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女侍郎:侯爷小心有鬼 - xp1024.com
《探案女侍郎:侯爷小心有鬼》


正文 第一章 钦天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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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城门刺杀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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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城门刺杀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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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城门刺杀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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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城门刺杀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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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城门刺杀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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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城门刺杀案(六)

宴会虽办的仓促,但该有的阵仗可一点没少。更何况那天唐景若递来的折子和虎符又戳到了唐绍愧疚的心。

于是这场洗尘宴格外的盛大。

披红挂彩,灯火通明,丝竹雅乐之声不绝于耳。在宫门外都能听见里面的热闹。

唐景若到的时候并不算早,百官们已经到齐,见今日的主人翁来了,一股脑的围上来寒暄。

“十年未见,小侯爷如今真是仪表堂堂啊!”

“小侯爷回到皇城可还适应?”

还没开宴就已经喝醉的关阁老端着酒杯迷迷糊糊的被众人挤到了唐景若面前,醉醺醺的感叹道:

“这眉眼风姿同他父亲真是像啊!”

话音未落,就被身边的于阁老捂着嘴拖走了。

唐景若瞧着这一圈乌泱乌泱的人就觉得脑袋疼,只能冷着脸随口应付着。

大臣们有心想同他多交谈几句,打好关系,但说不上两句话,就吓退了。

“宋大人来了!”

“宋大人好!”

“宋大人可病愈了?”

才踏进殿门的宋翼遥立刻被一群大臣包围了起来。比起那位冷若冰霜快把他们冻死的小侯爷,还是爱说笑的宋大人可爱!

平日里便相熟的同僚们过来说两句话插科打诨也就算了,可钱尚书,张阁老,这些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倨傲的大臣们,竟然也过来主动同他交谈,今天这是怎么了?

宋翼遥诧异之余瞅准目的地,先同那些大臣都打过招呼,又一路同人寒暄,步伐虽快,但不慌不乱,躲过五六个邀约同坐的,最后成功的落座在唐景若身旁。

终于到了,宋翼遥歇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唐景若顺手倒了杯茶给他。

“多谢!”

“这什么情况?”

“宋大人什么时候跟铭远侯成朋友了?”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前些天是宋大人去迎接铭远侯回来的,当时又出了事,患难与共,感情总会好些!”

号称朝廷百事通的粱御史一脸知道内情的样子笑道。

说的都是什么鬼?听力极佳的唐景若嘴角抽了抽。

宋翼遥却没关注那些有的没的,她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卷布,放在膝盖上一字排开,竟是一根根细长的银针。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几百根。随手抽了十几根出来,捅了捅唐景若。

唐景若低头,诧异的看着被塞进手里的银针。

“今日是我们做的局,但也要以防万一。而且,谁也猜不准他们这次会用什么方法。我觉得下毒的可能最大。你处处小心些。”

宋翼遥解释道。

又不是针灸,又不是杀手,谁会随身带这么多银针啊!唐景若觉得这场面既壮观又好笑:“你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以为自己面子多大啊,宋翼遥白他一眼,说道:

“这是我随身常备的。陛下特许,为了我这条小命,我离了什么东西都不能离了它!”

唐景若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侍卫都对他这卷银针熟视无睹。心知此话不假。

“你是我见过最惜命的人。”

“人活一世多不容易,”那么多鬼连超度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呢。

宋翼遥用银针挨个在菜碟里试一遍,连酒壶酒杯都未放过。未看见唐景若僵住的身形。

“小侯爷,下官敬你一杯酒!以后还要承蒙您关照啊! ”

听见声音,宋翼遥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

沉墨也罕见的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挡在宋翼遥身前。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身边的唐景若。

他本来不愿搭理这些大臣,却突然对这人产生了好奇。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宋翼遥如此,肯定不简单!

他笑着接下酒,不动声色的用银针试过后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始打量年前的人。这一打量,才发现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人身形修长,容貌俊美,气质温雅,正是宋翼遥的同期,殿试最后一名,沈太傅的孙子,沈越诚。

沈越诚本就是冲着宋翼遥来的,怎能让他躲过去。

“宋大人,好久不见,病可好了?”

宋翼遥只好讪笑着抬头。

“沈大人,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宋大人怎么跟小侯爷在一起?莫非你们两个是旧相识?”

沈越诚看着眼前属鸵鸟的人儿,轻笑了一声,一双凤眸流转之间,皆是让人看不懂的热烈情愫。

宋翼遥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压低音量,回答道:

“我跟小侯爷是好邻居,有些事要商讨,就顺便坐这了。”

一个钦天监的监正,一个是刚回皇城的大将军,能有什么事。

自己在府中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伤,他倒好,李瑾走了又来了一个小侯爷。

沈越诚心中不满,自顾自的饮了手中的那杯酒,神情恳切:“我已经说服母亲了,翼遥你等等我好不好?”

等什么?唐景若奇怪的打量着两人。

等什么等!宋翼遥揉着头疼的额角,微怒道:“沈大人我早就同你说清楚了!我当初救你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别说是个人,就是个猫猫狗狗我见了也是会救的!我对你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说起来这段孽缘只是因为宋翼遥瞧见他被只替死鬼纠缠上了,日渐憔悴,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搭了几次话,找到那只替死鬼顺带超度了而已。

结果沈越诚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以为他对他有意,还直接缠上了他。

“我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才,我是真心的,你当初对我那么好,我不信你心里没我。”

他凑到宋翼遥耳边,声音压的极低。

但唐景若还是一句一字的全部听清楚了。震惊的同时心中猜测四起,原来他们两人竟是这种关系,大周民风开放,军中也有相识相知相爱的士兵。他并不歧视。喜欢什么人是自己的事,旁人凭什么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只不过,一想到宋翼遥可能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他心里怎么就觉得不大舒服呢。

他的手动了动,想要把两人分开,可抬起来之后,最终还是放在了桌子上。

宋翼遥面无表情的推开了沈越诚。心中早就同山崩海啸一样了。她当初是真的把沈越诚当兄弟,毕竟自己一直扮作男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沈越诚会喜欢上一个男子。还对家人说了这件事。

她不讨厌这些,甚至还觉得很勇敢,但她是个女子啊!

沈越诚早就摸清了宋翼遥的性格,被一把推开,也不狼狈。就那样盯着宋翼遥,眸中流露出了受伤的神色。

宋翼遥看也不看他,心里快气炸了。

礼部尚书端着酒来找唐景若,正巧碰见这一幕,虽觉得奇怪,不过还是忙不迭的上前解围。

“沈贤侄!你怎么在这!你父亲在找你呢!快回去啊!”

沈越诚没有挣扎,顺从的被推走了。

唐景若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见宋翼遥推开沈越诚的时候心头的郁气全都散了。他声音刻意的压低,怕被旁人听见,又想装作若无其事:“你不喜欢他?”

“当然不喜欢。”宋翼遥饮了口酒,瞧他一眼,不明白他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她站起身道:“殿里太热了,我出去吹吹风。”

唐景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兄,你出身世家,文采卓然,想同谁做知己朋友不行?为何非要,”

沈越诚没有回答,只静静的盯着问他问题的这个人。眼神的冷意直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周围几个早就听到了那小官抛出的问题,不约而同的围了过来,做贼心虚的极小声讨论道。

“宋大人长的好啊!能同长的这么好的人成知己好友,赏心悦目啊!”

“长的好有什么用,又不是女子,太惹眼了!”

“宋大人的家世也不错,说到底也是宋国公的外孙!”

“那也只是个外戚,再说了,从小养在宋国公府,末了还随了母姓,十有八九父亲那边没什么背景!”

沈越诚脸上带着愠怒,几人讨论无果,正想问问正主,瞧见他的脸色一个个灰溜溜的散了。

温甫堂重新回到唐景若面前,笑着端起酒杯,道:

“小侯爷,那天是下官的疏忽,才让那刺客有机可乘,下官在这给您赔罪了!还望您能饮了这杯酒,既往不咎!”

这是大周赔罪的习俗,无论同别人有什么矛盾摩擦,或是深仇大恨,只要肯饮了对方递来的酒,便是不再放在心上的意思。

“谁也没想到会有刺客,你无需介怀。”

唐景若接过酒,拇指同食指间寒光一闪,一根细长的银针放入杯中。

竟然怀疑他的酒有毒,礼部尚书又气又觉得脸上挂不住,讪讪的问道:“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唐景若轻轻转着手中那根针,倒像是在玩,道:

“以防万一。毕竟最近那刺客还没落网。”

“您放心,这酒下官刚刚喝了不少了,这不是,一点事都没”

随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出的银针慢慢变黑,温甫堂的话戛然而止。

这刺客不是要杀铭远侯,是要杀他吧!

本来微醺的他被吓的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大半,咣当一声,双膝跪在唐景若面前。

这一跪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唐景若眸色深沉微微动怒,饶是再好脾气的人,被三番两次的刺杀暗害都要生气,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宋翼遥本来回来的巧妙,擦了擦额头的汗,正好没有错过这一出。

“景若,怎么回事啊?”

唐绍微眯着双眼,问道。

“回陛下,刚刚礼部尚书大人敬小侯爷的这杯酒有毒。”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五皇子替他回答道,顺带扇风起火。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侍卫马上包围了整座大殿,决不放过一个可疑人员。

“温甫堂!你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绍龙颜大怒,瞧着跪地瑟瑟发抖的温甫堂火气更上三分。

“皇上臣冤枉啊!”

温甫堂被吓掉了半条命,只会喊冤。

“这杯酒都经了谁的手!”

看着他不成器的样子,三皇子的头都快被气炸了,只能高声提醒道。

“这酒,这酒是臣自己倒的,这毒微臣实在是不知怎么回事啊!我一直喝的都是这里的酒啊!”

