。

一边咬,一边有意无意的瞟向北堂容清。( 棉花糖)

目前为止,她依旧难以接受,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其实对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她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前天一觉醒来之后,世界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过挨了一枪,就从情报员乔苏变成了靖国明王的正妃楚妙璇。

除了觉得荒诞,乔苏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更要命的是,这个世界她完全不了解,虽然作为情报员对环境分析很擅长,可那些技能只适合现代,对于靖国这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国家,她根本就无从得知。

纵使她本事再大,如今也无法确定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也只能借着这个身份走一步算一步。( 千千)

正想的出神,一股淡淡的茶香已飘进了她的鼻息,乔苏抬起头,北堂容清那张好看的脸,已离她不到三寸。

她吓了一跳,刚要往后躲,便被他扣住了肩膀。然后眼瞧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指,就这样擦过了她的唇角。

他皱了皱眉,轻声道:“不是说不要弄得哪都是吗?”

乔苏保持着傻愣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右手,尽量将自己的声调拉长,听起来更呆:“我没有,我一直把它攥在手里的,不信你看……”

果然,他嫌恶的松开了她,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神色难辨:“楚妙璇,松手把它丢了。”

没了他的禁锢,乔苏往后挪了挪,觉得离他够远了,底气也足了一些,抬起下巴拒绝:“不丢,不能浪费。”

北堂容清扫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开口:“丢了。”

乔苏摇摇头,还没开口,右手已经被他握在了掌心,手腕突然一疼,北堂容清已将她的右手打开,将那块点心从车窗丢了出去。

乔苏思索着,自己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就听他轻叹一声:“傻子。”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唇角划过一丝笑意,若有似无。

乔苏愣了半响,没想出该怎么回答,只得哭丧着脸:“你把我的点心丢了,你还说我是傻子。”

事实上,北堂容清说的对,楚妙璇她还真是个傻子。可乔苏不是真傻。她只是负责装傻。

右手腕还有些疼,咬了咬唇,乔苏认真道:“楚霏雪也说我是傻子,可是她说你娶了我你更傻,咱们两个都是傻子。”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王八看绿豆。你是王八,我是绿豆。”

他挑挑眉,手中拿着一方罗帕细细的替乔苏擦着手掌中的点心屑,道:“还知道反将一军,你可不傻。”

乔苏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没抽动,摆了一副傻呵呵的模样,道:“你长得这么好看,那你也不傻。”

北堂容清打量了一会儿她的手腕,抬眼看向她:“摔了那一跤,倒是伶俐了一些。”乔苏本来没有血色的脸白了几分。北堂容清眼角含了一丝笑,伸手拿了块新的点心,递到她嘴边,问:“楚妙璇,你怕我?”

乔苏愣了一瞬,张嘴咬了一大口点心,含糊不清道:“唔……你刚刚捏我手腕,捏的疼……”

他做出个思考的模样,换了个手拿点心:“那是因为你不听话……”停了停,又道:“可你以前很听话。”

乔苏心里紧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她尽量使自己放松,凑过去将他手上的点心吃了个干净,傻傻的看着他。

北堂容清掸了掸衣摆,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重新坐回了软垫上,伸手唤道:“楚妙璇,过来。”

那模样像极了在唤一只宠物,乔苏犹豫了犹豫,慢慢凑了过去。

他伸手碰了碰她额头上的伤,良久,声音平静道:“果然像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才干的出来的蠢事,楚妙璇……”

乔苏抬头:“嗯?”

“你的命在我手里,别人拿不走,所以你得乖乖听话。”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很低很稳。

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乔苏想了想,顺着他附和:“我会听话的。”

他半瞌着眼眸,手指在乔苏额上摩挲,漫不经心道:“楚妙璇,你现在看起来真不像个傻子。”

乔苏听了他的话,藏在袖子里的手抖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正色道:“我本来就不是傻子。”

他也看着她,勾了勾唇,道:“现在又像了。”

乔苏忽然有点怀疑,这个世界里傻子的定位跟自己所认知的傻子是不是有一定的偏差。

没等她得出结论,只听北堂容清没有起伏的声线响起:“也不知道那些蠢货又给你灌了点什么。回了明王府叫御医再好好瞧瞧。”

乔苏觉得他口中的蠢货,应该是楚妙璇的娘家国公府那群人。她头回醒过来的时候,还没认全人,就被北堂容清给带回来了。

国公府的人蠢不蠢,她倒没什么研究,不过看起来,楚妙璇的夫家与娘家不大和睦就对了。

她不大想掺和。

伸手拽了拽北堂容清,哼哼唧唧道:“北堂容清,我头又开始疼了,我想睡觉。”

他低头看了看拽着他衣摆的小手,挑了挑眉:“又困了?”

乔苏点点头,摆出头疼的模样,软声道:“我要睡觉。”

他眯起眼眸,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躺过来。”

乔苏本想拒绝,终究没说出口,从善如流的蹭了过去,伏在了他的膝头。

既来之则安之,她没什么远大抱负,能找到回到现代的办法固然好,找不到,她就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

未来那么远,她走哪儿算哪儿。

意识渐渐模糊,窗外有清风拂过夹着淡淡的茶香,夕阳正好,明天又是个好天。

两日来,乔苏的精神养的大好,头也没有开始那么疼了,她想额上的伤大概结痂了。夜里便烦着丫鬟们给她洗了个澡。

沐浴过后,她倒还没什么睡意,趁着夜风清凉,搬了张贵妃椅放到了小庭院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养神。

然,刚躺下一会儿

?她还未来及放松,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传到耳朵。淡淡的光晕从眼皮的缝隙中透进来,她不由伸了个懒腰。

若是没人整天跟在她身后打转,这日子也确实舒坦。

叹了口气,她睁眼,摆出一副呆像,循着声音望去,茉蝉一身红衣,朝她走来。裙摆摇晃,远远的像朵盛开的石榴花。

茉蝉是楚妙璇陪嫁丫鬟,模样生的好,人也细心,也是整个明王府里,唯一一个贴身伺候乔苏的人。其他的婢女大多都不愿意,也没别的原因,只是一个傻子王妃,再费心照料,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也就没人愿意干这苦差。

乔苏倒觉得这样甚好,省的整天一群人围着自己打转,还不够眼花的。

意识渐渐模糊,窗外有清风拂过夹着淡淡的茶香,夕阳正好,明天又是个好天。

两日来,乔苏的精神养的大好,头也没有开始那么疼了,她想额上的伤大概结痂了。夜里便烦着丫鬟们给她洗了个澡。

沐浴过后,她倒还没什么睡意,趁着夜风清凉,搬了张贵妃椅放到了小庭院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养神。

然,刚躺下一会儿

?她还未来及放松,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传到耳朵。淡淡的光晕从眼皮的缝隙中透进来,她不由伸了个懒腰。

若是没人整天跟在她身后打转,这日子也确实舒坦。

叹了口气,她睁眼,摆出一副呆像,循着声音望去,茉蝉一身红衣,朝她走来。裙摆摇晃,远远的像朵盛开的石榴花。

茉蝉是楚妙璇陪嫁丫鬟,模样生的好,人也细心,也是整个明王府里,唯一一个贴身伺候乔苏的人。其他的婢女大多都不愿意,也没别的原因,只是一个傻子王妃,再费心照料,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也就没人愿意干这苦差。-- by:ycqsqc|363032|171 -->

第172章 三皇子的独白(小番)

我倚在阁楼窗口,静静的看着院落中的清雅男子,晚起的残阳,落在他身上,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在人间。

阁楼外的风冷的刺骨,他穿的单薄,一杯接着一杯将烈酒灌入喉间。我想上前递给他一件衣服,却只是想了想,然后作罢。支起下颌,打量着他深邃的轮廓。

今天是十月初七,恍恍惚惚已经过了整整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梅花开了十度,我却浑然未觉。

每一年的今天他都会来我的紫荆阁,可他从不进门,只是坐在院子里,静静的喝酒。而我就坐在阁楼上看着他,不去招惹。

“半夏……叶半夏……”他忽然开口喊着我的名字,唇瓣如雪,微微的颤抖。我听的清楚,竟有些心疼,很多年前,他也曾唤过我的名字,只是那时候喊出来就不像现在这样清冷。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伸手环住双臂,抬头看了看被残阳染红的天空,那年也是在相似的夕阳下,他挺直着脊背,淡淡的看着我,说梅花开了,便娶我过门。那时的我脸红的像云霞,羞赧的将绣了两个月的鸳鸯帕子塞在他的手心。

当时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其实没用多少时间,就在一瞬间,心里被掷进了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就在最深的地方扎了根。

那些陈年往事就像一扇破落的窗,推开了,就再也合不上。我低下头,凝望院中喝的伶仃的男子,觉得短短十年,那人还是那人,只是有些心事却不再是当年的那般境地。

当初一切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提醒我,曾经我也那么努力的想要与一个人共度一生。

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差不多占全了。

我成不了佛,因为我看不透。就好像若是能重新再来过,我就一定不会跟他再有牵扯。

我承认我有点懦弱。



十年前……

在江北城的十渡桥之上,雾雨岚岚。

我还是江北叶府的三小姐叶半夏,而他已是战功显赫的护国将军洛迟。

当我将手中唯一的纸伞,递给他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清冷的眉眼,我眼角含了笑,声音却一派平静:“若洛将军不介意,我们可共撑一把纸伞。”

纷纷雨下,打湿了他头发,我犹豫了一下,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递了过去。

他打量了那帕子半响,却没有伸手去接:“你是?”

“江北叶府,叶半夏。”我看着他,手中的纸伞更偏向他了一些。

他顿了顿,又看了看我,终于将那手帕接了过去。淡淡开口:“原是叶府三小姐,既然小姐不介意,那洛迟便谢过了。”

我没想过他会接过我的帕子,愣了愣,抬头正对上他清冷好看的眉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帕子并不突兀。

终于,我咬了咬唇,稍作犹豫,缓步上前,立在了他的身旁,当时的动作有些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手掌。冰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

清风拂过,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说:“不谢。”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时年少,喜欢一个人只需一眼,他到底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十渡桥下看了他那么久,那么多眼。才能提起勇气走到他面前。



在那之后,我也曾见过他几次,可每次都没能与他说上话,我甚至以为,或许我跟他的缘分真的就只不过是十渡桥上的一把伞。我有些难过。

这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娘亲总是在一夜一夜苦等我爹未果说的一句话,她说:“有些东西从来都是不能强求的,强求了就有了执念,但人的执念往往都是用来折磨自己的。”

那个时候我听不懂她说的意思,现在想想似乎明白了一些。

岁月匆匆,一晃已是晚秋,定北侯的拜帖送来叶府,邀请二哥前去五阳山狩猎。

那才是我这一生中最不能忘怀的。

那日洛迟一身劲装,端坐在马上与雨中相见时的清雅不同,他的身上更多了几分冷峻,我看着他,慢慢靠近,又顿住,那刻,他却忽然转过头来,有清风拂过,树梢上的木樨花随风而下,我慌乱低下头,心跳如狂。

当时我想,如果能与他说上两句话该多好,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我心中所想,竟让我与二哥走散了。

寂静的山林像只蛰伏的野兽,我不敢乱跑,就坐在原地等着二哥来寻我,结果却等来了追兔子的洛迟。

他坐在马上,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有些不确定:“叶三小姐?”

我抬头,正看见他诧异的眼眸,却有些高兴,他竟还记得我。顿了顿,我试着开口:“我迷路了,脚……嗯,扭到了。”

他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我的脚踝,然后翻身下马,朝我一步一步的走来。

我心跳的厉害,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直到他的手掌托起我的脚踝,我看着他皱起的眉毛,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还能走吗?”

我望着他,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些苦恼,皱着眉看我的脚,良久,我听到他咳了一声,然后只感觉身子一轻,我已被他凌空打横抱起来。这动作太突然,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道:“洛迟冒犯了。”

因隔得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我有些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道:“其实……也不是很冒犯。”

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却听到他似乎咳了一声。

五阳山很大,我被洛迟圈在胸前骑着马兜了一圈也没找到二哥,他只好决定先带着我下山。

初秋的天山上多少有些寒意,我穿的并不多,几阵寒风吹来,迫的我打了个喷嚏。

耳边低低响起一声“冷?”

我摇了摇头:“不冷。”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我有些好奇,扭脸去看他,却见他皱着眉,我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踌躇道:“真的,也不是很冷……”

“你好像很喜欢撒谎……”他打量着我,目光触及到我的脚踝上,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愣住,当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看着我的目光转向前方,恢复了淡然的模样,道:“一会儿下了山,命人煮碗姜汤,可驱寒。”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半响,小声道:“其实我不喜欢撒谎的,我长这么大,今天是第一次撒谎。”

“什么?”他好像并没有听清,皱着眉看我。

我抬起头,看了看并不是很晴朗的天,岔开话题:“你看这天,一会儿是不是要下雨啊?”

他没说话。

我垂下头,看着他握着缰绳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上回在十渡桥,我是不是给了你一条梅花帕子,你还没还给我呢?”

“帕子?”他低头望向我,似乎在回忆。

我点点头:“你忘了?”

半响,他略有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下了山,我便命人去挑些上好的丝帕送到叶府……”

“我在意的并不是条帕子……”我打断他“你到底知不知道姑娘家送男子帕子是什么意思?洛迟?”

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不生疏。清风徐徐,甚至能听见我俩交错的呼吸,如此贴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双黑眸里是我涨红的脸颊,似乎过了很久,他笑了,那么好看,他说:“你似乎喜欢我?”



不记得我是如何被送回叶府,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一切像是场梦,梦醒了,我只记得自己慌乱的心跳和他指尖沾染的木樨花香。

我想洛迟他一定是讨厌极了我,一个会撒谎而且不知廉耻的姑娘,又有哪里是值得他喜欢的呢?

我自己也觉得与洛迟是没了希望,一来二去也想的通透。可我一朵桃花还没开便被掐断了,心里却是难受的紧,加上白日里受了寒,身子倒娇弱了,当夜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睡过去,待醒过来,身上的贴身衣物已被冷汗打湿,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洛迟一身玄袍,立在我的床头,静静的看着我。

我抬了抬眼皮,让眼睛睁大一些,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永远也看不够。

他眯着眼,却不说话,我伸了伸手,却不敢碰他,不由失笑道:“如今做这样的梦,当真是我脸皮厚了些……”

话未说完,额上便感觉到一阵凉意,我呆了一呆,却见他皱了皱眉:“果然烧的厉害。”

我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间,床栏上的纱帐层层叠叠的,透过的光朦朦胧胧的,我用力咬了咬唇,疼得我一个激灵,人也精神了,看着他坦然的收回手,不紧不慢的坐到一旁。竟有些傻眼。-- by:ycqsqc|363032|172 -->

第173章 青州告急1

洛迟生得皮相好,家世也好,大哥和二哥对他甚是满意,两家商量了一下,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事后,在我家花园里,我看着皎洁的月色,忍不住开口问:“我们真的会成亲吗?”

他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咬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将心底的的疑惑说了出来,我说:“可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娶我。”

他忽然伸手将我额头的碎发扶到耳后,我呆了呆,听见他说:“是啊,我却是不喜欢你的,定北侯求皇上下旨要将他女儿嫁给我,我也不喜欢她,奇怪的是比起她,我竟觉得娶你可能会开心一点。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会直接跟我说喜欢我的姑娘。”

我看着他,虽然早知道答案,但是此刻却还是有些难过,良久,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掌,轻声道:“那,现在你也试着喜欢我吧。”

那个时候我学会安慰自己,即便洛迟现在不喜欢我,但我们毕竟要携手一生的,日子久了,他一定会看见我的好。

大婚前的两个月,洛迟****来叶府看我,我有时候会和他下下棋,但大多时候他都赢我,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再也不和我下了。( 棉花糖)

于是他偶尔带着我去游湖,狩猎。我原先不会骑马。但洛迟是武将,我猜想他心底肯定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于是狠了狠心找了马术好的二哥教我骑马。学了三天,身上摔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洛迟便不叫我学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洛迟生气,但是我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他开始关心我,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那段岁月,哪怕日后我成为了洛迟的妻,可每每闭上眼,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洛迟当时的笑声就在耳边,声音有些低,却那么动听。

两月后,我被洛迟迎进将军府。大婚热热闹闹连贺了三日,新婚之夜,洛迟离我那么近,他的体温,他的鼻息。都在这一刻属于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你要好好的照顾我。我们,是一定要过一辈子的。”

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沉默了好久。( 棉花糖)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

这顿饭做到最后,能摆上桌的不过三两道菜,我手上却被油水贱了两个水泡,却有些得不偿失。

一切忙完了,我刚换下衣服,就听门外一阵响动,转过身,洛迟已掀了帘子进来。带着些许寒气。

我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将准备好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道:“你回来的恰好,我今日下厨做了几个菜,这就命人端过来。”

他看着我,微微勾唇:“你做的?那真要好好尝一尝。”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我第一次下厨,味道肯定跟王厨娘比不了的,但是你不能说不好吃,你说了不好吃会打击我,我又是个较真的人,若是倒时候想不开苦练厨艺,还是要你来吃的。”

洛迟眯了眯眼,伸手掐住我的脸,他的手很冰,我有些心疼,不由伸手握住了他。

他笑了笑,道:“你是想叫我夸你?”

我点头:“女孩子做这些事情,就是希望她的夫君能够夸一夸她的。”

他愣了:“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

他反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到桌前,盯着已经被丫鬟布好的菜,认真道:“你什么都很好,不用夸也很好。”

我脸有些发烫,咳了一声,将先前做好的鸡汤面,放到洛迟跟前:“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长寿面,王厨娘说面要一根要越长越好,我做的不好看,但是很长,这样你就能长命百岁了。”

他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面,淡淡道:“今日是我生辰,我却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过生辰。”

我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那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生辰,你的长寿面都由我来煮。”

他看着我笑笑,没说话,低头将那碗面吃的精光。

这样的承诺,这样的话,恐怕只有当时的我才能说出来。只是,哪里还有那么多当时。

岁月聘驰,晃眼间,我入将军府已经两年了,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可幸福就是如履薄冰,早晚有一脚踏空的时候,当朝的皇帝整日里沉迷酒色,许久未早朝,早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洛迟整日都忙的不是自己,有时候他会好几日都不回府。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少的可怜。

我嫁给洛迟这么久,他一直不愿要个孩子,我开始只当他怜惜我年纪小,但是后来,当他把苏姚带到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久,我始终没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牵着那女子的手,站在我的面前,我手里还端着给他熬的莲子羹。-- by:ycqsqc|363032|173 -->

第174章 青州告急2

天地洪荒变幻的数万年光景里,三道六界的变化不言而喻。

白十七自出生以来至今八千年,一直在南渊峡谷未曾出谷历世,关于四海八荒的故事大多是从祖神留下的书本上瞧来的。

现如今数万年已过,她想着如今八荒自是与书本上有些出入。于是临出门前,寻了个托词,借了珊瑚精的一把珊瑚藤。用来傍身。

南荒其实与北海相隔并不是很远,白十七一路赏山赏水磨磨蹭蹭抵达南荒之时,也不过用了两日。

不过待她看清眼前瘴气萦绕的密林,两道远山娥眉没由来的跳了两跳。

来之前,她纵观这数万年来三界六道的千变万化,心想南荒或许此时已经是富饶之地,说不准已成仙乡,然彼时眼前这南荒竟与书本上所描绘的无半点差异。与仙乡富饶却是沾不得半点边。

站在林外半响,白十七心中早已没了来之前一探究竟的兴致,只盼着早早取得摩诃曼殊沙华,回北海好好的睡上一觉。

勉强打起精神,将眼前的瘴气散去,白十七掏出怀中的珊瑚藤,不急不缓的踏进那南荒密林,万没有料到,她两只脚踏进去还未来得及站稳,一股浑厚的灵气已扑面而来,冲的她险些栽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撑住了身形,低头望去,手中那把珊瑚藤此时已变得焦黑。风一吹,已化成一堆黑粉飘散而去。

白十七愣了一下,喉咙一阵发紧,许久未缓过神来。

珊瑚藤是北海珊瑚精的至宝,相传当年珊瑚精与北海龙王斗法,紧要关头还是靠着这珊瑚藤赢了北海龙王一局,可想,这珊瑚藤却是一柄厉害的法器。

现如今,刚入南荒便毁的连渣都不剩。白十七攥了攥袖口里的手,只觉得如五雷轰顶心中苦闷。确又偏偏发不起脾气,只是觉得颇有些对不住珊瑚精。

霎时,一道灵气又直冲而来,白十七惊了一惊只得设了个仙障先护住自己。

看着眼前浑厚的灵气,她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南荒此地原本荒芜,如今灵气大作,这必然是有神物在此,想来那摩诃曼殊沙华是西天梵境的神花,南荒此地的灵气必然是从它身上散出来的,若是寻到灵气根源方向,如此便能省不少事。

于是,她眯着眼眸四下观望了一番,找到灵气最为盛泽的方向走去。

所幸,越往里走,那股浑厚的灵气就越发有条理,白十七借着仙障走了一阵,大约适应了,便撤了法术。

可是寻了这么久莫说摩诃曼殊沙华,就是连一株普通的仙草,她都没见到。

而且走了许久,她也早已经累了,如今松懈下来,确有几分饿了,皱眉观望了四周,白十七随便寻了块大石,坐了上去,顺便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块甜糕,打起了牙祭。

待她吃饱喝足,几股冷风吹来,迫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已然不早的天,白十七不由皱了皱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点屑,准备继续前行。

然,她刚走两步,背后就一声震响,好奇的回过头,却看到只长着九个脑袋的赤红色大鸟。正歪着九条脖子瞧着她看。

因离得太近,白十七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结果正正踩在个半截的树枝上,“哎呦”一声摔了个结实。

没等她爬起来,一道声线已经借着风飘到了她的耳畔:“我当是何人敢独闯南荒,原是个孩子。”

温润的声音让白十七愣了一下,不由抬眼看向说话之人,可这一眼,却让她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一身玄袍,周身仙气弥漫,气质天成,是个上上等的容貌气度。白十七猜想这必是天界哪位神君。

她正估摸着他是哪位,却又听他轻声开口:“禺疆兽怕是要出来觅食了,赶紧回家寻你爹娘去吧。”

被他一说,白十七忽然想起此番的目的,收起了思维,从地上爬起,看向那人,欣喜的问:“你说禺疆兽它快出来了?那它什么时候出来?”

那人看着白十七,似乎有些趣味,抬手抚了抚一旁的九头重明鸟,问道:“你似乎甚是欣喜?”

白十七没明白他的意思,“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仙友来此南荒之地,是否见过禺疆?”

“嗯?”那人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没有见过。”

“没……没有?”白十七讶异的抬起头,那人已坐上重明鸟之上,玄袍飞散,一双墨色双眸煞是好看。

他低下头看了看白十七,笑道:“此处着实险恶,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可……可仙友……”

九头的重明鸟一声鸣叫,打断了白十七的话,挥着双翼直冲上天,等那一人一鸟消失在白十七的视野里,她才徒然想起,刚刚忙着观望那人的美貌,竟忘与他借件袍子穿。

色令智昏,诚然这老祖宗不说假话。

叹了口气,白十七只得继续循着那灵气走,天色越来越晚,她只觉得寒意越发逼人,小时候她的父君曾与她说过,往往灵气越重的地方,越发寒冷,私塾仙书甚多,所以才冷。你且不要怕,多去几次就适应了。

当时她只当父君那么说,是为了骗她不要找冷的借口逃课,如今看来,却有几分可信。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找个三叉树枝歇息一晚,眼前不知何时已是漫出来的金色灵泽,她眨了眨眼,略有些惊疑不定:“莫不是摩诃曼殊沙华?”

试着向前走了两步,耳畔已响起一声震天嘶吼。她抬起头,一匹龙头虎身的巨兽正扑腾着双翼,龇牙盯着她。

白十七眯着眼睛,愣愣的看着悬空而立的巨兽,抬了抬手,遮住那刺眼的金色灵泽,唇角不觉掺了丝笑意:“原这就是禺疆,倒也有几分架势!”

目光顺势而下,果不其然,一株黑色的神花此时正散着灵气。白十七虽未见过摩诃曼殊沙华,但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一株必是她此番的目的。-- by:ycqsqc|363032|174 -->

第175章 刺杀

没容得她细想,那禺疆兽已扑腾着双翼朝她奔来,白十七神色一惊,忙祭出了仙障,挡了这灭顶的一劫。

只听“砰”的一声,那赤色仙障被禺疆竟撞出一道裂缝,白十七勉强稳住身子,却看那禺疆兽早已准备再次撞上来,皱了皱眉,只得腾了云闪躲开来。

禺疆兽声声嘶吼震得整个南荒如人间炼狱,白十七脸色越见苍白,禺疆兽步步紧逼,她忙着躲,竟腾不出手祭出法器。如此狼狈,白十七活了八千年,想来竟是头一回。

以往在南渊峡谷,作为一个称职的官二代,南渊的小妖小仙大多都被她揍了个遍,到了北海学艺,北海龙王又好和平,她这一身修为也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如今好不容易用上了,一时骄傲轻敌,竟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白十七心中不觉暗暗悲戚起来,这般与这畜生再斗下去,别说摩诃曼殊沙华取不到,怕是自己也要重伤。

她一边想,一边灵敏的躲避禺疆兽的攻击,周身的赤色仙障越发薄弱,阵阵仙气与此地的灵气结合,霎时,狂风大作,不多时已是大雨滂沱。

仙障被雨水一淋,越显可怜,雨水顺着裂开的缝隙落进来,滴在白十七的脖颈中,激的她不由打了个激灵,一愣神的当口,禺疆兽扑着巨爪拍在赤色之上,“哗啦”一声,仙障应声而碎。

幸而白十七躲得及时,那一爪子才没将她脑袋拍下去,只擦着她的衣袖而去,只是可怜白十七,仙障一碎,身子直直的朝地上摔去。虽不是凡胎**,这一摔也摔得她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眼看禺疆兽再次朝她扑来,白十七只得认命的闭上眼,同时将自己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没事学人家逞英雄,现下倒好,英雄没当成,反倒连小命都搭了进去。( 棉花糖)

禺疆兽的爪子落下那一瞬,白**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抬起胳膊护住脑袋。心中唯有四个字,小命休矣。

哪知一道凌厉的银光擦着她额角闪过,直直打中了禺疆兽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利爪上。免了她一身皮肉之苦。

眼看到手的猎物被救下,禺疆兽似乎更为狂躁,一边狂吼,一面朝白十七踩踏过来。

“禺疆!够了!”伴着一声厉喝,又是一道无形之光飞来,原本暴怒的禺疆兽低吼一声,扬起龙头看了看空中的人,摇了摇尾巴,悻悻退到一旁。

白十七只觉得那吼声震得自己耳朵里嗡嗡响,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巨爪也似乎离开了,才慢慢的放下胳膊,抬起头,露出一双修长的眉眼。胆怯的看向那乖乖离去的禺疆兽。

“不是叫你早些回家去,缘何不听?”身后一声疑问,白十七呆愣了一瞬,转过身望去,那人一身玄袍,坐在九头重明鸟之上,正托着腮,淡淡的看着他。竟是她先前碰上的美貌仙友。

她张了张嘴半响没说出去囫囵话来,只是伸手指着那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那人似乎有了几分趣味,撑着腮,抬了抬眼皮,笑道:“原以为是个胆子大的孩子,没成想如此不经吓,被这禺疆吓了一下,话都不会说了?”

白十七眨了眨眼,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她倒不是矫情的人,此刻委实是被禺疆兽吓到了,腿有些软站不起来。那人就坐在那,淡淡的看着她,连同他坐下的神兽重名鸟,也歪着九个脑袋死死盯着她。

“是仙友救了我么?”眼见那人点了点头,白十七顿了顿,咳了一声,做了个颇有派头的礼数,道:“既然仙友救我一次,不知仙友介不介意再帮个忙?”

那人挑了挑眉:“哦?”

白十七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略有几分难堪,小声道:“我腿软了,仙友能不能下来,扶我一把……”

那人依旧淡淡的,白十七觉得自己现在着实有些丢人,虽然她觉得若是此番换做鱼娘怕是会更丢人,但是做为神君,她向来是自傲的,如今在一个陌生的仙友面前丢了大面子,她觉得自己先前的八千年是白活了。

良久,那人还是未动分毫,白十七咬了咬牙,再次开口:“仙友就不能发挥一下仙道界的高尚品格,下来扶我一把。”

那人终于回神,眯着眼看了白十七一眼,咳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扶你?”

白十七觉得自己要哭了,懊恼的拍着自己还没归位的两条腿,今儿,她算是栽了,正沉浸在死与不死的抉择中,一股淡淡的茶香已飘进她鼻息,她猛地抬起头,那人的好看的脸,已到离她三寸的地方,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那人已将她拽起。

“冒犯了!”

白十七没反应过来,被手臂上骨节分明的手掌一拽,身子歪了一下,重重的撞上了那人的胸膛,那力道,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干涩:“仙友没事吧?……抱歉……”

那人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低头看了看白十七:“还有什么别的事,你且一并说了。”

白十七看着他,觉得自己真真是遇上了个好人,伸手摸了摸鼻尖,道:“是你叫我说的,扭扭捏捏也不是我等仙道界的性格,如此,仙友,可愿意再借我一件衣服穿。”停了下,她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凑近那人,略有分寸继续道:“我出门时忘了多带一件袍子,还有就是……仙友既然将禺疆兽打发了,那么能不能将那摩诃曼殊沙华帮我取下来?再来……我也没其他的事情了。”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不远处,道:“哦?如此巧,我也是来取这摩诃曼殊沙华的。”

白十七身上披着那人的衣裳,坐在石头上,学着一旁的重明鸟歪着脑袋看着天空发怔。

雨下的小了些,但是寒意依旧不减。白十七抽了抽鼻子,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不远处,那美貌仙友只着了薄薄的中衣,端坐在摩诃曼殊沙华旁边,身上散着的赤金色的仙气与摩诃曼殊沙华的灵气相融。将整个南荒大地映的通红。

朦胧幽光中,白十七微微有些发愣,三道六界中,她也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就说与她从小玩到大的魔族少君墨崇,那也是魔界少有的美男。可是与眼前之人比之,她觉得墨崇输大发了。

其实倒不是长相输的太多,而是这举手投足的气质。白十七想起早些年与墨崇一起逃课去凡界戏耍,结果被人间的一个骗子,骗到了一个寡妇家,偏的又碰上那日寡妇与情郎欢好,于是自己与墨崇便被那寡妇拿着扫把追了三道街。

后来,回到南渊,她的哥哥白镜璃将这事做了个分析,说发生这种事情难免,只怨墨崇周身的气质就是一个等徒浪子的形象。

可若是换成眼前之人,白十七觉得那寡妇当时必定不会误会他们。

在心中暗暗为墨崇同情了一把,白十七吧嗒了吧嗒嘴巴,扭脸看了看自己身侧的重明鸟,道:“看你主人的仙根浓厚,与这摩诃曼殊沙华怕是要磨合许久,咱们也帮不上什么,要不然,你带着我,去找些吃的来?”

重明鸟的表情略有些茫然。

白十七挑了挑眉,伸出两个手指,问道:“你知道这是几个么?”

重明鸟依旧茫然。

“重明它不懂说话,也听不大懂人言!”

白十七抬起头,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打破了摩诃曼殊沙华的结界,顺利的取了花,咳了一声,白十七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腾了出来,攥着衣领的手微微动了动。

似乎想要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但是又有些犹豫,模样有几分为难。

那人似乎看穿了她,笑了笑,道:“袍子你且穿着,如今这摩诃曼殊沙华已经取了,那便送你一程。”

“我……”噎了一下,白十七咬了咬唇。脸上有几分踌躇。

“不用我送?”那人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已晚,南荒之地山精妖怪自是不少,看你仙根纯正,今儿与这禺疆斗法,也费了些气力,怕是遇上了,要惹出几许麻烦……”

“不……不是!”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白十七鼓起了几分勇气道:“我只是,有些请求……”

那人看着她不语。

咳了一声,她续道:“这摩诃曼殊沙华虽然是三道六界中的灵物,但是我看仙友修为甚为高深,其实这花大抵也不能多匀给仙友几万年修为,如此不知仙友可愿意割爱,我定会找到一件合适的物件与仙友公平交换,定不会叫仙友吃了亏去。”

“是吗?”那人似乎有了几分兴趣,缓步走近白十七,认真的看着她:“你说说看,我觉得合适了,我就跟你交换。”

白十七舔了舔干涩的唇,想了想,自己说到底是为鱼娘办事,想来这些交换的东西也是鱼娘拿出来,上次去鱼娘家,那尊万年珊瑚树倒是个好物件。-- by:ycqsqc|363032|175 -->

第176章 陷阱

大舜十五年,十月,江北整整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有所缓释。

我倚在阁楼窗口,静静的看着院落中的清雅男子,晚起的残阳,落在他身上,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在人间。

阁楼外的风冷的刺骨,他穿的单薄,一杯接着一杯将烈酒灌入喉间。我想上前递给他一件衣服,却只是想了想,然后作罢。支起下颌,打量着他深邃的轮廓。

今天是十月初七,恍恍惚惚已经过了整整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梅花开了十度,我却浑然未觉。

每一年的今天他都会来我的紫荆阁,可他从不进门,只是坐在院子里,静静的喝酒。而我就坐在阁楼上看着他,不去招惹。

“半夏……叶半夏……”他忽然开口喊着我的名字,唇瓣如雪,微微的颤抖。我听的清楚,竟有些心疼,很多年前,他也曾唤过我的名字,只是那时候喊出来就不像现在这样清冷。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伸手环住双臂,抬头看了看被残阳染红的天空,那年也是在相似的夕阳下,他挺直着脊背,淡淡的看着我,说梅花开了,便娶我过门。那时的我脸红的像云霞,羞赧的将绣了两个月的鸳鸯帕子塞在他的手心。

当时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其实没用多少时间,就在一瞬间,心里被掷进了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就在最深的地方扎了根。

那些陈年往事就像一扇破落的窗,推开了,就再也合不上。我低下头,凝望院中喝的伶仃的男子,觉得短短十年,那人还是那人,只是有些心事却不再是当年的那般境地。

当初一切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提醒我,曾经我也那么努力的想要与一个人共度一生。

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差不多占全了。

我成不了佛,因为我看不透。就好像若是能重新再来过,我就一定不会跟他再有牵扯。

我承认我有点懦弱。

十年前……

在江北城的十渡桥之上,雾雨岚岚。

我还是江北叶府的三小姐叶半夏,而他已是战功显赫的护国将军洛迟。

当我将手中唯一的纸伞,递给他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清冷的眉眼,我眼角含了笑,声音却一派平静:“若洛将军不介意,我们可共撑一把纸伞。”

纷纷雨下,打湿了他头发,我犹豫了一下,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递了过去。

他打量了那帕子半响,却没有伸手去接:“你是?”

“江北叶府,叶半夏。”我看着他,手中的纸伞更偏向他了一些。

他顿了顿,又看了看我,终于将那手帕接了过去。淡淡开口:“原是叶府三小姐,既然小姐不介意,那洛迟便谢过了。”

我没想过他会接过我的帕子,愣了愣,抬头正对上他清冷好看的眉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帕子并不突兀。

终于,我咬了咬唇,稍作犹豫,缓步上前,立在了他的身旁,当时的动作有些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手掌。冰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

清风拂过,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说:“不谢。”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时年少,喜欢一个人只需一眼,他到底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十渡桥下看了他那么久,那么多眼。才能提起勇气走到他面前。

在那之后,我也曾见过他几次,可每次都没能与他说上话,我甚至以为,或许我跟他的缘分真的就只不过是十渡桥上的一把伞。我有些难过。

这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娘亲总是在一夜一夜苦等我爹未果说的一句话,她说:“有些东西从来都是不能强求的,强求了就有了执念,但人的执念往往都是用来折磨自己的。”

那个时候我听不懂她说的意思,现在想想似乎明白了一些。

岁月匆匆,一晃已是晚秋,定北侯的拜帖送来叶府,邀请二哥前去五阳山狩猎。

那才是我这一生中最不能忘怀的。

那日洛迟一身劲装,端坐在马上与雨中相见时的清雅不同,他的身上更多了几分冷峻,我看着他,慢慢靠近,又顿住,那刻,他却忽然转过头来,有清风拂过,树梢上的木樨花随风而下,我慌乱低下头,心跳如狂。

当时我想,如果能与他说上两句话该多好,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我心中所想,竟让我与二哥走散了。

寂静的山林像只蛰伏的野兽,我不敢乱跑,就坐在原地等着二哥来寻我,结果却等来了追兔子的洛迟。

他坐在马上,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有些不确定:“叶三小姐?”

我抬头,正看见他诧异的眼眸,却有些高兴,他竟还记得我。顿了顿,我试着开口:“我迷路了,脚……嗯,扭到了。”

他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我的脚踝,然后翻身下马,朝我一步一步的走来。

我心跳的厉害,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直到他的手掌托起我的脚踝,我看着他皱起的眉毛,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还能走吗?”

我望着他,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些苦恼,皱着眉看我的脚,良久,我听到他咳了一声,然后只感觉身子一轻,我已被他凌空打横抱起来。这动作太突然,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道:“洛迟冒犯了。”

因隔得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我有些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道:“其实……也不是很冒犯。”

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却听到他似乎咳了一声。

五阳山很大,我被洛迟圈在胸前骑着马兜了一圈也没找到二哥,他只好决定先带着我下山。

初秋的天山上多少有些寒意,我穿的并不多,几阵寒风吹来,迫的我打了个喷嚏。

耳边低低响起一声“冷?”

我摇了摇头:“不冷。”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我有些好奇,扭脸去看他,却见他皱着眉,我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踌躇道:“真的,也不是很冷……”

“你好像很喜欢撒谎……”他打量着我,目光触及到我的脚踝上,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愣住,当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看着我的目光转向前方,恢复了淡然的模样,道:“一会儿下了山,命人煮碗姜汤,可驱寒。”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半响,小声道:“其实我不喜欢撒谎的,我长这么大,今天是第一次撒谎。”

“什么?”他好像并没有听清,皱着眉看我。

我抬起头,看了看并不是很晴朗的天,岔开话题:“你看这天,一会儿是不是要下雨啊?”

他没说话。

我垂下头,看着他握着缰绳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上回在十渡桥,我是不是给了你一条梅花帕子,你还没还给我呢?”

“帕子?”他低头望向我,似乎在回忆。

我点点头:“你忘了?”

半响,他略有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下了山,我便命人去挑些上好的丝帕送到叶府……”

“我在意的并不是条帕子……”我打断他“你到底知不知道姑娘家送男子帕子是什么意思?洛迟?”

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不生疏。清风徐徐,甚至能听见我俩交错的呼吸,如此贴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双黑眸里是我涨红的脸颊,似乎过了很久,他笑了,那么好看,他说:“你似乎喜欢我?”

不记得我是如何被送回叶府,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一切像是场梦,梦醒了,我只记得自己慌乱的心跳和他指尖沾染的木樨花香。

我想洛迟他一定是讨厌极了我,一个会撒谎而且不知廉耻的姑娘,又有哪里是值得他喜欢的呢?