温甫堂欲哭无泪,偏偏这杯酒就是他自己倒的,一路上他举着酒杯,未经他人之手。想到自己喝的酒可能也有毒,温甫堂大惊失色,觉得喉咙发紧,呼吸困难,说话间就要倒地。

正文 第八章 城门刺杀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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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城门刺杀案(八)

在一片沉默中,唐绍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缓缓道:

“黎相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朕相信他。所以让你们去查啊!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你们查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李相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跪地道:

“陛下,当年证据确凿,黎相他也是畏罪自杀。实在是”

“证据都是假的!”

唐景若如同鬼魅一般闪身到李相面前。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握住了他的脖颈。手下用劲。这件事就像是唐景若的逆鳞,碰着了,便忍不住发疯。

李相瞪大了眼,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好的一场宴会变成了一场闹剧,百官回去的时候都不由感慨,这叫做什么事啊!

可对唐景若,一个二个,都是敢怒不敢言。

唐绍看着留下来的唐景若,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许谦,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很像。也正因为像,唐景若才成了他寄托的愧疚。

可能因为年纪大了,他越来越容易开始怀念,看着唐景若,总会想起了那段日子,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曾经他们三个人,是皇城中人尽皆知的知己好友。同地位无关,同身份无关。他们是真的志趣相投。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从那件事开始,什么都变了。

“景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在你父亲战场浴血奋战的时侯没有在朝堂之中护好他,让他腹背受敌。”

唐景若眼眸微闪,那些事,过去了那么多年,他早已经释怀了。

“父亲知道陛下当年的无奈,这盛世已如父亲所愿,陛下无需介怀。”

唐绍双眼通红,听见唐景若的话之后,苦笑一声:

“当初我答应过他们,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要让大周土地再无战火。要让我治下的年号,担得起盛世之称,载入史册!”

我做到了,可是他们却被我弄丢了。

其实说到底,这就是唐绍的一块鲜为人知的心病。十五年前,他的好兄弟,铭远侯许谦,当年的铭远大将军,平定了四国之乱,立下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死在了朝廷手里。

以一个莫须有的可笑罪名。

那时唐绍只不过是个最不受宠的皇子,被派到了最偏远的地方调查民情执行政务,或许是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他已经忘了那个支开他的借口。

总之,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许谦是死在皇权猜忌中的。南征北战之后的百万雄师,谁会不忌惮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利器多得这个下场。

于是当初的皇帝,亲手折断了手中的利剑。

这件事或许奠定了唐绍争皇位的决心,或许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借口。

总之他成功了,四年后,年迈的先帝病床之上苟延残喘。他一人侍奉在前,顺理成章的登上帝位,第一件事就是为铭远侯翻案。

然后寻回了被丞相偷偷领回去藏起来的许景若,赐国姓,还爵位,求的不过是九泉之下,一个心安。

对了,那时的丞相,还姓黎,黎民百姓的黎。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宋翼遥躺在浴桶之中,昏沉欲睡。

“咚咚”

宋翼遥被敲门声惊醒,猛的坐起。

水已经有些凉了。

她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披上披风,推开了门。

门外,唐景若已经等了很久,就穿着身单薄的白衣,立在院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翼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

“小侯爷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穿那么厚的衣服,头发还不是在滴水,唐景若回过神勉强从他白皙的脸庞上移开视线:

“今天晚上的事,你是如何办到的?”

那个云姑娘分明进殿时就是死人一个。面色青白,身体僵硬。哭时连眼泪都落不下来。而且哪有人被捅了一刀之后,不过两息便丧命的。

宋翼遥轻笑一声,反正唐景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她便也没想着隐瞒。

“小侯爷不是知道我能看到什么么。我只是出去就遇见了她的魂魄,所以帮了她一把。使了个障眼法。让她能够亲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既能见鬼,可有轮回?”

月光下,唐景若问出来思量许久的话。

这问题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宋翼遥还是微微颔首回答:

“可超度便有轮回。”

唐景若又问:

“会算命么?”

宋翼遥眨了眨眼忍住哈欠,问道:“算什么?”

“生死。”

小侯爷心里有什么牵挂的人?宋翼遥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不过面上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情,把自己那位师父平日骗人的样子模仿了个十成十。

“可。不过测生死这种事,需要付出代价。”

黎相的事,除了你们两个一起,朕想不到有谁可以查明真相了。唐景若想起了唐绍的话。眼前的人莫名也变得顺眼了。

“那我以后便跟着你了。”

等等,什么?这算代价?宋翼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回到了床上,一夜难眠。

直到第二天,她才明白那位随性而为的铭远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爱卿此次破案立下大功。赏黄金百两,赐宅一栋,刑部左侍郎的空缺,由宋爱卿补上吧。

景若这些年落了不少旧伤,也该好好修养修养了。大将军一职暂交由王汶王副将。至于伤了李相的惩罚,封一品侍卫,在皇城中,就跟着宋爱卿,好好学学礼法。

温爱卿年纪大了,也该好好歇歇了。尚书之位左侍郎顶上,至于剩下那个空缺。升李榜眼。”

朝堂之上,唐绍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人皆哗然却不敢有丝毫异议。唯一一个平日里能说得上话的李相正在府里躺着呢。

这惩罚小么,不算小,大将军的职位都撤了。可是一品侍卫,跟着个二品刑部侍郎,又算什么意思?

而且宋翼遥之前不是不被看重么,为何突然就连升三级。

皇上对铭远侯究竟是什么意思?

温大人算是活该触了霉头,倒是远调的李榜眼李瑾,平白无故的捡了个好差事。

文武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各人心中有各人的思量。

他们早已经把习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就是唐绍打个哈欠或是喷嚏,他们都能脑补出来几万字。

唐绍怎能不知自己的话在群臣一遍遍的揣测中已然变成了玩弄帝王之术,君心难测的典型代表。但只要能护住唐景若,这又算的了什么。

“微臣领旨!”宋翼遥郑重其事的行礼。语气中带着三分无奈,心知她又要结上一账本的仇人了。不过为何偏偏要把小侯爷放自己这?

瞧着突然就被拎出来的宋翼遥,三皇子心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了,为了不让朝廷任何一个党派牵扯其中有所袒护或陷害。

所以干脆选了一个看着无依无靠又确实有本事的状元。不过,皇上就不怕他被人收买么?

还有那个李瑾,行事作风同宋翼遥如出一辙,平日里也亲近的很,若是能收归己用,定是一大助力。

温甫堂这个礼部尚书算是废了,事实证明,有脑子没污点的人比什么都重要,他这次,得好好选才行。

群臣退去之后,唐绍单独留下了宋翼遥。晾了他一会儿,才慢悠悠的放下手中那杯已经凉了的茶。

“宋爱卿,朕知道你心中不解甚多。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微臣这礼法学的也不怎么好,为何要让铭远侯跟着我?”

“因为你够聪明,够有能力,够有胆量。因为你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就是为了辅佐帝星为了天下而来。”

“可这同铭远侯有什么关系?”

“景若他向来不会同别人虚与委蛇,这六年,虽远在边关,但该得罪的还是没少得罪,昨天还敢在百官面前掐李相的脖子。你觉得他回到皇城之后,能安生么?”

宋翼遥挑眉,想起了唐景若捏着李相脖子凶狠的样子笑道:“小侯爷嫉恶如仇。”

倒是敢骂,在他面前这样说他提起来的丞相,真是没亏那身胆。唐绍也不生气,又问道:

“二品刑部左侍郎,你觉得是个好当的差事么?”

宋翼遥摇了摇头,声音中却带着丝轻快:“想必不易。”

“以前有多少人盯着你有多少人暗杀你。”

“眼线五六个?记不清了。”

“你坐这个位置上,不偏向任何一方,就会几倍甚至数十倍的人想要你死。所以让景若跟着你。你教他人情世故。他护着你的安全。朕觉得这个安排还是挺可以的。”

皇上会这么好心?宋翼遥还真是不信。

“陛下您应该还有别的考量。”

“朕当然有朕的考量。不过朕现在不想告诉你。反正这件事对你有利无害。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宋翼遥顺着一想,也是,跟着就跟着呗,有武功这么好的一个侍卫,是她赚到了。

“朕让你当这个左侍郎,是希望能借着你特有的本事,好好的整治整治。你可有这个信心?”

“就是陛下您不说,微臣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唐绍欣慰的瞧着宋翼遥,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他又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道:

“昨天的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当然有,昨天那云姑娘的尸体放哪了,微臣还要再去看看。”

“去问宋统领去。”

唐绍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挥手让他走,知道自己是等不着一个解释了。

“喏!”

宋翼遥行礼告退,顺着青砖大道去宫门处找宋逸去了。

“宋大人!恭贺宋大人升迁。”

刻意等在路上的沈越诚拦住了心情甚好的某人。一身浅青暗竹纹锦袍越发衬的他气质温雅。只是眼下青紫一片,瞧着这两天过得并不是很好。

“多谢。”

沈越诚看着宋翼遥收起了笑,眼底防备的神色如一把刀笔直的刺入自己的心脏。

“我就这么可怕么?你害怕我。”

他拉着宋翼遥躲到了一条小道的拐角。高墙之上树荫几乎遮天蔽日。

宋翼遥挣脱开他的手,面色平静:

“沈大人,我不是怕你。我同你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

沈越诚打断了他的话,暗哑的嗓音中满是晦涩的苦意:

“翼遥,我不信,你若不喜欢我,为何要来招惹我?若不喜欢男子,为何迟迟不肯成亲,你告诉我啊!”

树影动了一下,随即恢复静止,好像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正文 第十章 细作之死(一)

他坚信着自己的判断,想要抓住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一束光。放弃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用一种近乎渴望和哀求的姿态。期盼着,祈求着。

宋翼遥无法回应他太过炙热的感情,也不能坦白,只能避开视线,又寻回了之前的理由:

“我说了在孝期,”

沈越诚眼睛都被气红了,压低语调哀求道:

“你父亲我查到是谁了,江淮陈家的陈书康,他活的好好的!你母亲虽然游历在外,但每个月都有书信寄来,你又是哪来的孝期。不要再找借口了!好不好!翼遥!”

没想到沈越诚竟能查到他父亲是谁,宋翼遥一愣神,干脆直说:

“你也知道我是在找借口,那就该明白我为什么找借口。沈大人,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对我的感情也并不是喜欢。你好好想想。我有什么能让你喜欢的地方。”

“你长的好看,对我好。无论你是笑哭,还是生气,都是我喜欢的样子。是你救了我。从黑暗中把我拉了出来。我喜欢你,同感激无关,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心悦你?”

“沈大人,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喜欢你。”

树荫随着风动了动,像是格外愉快似的。

沈越诚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像只鸵鸟钻进沙子里一般,想给这一切找个理由。

“那你喜欢的是李瑾?李瑾他除了学问好点,家世样貌哪点能比得过我?因为他又要回来了,所以你动摇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李瑾身上了,宋翼遥皱眉,明显不高兴了:

“李瑾是我的学生,请你对他放尊重些!”

“若不是因为李瑾,还能因为谁?”

已经不太清醒的沈越诚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铭远侯,一定是他,最近同宋翼遥走那么近的只有铭远侯!

又冒出来一个李瑾?现在民风已经开放到如此地步了么?沈大人脸皮真厚,唉,自古以来就是求而不得,最苦!

坐在高高树枝上的唐景若看戏看的很开心。边看心里还忍不住幸灾乐祸的下评语。

直到,说着话沈越诚突然抓住了宋翼遥的手。

宋翼遥挣扎着甩不开,秋水似的眼眸中闪着不悦,正要动手时,一道冷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沈大人,我看宋大人对你无意,还望你不要纠缠的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两个人。

唐景若干脆跳下树,白色的衣袍迎风翻迭,高高束起的墨发也随风飞舞,一道身影落在宋翼遥面前,尽管只是个背影,却让她不自觉的看呆了。

记忆里,好像总有个小小的身影就像这样,从天而降,挺身而出。

那个他,是谁呢?

瞧见这一幕,沈越诚心中更是起了不知名的暗火。更坚信自己猜测对了。

“小侯爷怕是管不着!”

唐景若绷着脸,正正经经的回答:

“我是宋大人的侍卫,自然管得着。”

“宋翼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沈越诚指着唐景若,不肯放弃的逼问。同时也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唐景若听的眉头一跳,宋翼遥不会真的喜欢自己吧?想想也是,自己这么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肯定是个人都喜欢。

那自己以后还是得理他远点。要不什么时候找他说清楚?自己肯定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在唐景若胡思乱想的时候,宋翼遥深吸一口气,郑重又郑重的说道:

“沈大人,我真的是只拿你当朋友。我真的不喜欢你,这件事同任何人都无关。我不喜欢李瑾,也不喜欢小侯爷。我不愿娶妻不是因为我喜欢男子所以找守孝做借口。而是因为我还不想娶妻。”

所以呢?到底喜不喜欢我。唐景若差点问出来。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好笑。

他同宋翼遥都是男子,难道不应该是做朋友么?都怪沈越诚,自己的想法都差点被他的带歪了。

(某位听墙角听的好不愧疚的小侯爷心安理得的怨上了被听墙角的人。

沈越诚:我吐你一脸血你信不信?)

宋翼遥这段话说的真诚,沈越诚听的也认真。一片沉默中,沈越诚终于肯从他的沙漠中抬起头。

原来从头到尾,真的都是自己想多了么。沈越诚苦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是我想多了。宋大人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宋翼遥颔首,目送他离开。然后冲着在一旁充当透明人的唐景若问道:

“小侯爷怎么在这儿?”

话虽是对着他说的,眼睛却是瞟了一下上方茂盛到可以挡住整条小路的树荫。

“在等宋统领。”

唐景若简洁明了的回答了她的问题。满脸的理所当然,丝毫不打算解释一下。

“小侯爷,我们去喝酒吧!”下了值守的宋逸高高兴兴的赶过来,冲着树上大叫。

“我在这。”

“表哥,好巧啊!”

巧什么巧!前面才是出宫门必经之路好不好,这条小路只通向他们值守的房间和城墙!

还有唐景若竟然没在树上呆着。难不成是瞧见翼遥下来打招呼的?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熟,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宋逸嘴角僵了僵,终于保持住了微笑转身:

“表弟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找你的。”

宋翼遥再次截胡了宋逸想要喝酒的愿望。

“你找我干什么?”宋逸垂死挣扎着。该努力还是要努力的,万一有奇迹呢。

宋翼遥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我要看看昨天那具从湖里捞上来的尸体。小侯爷既然也在,就一同去吧。”

什么都不知道的唐景若颔首默认。反正现在他算是宋翼遥的侍卫。让他去就去呗。

“这大早上的你就为了这个?让别人带你去不行么?再说了,案子不是结了么?萧兆和思雪阁的人都被抓了。为何还非要去看她一个刺客的尸首。”

宋逸苦着张脸问道。他才刚刚结束连夜的值守,还没休息呢,就要被自家表弟拉着去看一具尸首。是亲表弟么?更何况那尸首还那么的,不同寻常。他不想接下来的半个月都做噩梦啊!

“表面上能查到的是都抓了,可还是有一个人跑了啊,你能确保万无一失?快带我去!”

翼遥伸手去推宋逸,试图让他行动起来。

宋逸躲开翼遥的手,飞快闪身到唐景若背后,道:

“那你就让别人带你去呗!再说了,我已经看过了,你想查什么问我就好了,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亲眼去看?你不害怕啦?”

让开让开,宋翼遥冲着唐景若使劲的使眼色。

唐景若默默的挪开位置,选择了背叛。

突然暴露的宋逸瞧了瞧他,再次躲在他背后。

唐景若再挪,宋逸再躲。

“害怕,不过我更怕夜长梦多,所以才拉着你一起去啊!”

宋翼遥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宋逸的胳膊。

“现在是白天!”宋逸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为了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和坚持。

“一个道理。”

好奇的唐景若完美补刀。

本来对上宋翼遥就只有输的份,现在又加上一个小侯爷,宋逸心中长叹了一声天要亡我!

眼看着今天是必须再去瞧一眼那尸首了,他撂下狠话握紧佩刀带路。

“得嘞,今天我就豁出去陪你们两个了!一会儿谁要是敢吐给小爷我等着!”

唐景若可是在战场上厮杀了多少年的人,怎么会怕。

宋翼遥也不甘示弱,没见过死的还没见过活的,没见过尸体还没见过鬼?有什么好怕的!

一刻钟后,三个人趴在墙根处一个比一个吐的厉害。

“宋逸你没说过尸首被啃了!”

趁着喘息的功夫,宋翼遥怒视着宋逸,她今天早上什么东西都没吃,如今吐的胃里一直反酸水。快要难受死了。

“我总不能在皇上面前说这种细节吧!而且昨天晚上你没看见?”

明明已经看过一次的宋逸还是没忍住吐的死去活来。

宋翼遥难得的被话噎住,梗了一下一下,低声道:

“我那时候不是,没敢看么。”

所以闭着眼睛说了几句话,直接就用了障眼法。

三人回到禁卫军值守的房间中坐下。

唐景若强打着精神问道:

“从她投湖到被捞上来,最多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尸首为什么会,会被啃食成这样?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宋逸趴在桌子上,无力的说道:

“她掉下去的那一片水域放的是南田进贡的虎鱼,色彩斑斓,食肉,凶狠爱斗。被啃了也不奇怪。不过确实奇怪。”

宋翼遥想起了她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尸首从脖子到脚踝,右侧全部被啃食,但你们注意到最严重的地方是哪没?”

唐景若回想了一下,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小人,比划道:

“右侧肩颈处,还有小腹,两处剑伤她是先被人杀了,又抛进湖的。”

宋逸这下是彻底不明白了,

“杀人哪有从肩颈处下手的?也太奇怪了吧!”

“她锁骨处有蚂蚁大的一点青印,一定是什么图腾刺青!为了毁了这个刺青,所以才会把她扔到那片水域里。这也说明,凶手”

宋翼遥同唐景若对视一眼,想到了一个地方。

“血淋淋的你竟然能看清?”

宋逸惊讶的看着宋翼遥,仿佛刷新了世界观。

“我不看的仔细点不就白恶心了么!”

现在重要的是这个么?宋翼遥端起桌面上的紫砂壶,倒出一杯茶。

“萧兆昨天晚上从未离开,但是还是有人去杀云姑娘了,他是怎么传递消息,又能在云姑娘出去之后立刻跟上或者接头呢?所以凶手十有八九,是宫内的人,昨天还很有可能,就在殿里。”

“我这就去排查宫里的人!”宋逸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立刻站了起来。

“不急,你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昨天晚上死了又活的那一出,肯定已经吓到他了。所以他说不定就要去再看一眼。

总之,我先去找找线索。你还是好好歇会儿吧,我找到线索,就得你去抓人了。”

宋翼遥知道他昨夜值守了半晚,不再折腾他了,拉着他坐下。

“我也去。”

唐景若拿起佩剑。

“呦,这就开始走马上任了?”宋逸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开玩笑。

“好好歇你的吧。”

唐景若扭头瞪他一眼。

宋逸委屈巴巴的控诉。

“小侯爷你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小侯爷了!你竟然这样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砰的一声,关上门,听不到宋逸的唠叨,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宋翼遥深吸一口气,同唐景若往湖边去了。

正文 第十一章 细作之死(二)

“宋大人,小侯爷。”

湖边的小太监见了两人,连忙躲在一旁让行。

宋翼遥本来走了过去,又走回来,打量着头要低到地上去的小太监。

“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宋大人的话,奴才是舒嫔娘娘宫里的。”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的回答道。

“本官瞧着你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宋翼遥好奇的打量着他。

怎么可能?小太监头抬起了一瞬,流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神情,随即意识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恢复了。

“奴才小福子,平日在宫里就负责跑腿,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见奴才眼熟也很正常。”

宋翼遥本就只是诈一下他,见他如此反应,心中更怀疑了。他貌似无意的笑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大中午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奴才就是去取趟东西,所以才路过此处。”

宋翼遥面朝湖边,不再看他。

“路过啊,好。我和小侯爷有些事,你退下吧。”

“喏。”小福子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

待他走远,宋翼遥点点头,右手抬起,凭空举着,像是放在谁的肩膀上一样。说道:“记住他的气息了吧,追上去跟着他。看看他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喏。”

倒霉的小宫女鬼怕死的连声称是。抹了把血泪给自己壮胆就跟了上去。

一处偏僻的宫殿内,小福子卑微的匍匐在地上,祈求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回去,我不甘心。你确定那里没有一丝血迹?”