我自己也觉得与洛迟是没了希望,一来二去也想的通透。可我一朵桃花还没开便被掐断了,心里却是难受的紧,加上白日里受了寒,身子倒娇弱了,当夜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睡过去,待醒过来,身上的贴身衣物已被冷汗打湿,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洛迟一身玄袍,立在我的床头,静静的看着我。

我抬了抬眼皮,让眼睛睁大一些,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永远也看不够。

他眯着眼,却不说话,我伸了伸手,却不敢碰他,不由失笑道:“如今做这样的梦,当真是我脸皮厚了些……”

话未说完,额上便感觉到一阵凉意,我呆了一呆,却见他皱了皱眉:“果然烧的厉害。”

我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间,床栏上的纱帐层层叠叠的,透过的光朦朦胧胧的,我用力咬了咬唇,疼得我一个激灵,人也精神了,看着他坦然的收回手,不紧不慢的坐到一旁。竟有些傻眼。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道:“随便进女子的闺房是不对的,虽然我是不大介意,但是,这个行为确实不大稳妥……”

“我想了想。”他倒了一杯水,打断了我,我脑袋还是有些迷糊。只傻傻的看着他。

他脸上一片平淡:“你既然喜欢我,三日后,我来叶府提亲。”

他的话音刚落,我身子一歪便从床上摔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我……我好像烧糊涂了。”

话罢没出息的晕了。

再醒过来,我看着床幔发了半天呆,直到二哥来了,我问起来才知道原是我自己烧的糊涂,昏睡着一直喊的洛迟的名字,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洛迟将我送回来的,二哥便以为他欺负我了,这才去将军府把洛迟给强拽了过来。

原来,他真的来过,那么那句话……究竟是真的还是我的梦呢?

我已经十七岁,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爹娘去世的早,家里的两个哥哥都忙着生意场上的事,也没什么时间提及这些。而我自己就更未曾想过这些,可若那句话是真的,我想了想我大抵是愿意的。

只是,洛迟他其实并不喜欢我。

三日之后,我早早的就起来了,吩咐碧儿给我绾了个好看的的头发。人就是很奇怪,总是一面不相信着,却又期待着。

我在房里从日出坐到日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明晃晃的月亮爬上天空。

丫鬟来掌灯,我才回过神,若无其事的卸了妆发,等丫鬟们离开,我忽然觉得有些伤情,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最后哭的累了抽噎着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碧儿跑进我的闺房,将我摇醒,咋咋呼呼的说,外边有人来提亲。

我原本睡的睁不开的眼,在听到提亲两个字,一下瞪得老大,随手套了件外衫,连鞋子都没穿便跌跌撞撞朝前厅跑去。

那清雅的男子握着一盏茶,见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从容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向我:“我来提亲了。”

我眼睛昨晚哭的肿了些,现下又有些眼眶发烫,我低下头,呐呐道:“可你说昨天来的。”

他挑了挑眉:“昨天军营出了一些事情,今日来,你不开心?“

我伸手捂住眼,摇了摇头,诚实道:“没有,只是我昨天比今天好看,你没看见……”

洛迟生得皮相好,家世也好,大哥和二哥对他甚是满意,两家商量了一下,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事后,在我家花园里,我看着皎洁的月色,忍不住开口问:“我们真的会成亲吗?”

他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咬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将心底的的疑惑说了出来,我说:“可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娶我。”

他忽然伸手将我额头的碎发扶到耳后,我呆了呆,听见他说:“是啊,我却是不喜欢你的,定北侯求皇上下旨要将他女儿嫁给我,我也不喜欢她,奇怪的是比起她,我竟觉得娶你可能会开心一点。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会直接跟我说喜欢我的姑娘。”

我看着他,虽然早知道答案,但是此刻却还是有些难过,良久,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掌,轻声道:“那,现在你也试着喜欢我吧。”

那个时候我学会安慰自己,即便洛迟现在不喜欢我,但我们毕竟要携手一生的,日子久了,他一定会看见我的好。

大婚前的两个月,洛迟****来叶府看我,我有时候会和他下下棋,但大多时候他都赢我,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再也不和我下了。

于是他偶尔带着我去游湖,狩猎。我原先不会骑马。但洛迟是武将,我猜想他心底肯定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于是狠了狠心找了马术好的二哥教我骑马。学了三天,身上摔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洛迟便不叫我学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洛迟生气,但是我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他开始关心我,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那段岁月,哪怕日后我成为了洛迟的妻,可每每闭上眼,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洛迟当时的笑声就在耳边,声音有些低,却那么动听。

两月后,我被洛迟迎进将军府。大婚热热闹闹连贺了三日,新婚之夜,洛迟离我那么近,他的体温,他的鼻息。都在这一刻属于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你要好好的照顾我。我们,是一定要过一辈子的。”

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沉默了好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

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沉默了好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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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风权胤独番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母妃临死前的样子。当时的她已经油尽灯枯,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就连一头长发也因久病而失去光泽。她望着我,那双空洞的双眼带了一丝悲凉。我虽年幼却也隐约知道,她盈着热泪的双眼将是我一生中磨灭不去的阴影。

“卿儿,答应娘。无论你皇兄将来问你要什么,你都让给他。娘这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兄弟二人平安顺遂……”

她憔悴的不成样子,看上去就如一碰就化的雪,紧握着我的那双手更是冷得刺骨。我知道母妃将我当成了皇弟,那时候她已病得不能视物。我为了让她安心,学着皇弟的语气乖巧地应了一声……

母妃出殡的那天,乌云蔽月,天地一片漆黑。我牵着皇弟的手,站在皇城的最高处,目送举着灵幡的队伍,渐渐远去。

皇弟两眼通红,即便是哭的样子也很平淡。他像极了母妃,而我则像极了我的父皇。

“别哭了卿儿,你还有皇兄。皇兄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学着大人的模样,轻轻地抚摸着卿儿的头。他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泪珠,那双眼清明透亮。他凑近我,用自己的脸贴着我的脸道:

“皇兄,什么是死?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说母妃已经死了……”

我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我抱住他道:

“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所以,卿儿要好好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们在那儿站了许久,直到耳畔有人轻唤:

“二皇子,三皇子,该回去了。”

陪着我们偷偷爬上宫墙的两个宫女抹了一把眼泪。她们是母妃从娘家带来的,平日与母妃情同姐妹。若不是父皇不让我们出城,她们也许能送母妃最后一程。我有些愧疚,转身朝城下看了最后一眼,便携着卿儿回了清冷的宫殿。

那一年我五岁,却在一夜之间懂得了许多。母妃要卿儿让着我,是不想我们手足相残。可我是哥哥,又怎么能从弟弟的手里夺走什么呢!我开始发奋读书,无论黑夜白天。然而,我的努力不过是一场徒劳。照顾我们兄弟二人的宫女死了!她们是被皇后活活打死的。原因是她们冲撞了皇后!

她们两个平时见到同等级的宫女都会绕道而行,又怎么会冲撞皇后?我跟皇弟双双跪倒在父皇的面前,要求父皇彻查此事。可父皇的话却让我们心灰意冷。他说,不过是两个宫女,死了就死了吧。

是啊,在这宏伟的宫墙里,不知飘着多少冤魂。“国事繁忙”的君主,又怎有空闲为他们逐一彻查?或许在旁人眼中,她们只是身份卑微的宫女,即便没有错,被皇后赐死也不该有伸冤的念头。

可我与皇弟从未将她们当过奴婢,母妃也总让我们私下喊她们二人姑姑。

我与皇弟在皇后面前跪了许久,才得了允许要回了她们二人的尸首。又亲自收拾了她们的遗物,托了人一并送给了她们宫外的亲人。

皇弟不知道的是,我在收拾她们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她们的亲笔书信。其实母妃过世之后,她们料到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写了封信叮嘱我们要小心皇后,还提到母妃的病情,未必像御医说的那般严重。

看完信,我浑身发冷。这皇宫的确如母亲所说,是个巨大的牢笼。笼中关着许多会吃人的怪物,权利,地位,财富……

我烧了那封信,但信中的每一个字我都牢记于心。

母妃故去一月后,皇后跟父皇提议将我们兄弟二人过继给她。皇弟不愿意,哭哭啼啼了许多天。而我念着母妃的死因,有了独闯虎穴的念头。

我跟皇弟之中总有一个会是将来的太子。皇后不会生育,想为自己日后打算也无可厚非。但她错就错在用错了方法。若真是她害死了我的母妃,就算今后被万人唾弃,我也要拉着她一同坠下十八层地狱!

这不该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念头。可在这肮脏的皇城之中,又有几人能如我那皇弟一般心无杂念。

母妃刚刚过世,父皇为了避免我们抵触皇后便将我们兄弟交给了太妃。太妃整日吃斋念佛,是个和善的老人家。她跟皇弟极为投缘,还曾说他心性良善,定能积下福报。可是不到三年,太妃也撒手人寰。

照理说我与皇弟都得搬去皇后的宫殿,由皇后亲自照看。可皇后娘娘却在这时候改了主意……

谁能想到,娇小如弱柳迎风的皇后娘娘会亲自将一碗毒药递到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面前。

“胤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得如何取舍才是。”

那年,我八岁。却已经像个深沉的大人一般,怀着沉重的心事故作从容地从她的手里接过了那碗毒药。

如果这三年来,我没有从书上学会忍辱负重。或许我会一怒之下饮尽那碗致命的毒药。可是,我不能!

如果我死了,皇弟怎么办?以他不喜与人争抢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当个君主。可那时候的我,又能怎么办?

我想保护好我的兄弟,以慰藉母妃的在天之灵。可弱小的我们除了妥协又能做些什么?

我不会让皇弟死,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死!

“母后,胤儿长大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我的心在颤抖,可我尽量做出一个孩童该有的样子,带着几分天真对皇后如此许诺道。

皇后笑了,即便仪态万千,在我眼里也犹如狰狞的恶魔。她俯下身,亲自给我整了衣襟,眼里却闪着浓浓的杀机。

“去吧,母后现在就要看看卿儿到底有多少孝心。”

我被这话折磨了十多年,已数不清多少个夜晚。梦见母妃披头散发地坐在我的床前,冷声质问我为什么要残害手足!

可那时候我并没有想要毒死卿儿。当我端着毒药去找卿儿的时候,他的脸让我想起了母妃临终前说过的话。或许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想告诉卿儿凡事不要与我争抢。可我那心性寡淡的皇弟又怎么会与我争抢?我与他一同来到这个世上,可我与他相比就是一个俗人。我什么都想得到,哪怕是太傅一记肯定的眼神。而他自母妃去世之后就变得越发清心寡欲。

所以,当我端着毒药来到他的面前时,他才会笑的那么没心没肺。

“长幼有序,自当由你继承大业。”

我心中愕然,因为我没有料到他竟将我们的心思看得如此通透。他清澈的黑眸中映着我慌张的影子。我的手抖得厉害,那毒药竟在不觉之中撒了大半。

“你竟然都知道……”

我以为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三皇子,可他的表情却告诉我,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削参与其中。而我却跌入了循环往复的深渊,在罪恶的边缘苦苦挣扎。

“人总有一死,皇兄又何必如此介怀。”

那一年我们同岁,我学会了韬光养晦,而他学会了安慰。

“你总是如此,心性淡薄到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让人感到羞愧难当。卿儿,如果有一天你将一个人看在了眼里,放在了心上,你就会明白**会让人变得丑陋。”

我知道我说再多都是枉然。可他的的确确是我放在了心尖上的弟弟,正因为他是我最后的亲人,所以我才决心喂他喝下毒药。

我明白,今日我这么做了,日后若有人说我心狠手辣,说我残害手足我也只能将这苦水往肚子里咽。但眼下的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碗药不是寻常的毒药,虽然能将人毒死,却需要一定的剂量。皇后选这么大碗的毒药无非是不想落人口实。毒害皇子可是大事,即便父皇不予追究,文武百官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要装作害怕,偷偷倒掉一些,皇弟就不会有性命之忧。皇后想借我之手除去皇弟,一来是想看看我的“孝心”。二来是想制个控制我的把柄。只要目的达到,即便她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也不会再贸然出手对付皇弟。

可我算准了所有的步骤,却独独忘了毒药终究是毒药。皇弟被我毒傻了……

虽然卿儿没死,但皇后似乎很满意。她开始敲锣打鼓地准备新的寝殿,将我接过去与她同住。我想拉着卿儿一起,可她却挑着眉梢看我一眼道:

“我儿如此兄弟情深,倒是我这个母后不懂规矩了?”

我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她嘲讽我残害手足还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虚伪模样。我心中一痛,便不再吵着要将卿儿接回来了。

皇后身边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她虽在外人面前视我如己出,但我始终只是她的一枚棋子。她对我十分苛刻,练字背书,从不叫我有多的时间休息。我像个被操控的陀螺,整日围着书本大转。

直到有一日,我听到几个碎嘴的宫女凑在一起讨论卿儿,才知道他过的并不是很好。

我很想去看一看他,可繁重的课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直到许多年后,我听到了宫中盛极一时的风言风语。说死去多年的母妃回来了,还附了卿儿的身。

我跑去请示皇后,说卿儿到底是我一母同胞的皇弟。若是不闻不问,于名声不好。将来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影响我的登基大业。皇后一听是这么个理,便准许我去瞧他一眼。

那是我们兄弟阔别多年的重聚。我特意托人从宫外带了些民间的玩意儿来哄卿儿。可我看到了什么?

那挨着冷宫的寝殿外,长满了荒草。即便是在白天也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疯笑声。而那破旧不堪的屋子竟是我的卿儿住了那么多年的寝宫!我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大步迈向殿内。

昏暗的屋中,到处充斥着奇怪的味道。中横交错的蜘蛛网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我挥挥手,跟在我身后的宫女们立即殷勤地上前除去障碍。

卿儿坐在不远处的毛毯上,手里似乎把玩着什么。听到动静他本能地往后一躲,我浑身都在发抖,可众目睽睽之下我又能做些什么?

看着卿儿清澈如故的双眸,我再也不能放任卿儿继续在这鬼地方生活下去。我想起了雷州的和亲帖,想起了雷州的若雨公主。倘若卿儿娶了那位雷州公主,那他便有了雷州国的庇护。就算雷州公主不喜欢他,也绝对不会动手打他。就算是为了两国交好,她也必须善待卿儿。

“皇弟,为兄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你看如何?”

太妃说的不对,卿儿心善却受苦至今。而我将他害成了这般模样却过着人人欣羡的日子。我亏欠卿儿太多太多,这门亲事是我唯一能说动皇后让给他的。

殿外挤了不少宫女太监,我知道里面一定有皇后的眼线。我看着卿儿的脸,咬着牙道:

“卿儿,你总是有办法让我瞧不起自己。你什么都让给了我,权利,财富,宠爱甚至你的性命。旁人倾尽一生都想得到的东西,你却弃如草芥。你到底……想要什么?最后一次!你就帮皇兄最后一次好不好?只要你娶了那雷州公主。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帮你得到!”

这话原是说给皇后娘娘派来的眼线听的,可说着说着竟带了真实的情绪。我的声音开始发抖,而眼前的卿儿却笑得犹如稚童。

母妃死前将我认作了卿儿,她的话未能传达给卿儿。可卿儿却什么都不与我争。他住在最偏僻的地方,最破旧的屋子里。过着连平民百姓都不如的悲惨生活。我难以想象他那么小就一个人住在这冰冷的寝殿之中。身边没有人会关心他,照顾他,他如何度过这么多个严冬酷暑?

我跟他一母同胞,理应享受同等待遇。可他把光鲜亮丽让给了我,把生的希望让给了我……

我实在愧于当个哥哥,他的心比我大。能容下那么多的不甘与嫉妒!而我一心想着如何赢取皇后的信任,夺取更多的权利,为母妃报仇,为卿儿报仇!

我被仇恨蒙蔽的心竟在见到卿儿之后释然了。我发誓,今后若有我的一天,便不会再让卿儿挨饿受冻!

我忽而想起五岁那年,我们兄弟二人站在高墙之上,我对他说:“别哭了卿儿,你还有皇兄。皇兄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的承诺起始于雷州公主。那公主是雷州新帝的皇妹,碍于各国形式,我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当我将雷州公主推给皇弟的想法说与父皇听时,父皇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冷笑,竟看透了他的薄情寡义。自卿儿痴傻之后,他便不愿听人提起这个儿子。这回听我提起,大概是连他自己也是忘了竟还有这么一个皇子卑微地活在宫中的某一个角落。

他正不好推拒,见卿儿刚好能挡下一难,便立即下旨赐了一个封号给他。我知道他定不会赐予封地,那会儿一心想着让卿儿离开这所牢笼,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没想到那雷州公主竟是个泼妇。她当街辱骂了尚书家的公子不说,就连皇后派去的公公都敢毒哑。之后竟还谎称水土不服,拖了数日都不来宫中请安。

我听说卿儿遇刺,生怕他被那刁蛮公主欺负了去,便偷溜出宫去了一趟璟王府。

那女人长得极其平淡,平淡到有些无味。我夸了句“清秀可爱”。可她却语中带刺地唤我“美人”。我很生气,可卿儿却很喜欢她。粘着她一口一个娘子,那憨笑的模样真真好看。

她待卿儿还算不错,虽然说话严厉了些,但眼中不时带着宠溺。我看的出,她也奈何不得卿儿撒娇,便有意跟她交好,不想她一句“若雨天生愚笨,从不干预朝政”,生生地浇了我一盆冷水。

我虽觉得她麻烦,但又不得不提醒她何方景是个人才。不想她忙着和卿儿亲热,根本就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虽然有些不甘,可我还是为卿儿感到欣慰。

如果雷州公主是真心喜欢卿儿,想必她也不会吝啬将安魂珠用在卿儿身上。这么一想,那雷州公主的泼辣彪悍都不算什么了。

再次见到那卿儿,是在皇后一手操办的夜宴之上。雷州公主璟王妃穿得十分朴素,浑身上下就一对簪贵重一些。反观卿儿被打扮地花枝招展,那讨喜的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颜。卿儿胖了不少,看着他媳妇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我想他一定很喜欢这个王妃,即便她长得委实普通。

我以为她的长相定会受人奚落,不想她竟先我一步出了风头。她提字的手很漂亮,洋洋得意的样子却可恶的很。她的确有几分才华,一双眼睛狡黠地像是狐狸。但她跟卿儿一唱一和,恩爱有加的模样却让我身后的单身公子们羡慕不已。

我想,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便是将雷州公主让给了皇弟。即便在旁人眼里,我只是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的弟弟。但只要卿儿过的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误解我,我都无怨无悔……

第178章 翻云覆雨

霎时,一道灵气又直冲而来,白十七惊了一惊只得设了个仙障先护住自己。??

看着眼前浑厚的灵气,她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南荒此地原本荒芜,如今灵气大作,这必然是有神物在此,想来那摩诃曼殊沙华是西天梵境的神花,南荒此地的灵气必然是从它身上散出来的,若是寻到灵气根源方向,如此便能省不少事。是,她眯着眼眸四下观望了一番,找到灵气最为盛泽的方向走去。

所幸,越往里走,那股浑厚的灵气就越发有条理,白十七借着仙障走了一阵,大约适应了,便撤了法术。

可是寻了这么久莫说摩诃曼殊沙华,就是连一株普通的仙草,她都没见到。

而且走了许久,她也早已经累了,如今松懈下来,确有几分饿了,皱眉观望了四周,白十七随便寻了块大石,坐了上去,顺便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块甜糕,打起了牙祭。

待她吃饱喝足,几股冷风吹来,迫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已然不早的天,白十七不由皱了皱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点屑,准备继续前行。

然,她刚走两步,背后就一声震响,好奇的回过头,却看到只长着九个脑袋的赤红色大鸟。正歪着九条脖子瞧着她看。

因离得太近,白十七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结果正正踩在个半截的树枝上,“哎呦”一声摔了个结实。

没等她爬起来,一道声线已经借着风飘到了她的耳畔:“我当是何人敢独闯南荒,原是个孩子。”

温润的声音让白十七愣了一下,不由抬眼看向说话之人,可这一眼,却让她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一身玄袍,周身仙气弥漫,气质天成,是个上上等的容貌气度。白十七猜想这必是天界哪位神君。

她正估摸着他是哪位,却又听他轻声开口:“禺疆兽怕是要出来觅食了,赶紧回家寻你爹娘去吧。”

被他一说,白十七忽然想起此番的目的,收起了思维,从地上爬起,看向那人,欣喜的问:“你说禺疆兽它快出来了?那它什么时候出来?”

那人看着白十七,似乎有些趣味,抬手抚了抚一旁的九头重明鸟,问道:“你似乎甚是欣喜?”

白十七没明白他的意思,“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仙友来此南荒之地,是否见过禺疆?”

“嗯?”那人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没有见过。”

“没……没有?”白十七讶异的抬起头,那人已坐上重明鸟之上,玄袍飞散,一双墨色双眸煞是好看。

他低下头看了看白十七,笑道:“此处着实险恶,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可……可仙友……”

九头的重明鸟一声鸣叫,打断了白十七的话,挥着双翼直冲上天,等那一人一鸟消失在白十七的视野里,她才徒然想起,刚刚忙着观望那人的美貌,竟忘与他借件袍子穿。

色令智昏,诚然这老祖宗不说假话。

叹了口气,白十七只得继续循着那灵气走,天色越来越晚,她只觉得寒意越发逼人,小时候她的父君曾与她说过,往往灵气越重的地方,越发寒冷,私塾仙书甚多,所以才冷。你且不要怕,多去几次就适应了。

当时她只当父君那么说,是为了骗她不要找冷的借口逃课,如今看来,却有几分可信。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找个三叉树枝歇息一晚,眼前不知何时已是漫出来的金色灵泽,她眨了眨眼,略有些惊疑不定:“莫不是摩诃曼殊沙华?”

试着向前走了两步,耳畔已响起一声震天嘶吼。她抬起头,一匹龙头虎身的巨兽正扑腾着双翼,龇牙盯着她。白十七眯着眼睛,愣愣的看着悬空而立的巨兽,抬了抬手,遮住那刺眼的金色灵泽,唇角不觉掺了丝笑意:“原这就是禺疆,倒也有几分架势!”

目光顺势而下,果不其然,一株黑色的神花此时正散着灵气。白十七虽未见过摩诃曼殊沙华,但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一株必是她此番的目的。

没容得她细想,那禺疆兽已扑腾着双翼朝她奔来,白十七神色一惊,忙祭出了仙障,挡了这灭顶的一劫。

只听“砰”的一声,那赤色仙障被禺疆竟撞出一道裂缝,白十七勉强稳住身子,却看那禺疆兽早已准备再次撞上来,皱了皱眉,只得腾了云闪躲开来。

禺疆兽声声嘶吼震得整个南荒如人间炼狱,白十七脸色越见苍白,禺疆兽步步紧逼,她忙着躲,竟腾不出手祭出法器。如此狼狈,白十七活了八千年,想来竟是头一回。

以往在南渊峡谷,作为一个称职的官二代,南渊的小妖小仙大多都被她揍了个遍,到了北海学艺,北海龙王又好和平,她这一身修为也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如今好不容易用上了,一时骄傲轻敌,竟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白十七心中不觉暗暗悲戚起来,这般与这畜生再斗下去,别说摩诃曼殊沙华取不到,怕是自己也要重伤。

她一边想,一边灵敏的躲避禺疆兽的攻击,周身的赤色仙障越发薄弱,阵阵仙气与此地的灵气结合,霎时,狂风大作,不多时已是大雨滂沱。

仙障被雨水一淋,越显可怜,雨水顺着裂开的缝隙落进来,滴在白十七的脖颈中,激的她不由打了个激灵,一愣神的当口,禺疆兽扑着巨爪拍在赤色之上,“哗啦”一声,仙障应声而碎。

幸而白十七躲得及时,那一爪子才没将她脑袋拍下去,只擦着她的衣袖而去,只是可怜白十七,仙障一碎,身子直直的朝地上摔去。虽不是凡胎**,这一摔也摔得她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眼看禺疆兽再次朝她扑来,白十七只得认命的闭上眼,同时将自己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没事学人家逞英雄,现下倒好,英雄没当成,反倒连小命都搭了进去。

禺疆兽的爪子落下那一瞬,白**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抬起胳膊护住脑袋。心中唯有四个字,小命休矣。

哪知一道凌厉的银光擦着她额角闪过,直直打中了禺疆兽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利爪上。免了她一身皮肉之苦。

眼看到手的猎物被救下,禺疆兽似乎更为狂躁,一边狂吼,一面朝白十七踩踏过来。

“禺疆!够了!”伴着一声厉喝,又是一道无形之光飞来,原本暴怒的禺疆兽低吼一声,扬起龙头看了看空中的人,摇了摇尾巴,悻悻退到一旁。

白十七只觉得那吼声震得自己耳朵里嗡嗡响,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巨爪也似乎离开了,才慢慢的放下胳膊,抬起头,露出一双修长的眉眼。胆怯的看向那乖乖离去的禺疆兽。

“不是叫你早些回家去,缘何不听?”身后一声疑问,白十七呆愣了一瞬,转过身望去,那人一身玄袍,坐在九头重明鸟之上,正托着腮,淡淡的看着他。竟是她先前碰上的美貌仙友。

她张了张嘴半响没说出去囫囵话来,只是伸手指着那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那人似乎有了几分趣味,撑着腮,抬了抬眼皮,笑道:“原以为是个胆子大的孩子,没成想如此不经吓,被这禺疆吓了一下,话都不会说了?”

白十七眨了眨眼,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她倒不是矫情的人,此刻委实是被禺疆兽吓到了,腿有些软站不起来。那人就坐在那,淡淡的看着她,连同他坐下的神兽重名鸟,也歪着九个脑袋死死盯着她。

“是仙友救了我么?”眼见那人点了点头,白十七顿了顿,咳了一声,做了个颇有派头的礼数,道:“既然仙友救我一次,不知仙友介不介意再帮个忙?”

那人挑了挑眉:“哦?”

白十七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略有几分难堪,小声道:“我腿软了,仙友能不能下来,扶我一把……”

那人依旧淡淡的,白十七觉得自己现在着实有些丢人,虽然她觉得若是此番换做鱼娘怕是会更丢人,但是做为神君,她向来是自傲的,如今在一个陌生的仙友面前丢了大面子,她觉得自己先前的八千年是白活了。

良久,那人还是未动分毫,白十七咬了咬牙,再次开口:“仙友就不能发挥一下仙道界的高尚品格,下来扶我一把。”

那人终于回神,眯着眼看了白十七一眼,咳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扶你?”

白十七觉得自己要哭了,懊恼的拍着自己还没归位的两条腿,今儿,她算是栽了,正沉浸在死与不死的抉择中,一股淡淡的茶香已飘进她鼻息,她猛地抬起头,那人的好看的脸,已到离她三寸的地方,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那人已将她拽起。

“冒犯了!”

白十七没反应过来,被手臂上骨节分明的手掌一拽,身子歪了一下,重重的撞上了那人的胸膛,那力道,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干涩:“仙友没事吧?……抱歉……”

那人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低头看了看白十七:“还有什么别的事,你且一并说了。”

白十七看着他,觉得自己真真是遇上了个好人,伸手摸了摸鼻尖,道:“是你叫我说的,扭扭捏捏也不是我等仙道界的性格,如此,仙友,可愿意再借我一件衣服穿。”停了下,她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凑近那人,略有分寸继续道:“我出门时忘了多带一件袍子,还有就是……仙友既然将禺疆兽打发了,那么能不能将那摩诃曼殊沙华帮我取下来?再来……我也没其他的事情了。”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不远处,道:“哦?如此巧,我也是来取这摩诃曼殊沙华的。??”

白十七身上披着那人的衣裳,坐在石头上,学着一旁的重明鸟歪着脑袋看着天空发怔。

雨下的小了些,但是寒意依旧不减。白十七抽了抽鼻子,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不远处,那美貌仙友只着了薄薄的中衣,端坐在摩诃曼殊沙华旁边,身上散着的赤金色的仙气与摩诃曼殊沙华的灵气相融。将整个南荒大地映的通红。

朦胧幽光中,白十七微微有些发愣,三道六界中,她也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就说与她从小玩到大的魔族少君墨崇,那也是魔界少有的美男。可是与眼前之人比之,她觉得墨崇输大发了。

其实倒不是长相输的太多,而是这举手投足的气质。白十七想起早些年与墨崇一起逃课去凡界戏耍,结果被人间的一个骗子,骗到了一个寡妇家,偏的又碰上那日寡妇与情郎欢好,于是自己与墨崇便被那寡妇拿着扫把追了三道街。

后来,回到南渊,她的哥哥白镜璃将这事做了个分析,说发生这种事情难免,只怨墨崇周身的气质就是一个等徒浪子的形象。

可若是换成眼前之人,白十七觉得那寡妇当时必定不会误会他们。

在心中暗暗为墨崇同情了一把,白十七吧嗒了吧嗒嘴巴,扭脸看了看自己身侧的重明鸟,道:“看你主人的仙根浓厚,与这摩诃曼殊沙华怕是要磨合许久,咱们也帮不上什么,要不然,你带着我,去找些吃的来?”

重明鸟的表情略有些茫然。

白十七挑了挑眉,伸出两个手指,问道:“你知道这是几个么?”

重明鸟依旧茫然。

“重明它不懂说话,也听不大懂人言!”

白十七抬起头,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打破了摩诃曼殊沙华的结界,顺利的取了花,咳了一声,白十七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腾了出来,攥着衣领的手微微动了动。

似乎想要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但是又有些犹豫,模样有几分为难。

那人似乎看穿了她,笑了笑,道:“袍子你且穿着,如今这摩诃曼殊沙华已经取了,那便送你一程。”

“我……”噎了一下,白十七咬了咬唇。脸上有几分踌躇。

“不用我送?”那人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已晚,南荒之地山精妖怪自是不少,看你仙根纯正,今儿与这禺疆斗法,也费了些气力,怕是遇上了,要惹出几许麻烦……”

“不……不是!”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白十七鼓起了几分勇气道:“我只是,有些请求……”

那人看着她不语。

咳了一声,她续道:“这摩诃曼殊沙华虽然是三道六界中的灵物,但是我看仙友修为甚为高深,其实这花大抵也不能多匀给仙友几万年修为,如此不知仙友可愿意割爱,我定会找到一件合适的物件与仙友公平交换,定不会叫仙友吃了亏去。”

“是吗?”那人似乎有了几分兴趣,缓步走近白十七,认真的看着她:“你说说看,我觉得合适了,我就跟你交换。”

白十七舔了舔干涩的唇,想了想,自己说到底是为鱼娘办事,想来这些交换的东西也是鱼娘拿出来,上次去鱼娘家,那尊万年珊瑚树倒是个好物件。要鱼娘父母拿出来虽有点难,但是换自己女儿的性命,怕也不会舍不得。

顿了顿,她正色道:“用一尊万年的珊瑚树,换一换,你可愿意?“

那人笑了笑,道:“万年珊瑚树倒是个稀罕玩意儿,不过用那俗物换我一件神花,怕是有些不合情理。”

白十七皱着眉,抬了抬眼:“那仙友自己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且自己说出来,我看能不能找到。”

“想要的东西?“那人看了白十七半响,微微抬了抬手,指尖在她额前一寸的地方停下,白十七愣了一下,随之感觉一股热流在眉间涌动,似乎要冲破头颅,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正要伸手推开他,却见他缓缓离开,勾起薄凉的唇,道:“容我好好考虑一番。若是想到便告诉你。嗯,对了你住哪里,我看看能不能顺路送你一段。”

白十七头有些晕,摇了摇脑袋,看了看空中的半玄月,道:“北海,我从北海来的。”

那人似乎有些讶异,愣了下,道:“巧了,我也正要去北海,恰恰可以送你回去。”

白十七也觉得今儿遇上的这人跟自己确实有缘,朝着他凑近了几分,道:“今这一出,定是司命阁的文昌神君打了个瞌睡,这么巧的事情竟都与仙友碰一起了,对了。我叫白十七,生于南渊峡谷。现师承北海龙王门下,不知仙友是天上哪位神君?”

那人起身坐上重明鸟,道:“名字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别人尊我一声月神。”

“吧嗒!”一声,白十七已趴在地上。嘴巴微张,月神,眼前的人竟是那数万年前,洪荒大地历经混沌之劫时,涅槃归来的上神,月神尊者。-- by:dad856|66309|17358622 -->

第179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

无尽的黑暗之中,她扯着四肢上冰寒刺骨的寒冰玄铁,铁链清泠的声音在空幽的地牢中显得格外的嘹亮。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了?黑暗的地牢之中看不见她苍白狰狞的脸,这几百年来,她不曾抚摸过自己的脸颊,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左半边脸颊被毁成什么样子,全身的伤疤像无数的水蛭栖息在她的背部、腿部……而他刺下去的那一剑是否还在淌血?时间过去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可是哪怕是在这么长久的时光之中,她每每想起他依旧会心痛得留下眼泪!

记忆之中那白衣胜雪的男子永远都是无情的眼眸、冰冷的模样,明明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却总是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让他心中的一滩死水荡起涟漪。记得他在七八岁的那个夏天,他于一堆的尸首之中翻出了她,他抚养她长大成人,他教她法术,他是她的师傅,却也是她最爱的男人。

然后呢?现在她被关押在这个地方又是拜谁所赐?

是他!

还是他!

“放我出去……”她缩在角落里哽咽着说道,嘤呜的声音小小的宛如虫鸣,没有人听得见。回想起小小的她跟在他的身后,他的步伐很大,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在说,“师傅,等等我”那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回荡,久久没有散去!最终,他还是没有等她!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宁愿自己被埋在那堆冰冷哄臭的尸体下死去也不想遇见他了!为什么要爱得这么痛苦、爱得如此卑微,即便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在他眼中自己还是一文不值!何苦啊?

她记得那天残阳似血,她杀了那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人,那女人了无生息的躺在血泊之中宛如七月盛开的最妖艳的紫薇花,却在骤风暴雨中惊慌失措中战栗着。女人启唇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了。那时,她眼前的景象不断的模糊,被女人毁掉的左脸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可即使如此,她也能够看懂女人口中恶毒的诅咒,女人说,“你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他,得不到,得不到……”

是啊!得不到!千百年后她还被关押在六界裂缝的放流地之中,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她杀了修云上仙的女儿,他即将过门的妻子!他不会知道她爱他有多深才会出手杀人的,她也不知道正是自己这般强烈的爱让她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黑暗之中,她发现有人影朝着自己走来,只是她已经不在乎来人会做什么了。如果能杀了她,她感激不尽。许久之后,她感觉到身上的枷锁被卸了下来,可是她一直没动,等到那人走了两三天后,她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化成了一道银光消失了踪迹。

黑暗之中缓缓的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他循着她消失的地方望了许久,“走吧,走吧,永远不再回来了。”

募地,一口殷红的血液从白衣男子的口中喷出,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在他死前能够放她自由,真好!如此想着白衣男子微笑着闭上了双眸。

走了,走了,永远也不想再回来了。

_______________

从流放之地逃出来的沐镜华,来到了人界的一条小河流边,几百年没有见过自己的脸,她甚至不敢抚摸自己的脸颊。颤颤巍巍的把头伸到河面上,粼粼的水光上那张丑陋的脸让她本人都觉得恶心!她的左脸颊还有什么?颧骨上、脸颊上连一点肉都没有了,白森森的颧骨顶着一颗几乎爆出来的眼球!额头上一片坑坑洼洼的深黑色的伤疤!眉间紫色的堕仙印记则格外的妖艳!

眼泪从她没有眼眶眼球中潺潺的流出,出了无妄之地又如何,六界根本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的仙法已经被师傅废掉了。他废掉她仙法的那天就说了与她恩断义绝!回想那天,在诛仙台上他当众把她逐出师门,废了她修炼百年的仙法,然后他无情的转身把她留给了天兵天将受尽凌迟之刑。她记得那时候她哀求着望着他,希望他能为她说句话,可是最后看到的却是他绝情的背影。

小心翼翼的放下袖子,她不愿意让那些丑陋的疤痕现于人前。现在还剩下的一点法力又能做什么,或许没等到有她做什么就被天兵给抓回去了。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她这个样子也没法去找过去的朋友了!为了爱他她赔上了自己的全部,太好笑了,把所有的赌注压到一个人的身上,结果竟然是一无所有!

扯下身上破烂的布料,她紧紧的缠住破碎的脸颊,正打算离开却见到一个红衣女子游走于河岸边上,她步履蹒跚,眼神散焕,眼眸之中尽是绝望!沐镜华认得那眼神,师傅说恨她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模样,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可怜模样!

沐镜华寻思着自己体内的法力的用处,突然一个残忍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你想死吗?”沐镜华露出邪魅的笑容,她站立于河岸的树上,不可一世的俯视秦歌月。

茫然的抬起头,呆滞的双眸对上沐镜华狡黠水灵的眼睛,秦歌月面无表情的问,“你是谁?”

沐镜华悬浮在空中,走了几步便从空中走到了秦歌月的面前。秦歌月瞠大双目,惊愕的看着沐镜华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秦歌月知道沐镜华肯定不是人,不过,沐镜华是妖是仙她一点都不在乎了。

“再问一次,你想死吗?”沐镜华枯瘦的手指勾起秦歌月的下颚再次问到。

秦歌月苦笑着点了点头,明天,明天沈萧就要为另外一个女人休了她了。她虽然恨,但却没办法为自己出气,从小到大她都是受气包。姨娘和妹妹不满就把她当牛当马的差遣,打骂挨罚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以为出嫁后能够摆脱这样的日子,可是入沈家三年无所出,婆婆对她越来越不满,夫君也纳了好几房的小妾,她是沈萧明媒正娶的正房却被逼着交出正室之位!还有比这更羞辱人的事情吗?哪怕她咬牙忍下了一切,沈家还是容不下她。

二夫人徐千娇觊觎沈家主母的位置已久,她设计陷害说秦歌月与其他男人有染而沈萧相信了。被夫家扫地出门的她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回到那个被姨娘打骂的家里?不!就是死,她也不会回去的!

“想报仇吗?”沐镜华打量着一身红衣的秦歌月,民间有传说,穿着红衣的人死后会变成厉鬼。眼前的女人只怕是平日里受了太多的委屈,活着不能给自己报仇,只能寄望死后化为厉鬼为自己出气。

“我能帮你报仇。”

秦歌月并不傻,她知道沐镜华对自己有所图,可是已经无所谓了,“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沐镜华看着秦歌月不由得露出赞许的眼神,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歌月的脸,“我想要你的身体。”她喜欢秦歌月的脸,不是因为漂亮,而是因为那张脸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你究竟是人是妖?”秦歌月蹙眉打量着沐镜华,明知道她非人却没有逃跑。

“是人是妖又如何?”沐镜华轻蔑的反问,“能帮你报仇就行了。”

没有否认秦歌月坚定的眼神对上沐镜华的右眼,“是的。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把身体给你也无妨!”

“说。”

“我要沈家永世不得翻身!”很难想象究竟是多深的恨才让一向懦弱的秦歌月说出这么恶毒的愿望!“我要沈萧和徐千娇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于人世!”

“好。”沐镜华当即答应下来。或许她做不到,如今她只想得到秦歌月的身体。

沐镜华将所有的法力孤注一掷施展在秦歌月的身上,一时间秦歌月只觉得身体无尽的虚弱,渐渐的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没有任何的痛苦和不舍,她想,自己终于解脱了,最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依稀记得洞房之夜,他掀开绣着金丝龙凤的红盖头,酒后的他憨憨的笑着说,“你好美,我想,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就够了。”一句酒后戏言啊!她当真了,所以她活该!原来不够的,只爱她一个人是不够的,还要有徐千娇还要有其他的小妾!

“人生活之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沈萧,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整颗心,整个人,整个人生全托付给你!我好恨!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身体换你钟家永世不得翻身!

用尽了所有的法力为自己换了身体,沐镜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待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了钟家。

得知秦歌月没了孩子,沈萧十分的愧疚,毕竟是他害死了秦歌月和自己的骨肉。沈萧并没有马上把休书扔给秦歌月赶她出沈府,只是沈府上下都知道了秦歌月被休的事实,自然也就没人把她当沈家少夫人看待了。

沐镜华占据着秦歌月的身体也得到了秦歌月的所有记忆,翻看那些记忆之时,沐镜华讽刺的笑出了声音!她多像从前的自己啊,把所有的东西孤注一掷到一个男人的身上,最后却落得人财两空,韶华如花却早早凋零。

不过,她沐镜华已经不同于从前了!