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坐在软塌上绞着手帕,身体前倾,问道。

小福子硬着头皮回答道:

“奴才仔仔细细的瞧了,没有。湖内也没有异常。”

月昭仪一颗心砰砰砰的跳着,越来越慌张。

“我昨晚分明亲手杀了她,还把她推进了湖里。怎么可能!”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其他人都被抓了,您身份尊贵,不能同那些人比!”

小福子苦苦相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尊贵又能尊贵到哪里去。我若是真的身份尊贵,他若是真的在乎我,又怎么会让我同这些人一样来做细作!小福子你不懂,这是我唯一的出路。罢了,你小心一点,退下吧。”

月昭仪谈及伤心处,情绪激动,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无力的摊靠在了软塌上。

她望着窗外一直沉默着,直到瞧见一闪而过的飞鸟,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和伤心。随即狠狠的关上了窗户。

虽到了上午,湖边还是有一丝凉意。花草假山,亭子台阶,三三两两的鬼避开阳光躲在阴凉处歇息玩闹,果然这种地方鬼最多啊!

宋翼遥心中感叹着,喊了一个小太监鬼,让他把这的鬼都喊到了一个地方。

“昨天晚上,这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有谁瞧见了?”

外面还是艳阳天,亭子里都快跟冬天一样了。唐景若不敢去想有多少鬼,看着宋翼遥就站在入口的地方对着空荡荡的亭子询问,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差点忘了你瞧不见,”

宋翼遥见他往后退,又起了逗他的心思,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作势要塞进他的手心。

唐景若沉默不语,拳头紧握,表示不想接那张符并且并不想看见。

只不过,一切执着在宋翼遥面前,都是泡沫。

一息之后,满亭子形象各异,造型新奇,鲜血淋漓,脑肠满地的鬼物纷纷用自己觉得最友好的方式冲他打招呼。唐景若勉强忍住了想吐的欲望。手握上了剑柄。

“行了,都给我正常点!不许吓人!好好想想,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宋翼遥忙拍下他想要持刀的手,冲着鬼怪们怒斥道,顿时,满亭子鬼恢复正常,哪还有刚刚那副血腥又恐怖的样子。

“奴家瞧见了!”额头带着血迹穿着前朝衣服的女鬼飘到宋翼遥面前,妩媚的冲他抛了个媚眼。接着说道:

“大人,我瞧见了一些事,你陪我一晚,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唐景若眼神一凛,利剑出鞘,剑刃离女鬼脖子处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不让她再靠近宋翼遥。但煞气已经逼近到了那女鬼身上。

“说不说?”

“我说我说!我看见他们捞尸体了。还看到你了。”

这冲天的煞气真吓人,女鬼僵在那里不能动弹,努力压制住煞气后立马跑开八丈远,没骨气的坦白。

瞧瞧这一个二个被吓到的样子,有个侍卫还挺管用的,宋翼遥美滋滋的重复了一遍:

“我问的是昨天杀人的时候谁瞧见了?”

“我也瞧见你了!还瞧见了个穿皇袍的!”

一个孩子晃着大脑袋坐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笑嘻嘻的说道。瞧样子,还是个皇子。只是衣着古旧,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皇子了。

他虽然看着小,但魂体厚实凝重,明显是这群鬼的头头。

“对,昨天陛下还从这过了,唉,一晃多年,陛下竟然老成那样了。再也没有当初那么风流倜傥了。”

见他发话了,余下的鬼们挤眉弄眼纷纷感叹。话题立马变歪就连没有见过皇帝的鬼也装模作样的感慨几句。

他们根本没法同人交流,好不容易撞见一个,可不得顺着老大的意思,先玩个开心。

宋翼遥笑着环视众鬼,他们简直把自己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真是够幼稚的。

她笑的和睦,但就是瞧着让人胆战心惊。一只鬼两只鬼都有些撑不住,不敢同她对视。尤其是那个皇子鬼已经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问的是昨天晚上杀人的时候,杀人的时候,杀人的时候!谁瞧见凶手了!我告诉你们我能看见你们就能打你们,你们不会想知道我有多残暴的!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行不行!”

说到最后,为了增添气势,她猛的一拍石桌,然后把手藏到了背后。石桌安然无恙,她手疼。

唐景若配合的再次拔剑,总算唬住了众鬼。

“是个穿太监衣服的人!”

“像你这么高!”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杀人的时候特别凶狠。”

几个真瞧见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坦白。

“是个女子!”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扯了扯宋翼遥的衣角。

没等宋翼遥说什么,刚刚那些鬼就开始反驳她了。

“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分明就是个太监!”

“就是就是,那武功,那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捅一个血窟窿!吓死鬼了!”

“我捡到了这个!”

小女孩摊开青紫红肿的手心,半颗被镶嵌起来的东珠静静的躺在那里,泛着光泽。

宋翼遥笑着接过那颗东珠认真的道谢:

“谢谢你。你想去投胎么?”

“可以么?”小女孩怯生生的目光中明显有期待。

宋翼遥瞧出来了她并没有执念,就如同这一大堆鬼,真正有执念的三三两两。其余的却都是被困在了这里。

“当然可以。告诉我你的尸骨在哪里?”

“在那里。”小女孩指着湖旁的假山。

宋翼遥快步走了过去,细瞧之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唐景若跟上,问道。

“是阵法,困住人的魂魄,使其逃不出去,不能入轮回的阵法。”

宋翼遥边说边搬开了一块大石头。

只见那下面压着一张符纸,一个锦囊,锦囊中装着一绺胎发。

“不许动!”小皇子急了,周身颜色变黑,几乎是瞬间到了宋翼遥和唐景若面前。

唐景若反应极快的拨出了剑,正巧对上小皇子伸出来的一爪。

双方都暗叫一声不好,宋翼遥把唐景若拉向自己身后。摔出三张符纸。

分别定住了小皇子的额头和双手。尽管已经不能动了。小皇子依旧紧紧的盯着那装着胎发的锦囊。

“这是用来困住你的阵法吧。是你母妃做的?”

“不用你多管闲事!”

“你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里,不愿去轮回,但是他们何其无辜。”

“母妃说她会回来,我在等她。你不许毁了这阵法!”小皇子急切的催动着体内的修为。想要冲开定身符咒。

宋翼遥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会毁了这个阵法。只是暂时移开,放他们去轮回。”

“真的?”

“我骗你作甚。”

宋翼遥把锦囊郑重的移开正东方位。

宋翼遥呢喃念起咒语,以指为笔,凭空画符,发丝无风自起。看起来颇有架势。

以四方为牢方圆一里的阵法骤然失效。

十几个鬼魂均感觉浑身一清,好像有什么束缚被解开了。随即一个接着一个的感受到了轮回之路。化作光点消失了。

把锦囊挪回去放好,阵法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这种阵法破开容易,改动却是很难,宋翼遥消耗过大,站起身时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唐景若忙扶住了他,虽不清楚他刚刚具体做了什么,但瞧着样子也猜出来了,他这是为了送那些人进轮回,透支了自己的能力。

“去看太医?”

明知太医对这些应该没有用,唐景若还是问了出来。

“不用,我就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

宋翼遥虚弱的笑了笑。

唐景若干脆绕到他面前,蹲下身子。

这是要背自己?宋翼遥惊讶了一下,倒也从善如流的趴了上去。

主要是她现在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这样了。

唐景若感受到背上的温度,起身。

“多谢小侯爷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了脖颈间。

唐景若没有说话,嘴角虽被压了下去,耳朵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直到回到亭子里,才小心翼翼的放他坐下。

去取东西的太监总管吉全远远经过时正巧瞧见这一幕。不敢多看,偷偷的走了。

“阵法还是原样,你放心。”

跟着来的小皇子咬着嘴唇,别别扭扭的冲他道了个谢,不知道又躲哪去了。

他瞧着最少也有了两三百年的修为。又有如此深的执念,岂是这一个小小的阵法就可以困住的。

自愿罢了。

宋翼遥心中升起一番感慨,望着小皇子消失的方向,突然说道:“他很幸福。”

“为什么这么说?”

唐景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越发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识以来,他瞧见过这人的许多面,正经时如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不正经时若街头随意可见的小纨绔。

会耍小心思开玩笑,也可运筹帷幄做局千里,整日里病恹恹的,却特别爱笑,坑起人来毫不手软。帮鬼时倒是毫无保留。

不过无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本质上都是善良的。

唐景若心中才下了结论,就听见了宋翼遥接下来的话。

“因为他一直心存期盼和希望。相信他等的人无论早晚,总会来。”

正文 第十二章 细作之死(三)

一大早,宋翼遥就回了一趟家,拉着自从被封了侍卫就不用上早朝的唐景若去了刑部。

“宋大人和小侯爷怎么来的这么早?”

刑部右侍郎秦疆才同属下们八卦完今日早朝上的事,没想到转眼正主就来了。忙出门迎接。

秦疆四十出头,为人和善,心宽体胖,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不过心思用了太多在打好关系上,办案方面不过了了,所以主管判罪定刑,卷宗汇总。

宋翼遥接了左侍郎的差事,那么便是主管查案。

“秦大人好!手头上的案子还没结,这不是想着来了刑部,也好有个帮手么。”

宋翼遥同他并不陌生,笑着说明来意。

“宋大人和小侯爷不愧是我朝之栋梁!如此用功真是让秦某自愧不如啊!”

“秦大人谬赞了,我们以后便是同僚,还望秦大人多多提点。”

“自然自然!”

唐景若听着二人寒暄,眉头都快拧成一个八了。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的,还有完没完?

“这便是宋大人办公的房间了。”

唐景若看向秦疆,虽未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秦疆擦了擦渗出的冷汗,暗暗骂申明个死脑子,真以为小侯爷是个好惹的不成,非说小侯爷如今就是宋翼遥的侍卫,于理不合。不给这位安排房间。

他不敢把新任尚书申明的原话转告,只能陪着笑找了个理由道:

“刑部最近人有些多。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只能先委屈委屈二位,暂用一个房间。”

宋翼遥看出他的窘迫和害怕,笑着解围。

“这有什么委屈的,我瞧这房间也挺大。够我们两个人用了!”

唐景若眉头皱了皱瞧着一南一北正面相对的两张桌子,没有说话。

宋大人真是个好人!秦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按宋翼遥的意思,把归到宋翼遥手下的五品郎中,从五品员外郎都喊了过来。

郎中两人,员外郎两人,共四人。四人见了宋翼遥和唐景若,神情各异,毕竟之前都是申明的得力助手,看的出来是不服的。但都老老实实的行了礼。

“我手下需要的人不多,但一定要忠心,有用。今天算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得先问清一件事。”

“宋大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看起来比秦疆还要老上几岁的员外郎蒋良笑着恭维。

“众位查案的时候可能做到公正严明,不偏不倚?”

“这是当然。”郎中马安山郑重的俯身回答。

瞧着最年轻的那位气呼呼的说道:

“宋大人,我们都是跟着申大人两三年的人。说句不好听的,申大人可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我们若是做不到这些,怎么可能留下来。”

只一眼,宋翼遥就认出来眼前这位公子哥儿,关钰,关阁老的孙子。据说放着从四品的学士不当非要进刑部的缺,曾痴迷查案到半个月都不着家,气的关阁老直接说他死了的那位。

既然这是关钰,那一直沉默着的就是沈越识了,沈越诚的哥哥。为人沉默,武功高深莫测。

人认完了,宋翼遥心里也有了个大概了解。她三言两语的把宫中的命案解释了一番,又拿出那半颗东珠,说是在案发现场捡到的。

“这能查出来什么?”

关钰捏着那半颗东珠,眉头紧皱。这件案子看起来并不难。但是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只从尸体上和这个东西上能瞧出来什么?

宋翼遥拿回那半颗东珠,正色道:

“怎么查不出来。这一看就是镶在绣鞋上的,看这光泽,普通宫女定用不上。能穿这样的绣鞋,身份非富即贵。

范围已经缩小到了宫里的妃嫔和能够随意进出宫的女子。

那么,她有意毁了云姑娘的刺青,会不会是怕自己暴露,也就是说,她的身上也有刺青。

刺青一般都是什么象征,代表着同一类人。云姑娘是南田的探子,那么这个人肯定也是南田探子。也就是说非土生土长的皇城人士。

拿着这颗东珠去问内务府的人,他们一定能辨认出来这颗东珠是哪一批次。都做了什么,供给了谁。

刺青这件事可以询问宫里的老嬷嬷,她身上的刺青一定不敢露出来,所以一定会遮挡,但无论怎么遮挡,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不在宫内就在宫外的大臣府上。

可以查昨夜进出宫的记录,和能够随意在宫中走动的人,从中核对可疑的人。

只要她杀了人,就一定会留下证据!只要留下证据,就一定能抓住她!这几条只要有重合,那么她就一定是凶手。”

她的一番话条理清晰,听的几人连连点头。

这哪里像是个钦天监出来的状元郎。就是在刑部大理寺呆几年的人恐怕也比不上。

关钰本来只是随口感叹一句,想要气气宋翼遥,见宋翼遥如此认真,也不同他一般见识,不由自己就羞愧的红了脸。

“你们几人擅长什么我还不知道。所以谁去查哪我就不干预了,你们自己协调。我这人脾气直,说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陛下让我来刑部,其实还有重意思。那就是想把那些疑案杂案难案都交到这儿。所以我希望各位心里都有个底儿。毕竟以后的日子会很精彩。”

宋翼遥扯出一个满分的微笑。并且对自己的微笑颇为满意。有部下就是好啊,这些小事让他们去查就好了。最好能多翻出来一些证据。

四人走后,宋翼遥开心的抓住唐景若的衣袖问道:

“我刚刚笑的是不是特别温和?特别有大将风范?”

明明自己心里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还让人家跑去一点一点的查,这叫大将风范?这叫心思深沉,恶劣气人好不好。知道这位新晋的左侍郎心里有他自己的盘算。

唐景若只是沉默着扯开了自己的衣袖,退到一个安全距离之后,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毛 骨 悚 然。”

可以预见以后有多鸡飞狗跳的那种毛骨悚然。

“小侯爷你过来一下。”

宋翼遥微笑脸。

唐景若摇头,绝不上当。

一刻钟后,收拾东西的宋翼遥突然蹲下来看着一点地方惊呼:

“唉小侯爷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唐景若凑了过来。

宋翼遥又是冲他笑了笑,然后挥手便是一拳。

“当然是拳头喽!”

唐景若一时不察,得了个青眼圈。

懵了几秒后,哪肯在宋翼遥手下吃亏,立刻就想还回去。可宋翼遥早有准备,已经逃开了。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直接在房间里过起招来。期间不小心撞到了三把椅子,打碎了两个茶壶。还意外的撞倒了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的书架。

这一撞可不要紧,直接把书架的一个腿撞折了。

眼看着卷宗书籍就要轰然倒塌,把宋翼遥给活埋了。

唐景若动作先于想法的伸手,抱住宋翼遥,把他护在身下。

一本本厚重的书砸到身上的时候,唐景若竟然还有功夫在想,幸好自己替他挡住了。要不然砸在他那小胳膊小腿上,该多疼啊。

听见耳边的闷哼声,宋翼遥脑子嗡的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手忙脚乱的想要推开唐景若。

却被他紧紧抱住,挣脱不得。

书籍掉的差不多了,书架却也跟着到了下来。

“你起开!起开啊!”眼睁睁的看着那厚重的红木书架冲着两人而来,宋翼遥彻底慌了。

唐景若用手捂住了他的眼。

嗯,是因为他流眼泪的样子太难看了。

隔壁的秦疆听见那么大的声响,冲着申明叹息道:“你看看你看看,都说了小侯爷不好惹你还不信。现在一定又是小侯爷在发脾气了!宋大人真可怜!”

于是赶去解救可怜的宋大人的尚书申明就见到一地狼藉,倒地的书架,发脾气被砸的青眼圈小侯爷,和被小侯爷抱在怀里护在身下的宋翼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热的怀抱被扯开了。宋翼遥终于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脸上不知不觉已经留满了泪。

几人手忙脚乱的把唐景若抬起来,他嘴边那抹血红的刺眼。定是受了内伤。宋翼遥整个人都懵在那了。脸上的泪也来不及擦。

“宋大人你没事吧?”

秦疆见他脸色苍白带泪,忙问上一句。

宋翼遥摇摇头,看着唐景若,眼睛连一瞬都不肯挪开。

唐景若本想说话,却被秦疆几人硬生生的抬了出去。

宋翼遥脚步踉跄想跟上去,被一块东西绊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而罪魁祸首,是块用书皮包着方方正正棱角带血的青石砖!

因为这石头的缘故,回过神的宋翼遥恢复了理智,想到了那书架上,刚刚她撞上时有桌子挡了一下,并没有剩多大的力。可书架竟然直接折了。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大人!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这怎么回事啊?”

沉墨本来带着点心去帮宋翼遥打点刑部的小官去了。听说这边出事了忙跑过来,瞧见这一幕,担心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去看看那个桌腿折的地方。”

宋翼遥靠在墙上两只手拿起那块砖头。

她向来都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这件事,不论是谁弄出来的,她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沉墨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忙去在一片狼藉里寻觅。只见那桌脚断口的地方整整齐齐,分明就是用刀割了一大半,哪里像是意外的样子。

他捡起那块被割断的桌腿。用布包着,递到了宋翼遥手上。

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没有一丝波澜:

“去告诉尚书大人,让他把今天来过这间房的人都聚到一起。”

“大人,你的伤还是先包扎吧!”沉墨着急的看着她已经渗血的脚踝处。担心的劝道。

宋翼遥闭上了眼,摇头。心中已有思量。

正文 第十三章 纨绔无脑

早上偷偷进了那间房的,一共有六个人,宋翼遥挨个让他们进去单独审问。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揪出来了那个动手脚的人。

是一个小主事,稍一恐吓便被吓的全部坦白。

当然这个恐吓用的不是人。

周主事招供,他是受李丞相的独子,李典的指使,给宋翼遥一个教训。

“你受到的指使,是给宋翼遥和铭远侯一个教训。可记住了?”

“记住了。”周主事双眼无神,木讷点头。

“好,醒来吧。”

宋翼遥轻拍了一下桌子。

周主事回过神,想到自己受指使谋害铭远侯,且全部招供,脸色一言难尽。

宋翼遥雷厉风行的带着人去了李丞相府绕了一圈,又在醉柳楼找到了温柔乡里的李丞相的独子李典。

被绳子捆着拖到地上,窗户也被打开了,冷风一吹,李典踉踉跄跄的总算清醒了过来。

“宋翼遥,你好大的胆子!小爷怎么招你了你竟然敢捆着小爷!”

宋翼遥扫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谋害铭远侯和本官的时候又是哪来的胆子!”

“谁谋害铭远侯了。你少在这空口白话的诬陷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典不耐烦的嚷道。没有一点世家公子该有的风度和做派。

门外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八卦着眼前这一幕。

“证据确凿,周主事已经招供了,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本官没被砸死,你是不是挺遗憾?”