在一个月的休养期内,沐镜华渐渐的修炼,努力恢复自己灵力,只是在无妄之地流放的时间太久了,或许十几年也无法恢复!到时候秦歌月的身体老去死去,她就必须再去找容纳自己灵魂的躯体了。

“小姐,醒着就起来喝药吧。”雨花端着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碗走到了沐镜华的面前。

沐镜华嫌恶的望着那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打小她就讨厌喝药,师傅从来不哄她总是硬生生的逼着她全部喝下,全喝下后,他会从罐子里拿出九天玄女酿的桂花蜜给她润喉。他看似冷血有时候却能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扔了,我不喝。”沐镜华愤恨的瞪着那碗汤药。她好恨自己!几百年后,她依然事事都能联想到他身上!何必这样作践自己为那个不爱她的男人?

雨花为难的看着自己小姐的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她从未见过秦歌月对她这样凶。可是,不吃药也不行啊。

“别以为你的伤不好,就能永远的留在沈府。”院子里徐千娇扭着水蛇腰,妖娆的步行到沐镜华的面前。

沐镜华不屑的斜睨徐千娇一眼,她沉默着走到了徐千娇的面前,二话没说照着徐千娇的脸就挥下了重重的一巴掌!

徐千娇惊愕的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秦歌月!该死的小贱人,居然敢动手打她?徐千娇何时受过这种羞辱?而且对她动手的人居然是一贯软弱秦歌月!回过神来,愤怒的徐千娇高高扬起手掌,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沐镜华在她下手之前就抓住徐千娇的手,而她腾出来的另外一只手则朝着徐千娇另外一边的脸颊再次落下一巴掌!

被连掴两巴掌,娇弱的徐千娇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了起来,“你居然敢打我?你这不知死活的贱人!来人啊!给我杀了这女人!!”

徐千娇叫嚣着可是一边的家丁却面面相觑为难着不敢动手,无论如何秦歌月还是他们的正室夫人。

“你们杵在那里做什么啊?她就快被少爷休了,你们还忌惮这个女人什么啊?”徐千娇厉声提醒着身边的仆人。

仆人们一想,秦歌月离开沈家后徐千娇就是正房夫人,得罪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只可惜此时的秦歌月已经不是从前的秦歌月了。就算没有了仙法,她还有一身的武功修为,秦歌月没有什么力气,沐镜华就用巧力招招瞄准那些仆人的要害!不多时,地上倒下了一大片的人,而见到这场景的徐千娇惊恐的节节后退!她拼命的摇头,眼前的人一定不是秦歌月,一定不是!!秦歌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秦歌月就算想反抗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七八个家丁给打趴啊!

没等徐千娇转身逃出门外,沐镜华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的身后,一手扣住她的肩膀,接着对着她的膝盖内侧狠狠的踢下,徐千娇一个踉跄噗通跪下。惊恐的血丝布满徐千娇的眼球,她战战兢兢的问,“你要做什么?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死的!”

沐镜华咧开嘴狂妄的笑了起来,“我杀你?别开玩笑了,我答应她的是让你们生不如死!”

一直伺候着秦歌月的雨花捂着嘴不敢置信的凝视眼前的人,她不认识!这不可能是她小姐!难道因为被沈萧休了而大受打击所以转性了?

“啊!!”秦歌月抓起徐千娇的发髻用力的往上扯,接着又发狠使劲朝着地面撞下去,就像敲木鱼一样拿徐千娇的头敲打地面。

“救命啊!!”徐千娇尖叫着的朝周围呼救,几个下人爬起来赶忙去找沈萧求救!

“秦歌月,我错了!饶了我!不要杀我!求求你,求求你……”徐千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到沐镜华的耳边,她却一点动容也没有!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徐千娇的额头血肉模糊,沐镜华依旧没有罢休!

“住手!”接到下人的通报沈萧马不停蹄的冲到秦歌月的住处。映入眼中的竟然是秦歌月凶暴摧残徐千娇的画面!太可恶了,原来秦歌月之前的软弱都是伪装出来的!!

见到沈萧,秦歌月不由的咧开嘴露出了邪魅的冷笑,那妖媚的模样让沈萧为之一震。在他眼中秦歌月一直都是温婉贤淑的模样,何曾如此猖狂,目中无人的仰头大笑?难道她疯了?

“贱妇你对千娇做了什么?”见到徐千娇被血染红的脸,沈萧怒不可遏的朝着沐镜华大吼!

看着眼前本该是温文尔雅的男子因愤怒扭曲了脸庞,沐镜华放开了手,把奄奄一息的徐千娇扔到了一边,她嫌恶的瞥了徐千娇一眼,拿起腰间水蓝色的手绢若无其事的擦拭着碰过徐千娇的手!

“我对徐千娇做什么?”沐镜华冷哼一声,她低头仔仔细细的擦着双手,连指头缝都擦拭了一遍,“你没长眼睛吗?我就是在打她!”以前的沐镜华不至于如此凶残,但在无妄之地待了太久了,积累已久的怨气没有发泄过,离开无妄之地有人敢招惹她,估计徐千娇成为了她泄愤的工具了。

“秦歌月,你别太看得起自己,要不是看你伤势未愈,我老早就把你赶走了!容得下你在我沈家嚣张祸害千娇?现在我给你一纸休书,你给我滚出沈家,滚得远远的!”

沐镜华双眸一瞪,紫红色妖冶的瞳孔泛出慑人的光芒,一时之间沈萧脸上褪去颜色连连后退,突然的惊慌模样让众人困惑不已,看着他连滚带爬仓皇逃走,沐镜华耸肩妖娆的笑开。

“啊!救命啊!妖怪,有妖怪……”沈萧惊恐的大吼着全然没有半点男人该有的风度,或许真的是被沐镜华吓得不轻吧。

第180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靖东二十年冬,今年的雪来得早,未到仲冬,大雪已经将京城淹没了一大片,银装素裹的佯装出一派祥和的景象。%原本应该是安静的夜晚,可是京城的某处却传来了刀剑相接的金属声。

赤月首富钟府,刀光剑影在月光下急速晃动着,两柄锋利的宝剑碰撞出耀眼的火花。持剑双方四目交接,恨意染满双眼。

可谁知道他们曾经是众人口中的鸳鸯眷侣、才子佳人?

“曲清尘,你做得未免太绝了吧?”

曲清尘回神之际钟木青已将利剑架在她的颈间,对视着钟木青她依旧是一脸的不服。

“记得成亲之时你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人,你既允诺我就必须做到!如今你三番两次的纳妾,是背信弃义!我又怎能容许那些勾引我夫婿的人留于府中。”曲清尘半阖双眼,眼角毒辣的目光毫无掩饰。

男人就是这般,高兴的时候说几句甜言蜜语和天荒地老的承诺,但是当他无法做到的时候多少女人只是忍着。可她不一样,她是曲清尘!

“不是我的我不奢求,但该是我曲清尘的,我绝不拱手让人。”曲清尘字字铿锵,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

“如眉的孩子没有欠你什么啊?为什么你非要加害于他?”钟木青厉声质问。

曲清尘轻蔑的瞥了钟木青一眼,“你欠我的用你孩子的命还,不是正好!”

“我欠你?这几年我由着你在钟家胡作非为,你棒打王淑兰,大婚之日把她赶了出去,你毁了李荷香的容貌逼其上吊自杀。曲清尘若你不是曲将军之女,入我钟家三年无所出,还能这般嚣张吗?”细数着曲清尘往日的罪行,钟木青紧紧的握住了剑柄,他恨不得将曲清尘千刀万剐,却不得不忌惮威远将军曲庆威的势力。

“若你做不到,为何当初要承诺只要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她激动的徒手握住了钟木青抵在她脖子上的利剑,剑锋犀利削铁如泥,何况是曲清尘纤细的玉手,一时间血染双手,沿着无情的剑滴落在雪地之上。

“成亲之时的酒话岂能当真?”钟木青大言不惭,直视着曲清尘却没有一丝的歉意。

原来自己当成誓言一样的话,在他看来只是醉后的胡言乱语。曲清尘笑了,笑得越发的凄凉。那一天,洞房花烛夜,掀起她盖头的男人,愣愣的站了许久,还记得当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美,我钟木青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就够了。”

而如今,那男人面对着她只有怒,因为另一个女人而怒不可遏的想要杀了她!

“是我,是我亲手害死你和柳如眉的孩子,是我逼着柳如眉喝下那下了红花的鸡汤。我看着雨花将那一碗药一滴不剩的灌进柳如眉的口中的,哈哈哈……”曲清尘笑得狰狞,却让人在这猖狂的笑声中听到了比哭还难受的悲伤。不是她,那鸡汤分明是柳如眉带来的,可雨花却在紧要的关头背叛了她,说那鸡汤是她刻意为柳如眉准备的。她怨,她委屈,可是要让她在这个喜新厌旧的男人面前低声下四的解释,她做不到!

这话大大的刺激了怒火中的钟木青,手臂上的青筋条条浮现出来,线条清晰可见。

“怎么?杀了我吗?”曲清尘狂妄的说,接着往前一步,刻意的把自己脆弱的美颈展示在现下最恨她的人面前。他不能杀她?威远将军会为了他的女儿踏平钟府的,曲清尘自信的想。

“我要休了你这毒妇!你三番两次害人,我钟家又怎能容得下你这心狠手辣之人。”钟木青已经打算放下了手中的剑了。这女人既然伤害不得,那他唯有以“七出之条”休了她方能了事。

这时候,滑胎不久的柳如眉拖着病弱的身体,出现在钟木青的身后,她咬牙朝着钟木青奔跑过去,抱着钟木青的手,连带着他手上的剑刺向了曲清尘。

“我要你血债血偿,给我的儿子偿命!”柳如眉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怨恨,她尖叫着借着钟木青的手一剑刺穿了曲清尘的胸膛。

皮肉在利剑面前,就像薄纸一般,随性的一捅就脆弱的破了,没有任何的声音直接从胸膛刺穿到后背。

痛,痛得撕心裂肺,曲清尘知道这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她站在原地,从容淡定的看着眼前一起握剑的钟木青和柳如眉。许久钟木青未能从这个情景下恢复神智,他惊愕的望着一脸凄凉的曲清尘,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办?他居然刺伤了曲清尘?曲庆威会杀了他的!哪怕他钟家富可敌国也只是民,民不与官斗是自古以来不变的定理。

而在时间静止的期间,谁也没有发现柳如眉嘴角露出的微不可查的窃笑。她终于除掉了曲清尘。她的孩子是因为她自己的过失撞在了桌角而胎死腹中了,得知孩子不保的时候,她想尽办法激怒性格刚烈的将军之女,果然曲清尘中计了。钟家再也无法容忍曲清尘了,首富钟家的主母之位非她莫属了,此刻她能不高兴吗?

曲清尘带着胸口的剑前行了一步,将冰冷的手放在钟木青的手背上,被惊吓到的钟木青立刻放开手中的剑,带着柳如眉连连后退。

曲清尘看着钟木青护着身后的柳如眉,不由得冷笑着,当初的承诺还在耳边回荡,可如今他怀中保护的人却早已经不是自己了。反手握住胸前的剑,曲清尘没有犹豫利落的将剑拔了出来。

扔下手中的剑,她捂着胸口朝着自己的居所一步一步的走去,血染红了曲清尘淡蓝色的狐裘大衣,长长的血液流淌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血花,“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哈哈哈……”

随着血液的流失,不久之后曲清尘的下腹传来了一阵阵的剧痛,冷汗淋漓,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

靖东十七年春,威远将军曲庆威之女曲清尘出嫁。

原本赤月国春季多雨,连连半月未息却在曲清尘出阁之日停歇了下来,这也成为了一时佳话,为世人传颂。

曲清尘人如其名,清丽脱俗,不染世尘,威远将军的女儿都习得一身武艺,曲清尘以剑舞闻名,曾在国宴上甚至有人愿意用一座城池来换取她的一只舞,一舞倾城由此而来。

赤月国春季多雨连连半月未息,却在曲清尘出阁之日停歇了下来,这也成为了一时佳话,为世人传颂。

曲庆威爱女如命,自知官场险恶,所以为曲清尘安排的夫婿并未涉足官场。

那一年,十里红妆,她声势浩大嫁予了赤月国首富钟家钟木青。

那一天,红绸满堂宾客毫无虚席,才子佳人的结合曾经羡煞了旁人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成亲第一年曲清尘无所出,两人相敬如宾,虽不似夸张的如胶似漆,却也相安无事。第二年,曲清尘依旧无所出,钟木青态度开始冷淡,第一个小妾王淑兰进府。当天,曲清尘便闹开了,婚礼开始她带着八尺木杖,追着王淑兰使劲的打,直到她全身青紫依旧不罢休,刚刚进府的王淑兰被她赶出了钟府。

王淑兰之事过去不到三月,钟木青再次迎娶了第二个小妾李荷香,曲清尘带出了自己的利剑执剑相向,剑锋直指她的脸颊,信手拈来随意的在李荷香干净的脸上描画了一圈,李荷香顿时血肉模糊。没有任何的解释,曲清尘只稍瞪了一眼钟木青,就让他知道他想娶的小妾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半个月后李荷香因容貌尽毁无颜见人,自缢而死,年仅十七。

曲清尘也因此由一代倾城绝色变成了一个可悲的毒妇,为世人不耻。

靖东二十年七月,时隔三年,曲清尘依旧无所出,而这时钟木青的表妹柳如眉来访,在钟家呆了一个月竟与钟木青暗生情愫,珠胎暗结。木已成舟,曲清尘不得不让柳如眉进门。

只是刚开始柳如眉还算温顺,但是在进门后的第四个月开始原形毕露。因为她的孩子在自己的疏忽之下胎死腹中,若不用这个死胎一举扳倒曲清尘的话,按照曲清尘的个性,没有孩子的她一定会被赶出钟府的,到时候她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即无颜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也无法再寻良人了,所以她必须孤注一掷赶走曲清尘。

那一天……

“姐姐,我来看你了。”柳如眉笑语盈盈的迈进了曲清尘的梦阁,“我亲手给姐姐熬制了鸡汤。”

正倚在梨花木摇椅上看书的曲清尘,面无表情的瞥了柳如眉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投入到手中的书册里。

“姐姐为何这般冷淡啊?妹妹我是真心想同姐姐好好相处的。”柳如眉矫情的说。

柳如眉究竟是何居心,曲清尘并不愿去多想,微微挑眉,懒懒的声音从樱唇里传出,“回去吧,我并不想见到你。”

柳如眉仿佛没有听进去曲清尘的话,她自顾自的盛着自己带来的鸡汤,“何必这般无情呢?莫不是还对妹妹记恨于心?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柳如眉话还没说完,曲清尘就不耐烦的合上书页,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如果你是来同我说这些的,请回吧,雨花送客!”

即使曲清尘已经明确的下了逐客令,柳如眉还是死皮赖脸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喝汤吧,虽说还是用老母鸡熬的汤好喝,可这只鸡并不是老母鸡。知道为什么它会被杀吗?”

曲清尘阴沉着脸,双手紧握,只要柳如眉有胆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话,不管她是不是怀有身孕她都不会手下留情的。爱情已经没有了,若是连骄傲和尊严都失去了,她岂不是更可怜了。

偏偏曲清尘就中了柳如眉的激将法。

“因为这只母鸡不会下蛋!”柳如眉说着,得意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知情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在暗讽曲清尘生不出孩子。

她还真是有胆说出这种话,以为说了这话还能平安的从梦阁里走出去吗?

曲清尘伸手拦下了扭着腰即将离开的柳如眉,按住她的手臂,踢她的膝盖内侧,柳如眉跪倒在地,接着曲清尘将她的头按在地上,让她动弹不得,“柳如眉,你送来的鸡汤自己喝去吧。雨花,把那鸡汤端过来伺候柳夫人喝下。”

在曲清尘的指示下雨花将那鸡汤一滴不剩的灌进了柳如眉的口中。谁也想不到,柳如眉竟然在那鸡汤里下了红花,存心激怒曲清尘,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原本是柳如眉带来的鸡汤,在雨花口中变成了曲清尘亲手熬制的。

雨花是她入钟府之后一直服侍着她的丫鬟,她口中说出的话谁能不信,曲清尘百口莫辩。消息传到了钟木青的耳中,就演变成了一场刀光剑影。

努力的撑起了眼皮,曲清尘绝望的看着天花板,为什么她还活着?她不断的问自己。

环顾四周,守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陌生的大夫,见到曲清尘醒了过来,他立马走到了床前,“喝下这药吧,想开些吧,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的。”大夫以为曲清尘的晃神是因为失去了那孩子。

“孩子没了……”曲清尘的面容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回神。

“哈哈哈……”曲清尘疯狂的笑着,可是眼泪却不断的淌下,长长的泪痕延伸到她的脖颈里,“钟木青,你活该绝后!”口中恶毒的诅咒着钟木青,可那是她的孩子啊,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属于她的骨肉,原本他该来到这个世上同她相依为命的,可现在没有了!在疯狂的笑声过后的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这样的世界不如不要,为什么要醒过来啊!?

扯乱自己的发,她缩在床角里像只无助的野兽一样。而钟木青竟然在曲清尘受伤昏迷的三天里一步也没有踏进她的梦阁,甚至在一个月里他一直陪在柳如眉的身边,寸步不离的安慰着她。

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今年的天冷得早,仲冬之时雪花已经迫不及待的降临下来了。伤势未愈的曲清尘打着赤脚,踩在刺骨冰冷的雪花之上,抬头看着那干净的没有一丝污垢的天空,她笑开了。原来她在很久以前就不爱钟木青了,自己只是偏执的想要他履行他的诺言。仰着头,流下了最后的泪光,曲清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居住了三年的梦阁。

“永别了。”沙哑的声音传出,曲清尘微微一笑,笑得倾城动人足以魅惑众生。

那一夜钟家火光冲天,曲清尘在一片火光的映照下,手握她陪嫁的凤翎剑在火光下翩翩起舞,如蝶、如风、如入凡尘的仙子,她轻跃偏转,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脚已经冻得通红了。渐渐的她的舞步突然变得急速,剑舞失去了它的柔媚,剑剑带着恨意,而她的眼神也变得犀利。火势不断的蔓延,当钟木青赶到梦阁之时,看到了令人惊愕的一幕。

他看着火光下的女人不断的旋转起舞,一圈又一圈,突然他看到了女人满头的青丝如褪色的劣质绸缎一样渐渐的被洗白,不稍一会儿,火光之下屹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回头,那女人朝着自己笑着,笑着……

曲清尘!!

“钟木青,我要你钟家永世不得翻身!再次踏进钟府,我定要闹得你们天翻地覆家破人亡!”留下了如魔女一样的诅咒,她在众人的诧异下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钟家。

终于,对钟木青只有恨了!

从今以后,她只为报复钟家而活!钟家一天不灭,她曲清尘绝对不死!

双脚已经冻得通红了,可是如此自傲的她又怎能容许自己这般狼狈的回到将军府?不能回去!将军家没有这么落魄的女儿!更没有败家犬一般回去求助他人的曲清尘!!

胸口的伤口在冰天雪地下隐隐作痛,她捂着胸口赤脚走在青石街道上,没有方向她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那双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脚再也无法迈出一步。她倒在大街上,手脚并用爬着也要往她不知道的方向前行。

“娘亲,娘亲,这个老婆婆好可怜啊,下了这么大的雪还不能回家。”一个妇人带着孩子从曲清尘的面前走过,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好奇的问。

妇人拉着孩子唯恐避之不及,急速的从她面前走过。

雪突然下大了,鹅毛一样的飞雪席卷着大街小巷,街上早已见不到一个行人了。曲清尘低着头依旧坐在石阶下,直到大雪把她的身体给遮住。

就在大雪纷飞,几乎看不到道路的时候,两个打斗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曲清尘的面前。

白衣男子轻巧的躲开了黑衣男子的大刀,他屹立于屋檐之上,谈笑自若的同黑衣男子说话,“真是不怕死啊你们,他派了那么多的杀手出来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你居然敢单枪匹马来杀我?”

黑衣男子自信的说,“杀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白衣男子挑眉,狂傲的说,“可是,杀你根本不用我出手。”

语毕,白雪之中一道醒目的红影飞身侧立在白衣男子的身边,“参见阁主!”

白衣男子随意的挥手,示意女子不必多礼,接着他淡淡的说,“杀了他。”她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那双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脚再也无法迈出一步。她倒在大街上,手脚并用爬着也要往她不知道的方向前行。

“娘亲,娘亲,这个老婆婆好可怜啊,下了这么大的雪还不能回家。”一个妇人带着孩子从曲清尘的面前走过,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好奇的问。

妇人拉着孩子唯恐避之不及,急速的从她面前走过。

雪突然下大了,鹅毛一样的飞雪席卷着大街小巷,街上早已见不到一个行人了。曲清尘低着头依旧坐在石阶下,直到大雪把她的身体给遮住。

就在大雪纷飞,几乎看不到道路的时候,两个打斗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曲清尘的面前。

白衣男子轻巧的躲开了黑衣男子的大刀,他屹立于屋檐之上,谈笑自若的同黑衣男子说话,“真是不怕死啊你们,他派了那么多的杀手出来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你居然敢单枪匹马来杀我?”

黑衣男子自信的说,“杀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白衣男子挑眉,狂傲的说,“可是,杀你根本不用我出手。”

语毕,白雪之中一道醒目的红影飞身侧立在白衣男子的身边,“参见阁主!”

白衣男子随意的挥手,示意女子不必多礼,接着他淡淡的说,“杀了他。”-- by:dad856|66309|17358624 -->

第181章 风往尘香花已尽

女子毕恭毕敬的点头,然后转身抽出自己腰间缠成腰带的银鞭,同黑衣男子打斗了起来。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自信满满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同黑衣男子对决,他交出来的弟子不可能输的。

果不其然,不稍一会儿黑衣男子便陷入了苦战,而女子却依旧游刃有余的应对黑衣男子的招式。黑衣男子稍不留神,脚踝被银鞭缠住绊倒在地。女子死死的抓住银鞭,不让黑衣男子挣脱,紧接着她以电石火光的速度从袖中射出梅花毒镖。黑衣男子从天落下,倒在曲清尘的脚边,他脸色发紫不断的抓着自己的喉咙,撩破了皮肤也没有罢手的意思。突然,在他的眼睛里流出了黑紫色的血液后,终于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他死了。

见此情形,白衣男子没有得意的笑,甚至对于保护了自己的红衣女子也没有任何的嘉奖,“回去吧。”他冷冷的说。

曲清尘呆滞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没有任何的感觉。

白衣男子稍微瞥了曲清尘一眼,此时风雪已经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白衣男子没想到在这冰天雪地里还会有一个老人家孤独坐在大街上。

“叮!”一个铜板被扔到她的面前,显然她是被当做乞丐了。

曲清尘咬牙捡起了地上的铜板,朝着它原来的主人扔了过去,“我不要别人的施舍!”

铜板直直的朝着前面的人飞了过去砸到他的后背,白衣男子回头用双指接住那铜板,走到曲清尘的面前他看清了曲清尘的脸,精致的五官,皙白的肌肤,那满头的白发与她的青春年少多么的不符啊。男人转身走到了曲清尘的面前。

曲清尘仰视着眼前的男人,四目交接,男人看到她眼中嗜血的恨意!那是一种宁可毁天灭地也要复仇恨。

白衣男子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眼前女子那强烈的恨意,就像那时从尸体里爬出来的自己一样。恨,恨不得自己愤怒的火焰能够将这个世界焚烧殆尽。细细端详曲清尘的脸庞,他决定了,用曲清尘去当他最重要的一个棋子。

“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男人俯下身,好奇的问,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很好听。

曲清尘不语,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咬破了红唇也不愿理会男人施舍一样的温柔。往前没走几步,曲清尘终因身体虚弱而再次倒地。

“你想报仇吗?”男人问。

世界上或许只有仇恨才能支撑着曲清尘活下来吧,听到这话,她才回头,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他很美,却不似谪仙,身上透露的冷冽和狂狷就算是自己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都会忌惮三分,他是妖吧。

“你能帮我报仇?”曲清尘冷冷的问道。

白衣男子微微挑眉,自信的说,“这天底下我杀不了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的命还没有我取不到的。”

雪越下越大,曲清尘的眼前渐渐的模糊起来,她艰难的喘着粗气,“我不要杀了他,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曲清尘咬牙,一字一句凌厉无比的表达自己的怨恨。

“浑身的杀气、戾气,看来老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是对的。”说罢,他走上前去,抱起了摇摇欲坠的曲清尘。

“你是谁?”曲清尘蹙眉问道。

“丹辰慕。”男人如是说。

大雪纷飞,遮天蔽日,一美如妖孽的男子抱着满头白发的少女消失在大雪茫茫之中,皑皑白雪之中没人看清男子怀中的少女脸上带着如何的杀意。

醒来之时,曲清尘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掀开被子打算离开的时候,她想起了丹辰慕,他问她要报仇吗?

他能帮她报仇吗?曲清尘想着,呆呆的坐在床沿,忘记了自己要离开这里的打算。

犹豫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曲清尘警惕着。

门外传来了一个细腻的女声,“我是阁主安排来伺候您的。”

“不用了。”曲清尘冷言回绝,“我立马就要走了,无需他人伺候。”

“当真要走了?”丹辰慕不知何时站在了曲清尘的门前。

曲清尘想起了那个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丹辰慕看着曲清尘站在窗口,背对着他的那一头及膝的白发洁白得如冬日的绒雪。

“这么快就要离开?不是说要报仇吗?”丹辰慕的声音很冷。

曲清尘回过头来,那张绝美的脸上只有慎人的寒意,“真的能报仇吗?”

“是!”

“那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曲清尘冷静的问道,她并没有因为复仇而变得愚昧,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帮她?

没有掩饰自己想要利用曲清尘的心意,“我要你杀人!”他看懂了曲清尘的眼神,那样满是仇恨的眼神和曾经的他极其的相似。

“哦。”曲清尘异乎常人的淡定,让丹辰慕料定她并非寻常的女子。

“只要你为我杀人,我定会助你复仇。况且你现在并没有安身的地方,为我杀人吧。”丹辰慕说杀人的时候眼底没有一丝的异常,在他眼里杀人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的平常。

没有思考太久,曲清尘便点头答应了,“杀人有何难?难的是怎样杀人不见血,却让人痛不欲生的。”

“说得好。”丹辰慕赞许着。或许曲清尘能成为他最有用的棋子。

在调查出曲清尘的身份之后丹辰慕对她的看法也不一样了,来到天明阁的几天里,曲清尘每天都按时作息,一切都太过淡定了,若不是她那杀气腾腾的双眸,旁人是看不出她不曾遭遇什么。他佩服曲清尘,一个女人能够这般坚强不服命运是多难得!

丹辰慕问过,“曲清尘,你为谁报仇?”

“为我自己,只为我自己。”曲清尘莞尔一笑,谁说人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呢?她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人,她只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笑会痛的人,她会恨,会想为自己报仇,这样不好吗?

第五天,曲清尘正式加入了赤月国最大的杀手组织——天明阁。

当那滚烫的双月烙印,碰触到她的后颈之时,她笑了,还会痛,是不是说明她还有感觉呢?

曲清尘消失的第七天,街上疯传曲清尘葬身火海的消息。

为了不让曲庆威迁怒钟家,在得知曲清尘并没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他便和柳如眉商量着如何掩盖曲清尘出走的事情。

若曲庆威得知曲清尘是因为他们两才纵火出走的,只怕他会杀了他们,所幸,曲清尘没有回将军府,七天之后还是没有她的消息,于是两人就笃定她死了,既然如此何不顺理成章的设计成她纵火**呢?反正世人都知道她善妒,见不得钟木青和柳如眉相爱而**,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他们随便找了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交给曲庆威匆匆了事。

看着丧葬的队伍从自己的眼前走过,曲清尘才知道原来自己死后也不过如此,只是可怜了她那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钟木青神色凝重的走在丧葬队伍的最前面看不出他是喜是悲,他身后的柳如眉夸张的哭喊着,就像她生前同曲清尘有那么的要好,这一切在她看来是那么滑稽。

没有留恋,曲清尘跟着丹辰慕离开了京城,动身前往天明阁的总舵——云州。

“曲清尘,你的剑法可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舞技可当轻功使,不过,若是遇到真正高强的对手,你只能任人宰割。”丹辰慕客观的评价曲清尘的武艺,“不过,对于一个未习过武的人来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你如何知晓?”曲清尘觉得丹辰慕真的深不可测,不到几天的时间就可以把她的身份底细给查得这般清楚。

“知道你是曲清尘,便能知晓你的一切。”丹辰慕对曲清尘说完,便朝着门口喊了一句,“秋水你进来吧。”

男子推门而入,他面容清秀和善的面目同丹辰慕的鬼魅大相径庭。

“宸风,你找我何事?”李秋水一贯直呼丹辰慕的名讳。

丹辰慕指了指面前的曲清尘说,“把她训练成最出色的杀手!”

李秋水一愣,看着曲清尘的白发披肩的背影,嘲笑说,“这老人家也要当杀手吗?”

曲清尘转身,冷冽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李秋水。

看清了曲清尘的脸,李秋水自觉说错话,急忙给曲清尘陪不是,“姑娘,对不起了,可你的头发因何……”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曲清尘冷冷的说。

试问,世间哪个女子能这般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李秋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曲清尘,“你是从哪里弄来这女子的?”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同曲清尘一样的话语来搪塞李秋水。

李秋水对这两个人的态度有些不满,“那如何把她训练成杀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语罢,李秋水转身欲走,却觉得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摆。

“我想要变成杀手。”明明是在哀求李秋水,可是她冰冷的口吻似乎在告诉别人她是高傲的。

若非有深大的仇恨,一个寻常女子又岂会自愿做起杀人的勾当?李秋水看着曲清尘,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倔强,却又是那么的令人心疼。

“代价?”李秋水问。他想要考验曲清尘的决心,若是没有这份任人宰割的觉悟,只怕她很快就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任何。”曲清尘坚定的说。

“如果我说我要你呢?”李秋水戏谑的说。

“只要我能成为杀手,这副身体,悉随尊便。”曲清尘说着解下了外罩衫,白皙的颈,光洁的手臂,曲线优美的锁骨,展现无遗。

冷!她冷得就像冰一样。甚至在两个大男人面前脱下衣服也没有一丝的胆怯。

李秋水赶忙捡起地上的衣服,给曲清尘披上,“姑娘何必?”

“不是何必,是必须。”曲清尘惨笑,若不报仇,若不看着钟家落败、钟木青生不如死,她不甘心!为何这世间的女子只有隐忍的份,为何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却要同他人分享,为何看着他将别的女人拥在怀中还要虚伪的笑着唤其“姐姐”、“妹妹”?她不要这般可悲!她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被钟木青和柳如眉害死了,他们可以过得幸福快乐,而她却如此的悲惨!她不服!

曲清尘一股犟脾气,算是让李秋水见识到了,“我知道了,我投降就是了。宸风,你到底从哪弄来这么一个犟女子?”

“路上捡的!”丹辰慕说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整理了衣摆就往门外走去,“人我就交给你了。”

曲清尘就像被随手丢弃一样,留在了李秋水的房间里。

“你想怎么做?”李秋水摊开双手无奈的问,既然他接下丹辰慕的委托就只能帮他训练曲清尘了。

“杀人!”曲清尘说。

轻叹一声,李秋水朝着身后的曲清尘说道,“跟我来吧。”

作为一个没有杀过人的女子,如何能胜任杀手的职务?李秋水给出的回答只有一个,熟能生巧。

幽暗的地牢里,囚犯们隔着牢笼不断的叫嚣着。

“放老子出去,老子杀你全家啊!!”

“老子饿,可恶的狱卒,再不给老子送饭来,老子吃了你!”

“滚犊子,对老子客气一点,山寨里的兄弟们正盘算着劫狱了,让老子出去了一定有你们好受的!”

一个个彪形大汉不断的踹着眼前的铁栏杆,暴躁的嘶吼着。

曲清尘没有问李秋水带她来这监狱是何用意,她波澜不惊的脸上漾不出一丝表情。

“这里是死牢,关押着的都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以及同天明阁作对的人。”李秋水温和的笑着。

“然后呢?”

没有马上回答曲清尘的话,李秋水往其中一个牢笼里洒了一些粉末,牢笼里的囚犯全都瘫倒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囚犯瞪着豺狼般凶狠的眼睛朝着曲清尘大吼。

曲清尘没有被这一声雷霆一般的吼声吓到,转过头怔怔的盯着李秋水。

“练胆量啊。”李秋水笑得温文尔雅。

“你要我拿这些人练胆?杀了他们就好吗?”

“哈哈……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不需要多费力气。”说完李秋水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利刃,递到了曲清尘的面前。

现在她还有得选择,可一旦接下这匕首,她真的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没有犹豫,曲清尘一把抢过匕首,褪开匕鞘,朝着那些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大汉走去。

“他们都是一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人,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安,他们迟早要被处刑的,你只是提早了他们的死期而已。”李秋水希望自己的话能够帮助曲清尘,让她下手无需留情。

曲清尘没有动容,她回头朝着李秋水说道,“就算他们是好人,你以为我会收留情吗?”

冷血!是李秋水对曲清尘唯一的评价。

“婊子,你要做什么?”看着曲清尘握着明晃晃的刀子,囚犯之一的人不安的叫骂道。

没有回答,曲清尘蹲在那人的面前,揪起他的头发,让他的喉结尤为突出。脖颈是人体脆弱的地方之一,这样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囚犯瞪大了双眼不安的叫囔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认识你啊!!”

“杀人。”曲清尘机械的说着,将匕首抵在那囚犯的喉结地方,然后用力的一划,脖子就像破掉的水管子一样,不断的喷涌出鲜血来。

囚犯没有立马毙命,他瞪大双目,看着自己的血不断的流出来却无力反抗,最后连一句求饶都说不出口。

看着第一个囚犯被曲清尘杀掉了,有人不断的咒骂,有人狼狈的哭求,可最后都没有用。红色的血从牢房里流了出来,幽暗的牢房里晕染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没有断气的脆弱的呼救声里仿佛能听到死神的笑声。恐怖,鬼魅,白发的女人跟夜叉一样,杀气让这些杀人无数的大汉全都战栗、恐惧了起来。

“还需要继续吗?”曲清尘朝身后的李秋水问道。

一个牢房五个囚犯,她杀了五个人之后却还这般镇静的问,继续吗?这女人还是人类吗?

“不用了,你可以回去了。”李秋水看到了曲清尘的胆量了,她的胆量其实来源于她的冷血无情,或者应该说,她已经无心无情了。

夜半无声,李秋水在院中烫着一壶美酒独自小酌。冬夜的石洞只有呼呼如鬼嚎的风掠过,没有月光没有虫鸣,也没有花草供以欣赏。这个地方和人间地狱已无差别。

“能请我喝一杯吗?”不知何时,曲清尘走到了李秋水的身后,那一袭如雪的白发在微红的灯火下下越发的耀眼。

李秋水抬起头,对视着曲清尘微微一笑,接着他拿起青花酒盏,倒了一杯酒推到了曲清尘的面前。

“我想知道你的白发因何而来?”李秋水没有拐弯抹角,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好奇。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白发如何生成,你又是否能告诉我,温文儒雅的你为何要帮着丹辰慕做着杀人的勾当?”曲清尘红唇微张,一仰头将酒倒入了口中。

说的都是彼此的痛楚,后来两人也就没有多说下去了,只是就着月光默默的喝酒。微醺的她的脸泛着红晕,比那双眼冷厉的时候多了一些温柔。

“别杀人好吗?跟着丹辰慕,不会有好下场的。”作为丹辰慕的死党,他知道丹辰慕所有的计划,对于丹辰慕他应该全力支持的,可现在他却在劝说丹辰慕好不容易找到的棋子离开他!苦笑一声,李秋水举杯。

“我还需要什么好下场吗?”曲清尘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我就在地狱啊。”

李秋水蹙眉,为何这个女子犟得让人如此心疼?

“听丹辰慕说,你会跳舞?”李秋水说,“没有白喝的酒,你就跳支舞助兴吧。”

一直不停大口灌酒,曲清尘的酒发作得很快,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她走到院中。月光为她打着灯光,婆娑的树影为她伴舞。

“你应该是仙子的为何堕落成恶鬼?”

没有听见李秋水的话,她一直舞着舞着,直到再也迈不开一个步伐而瘫倒在地上,朝着幽暗的绝壁想象着石洞外的皎洁月光,她讽刺的笑了起来,人间和地狱又有什么差别?气息,没有断气的脆弱的呼救声里仿佛能听到死神的笑声。恐怖,鬼魅,白发的女人跟夜叉一样,杀气让这些杀人无数的大汉全都战栗、恐惧了起来。

“还需要继续吗?”曲清尘朝身后的李秋水问道。

一个牢房五个囚犯,她杀了五个人之后却还这般镇静的问,继续吗?这女人还是人类吗?

“不用了,你可以回去了。”李秋水看到了曲清尘的胆量了,她的胆量其实来源于她的冷血无情,或者应该说,她已经无心无情了。

夜半无声,李秋水在院中烫着一壶美酒独自小酌。冬夜的石洞只有呼呼如鬼嚎的风掠过,没有月光没有虫鸣,也没有花草供以欣赏。这个地方和人间地狱已无差别。

“能请我喝一杯吗?”不知何时,曲清尘走到了李秋水的身后,那一袭如雪的白发在微红的灯火下下越发的耀眼。

李秋水抬起头,对视着曲清尘微微一笑,接着他拿起青花酒盏,倒了一杯酒推到了曲清尘的面前。

“我想知道你的白发因何而来?”李秋水没有拐弯抹角,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好奇。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白发如何生成,你又是否能告诉我,温文儒雅的你为何要帮着丹辰慕做着杀人的勾当?”曲清尘红唇微张,一仰头将酒倒入了口中。

说的都是彼此的痛楚,后来两人也就没有多说下去了,只是就着月光默默的喝酒。微醺的她的脸泛着红晕,比那双眼冷厉的时候多了一些温柔。

“别杀人好吗?跟着丹辰慕,不会有好下场的。”作为丹辰慕的死党,他知道丹辰慕所有的计划,对于丹辰慕他应该全力支持的,可现在他却在劝说丹辰慕好不容易找到的棋子离开他!苦笑一声,李秋水举杯。

“我还需要什么好下场吗?”曲清尘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我就在地狱啊。”

李秋水蹙眉,为何这个女子犟得让人如此心疼?

“听丹辰慕说,你会跳舞?”李秋水说,“没有白喝的酒,你就跳支舞助兴吧。”

一直不停大口灌酒,曲清尘的酒发作得很快,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她走到院中。月光为她打着灯光,婆娑的树影为她伴舞。

“你应该是仙子的为何堕落成恶鬼?”

没有听见李秋水的话,她一直舞着舞着,直到再也迈不开一个步伐而瘫倒在地上,朝着幽暗的绝壁想象着石洞外的皎洁月光,她讽刺的笑了起来,人间和地狱又有什么差别?

第182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曲清尘发现自己回到了房中躺在床上。;.揉了揉宿醉微痛的太阳穴,她穿上鞋子就走到了院子。雪地上还依稀留着她昨夜的舞步。

“醒了啊。”李秋水立于白雪皑皑之中,他微微缩着背,将手臂交叉放在袖中,背影看上去就像老头一样。

“今天,我们练什么?”曲清尘问。

“你是一个很好的舞者,手脚非常的灵活,可以帮上你很多。只是……”李秋水转身打量着曲清尘,“没有从小培养你的武学天赋,现在要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用任何方法,我都不在乎。”曲清尘如是说道。

“好!”伴随着丹辰慕熟悉的声音,和鼓掌的声音,他缓缓的出现在曲清尘和李秋水的面前,“不愧是我找到的人。”

“宸风。”李秋水有些担心,丹辰慕的冷血程度一点也不逊色曲清尘,为了他的目的,别人的死活他都能够熟视无睹。

“练人吧。”轻巧的说出这三个字,丹辰慕狡黠一笑,半阖的双目流出的是慑人的寒意。

李秋水显然被丹辰慕的话吓到,他瞠大了双目,愣愣的同丹辰慕对视了很久,“你当真不管她的死活?”

练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他最清楚,失败的话或许会凄惨的死去,或许会痛不欲生的活着,那扒皮削骨的过程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子能够承受的。

“练人?最后我会怎样?”曲清尘望着李秋水,她知道丹辰慕或许会欺骗她,可是李秋水不会。

“武功会精进很多,但是过程却生不如死。”李秋水如实说。

武功会精进很多!那么她就打得过钟木青?

“我愿意。”曲清尘坚定的点头。

可是李秋水却发火了,“我说了过程会生不如死的。”

“我愿意。”还是那决绝的表情,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她的决定。

“练就练了,能遇见丹辰慕一个疯子,我已经觉得很离奇了,现在还有一个同他一样疯的人,还是个女人!我服了你们了!让我练我就练了,摊上你们两个我真的倒了八辈子的霉!”李秋水叨叨絮絮的发牢骚,可他就是不忍心曲清尘一个女子去受那种锥心的痛。

丹辰慕赏识的望着曲清尘,没有哪颗棋子比曲清尘更好使了。

银针封穴,一股血液逆流的痛苦弥漫在全身,就如同被不断生长的藤蔓层层勒住,窒息得让人以为下一秒就将与世隔绝了。

满脸涨红,曲清尘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真正让人痛不欲生。

筋骨重塑!他们必须打断曲清尘那些已经成型的骨骼,让它们被改造成适合练武柔软度适中的骨骼。许多人都在这一过程中忍受不住而咬舌自尽。

银针封穴之后,李秋水便踟蹰着,他实在不忍心曲清尘承受这些苦痛。

“秋水,你是怎么了?为什么犹豫?”丹辰慕厉声追问。

李秋水说不出那团在心中无法散去的阴郁是什么感觉,他只是不愿意曲清尘难受。

“我知道了。”丹辰慕推开李秋水。走到了曲清尘的身边,先是掐住了她的肩胛骨,然后他重重的一拧,清脆的骨头断裂声音,让人听得毛骨悚然,接下来是腿骨还有手臂,就连腰间那连着尾骨的脊椎也被他打断了三节。

每打断一处骨头都伴随着曲清尘的一声闷哼,可她却始终没喊过一句停下。

这是一个恐怖的过程,若是下手的人有任何差池,被练的人都可能终身残废。可曲清尘没有昏迷过去,她瞪着双目,感觉全身撕裂一般的疼痛,任何的痛都比不上被钟木青刺中的那一剑更痛。

断骨之后,曲清尘泡了七天的药草,短期内不能练成的内功都在这几天给强化出来了,可惜代价是高昂的——十年的寿命啊!

“何必呢?”李秋水端着一碗清粥在曲清尘浸泡的药桶边上温柔的喂着她。

曲清尘蹙眉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秋水。”这是她第一次直呼李秋水,“别管我好吗?”

她给自己唯一的一个笑容,却是如此的无情,她说别管她!李秋水的心头一揪,明明没有任何的伤,可心脏的地方却有清清楚楚的痛。

三个月后,曲清尘被练成了,一个响彻武林的白发妖女如此诞生了。曲清尘落叶飞花,信手拈来都能够作为杀人的武器。眼无情,瞳无义,只有一身的寒气逼人。

丹辰慕看着脱胎换骨一样的曲清尘,脚尖轻点松叶,稳稳的立于树顶,就是那俯视众生的冷血眼神,她已经成为了他的杀手!

“曲清尘,我来接你了。”丹辰慕说。

曲清尘飞身而下,半跪在丹辰慕的面前,“曲清尘恭候多时。”

他来带她走了!

“走,我们去执行你的第一个杀人任务!”丹辰慕扶起了曲清尘。

李秋水望着丹辰慕和曲清尘策马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落寞,临走时她一句话都没留下,甚至没有一个回望的眼神,她就是这般无情啊!

半月之后。

曲清尘一袭黑色斗篷,巨大的帽子盖住了她的满头白发,包裹得严严实实,没人认得出她。

赋州位于宁国的最西边,万里黄沙人迹罕至,但却是宁国重要的战略要地。出关后十里地,黄沙弥漫寸草不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察觉不到这大漠里有任何的生物,当沙尘散去的时候,一座破旧的城关屹立在众人的眼前,斑驳破败,城墙的石缝之中几棵枯草随风摇曳。这城池人迹稀少,鲜有人烟,咋一看就像一个在沙漠中废弃已久的鬼城。

踏进这地方的时候,曲清尘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凉,这个地方阴气太重,让人十分的不舒服。城门进去未至五十米,便看到了二三十个骨瘦如柴的饥民靠在残破的墙壁边上,明明是大冬天的,可每个人身上的衣物却单薄的可怜,更有甚者衣不蔽体,清晰的看到他们胸前轮廓分明的骨架。

曲清尘并没有把目光过多的投注与灾民的身上,跟着丹辰慕继续的往前。

投宿的客栈里,人数寥寥无几,进了旅店的房间后,丹辰慕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子,他随性的扔给了曲清尘,“吃下。”

没有问瓶子里的是什么东西,曲清尘取下瓶塞便一饮而尽。

“好苦。”曲清尘微微蹙眉。

“一路上你一言不发,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吗?”丹辰慕惊讶曲清尘的淡定,她居然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跟着他会发生什么?

“若能报仇我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如若不能,我随时可以死去。”曲清尘的话说得轻巧,可是一字一句间却都是决绝。

丹辰慕算着时间,不一会儿他对曲清尘说,“药效发作了,你去照照镜子吧。”

按着丹辰慕的话去做,站在镜子前的曲清尘看着自己的蓝眼睛,回头对丹辰慕邪魅一笑,“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喝下的是一种毒药,能改变眼眸的颜色。”丹辰慕把玩着手上的瓶子。

“哦。”淡淡的应了一声,曲清尘站在镜子前拨开刘海,仔细的看着变成蓝色的眼珠子,别有一种异域风情。

只是听到毒药后她却对解药只字不提,对自己的事情淡定得让人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恨可以造就出这样一个女人?丹辰慕不解。

“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你解药的。”丹辰慕说。

“解药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曲清尘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满是仇恨的眼,惊慎世人,她红唇轻启,妖娆笑说,“可以杀人了吗?”

看来他找对了杀手了,丹辰慕得意的扬起嘴角。

这是城中最气派的宅院,飘着让人垂涎的酒香和肉香,管彤声丝竹声无比欢乐的在宅院中日夜回荡着,还有那穿着暴露的女仆,个个妖娆动人。这是酒池肉林吗?与宅院外的世界反差为什么这般巨大?

眼中浮现出城墙下的饥民,曲清尘不由的对这个载歌载舞的地方生厌。

在家丁的带领下,曲清尘走到了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面前。此人就是赋州的知府——徐大山。任职三年,苛扣了三年的朝廷赈灾粮食,从未发放过一粒米粮给百姓,甚至在颗粒无收的土地上还强行征收各种税收。路有饿殍是寻常事情,易子而食也屡见不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谁啊?”徐大山撑着下巴,不耐烦的问到。

家丁低头怯怯的回到,“说是吴将军送来的西域舞女。”

“混账!”徐大山大怒,把眼前桌子上的食物全掀倒在地,“人家说是吴将军送来的你就让她进门了啊?万一是歹人怎么办?”

看不出徐大山做事还挺谨慎的。曲清尘心想着。

家丁连忙跪地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啊,她有,她有……”

“我有将军亲笔书信一封。”曲清尘说着,将斗篷的帽子放了下来。那张倾世的容颜惊艳了徐大山。

“哦,快拿给我看看。”徐大山心急火燎的招手唤着曲清尘到他的身边,满脸都是色鬼猴急的德行。

“是!”曲清尘从容的应下,然后缓缓的走到了徐大山的身边,伸手进斗篷之中,缓缓的取出……

她斗篷下确实藏有匕首,可是环顾四周,都是徐大山的手下,而且他体型彪悍,若不能一次杀了他,只怕她将无法活着离开徐府。微微抬头,她见到了在一边观望的丹辰慕,这是他给自己的试炼,他说过,这次的行动他不会出手相助的,能完成任务的才是天明阁需要的杀手,完成不了的无论死多少他都无所谓。倔强的望着丹辰慕,她咬牙,绝不认输。

“这是吴将军给您的书信。”没有立刻取出匕首刺杀徐大山,她必须寻找最合适的时机,从怀中取出丹辰慕让人伪造的书信递给了徐大山。

徐大山原本就是粗人,没有多加辨认,看到那红色的将军印就放松了警惕。

粗鲁的将曲清尘拉到怀中,徐大山就嘟起自己厚黑的嘴唇在曲清尘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满是口水的吻,仔细一闻,那口水上还有一股恶心的臭味。她是深闺里出来的大小姐,但在这般情形下,她还淡定的朝着徐大山娇媚一笑。

“让奴家为大人跳一支舞吧。”说着曲清尘从徐大山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丝竹声响起,曲清尘缓缓的褪下了披在身上的斗篷,在这寒冬之中她的上身只裹着一件接近抹胸的银丝红绸,玲珑有致的身姿让徐大山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衣着下根本藏不下任何的兵器,徐大山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曲清尘缓缓的迈开脚步,脚上的铃铛发出了悦耳的响声,打着节拍附和着丝竹的声音,让人心旷神怡,突然她的动作开始变得大胆,扭腰摆臀,各种风骚的舞姿引诱着徐大山。

音乐声停了下来,曲清尘躺在地上,香汗淋漓,傲人的胸脯跟着娇喘声上下起伏。徐大山贪婪的看着曲清尘,而曲清尘伸出了葱根玉手,朝着徐大山勾了勾食指,徐大山咽下了一口口水之后,迫不及待的冲到了曲清尘的面前,他将曲清尘按在身下,如狼似虎的啃咬着她的锁骨,直往胸下。

“讨厌。”曲清尘刻意做出娇羞的模样,推了推徐大山。

见到曲清尘对自己有所抵触,徐大山怜香惜玉的问到,“怎么了,美人?”

曲清尘瞥着周围的侍卫,将头埋进了徐大山结实的胸膛里,害羞的说,“有人在。”

“美人害羞了啊?”

曲清尘点了点头,徐大山立刻抱起她,“那我们回房里,到时候让你三天三夜都别想下床。”徐大山笑得越发的猥琐。

回到了卧室里,徐大山便将曲清尘扔到了床上,而他则迫不及待的要脱下衣服。

“让奴家来伺候将军宽衣吧。”曲清尘将手覆在徐大山的衣襟上。

难挡曲清尘纤细小手的诱惑,徐大山张开双手任由曲清尘摸索。

曲清尘绕到他的身后,不断的摸索他的胸膛,挑起他的****,突然,她眼眸中闪现杀意,从胸口的抹胸上抽出一条银丝,绕过徐大山的脖颈,在他没反应之时绞断了他的喉管。那银丝是丹辰慕给她的,锋利程度不亚于任何一把剑,指尖轻轻一弹那银丝,流血的绝对是人的手指,而银丝分毫不动。

第一次杀人,曲清尘尽管表现得很从容,但或多或少还是紧张,在徐大山死后,曲清尘还是不断的拉着银丝,直到将徐大山的头颅从脖颈上给绞落在地。他的头滚落到一边,表情甚至没有一丝的痛苦,死亡来得太突然,让他在春梦缭绕之时断送了性命。

曲清尘脸色有些煞白,看着那丢了头颅的徐大山的尸体,血不断的被切下来的脖颈间喷涌而出,而她自己的手也被银丝割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做得不错嘛。”丹辰慕轻身一跃,从房梁上落在了曲清尘的面前。

“人我杀了,可以走了吗?”恢复冷静曲清尘冷冷的问。

丹辰慕不紧不慢的走到徐大山的头颅边,俯身提起了他的头,直视徐大山依旧张得老大的双目,他微微一笑,“这买卖还没完成,雇主有要求,要将徐大山枭首示众。我想,挂在城门上正好!”

这般对待死者虽然很是毒辣,但对徐大山来说这只是他的报应。提着那血淋淋的头颅,曲清尘推开徐大山卧室的门,肆无忌惮穿过大堂朝徐府的正门走去。

徐大山的走狗见状,拿着刀剑朝着曲清尘砍了过来。曲清尘淡然处置,步伐灵巧,如同舞蹈一般的避过了护院的袭击。接着她取出了一直藏在斗篷里的匕首,躲过敌人攻击的同时也给予他们反击,刀刀封喉、入骨,敌人死伤无数。试问,天底下谁能阻止一个无惧死亡被愤怒填满心绪的人呢?

所幸,期望徐大山死的人比为他复仇的人多,在曲清尘一阵乱杀之下,绝大部分的人只是望着她离去,而不上前阻止。

脚下的鲜血染红了缎蓝色的舞鞋,带血的鞋印着徐大山头颅上留下血朝着城门的方向一路延伸。

白发杀手的传说,从那天起便在江湖上流传开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曲清尘不解,为什么她杀了徐大山这么多天了丹辰慕还留在赋州。

丹辰慕站在窗口负手而立背对着曲清尘不语,曲清尘也就不再多说。她走到丹辰慕的身边,朝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那是城门。

“徐大山的脑袋被鹰鹫啃食得差不多了吧?”丹辰慕轻声问。

“恩。”曲清尘淡淡的回。这大漠之中本来就缺少粮食,鹰鹫以尸体为食,见到这送上门的食物能不欢腾,没两日徐大山的头颅就成白骨了。

“好!我们明日回去吧。”丹辰慕说完转身离开了窗口,“要回去了,一起到街上走走吧。”

覆上那硕大的斗篷,将自己的白发掩得结结实实,曲清尘才跟着丹辰慕离开了客栈。

冬夜无雪,抬头仰望明月,洁白得没有一丝的污垢,亮堂堂的让文雅之人不禁举杯对饮,酒楼里依旧闹囊,可是那满大街即将饿死的灾民又有谁关心?

雪堆在青石板道路的两边,把朦胧的月色反射得亮堂。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扑倒在路中央瑟瑟发抖,他枯瘦如柴,脸色蜡黄,两眼已经开始翻白了。

曲清尘没有做声,正打算从饥民的身边绕过,却看到丹辰慕站在那饥民的面前一动不动。倏地,他抽出腰间的剑,刺入了那人的后背,很快那人就不再发抖了。

“为什么杀他?”曲清尘俯下身子,试探了那人的鼻息,确实已经断气了。

面无表情的将剑收回剑鞘,“解脱!”活着太痛苦了,不如让他去死,这就是丹辰慕的仁慈。

“但如果他想活下来呢?”

“我想他绝对不会想要活下来的。”丹辰慕自信的眼神对上曲清尘,“因为我要把这世界变成红莲地狱。”

曲清尘愣了一下,旋即跟上丹辰慕的步伐。

“我们去哪里?”都这么晚了丹辰慕还朝着与客栈相反的方向前行。

丹辰慕说,“我们去见雇主吧。”

杀徐大山的是她,可是她从头到尾都不曾见到雇主,要杀徐大山这个人渣的一定是心存正义的人吧。曲清尘想。

跟着丹辰慕来到了偏僻的荒郊野外,曲清尘刚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抬头却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墓碑,这里是坟地。喉、入骨,敌人死伤无数。试问,天底下谁能阻止一个无惧死亡被愤怒填满心绪的人呢?

所幸,期望徐大山死的人比为他复仇的人多,在曲清尘一阵乱杀之下,绝大部分的人只是望着她离去,而不上前阻止。

脚下的鲜血染红了缎蓝色的舞鞋,带血的鞋印着徐大山头颅上留下血朝着城门的方向一路延伸。

白发杀手的传说,从那天起便在江湖上流传开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曲清尘不解,为什么她杀了徐大山这么多天了丹辰慕还留在赋州。

丹辰慕站在窗口负手而立背对着曲清尘不语,曲清尘也就不再多说。她走到丹辰慕的身边,朝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那是城门。

“徐大山的脑袋被鹰鹫啃食得差不多了吧?”丹辰慕轻声问。

“恩。”曲清尘淡淡的回。这大漠之中本来就缺少粮食,鹰鹫以尸体为食,见到这送上门的食物能不欢腾,没两日徐大山的头颅就成白骨了。

“好!我们明日回去吧。”丹辰慕说完转身离开了窗口,“要回去了,一起到街上走走吧。”

覆上那硕大的斗篷,将自己的白发掩得结结实实,曲清尘才跟着丹辰慕离开了客栈。

冬夜无雪,抬头仰望明月,洁白得没有一丝的污垢,亮堂堂的让文雅之人不禁举杯对饮,酒楼里依旧闹囊,可是那满大街即将饿死的灾民又有谁关心?

雪堆在青石板道路的两边,把朦胧的月色反射得亮堂。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扑倒在路中央瑟瑟发抖,他枯瘦如柴,脸色蜡黄,两眼已经开始翻白了。

曲清尘没有做声,正打算从饥民的身边绕过,却看到丹辰慕站在那饥民的面前一动不动。倏地,他抽出腰间的剑,刺入了那人的后背,很快那人就不再发抖了。

“为什么杀他?”曲清尘俯下身子,试探了那人的鼻息,确实已经断气了。

面无表情的将剑收回剑鞘,“解脱!”活着太痛苦了,不如让他去死,这就是丹辰慕的仁慈。

“但如果他想活下来呢?”

“我想他绝对不会想要活下来的。”丹辰慕自信的眼神对上曲清尘,“因为我要把这世界变成红莲地狱。”

曲清尘愣了一下,旋即跟上丹辰慕的步伐。

“我们去哪里?”都这么晚了丹辰慕还朝着与客栈相反的方向前行。

丹辰慕说,“我们去见雇主吧。”

杀徐大山的是她,可是她从头到尾都不曾见到雇主,要杀徐大山这个人渣的一定是心存正义的人吧。曲清尘想。

跟着丹辰慕来到了偏僻的荒郊野外,曲清尘刚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抬头却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墓碑,这里是坟地。

第183章 小番

荒凉的地方,杂草都干枯发黄了,这里一看就没有人居住。

“雇主是死人吗?”曲清尘戏谑的说道。

可丹辰慕却脸色严峻的点了点头,在坟场里走动了几圈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人的坟墓。蹲下来拨开杂草,丹辰慕微微苦笑,“我来看你了,第一次来看你却两手空空的,别见怪啊。

曲清尘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个坟墓明显是很久以前立下的,石碑上的字都被风化得斑驳不清了,这人既然死了那么久了如何委托天明阁去杀人的?

“周毅啊,谢谢你当年顽强的同徐大山和吴光抵抗,可惜他要叛变,你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我找人杀了徐大山了,你就安息吧。”丹辰慕看着这破败的坟地,堂堂的将军居然被葬在这般荒凉的地方,他对不起他。

“你是前朝的遗孤?”曲清尘隐约听懂了一些。

“周将军虽然是前朝的大将,可他的军队走到哪里都不曾亏待当地的百姓,我承蒙周将军搭救过。”丹辰慕平静的解释。

赤月建国刚刚二十年,战乱纷争的场面她从没有见识过,但出嫁之前曾在茶楼里听说书的提起过周毅的事迹,虽然是前朝的将士,可是他忠心护国,足以流芳百世,而出卖他的副将和士兵即使荣华一时,却只能留下千古的骂名。

“既然你能杀了徐大山,那么吴光吴副将你又如何处置?这两个人可是联手杀了周将军的。”

“或许哪天我也会杀了他吧。”丹辰慕轻巧的说。其实他有能力杀了吴光了,可惜时机未到!

丹辰慕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的转身。

那一年赤月大军攻到城下,周毅副帅带着他闯出了伏围。黄沙万里,周毅带着他逃到了老家赋州,以为逃到了这偏僻的地方就没有人能找到,却不想被周毅手下一名叫做徐大山的士兵给出卖,他将消息告知给了赤月大军,罪行被揭发之后徐大山竟然伙同副帅吴光杀了周毅。

赤月建国,他们俩因建国有功从此飞黄腾达,可那忠心耿耿的周毅将军就只能被葬在这种地方,坟头凄凉。

这就是曲清尘第一次杀的人。

回到了总舵,她打了壶酒对着凄凉的暗夜独自喝着。她似乎迷上了酒这种液体,让人沉醉,让人飘飘然,她不是爱喝酒,她只是喜欢醉的感觉。让人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以为还在曲家和爹爹家人玩耍的青梅时代。捋起一缕白发,曲清尘发出自嘲的笑,那是她这辈子都好不了的伤了!没有触及皮肉,可是那伤却让她许久之后想起依然觉得痛。

“一个人喝酒?”

秋水的声音传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曲清尘抬头一看,他正坐在石洞上层的台阶上,他手里携着一个棕色的皮袋,大概装的也是酒吧。

看到了秋水,曲清尘依旧面无表情的低头喝酒。

“第一次杀人,觉得怎么样?”秋水戏谑的语气并没有让曲清尘恼火。

她平静的说,“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杀人就杀呗。”或许她的余生里除了看到钟家家破人亡,否则任何事情都无法在她的心中激荡起半点涟漪。

“你啊,跟着丹辰慕,估计要疯就容易了。”秋水纵身从屋顶上飞下。

“喝酒吧,让今天赶紧过去吧。”曲清尘的笑容显得凄凉而无情。时光快些走吧,让她复仇之日赶紧到来吧。

“你们喝酒都不叫上我?”丹辰慕突然来到花园里。他走到了曲清尘的身边,不羁的拿起她的酒壶,到头灌下。

“阁主。”曲清尘毕恭毕敬的朝丹辰慕作揖行礼。简单的说,他们的关系很简单,就是上下级的身份,除此之外曲清尘觉得和他并无交情,何必同他一起喝酒呢?

丹辰慕也没有在意曲清尘疏远的态度,“喝酒吧。”他说。

有了丹辰慕的加入气氛变得僵硬起来,秋水早早的就退场了,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丹辰慕了。而曲清尘没喝到酒醉根本无法入睡!丹辰慕便同她一起喝到夜半三分!

走到曲清尘的面前,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的满头白发,纤细的手指邪魅的勾起曲清尘的下巴,丹辰慕遗憾的说,“可惜了一头青丝,多美的脸庞都没有用了。”

曲清尘面无表情的直视丹辰慕,“既然没用,那就毁了吧。”试问这世间哪个女子不爱美?曲清尘一张倾城容颜,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如今她说毁去说得多么的轻巧。仿佛那张脸就不是她自己的。

“好。我将给你换上另外一张脸!曲清尘,从此死去!”丹辰慕

绒雪纷然而下,曲清尘趴在花园里的石桌上,休息着。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只是喝累了!

凝视着曲清尘被酒意微醺的脸颊,绯红而精致,白发如雪和这缤纷的雪景都快化成一片了。忍不住伸手触碰了她的脸颊!

曲清尘赫然坐起,她望着丹辰慕,妖娆的笑着,可惜眼底依旧无情,“阁主是对清尘有意?”

丹辰慕闻言缓缓的靠近曲清尘,“没错!今晚我要你。”他邪肆的话语传到曲清尘的耳边,暧昧的话语、温热的气息,可她知道他和她是一类人,无情是他们的本性。

冰天雪地里,曲清尘缓缓的脱下狐裘大衣,棉绒单衣滑落,露出她的香肩。

天很冷,可是借着刚刚的酒劲,她居然没有竖起寒毛。

雪夜之中两人就在地上颓靡不休,一点也不在意会被人撞见。丹辰慕扯开曲清尘的裹胸,看到了那一条四公分见宽的疤痕,那疤痕很丑,就像一只肉色的水蛭紧紧的吸附在曲清尘的胸口,让人觉得恶心。可丹辰慕很快就忽略掉了那疤痕,他无情的进出曲清尘的身体,而曲清尘则任由他粗暴的进出。有痛楚,有欢愉,还有感觉,是不是能证明她还活着?

隔天醒来,曲清尘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下身的痛楚让她想起了昨夜丹辰慕是如何的疯狂。

“你醒了?”秋水一直守在曲清尘的床前,等着她醒过来。

曲清尘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头痛,让她觉得恶心。

秋水走到了桌前,“你是要先喝解酒汤还是先和避孕汤药?”

虽然他背对着曲清尘可是曲清尘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愤怒,他摔碗的声音是那么重!根本就没有隐藏怒火的意思。听到丹辰慕让他为曲清尘准备避孕汤药的时候,他差点没和丹辰慕大打出手。丹辰慕这么做只会让曲清尘越陷越深,她不该堕入地狱的。

“都喝了吧。”曲清尘说着仅穿着白色的亵衣就从床上走了下来。她脚步有些蹒跚但依旧坚持走到了桌前,挤过秋水,她从桌上随便端起了一碗汤药就大口的喝个精光。在她伸手要去取另外一碗汤药的时候,秋水抓住了她的手。

“我帮你杀了钟木青,你离开丹辰慕好吗?”秋水的话语像是在恳求曲清尘不要在糟蹋自己了。

曲清尘摇了摇头,“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杀他。不过,我还是想找你借点东西。”语落,曲清尘嫣然一笑,在喝下第一碗汤药之后,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我倒是想看看钟木青可以忍受柳如眉多久?”曲清尘笑得如鬼魅,秋水摇了摇头,他知道曲清尘已经无药可解了。

曲清尘的时间早就停止了,停在了钟木青举剑刺进她胸口的那一刻。

时间刚刚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曲清尘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在一道道的刀光剑影中,在一次次的血流成河里,在她和丹辰慕一次次的欢愉后,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她为丹辰慕杀人无数,只要他一声令下,对老弱妇孺也不心慈手软。

一年后,踏进天明阁云州的总舵,二十四个分舵舵主正排列有序的等候着丹辰慕。

眼见着曲清尘一袭水蓝色的衣裙,乖巧的跟在丹辰慕的身后,即使梳着简单的马尾没有任何的饰品,她也一样显得夺目。

对于曲清尘的出现各个分舵舵主显然有些议论纷纷,没有人知晓她的身份,而她那一头诡异的白发更是让人觉得不安。

“月莺,以后伺候我的事情由清尘全权接手。”丹辰慕朝着殿下那红衣女子说道。

“月莺不服!这女人是什么来历?到我天明阁才多少时日,如今要把阁主的安危交由别人,月莺不放心。”林月莺走到丹辰慕的跟前,涨红着脸瞪着曲清尘。

“清尘,月莺副使不服。”丹辰慕嘴角斜起,轻蔑的笑开。

“比试一下如何?”曲清尘缓缓的从丹辰慕的身后走出,来到了林月莺的面前,“输了如何?”

“任凭处置!”林月莺自信的说。

林月莺早就蓄势待发了,抽出银鞭,照着曲清尘的脸就是狠狠的抽去。可惜,无论她的动作如何的飞快在曲清尘的眼中却犹如静止一般。轻巧的躲开林月莺的攻击,曲清尘挺身一跃,凭着实战经验林月莺料定曲清尘一定会从她的身后攻击,可在她朝身后甩起银鞭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曲清尘的身影。等回过神的时候,曲清尘已经站在了林月莺的面前,她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间。

林月莺一震,没想过自己居然输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长得挺对他的口味,借你的脸一用!”曲清尘脑中闪过一丝邪恶念头。

“怎么?过去了整整一年,你终于想做了?”丹辰慕饶有兴致的看着曲清尘平静的脸。

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她懂得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和野心。等待了一年了,她该让曲清尘回去了。

“好,月莺借给你,三个月后有重要任务!你早些回来吧。”这是丹辰慕承诺曲清尘的事情,没能做到的话,曲清尘一定不会尽心尽力的为他做事。

阔别已久的一年后,曲清尘再次踏进京城,旧景依旧,只是这世间早就没了那个叫做曲清尘的傻女人了。

头上盖着斗篷,曲清尘领着林月莺到了她经常去的小酒馆。这里人多眼杂,可也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

一坐下,曲清尘就听到了人群里议论纷纷的谈及钟家的事情。

“这全国首富钟木青也不好当啊。走了一个曲清尘,又迎来了一个柳如眉!”

“也不知道钟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两个钟夫人,四年了,没能生下一个孩子!”有人摇头叹息。

“可悲的是,他钟木青的眼光真好,娶了两个绝色却都是毒妇!”饮茶者讥笑道。

“看到没有,柳如眉昨天用椅子砸那个刚进门的小妾,那凶悍的模样,让人都吓破胆了,任何一男人娶了这种女人,估计这辈子都废了。”

有好事之人嘲笑着说,“该不会钟木青他下面无能,才这么久没能出一个子儿吧?”

说完,围观的人全都哄堂大笑。

听到市井之人这样讨论钟家的事情,曲清尘眉间轻挑,不是很强烈,却能感觉到她的得意。

坐在曲清尘对面的林月莺不悦的问道,“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丹辰慕既然把你交给我了,你就好好的听我命令吧。”曲清尘霸道的说,“走吧。”

钟府门前依旧气派,无论世人如何拿钟家的事情说笑,可即便钟木青落不下一个子也不会影响钟家全国首富的地位。

曲清尘站在钟府的门前抬头望着那烫金的牌匾,一抹阴狠的笑意慢慢的在嘴角浮现。

“这是哪里?”林月莺好奇的问。

“我的夫家!”曲清尘淡淡的说。

听到这一说,林月莺有些惊讶。“那为什么你会加入天明阁?”

“因为我被那个男人抛弃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的愤怒和不甘,倒像是在说着于自己无关的事情。

林月莺一点也不相信曲清尘的话,曲清尘是那么的美丽孤高,和她们这些孤儿不同,她该是被疼爱的,可现在她居然说有男人抛弃了她!!荒谬!

“我要你替我做的只有一件事情!”曲清尘揭开斗篷,白发披肩,她的眼神犀利毒辣,“勾引钟木青!”她说。

曲清尘知道钟木青所有的习性,她能准确的预测到钟木青何时在何地。曾经那么爱他,熟悉他所有的作息习惯,现在却成为了报复他的有利信息。

傍晚时分,钟木青由古峰茶庄走出,最近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让他看上去格外的憔悴,想到回去还要面对柳如眉那个凶婆娘,他就觉得头痛。

林月莺一袭桃红色的荷叶裙,水蓝色缝着透明珠子的腰带,看上去格外的秀气动人。曲清尘照着钟木青的喜好为林月莺梳起了流云髻,头上插着一只梅花暖玉钗,和一只银色翡翠的步摇。

林月莺莲步轻移,走在在钟木青的前方,突然,一道身影从林月莺的身旁快速的跑过,擦过她的肩膀,把她撞飞在地。

“哎呀!”林月莺惨叫一声,也就是这一声的惨叫把钟木青给引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钟木青急忙上前扶起了林月莺。

林月莺在钟木青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可是直立站着没多久,她就站不住脚朝着钟木青的胸膛倾斜了下去。

“对不起。”林月莺红着脸推开了钟木青。

钟木青看着林月莺娇美的脸颊一阵失神,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扶着林月莺到最近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林月莺揉着脚踝露出吃痛的表情。

“在下扶你去医馆吧。”钟木青心疼的说。

林月莺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冲着钟木青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没事的,谢谢公子帮忙。我还要赶紧回家呢?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说完林月莺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钟木青连她的地址都没有打听到,哪里会这么轻易的让她走?不依不饶的追上前,他不管林月莺的拒绝坚持送她回家。

他是全国首富,若他只是单纯的帮忙,完全可以让下人牵一脸马车过来把林月莺送回家,可他却刻意亲自送林月莺,只能说是别有用心了。

在一边观望的曲清尘轻蔑一笑,钟木青果然中计了,“林月莺演得真好。”曲清尘不由得感慨到。

第一次的见面虽然很匆忙,但是林月莺娇美的模样已经让钟木青魂牵梦萦了。在暗地里观察着钟木青魂不守舍的样子,曲清尘下起了第二步棋。

“真想不到你居然会嫁给钟木青这么一个废人?”林月莺取笑着。

曲清尘自嘲的笑着,“可能当初瞎了眼了。”旋即她命令林月莺从小巷子里走出去。

“啊!”林月莺佯装不经意与钟木青在巷头撞个满怀。

看清楚眼前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钟木青抱紧了林月莺不放。

“你,你放开我。”林月莺红着脸想要挣脱钟木青的怀抱,这一切不过是欲擒故纵,她并没有动真格的使劲推开。

“不放,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住址,我就不放。”钟木青无赖的说。

林月莺不经意的露出厌恶的表情,若不是输给曲清尘她也不需要做这么讨厌的事情,虽然脸上是娇羞的模样,可是林月莺想要杀了钟木青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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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小番

在林月莺说出了名字和住址之后钟木青总算放开了她。不过,他们俩在街道上搂搂抱抱的事情传到柳如眉那个醋坛子耳边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着,曲清尘就兴奋起来。

钟木青和林月莺在街上搂搂抱抱的事情传到了柳如眉的耳边,果然在钟府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钟木青,你太过分了,我这才进门一年啊,你就频频纳妾,现在又和别的女人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柳如眉激动的说着,紧接着抄起桌上的茶盏扔向钟木青。

钟木青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恼怒的指着柳如眉,“你给我识相一点,要不哪天这钟家指不定没你的容身之地。”

被钟木青一吓,柳如眉倒吸了一口气,她真的不甘心,“当初你为了我刺了曲清尘一剑,现在你视我如无物。钟木青,你变心得太快了吧!?”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曲清尘可是被你逼走的。”钟木青冷笑一声。

“钟木青,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因为我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珍惜我的心意吗?”柳如眉咬牙切齿的问。

钟木青撇过头对柳如眉的愤怒嗤之以鼻,“别说什么情啊爱的?你觊觎的不过是钟家主母的位置!”

“你!!”柳如眉气得说不出话,她是觊觎钟家主母的位置,可她是个女人,哪个女人不愿意得到丈夫的疼爱?这算是报应吗?

“你最好收敛一点,要是敢对月莺做什么的话,等着拿好休书,滚出我钟家大门吧。”留下这句话,钟木青无情的挥袖而去。

柳如眉怔怔的站在原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握紧拳头,愤恨的朝着院子外看着,既然得不到钟木青的怜惜,那她就死守自己的钟家主母的位置,谁也不能把她从这个位置上踢下来。

被钟木青这么一吓,柳如眉倒是安分了好些天。

“接下来要怎么做?”林月莺不耐烦的说。

市井边上一个普通的小屋里,林月莺正和曲清尘商量着事情的进展,她已经不耐烦了,只想杀了钟木青了事。

“去钟府会会柳如眉。”曲清尘平静的说,“月莺,你的性子太急了,接下来你要耐着性子和那个女人周旋。她知道钟木青非常的在乎你,不敢明着跟你作对。一样的,我也要你背地里对她使坏。我要让她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你先……”

曲清尘部署计谋,交代林月莺下一步的计划。

“林姑娘,你在吗?”钟木青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林月莺一颤,要是让钟木青看到她和曲清尘在一起,估计曲清尘的计划就要泡汤了。可曲清尘却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放他进来吧。他大概已经忘了我了。”曲清尘一点都不在意。

就别的故人,出现在眼前钟木青真的忘得一干二净。曲清尘低着头从钟木青的面前擦身而过,钟木青全然没有怀疑。她冷笑着,钟木青等你想起我的时候,该是你后悔的时候了。

“我母亲出去一下。”林月莺打着圆场,却也从心里鄙视这个男人,陪同了三年的发妻,他居然一点都认不出来,男人果然无情。

“到钟府去看看好吗?”钟木青客气的说。

林月莺点头应允。

到了钟家,林月莺只觉得烦躁,钟木青就像个土包子一样不断的炫耀着钟家的财富,林月莺只是好奇的想要会一会柳如眉。

正想着呢,柳如眉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她凤眼如炬,狠狠的瞪着青春貌美的林月莺,可是她能把曲清尘给逼走,一样有手段逼走林月莺。

“妹妹啊,你到钟府来了啊。”柳如眉拉着林月莺的手热络的说着。

林月莺笑着应对,“还没进府呢,不知道有没有缘分能和姐姐姐妹相称呢。”

“只要你愿意,一定行的。”钟木青抢在柳如眉之前保证着。

三人和平的聊了一会儿,钟木青就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离开了。

“姑娘是何方人士?”钟木青走了之后柳如眉并没有马上变脸,她热络的打听着林月莺的身世。

“我从地狱而来。”林月莺微笑着,丝毫不掩饰自己邪恶的气息。

听到这样恶毒回答,柳如眉有些诧异,但旋即她嘲笑着说道,“地狱里住的是鬼吧。”

柳如眉讽刺的话语并没有激起林月莺的愤怒,“我就是鬼,还是个恶鬼!我是来夺你钟夫人位置的。”

柳如眉拍案而起,“小贱人,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她的表情格外的狰狞,活像要掐死林月莺一样。

林月莺端起茶杯盏,红唇轻启,只问了一句话就让柳如眉哑口无言,“听说,钟木青警告你了,如果不让我进门就休了你!柳如眉,你已经输了。”

柳如眉只差没被气得吐血了,愤怒的抄起眼前的茶杯,朝着林月莺泼了出去。怒不可遏的柳如眉对上林月莺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怕了。

“我,我才不会输!我柳如眉怎么会输给你!”不甘心的叫嚣着,她攒紧了拳头,气得全身发抖。

没有理会柳如眉疯狗一般的叫嚣声,林月莺托着脑袋,心不在焉的看着一边的风景。被柳如眉泼下的茶水沿着发梢断断续续的滴下,她依旧不以为然。

曲清尘给她安排什么事情,她才不屑来激怒柳如眉这样的女人。现在曲清尘应该在跟钟木青谈生意了吧?

这次的生意,曲清尘并没有亲自出马,为了不让钟木青发现,她借人之手同他商谈,如同预料好的一样钟木青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就答应了。

这是一笔木材生意,城南黄花梨树林已经三十年了,正是取材的好时候。钟木青只是到树林里匆匆看了几眼就迫不及待的回到钟府找林月莺了。也就是有林月莺的出现才能扰乱钟木青的神智。

不出三天,钟木青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么好的黄花梨居然在几天里就染上了虫子,没有人知道原因,可是钟家已经付钱交易,而林子的主人在拿到钱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钟木青只能咬牙认下了这个亏了。

城南的黄花梨被虫蛀掉,是曲清尘下药引来了那些蛀虫的,不过几天那片树林就被毁得差不多了。只是,若以为曲清尘让钟家亏了几万两的银子就会高兴,那就错了。亏掉了几万两的银子对钟家来说虽然有些损失,可是还不足以动摇它的的地位。

“钟大哥,没事吧?街上都在谣传城南的花梨木让你损失了近万两。”林月莺关切的问。

荷花池边,林月莺与钟木青坐于石亭之内。

钟木青微微一笑,接着嘴硬的说,“没事的,对钟家来说,那不过是九牛一毛。”

微风轻轻拂过荷花池,也吹乱了林月莺的刘海,她一个优雅的兰花指,拈着刘海塞到了耳畔。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让钟木青发现了异常,他看到了林月莺手背上的烫伤。

“你怎么了?”钟木青紧张的抓住林月莺的手,关切的问。

林月莺连忙抽回了手,“没、没事。”她委屈的说着,眼角闪过了晶莹的泪花。

“到底怎么了?”钟木青看着林月莺,他相信她一定受到了欺负。

林月莺连连摇头,眉头紧蹙,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真的没事。”

“在钟府敢欺负你的人……”用不了多想,钟木青就把矛头指向了柳如眉了。随意的抓住身边的一仆人,钟木青愤怒的问,“怎么回事?柳如眉对她做什么了?”

“昨天,夫人,夫人,她往林小姐的脸上泼茶水。”仆人弱弱的说。毕竟是说主人的不是,他害怕柳如眉会报复他。

其实昨天柳如眉往林月莺的脸上泼出去的是凉的,可是柳如眉善妒出名而林月莺的手都烫伤了,便没有人去留意那茶水的温凉。

听到林月莺被柳如眉欺负,钟木青拍案而起,“我去找她算账!”