宋翼遥忍着痛蹲下,笑容讽刺,低声道。

她跟李典结仇的原因其实说来也简单。

因为女人。李典当街强抢民女,正好被她撞见救了下来。不仅救了下来,还把他揍的三天下不来床,又在李相面前告了他一状。因此李相把他臭骂了一顿,又断了他一年的零花钱。

这种事情对于李典这位锦衣玉食天天被人供着的公子哥来说,算是不共戴天的死仇了。

所以有事没事的只要能撞上,李典总会找她的不痛快。在知道是李典指使的时候,宋翼遥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生气。

李典此刻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他本来只是在醉柳楼玩的时候听说宋翼遥升左侍郎的事,日常骂了他几句。谁知道那群纨绔子弟里正好有一个认识那个小主事。说不如给他一点教训。

看来那个小主事动手了,但是被发现了。

他的脑子只想明白了这么多,不过就是这么点事,又不是他亲自干的,至于把他抓起来么?

李典想明白之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自顾自的往后坐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昨天到今天我一直都在醉柳楼,这的人都能作证!”

“对,他们不仅能作证你一直在,他们还能作证你跟李主事密谈许久,还给了他酬金。”

宋翼遥声音放大,看热闹的人里确实有昨天听见李典他们几个纨绔子弟吵吵闹闹的人。闻言均是点了点头,议论纷纷。

他们大都是皇城里的纨绔,有上赶着去巴结李典这个丞相家的独子的,自然也有嫉妒瞧不上的。

左右反正都是落井下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所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件事就变成了好几个版本流传了出去。

李典心虚的扬高下巴,斜着眼去看宋翼遥。狡辩道:

“那是他奉承爷奉承的开心,爷赏他的。”

宋翼遥挪了挪脚,准确无误的踩上了他在地上的手指。

“李典,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毕竟你在我手里呢,就是你老子在这,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李典疼的想要喊,对上宋翼遥那双眼眸时却被吓到了。那双冷的吓人的眼眸让他想起了被宋翼遥的武力支配的恐惧。

也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别害怕,她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的时候,宋翼遥却站起身走开了。

那边李相正悠闲的在府中作画,突然得到消息,也不顾装病了,急急忙忙的坐轿子赶到了醉柳楼门口。

可怜他大半辈子以身作则,为了避免沾上污名,从未踏入过这等青楼勾栏之地。

如今却要因为他家中的独苗苗破这个例。

“宋大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松开小儿,本官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等的人终于来了,宋翼遥放下茶碗,却并没有起身:

“丞相大人,贵公子他找人谋害铭远侯同下官,人证物证俱全,就连这醉柳楼里的许多人都可以作证。这里面怕是还真的没有误会。下官只是受了轻伤,不算什么,但铭远侯生死未卜。按着律法,下官捉拿贵公子归案,是理所应当。”

宋翼遥边说还边忍着疼伸腿给他看。

那小腿处的血迹因为一直没有处理,加上宋翼遥跑来跑去不安生,伤口裂开一次又一次,晕染的甚是吓人。

李相后退了一步,心中恨不得骂死宋翼遥还有李典这个不孝子,面上只能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若查实真是小儿所做。我绝不姑息。但小儿他没有理由去害铭远侯啊!”

宋翼遥淡然一笑,解释道:

“大人莫非忘了,您是因何告假,当初铭远侯的接风宴上。您说了些黎相的坏话,铭远侯当时醉酒,一气之下得罪了您。不过为此,铭远侯已经被圣上贬官处罚。

但是李公子他还记恨着。这应该就是理由了吧。微臣觉得这个推断于情于理,也都说的过去。就是可惜李公子这一片孝心没用上正途。”

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事!吃瓜群众们听的不亦乐乎。

虽交了兵权,但谁看不出来皇上只是想暂时磨磨铭远侯的心性。这也算的上处罚?李丞相几乎就要绷不住他良善的做派了,小胡子被气的一抖一抖的,甚是可笑。

李典同李丞相之间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好。因为李丞相总埋怨他不聪明,不争气。本来他还在害怕李相生气,如今宋翼遥给他寻到了一个好借口。他并不知道宋翼遥说的是什么事,但这并不妨碍他拿这个当借口把自己尽量摘出来。

“对!父亲,儿子就是想给您出口气!”

李相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逆子,这等愚蠢的逆子,连宋翼遥要把事情扯到他胸襟狭小有意报复上都听不出来。

整天什么都不知道,竟还敢在这种场合胡乱说话,简直要气死他了!

李典平白挨了这一脚,委屈巴巴的看着李相,不明白为什么都说了是为了父亲,父亲还要踹他。

还真是个不会动脑子的,宋翼遥轻笑了一声,问道:“你刚刚说是有人挑拨,那昨天在场的都有谁?是哪个提的主意?”

李典立刻喊出几个纨绔朋友的名字。

目睹了全程的李相简直要被活活气死。

给他出主意的无非是想要讨好他。大都是李相交好的那些大臣官员的孩子。若是被慢慢查出来治点罪还好。毕竟目击证人那么多,他们也怪不到李典身上。他们几个老臣也好同仇敌忾。

可从李典这说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真是有史以来最配合招供的了,若都是如此,该有多轻松。负责记录的主事心中暗暗感慨。

宋翼遥侧头问了他一句,拿起那张供词,放在了李典面前。

“这是供词,按个手印。”

“典儿不要!”

李相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李典根本不知道按手印表示什么意思。随手就印上了。

“既然李公子已经招供画押。丞相大人,下官就先把他带回去了。”

宋翼遥这才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不给李相任何借题发挥的借口。

她领着官兵带着主动出来的各个人证浩浩荡荡的出了醉月楼。

把李典关在刑部之后,宋翼遥马不停蹄赶去了皇宫。

这件案子要趁着李相发动人脉倚老卖老拉拢人心之前定下来才行。

告御状这种事她不太擅长,但是很多鬼冲她哭诉过自己的委屈啊。于是她干脆照搬起了那些鬼的套路。哭哭唧唧的说自己跟小侯爷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是怎么找到了证据把李典给揪了出来。

唐绍刚刚用过午膳就见宋翼遥来了这么一出。

差点没被气的吐出来。

“好好说话!”

宋翼遥跪好,不再作妖:

“微臣已经把李典捉拿归案,此事人证物证俱全,还请陛下从严发落!”

感情这位来这演半天戏就是为了让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若是景若真的重伤他会有心情抓人?

唐绍被气笑了,问道:

“景若他现在怎么样了?太医可去了?”

一直拿唐景若生死未卜来忽悠人的宋翼遥突然哽住,不知该不该对唐绍说实话。毕竟唐绍是真的很担心唐景若。一股内疚感油然而生,宋翼遥的神色沉下来了许多,瞧着很是伤心。

“小侯爷他,伤了好几处。太医已经去过了。”

之前听完吉全的描述,唐绍还坚信两个人一定是好朋友,可最近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如今出了这么件事。眼看着宋翼遥神色伤心自责,简直就是直接坐实了他的猜测。

唐绍的脸色也随着他的表情变得担忧。他心情复杂的劝道:

“你,也不要太担心。景若他吉人自有天相!”

这劝家属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皇上哪根筋搭错了么?宋翼遥略略挑眉,决定暂时不去理会,把话题扯回原来的路线。

“谋害一品大员,按律当斩。陛下,您可要为铭远侯和微臣做主啊!”

唐绍迟迟没有应话,心里有他自己的考量,李相他毕竟上了年纪。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真按着宋翼遥的意思斩了,怕是李相也要被直接气死。

做出来这种事,李典该罚,但该怎么罚,还真的是个问题。

“陛下?陛下?”宋翼遥心中后悔了,刚刚就不该心软应说的再严重些的。

如果唐景若真出了什么大碍,都不用自己在这里添柴加火。唐绍自己就会慌的不行。

“宋爱卿你觉得该判什么?”

宋翼遥没想到唐绍会把这个皮球又踢回来,她顿了顿,故意道:“陛下,微臣是受害者,你若非要问微臣的意见,微臣当然是盼着您能为铭远侯和微臣做主。严惩不贷。但是念在李典初犯,又勉强算是受人挑拨的份上,就,流放吧。”

这件事可大可小,唐绍心里明白。他当时压下唐景若的事时,是偏心的,因此对李相心怀几分内疚。他沉吟半晌,道:

“明日早朝。朕给你一个交代如何?”

正文 第十四章 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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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细作之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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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惊马

sat mar17:00:00 cst 2015

叩叩——门外传来击门声。

“谁。。”

“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柳嬷嬷,今日是二少爷认祖归宗的第一日,按理是要去给老夫人敬茶的。”

青森打开房门,老嬷嬷在门的一旁候着,见门开着,不禁朝里看。慕樊华双手伸展矗立在床前,青森给嬷嬷开门后又返回去为慕樊华更衣,他朝着门外看看,天色还未完全亮呢,自己倒是能赶早去敬茶跪安,就怕这老不死的受不起他这一拜。

“柳嬷嬷好早啊,你且进来候着罢?”慕樊华皮笑肉不笑的道。

那柳嬷嬷走进房内,一愣,梳洗都差不多了,本来还想着来个下马威,让他学学规矩,今日她可是起得够早的了,没想到他比她更早。

慕樊华着一身青衣,缓缓挪步至桌前,坐下,瞥了一眼柳嬷嬷,道:“柳嬷嬷不坐?这青森的手艺还算是不错的,嬷嬷起得大早的,想来也是没进膳,不如一同?”

他起得是早,可是青森更早,在梨花谷,这是规矩,主子还未起之前定要做好早膳,备好衣裳,面面俱到,决不能让主子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想起来,这些个规矩也是姑姑教的,姑姑也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可是怎的好似姑姑教的更好些?

青森给他做了两个小菜和一碗素粥,柳嬷嬷看了会,眼如细针般对青森道:“早上就给主子吃这些?”

“这是主子吩咐的,属下只是照办。”青森昂首挺胸,似乎就没把这嬷嬷放进眼里。

柳嬷嬷想开口说些什么,还未出口,慕樊华冷眼道:“想来老夫人也如同樊华这么勤俭吧?父亲征战数十年,又为两朝元老,圣上的赏赐自然是不必说的,只是这将军府那么世俗?爱牡丹不爱白菊焉?”

“不是。。只是将军府的规矩是要跟老夫人跪安后才能在厅里进膳。”柳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慕樊华冷笑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那在本少爷进膳之前,你为何不告诉?罢,本少爷从来就是肠胃不太好,若是等你们一齐进膳,呵,早就叫郎中了。”

说完,慕樊华抹抹嘴,从青森手里接过折扇,桃花眼一眯,“带本少爷去敬茶。。”狗奴才。

“啊呀呀,大哥哥。。”慕樊华迈进大厅前,见慕樊辰瘫着脸迎面走来,可在见到慕樊华的一瞬慕樊辰的脸色阴了下去,慕樊华只能无奈的摆摆手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

慕樊华到大厅一看,就三个人,自己,慕樊辰,慕馨。现在天才鱼肚白,老太太能起得来?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规矩的坐在太师椅上,旁边就是慕馨。他用余光看着她,慕馨坐在一旁,头戴珊瑚钗,表情肃穆,是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本以为自己的身份一暴露,慕馨就会悲伤欲断肠,还要千方百计解释一番,现在看来,慕馨还是有点控制力的。

慕樊华在青森耳边低语,青森只是稍稍点头,他瞥见慕馨朝这边看,他朝慕馨那看去,慕馨却别开脸。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不怪我。。

“馨儿。。”慕樊华轻声的唤着她名。

慕馨不为所动,只是睫毛随着声音颤动,透露了她的心事。慕樊辰瞪着慕樊华,慕樊华耸耸肩,表示自己没干什么。

“老夫人到!”一个下人站在大厅前扯着嗓子喊。

慕樊华起身,颔首低眉给老太太作了个揖。老太太拄着手杖,慕忠诚搀着她缓缓走在小辈面前,身后尽是妻妾下人。待老太太坐下,大伙才敢坐,小辈自然是无位置,都各自站在亲娘身后。

他没有娘亲,哪来的位置,只得站在中央。下人端来一盏茶,慕樊华用手背碰碰,摇摇头道:“你们这些下人这些都做不好?怎么能让老祖宗喝那么烫的茶水?”脸上是显得很沉重的,可心里却笑开了,倘若用这些老掉牙的桥段来给自己下马威,那完全就不是对手。

那婢女看着老太太黑着脸打了个颤,慌忙道:“奴婢这就去换!”

过了一会,那婢女才又重新沏了一杯茶,恭敬的递给慕樊华。慕樊华玉指接过,朝着老太太那走去,却看见大夫人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莫不是要使绊子?她要是敢,按他的功夫,直接踩得她玉足断裂。

慕樊华表皮是笑着,眼神却是冷冷的盯着大夫人,散出你若是敢做我也跟你做,看看谁厉害些的意思。大夫人到最后也没敢伸脚使绊子,慕樊华才得以顺利的将茶盏放在老太太手里,若不是昨儿个自己说自己曾发了毒誓,想来今日三跪九叩是免不了的。

老太太看着慕樊华,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唉。。天意弄人啊。。”她泯了口茶,合上盖,也就是说她对慕樊华是没意见的了。

下人把圆桌扛到厅内,又迅速的将早饭端上来。许是是为了迎合老太太的口味,又或者将军府真是讲究吃的,早饭是较外面的清淡许多,五菜一汤,口味清淡。

慕樊华就坐在慕忠诚对面,左边是慕馨,右边是慕樊辰。慕樊华笑眯眯的给慕樊辰夹了块咸鱼,道:“大哥哥多吃些,二弟我以后就靠大哥哥你带着我了。”

慕樊辰狠狠瞪了慕樊华一眼,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吃咸鱼,自己在聚福从来不吃咸鱼,就算是赠的下酒菜。才刚进门就斗上了,慕樊辰意味深长的看着慕樊华,却对上慕樊华笑成月牙的桃花眼,两人之间都要冒出火花来。

“樊华,你怎么不动筷啊?是府上的伙食不合你胃口?也难怪,你吃的穿的那么多年我未曾过问,都是红绫在打理的。。”慕忠诚感慨,只是一副煞脸,再怎么感慨也打动不了他的心,在江湖行走,靠的,还不是一张脸和一张嘴还有一身的功夫?

“我肠胃多年不适,郎中说了要少食多餐,所以我一般都会在起后立刻用膳。。”慕樊华答。

正文 第十七章 修路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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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修路案(二)

漫天火光,哭声凄烈,声声都在呼喊着。火舌腾空,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引诱着被迷失的人踏入这温暖。

宋翼遥用力的咬着嘴角,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泪水连成一线,快速落下。一滴连着一滴落在唐景若的肩膀上,滚烫的仿佛一团火。

心里的钝痛折磨着她仅存的一丝理智。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如此心痛。那些空白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

疑惑同难过侵袭而来,她紧紧的抱着唐景若,闭着眼,直到声音渐小,归于虚无,直到周遭再无亮光。

在一片黑暗中,鼻翼左右都是属于另一人身上的清香,莫名让人安心。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景若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了。

“小侯爷,那些都是假的,能听到么?”

“嗯,我知道了。”低沉的声音从脖颈处传来。带着撩人心弦的震动。

一定是在黑暗中五感也被放大的缘故!宋翼遥慌乱的松开了他。

唐景若睁开眼,适应了这黑暗,修长的手指抚上玉面,眉头带着不解,不是失忆了么?为何,会哭呢?

宋翼遥突然间明白了唐景若那天晚上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他想算的,想见的,是黎府的亡魂吧。

可是,黎府偌大一片,一百多个亡魂,她曾仔仔细细的搜寻过,一无所获。怕是早就已经入了轮回。

思及此事,宋翼遥心虚不稳,黑色的怨煞之气趁机卷土重来,直直的冲向宋翼遥。

那嚣张的神态,显然是没把唐景若放在心上。

明光闪过,怨煞之气的发出了更加惨厉的声音。

宋翼遥回神,连忙冲身后抛出符咒,生出一个无形的金色牢笼,将那团怨煞之气困在一处。

她收拾好情绪,问道:

“最近城中几起惊马案,都是你们做的吧?还控制了多少人,你看是自己收回来还是等我一点一点去收拾?”

“我们只是恨,只是想报仇!”

“马和行人何其无辜,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想报仇也不该如此。”

“我们不知道是谁杀了我们,我们怨啊!怨啊!怨啊!”

怨煞之气不断凝结出一张张的脸,神情痛苦的喊怨。声音如被石砺摸过般沙哑。

是她来的晚了,明明当时就发现不对了。

宋翼遥心头涌起一股愧疚。

“我会为你们申冤。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死的?”

“雨,好大的雨。”

“土,石头!我们掉进坑里了!”

“我们被埋起来了!”

不同的音色诉说着他们最后的记忆。所有的记忆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是被活生生的埋了起来,在泥土中连挣扎都来不及,就那样绝望的死去。

半夜的雨水冰凉刺骨,他们被困在地下,或坐或躺,却没有一丝力气说话,或是动动手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石头,泥土,一股脑的混着雨水浇灌了下来。

连一声呼救和惨叫都发不出。

他们的描述太凌乱,但两人还是成功的拼凑出了具体经过。

“我会调查此案,在查清事情之前,你们就先跟着我。不许再害人了!”

宋翼遥细细嘱咐了一番,把他们引入一串白玉珠中。

白玉珠很快变成了丝丝条条的墨色。

“你到底有多少串这种珠子?”

唐景若忍不住问道。

宋翼遥想了想,冲着头顶比划道:

“大约两个一人高的木箱那么多?”

道华真人生性散漫,忘性大的很,于是她的生辰礼总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白玉珠。

第一年的时候,宋翼遥收到了一串白玉珠,高兴的挂在手上,每一颗用过了都会赶紧放进灵池里净化。

道华真人见了,只以为自己的乖徒弟喜欢。

于是第二年的时候,宋翼遥收到了满满一首饰盒的白玉珠。

第三年的时候,宋翼遥收到了两个首饰盒的白玉珠。

第四年的时候,箱子变成了半人高。

第五年的时候,珠子已经可以把她埋起来了。

宋翼遥突然想到这件事,觉得明年有必要同师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了。

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座山头就这样挥霍。她要那么多的白玉珠真的没用。而且小妖怪们磨珠子很累的。

刑部,宋翼遥一回去就把人都叫到了一起。先是坦白了自己的能力,毕竟以后都是要一起做事的。然后开始调查修路案的案宗,案宗所记:

八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唐景若回皇城的前三天,夜晚暴雨,十七人出逃。

可冤魂自诉在当晚,他们掉进了坑里,被活埋了。

听完案宗,宋翼遥一只手按住了另一只手上带的珠串。让它们不要暴动。

齐钰研究这件案子许久了,听完宋翼遥的说法之后,蹙眉道:

“我觉得首先疑点有三,一,为什么会出现坑?

二,他们没有呼救么?

三,城门处日夜都有值守的将士,为何没有人发现?直到凌晨才上报说他们出逃了?而且之所以认为他们出逃了,是因为他们里面领头的张大给妻子留了封信,而且修路钱款失窃。并且附近有凌乱的脚印。穿的就是他们修路工统一发放的鞋。”

“他们为何要逃?信呢?”