林月莺虽然窃喜,但是她还是按照剧情,上前拉住了钟木青,“我真没事的。求你不要因为我和姐姐吵架。”她苦苦哀求着。可是事实是她要刻意露出自己被头发遮住的脸颊。

一道道红色的抓痕赫然呈现在钟木青的面前。

“你的脸?”钟木青心疼的伸出手要触碰林月莺的脸颊。

林月莺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窃笑,随即她赶忙捂住自己的伤痕,装出委屈的模样,“被猫抓的。”

钟木青狐疑的望着林月莺,在他看来林月莺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却不愿意说的模样。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钟木青朝着身边的丫鬟厉声呵斥?

一个丫鬟立刻跪在了钟木青的面前,“是夫人,昨天夫人朝着林小姐泼了茶水,又大了她好几巴掌,肿虽然消了,可是她的脸颊被指甲给抓过。”

听到丫鬟这么说,钟木青气得咬牙切齿,他真恨不得杀了柳如眉。

“我真的没事。”林月莺刻意的强调。

“怎么会没事?”钟木青勃然大怒,他拉着林月莺怒气冲冲的跑到柳如眉的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柳如眉被打得莫名其妙,她吃痛的捂着脸,“你疯了啊?”

“看你对月莺做了什么?”钟木青指着林月莺的脸和手背,对柳如眉大吼。

柳如眉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的脸被抓了关我什么事情?听你这语气像是我做的?”

“别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小兰都说了。”钟木青大吼着,“你往月莺的脸上泼茶水,还打了她的脸,你看看她脸上的伤痕,女孩子的脸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闻言,柳如眉恶狠狠的瞪着一边假意拦着钟木青的林月莺,她缓缓的直起身体,“你血口喷人!该死的丫头,谁给你的胆来污蔑我?”柳如眉恶毒的说,“谁指使你的,给我说清楚,否则我撕烂你的嘴!!”

听到柳如眉这么说,小兰跪在地上不断的哭,“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说来了不该说的话,夫人饶命!”

“什么叫不该说?你说的分明子虚乌有!”柳如眉说着,愤怒的朝着跪在地上的小兰踹去了一脚。

看着行为恶劣柳如眉,钟木青真怀疑自己当初怎么看上了这个泼妇。见柳如眉扬起手想要继续对小兰施暴,钟木青一把拉住了柳如眉把她甩到桌脚边上。

这一摔一点都没有留情面,柳如眉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震到了。

“我钟家的主母,绝对不是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钟木青说完愤怒的甩袖离开。

林月莺并没有马上跟着钟木青离开,她缓缓的走到柳如眉的身边。柳如眉抬起头狠狠的瞪着林月莺,“你这贱人,为什么陷害我?你想要钟夫人的称呼吗?”

“当年你可以买通雨花给你做假证,现在我也可以依样画葫芦买通小兰。”林月莺得意的低头看着柳如眉的惨状,她兴奋的笑起来。

听到林月莺的话,柳如眉慌了,当年被她陷害的人是曲清尘,难道她没死回来报仇了!!?

“你和曲清尘是什么关系?”柳如眉揪着林月莺的裙角追问着。

林月莺微笑着一脚踢开了柳如眉,“她让我转告你,她回来了,她要把你拉向地狱。”

柳如眉跪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就连林月莺离去都没有发现。

在曲清尘和林月莺暂住的小屋里。

“最近钟木青好像很少约你?”曲清尘好奇的问。

林月莺不以为然的捋着胸前的秀发,“他要准备一批进贡的绸缎,不能有任何闪失。诶,我说,曲清尘,你报复男人就这点手段?我有更狠的,要不要传授你两招。”

“不用了。”曲清尘冷冷的说,“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希望你能快点了结。”丹辰慕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阁主。”曲清尘和林月莺纷纷作揖行礼。

丹辰慕打量着曲清尘,不悦的说,“不是让你动作快一点吗?半个月了,也没见你做出什么动作?”

曲清尘低头,解释说,“再给我点时间。”

丹辰慕既然答应帮曲清尘报仇,就一定会让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泄愤方法去做,否则这只小野兽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的为他做事?

“我只是来提醒你,别忘了三个月后你要出任务了。”丹辰慕冷言提醒。

曲清尘重重的点下了头。她是为了报仇才重新踏入京城的,那么丹辰慕又是为了什么回来的?曲清尘不解的想着。

之后,钟木青把贡品的绸缎送进宫后,钟家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可是,曲清尘既然回来了就不会给钟家太久的平静。

这天夜里,曲清尘一年后首次踏入钟家,而她最先要见到的人就是柳如眉。

晚风轻拂,树叶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月色隐没在乌云中,这样的场景有些阴森。

白发无声的从柳如眉的窗前掠过。

“柳如眉,我回来了。”曲清尘冰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柳如眉赫然惊醒,她猛地惊坐起,浑身毛骨悚然。她是在做梦吗?似乎是听到了曲清尘的声音了。曲清尘消失的一年里,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现在会害怕了?

柳如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正想躺下来接着睡觉的时候,一抹白色的影子倏地晃到了她的眼前。

定睛一看,是曲清尘!!!她忘不了曲清尘那精致的脸,她虽然听闻曲清尘一夜白头,可是那个时候她还在静养,所以没有出房门亲自看到。

眼前的曲清尘确实是满头让人惊骇的白发。

没错,是曲清尘没错。

“啊啊啊啊……”柳如眉尖叫着。

“我回来了。”曲清尘悠悠然的说,“你欠我的,我曲清尘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

门外的烛火开始亮起,仆人们被柳如眉的尖叫声给引了过来。眼前一晃,曲清尘如鬼魅般从柳如眉的眼前消失。

惊魂未定,柳如眉坐在床上冷汗直冒,她哆嗦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曲清尘那幽然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仆人因为柳如眉的尖叫声而聚集在她的门口,雨花冲进房间里只看见柳如眉满头大汗的剧烈的喘息。

“夫人,夫人是不是做噩梦了?”雨花倒了一杯水送到了柳如眉的嘴边。

柳如眉瞠大了双目,并没有在意雨花的举动。她也希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可是抬起头望向雨花的时候,她却看到了床头上绑着一束雪白的发丝。

“啊啊啊……”柳如眉再次发出惨叫,最后她终于因为惊恐过度而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柳如眉惊慌失措,只穿着亵衣就冲到了钟木青的书房里。她脸色煞白,颤抖的双手使出了所有的力气紧紧的抓着钟木青的手臂。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柳如眉就像疯子一样,哆嗦着双唇颤颤巍巍的说。

钟木青不耐烦的推开柳如眉,“你在发什么疯啊?”

“曲清尘回来了。”柳如眉爬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钟木青的腿,楚楚可怜的哭诉着。-- by:ycqsqc|363032|184 -->

第185章 小番

鱼娘是这北海里的一尾金鲤鱼,相貌上也是个美人,无奈修仙的天资却与这美貌不成正比,据说原本北海龙王是不想要收她的。

哪知,这鱼娘的父母却是个有心眼的,某日请了北海龙王前去,推杯换盏中将那西天梵境得来的夜明珠做了礼赠送给了北海龙王,如此才将鱼娘送来这水晶宫学艺。

原本白十七是十分鄙夷她的,但反观一想,鱼娘是靠送礼走后门,自己也不过靠的是家庭背景关系。其实本质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再加之鱼娘性子娇憨,时间久了,白十七与她倒是有了些交情。

鱼娘脸色略有些惆怅,见白十七睡眼朦胧的,不由叹了口气,歉意道:“我原本是不想来扰你清静的,但实在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白十七抬起头,看向坐到自己身边的鱼娘,有些茫然:“今日龙王布置的课业我也没写,你若是要打小抄我也帮不上。”

“不是不是,今日不是打小抄!”鱼娘摆摆手,小心翼翼的瞄了白十七一眼,小声嗫语道:“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抬头,声音不由大了几分“十七你别睡啊,我可是来找你想办法的。”

白十七被她喊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愣道“你说你的便是,我刚洗完两件冬日的袍子,乏得很。躺一下松松筋骨。”

一听这话,鱼娘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四处看了看,才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哭丧着脸道:“刚刚水君要我去紫荆阁拿玉如意,我一不小心碰翻了架子上的琉璃盏,将那里边的摩诃曼殊沙华给……给……”

白十七似乎没听怎么清,一双远山眉挑了挑,漫不经心道:“你把摩诃曼殊沙华怎么了?”

鱼娘咬着红唇,声音也有些发颤:“我把它……它……摔碎了”

“碎了?!”白十七这回听清了,猛地坐起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说把摩诃曼殊沙华摔碎了?”

鱼娘唇色发白,被她吓了一跳,呆愣的点了点头。

白十七看了她半响,冷静下来,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额发,道:“你之前说想要一枝白绢花的簪子,回头我买来烧给你。”

鱼娘愣了一瞬,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不忘拽着白十七的衣角“十七,你可要救救我,若是被龙王知道,我必定要被赶出水晶宫的。到时候……到时候我肯定要被我爹娘一顿好打……”

白十七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伸手推了推她没推动,苦声道:“救你?你可知道那摩诃曼殊沙华的来历?那原本是西天梵境的神花,北海龙王这一株更是千年前人界九州大地洪灾,北海龙母以真身挡洪羽化之时,迦叶尊者相赠与北海龙王的。龙王看的比命都重要,你将它打碎了,还能活着出北海?”

鱼娘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大眼干流泪。半响,她哭的喘不上气:“我……十七,你就看在我娘做的好吃的……大多被你吃了的份上,一定……定要救我。( 棉花糖)”

白十七被她嚎的难受,忍了忍,实在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那是你喜欢那北树林黑熊,为了保持窈窕才将那吃的给我的。”

鱼娘顿了顿,倒是止了泪,咬牙道:“可是你总归是吃了的。”

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白十七心中却有些不忍,若说她来北海三年,鱼娘对她委实不错,刚来北海之时,她性子顽劣,三番两次惹是生非,大多是鱼娘帮她善后,而鱼娘的父母更是怜惜她父母不在身边经常唤鱼娘给她带些好吃的。

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吃人嘴软此时放在她身上倒也应景。

后悔之余,白十七又略微想了想,道:“我记得龙王讲起那摩诃曼殊沙华之时,说过摩诃曼殊沙华三道六界共有两株,其中一株在这北海,另一株便在八荒之一的南荒之地。不过他好像还说过……”

顿了顿,白十七再次止了声。

“还说过什么?”鱼娘被她搞得心慌意乱,再次扑上来,急声道:“十七,你快说啊。”

被她搂着大腿,白十七干脆斜倚在榻上,认真道:“说过南荒那一株被上古神兽禺疆镇守。”

鱼娘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那我们将神兽打败去摘来便是了!”

白十七嘴角抽了抽:“神兽威猛,想要取得,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被神兽废了,第二神兽把你废了。”

鱼娘大为不解:“这两者有区别么?”

白十七抬头看了看她,道:“第一种是你还没见到摩诃曼殊沙华就被废了,第二种是你见到了还没碰到就被废了,两者之间差着一个步骤。”

话刚说完,白十七眼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鱼娘,脸色变了变。

她真不是吓她,神兽禺疆是上古十大神兽之一,天地初开沉浮数十万光景,禺疆兽还能熬过来,可见一斑。

鱼娘咬着唇怔怔道:“那……那我可怎么办?”

思考一番,白十七推开她,道:“你的修为实在太差,根本不是禺疆的对手。若是莽撞而去怕是要吃大亏。”咳了咳,又续道:“但念在本神君实在不想看到你被端上桌子做成糖醋鱼,算是积德,代你走上这一趟便是。”

鱼娘愣住,万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十七,你……”

“行了,不必谢本神君。”白十七出声打断她,低头抚了抚被压皱的衣袖:“若真有哭的时间,你还是想想怎么替我与龙王请假吧。我可不想再被罚抄法华经。”

话罢,她双眼一闭,仰在榻上,不再多言。

良久,鱼娘似是离开了,她张开双眼,看向渐暖的冬阳,脑海中众乱纷纭,南荒……那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天地洪荒变幻的数万年光景里,三道六界的变化不言而喻。

白十七自出生以来至今八千年,一直在南渊峡谷未曾出谷历世,关于四海八荒的故事大多是从祖神留下的书本上瞧来的。

现如今数万年已过,她想着如今八荒自是与书本上有些出入。于是临出门前,寻了个托词,借了珊瑚精的一把珊瑚藤。用来傍身。

南荒其实与北海相隔并不是很远,白十七一路赏山赏水磨磨蹭蹭抵达南荒之时,也不过用了两日。

不过待她看清眼前瘴气萦绕的密林,两道远山娥眉没由来的跳了两跳。

来之前,她纵观这数万年来三界六道的千变万化,心想南荒或许此时已经是富饶之地,说不准已成仙乡,然彼时眼前这南荒竟与书本上所描绘的无半点差异。与仙乡富饶却是沾不得半点边。

站在林外半响,白十七心中早已没了来之前一探究竟的兴致,只盼着早早取得摩诃曼殊沙华,回北海好好的睡上一觉。

勉强打起精神,将眼前的瘴气散去,白十七掏出怀中的珊瑚藤,不急不缓的踏进那南荒密林,万没有料到,她两只脚踏进去还未来得及站稳,一股浑厚的灵气已扑面而来,冲的她险些栽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撑住了身形,低头望去,手中那把珊瑚藤此时已变得焦黑。风一吹,已化成一堆黑粉飘散而去。

白十七愣了一下,喉咙一阵发紧,许久未缓过神来。

珊瑚藤是北海珊瑚精的至宝,相传当年珊瑚精与北海龙王斗法,紧要关头还是靠着这珊瑚藤赢了北海龙王一局,可想,这珊瑚藤却是一柄厉害的法器。

现如今,刚入南荒便毁的连渣都不剩。白十七攥了攥袖口里的手,只觉得如五雷轰顶心中苦闷。确又偏偏发不起脾气,只是觉得颇有些对不住珊瑚精。

霎时,一道灵气又直冲而来,白十七惊了一惊只得设了个仙障先护住自己。

看着眼前浑厚的灵气,她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南荒此地原本荒芜,如今灵气大作,这必然是有神物在此,想来那摩诃曼殊沙华是西天梵境的神花,南荒此地的灵气必然是从它身上散出来的,若是寻到灵气根源方向,如此便能省不少事。

于是,她眯着眼眸四下观望了一番,找到灵气最为盛泽的方向走去。

所幸,越往里走,那股浑厚的灵气就越发有条理,白十七借着仙障走了一阵,大约适应了,便撤了法术。

可是寻了这么久莫说摩诃曼殊沙华,就是连一株普通的仙草,她都没见到。

而且走了许久,她也早已经累了,如今松懈下来,确有几分饿了,皱眉观望了四周,白十七随便寻了块大石,坐了上去,顺便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块甜糕,打起了牙祭。

待她吃饱喝足,几股冷风吹来,迫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已然不早的天,白十七不由皱了皱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点屑,准备继续前行。

然,她刚走两步,背后就一声震响,好奇的回过头,却看到只长着九个脑袋的赤红色大鸟。正歪着九条脖子瞧着她看。

因离得太近,白十七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结果正正踩在个半截的树枝上,“哎呦”一声摔了个结实。

没等她爬起来,一道声线已经借着风飘到了她的耳畔:“我当是何人敢独闯南荒,原是个孩子。”

温润的声音让白十七愣了一下,不由抬眼看向说话之人,可这一眼,却让她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一身玄袍,周身仙气弥漫,气质天成,是个上上等的容貌气度。白十七猜想这必是天界哪位神君。

她正估摸着他是哪位,却又听他轻声开口:“禺疆兽怕是要出来觅食了,赶紧回家寻你爹娘去吧。”

被他一说,白十七忽然想起此番的目的,收起了思维,从地上爬起,看向那人,欣喜的问:“你说禺疆兽它快出来了?那它什么时候出来?”

那人看着白十七,似乎有些趣味,抬手抚了抚一旁的九头重明鸟,问道:“你似乎甚是欣喜?”

白十七没明白他的意思,“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仙友来此南荒之地,是否见过禺疆?”

“嗯?”那人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没有见过。”

“没……没有?”白十七讶异的抬起头,那人已坐上重明鸟之上,玄袍飞散,一双墨色双眸煞是好看。

他低下头看了看白十七,笑道:“此处着实险恶,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可……可仙友……”

九头的重明鸟一声鸣叫,打断了白十七的话,挥着双翼直冲上天,等那一人一鸟消失在白十七的视野里,她才徒然想起,刚刚忙着观望那人的美貌,竟忘与他借件袍子穿。

色令智昏,诚然这老祖宗不说假话。

叹了口气,白十七只得继续循着那灵气走,天色越来越晚,她只觉得寒意越发逼人,小时候她的父君曾与她说过,往往灵气越重的地方,越发寒冷,私塾仙书甚多,所以才冷。你且不要怕,多去几次就适应了。

当时她只当父君那么说,是为了骗她不要找冷的借口逃课,如今看来,却有几分可信。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找个三叉树枝歇息一晚,眼前不知何时已是漫出来的金色灵泽,她眨了眨眼,略有些惊疑不定:“莫不是摩诃曼殊沙华?”

试着向前走了两步,耳畔已响起一声震天嘶吼。她抬起头,一匹龙头虎身的巨兽正扑腾着双翼,龇牙盯着她。

白十七眯着眼睛,愣愣的看着悬空而立的巨兽,抬了抬手,遮住那刺眼的金色灵泽,唇角不觉掺了丝笑意:“原这就是禺疆,倒也有几分架势!”

目光顺势而下,果不其然,一株黑色的神花此时正散着灵气。白十七虽未见过摩诃曼殊沙华,但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一株必是她此番的目的。

没容得她细想,那禺疆兽已扑腾着双翼朝她奔来,白十七神色一惊,忙祭出了仙障,挡了这灭顶的一劫。

只听“砰”的一声,那赤色仙障被禺疆竟撞出一道裂缝,白十七勉强稳住身子,却看那禺疆兽早已准备再次撞上来,皱了皱眉,只得腾了云闪躲开来。

禺疆兽声声嘶吼震得整个南荒如人间炼狱,白十七脸色越见苍白,禺疆兽步步紧逼,她忙着躲,竟腾不出手祭出法器。如此狼狈,白十七活了八千年,想来竟是头一回。

以往在南渊峡谷,作为一个称职的官二代,南渊的小妖小仙大多都被她揍了个遍,到了北海学艺,北海龙王又好和平,她这一身修为也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如今好不容易用上了,一时骄傲轻敌,竟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白十七心中不觉暗暗悲戚起来,这般与这畜生再斗下去,别说摩诃曼殊沙华取不到,怕是自己也要重伤。

她一边想,一边灵敏的躲避禺疆兽的攻击,周身的赤色仙障越发薄弱,阵阵仙气与此地的灵气结合,霎时,狂风大作,不多时已是大雨滂沱。

仙障被雨水一淋,越显可怜,雨水顺着裂开的缝隙落进来,滴在白十七的脖颈中,激的她不由打了个激灵,一愣神的当口,禺疆兽扑着巨爪拍在赤色之上,“哗啦”一声,仙障应声而碎。

幸而白十七躲得及时,那一爪子才没将她脑袋拍下去,只擦着她的衣袖而去,只是可怜白十七,仙障一碎,身子直直的朝地上摔去。虽不是凡胎**,这一摔也摔得她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眼看禺疆兽再次朝她扑来,白十七只得认命的闭上眼,同时将自己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没事学人家逞英雄,现下倒好,英雄没当成,反倒连小命都搭了进去。

禺疆兽的爪子落下那一瞬,白**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抬起胳膊护住脑袋。心中唯有四个字,小命休矣。

哪知一道凌厉的银光擦着她额角闪过,直直打中了禺疆兽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利爪上。免了她一身皮肉之苦。

眼看到手的猎物被救下,禺疆兽似乎更为狂躁,一边狂吼,一面朝白十七踩踏过来。

“禺疆!够了!”伴着一声厉喝,又是一道无形之光飞来,原本暴怒的禺疆兽低吼一声,扬起龙头看了看空中的人,摇了摇尾巴,悻悻退到一旁。

白十七只觉得那吼声震得自己耳朵里嗡嗡响,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巨爪也似乎离开了,才慢慢的放下胳膊,抬起头,露出一双修长的眉眼。胆怯的看向那乖乖离去的禺疆兽。

“不是叫你早些回家去,缘何不听?”身后一声疑问,白十七呆愣了一瞬,转过身望去,那人一身玄袍,坐在九头重明鸟之上,正托着腮,淡淡的看着他。竟是她先前碰上的美貌仙友。

她张了张嘴半响没说出去囫囵话来,只是伸手指着那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那人似乎有了几分趣味,撑着腮,抬了抬眼皮,笑道:“原以为是个胆子大的孩子,没成想如此不经吓,被这禺疆吓了一下,话都不会说了?”-- by:ycqsqc|363032|185 -->

第186章 孤独

长夜过半,骤雨晚来,彻骨寒意从残破的门窗沁入房内,斜倚在躺榻上的女子睁了睁眼,唇角不由微扬:“当真下雨了,倒便宜了前些日子种下的小菜。”

雾华回头看了一眼门扉外的院落,入眼一片漆黑,轻声冷笑道:“此时你败象已现,竟还想着那些不着调的东西。”

“败?”那女子轻轻闭上眼,恰逢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映出她苍白落寞的脸,她垂下头,声音低哑,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胜败一开始都是你自己定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雾华眯起眼眸,朝女子走了两步,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才弯下身子,定定的望向女子精致的脸,窗外电闪雷鸣,他一身绛色衣袍,却没有丝毫暖意。

“你还想做无谓的抵抗?”雾华伸出手,却被她周身的透明结界阻挡,指尖停留在她额间三寸的地方,再不能向前,他冷声轻笑:“雾黎,你知道我原不想伤你的。”

她半躺着,柔弱无骨一样,靠在躺榻上,眼睛半张半磕的瞥了他一眼,道:“硬生生废了我半条命,好一个原不想伤我。”顿了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掺了一丝嘲讽,继续道:“你这般行为,我倒是理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虽是我师兄,可从小到大,你修为医术皆在我之下,若换做是我,只怕我会做的比你更狠……”

“是吗?”

雾华极轻的笑了一声,“你是在提醒我,此刻该直接掐断你的喉咙吗?嗯?雾黎?”

他的手更往前近了一步,掌心中透出赤金色的光纹,指尖与肌肤之间的结界很快被那道强势的灵气挤压成极薄的一层,好似下一刻就会破裂。

雾黎抬起头,一张脸被赤金色的灵气映的通红,眼波流转带着点点媚气,她抬了抬胳膊,迫的他手掌离她远了一些,才轻笑道:“你别离我这么近。”停了一下,她又道:“我可是还没嫁人的姑娘。”

说完,她再次懒散的靠住躺榻,恢复一脸淡然,似乎此时的生死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雾华冷眼看着她,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咬牙道:“雾黎我不想杀你,交出内丹,看在你我二十余年的同门情分上,我或许可以留你一命。”

雾黎愣了一下,抬眸扫了他一眼,又再次闭上,不再理会。

显然,这比牙尖嘴利的反驳更加有效。

雾华强压着暴怒:“不要逼我,今日是你金丹期修成之日,却是你气运多年来的最低,你斗不过我的。”

此时窗外惊起一声闷雷,连带着房屋都在微微颤抖。

雾黎闭着眼,吐出一口气,讥笑道:“我从没想过跟你斗,雾华,你少自作多情了,你生这么大的气,不过是因为……咳咳,你费尽心力的一次次,从没被我放在眼里罢了。”

“好,好!”雾华怒极反笑,连说了两声好,掌心的赤金灵气大作,照亮了整个屋子,原本阻碍着他的那道透明结界很快便出现裂痕。

雾黎紧闭的眼皮动了动,还未有来的及开口,只听一声脆响,眼前的结界已经被雾华打破。

一股霸道的气流在她的体内流窜,霎时一口腥甜涌上喉间,她不由捂住了嘴。猩红从指间滴落。

她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干脆任由自己狼狈的趴倒在地。

“雾华,你就这么点本事啊?难怪你总是成不了大事……”

话音未落,肩上传来一阵剧痛,雾华捏着她的肩一字一句道:“雾黎,我留着你就是让你看看。内丹在你手里,我杀你不得,但是我总能想出办法让你乖乖把内丹交出来。”

她痛得睁开眼,笑道:“难不成你想强了我?”

雾华微怔,接着皱起眉,一把放开她:“不知羞耻。”

雾黎被他摔的正疼,皱着眉望向他,却见他伸手扯下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一声轻语,那袋子在她眼前急速扩大。很快变成一人高。

她呆住,有些惊疑不定。

果然,雾华扯开那袋子的时候,她的脸更白了几分。唇角微动,垂下头身子微微颤抖。

“雾黎,宓儿的生死在你手里。”

雾华出手如电,下一刻那乾坤袋已经被丢到雾黎眼前,露出里边浑身是血的人。

雾黎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指,不由暗暗收紧,她知道自己气数将尽,可是她想着拼一拼的,但是现在,倒真觉得自己怕是拼不下去了。

良久,她缓缓撑起身子,淡然的看向雾华,眼底的讥讽更胜:“我神针门门主向来传长不传幼,可师傅缘何要越过你,将门主之位传给我?你可知道吗雾华……”

不等他回答,雾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太过狭隘,太过急功求利,神针门隐世多年,若你做了门主……”

“闭嘴!!”一声怒喝之下,雾黎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脖颈已被他紧紧扼住。

她一张脸被憋得通红,脸上的笑意不减,微微偏了头,再次打量他,眼中露出怜悯之色:“怎么?听不下去了?你就剩这点恼羞成怒的出息。不过也好,你杀了我,杀了宓儿,我们在冥界走那一遭的时候,还能做个伴。”

雾华瞪着她,铁青着脸,黑眸中渐渐显出杀意,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掐着她脖颈的手也缓缓松开。

雾黎觉得喉头一痒,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里,不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捂着唇,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指尖。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寒意渐散。雾华盯着她因喘息而痛苦的脸,轻声道:“雾黎,你一次次的的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只想让你亲手交出内丹,我不想自己从你体内强取出来,你知道以你此刻的术法连我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宓儿是无辜的,你当真想看着她死么?”

雾黎倒在地上,却突兀的笑了起来,嘶哑的声线有些凄凉:“宓儿是我神针门的弟子,为了保证神针门不落在你这等人的手里,即便是死了,那也是护门有功,反正我也活不长,你拿他人的生死威胁我也没有用,她死了自有人处理她的身后事,我死了,也当给她赔罪了,可是雾华……”

她扭过头,看着雾华因愤怒烧红的眼眸,笑道:“你知道吗?窗外的雨停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雾华没有反应过来,他扭过头,看见乌云下正在探头的圆月,不由心中一震。

下一瞬,他快速凝气周身的灵气,直袭雾黎胸口,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碰触到她,她已经被幽蓝的光芒包裹住。

雾华瞪大双眼,惊怒交加:“这不可能……”

月色还没升起,雾黎身上的灵气早已涣散,这……

不容他细想,一股强大的气流已冲向他的面门,雾华胸前一痛,鲜血自口中喷出,他原本的赤金灵气已经被那幽蓝冲击的一点不剩,一阵类似剥皮剔骨的疼痛席卷他的全身,痛得他几乎要倒下。

可待他稳住身形,眼前哪里还有雾黎的影子。他忍住疼痛,奔至雾黎先前的方位,剩下的不过是她裙摆上的几片布料。

他垂下双肩,眼中有些空洞,喃喃道:“自……自爆,雾黎你怎么敢……”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进他的衣领,他抬起头,恰巧看到屋顶瓦片掉落的地方,月亮,此时圆的正好。

第一卷:002:重生

身体似乎被剧烈的椅,晃得雾黎心烦意乱,一双眉毛不悦的拧起,她试图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不听她使唤。

隐隐约约中,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些刺耳,让她更加烦闷。

“喂,宁小安你死了没?”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接着身体被人踢了两下,不重,却也疼。

轻哼一声,雾黎勉强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放大的年轻脸孔,清秀,带着厌恶的神采。

见她睁开眼,男孩撇撇薄凉的唇,咕哝一句命真大便走到一旁,脱下身上的衣服拧着水。

雾黎觉得自己浑身都疼,盯着他看了半响,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她费劲全身的力气,坐起身,细细的打量着四周陌生的一切。

良久,她扭头看向那男孩,愣了一下,张了张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一旁的男孩拧衣服的动作一顿,皱着眉不悦的看着她:“宁小安,你掉进水里。连带着脑子也进水了吗?我是谁?你他妈纠缠了我半年了,现在你问我是谁?”

宁小安?好像是在说她,雾黎眯起眼眸,似乎觉得那里不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可是,这身子,根本不是她的。

雾黎心中兀自一紧,声音也不由有些发颤,再次抬头看向那男孩,问道:“你说的宁小安可是在说我?”

“真是被淹傻了。”男孩嘀咕一声,想了想,索性穿上衣服离开:“反正你人都醒了,剩下的事情就和我没关系了,你自己乐意装傻就继续装。我可没多余的时间搭理你。”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雾黎有些反应不过来,愕然看着男孩的背影渐渐走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苦笑,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独自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察觉身上的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雾黎这才站起来试着动了动。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不是起死回生,她已经死了。

现在重生,是另一个新的生命,这里不是冥洲大地,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在这里她察觉不到任何关于冥洲的气息。她只能肯定的是,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她从来不曾知道的世界。

四下转了转,她缓步走到河边,借着河水打量自己样貌。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虽称不上太漂亮,却也清秀干净。

她捡起一块石子掷入水中,惊走了河底的游鱼。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契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个契机重生,但是不置可否这是一个机会,

这样的世界,让她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眼眶微微发红,不多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哭的狼狈,从最初的无声流泪变成失声痛哭。她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是喜还是悲,是对雾华的失望伤心还是对雾宓和神针门的担心。再或者,她是庆幸,庆幸她自己还能活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趴在河边哭了多久。只觉得眼睛哭得要肿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找个人问问这具身体的家在哪里。

“小安,小安。”

一声担忧的嗓音已由近及远,慢慢传入耳朵,她擦了擦通红的眼睛扭过头望去。

入眼又是一个年级不大的男孩。

“小安你怎么了?”没等雾黎开口,来人以一个跨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攥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道不由让雾黎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回他,却再次被打断。

“我找了你一整个下午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哭了?”

雾黎看着他,眨了眨眼,猜测他可能与这具身体的主人相识,于是想了想,斟酌道:“我先前好像是掉进水里了。被人救上来了。”

肩上又是一阵疼,雾黎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却见那人一脸的担忧:“无缘无故怎么会掉进水里?谁救了你,是不是赵子城?”

“赵子城?”雾黎想了想,猜想大概他说的就是刚刚那个男孩,于是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道:“那可能就是他救了我吧。”

“我就知道是他,刚刚看见他全身湿透的回家了,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你,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听他语气不好,我就能猜到他肯定是碰到你了。”那人看了雾黎一眼,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道:“看你没事就好,你要有什么事,可千万要对我说,不然回家我怎么向你爷爷奶奶交代。”

雾黎脑袋又疼又晕,咳了咳,下意识的嗯了一声,伸手捂住了额。挡住了眼底的心虚。

那人以为她头伤到了,神色有些担忧:“是不是头疼,我看你还是不大对,要不我送你去卫生所看看吧。”

“不碍事。”雾黎摆摆手,晃了晃脑袋,抬头看向那人的眼睛,想要试着从他眼中看出一些信息来。

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不由捂着额,虚弱道:“我觉得我刚刚掉进水里的时候,脑袋被撞了一下,现在脑子里乱的很,你能带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撞到头了?”那人脸色一变,急切道:“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吧。”

“不用了,我就是特别累。”雾黎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他眼,缓缓攒出一个笑来:“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刚在水里扑腾了半天。力气都耗尽了。不过身体是真的没事。”

他依旧有些犹豫,看着雾黎上下仔细看了一个遍,道:“真的么?”

雾黎扯了扯衣服,心道这普通人就是事儿多,不过看到那人担忧的模样,着实好说些什么,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只觉得原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加晕了。好在那人似乎也看出雾黎确实没什么,虽面上有些犹豫,但还是没在说什么。

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雾黎,道:“那既然这样,我先送你回家,将这身湿衣服换下来,免得感冒了。”

雾黎点了点头。倒没拒绝他的衣服。

他在前面一路静静的走着,带着雾黎弯弯绕绕的走了几条小路,雾黎也不曾主动开口搭腔,不过好在虽没了先前的修为,她的灵识还是很强的。若是这人不打扰她,她倒是可以用搜魂术,将这具身体里的记忆碎片组织了一下。

但……

带路的那人,淡淡的转过头看了雾黎一眼,问道:“你怎么都不说话。”

雾黎呆了一下,见他皱着眉看着她,略略有些迟疑:“我……只是在想事情。”

那人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便也无言了。

雾黎松了口气,只得继续专心使用搜魂术,不多时她便大致了解了这具身体的信息。

这个叫宁小安的姑娘是个才十六岁的孝,父母常年在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而眼前的人,正是宁小安一起长大的邻居陈默。

又走了一会儿,雾黎试着叫了他一声:“陈默。”

“嗯?”那人回头,不解的看着雾黎,

清咳了两声,雾黎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去河边的事情你别同别人说,如果我爷爷奶奶问你我这是怎么了,你就说不留神踩进水盆里了。其余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陈默琢磨了一下,可能觉得这种事也不值得说,于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指得问道:“不过,你在河边哭的那么惨,是不是赵子城欺负你了?。”

雾黎想到刚刚那个少年,搜魂术倒是没搜到关于他的,于是含糊了一声,敷衍道:“他?他没欺负我。嗯,我哭是因为怕被爷爷奶奶看见我衣服脏了,回头骂我。”

陈默叹了口气,道:“宁爷爷和宁奶奶对你不好。小安,你怪他们么?”

第187章 转折

关于宁小安的家人好与不好,雾黎也不是很在乎。宁小安的记忆力也没有说怪还是不怪,于是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见她没说话,陈默继续道“宁爷爷跟宁奶奶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思想还是有些落后的。早晚他们会明白的。”

雾黎恩了一声,便没了言语。她只知道自己活着,宓儿在雾华手里。只有她活着才能有机会救回宓儿,救回神针门。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叫做地球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是她一定要回冥洲,所以在回去之前,她必须好好的。

走了一阵,似乎想起了什么,雾黎抬头问陈默:“我原先是不是喜欢赵子城?”

陈默愣了一下,一张脸微微发白,有些踌躇道:“赵子城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喜欢他。你还小,早晚也会知道赵子城的不好……”

雾黎想起刚刚救下自己的男孩一脸的厌恶,点点头,同时也觉得这个宁小安,年纪不大,烂桃花却是不少。

只是,眼下这具身体的桃花债也不是雾黎有时间操心的。

想要再这个陌生的空间生存下去,怕是要费一些气力的。

一路上虽用搜魂术大致了解了宁家爷爷奶奶是不大待见宁小安这个孙女,但了解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很大的差距。雾黎就是在亲眼瞧见宁家两位老人之后,才觉得用不大待见这个词着实略有几分保守。

这哪里是不待见,分明就是非常不待见。

从雾黎湿哒哒的进了院子,那股不祥的预感早已涌上心头,宁家爷爷还好些,只是叼着烟斗,一言不发的沉着脸。可是宁家的奶奶却不是那么斯文,看见雾黎就已经扯开嗓子骂了。

“你这个赔钱货,我叫你扫院子,你扫到一半就跑出去,还弄了一身湿湿哒哒的回来,你作死啊你,我宁家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娶了你妈那样的丧门星,不争气的肚子就生出你这么个赔钱货,白瞎我在她怀孕的时候杀的那两只老母鸡……”

雾黎皱了皱眉,被她尖锐的声音吵得头疼,以往在冥洲,她的师傅莫须老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是性子一向是和蔼可亲的,她从小到大虽没闯过什么大祸,但是婿还是不断的。即使这样她的师傅也未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思量着要用一个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眼前这个老人闭嘴,幻术是万不能用的,照她现在的体力也使不出来,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直接装晕,陈默已经先她一步打断了骂骂咧咧的宁老太。

“宁奶奶,您别生气了。是我将小安叫出去的,学校老师说星期一去学校要交一个地球仪模型,我是找小安帮忙的,谁知道,我们家小表弟来了,非吵着跟小安玩,结果不小心把小安给推到我们家水洗衣服的大水盆里了。这是我的不是,这样吧,你们家院子我帮您扫,您别生气,先叫小安去换身衣服,省的着了凉。”

被他这么一说,宁老太也不好在当着外人的面继续骂,狠狠的瞪了雾黎一眼,说道:“我们家的院子还是我们自己扫,你回家吧,省的你妈一会儿来我这找你。”

陈家跟宁家二十多年的邻居,宁老太就是再不高兴也不会不给陈默面子,其实说到底她除了不喜欢宁小安以外,其余的时候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雾黎冷眼看着宁老太的态度转变,心中琢磨着,这个陈默倒是有些义气,起码对宁小安从这一路看来倒是真的关心。只是……目光接触到宁老太不悦的脸,雾黎还是暗暗苦恼往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许是怕自己走了雾黎还会被骂,陈默还是坚持着把院子扫了,还将院子里的柴火给劈了,见雾黎换了一身干衣服,才离开的。

雾黎换完衣服,自觉地将衣服洗了,待到一切都收拾晾好,天色已经不早了。看了看客厅桌上的剩饭残羹,她只是皱了皱眉,还是没发作,默默收拾了。

现在她是就是宁小安了,虽然宁家两位老人不喜欢她,她也不能对他们不敬,毕竟宁小安死了,她占了她的身子,这份恩情,她承了,就要还。

不过好在这些家务活,她在神针门的时候也常做,倒不觉的难。只是这具身体的体质实在是太差。倒让她有点不适应。

一切都弄好了,躺在宁小安那张破旧的床上,雾黎试着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用修真之术慢慢榨出自己魂魄深处的灵力。

雾华偷袭她的时候正是她金丹期的修成之期,虽然被他重伤,但是自爆的时候她将全身的修为都凝聚在了一起锁在了自己的魂魄里。她不奢求能有当初的十成灵力,只要有三成,她便能再重新开始。

不一会儿她只觉得浑身开始发热,不多时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幽蓝色的光纹从身体里散出不可逼视,从上而下将她包裹住,很快整个屋子都变成了一片虚空。她的五感渐渐消失,一道道幽蓝枷印落在她的身上,转瞬消失不见。

雾黎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上似乎被汗水冲了一遍。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最后像是火烧一般。

只听啪的一声,包裹着雾黎的幽蓝光纹应声而碎,而所有的一切在那一瞬间也消失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雾黎缓缓的睁开眼。气色却比刚刚好了许多。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脸上不觉多了一丝笑意,比她预计的要好得多,灵力一下就恢复了四成,而且她还得到了一样东西,低头看向手心,此时一颗透明的珠子,正安静的躺在她的掌中。

很明显在她前世凝尽灵力自爆的那一瞬,她确实练到了金丹期,而这颗珠子,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定是炼成时得到的法器。

不过以她现在的灵力怕是还没办法启用,也不能得知这颗珠子的用途,只能先收着,待到过段时间灵力恢复到六成的时候再一探究竟。

想了想,雾黎还是使了个术,将珠子化作了一个项链,套在了脖子上。然后出门在外边冲了个冷水澡。才打着冷颤回屋休息。

许是因为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雾黎一躺下就睡着了,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看着窗外泛青的天,雾黎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想到了宁老太那张刻薄的嘴巴和恼怒的脸,忙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的朝着厨房跑去。

之前在神针门,也是她照顾大家的日常生活,雾宓还小,雾华是个男孩子,洗衣做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做,就连平日里他们吃的小菜都是雾黎自己种的。

两个老人是宁小安的家人,年纪也同她师傅差不多,她倒是不介意照顾他们。

趁着两位老人还没起,雾黎炒了两个菜,烧了一锅汤。顺便还将厨房收拾了一下,等她忙活完,两个老人也起来了。

见雾黎烧好了饭,也没说什么便去洗漱了。时间掐的刚好,雾黎在心中抹了把冷汗,暗叹一声好险才开始盛饭。

宁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点着了手中的烟斗,嘬了两大口,道:“下次做菜的时候不要弄得这么清淡。”

雾黎一愣,发现这是从昨天开始宁老爷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难免有些迟钝,抬头看了一眼那古板的脸,才不紧不慢道:“厨房里就只有青菜。”

老爷子听完,把脸一沉,恰巧宁老太刚洗漱完来吃饭,老爷子拿着手中的烟斗在桌上敲了两下,冲宁老太喝道:“早叫你去买些肉回来,你就知道整天跟村头的王婆子在背后嚼舌根子。一点荤腥都没有,这是喂兔子呢?”

宁老太的脾气对着宁老爷子一丁点都发不出来,虽说被这么一喝,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是脸上还是没表现出来,好声好气的点了头:“一会儿我就去市集买二斤来,早上先凑合着吃。”

宁老爷子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一顿饭吃下来,宁老太没少数落雾黎,雾黎也没搭理她,自顾自的吃饭,最后老太太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也不说了。

吃过饭,雾黎回屋找了些宁小安的书来看,由于宁小安之前的日子过的极苦。多半都在家帮爷爷奶奶做家事,学习成绩全被耽搁了。

短短一上午的时间,雾黎就从宁小安的书本里将整个地球的生活习性和宁小安的学习成绩彻底弄了个清楚,

她现在所处的地球除了没有冥洲大地的灵气,其他基本上是差不多的。这个她倒是不怎么担心,相反她倒比较担心宁小安的学习成绩。

虽说那些书籍之类的,雾黎基本上也都能看的明白。但是一想到明天雾黎要去学校代替宁小安上课,她的头又有些隐隐作痛。

宁小安以前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大好。宁家爷爷奶奶是想让她上完高中上学期就辍学回家帮着做农活的。

虽然雾黎是不怕辍学。本身也觉得是没什么所谓,上学也好做农活也罢,她都顺其自然。

不过想到要在家全天对着宁家两位老人,雾黎还是私心觉得在学校上课要着实要好得多。再来学校有图书馆,书籍那么多,说不准哪本书里边就有可以回到冥洲的方法。

所以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要稍微努力一下。

星期一那天,雾黎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蒸了一锅甜糕,包了几块站在门口等着陈默。

学校有太多熟悉宁小安的人,雾黎就算知道宁小安的一切也难免会出些纰漏,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陈默一个人。虽然雾黎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大稳妥,但思索一番之后,她发现太稳妥的人生,总是不完整的。

她感叹世事无常,陈默已经悄声走到她的身后,见她眉头紧锁,笑了笑朝着她耳畔,大声喂了一下。

雾黎正感叹的入神,被他这一声实实的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见是陈默,有些气急的瞪了他一眼。

陈默看着她的脸,笑嘻嘻的道:“吓到了?”

雾黎诚实的点了点头,手还揉着耳朵。

陈默脸色一红,略有些歉意:“我看你想事情想的眉头都皱起来的,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别生气。”

雾黎摆了摆手,道:“你一个孝子恶作剧罢了,我同你生什么气。”

“孝子!”陈默挑了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雾黎:“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大,生日还比我小三个月,我是孝子,你又是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雾黎这才反应过来,虽说自己前生活到了二十六岁,刚生出来之后还在玄冰崖底冰封了那么五百年。可是现在还真就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

陈默凝视着她道:“今天可是有随堂测试,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嗯,准备的挺好的。”雾黎诚实的回答他,昨天她看了半宿的书,大致都会了,虽然不知道随堂测试出的题目会是什么,但是只要不脱离书本上的大致意思,她应该都没什么问题的。

陈默继续凝视她:“你以往的成绩都不大好,这次考好一些,否则班主任真该找你家长了,宁爷爷和宁奶奶本来就不想让你上学。这要是叫家长你就等着在家干活吧。”

雾黎扬了扬眉,将手中包好的甜糕丢给他,笑道:“你成绩不是一直不错么?我要是不会的问你就成了。这甜糕你先拿着,就当我给你的部分报酬吧。”

陈默有些讶异的看着手中的甜糕,又看了看雾黎,叹道:“你从哪学会贿赂了,以往叫你抄你都不抄,现在怎么了?改性了?”

雾黎紧了紧衣领,说:“我这不是怕真的辍学吗?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爷爷奶奶也不是很喜欢我,我要是再不好好上学,还能活过今年吗?”

陈默想来雾黎说的也是,咬了口甜糕,含糊不清道:“这甜糕倒是挺好吃,倒时候考试的时候,你看我的动作行事。”

雾黎点了点头:“好。”

此时已是深秋,早上雾茫茫的,雾黎以前练修真之术的时候伤过眼睛,虽然现在换了具身子,这眼睛却也不是那么好用。

一路磕磕绊绊的,好几次差点撞上路边的树,总算才是到了传说中的学校。

雾黎站着校门口,看着那破旧的大门半响,被这秋天的寒意迫的打了个喷嚏,才抽了抽鼻子,跟着陈默去教室。

记得宁小安是高一三班的,雾黎目光紧紧的跟着陈默走的路线,暗暗记在心中。快到教室了,陈默说要去上厕所。

雾黎见也到了,点了点头,就自己朝着教室走去。

许是她太过专注了,低着头也没看前方,咚的一声便撞上了一堵肉墙。

雾黎愣了片刻,仰着脖子,看向挡她道路的人。

却正是那天救她那个叫做赵子城的小男孩。

雾黎表情茫然了一会儿,道:“你不躲开,挡着路我怎么过去?”

赵子城拧着眉低头看着她,鄙夷道:“你这装傻是你用的新套路?真的是没有什么能用的了么?”

雾黎被他的语调弄得有些不悦,心中暗叹宁小安是个什么样的眼光,眼前的赵子城虽说皮相上确实好一些,可是这性子却真的是个渣。还真及不上陈默。

白了他一眼,雾黎没有作答,而是伸出手不着痕迹的将他推到了一旁,道:“你昨天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感激不代表你就能挡我的路,连知趣的狗都不会当道,你这都不明白?”

“你……”赵子城气结,抬手就要落下。

雾黎好笑的看着他的拳头落在自己眼前三寸的地方,笑道:“说不过就打,真的是孝子。自己也知道被人骂不舒服,就别总想着在别人身上骂两句。”

说着,雾黎松开攥着他的手,绕过他走向了教室。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住,回头看他:“对了,还有一件事先提醒你,或许以前的宁小安犯贱,喜欢你这种调调的男生,但是现在,不是我躲你远点,而是你以后看见我躲着点。”

赵子城扭头看着她,手指微微的颤抖,他刚刚,刚刚怎么就……就跟女生动手了?

斩断了宁小安的一枝烂桃花,心里痛快了不少,找到座位之后,雾黎便乖乖的在位子上看书,周围也没人打扰她。

由此可见,宁小安先前的人缘也不是那么好的。不过,这也乐得自在,省的她到时候难免出个错。

看了一会儿书,陈默也回来了,恰巧外边的铃声也响了。

陈默坐在雾黎的后边戳了戳她,小声道:“记住,遇到不会的就敲敲我的桌子。”

雾黎笑了笑。没说话。一回头,发现赵子城正脸色发白的看着她。于是她正了一下脸色,低头玩着手中的圆珠笔。

等卷子发下来,雾黎大致看了一遍。这些题目宁小安的书里都有,她好像也没有不会的,所以写起来也快。

她全写完也没敲陈默的桌子,倒是后者有些急了,伸脚踢了踢她的椅子。

第188章 赌

那是我第一次见洛迟生气,但是我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他开始关心我,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这一生中最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那段岁月,哪怕日后我成为了洛迟的妻,可每每闭上眼,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洛迟当时的笑声就在耳边,声音有些低,却那么动听。

两月后,我被洛迟迎进将军府。大婚热热闹闹连贺了三日,新婚之夜,洛迟离我那么近,他的体温,他的鼻息。都在这一刻属于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你要好好的照顾我。我们,是一定要过一辈子的。”

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沉默了好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

这顿饭做到最后,能摆上桌的不过三两道菜,我手上却被油水贱了两个水泡,却有些得不偿失。

一切忙完了,我刚换下衣服,就听门外一阵响动,转过身,洛迟已掀了帘子进来。带着些许寒气。

我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将准备好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道:“你回来的敲,我今日下厨做了几个菜,这就命人端过来。”

他看着我,微微勾唇:“你做的?那真要好好尝一尝。”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我第一次下厨,味道肯定跟王厨娘比不了的,但是你不能说不好吃,你说了不好吃会打击我,我又是个较真的人,若是倒时候想不开苦练厨艺,还是要你来吃的。”

洛迟眯了眯眼,伸手掐住我的脸,他的手很冰,我有些心疼,不由伸手握住了他。

他笑了笑,道:“你是想叫我夸你?”

我点头:“女孩子做这些事情,就是希望她的夫君能够夸一夸她的。”

他愣了:“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

他反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到桌前,盯着已经被丫鬟布好的菜,认真道:“你什么都很好,不用夸也很好。”

我脸有些发烫,咳了一声,将先前做好的鸡汤面,放到洛迟跟前:“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长寿面,王厨娘说面要一根要越长越好,我做的不好看,但是很长,这样你就能长命百岁了。”

他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面,淡淡道:“今日是我生辰,我却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过生辰。”

我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那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生辰,你的长寿面都由我来煮。”

他看着我笑笑,没说话,低头将那碗面吃的精光。

这样的承诺,这样的话,恐怕只有当时的我才能说出来。只是,哪里还有那么多当时。



岁月聘驰,晃眼间,我入将军府已经两年了,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可幸福就是如履薄冰,早晚有一脚踏空的时候,当朝的皇帝整日里沉迷酒色,许久未早朝,早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洛迟整日都忙的不是自己,有时候他会好几日都不回府。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少的可怜。

我嫁给洛迟这么久,他一直不愿要个孩子,我开始只当他怜惜我年纪小,但是后来,当他把苏姚带到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久,我始终没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牵着那女子的手,站在我的面前,我手里还端着给他熬的莲子羹。

他垂眸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苏姚,她有了身孕,是我的。”

我不明白,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一个怎么样的反应。那女子却上前一步,朝我行了一个礼,大大方方的喊了我一声姐姐。

我没理她,抬头望向洛迟:“你说……她是谁?”

他沉默半响,眼眸中有我看不透的东西,他说:“半夏,是我负了你。”

心里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撞了一下,我有些撑不住,手中的莲子羹顺着衣袖哗啦倒下,他伸手扶住我,一双手依旧冰凉。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那女子疑惑的双眸,不由伸手推开了他,蹲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我伸手扶住额头,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道:“你说负了我,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心里有了别人。”

我怔住,觉得心口冰凉,却终究没丢了仪态,挥了挥衣袖,道:“我现在有些糊涂,想自己理一理,你先去休息吧。”

他顿了顿,淡淡道:“这样也好。”

话罢,他已牵着那人转身离开,脚步渐远,我呆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瓷,忽然有些想哭。

那天,我在房里坐了一夜,丫鬟说洛迟与苏姚在一起。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来,洛迟已经先行替我解决了,他给了我一封休书。

我有些狼狈,看着那纸上的字迹,苦笑道:“我以为你心里已经有我了,我以为会是一辈子的……”说道一半,我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样,像冬日的寒冰,冷的彻骨。

我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问出了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洛迟,这两年来,你是不是从没开心过?娶了我,你后悔了对不对?”

他没回答我,而是将之前我送给他的绣帕递给我:“半夏,回叶府吧。”

我偏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眼泪却已大滴大滴的落下:“洛迟,我究竟哪里不好?”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与他一同沉默着,很久,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道:“以前每次都是我主动,这次,你能抱我一下吗?”

他脸色漠然的将我的手推开,道:“我差人来帮你收拾行李。”

我们的最后,他连抱我一下都不愿意。



当年我嫁给洛迟的时候,是被热热闹闹的迎进了门,最后离开,身边除了一直伺候我的丫鬟,再没有别人来。洛迟他也没来。

除了那封休书和一些衣服,我什么都没拿,洛迟给了我一张银票,我没有收。曾经自以为是的感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终究是我没想到的。

做了这么久的美梦,突然就醒了。我还有些迷惘、

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洛迟,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叶府是不能回的,无论怎样我始终不想让两个哥哥看见我如今的这幅模样。

最终,我考虑良久,决定离开江北。

谁知,一场大雨,却让我没能走成,渡口涨了潮,所有的船队都停了,我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嘈杂的渡口,不知所措。滂沱的雨雾中,我转过身,远远的看见渡头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模样像极了洛迟,只是隔得太远,我看不大清楚,等我想靠近一点,那人已混进人群中,找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终究没敢追上去。

雨下的更大了,我在路上兜兜转转,最后在城西找了一家小客栈歇了下来。

是夜,我躺在客栈里散着霉味的床上,全无睡意。

我体质差,一年到头手脚都是冰凉的,嫁给洛迟后,我总怕冰到他,晚上睡觉时喜欢蜷缩在一侧,离他远远的,但每次半夜醒来时,我却总是在他怀里,被他握着手。

那么多个日夜,他体温早就成了我的习惯。如今看来,这个习惯却是真真不好极了。

大雨一连下了四天,江北渡口短期内是不会有船出行,我左右想了想,退了房,拜托客栈的老板娘帮我在城郊找了一所四合院,租了下来。

我想,既然注定我离不开江北,那便留下好了。一个人生活那么难,在熟悉的地方总好过一个陌生环境要来的容易一些。

虽然当时我心里真正的理由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洛迟后悔了,我在江北,他找我的时候也会更方便一些。

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没出息。

我一个人住在城郊,每日学着洗衣做饭,到了晚上,便折一盏荷花灯放在门前,灯与等同音,我只想提醒我自己,我心底始终有个要等的人。

日子久了,门前的荷花灯多的排不下了,我也已经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了。

晚秋之后,我身体不好,基本上就不再出门了,整日窝在房里学做冬衣,我没学过女红,基本做一件毁一件,家里能剪的布基本已经被我剪光了,最后那件冬衣只剩下一个领口,我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我装衣服的包袱里似乎还有两块素缎。结果,素缎没找到,却从包袱里掉出了一个荷包。

我愣了一下,随后便认出那是洛迟的。良久,我将它捡起,缓缓打开。

一枚碧色玉佩映入眼帘。我怔住,那一刻心头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这玉佩是洛迟母亲的遗物,我与他成亲之时他说过,若有一日,他喜欢上我,那么这块玉就会到我手里。

如今……一封休书,一枚玉佩……我却乱了。

就在那个时候,急促的蹄声突然刺破了我的思维,由远而近,我回过神,将玉佩放回包袱里,起身朝屋外走去,推开门,一群穿着黑衣的陌生人,已将整个院子围得严实。

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不由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人群中走出一个红衣白面的男子,打量了我一通,自顾自冷笑道:“想来你就是洛将军的夫人了?”

我愣了一下,咬唇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洛将军。”

那红衣男子缓步上前,皱着眉又仔细的看了我一同,道:“是不是可不归你说了算。洛夫人若不愿承认,那就随在下走一趟,等着洛将军来认吧。”

之后,我便被红衣男敲昏了,等再醒来,已是三天后了,而我,却身在皇都的王宫了。

我只是想不到,抓我来的却是当朝的君主赵柯!

而更令我没有料到,他抓我来的目的竟是为了要挟洛迟,赵柯昏庸暴虐,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早已激起民愤,我当初想过洛迟有一日是会起兵的,只是却想到这一日竟来的这么早。

我被下令关在水牢,顾名思义,水牢里全是水,洛迟每攻下一座城池,我便要受一受刑。

从针刑到鞭挞,轮番受遍,再被丢进水池,夜里我痛到睡不着,甚至能感觉到池子里有水蛇游动,我胆子一向很大,可是在这里面,我却害怕的发抖。

只是赵柯愚钝,即便是他将我折磨死,洛迟也不会收手。我一共受过八次刑,算一算,照如今这样三天挨一次,洛迟很快就会攻到皇都脚下。

我这一算却算的极准,十月初六,水牢外一片嘈杂,次日,天未亮,赵柯亲自来了水牢,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比先前憔悴了不少,我想,洛迟的大军怕是到了,气数将尽,他大抵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被他拽到城楼,城下数十万大军压境,我一眼便找到了洛迟,他坐在马上,威风凛凛,这却是我被休后五个月,第一次见他。

我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原本想过更好的相遇,如今一切都始料未及,我成了他的负累。

赵柯的长剑死死的抵着我的喉咙,他已没了君王的气度,嘶声吼道:“洛迟狗贼,如今敢再攻一步,我便要你夫人与寡人一同殉国。”

晨风卷起城墙上的战旗,城下洛迟在马背上纹丝不动。我垂下眼眸,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片。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莫不说洛迟愿不愿意为了我放弃攻城,就是这几十万大军也不会同意为一个女人退兵。

我回头看了一眼赵柯,讥笑道:“你这次赌输了。”

“闭嘴!”赵柯的剑在我脖子上抹出一道血痕。他瞪着我,却又不敢真的杀了我。我这个筹码,即便不值什么,他也不能舍掉。

洛迟抬头看向我,隔得远,我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他抬起手,他身边的士兵递给他一把长弓,我勾了勾唇,下一刻,羽箭已没入我的胸前,我低下头,望向他,只听见他说:“屠城。”

我闭上眼,浅浅笑开,耳畔有风刮过,我忽然想起我嫁给他的那天,无风,无雪,与这天一般,是个好天。

十月初七,我死在洛迟的箭下,那一日,靖国国破。



这段劫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洛迟从城楼上将我的尸首抱下来,他内袖中缠着两朵凋零的木樨,淡淡的香。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我回神,垂眸去看,院落中的洛迟已醉倒了,神志不清的嘴里还念着我的名字。

但这个世上已经没那个叫叶半夏的女子了。有的不过是一个无法轮回的游魂。窗外吹进一阵寒风,夹着白色的雪花。

我愣了一瞬,望向院中的洛迟。我只是抹游魂,此时却不晓得应该怎么做,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淡淡的望向他。

有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他皱了皱眉,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涣散,这一瞬,我似乎以为他看见我了,他说:“半夏,我去四合院把你折的荷花灯都带回来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又听他道:“你看到玉佩了吗?其实苏姚是假的,休书也是假的,可是……”他伸出手像是要拉我,却握了个空,有些语无伦次“三十万大军和黎明百姓在我手里,我没有退路……半夏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我愣住,怔怔的看着他。他声音有些哑:“半夏,我后悔了,你带我走吧。”

十年光景,他已经有了白发,我有些难受,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眸,然后贴近他的耳畔轻声开口:“洛迟,下一世,换你等我吧。”

他没回答。心结已解,我挪开手,看着他睡去的模样,转身走向轮回。

洛迟,你欠我的一句喜欢,一番解释,已经还清了,如有来生,愿你我都好。

第189章 念

月春回,正是桃夭时节,自从踏入大靖国境之后,漫山遍野皆是一片灼灼其华。《.23x.

苏唯一身盛装倚在车辇中,伸手掀了车帘,恰好一阵清风袭来,让她精神一震。抬眼望去,那座染了春色的陌生的城池正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她眯起眼眸,看了半天,心里却没没由来的紧了一下,这便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之前在脑子里遥想过千万次,如今亲眼目睹,心里虽称不上十分紧张,却也有五六分的不安。

良久,苏唯放下车帘,低头看着自己裙摆处的褶皱发怔。

一旁的茉蝉见状笑了笑,善解人意的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安慰道:“奴婢知道公主心中紧张,但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刚一踏入大靖,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停了,想来老天爷都给咱们公主留体面呢。”

苏唯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茶杯,盯着茶面上浮着的两三片嫩芽,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有福气?”

“当然了。”茉蝉看着苏唯的神色,停了停,又补充道:“公主长得好,人也是个好相与的,到哪里都有好运。”

苏唯低头抿了一口茶,味道有些苦,她不怎么喜欢,想了想,就搁到了一旁。一抬头,茉蝉正盯着她瞧,她其实没怎么听她后边说了什么,猜想大抵是一些安慰的话,于是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奴婢说的是实话。”茉蝉微微偏头,弯了眼角,认真道:“宫里这么多主子,也只有九公主您性子随和,长得最漂亮……”

苏唯愣了一下,看向茉蝉,出声打断了她,声音淡淡,唇边却攒着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喊我什么?”

“奴婢自然是喊你九……”话说了一半,茉蝉一怔,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苏唯伸手不经意的划过自己鬓角的鎏金簪花,一双远山眉挑了挑:“九什么?”顿了顿,她低头正了正自己腰间的束带,声音一派平静:“我的记性向来不好,若你也一样,到时候进了王府,出了什么差池,你我怕是都要惹上麻烦。”

茉蝉额上已全是冷汗,几欲下跪,一双杏眼已泪盈于睫:“奴婢知错了,请公主饶恕。”

苏唯没有抬头,盯着自己裙摆处的绣花发怔,半响,她像是说与茉蝉,又像是告诫自己:“九公主三个月前已经死了,我是十二公主。”

“是。”茉蝉脸色发白,点了点头。便不敢在言语了。

车厢内熏香缭绕,苏唯却有些头疼,她这辈子唯一让人艳羡的可能就是生在了帝王之家,白白顶了个舜国公主的头衔,

只是这个头衔,在她六岁时母妃薨逝,亲生父亲以克父母的罪名将她丢到了皇城外的宁古寺,不闻不问整整十年,就已经不值钱了。

若非大靖国使来求亲,她这一辈子都是要面对青灯古佛的。

和亲的是她,她一直没能想透,直到出嫁前三日,她才彻底明白,舜国与大靖向来不和,近几年来更是屡有征战,去敌国和亲,注定是凶多吉少的,大靖国求娶的是舜国十二公主苏悠,而她的父王舍不得苏悠,所以才想起年纪与苏悠只差一岁的她来。

这一切其实也无可厚非,苏悠是舜国国君的掌上珠心中宝,而她,苏唯,什么都不是。所以,替妹出嫁,顺理成章。

在这乱世之中,一个人也承载不了太大的追求,出嫁于她而言不过是挪个地方而已,她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发了一会儿呆,苏唯懒懒的窝进软垫里闭目养息,正要沉沉入梦,车辇一阵摇晃,竟停了下来,她不悦的皱起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茉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苏唯,安抚道:“公主别慌,许是车辇坏了,奴婢下去看看。”

苏唯点了点头,看着茉蝉离开,慢慢的从软垫中爬起来,她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半瞌着眸子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颦眉,人也精神了些,正欲低头再喝一口,车辇外一阵吵嚷声,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她有些困惑,想要起身去看看,一股混着桃香的冷风已迎面扑来。

她抬眼望去,一个年轻好看的男子正掀了她的车帘,挤了进来。她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那人已伸手将她提到了跟前,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她。

她吓了一跳,面色却依旧平淡,只有一双远山眉跳了两跳。

抓着她的男人,见她面无表情,皱了皱眉,他的气息有些不顺,但开口却是一副嫌弃的语调:“这张脸倒是过的去,怎么如此木讷。像个傻子。”

苏唯被傻子两个字二月春回,正是桃夭时节,自从踏入大靖国境之后,漫山遍野皆是一片灼灼其华。

苏唯一身盛装倚在车辇中,伸手掀了车帘,恰好一阵清风袭来,让她精神一震。抬眼望去,那座染了春色的陌生的城池正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她眯起眼眸,看了半天,心里却没没由来的紧了一下,这便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之前在脑子里遥想过千万次,如今亲眼目睹,心里虽称不上十分紧张,却也有五六分的不安。

良久,苏唯放下车帘,低头看着自己裙摆处的褶皱发怔。

一旁的茉蝉见状笑了笑,善解人意的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安慰道:“奴婢知道公主心中紧张,但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刚一踏入大靖,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停了,想来老天爷都给咱们公主留体面呢。”

苏唯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茶杯,盯着茶面上浮着的两三片嫩芽,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有福气?”

“当然了。”茉蝉看着苏唯的神色,停了停,又补充道:“公主长得好,人也是个好相与的,到哪里都有好运。”

苏唯低头抿了一口茶,味道有些苦,她不怎么喜欢,想了想,就搁到了一旁。一抬头,茉蝉正盯着她瞧,她其实没怎么听她后边说了什么,猜想大抵是一些安慰的话,于是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奴婢说的是实话。”茉蝉微微偏头,弯了眼角,认真道:“宫里这么多主子,也只有九公主您性子随和,长得最漂亮……”

苏唯愣了一下,看向茉蝉,出声打断了她,声音淡淡,唇边却攒着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喊我什么?”

“奴婢自然是喊你九……”话说了一半,茉蝉一怔,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苏唯伸手不经意的划过自己鬓角的鎏金簪花,一双远山眉挑了挑:“九什么?”顿了顿,她低头正了正自己腰间的束带,声音一派平静:“我的记性向来不好,若你也一样,到时候进了王府,出了什么差池,你我怕是都要惹上麻烦。”

茉蝉额上已全是冷汗,几欲下跪,一双杏眼已泪盈于睫:“奴婢知错了,请公主饶恕。”

苏唯没有抬头,盯着自己裙摆处的绣花发怔,半响,她像是说与茉蝉,又像是告诫自己:“九公主三个月前已经死了,我是十二公主。”

“是。”茉蝉脸色发白,点了点头。便不敢在言语了。

车厢内熏香缭绕,苏唯却有些头疼,她这辈子唯一让人艳羡的可能就是生在了帝王之家,白白顶了个舜国公主的头衔,

只是这个头衔,在她六岁时母妃薨逝,亲生父亲以克父母的罪名将她丢到了皇城外的宁古寺,不闻不问整整十年,就已经不值钱了。

若非大靖国使来求亲,她这一辈子都是要面对青灯古佛的。

和亲的是她,她一直没能想透,直到出嫁前三日,她才彻底明白,舜国与大靖向来不和,近几年来更是屡有征战,去敌国和亲,注定是凶多吉少的,大靖国求娶的是舜国十二公主苏悠,而她的父王舍不得苏悠,所以才想起年纪与苏悠只差一岁的她来。

这一切其实也无可厚非,苏悠是舜国国君的掌上珠心中宝,而她,苏唯,什么都不是。所以,替妹出嫁,顺理成章。

在这乱世之中,一个人也承载不了太大的追求,出嫁于她而言不过是挪个地方而已,她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发了一会儿呆,苏唯懒懒的窝进软垫里闭目养息,正要沉沉入梦,车辇一阵摇晃,竟停了下来,她不悦的皱起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茉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苏唯,安抚道:“公主别慌,许是车辇坏了,奴婢下去看看。”

苏唯点了点头,看着茉蝉离开,慢慢的从软垫中爬起来,她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半瞌着眸子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颦眉,人也精神了些,正欲低头再喝一口,车辇外一阵吵嚷声,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她有些困惑,想要起身去看看,一股混着桃香的冷风已迎面扑来。

她抬眼望去,一个年轻好看的男子正掀了她的车帘,挤了进来。她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那人已伸手将她提到了跟前,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她。

她吓了一跳,面色却依旧平淡,只有一双远山眉跳了两跳。

抓着她的男人,见她面无表情,皱了皱眉,他的气息有些不顺,但开口却是一副嫌弃的语调:“这张脸倒是过的去,怎么如此木讷。像个傻子。”

苏唯被傻子两个字二月春回,正是桃夭时节,自从踏入大靖国境之后,漫山遍野皆是一片灼灼其华。

苏唯一身盛装倚在车辇中,伸手掀了车帘,恰好一阵清风袭来,让她精神一震。抬眼望去,那座染了春色的陌生的城池正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她眯起眼眸,看了半天,心里却没没由来的紧了一下,这便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之前在脑子里遥想过千万次,如今亲眼目睹,心里虽称不上十分紧张,却也有五六分的不安。

良久,苏唯放下车帘,低头看着自己裙摆处的褶皱发怔。

一旁的茉蝉见状笑了笑,善解人意的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安慰道:“奴婢知道公主心中紧张,但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刚一踏入大靖,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停了,想来老天爷都给咱们公主留体面呢。”

苏唯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茶杯,盯着茶面上浮着的两三片嫩芽,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有福气?”

“当然了。”茉蝉看着苏唯的神色,停了停,又补充道:“公主长得好,人也是个好相与的,到哪里都有好运。”

苏唯低头抿了一口茶,味道有些苦,她不怎么喜欢,想了想,就搁到了一旁。一抬头,茉蝉正盯着她瞧,她其实没怎么听她后边说了什么,猜想大抵是一些安慰的话,于是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奴婢说的是实话。”茉蝉微微偏头,弯了眼角,认真道:“宫里这么多主子,也只有九公主您性子随和,长得最漂亮……”

苏唯愣了一下,看向茉蝉,出声打断了她,声音淡淡,唇边却攒着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喊我什么?”

“奴婢自然是喊你九……”话说了一半,茉蝉一怔,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苏唯伸手不经意的划过自己鬓角的鎏金簪花,一双远山眉挑了挑:“九什么?”顿了顿,她低头正了正自己腰间的束带,声音一派平静:“我的记性向来不好,若你也一样,到时候进了王府,出了什么差池,你我怕是都要惹上麻烦。”

茉蝉额上已全是冷汗,几欲下跪,一双杏眼已泪盈于睫:“奴婢知错了,请公主饶恕。”

苏唯没有抬头,盯着自己裙摆处的绣花发怔,半响,她像是说与茉蝉,又像是告诫自己:“九公主三个月前已经死了,我是十二公主。”

“是。”茉蝉脸色发白,点了点头。便不敢在言语了。

车厢内熏香缭绕,苏唯却有些头疼,她这辈子唯一让人艳羡的可能就是生在了帝王之家,白白顶了个舜国公主的头衔,

只是这个头衔,在她六岁时母妃薨逝,亲生父亲以克父母的罪名将她丢到了皇城外的宁古寺,不闻不问整整十年,就已经不值钱了。

若非大靖国使来求亲,她这一辈子都是要面对青灯古佛的。

和亲的是她,她一直没能想透,直到出嫁前三日,她才彻底明白,舜国与大靖向来不和,近几年来更是屡有征战,去敌国和亲,注定是凶多吉少的,大靖国求娶的是舜国十二公主苏悠,而她的父王舍不得苏悠,所以才想起年纪与苏悠只差一岁的她来。

这一切其实也无可厚非,苏悠是舜国国君的掌上珠心中宝,而她,苏唯,什么都不是。所以,替妹出嫁,顺理成章。

在这乱世之中,一个人也承载不了太大的追求,出嫁于她而言不过是挪个地方而已,她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发了一会儿呆,苏唯懒懒的窝进软垫里闭目养息,正要沉沉入梦,车辇一阵摇晃,竟停了下来,她不悦的皱起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茉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苏唯,安抚道:“公主别慌,许是车辇坏了,奴婢下去看看。”

苏唯点了点头,看着茉蝉离开,慢慢的从软垫中爬起来,她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半瞌着眸子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颦眉,人也精神了些,正欲低头再喝一口,车辇外一阵吵嚷声,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她有些困惑,想要起身去看看,一股混着桃香的冷风已迎面扑来。

她抬眼望去,一个年轻好看的男子正掀了她的车帘,挤了进来。她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那人已伸手将她提到了跟前,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她。

她吓了一跳,面色却依旧平淡,只有一双远山眉跳了两跳。

抓着她的男人,见她面无表情,皱了皱眉,他的气息有些不顺,但开口却是一副嫌弃的语调:“这张脸倒是过的去,怎么如此木讷。像个傻子。”

苏唯被傻子两个字二月春回,正是桃夭时节,自从踏入大靖国境之后,漫山遍野皆是一片灼灼其华。

苏唯一身盛装倚在车辇中,伸手掀了车帘,恰好一阵清风袭来,让她精神一震。抬眼望去,那座染了春色的陌生的城池正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她眯起眼眸,看了半天,心里却没没由来的紧了一下,这便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之前在脑子里遥想过千万次,如今亲眼目睹,心里虽称不上十分紧张,却也有五六分的不安。

良久,苏唯放下车帘,低头看着自己裙摆处的褶皱发怔。

一旁的茉蝉见状笑了笑,善解人意的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安慰道:“奴婢知道公主心中紧张,但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刚一踏入大靖,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停了,想来老天爷都给咱们公主留体面呢。”跳,面色却依旧平淡,只有一双远山眉跳了两跳。

抓着她的男人,见她面无表情,皱了皱眉,他的气息有些不顺,但开口却是一副嫌弃的语调:“这张脸倒是过的去,怎么如此木讷。像个傻子。”

苏唯被傻子两个字二月春回,正是桃夭时节,自从踏入大靖国境之后,漫山遍野皆是一片灼灼其华。

苏唯一身盛装倚在车辇中,伸手掀了车帘,恰好一阵清风袭来,让她精神一震。抬眼望去,那座染了春色的陌生的城池正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她眯起眼眸,看了半天,心里却没没由来的紧了一下,这便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之前在脑子里遥想过千万次,如今亲眼目睹,心里虽称不上十分紧张,却也有五六分的不安。

良久,苏唯放下车帘,低头看着自己裙摆处的褶皱发怔。

一旁的茉蝉见状笑了笑,善解人意的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安慰道:“奴婢知道公主心中紧张,但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刚一踏入大靖,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停了,想来老天爷都给咱们公主留体面呢。”

第190章 背水一战

乔苏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也还没那么清晰。

车厢悠悠摇摆,晃得她头疼的厉害,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当手指碰触到头上的纱绢,她忽然清醒了。

眼睛睁的大了些,她缓缓侧过头望去,北堂容清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斜倚在一旁的软垫上,随意翻着书。

车窗外有阳光漫进来,他微敞的领口,露出了点点锁骨。

乔苏眯眼看了他半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令人看多少次都会惊艳的男子。

“看够了?”头顶一声笑意,让乔苏回过神。

北堂容清掀了掀眼皮,随手翻过一篇书页,连看都没看乔苏一眼,问道:“不饿吗?”

乔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软声道:“饿……”

话音刚落,北堂容清已经丢过来一碟点心,末了还嘱咐了一句:“慢慢吃,不要弄得哪都是。”

乔苏眨了眨眼,含糊不清的恩了一声,从软垫上爬起来,拿了一块桃花酥,小口小口的咬着。

一边咬,一边有意无意的瞟向北堂容清。

目前为止,她依旧难以接受,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其实对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她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前天一觉醒来之后,世界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过挨了一枪,就从情报员乔苏变成了靖国明王的正妃楚妙璇。

除了觉得荒诞,乔苏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更要命的是,这个世界她完全不了解,虽然作为情报员对环境分析很擅长,可那些技能只适合现代,对于靖国这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国家,她根本就无从得知。

纵使她本事再大,如今也无法确定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也只能借着这个身份走一步算一步。

正想的出神,一股淡淡的茶香已飘进了她的鼻息,乔苏抬起头,北堂容清那张好看的脸,已离她不到三寸。

她吓了一跳,刚要往后躲,便被他扣住了肩膀。然后眼瞧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指,就这样擦过了她的唇角。

他皱了皱眉,轻声道:“不是说不要弄得哪都是吗?”

乔苏保持着傻愣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右手,尽量将自己的声调拉长,听起来更呆:“我没有,我一直把它攥在手里的,不信你看……”

果然,他嫌恶的松开了她,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神色难辨:“楚妙璇,松手把它丢了。”

没了他的禁锢,乔苏往后挪了挪,觉得离他够远了,底气也足了一些,抬起下巴拒绝:“不丢,不能浪费。”

北堂容清扫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开口:“丢了。”

乔苏摇摇头,还没开口,右手已经被他握在了掌心,手腕突然一疼,北堂容清已将她的右手打开,将那块点心从车窗丢了出去。

乔苏思索着,自己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就听他轻叹一声:“傻子。”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唇角划过一丝笑意,若有似无。

乔苏愣了半响,没想出该怎么回答,只得哭丧着脸:“你把我的点心丢了,你还说我是傻子。”

事实上,北堂容清说的对,楚妙璇她还真是个傻子。可乔苏不是真傻。她只是负责装傻。

右手腕还有些疼,咬了咬唇,乔苏认真道:“楚霏雪也说我是傻子,可是她说你娶了我你更傻,咱们两个都是傻子。”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王八看绿豆。你是王八,我是绿豆。”

他挑挑眉,手中拿着一方罗帕细细的替乔苏擦着手掌中的点心屑,道:“还知道反将一军,你可不傻。”

乔苏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没抽动,摆了一副傻呵呵的模样,道:“你长得这么好看,那你也不傻。”

北堂容清打量了一会儿她的手腕,抬眼看向她:“摔了那一跤,倒是伶俐了一些。”乔苏本来没有血色的脸白了几分。北堂容清眼角含了一丝笑,伸手拿了块新的点心,递到她嘴边,问:“楚妙璇,你怕我?”

乔苏愣了一瞬,张嘴咬了一大口点心,含糊不清道:“唔……你刚刚捏我手腕,捏的疼……”

他做出个思考的模样,换了个手拿点心:“那是因为你不听话……”停了停,又道:“可你以前很听话。”

乔苏心里紧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她尽量使自己放松,凑过去将他手上的点心吃了个干净,傻傻的看着他。

北堂容清掸了掸衣摆,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重新坐回了软垫上,伸手唤道:“楚妙璇,过来。”

那模样像极了在唤一只宠物,乔苏犹豫了犹豫,慢慢凑了过去。

他伸手碰了碰她额头上的伤,良久,声音平静道:“果然像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才干的出来的蠢事,楚妙璇……”

乔苏抬头:“嗯?”

“你的命在我手里,别人拿不走,所以你得乖乖听话。”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很低很稳。

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乔苏想了想,顺着他附和:“我会听话的。”

他半瞌着眼眸,手指在乔苏额上摩挲,漫不经心道:“楚妙璇,你现在看起来真不像个傻子。”

乔苏听了他的话,藏在袖子里的手抖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正色道:“我本来就不是傻子。”

他也看着她,勾了勾唇,道:“现在又像了。”

乔苏忽然有点怀疑,这个世界里傻子的定位跟自己所认知的傻子是不是有一定的偏差。

没等她得出结论,只听北堂容清没有起伏的声线响起:“也不知道那些蠢货又给你灌了点什么。回了明王府叫御医再好好瞧瞧。”

乔苏觉得他口中的蠢货,应该是楚妙璇的娘家国公府那群人。她头回醒过来的时候,还没认全人,就被北堂容清给带回来了。

国公府的人蠢不蠢,她倒没什么研究,不过看起来,楚妙璇的夫家与娘家不大和睦就对了。

她不大想掺和。

伸手拽了拽北堂容清,哼哼唧唧道:“北堂容清,我头又开始疼了,我想睡觉。”

他低头看了看拽着他衣摆的小手,挑了挑眉:“又困了?”

乔苏点点头,摆出头疼的模样,软声道:“我要睡觉。”

他眯起眼眸,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躺过来。”

乔苏本想拒绝,终究没说出口,从善如流的蹭了过去,伏在了他的膝头。

既来之则安之,她没什么远大抱负,能找到回到现代的办法固然好,找不到,她就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

未来那么远,她走哪儿算哪儿。

意识渐渐模糊,窗外有清风拂过夹着淡淡的茶香,夕阳正好,明天又是个好天。

第二章:傻子也是有姘头的

两日来,乔苏的精神养的大好,头也没有开始那么疼了,她想额上的伤大概结痂了。夜里便烦着丫鬟们给她洗了个澡。

沐浴过后,她倒还没什么睡意,趁着夜风清凉,搬了张贵妃椅放到了小庭院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养神。

然,刚躺下一会儿

?她还未来及放松,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传到耳朵。淡淡的光晕从眼皮的缝隙中透进来,她不由伸了个懒腰。

若是没人整天跟在她身后打转,这日子也确实舒坦。

叹了口气,她睁眼,摆出一副呆像,循着声音望去,茉蝉一身红衣,朝她走来。裙摆摇晃,远远的像朵盛开的石榴花。

茉蝉是楚妙璇陪嫁丫鬟,模样生的好,人也细心,也是整个明王府里,唯一一个贴身伺候乔苏的人。其他的婢女大多都不愿意,也没别的原因,只是一个傻子王妃,再费心照料,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也就没人愿意干这苦差。

乔苏倒觉得这样甚好,省的整天一群人围着自己打转,还不够眼花的。

茉蝉脸色略有些青白,见乔苏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刚去房里发现你没在床上睡着,险些吓死了。却没想到,你倒在院子里赏月观星的。”

乔苏慢慢起身坐起,看着她,道:“屋里有些太闷了,睡不着。”

说完,乔苏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太正经了,瞥了茉蝉一眼,发现她似乎并没有听出来,抽了抽鼻子,软着嗓子咳了一声:“茉蝉,你赶明儿把被褥全给我搬到院子里来,我就在这睡了,这里凉快。”

茉蝉白了乔苏一眼:“又开始说胡话了不是。哪有王府里的正妃在院子里睡的。”

乔苏昂着头道:“这里有花有草的多好,比屋里舒服。我喜欢。”

“你喜欢,明儿叫人把这些花全搬到屋里去。”茉蝉说着又帮她整了整头上的绢花,正色道:“行了,快跟我回去吧,王爷在房里等你呢。”

话音刚落,没由来的,乔苏的右眼皮跳了两跳。显然这不是什么好预兆。明王……

北堂容清,乔苏伸手捂住额头,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她就觉得心情烦躁。

拧着眉想了想,她抬头问茉蝉:“我不去行不行,上次他把我点心扔了,还捏我的手,他要还捏我怎么办……”

茉蝉又好气又好笑:“你听话,王爷不会欺负你的。”

乔苏不死心:“可万一呢?”

茉蝉上下端详了她一番,敷衍道:“那你就欺负回去就行了。”

乔苏琢磨了一下,觉得赞同,又琢磨了一下,点头:“那我听你的……”

一路纠结,木门此刻就在眼前,乔苏却不想伸手去推。

站在门口良久,她深吸了口气,抬手去开门,结果手指还没碰到,只听嘎吱一声轻响。

北堂容清已站在了门口,挑着眉,淡淡的将她望着。

乔苏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倒退两步,结果一脚踩了个空,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只手已经托住了她的腰,将她扶住了。

她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口,看向北堂容清,佯装生气的模样:“你怎么吓人呢?茉蝉说了,吓人的都是坏人。”

说罢,想从他怀中退出来,无奈那只手着实握得太紧,乔苏挣了挣,愣是没挣开,不由拧了眉,不悦的瞪他。

北堂容清一只手将她制住,另一只手却落在她的额头,动作很强硬,语气倒还柔和:“两日不见,你倒是精神的多了,嗯……伤口也结痂了,将养的不错。”

乔苏撅了撅嘴,没说话。模样倒真有几分小傻子怄气的神采。

北堂容清挑着眉,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道:“今早,六弟差人送了帖子来,邀我一同去清池山狩猎。原本想带你一同前去的。如今,怕是你不愿意去。”

乔苏愣了愣,低头琢磨了一下,以楚妙璇的智商,北堂容清定是不愿意带她抛头露面的,如今好端端的却要带她一起去狩猎,乔苏实在没明白他的意思。

咬了咬唇,她抬头,小声问他:“你以前不大爱带我玩的……你是不是想把我丢了,是不是因为我说你是坏人,你生气了?”

北堂容清笑笑,似真非真道:“我确实是想丢了你的。”

傻子啊傻子,怎么偏偏是个傻子。

雪千媚回过神的时候,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吃了大片,愣了愣,她的目光在北堂幽脸上细细打量,良久,淡淡道:“你赢了!”

北堂幽抬头,目光对上雪千媚清冷的眉眼,笑了笑:“你不专心!”

雪千媚眸中微光闪过,只是一瞬,伸手将自己的棋子捡干净,才低声道:“北堂公子棋艺精湛,千媚不过略通皮毛,自然赢不过。”

白皙的指尖划过棋盘,北堂幽垂眼观赏,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你的棋艺不错,只是有些急躁。”顿了顿,他侧头看了看楼下的舞姬,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早知道就不该赢你,外边如此冷,醉花庙离这里有一里多地。此番出去怕是要冻坏身子……”

他生的俊美,一双眼睛狭长,上挑,半开半阖中透着一股邪气,可尽管如此,他说出这话来,也让人觉得他没有恶意。

雪千媚似笑非笑的抿了抿唇,白皙的指尖拂过鬓角处的玉簪,抬头道:“愿赌服输的道理,千媚从小就明白。更何况只是去醉花庙买壶酒。这种小事,没什么好推脱的。”

灯光在她脸上轻轻笼上一层温润的色泽,像一尊上好的观音雕像。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带着淡然的静谧之色。目光流转之处似乎有看破世事的苍凉。

那是别的女子身上没有的姿态。

北堂幽的目光自楼下收回移向她精致的脸庞,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静静的看着她“我以为云烟楼里的女人都娇柔的需要人疼,却不知道还有你这般好强的。”

雪千媚似乎想了想,伸手托著腮,淡淡的看着他:“你觉得似我这种青楼女子应该是哪般?”

北堂幽端起茶杯,看着上边飘着的两片毛尖:“你真想知道?”

她点点头,模样看起来似乎真有几分好奇。

他突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修长的凤眸带着点点别样的光:“像你这般的,应当被我娶回家去,好好的藏起来。”

如此大胆的言语,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听起来却丝毫没有轻薄之意,雪千媚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后便偏头挣开了他的手,清冷的嗓音轻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北堂公子又说笑了不是。整个大舜北堂世家最为繁盛,堂堂北堂世家的少主怎么能娶青楼女子呢?”

北堂幽唇畔笑意渐盛,俯身到她耳畔:“我说可以的,便是可以!”

此时楼下一曲乍停,叫好声四起,淹没了他的声线。但是雪千媚皱了皱眉,偏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转换了话题:“北堂公子应该是想喝酒了,千媚这就去买!”

拉开两人的距离,雪千媚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转身朝外走去。

北堂幽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唇畔不由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

冷风寒雪,街边的商铺全都生生怕了这寒意。皆关紧了店门。雪千媚一身红裙,摇曳的身姿融在一片白雪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冷风扬起的雪花落在她的眉角发梢,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柔和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看着这恹恹的风雪,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曾经的旧事,也是这样的天气,她躺在雪堆里看着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将她的一切吞噬,然后她咬着牙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能死!

如今她活着,活的好好地,这是天意。

还能再遇上北堂世家的人,那么就更是她的造化。

耳畔还萦绕着北堂幽的话语。

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上扬,他说娶她,那么她不介意嫁给他。有些事,不管隔了多久,她终究要弄清楚。终究也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她走了很久,终于到了一间店面前停了下来,仰首看了眼门口的匾额,

第191章 一念之间

大靖五十三年冬月。大雪整整下了三日,未曾有一刻缓释。

三月前敌国屡屡来犯,抚远将军云璟尤率六万云家军,赶往前线御敌,却节节败退。

短短数月,敌军已攻下数座城池,直逼到了皇城脚下,一向繁华的帝都此刻也已一片萧条之色。

全天下看这一场仗犹如看笑话,背地里都在猜测这破落的城池还能撑上几天。

国主赵公昏庸,靖国气数将尽也早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禁忌。

只是,到底……可惜了抚远将军云璟尤一门忠烈。

“砰!”的一声巨响,雕花的房门被大力撞开。

云卿猛然惊醒,从锦被里爬起来,茫然的瞪着眼看向门口。

黑暗中,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大步朝她走近。她神智还未清醒,已被那人粗鲁的从床上拖起。

刺骨的冷风从门口吹进来,云卿不由打了个冷战,人也清醒了几分。看清楚来人,她有些错愕的张大了眼睛:“爹?这是怎么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唯一的女儿,云璟尤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万分不舍,伸手拽住她细小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拽起,大步朝外走去。

小小的身子几乎腾空,云卿一张小脸瞬间疼的皱在了一起。不由微微挣扎:“爹……你要带卿儿去哪?卿儿疼……”

云璟尤没有回答。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

屋外大雪未停,云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刚一出门就冻得直哆嗦。

“唐琪!”一声轻呼,一道高大的身影踉跄的冲了过来,那人看了看云璟尤,又低头看了一眼云卿,哭声道:“将军,人就要来了……”

“什么?!”云璟尤虎躯一震,攥着云卿的手也无力的松开“竟这么快……”

“将军……怎么办?!”唐琪紧张的看了看自家将军。黝黑的脸上满是惊慌。

伸手扶了扶额角,云璟尤摆了摆手“容我想想,你先去门外看着。”

“将军……是!”唐琪一拱手,转身便朝门外而去。

云卿捂着自己的胳膊,也抬起头张着大眼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张略显疲惫的脸,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她记得父亲是早上被皇上召进宫去的时候还是英武非凡,不过短短一日间,他的神情却似乎一下老了十岁。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爹……”怯怯的唤了一声。云璟尤回过头,看着自己不过八岁的女儿,一双虎目溢满了泪,手掌抬起,紧紧抱住了他唯一的孩子。

云卿窝在云鼎怀中,眨了眨眼,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心中想着一定发生了什么,咬了咬唇角,她开口问道:“爹,是不是城门守不住了。我们的国,我们的家要没了?”

云璟尤心中一颤,闭了闭眼,重重叹息“卿儿,爹对不起你,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照顾你了。”

云卿抬起脑袋,看向云璟尤,小声道:“爹,你不照顾我是不要卿儿了吗?”

狠了狠心,云璟尤放开怀中的孩子,哑声道“卿儿,城门是守不住了,我们的国,我们的家就要没了。爹是靖国的将军,国破身死。但是爹不能带你一起,你跟唐三叔走,你要记住,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日后,我云家掌管的上古玄铁在谁手中,谁便是破我国灭我家的仇人。你一定要记得。”

听完,云卿咬着唇,猛地抱住云璟尤的腿,大声哭起来“我不要……爹,我不离开你,你不能把我自己丢下来……”

“云卿!!”云璟尤咬牙抬手将抱着他腿的女儿推出去,怒声道“你难道想让爹死不瞑目吗?”

“爹……”

“不得多言!!”说罢,抬手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塞到云卿手中,道“这把匕首里有关上古玄铁的秘密。卿儿,要好好保着它!”

“爹……我不要……我不怕死,我只怕爹离开我!”云卿憋着眼泪,咬着唇角,冻得通红的小手却不肯接过那匕首。

云璟尤剑眉紧皱,大手拽过那小手,将匕首强塞在她手中,站直身子,高声喝道“此刻不许在说话,唐琪!!”

唐琪自门外奔来,高声应道:“末将在!”

“你带小姐速速离开。”

唐琪愣了愣,目光触及到自家将军的眼神,心中一紧,低声道“末将领命!”

一拱手,转身抱起云卿就要离开。

云璟尤突然叫住他:“唐琪!”

“将军还有何交代?”

云璟尤看了一眼他怀中咬唇哭泣的云卿,心中悲痛万分,不由闭上眼眸,道“替我照顾好卿儿。”

唐琪俯下身子,肥胖的脸上满是凝重“将军放心,唐琪就是死也会护得小姐周全。”

说完,抱着云卿朝府外奔去。

云卿被死死抱住,回过头,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爹……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在世上,爹……”

暮春的雨无休无止。

连带着山间的石板都被冲洗的极干净,风一吹,微凉的雨丝似乎还掺杂着隐隐的桃花香。

雾雨岚岚的山间,一名女子,红衣红裙,撑着一把素色的孟宗竹纸伞伫立在那青石阶上一动不动。

她似乎在那站了很久了。裙摆已经湿透。

但她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雨,下的越发大了!”轻佻的声线在山间响起。

一双青锻绣暗花的靴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淡雅的茶香飘入鼻中。

红衣女子身子动了动,握着伞柄的指节有些发白,怔怔地看着那双靴子一点一点朝着自己靠近。

忽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心底似乎有一根线在被无情的拉着。疼的她不住的颤抖。

一滴冷雨落在她的眼中,引起针刺般的疼痛,然后又是一滴。暮春的雨绵绵的下着,带着冻骨的寒意。

原来,她的伞掉了。

“为什么?”她轻语,抬起迷茫的眼看向台阶上的来人。

那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抬头时,露出一双清冷的修长眉眼。那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他淡淡的看着女子,修长的指,自刺着暗纹的袖中伸出,攥着那伞柄,声音清冷的像从山坳间流动的泉,他道“你可知道知道我并不想再见你。”

烟雨霏霏,层层雨水打得女子几乎睁不开眼睛。隔着一层台阶,她没有接那把伞“你恨我?”

男子没有回答。

“不想见我……”女子垂下头,额头上的玉环却越发清亮。只消片刻,她又抬起头,唇边挂着一抹惨白的笑“北堂幽,其实,你应该恨我的。我负了你……”

北堂幽垂眼定定看着她,墨色的眸子因淡漠而冷清“雪千媚,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你与我不过是相互利用,如今万事已成定局,你我本就再无瓜葛。”

“你恨我,所以说这些话来冷我的心,我都知道。”她顿住,抬头看着他,又开口道“我从小到大,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可是现下,我后悔了,你……”

“够了!”北堂幽打断她,看着她眼底的狼狈,抿唇笑了“这些话,我已经不想在听到了!”他靠近她,似乎还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针,看不见,却刺人心生疼。

他说“平幽谷里出来的杀手,这身份你自己莫要忘了!”

她只觉心尖突然被什么狠咬了一口,脚下一软,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幸而北堂幽伸手拽住了她。

他嘴角带着讥讽,眼睛盯着她雪白的脸颊,冷笑道“苦肉计?你的手段越发下作了!”

这一刻,她猛然觉醒。伸手推开他,不顾仪态,蹲下身紧紧的捂住胸口,良久,她突兀的笑了一声“北堂幽,我是个杀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在这个世上,你又对得起我多少,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抬手挡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声音却极力的稳住“可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魔障。北堂幽,你就是我的魔障。你知道吗?我下作,是啊,我果真下作了!”

烟雨不停,山间静寂空旷,只能听到细雨敲打树叶,像有人在轻声叹息。半晌,北堂幽伸出手,声音在山中低低响起“离开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呐呐道“北堂幽,究竟是我负了你,还是你对不起我?”

他看着她,眼底越发漆黑。

她站起来,眼中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澄净“可是北堂幽,若是我们两不相欠,我只想问你一句,当日在云烟楼阁上你说过的话,是否还作数?你可真想要娶我为妻?”

“雪千媚……”良久,北堂幽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叫人听清“当日的话,不过是你我场面上的玩笑,怎么?你当真了?”

她身子有些发抖,却极认真的点头“是啊,我当真了!”

又是一阵嗤笑,转身欲走。袖口却被一双冻得发红的手拽住。

“北堂幽……”

他偏头看着她,一双上挑的凤眸带着点点玩味,笑道“雪千媚,我给你机会,上古流传下来的千年玄铁,可以打造一柄绝世神剑,可是却无人能够炼化它,你若铸的成,之前的事情,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雪千媚抬起头,惨白了脸,好半会儿才问道“你……你说什么?”

“你费尽心思出现在我身边,不也是为了要得到那块玄铁铸成皇者之剑?”他讥讽的笑了笑,一双凤眸微微挑起“怎么?办不到?”

她倒退一步,藏在袖中的手指陡然攥紧。

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北堂幽笑笑转身欲离开。有些事,有些话,已经毫无价值了。

“等一等!”

慌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北堂幽顿住脚步,却未回头“怎么?你还想说什么?”

“北堂幽,我问你,如果我当真把上古神剑铸成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北堂幽兀然转过头,满是嘲讽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雪千媚,你果真是不自量力。”

她垂下头,不自量力这个词天生就是为她准备的,从小到大,她从没有为自己争过什么,可是现在,她想拼一拼。

“那是我的事,你只需回答我,你会不会……”她抬起头,满是固执“会不会原谅我?”

“真的把剑拿到我跟前再说吧!”

“好!北堂幽,你等我三天,三天后,你在这里等我。我会把剑带来的!”说完她已转身绝决的走下台阶。

北堂幽,天上地下,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为你拿到。

哪怕你要那千年玄铁铸造的神剑。

哪怕,铸剑之人需以身祭炉。

哪怕,我死,我定要为你拿到。

烟雨岚岚,自此以后便是两重世界。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渐渐隐于山间,北堂幽只是略略仰起了脸,看向那山边的桃花树,风雨无情,花残败。执念,注定毁天灭地。

风乍起,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

雪千媚回过神的时候,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吃了大片,愣了愣,她的目光在北堂幽脸上细细打量,良久,淡淡道:“你赢了!”

北堂幽抬头,目光对上雪千媚清冷的眉眼,笑了笑:“你不专心!”

雪千媚眸中微光闪过,只是一瞬,伸手将自己的棋子捡干净,才低声道:“北堂公子棋艺精湛,千媚不过略通皮毛,自然赢不过。”

白皙的指尖划过棋盘,北堂幽垂眼观赏,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你的棋艺不错,只是有些急躁。”顿了顿,他侧头看了看楼下的舞姬,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早知道就不该赢你,外边如此冷,醉花庙离这里有一里多地。此番出去怕是要冻坏身子……”

他生的俊美,一双眼睛狭长,上挑,半开半阖中透着一股邪气,可尽管如此,他说出这话来,也让人觉得他没有恶意。

雪千媚似笑非笑的抿了抿唇,白皙的指尖拂过鬓角处的玉簪,抬头道:“愿赌服输的道理,千媚从小就明白。更何况只是去醉花庙买壶酒。这种小事,没什么好推脱的。”

灯光在她脸上轻轻笼上一层温润的色泽,像一尊上好的观音雕像。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带着淡然的静谧之色。目光流转之处似乎有看破世事的苍凉。

那是别的女子身上没有的姿态。

北堂幽的目光自楼下收回移向她精致的脸庞,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静静的看着她“我以为云烟楼里的女人都娇柔的需要人疼,却不知道还有你这般好强的。”

雪千媚似乎想了想,伸手托著腮,淡淡的看着他:“你觉得似我这种青楼女子应该是哪般?”

北堂幽端起茶杯,看着上边飘着的两片毛尖:“你真想知道?”

她点点头,模样看起来似乎真有几分好奇。

他突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修长的凤眸带着点点别样的光:“像你这般的,应当被我娶回家去,好好的藏起来。”

如此大胆的言语,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听起来却丝毫没有轻薄之意,雪千媚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后便偏头挣开了他的手,清冷的嗓音轻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北堂公子又说笑了不是。整个大舜北堂世家最为繁盛,堂堂北堂世家的少主怎么能娶青楼女子呢?”

北堂幽唇畔笑意渐盛,俯身到她耳畔:“我说可以的,便是可以!”

此时楼下一曲乍停,叫好声四起,淹没了他的声线。但是雪千媚皱了皱眉,偏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转换了话题:“北堂公子应该是想喝酒了,千媚这就去买!”

拉开两人的距离,雪千媚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转身朝外走去。

北堂幽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唇畔不由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

冷风寒雪,街边的商铺全都生生怕了这寒意。皆关紧了店门。雪千媚一身红裙,摇曳的身姿融在一片白雪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冷风扬起的雪花落在她的眉角发梢,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柔和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看着这恹恹的风雪,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曾经的旧事,也是这样的天气,她躺在雪堆里看着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将她的一切吞噬,然后她咬着牙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能死!

如今她活着,活的好好地,这是天意。

还能再遇上北堂世家的人,那么就更是她的造化。

耳畔还萦绕着北堂幽的话语。

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上扬,他说娶她,那么她不介意嫁给他。有些事,不管隔了多久,她终究要弄清楚。终究也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她走了很久,终于到了一间店面前停了下来,仰首看了眼门口的匾额,

“重紫。”她突然启唇,声音不大,但在这空荡的街中却格外清晰。

“喵……”伴随着一声猫叫,一道黑影已从高耸的屋脊上翩然而下。

“参见楼主!”来人离雪千媚一尺屈膝跪在地上,从她身上打湿的模样看来,她似乎在这外边呆了很久。

第192章 痛了

三日过去,丽煌传来消息,东方凌已经找到穆栀瞳,两日后便会回到晋阳皇都!

郝极品的眼睛时好时坏,毒后的药控制着她的视觉不再恶化,除了看人的时候,还是有些模糊,却也能看得清路,不会栽跟斗!

这些日子以来,她很认真的吃饭,休息,喝药,没有一刻耽误,她只想,他回来的时候,她能有气力亲自去城外迎他!尽管,现在说这话,有些奢侈!但是,终究是她所想!

两日后,她已经不能下床,脸色比白纸还要白上三分!

模样任谁看着都是一阵唏嘘!

她不记得自己念叨了多少次,终于,在一日午后,老头配了汤药,她正喝着,听到屋外有人来报!旁的话她没有听清楚,只听到那人说凌王殿下已经到了门外!

手中的药碗一松,伴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汤药撒了一地!散着淡淡的青烟!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一旁的白蛇还未说话,郝极品已经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有了些气力,推开他,翻身下床提着火红色的裙子,朝着那屋子跑去!

身后白娘娘好像再喊什么,她竟一句也听不见!

屋外很冷,屋檐滴下来的水珠,还未落地便已经冻成了坚硬的小冰钉子,阳光下闪着光!

她没觉得冷,此刻只想着见到东方凌!

长长的裙裾托在地上,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喘息声,一声一声,那般的清晰!

远远的看见他一身玄袍,立在冰雪之中,郝极品有一刻的恍惚……

好像有什么东西包裹着他,看不清楚,她定定的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伸手捂着狂跳的心脏,勾唇笑了“东方凌……你终于回来了!我答应了等你回来,我做到了……”

他没有说话,上前一步,将她搂进自己怀中,因为在外边骑了很久的马,他的身上尽是寒气!郝极品却没有推开他!

在他怀中偷偷仰起脸,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同那紧抿的薄唇,声音有些哽咽“还好……你没有再晚一点……”

许是奔波劳累,一向爱洁的东方凌脸上竟有了淡青色的胡渣,半响,他弯身抱起她,看着裙裾下冻得通红的脚丫,轻声道“又没有穿鞋子!下次,罚你一个月不准出房门!”

她环着他的脖子,一时之间,眼睛里竟然泪水划过!

随着东方凌回来的,还有一名女子,一身黄衣,虽然称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色,却也是个清秀佳人!

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眉宇间带着一股子俏皮!尤其是一双眼睛,漂亮的紧,也是她的五官中最出彩的一点!

浑身上下带着淡淡的药香!

郝极品知道,原来她就是穆栀瞳,传说中能够救她的人!

可是她却没曾想过,神医竟像她这般神色美艳,这般年轻!

“你的妻子就是她?”穆栀瞳微微挑了挑眉,唇畔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那神情,郝极品觉得很眼熟!

她靠近郝极品伸出手在她手腕上,号了一阵,一双弦月一般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很是天真,又似乎有些邪气,良久,听见她似不经心道“你这却是个复杂的患者!你应当记得之前跟我你说过,我这个人有三不救,权贵不救,老人不救,还有一个是死人不救,她一个熬不过今晚的人,算的上是第三种了吧!”

东方凌凤眸眯了眯,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有些哑“所以,你不打算救?”

“救!”她扭头笑了笑,很是俏皮“为什么不救,雪千媚都亲自与我交代了,要我一定要救,我自是会救的!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东方凌抬头看着她,有些不解“你想要什么条件?”

“你喜欢这个女子,那么为了她,你定是什么都会做,听说晋阳国主,喜得黑笛子和琉璃花盏,只要你能将那两样东西都给我,你的妻子必定完好!”

郝极品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她,幽声道“那是晋阳的宝物,交给你有什么用?”

女子眼珠流转,看了郝极品一眼,道“本来就没什么用,我只是觉得好玩,他肯为了你辞去王爷的身份,定也不会不敢为了你,去盗皇上的东西……”

“我答应你!”东方凌打断她!

“东方凌……你……”

东方凌抚着郝极品的发丝,低头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笑意,转而又望向那女子“劳烦穆姑娘先同内子治病!”

“好!记得你答应了!”看得出穆栀瞳是一个爽快的人,东方凌刚刚应下,她便已经祭出金针,要与郝极品施针治疗!

一干人等全都被撵了出去,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了郝极品同穆栀瞳!

听着金针在火烛上烧过!

郝极品忍不住轻轻开口“穆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出言为难别人呢?你知道,那两样东西被奉为国宝,自然应该知道,要拿到,有多不容易……”

穆栀瞳手下的动作未停,利落的将金针刺进郝极品的头顶,声音有些懒散“我这个人,生平最注重原则,这件事其实到底也就是我一时玩心大发!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你还能看出他对你的真心!”

郝极品不想看他什么真心,他的真心她早就看过了!早就清楚的!又何必再去探讨一番!

见郝极品不说话,穆栀瞳白皙的手指,捏着金针,却迟迟没有再下针,良久,她轻声道“算了!知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你就一定会当真!我要那黑笛子同琉璃花盏也没有用,一会儿为你施完针,我自会去告诉他!届时,给我一些银子就行了!”

“你这性子……”郝极品愣了愣,难怪一开始就觉得熟悉,她的性子倒是同一个人很像,不过,那个人……

她笑了笑,没有在说话!

此次施针,因为郝极品身子太虚,只施了三十四根便熬不过去了!穆栀瞳也只好作罢!

开了一张药单,名人去找来,熬了一桶,将郝极品丢进去泡着!

不过令她讶异的是,当晚,东方凌便拿着那两样东西,到了她的房里!

她有些诧异,看了看他,笑道“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想要这东西,给了我,也不过是想着换些银子来花花罢了!”

东方凌脸色没有变化,一双眸子,挑了挑“我答应了,就会做到!而且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拿到这两样东西!”

穆栀瞳点了点头,手指沿着桌子划了一圈,到了东方凌跟前,毫无预兆的伸手朝他胸口袭去,一声闷哼!瞬间,那玄色的袍子便****了大半!

穆栀瞳邪肆的眯了眯眼睛,看着掌心的一片红,勾了勾唇“诚然,你是世上唯一能拿到这东西的人,可是你受伤了……”

东方凌捂着胸口,一道白光飞过,掌心中已经多了一枚瓷瓶!

她打了个哈欠,长睫毛半磕着“算是我的伙食费!拿去吧!”

郝极品的身子比穆栀瞳想象中差,针灸治疗,倒是暂时保住了她的命,却没多大的好转,主要是因为,她每每挨不过三十四针就一定会昏过去!

每日郝极品都要泡一泡药浴,院中流出的渠水泛出药汤的污渍,棕色的药渣一日多过一日。```23x

有一段时间,郝极品一直是昏睡的,从施完针,道泡完药浴,一直沉睡着!好几日都未曾清明!

东方凌****陪着她,穆栀瞳的脸色却不大好!

她是一个称职的大夫,答应了的事情从未做过费,她的原则很简单,只要开心了,不能救的也会救,可是一旦救了,就不容许她在自己手上出任何差错!

熟络的人都知道她较真!

现下郝极品在她手中,终日半死不活,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她觉得这是对她医术的一种磨砺!

加上毒后,老头都在这里,三人倒是没事的时候探讨一下!但是往往都是无疾而终!

郝极品并不是病,也不是中毒,若是病了即可以对症下药,中了毒,也能找到解毒的草药,可是现在……她只是身子虚!

身子虚却补不进去!温补也过,大补也过!

着实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终于,在一次扎针之后,郝极品拽住了穆栀瞳即将下去的第三十四根针,道“我是不是真的熬不过去了!穆姑娘,你其实不必这般……”

穆栀瞳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些不悦“你当我是什么?求我救你的也是你们,想要我放弃的还是你们!我就自己不能做主吗?治了一半,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顿了顿,她又道“你知道我多讨厌,有病人死在我手里么?如果是那样,我宁可之前就不救他!所以你放心,我会救你!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救你的!”

说着,手中的长针已经没入郝极品的头顶!她身子一震颤栗,随后,无力的靠在了穆栀瞳的怀中!

又是三十四针!针针没有下错!可是却一定熬不过去!

这不管对穆栀瞳还是对郝极品无疑是种折磨,看着手中的金针,穆栀瞳想起了一个人,心想着,或者他在,那么一定不会让自己这般狼狈!

长叹了一口气,门外的婢女已经掐算好了时间,将药浴抬了进来!

穆栀瞳起身下了床,看着浴桶中棕褐色的药汁,一双秀眉紧紧蹙着,白皙的指尖在里边使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才示意一旁的婢女,伺候郝极品沐浴更衣!

她从记事起就终日在药堆里长大,平幽谷里,终日有各种疑难杂症的人被送进来,用以锻炼她们的医术!

一百三十八位弟子,偏偏她是唯一一个可以用药医的身份活下来的!

世人据传她能生死人肉白骨,可是她此刻,到真真的遇到了瓶颈!或者刚刚开始救郝极品只是因为雪千媚的面子!

说白了,治不好,她大可以甩袖子走人,区区一个救不活也不会有损她神医的招牌,可是现在,她倒是有另一个看法了!

她一定要治好她,这些年安逸惯了,此番遇上了难题,她倒是不急着逃脱!相反,她的好胜心同玩心一起被激发了上来!此刻已经压制不住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穆栀瞳去了一趟王府的后山,因为晋阳前些日子一直下雪,此番天气稍有回暖,白雪便都化了!后山的小路湿湿嗒嗒的泥泞不堪!回来的时候,她的鞋袜都湿透了,狼狈不已!

可是脸上却似乎有些喜悦!

伺候她的婢女是东方凌安排的,因为穆栀瞳是贵客,那些婢女一向伺候的好,如今见她裙裾鞋袜全湿了,立刻去打了热水,同她泡一泡澡!

她看了看自己的鞋袜,皱了皱眉。想着自己此番确实是有些狼狈,点了点头,也没拒绝!

浴桶中的水温正好,先前在外边久了也没觉出冷,被热水一泡,倒生生打了一个寒战!不知道泡了多久,她已经挨着浴桶边昏昏欲睡了!

桌子上的蜡炬燃成一捧泪,滑下烛台,只剩最后一截烛芯子还在垂死挣扎,发出极微弱的淡光!

屋外有人影掠过,穆栀瞳原本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白皙的藕臂一拽,长袍一晃,没看清动作,她已经出了浴桶,袍子刚刚好将该遮住的地方全都遮住了!

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门口那一抹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格外清丽!看清楚来人,穆栀瞳一双黑宝石一般的眸子,紧了紧,冷声道“大半夜的闯姑娘的闺阁是不对的!”

那人没有说话,大步朝无力走来!带着一股冷风,终于,靠近桌子的时候那上边即将燃尽的蜡烛,啪的一下,灭了!

穆栀瞳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拉到了冰凉的怀中,她穿的本来就少,被他一抱,冷的打了个激灵,不由伸手去推他!

然后,肩头一阵刺疼,她便不能动了!她被点了穴!

抱着她的人,低头看了看她瞪大的眼睛,黑暗中,似乎听到他舒了口气,淡然道“还是热的!”

穆栀瞳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黑暗中格外渗人“百里谷主请你自重……”

后者可能觉得在这夜色中有些别扭,从袖口中掏出了一颗夜明珠,瞬间整个屋子便被照亮了!

接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

清晰的看得出,那男子,却是一个好看的人!

若说东方凌是那种俊美中带着邪气的人,那么眼前的男子只能用冷来形容,尤其是那一双黑不见底的修长眸子,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一个词来形容便是,无欲无求!

“你到这里来了十三天了,若非我来找你,你就不打算回去?”这话听起来倒是在埋怨,可是自男子口中说出来,却不知怎么的就像是在提审犯人!

“你找我做什么!”穆栀瞳瞪了他一眼,感觉自己适应了他身体的寒意之后,又叹了口气“你能先放开我吗?”

男子看了她半响,薄唇轻抿着“不想放开你!现在我很暖!”

“百里舜!!”她咬牙,冷声道“这个世界上,你不可能只能感觉到我,你多出去转转,也许就找到别的人也能带给你活着的感觉!”

他的睫毛微微垂着,夜明珠下,显得有些邪魅“不用了!那很麻烦!”

“……”

对于凌王府突然多出来的这一位,穆栀瞳只能说是她的朋友!好在东方凌的心思全都在郝极品身上,也没有多问!

相比较前一天,今日郝极品的气色越发的不好!穆栀瞳叫人喂了她一些药,结果全数吐了!

东西也没吃多少,昏昏沉沉的便睡下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穆栀瞳自然也清楚!

喂她服了一颗护心脉的药丸,便又去了后山!昨天在后山,她发现了一些草药!看起来特别像是七星草!因为有些晚了,天色暗沉看的不大清楚,不过若真的是,那便是极好地药引!

加之昨天上山确实没什么准备,她也就匆匆回来了!今日看来,确实须得她亲自再去看看。

准备了药篓跟镰刀,穆栀瞳吃过午饭便去了!

百里舜,自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原本,她不大想要他跟着,可是转念一想,依着他的性子,怕是要闹个不愉快!于是也就应承了!

一路上倒是没什么阻碍,很快找到了昨天,发现那草药的地点,离近细细观察一番,发现果真是可以用做药引的七星草!

刚刚准备动手摘下,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穆神医!穆神医……”

皱了皱眉,一回头便看见一名男子,模样看着有些熟悉,她想了想,好像是东方凌身边的侍卫,叫做齐三什么的!

心道,他找自己什么事,正想着,齐三还未靠近,百里舜长袖一挥,一股浓厚的气泽便生生让齐三后退了好几步!

齐三勉力站好步子,怒目圆睁看向百里舜“你……”

见状不大好,穆栀瞳忙上前挡在了百里舜跟前,有些不悦的瞪向他“百里谷主这是做什么?”

百里舜面带迷茫,有些不明所以!

第193章 止

许是站的久了,真有些累了,狼王倒也没有说什么,扶着额坐了下来还不忘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装死的白十七,良久,叹了口气:“少不更事?!本王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掌管狼族了,再看看她……”

白十七猛地抬起头,忍了忍没忍住,脱口道“可是你到我这个年纪还没成为神君,我却已经是了。”

然后,白镜璃眼睁睁的看着脸色刚有好转的狼王眉毛又跳了两跳,攥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有些泛青,心中一紧,忙上前道:“父君……十七她少不更事,咳咳,少不更事……”

“够了!”狼王抬起手打断他,不紧不慢的坐下,挑眉道:“你且不必再为她开脱,她如若真有一点神君的样子,本王心中倒也能宽慰几分,可,你让她自己说说,除了空有神君这个名号她又有哪点像个神君?是修为还是做派?”

白镜璃被噎了一噎,却也觉得狼王这话着实没错。他这唯一的妹子,却是有诸多不足之处……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白十七身上,皱了皱眉,继续道:“十七性子虽然顽劣,但是却不会无端惹事,父君又何必去听别人的片面之词。再来十七生来仙胎,他人多生妒忌之心,捏造一些莫须有的事也是有的。”

狼王瞥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冷笑道:“她做的哪桩事是莫须有的?是扒了青蛇的皮,还是折了槐树精的枝桠,再或者是将北山红狐的洞府给烧了的那件事是莫须有的?”

白镜璃脸色微变,扶住身后的的紫檀椅子,抹了把额头惊出了的冷汗,低头看向白十七:“这几件事都是你干的?”

白十七想了想,嘟着嘴道“那些事也全然不是我的错,谁知道他们一纸文书把我给告到父君这里了。我也不想的……”

白镜璃险些没有栽过去,抖着嗓子道:“那就都是真的了?”

白十七抽了抽鼻子,却失去再说一遍的勇气,抬头看向屋顶:“这靖南殿该找人打扫了,都结蜘蛛网了……”

坐在一旁的狼王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朗声道:“罢了,现如今本王既然管不了她,那便不会再管她。她是神君,在这南渊峡谷也不会有人敢开罪与她。如此,明日便将她送去北海,认北海龙王为师傅,由他代为管教去便是了。”

话音刚落,白十七已从地上爬起来,一张漂亮的脸憋得通红,略有些惊疑不定:“送我去北海?!”

狼王顿着步:“怎么?没听清?”

白十七点了点头:“没听清!”

瞥了一眼白十七憋得通红的脸,狼王正色道:“你这一身的修为哪里像个神君,北海龙王与我是故交,四海八荒想要认他做师傅的,怕是要从南渊峡谷排到三十三重天去。你生的福相,如今认了北海龙王做师傅,好生学习便是了。”

白十七打了个哆嗦,回想到自己小时候,北海龙王来南渊峡谷找父君下棋,那不苟言笑的模样至今还令她心生畏惧。

一个激灵,她猛地上前拽住狼王的一角衣衫,软着嗓子赔笑:“父君,我就跟你好好修身养性,你不能趁着娘亲去了东岭外婆那,就不管我了……父君……我可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狼王瞥了一眼她拽着自己的手,狠了狠心,道“你且无需多言,这件事我心意已决,三日后,你去也得去,不去……”他停了一下,拍掉她的手,冷声道“那便绑了,把你送去!”

她咬着唇,眼中氤氲出一些水汽:“父君,我错了……”

“你哪里来的错?不过是本王教子无方罢了。”狼王反唇相讥,看向还在一旁发愣的白镜璃,道“你且去帮你妹子收拾收拾,三日后,本王亲自送她去北海。”

说完,大步踏出殿外。

白十七心中一冷,扑通一声又趴回了地上。

002北海

北海岁月枯燥。白十七自打被送来至今不过三年时光。却如同过了百年一般。

刚被送来北海之时,白十七还曾幻想不出三月,狼王自会将她带回去。却不成想,一晃三年过去。

莫说狼王就是她那一向娇宠与她的哥哥白镜璃也未曾来过北海瞧一瞧她。

渐渐地,白十七这一颗心也冷了。倒也不那么着急离开北海。

再者虽说北海龙王为人严谨古板,但却是有大智慧的神君。在此三年,白十七的修为却已两次飞跃。性子也收敛了不少。

如今她浮躁的心才有些安定,也不愿打破。

某日雪后冬阳晚起。

白十七将自己前两日换下的袍子给洗了,累的两只胳膊再抬不起来,趁着冬阳和煦,搬了张贵妃椅放在院子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小憩。

然,刚躺下不一会儿。

她还未来得及入梦,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近,待她睁开眼睛循着声音望去,却是自己的同窗好友鱼娘。

鱼娘是这北海里的一尾金鲤鱼,相貌上也是个美人,无奈修仙的天资却与这美貌不成正比,据说原本北海龙王是不想要收她的。

哪知,这鱼娘的父母却是个有心眼的,某日请了北海龙王前去,推杯换盏中将那西天梵境得来的夜明珠做了礼赠送给了北海龙王,如此才将鱼娘送来这水晶宫学艺。

原本白十七是十分鄙夷她的,但反观一想,鱼娘是靠送礼走后门,自己也不过靠的是家庭背景关系。其实本质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再加之鱼娘性子娇憨,时间久了,白十七与她倒是有了些交情。

鱼娘脸色略有些惆怅,见白十七睡眼朦胧的,不由叹了口气,歉意道:“我原本是不想来扰你清静的,但实在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白十七抬起头,看向坐到自己身边的鱼娘,有些茫然:“今日龙王布置的课业我也没写,你若是要打小抄我也帮不上。”

“不是不是,今日不是打小抄!”鱼娘摆摆手,小心翼翼的瞄了白十七一眼,小声嗫语道:“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抬头,声音不由大了几分“十七你别睡啊,我可是来找你想办法的。”

白十七被她喊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愣道“你说你的便是,我刚洗完两件冬日的袍子,乏得很。躺一下松松筋骨。”

一听这话,鱼娘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四处看了看,才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哭丧着脸道:“刚刚水君要我去紫荆阁拿玉如意,我一不小心碰翻了架子上的琉璃盏,将那里边的摩诃曼殊沙华给……给……”

白十七似乎没听怎么清,一双远山眉挑了挑,漫不经心道:“你把摩诃曼殊沙华怎么了?”

鱼娘咬着红唇,声音也有些发颤:“我把它……它……摔碎了”

“碎了?!”白十七这回听清了,猛地坐起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说把摩诃曼殊沙华摔碎了?”

鱼娘唇色发白,被她吓了一跳,呆愣的点了点头。

白十七看了她半响,冷静下来,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额发,道:“你之前说想要一枝白绢花的簪子,回头我买来烧给你。”

鱼娘愣了一瞬,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不忘拽着白十七的衣角“十七,你可要救救我,若是被龙王知道,我必定要被赶出水晶宫的。到时候……到时候我肯定要被我爹娘一顿好打……”

白十七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伸手推了推她没推动,苦声道:“救你?你可知道那摩诃曼殊沙华的来历?那原本是西天梵境的神花,北海龙王这一株更是千年前人界九州大地洪灾,北海龙母以真身挡洪羽化之时,迦叶尊者相赠与北海龙王的。龙王看的比命都重要,你将它打碎了,还能活着出北海?”

鱼娘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大眼干流泪。半响,她哭的喘不上气:“我……十七,你就看在我娘做的好吃的……大多被你吃了的份上,一定……定要救我。”

白十七被她嚎的难受,忍了忍,实在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那是你喜欢那北树林黑熊,为了保持窈窕才将那吃的给我的。”

鱼娘顿了顿,倒是止了泪,咬牙道:“可是你总归是吃了的。”

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白十七心中却有些不忍,若说她来北海三年,鱼娘对她委实不错,刚来北海之时,她性子顽劣,三番两次惹是生非,大多是鱼娘帮她善后,而鱼娘的父母更是怜惜她父母不在身边经常唤鱼娘给她带些好吃的。

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吃人嘴软此时放在她身上倒也应景。

后悔之余,白十七又略微想了想,道:“我记得龙王讲起那摩诃曼殊沙华之时,说过摩诃曼殊沙华三道六界共有两株,其中一株在这北海,另一株便在八荒之一的南荒之地。不过他好像还说过……”

顿了顿,白十七再次止了声。

“还说过什么?”鱼娘被她搞得心慌意乱,再次扑上来,急声道:“十七,你快说啊。”

被她搂着大腿,白十七干脆斜倚在榻上,认真道:“说过南荒那一株被上古神兽禺疆镇守。”

鱼娘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那我们将神兽打败去摘来便是了!”

白十七嘴角抽了抽:“神兽威猛,想要取得,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被神兽废了,第二神兽把你废了。”

鱼娘大为不解:“这两者有区别么?”

白十七抬头看了看她,道:“第一种是你还没见到摩诃曼殊沙华就被废了,第二种是你见到了还没碰到就被废了,两者之间差着一个步骤。”

话刚说完,白十七眼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鱼娘,脸色变了变。

她真不是吓她,神兽禺疆是上古十大神兽之一,天地初开沉浮数十万光景,禺疆兽还能熬过来,可见一斑。

鱼娘咬着唇怔怔道:“那……那我可怎么办?”

思考一番,白十七推开她,道:“你的修为实在太差,根本不是禺疆的对手。若是莽撞而去怕是要吃大亏。”咳了咳,又续道:“但念在本神君实在不想看到你被端上桌子做成糖醋鱼,算是积德,代你走上这一趟便是。”

鱼娘愣住,万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十七,你……”

“行了,不必谢本神君。”白十七出声打断她,低头抚了抚被压皱的衣袖:“若真有哭的时间,你还是想想怎么替我与龙王请假吧。我可不想再被罚抄法华经。”

话罢,她双眼一闭,仰在榻上,不再多言。

良久,鱼娘似是离开了,她张开双眼,看向渐暖的冬阳,脑海中众乱纷纭,南荒……那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003南荒

天地洪荒变幻的数万年光景里,三道六界的变化不言而喻。

白十七自出生以来至今八千年,一直在南渊峡谷未曾出谷历世,关于四海八荒的故事大多是从祖神留下的书本上瞧来的。

现如今数万年已过,她想着如今八荒自是与书本上有些出入。于是临出门前,寻了个托词,借了珊瑚精的一把珊瑚藤。用来傍身。

南荒其实与北海相隔并不是很远,白十七一路赏山赏水磨磨蹭蹭抵达南荒之时,也不过用了两日。

不过待她看清眼前瘴气萦绕的密林,两道远山娥眉没由来的跳了两跳。

来之前,她纵观这数万年来三界六道的千变万化,心想南荒或许此时已经是富饶之地,说不准已成仙乡,然彼时眼前这南荒竟与书本上所描绘的无半点差异。与仙乡富饶却是沾不得半点边。

站在林外半响,白十七心中早已没了来之前一探究竟的兴致,只盼着早早取得摩诃曼殊沙华,回北海好好的睡上一觉。

勉强打起精神,将眼前的瘴气散去,白十七掏出怀中的珊瑚藤,不急不缓的踏进那南荒密林,万没有料到,她两只脚踏进去还未来得及站稳,一股浑厚的灵气已扑面而来,冲的她险些栽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撑住了身形,低头望去,手中那把珊瑚藤此时已变得焦黑。风一吹,已化成一堆黑粉飘散而去。

白十七愣了一下,喉咙一阵发紧,许久未缓过神来。

珊瑚藤是北海珊瑚精的至宝,相传当年珊瑚精与北海龙王斗法,紧要关头还是靠着这珊瑚藤赢了北海龙王一局,可想,这珊瑚藤却是一柄厉害的法器。

现如今,刚入南荒便毁的连渣都不剩。白十七攥了攥袖口里的手,只觉得如五雷轰顶心中苦闷。确又偏偏发不起脾气,只是觉得颇有些对不住珊瑚精。

霎时,一道灵气又直冲而来,白十七惊了一惊只得设了个仙障先护住自己。

看着眼前浑厚的灵气,她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南荒此地原本荒芜,如今灵气大作,这必然是有神物在此,想来那摩诃曼殊沙华是西天梵境的神花,南荒此地的灵气必然是从它身上散出来的,若是寻到灵气根源方向,如此便能省不少事。

于是,她眯着眼眸四下观望了一番,找到灵气最为盛泽的方向走去。

所幸,越往里走,那股浑厚的灵气就越发有条理,白十七借着仙障走了一阵,大约适应了,便撤了法术。

可是寻了这么久莫说摩诃曼殊沙华,就是连一株普通的仙草,她都没见到。

而且走了许久,她也早已经累了,如今松懈下来,确有几分饿了,皱眉观望了四周,白十七随便寻了块大石,坐了上去,顺便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块甜糕,打起了牙祭。

待她吃饱喝足,几股冷风吹来,迫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已然不早的天,白十七不由皱了皱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点屑,准备继续前行。

然,她刚走两步,背后就一声震响,好奇的回过头,却看到只长着九个脑袋的赤红色大鸟。正歪着九条脖子瞧着她看。

因离得太近,白十七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结果正正踩在个半截的树枝上,“哎呦”一声摔了个结实。

没等她爬起来,一道声线已经借着风飘到了她的耳畔:“我当是何人敢独闯南荒,原是个孩子。”

温润的声音让白十七愣了一下,不由抬眼看向说话之人,可这一眼,却让她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一身玄袍,周身仙气弥漫,气质天成,是个上上等的容貌气度。白十七猜想这必是天界哪位神君。

她正估摸着他是哪位,却又听他轻声开口:“禺疆兽怕是要出来觅食了,赶紧回家寻你爹娘去吧。”

被他一说,白十七忽然想起此番的目的,收起了思维,从地上爬起,看向那人,欣喜的问:“你说禺疆兽它快出来了?那它什么时候出来?”

那人看着白十七,似乎有些趣味,抬手抚了抚一旁的九头重明鸟,问道:“你似乎甚是欣喜?”

独番,无关正文,,慎订

我倚在阁楼窗口,静静的看着院落中的清雅男子,晚起的残阳,落在他身上,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在人间。【风云阅读网.】

阁楼外的风冷的刺骨,他穿的单薄,一杯接着一杯将烈酒灌入喉间。我想上前递给他一件衣服,却只是想了想,然后作罢。支起下颌,打量着他深邃的轮廓。

今天是十月初七,恍恍惚惚已经过了整整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梅花开了十度,我却浑然未觉。

每一年的今天他都会来我的紫荆阁,可他从不进门,只是坐在院子里,静静的喝酒。而我就坐在阁楼上看着他,不去招惹。

“半夏……叶半夏……”他忽然开口喊着我的名字,唇瓣如雪,微微的颤抖。我听的清楚,竟有些心疼,很多年前,他也曾唤过我的名字,只是那时候喊出来就不像现在这样清冷。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伸手环住双臂,抬头看了看被残阳染红的天空,那年也是在相似的夕阳下,他挺直着脊背,淡淡的看着我,说梅花开了,便娶我过门。那时的我脸红的像云霞,羞赧的将绣了两个月的鸳鸯帕子塞在他的手心。

当时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其实没用多少时间,就在一瞬间,心里被掷进了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就在最深的地方扎了根。

那些陈年往事就像一扇破落的窗,推开了,就再也合不上。我低下头,凝望院中喝的伶仃的男子,觉得短短十年,那人还是那人,只是有些心事却不再是当年的那般境地。

当初一切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提醒我,曾经我也那么努力的想要与一个人共度一生。

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差不多占全了。

我成不了佛,因为我看不透。就好像若是能重新再来过,我就一定不会跟他再有牵扯。

我承认我有点懦弱。



十年前……

在江北城的十渡桥之上,雾雨岚岚。

我还是江北叶府的三小姐叶半夏,而他已是战功显赫的护国将军洛迟。

当我将手中唯一的纸伞,递给他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清冷的眉眼,我眼角含了笑,声音却一派平静:“若洛将军不介意,我们可共撑一把纸伞。”

纷纷雨下,打湿了他头发,我犹豫了一下,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递了过去。

他打量了那帕子半响,却没有伸手去接:“你是?”

“江北叶府,叶半夏。”我看着他,手中的纸伞更偏向他了一些。

他顿了顿,又看了看我,终于将那手帕接了过去。淡淡开口:“原是叶府三小姐,既然小姐不介意,那洛迟便谢过了。”

我没想过他会接过我的帕子,愣了愣,抬头正对上他清冷好看的眉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帕子并不突兀。

终于,我咬了咬唇,稍作犹豫,缓步上前,立在了他的身旁,当时的动作有些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手掌。冰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

清风拂过,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说:“不谢。”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时年少,喜欢一个人只需一眼,他到底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十渡桥下看了他那么久,那么多眼。才能提起勇气走到他面前。



在那之后,我也曾见过他几次,可每次都没能与他说上话,我甚至以为,或许我跟他的缘分真的就只不过是十渡桥上的一把伞。我有些难过。

这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娘亲总是在一夜一夜苦等我爹未果说的一句话,她说:“有些东西从来都是不能强求的,强求了就有了执念,但人的执念往往都是用来折磨自己的。”

那个时候我听不懂她说的意思,现在想想似乎明白了一些。

岁月匆匆,一晃已是晚秋,定北侯的拜帖送来叶府,邀请二哥前去五阳山狩猎。

那才是我这一生中最不能忘怀的,只是再不能忘,到头来也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那日洛迟一身劲装,端坐在马上与雨中相见时的清雅不同,他的身上更多了几分冷峻,我看着他,慢慢靠近,又顿住,那刻,他却忽然转过头来,有清风拂过,树梢上的木樨花随风而下,我慌乱低下头,心跳如狂。

当时我想,如果能与他说上两句话该多好,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我心中所想,竟让我与二哥走散了。

寂静的山林像只蛰伏的野兽,我不管乱跑,就坐在原地等着二哥来寻我,结果却等来了追兔子的洛迟。

他坐在马上,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有些不确定:“叶三小姐?”

我抬头,正看见他诧异的眼眸,却有些高兴,他竟还记得我。顿了顿,我试着开口:“我迷路了,脚……嗯,扭到了。”

他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我的脚踝,然后翻身下马,朝我一步一步的走来。

我心跳的厉害,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直到他的手掌托起我的脚踝,我看着他皱起的眉毛,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还能走吗?”

我望着他,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些苦恼,皱着眉看我的脚,良久,我听到他咳了一声,然后只感觉身子一轻,我已被他凌空打横抱起来。这动作太突然,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道:“洛迟冒犯了。”

因隔得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我有些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道:“其实……也不是很冒犯。”

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却听到他似乎咳了一声。

五阳山很大,我被洛迟圈在胸前骑着马兜了一圈也没找到二哥,他只好决定先带着我下山。

初秋的天山上多少有些寒意,我穿的并不多,几阵寒风吹来,迫的我打了个喷嚏。

耳边低低响起一声“冷?”

我摇了摇头:“不冷。”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我有些好奇,扭脸去看他,却见他皱着眉,我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踌躇道:“真的,也不是很冷……”

“你好像很喜欢撒谎……”他打量着我,目光触及到我的脚踝上,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愣住,当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看着我的目光转向前方,恢复了淡然的模样,道:“一会儿下了山,命人煮碗姜汤,可驱寒。”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半响,小声道:“其实我不喜欢撒谎的,我长这么大,今天是第一次撒谎。”

“什么?”他好像并没有听清,皱着眉看我。

我抬起头,看了看并不是很晴朗的天,岔开话题:“你看这天,一会儿是不是要下雨啊?”

他没说话。

我垂下头,看着他握着缰绳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上回在十渡桥,我是不是给了你一条梅花帕子,你还没还给我呢?”

“帕子?”他低头望向我,似乎在回忆。

我点点头:“你忘了?”

半响,他略有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下了山,我便命人去挑些上好的丝帕送到叶府……”

“我在意的并不是条帕子……”我打断他“你到底知不知道姑娘家送男子帕子是什么意思?洛迟?”

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不生疏。清风徐徐,甚至能听见我俩交错的呼吸,如此贴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双黑眸里是我涨红的脸颊,似乎过了很久,他笑了,那么好看,他说:“你似乎喜欢我?”



不记得我是如何被送回叶府,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一切像是场梦,梦醒了,我只记得自己慌乱的心跳和他指尖沾染的木樨花香。

我想洛迟他一定是讨厌极了我,一个会撒谎而且不知廉耻的姑娘,又有哪里是值得他喜欢的呢?

我自己也觉得与洛迟是没了希望,一来二去也想的通透。可我一朵桃花还没开便被掐断了,心里却是难受的紧,加上白日里受了寒,身子倒娇弱了,当夜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睡过去,待醒过来,身上的贴身衣物已被冷汗打湿,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洛迟一身玄袍,立在我的床头,静静的看着我。

我抬了抬眼皮,让眼睛睁大一些,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永远也看不够。

他眯着眼,却不说话,我伸了伸手,却不敢碰他,不由失笑道:“如今做这样的梦,当真是我脸皮厚了些……”

话未说完,额上便感觉到一阵凉意,我呆了一呆,却见他皱了皱眉:“果然烧的厉害。”

我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间,床栏上的纱帐层层叠叠的,透过的光朦朦胧胧的,我用力咬了咬唇,疼得我一个激灵,人也精神了,看着他坦然的收回手,不紧不慢的坐到一旁。竟有些傻眼。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道:“随便进女子的闺房是不对的,虽然我是不大介意,但是,这个行为确实不大稳妥……”

“我想了想。”他倒了一杯水,打断了我,我脑袋还是有些迷糊。只傻傻的看着他。

他脸上一片平淡:“你既然喜欢我,三日后,我来叶府提亲。”

他的话音刚落,我身子一歪便从床上摔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我……我好像烧糊涂了。”

话罢没出息的晕了。

再醒过来,我看着床幔发了半天呆,直到二哥来了,我问起来才知道原是我自己烧的糊涂,昏睡着一直喊的洛迟的名字,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洛迟将我送回来的,二哥便以为他欺负我了,这才去将军府把洛迟给强拽了过来。

原来,他真的来过,那么那句话……究竟是真的还是我的梦呢?

我已经十七岁,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爹娘去世的早,家里的两个哥哥都忙着生意场上的事,也没什么时间提及这些。而我自己就更未曾想过这些,可若那句话是真的,我想了想我大抵是愿意的。

只是,洛迟他其实并不喜欢我。

三日之后,我早早的就起来了,吩咐碧儿给我绾了个好看的的头发。人就是很奇怪,总是一面不相信着,却又期待着。

我在房里从日出坐到日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明晃晃的月亮爬上天空。

丫鬟来掌灯,我才回过神,若无其事的卸了妆发,等丫鬟们离开,我忽然觉得有些伤情,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最后哭的累了抽噎着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碧儿跑进我的闺房,将我摇醒,咋咋呼呼的说,外边有人来提亲。

我原本睡的睁不开的眼,在听到提亲两个字,一下瞪得老大,随手套了件外衫,连鞋子都没穿便跌跌撞撞朝前厅跑去。

那清雅的男子握着一盏茶,见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从容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向我:“我来提亲了。”

我眼睛昨晚哭的肿了些,现下又有些眼眶发烫,我低下头,呐呐道:“可你说昨天来的。”

他挑了挑眉:“昨天军营出了一些事情,今日来,你不开心?”

我伸手捂住眼,摇了摇头,诚实道:“没有,只是我昨天比今天好看,你没看见……”



洛迟生得皮相好,家世也好,大哥和二哥对他甚是满意,两家商量了一下,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事后,在我家花园里,我看着皎洁的月色,忍不住开口问:“我们真的会成亲吗?”

他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咬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将心底的的疑惑说了出来,我说:“可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娶我。”

他忽然伸手将我额头的碎发扶到耳后,我呆了呆,听见他说:“是啊,我却是不喜欢你的,定北侯求皇上下旨要将他女儿嫁给我,我也不喜欢她,奇怪的是比起她,我竟觉得娶你可能会开心一点。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会直接跟我说喜欢我的姑娘。”

我看着他,虽然早知道答案,但是此刻却还是有些难过,良久,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掌,轻声道:“那,现在你也试着喜欢我吧。”

那个时候我学会安慰自己,即便洛迟现在不喜欢我,但我们毕竟要携手一生的,日子久了,他一定会看见我的好。

大婚前的两个月,洛迟****来叶府看我,我有时候会和他下下棋,但大多时候他都赢我,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再也不和我下了。

于是他偶尔带着我去游湖,狩猎。我原先不会骑马。但洛迟是武将,我猜想他心底肯定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于是狠了狠心找了马术好的二哥教我骑马。学了三天,身上摔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洛迟便不叫我学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洛迟生气,但是我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他开始关心我,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那段岁月,哪怕日后我成为了洛迟的妻,可每每闭上眼,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洛迟当时的笑声就在耳边,声音有些低,却那么动听。

两月后,我被洛迟迎进将军府。大婚热热闹闹连贺了三日,新婚之夜,洛迟离我那么近,他的体温,他的鼻息。都在这一刻属于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你要好好的照顾我。我们,是一定要过一辈子的。”

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沉默了好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

这顿饭做到最后,能摆上桌的不过三两道菜,我手上却被油水贱了两个水泡,却有些得不偿失。

一切忙完了,我刚换下衣服,就听门外一阵响动,转过身,洛迟已掀了帘子进来。带着些许寒气。

我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将准备好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道:“你回来的恰好,我今日下厨做了几个菜,这就命人端过来。”

他看着我,微微勾唇:“你做的?那真要好好尝一尝。”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我第一次下厨,味道肯定跟王厨娘比不了的,但是你不能说不好吃,你说了不好吃会打击我,我又是个较真的人,若是倒时候想不开苦练厨艺,还是要你来吃的。”

洛迟眯了眯眼,伸手掐住我的脸,他的手很冰,我有些心疼,不由伸手握住了他。

他笑了笑,道:“你是想叫我夸你?”

我点头:“女孩子做这些事情,就是希望她的夫君能够夸一夸她的。”

他愣了:“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

他反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到桌前,盯着已经被丫鬟布好的菜,认真道:“你什么都很好,不用夸也很好。”

我脸有些发烫,咳了一声,将先前做好的鸡汤面,放到洛迟跟前:“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长寿面,王厨娘说面要一根要越长越好,我做的不好看,但是很长,这样你就能长命百岁了。”

他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面,淡淡道:“今日是我生辰,我却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过生辰。”

我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那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生辰,你的长寿面都由我来煮。”

他看着我笑笑,没说话,低头将那碗面吃的精光。

这样的承诺,这样的话,恐怕只有当时的我才能说出来。只是,哪里还有那么多当时。



岁月聘驰,晃眼间,我入将军府已经两年了,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可幸福就是如履薄冰,早晚有一脚踏空的时候,当朝的皇帝整日里沉迷酒色,许久未早朝,早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洛迟整日都忙的不是自己,有时候他会好几日都不回府。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少的可怜。

我嫁给洛迟这么久,他一直不愿要个孩子,我开始只当他怜惜我年纪小,但是后来,当他把苏姚带到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久,我始终没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牵着那女子的手,站在我的面前,我手里还端着给他熬的莲子羹。

他垂眸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苏姚,她有了身孕,是我的。”

我不明白,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一个怎么样的反应。那女子却上前一步,朝我行了一个礼,大大方方的喊了我一声姐姐。

我没理她,抬头望向洛迟:“你说……她是谁?”

他沉默半响,眼眸中有我看不透的东西,他说:“半夏,是我负了你。”

心里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撞了一下,我有些撑不住,手中的莲子羹顺着衣袖哗啦倒下,他伸手扶住我,一双手依旧冰凉。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那女子疑惑的双眸,不由伸手推开了他,蹲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我伸手扶住额头,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道:“你说负了我,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心里有了别人。”

我怔住,觉得心口冰凉,却终究没丢了仪态,挥了挥衣袖,道:“我现在有些糊涂,想自己理一理,你先去休息吧。”

他顿了顿,淡淡道:“这样也好。”

话罢,他已牵着那人转身离开,脚步渐远,我呆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瓷,忽然有些想哭。

那天,我在房里坐了一夜,丫鬟说洛迟与苏姚在一起。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来,洛迟已经先行替我解决了,他给了我一封休书。

我有些狼狈,看着那纸上的字迹,苦笑道:“我以为你心里已经有我了,我以为会是一辈子的……”说道一半,我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样,像冬日的寒冰,冷的彻骨。

我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问出了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洛迟,这两年来,你是不是从没开心过?娶了我,你后悔了对不对?”

他没回答我,而是将之前我送给他的绣帕递给我:“半夏,回叶府吧。”

我偏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眼泪却已大滴大滴的落下:“洛迟,我究竟哪里不好?”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与他一同沉默着,很久,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道:“以前每次都是我主动,这次,你能抱我一下吗?”

他脸色漠然的将我的手推开,道:“我差人来帮你收拾行李。”

我们的最后,他连抱我一下都不愿意。



当年我嫁给洛迟的时候,是被热热闹闹的迎进了门,最后离开,身边除了一直伺候我的丫鬟,再没有别人来。洛迟他也没来。

除了那封休书和一些衣服,我什么都没拿,洛迟给了我一张银票,我没有收。曾经自以为是的感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我想,好梦易醒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做了这么久的美梦,早就该醒了。

只是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洛迟,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叶府是不能回的,无论怎样我始终不想让两个哥哥看见我如今的这幅模样。

最终,我考虑良久,决定离开江北。

谁知,一场大雨,却让我没能走成,渡口涨了潮,所有的船队都停了,我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嘈杂的渡口,竟有些迷茫。滂沱的雨雾中,我转过身,远远的看见渡头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模样像极了洛迟,只是隔得太远,我看不大清楚,等我想靠近一点,那人已混进人群中,找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终究没敢追上去。

雨下的更大了,我在路上兜兜转转,最后在城西找了一家小客栈歇了下来。

是夜,我躺在客栈里散着霉味的床上,全无睡意。

我体质差,一年到头手脚都是冰凉的,嫁给洛迟后,我总怕冰到他,晚上睡觉时喜欢蜷缩在一侧,离他远远的,但每次半夜醒来时,我却总是在他怀里,被他握着手。

那么多个日夜,他体温早就成了我的习惯。如今看来,这个习惯却是真真不好极了。

大雨一连下了四天,江北渡口短期内是不会有船出行,我左右想了想,退了房,拜托客栈的老板娘帮我在城郊找了一所四合院,租了下来。

我想,既然注定我离不开江北,那便留下好了。一个人生活那么难,在熟悉的地方总好过一个陌生环境要来的容易一些。

虽然当时我心里真正的理由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洛迟后悔了,我在江北,他找我的时候也会更方便一些。

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没出息。

我一个人住在城郊,每日学着洗衣做饭,到了晚上,便折一盏荷花灯放在门前,灯与等同音,我只想提醒我自己,我心底始终有个要等的人。

日子久了,门前的荷花灯多的排不下了,我也已经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了。

晚秋之后,我身体不好,基本上就不再出门了,整日窝在房里学做冬衣,我没学过女红,基本做一件毁一件,家里能剪的布基本已经被我剪光了,最后那件冬衣只剩下一个领口,我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我装衣服的包袱里似乎还有两块素缎。结果,素缎没找到,却从包袱里掉出了一个荷包。

我愣了一下,随后便认出那是洛迟的。良久,我将它捡起,缓缓打开。

一枚碧色玉佩映入眼帘。我怔住,那一刻心头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这玉佩是洛迟母亲的遗物,我与他成亲之时他说过,若有一日,他喜欢上我,那么这块玉就会到我手里。

如今……一封休书,一枚玉佩……我却乱了。

就在那个时候,急促的蹄声突然刺破了我的思维,由远而近,我回过神,将玉佩放回包袱里,起身朝屋外走去,推开门,一群穿着黑衣的陌生人,已将整个院子围得严实。

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不由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人群中走出一个红衣白面的男子,打量了我一通,自顾自冷笑道:“想来你就是洛将军的夫人了?”

我愣了一下,咬唇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洛将军。”

那红衣男子缓步上前,皱着眉又仔细的看了我一同,道:“是不是可不归你说了算。洛夫人若不愿承认,那就随在下走一趟,等着洛将军来认吧。”

之后,我便被红衣男敲昏了,等再醒来,已是三天后了,而我,却身在皇都的王宫了。

我只是想不到,抓我来的却是当朝的君主赵柯!

而更令我没有料到,他抓我来的目的竟是为了要挟洛迟,赵柯昏庸暴虐,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早已激起民愤,我当初想过洛迟有一日是会起兵的,只是却想到这一日竟来的这么早。

我被下令关在水牢,顾名思义,水牢里全是水,洛迟每攻下一座城池,我便要受一受刑。

从针刑到鞭挞,轮番受遍,再被丢进水池,夜里我痛到睡不着,甚至能感觉到池子里有水蛇游动,我胆子一向很大,可是在这里面,我却害怕的发抖。

只是赵柯愚钝,即便是他将我折磨死,洛迟也不会收手。我一共受过八次刑,算一算,照如今这样三天挨一次,洛迟很快就会攻到皇都脚下。

我这一算却算的极准,十月初六,水牢外一片嘈杂,次日,天未亮,赵柯亲自来了水牢,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比先前憔悴了不少,我想,洛迟的大军怕是到了,气数将尽,他大抵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被他拽到城楼,城下数十万大军压境,我一眼便找到了洛迟,他坐在马上,威风凛凛,这却是我被休后五个月,第一次见他。

我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原本想过更好的相遇,如今一切都始料未及,我成了他的负累。

赵柯的长剑死死的抵着我的喉咙,他已没了君王的气度,嘶声吼道:“洛迟狗贼,如今敢再攻一步,我便要你夫人与寡人一同殉国。”

晨风卷起城墙上的战旗,城下洛迟在马背上纹丝不动。我垂下眼眸,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片。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莫不说洛迟愿不愿意为了我放弃攻城,就是这几十万大军也不会同意为一个女人退兵。

我回头看了一眼赵柯,讥笑道:“你这次赌输了。”

“闭嘴!”赵柯的剑在我脖子上抹出一道血痕。他瞪着我,却又不敢真的杀了我。我这个筹码,即便不值什么,他也不能舍掉。

洛迟抬头看向我,隔得远,我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他抬起手,他身边的士兵递给他一把长弓,我勾了勾唇,下一刻,羽箭已没入我的胸前,我低下头,望向他,只听见他说:“屠城。”

我闭上眼,浅浅笑开,耳畔有风刮过,我忽然想起我嫁给他的那天,无风,无雪,与这天一般,是个好天。

十月初七,我死在洛迟的箭下,那一日,靖国国破。



这段劫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洛迟从城楼上将我的尸首抱下来,他内袖中缠着两朵凋零的木樨,淡淡的香。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我回神,垂眸去看,院落中的洛迟已醉倒了,神志不清的嘴里还念着我的名字。

但这个世上已经没那个叫叶半夏的女子了。有的不过是一个无法轮回的游魂。窗外吹进一阵寒风,夹着白色的雪花。

我愣了一瞬,望向院中的洛迟。我只是抹游魂,此时却不晓得应该怎么做,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淡淡的望向他。

有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他皱了皱眉,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涣散,这一瞬,我似乎以为他看见我了,他说:“半夏,我去四合院把你折的荷花灯都带回来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又听他道:“你看到玉佩了吗?其实苏姚是假的,休书也是假的,可是……”他伸出手像是要拉我,却握了个空,有些语无伦次“三十万大军和黎明百姓在我手里,我没有退路……半夏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我愣住,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沉默了好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

这顿饭做到最后,能摆上桌的不过三两道菜,我手上却被油水贱了两个水泡,却有些得不偿失。

一切忙完了,我刚换下衣服,就听门外一阵响动,转过身,洛迟已掀了帘子进来。带着些许寒气。

我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将准备好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道:“你回来的恰好,我今日下厨做了几个菜,这就命人端过来。”

他看着我,微微勾唇:“你做的?那真要好好尝一尝。”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我第一次下厨,味道肯定跟王厨娘比不了的,但是你不能说不好吃,你说了不好吃会打击我,我又是个较真的人,若是倒时候想不开苦练厨艺,还是要你来吃的。”

洛迟眯了眯眼,伸手掐住我的脸,他的手很冰,我有些心疼,不由伸手握住了他。

他笑了笑,道:“你是想叫我夸你?”

我点头:“女孩子做这些事情,就是希望她的夫君能够夸一夸她的。”

他愣了:“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

他反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到桌前,盯着已经被丫鬟布好的菜,认真道:“你什么都很好,不用夸也很好。”

我脸有些发烫,咳了一声,将先前做好的鸡汤面,放到洛迟跟前:“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长寿面,王厨娘说面要一根要越长越好,我做的不好看,但是很长,这样你就能长命百岁了。”

他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面,淡淡道:“今日是我生辰,我却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过生辰。”

我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那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生辰,你的长寿面都由我来煮。”

他看着我笑笑,没说话,低头将那碗面吃的精光。

这样的承诺,这样的话,恐怕只有当时的我才能说出来。只是,哪里还有那么多当时。



岁月聘驰,晃眼间,我入将军府已经两年了,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可幸福就是如履薄冰,早晚有一脚踏空的时候,当朝的皇帝整日里沉迷酒色,许久未早朝,早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洛迟整日都忙的不是自己,有时候他会好几日都不回府。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少的可怜。

我嫁给洛迟这么久,他一直不愿要个孩子,我开始只当他怜惜我年纪小,但是后来,当他把苏姚带到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久,我始终没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牵着那女子的手,站在我的面前,我手里还端着给他熬的莲子羹。

他垂眸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苏姚,她有了身孕,是我的。”

我不明白,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一个怎么样的反应。那女子却上前一步,朝我行了一个礼,大大方方的喊了我一声姐姐。

我没理她,抬头望向洛迟:“你说……她是谁?”

他沉默半响,眼眸中有我看不透的东西,他说:“半夏,是我负了你。”

心里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撞了一下,我有些撑不住,手中的莲子羹顺着衣袖哗啦倒下,他伸手扶住我,一双手依旧冰凉。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那女子疑惑的双眸,不由伸手推开了他,蹲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我伸手扶住额头,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道:“你说负了我,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心里有了别人。”

我怔住,觉得心口冰凉,却终究没丢了仪态,挥了挥衣袖,道:“我现在有些糊涂,想自己理一理,你先去休息吧。”

他顿了顿,淡淡道:“这样也好。”

话罢,他已牵着那人转身离开,脚步渐远,我呆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瓷,忽然有些想哭。

那天,我在房里坐了一夜,丫鬟说洛迟与苏姚在一起。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来,洛迟已经先行替我解决了,他给了我一封休书。

我有些狼狈,看着那纸上的字迹,苦笑道:“我以为你心里已经有我了,我以为会是一辈子的……”说道一半,我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样,像冬日的寒冰,冷的彻骨。

我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问出了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洛迟,这两年来,你是不是从没开心过?娶了我,你后悔了对不对?”

他没回答我,而是将之前我送给他的绣帕递给我:“半夏,回叶府吧。”

我偏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眼泪却已大滴大滴的落下:“洛迟,我究竟哪里不好?”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与他一同沉默着,很久,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道:“以前每次都是我主动,这次,你能抱我一下吗?”

他脸色漠然的将我的手推开,道:“我差人来帮你收拾行李。”

我们的最后,他连抱我一下都不愿意。



当年我嫁给洛迟的时候,是被热热闹闹的迎进了门,最后离开,身边除了一直伺候我的丫鬟,再没有别人来。洛迟他也没来。

除了那封休书和一些衣服,我什么都没拿,洛迟给了我一张银票,我没有收。曾经自以为是的感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我想,好梦易醒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做了这么久的美梦,早就该醒了。

只是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洛迟,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叶府是不能回的,无论怎样我始终不想让两个哥哥看见我如今的这幅模样。

最终,我考虑良久,决定离开江北。

谁知,一场大雨,却让我没能走成,渡口涨了潮,所有的船队都停了,我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嘈杂的渡口,竟有些迷茫。滂沱的雨雾中,我转过身,远远的看见渡头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模样像极了洛迟,只是隔得太远,我看不大清楚,等我想靠近一点,那人已混进人群中,找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终究没敢追上去。

雨下的更大了,我在路上兜兜转转,最后在城西找了一家小客栈歇了下来。

是夜,我躺在客栈里散着霉味的床上,全无睡意。

我体质差,一年到头手脚都是冰凉的,嫁给洛迟后,我总怕冰到他,晚上睡觉时喜欢蜷缩在一侧,离他远远的,但每次半夜醒来时,我却总是在他怀里,被他握着手。

那么多个日夜,他体温早就成了我的习惯。如今看来,这个习惯却是真真不好极了。

大雨一连下了四天,江北渡口短期内是不会有船出行,我左右想了想,退了房,拜托客栈的老板娘帮我在城郊找了一所四合院,租了下来。

我想,既然注定我离不开江北,那便留下好了。一个人生活那么难,在熟悉的地方总好过一个陌生环境要来的容易一些。

虽然当时我心里真正的理由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洛迟后悔了,我在江北,他找我的时候也会更方便一些。

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没出息。

我一个人住在城郊,每日学着洗衣做饭,到了晚上,便折一盏荷花灯放在门前,灯与等同音,我只想提醒我自己,我心底始终有个要等的人。

日子久了,门前的荷花灯多的排不下了,我也已经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了。

晚秋之后,我身体不好,基本上就不再出门了,整日窝在房里学做冬衣,我没学过女红,基本做一件毁一件,家里能剪的布基本已经被我剪光了,最后那件冬衣只剩下一个领口,我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我装衣服的包袱里似乎还有两块素缎。结果,素缎没找到,却从包袱里掉出了一个荷包。

我愣了一下,随后便认出那是洛迟的。良久,我将它捡起,缓缓打开。

一枚碧色玉佩映入眼帘。我怔住,那一刻心头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这玉佩是洛迟母亲的遗物,我与他成亲之时他说过,若有一日,他喜欢上我,那么这块玉就会到我手里。

如今……一封休书,一枚玉佩……我却乱了。

就在那个时候,急促的蹄声突然刺破了我的思维,由远而近,我回过神,将玉佩放回包袱里,起身朝屋外走去,推开门,一群穿着黑衣的陌生人,已将整个院子围得严实。

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不由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人群中走出一个红衣白面的男子,打量了我一通,自顾自冷笑道:“想来你就是洛将军的夫人了?”

我愣了一下,咬唇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洛将军。”

那红衣男子缓步上前,皱着眉又仔细的看了我一同,道:“是不是可不归你说了算。洛夫人若不愿承认,那就随在下走一趟,等着洛将军来认吧。”

之后,我便被红衣男敲昏了,等再醒来,已是三天后了,而我,却身在皇都的王宫了。

我只是想不到,抓我来的却是当朝的君主赵柯!

而更令我没有料到,他抓我来的目的竟是为了要挟洛迟,赵柯昏庸暴虐,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早已激起民愤,我当初想过洛迟有一日是会起兵的,只是却想到这一日竟来的这么早。

我被下令关在水牢,顾名思义,水牢里全是水,洛迟每攻下一座城池,我便要受一受刑。

从针刑到鞭挞,轮番受遍,再被丢进水池,夜里我痛到睡不着,甚至能感觉到池子里有水蛇游动,我胆子一向很大,可是在这里面,我却害怕的发抖。

只是赵柯愚钝,即便是他将我折磨死,洛迟也不会收手。我一共受过八次刑,算一算,照如今这样三天挨一次,洛迟很快就会攻到皇都脚下。

我这一算却算的极准,十月初六,水牢外一片嘈杂,次日,天未亮,赵柯亲自来了水牢,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比先前憔悴了不少,我想,洛迟的大军怕是到了,气数将尽,他大抵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被他拽到城楼,城下数十万大军压境,我一眼便找到了洛迟,他坐在马上,威风凛凛,这却是我被休后五个月,第一次见他。

我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原本想过更好的相遇,如今一切都始料未及,我成了他的负累。

赵柯的长剑死死的抵着我的喉咙,他已没了君王的气度,嘶声吼道:“洛迟狗贼,如今敢再攻一步,我便要你夫人与寡人一同殉国。”

晨风卷起城墙上的战旗,城下洛迟在马背上纹丝不动。我垂下眼眸,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片。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莫不说洛迟愿不愿意为了我放弃攻城,就是这几十万大军也不会同意为一个女人退兵。

我回头看了一眼赵柯,讥笑道:“你这次赌输了。”

“闭嘴!”赵柯的剑在我脖子上抹出一道血痕。他瞪着我,却又不敢真的杀了我。我这个筹码,即便不值什么,他也不能舍掉。

洛迟抬头看向我,隔得远,我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他抬起手,他身边的士兵递给他一把长弓,我勾了勾唇,下一刻,羽箭已没入我的胸前,我低下头,望向他,只听见他说:“屠城。”

我闭上眼,浅浅笑开,耳畔有风刮过,我忽然想起我嫁给他的那天,无风,无雪,与这天一般,是个好天。

十月初七,我死在洛迟的箭下,那一日,靖国国破。



这段劫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洛迟从城楼上将我的尸首抱下来,他内袖中缠着两朵凋零的木樨,淡淡的香。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我回神,垂眸去看,院落中的洛迟已醉倒了,神志不清的嘴里还念着我的名字。

但这个世上已经没那个叫叶半夏的女子了。有的不过是一个无法轮回的游魂。窗外吹进一阵寒风,夹着白色的雪花。

我愣了一瞬,望向院中的洛迟。我只是抹游魂,此时却不晓得应该怎么做,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淡淡的望向他。

有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他皱了皱眉,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涣散,这一瞬,我似乎以为他看见我了,他说:“半夏,我去四合院把你折的荷花灯都带回来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又听他道:“你看到玉佩了吗?其实苏姚是假的,休书也是假的,可是……”他伸出手像是要拉我,却握了个空,有些语无伦次“三十万大军和黎明百姓在我手里,我没有退路……半夏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我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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