宋翼遥翻着那薄薄的两页卷宗,问道。

“在这!”蒋良连忙呈上。

那信纸可以看出是随手从书上撕下来的一页。

笔迹潦草又难看,勉强能分辨出的,只有,小心,外出,避祸,几个字。

若是冤魂意识清楚,问问倒也罢了。偏偏怨煞之气只是融合了他们的恨意和仇怨,至于魂魄,怕是早就被怨煞之气吞噬的干干净净了。

“因为这封信,我们勉强断定他是因为丢了钱款所以才想着出逃。”

“他一人逃也就罢了,为何十几个人要一起。我朝又不会连坐。”

唐景若一语命中关键。

马安山提笔记下这个点。

“这也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为何他们要一起跑?依大人所言他们没有跑,那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宋翼遥圈住了第三点,道:

“第三点,他们被埋的地方离城门不过几十米,不过那天晚上突然下了雨,火把熄灭,什么都看不见,倒能说得通了。至于其他的疑问,当然要靠调查才能知道。

关钰,越识,你们两个去查这笔失踪的修路钱款。蒋良你去调查他们这十几个人那两天可有反常的地方。马安山你去拟封折子。我明日早朝会奏请,重新挖开那条路。”

几人依言各自行动了起来。

宋翼遥推起轮椅,唐景若诧异的回头,不解他要做什么。

刑部离黎府旧址并不远,绕过两条街再转个弯便到了。

昔日占了半条街的旧宅如今只余废墟一片。时过境迁,青草野花放肆的生长着。

野藤缠绕在被烧了一半的木架上开出浅紫色的小花。

生机与死气完美的融合,有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这样地段极好的地方按说保留不了多久就会被取代。但是黎府就这样留了下来。没有人敢提重修或者推翻这片废墟的事。

只是偶尔会有孩子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地方。被家人匆匆拉走。

人们在惧怕着,尽管这里埋葬的是人人敬仰的忠臣。

宋翼遥看着这一片残墟,尽管已经来过许多次,心头钝痛再次袭来,她问道:

“你当初想让我算什么?趁着今日空闲。我替你算上一卦吧。”

明明是期盼了无数次的事情,可当宋翼遥不再推脱主动要帮他算这一卦时,唐景若却胆怯了。他看着这一片废墟。半晌才开口:

“阿然,我想算她在何处。”

不是问生死,而是问在哪。宋翼遥不忍心戳破他为自己留存的希望。

黎然的八字她知道,除了晚一刻之外,同自己全部一样。

因为他们也算是血亲的缘故,宋翼遥干脆抽出唐景若的佩剑。

“你要做什么?我这还有上次你给的符!”

唐景若按住她的手,说道。

宋翼遥挣脱开他的手,割破一绺头发,解释道:

“我同她是血亲,若要寻她,定要有媒介。而且,这里,并无亡魂,他们都去轮回了。”

“你不会以为我要放血吧?”

宋翼遥嘴上调侃着唐景若,手下动作不停,把头发放在了唐景若的手上,随手捡了个木枝,以唐景若为中心,画了寻人的阵法。写下黎然的八字。又拿出白玉珠,催动灵力。

若是道华真人在,见她如此不设防的随意成阵,定要给她一脚。

十几息过去了,就在宋翼遥以为失败的时候,只见那丝黑发慢悠悠的升起,左右摇摆不定,甚至越转越快。并不往八个方位下落,只是在两人四周不停的绕着圈子。

宋翼遥全神贯注的瞧着那绺黑发,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竟是反噬!

她来不及思考为何会反噬的如此厉害。那口血已经吐了出去。

头发也停了下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失败了,我被反噬了。”

“你先擦血。”

唐景若从轮椅上起身,扶宋翼遥坐下,捡起那绺头发,脸色紧绷。

宋翼遥以为他是因为失败了,没找到黎然的下落不高兴,扯住他的衣角,道:

“等我过几日再试一次。”

“反噬的这么厉害,还试什么试。皇城里又不是只你一个会用符画阵的!”

唐景若用脚尖毁去阵法,认真道。

他很想找到黎然,但也不是这么个吐血的找法。

皇城里应该真的就我一个,除非你能找到我师父,宋翼遥想说,但看着唐景若的脸色,还是没敢开口,小侯爷生起气来好吓人,不敢惹。她斟酌着说道:

“我同阿然虽是血亲,但不是至亲,不该反噬如此严重。”

正文 第十九章 修路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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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修路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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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修路案(五)

“这账本有问题么?”

“没有。”

李瑾翻来覆去把那并不多的账本看了好几遍。摇头。

账目全部都能核对的上,连一点点小问题都没有。简直,天衣无缝。

唐景若从他手中拿走账本,仔细翻了翻,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花费,说道:

“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这些项目可以核对上,但是物价不对!

我不知道皇城物价几何,但想来应该比物质稀少的边关要少些。但是这些青石板,生石灰,器具用材,报价有些太高了吧?”

他的话提醒了宋翼遥,她喊来蒋良,又寻了好几位商人。

仔仔细细的把那些东西具体的市场价核实了一遍。

结果证实账本上所记载的东西都比市场价高上一倍不止。

就算是用最好的东西也不该是那个价格。更何况购买的地方多是些名气不大不小极平庸的店家。

要是说这里面没水,打死他们也不相信。

饭没吃上几口,宋翼遥又开始忙的团团转了。

李瑾在一边看的心疼,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黯淡告辞。

“里面的可是户部侍郎李大人?”

回程的路上,李瑾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石头勒住缰绳,问道:“你是何人?找我家公子做什么?”

小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丞相大人有请李大人过府一叙。”

石头打开车门,询问过李瑾的意思。回绝道:

“我家公子还在病中,劳烦小哥回去通秉,等到病愈再上门拜访。”

丞相要做什么?李瑾坐在车中,秀目微阖,细细思量。

李相本来在府中书房内等着,又激动又感慨。

自打李典出事后,他便想起来当年那个孩子。

派人去查了一通,发现兜兜转转那个孩子可能就是李瑾。今年科举的榜眼时,他心中庆幸极了。

但怕出错,还是安耐着性子等了好几天去调查。

如今手下人已经传回了消息,李瑾就是他当年的孩子。都说虎父无犬子,他就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那么差劲!

咯吱,门被推开了,绣着芍药的红绣鞋踏进门槛,来人环佩叮铛,披金戴银,格外奢华。却不是他现在想见的人。

不过也不是外人,正是丞相夫人,太后娘娘的侄女,季氏。

“你刚刚派人去干什么了?”

“用不着你管。”

李相看也不看她,随手翻开了一本书。

他不耐烦的神情戳伤了季氏。戳破了强装出来的高冷。她把李相书桌上堆的东西都扫了下去,面色愤恨:

“典儿才刚刚出了事,你就派人去找那个私生子,真当我季氏已经死了不是?姓李的,你别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丞相的!没有我季家,你现在最多也就是个五六品的小官!”

自从那个不孝子出事后,便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没完没了了不是?李相皱起眉,忍耐快要到限度了,听到季氏提起季家,更是忍不住怒气:

“季氏,醒醒吧,你们季家早就没落了!侯位也没了!”

季氏凤目圆瞪,一张姣好的脸变得狰狞,血红丹寇指着李相:

“我们季家是没落了,但也不是你能欺负到头顶上的!我告诉你李广源,你敢把那个私生子领回来试试!我季氏就是拼上一切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真是越发不可理喻了,李相推开她的手指,翻起了旧账。

“瑾儿比李典还要大上一岁,你少在这里一口一句私生子!当年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季氏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了,当年的事说到底也是李相抛妻弃子,她冷哼一声:

“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心里就不清楚了么,你明知我对付她,我欺负她还放任,不就是觉得她已经配不上你这位探花郎了么?踹了糟糠之妻的是你!抛妻弃子的是你,现在我才是有婚书的原配,他只能是个私生子!我不会他进这个门!”

真是个泼妇,李相心里越发袒护起李瑾,他道:

“瑾儿是我的孩子,他回家理所应当!用不着你同意不同意。”

季氏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了。若是那个孩子知道当年的真相,会愿意认这个爹么?

“城门大道的生石灰是从这买的吧?”

苍老的声音不大,更像自言自语。

此时正是午后,伙计倚着门边恹恹欲睡,听见有人问话,忙一个激灵站起,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家,和善的笑着回答道。

“当然,我们这也算是皇商了!您这是要盖房子还是修路?”

老人家穿了身破衣服,洗的发白,但干净整洁,笑容慈祥,带着点乡下人进城的胆怯。

“孩子大了,给他再盖座房子,修修门前的青石路!我能进去看看么?”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主顾,但伙计并没有因此就怠慢他。眼前的老人家让他想到了自家的老父亲。心里软了一瞬,本来要往里面迎的手游放了下来。低声问道:

“老人家您怎么想到来皇城买这些的?”

“这不是觉得皇城的东西好,能当上皇商,肯定比其他的强啊!这房子是我家孩子要住一辈子,要传下去的!当然要好好盖!”

老人家认真的说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房子盖好时的样子。

“有客人了么?”

伙计听见主事的声音,斜昵着眼,刚刚的尊敬变得全然无踪。声音中也带着瞧不起。

“老人家,我奉劝你一句,这里的怕是你买不起,还是回你们镇上去瞧瞧吧!”

主事的眼神绕过伙计,在老人家身上只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显然是瞧不起的。

“过来给我捶捶背。”

老人家深叹了一口气,走开了。

伙计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道我也就能帮你到这了。

攒了一辈子的家当想给自家孩子盖座房子,不能就这样被坑进那些无良的奸商口袋里面啊!

“那个店伙计是个突破口。”蒋良回到刑部,从脸上撕下伪装,把刚刚的事讲了一遍后说道。

马安山正忙着对比物价和生石灰的好坏等级。接话道:

“你晚上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劝那个伙计作证。能拿到账本最好。我怀疑他们以次充好,换了本来过核的用料。”

“他们也是真敢啊,这里外一番,再动些其他的手脚。昧下来多少钱,也不知到底进了谁的口袋!”关钰最是嫉恶如仇,握拳愤愤道。声音有些大了。吓得蒋良忙提醒道:

“慎言!”

刑部虽算不上人来人往。但来递案宗,送审,申冤的也不少。

沈越识从窗户处翻了进来,把在窗口平静情绪的关钰吓了一跳。

“你下次能不能从门走?”

沈越识不理他的话,而是递上一个锦囊。

关钰接过颠了颠,分量十足。打开,全倒在了桌子上。只见一整个锦囊的碎银子瞬间铺满了桌子。其中还有一个银锭子,分明就是还没来得及弄成碎银子。

而银锭上的官印格外明显。

作为多年的老搭档。关钰瞬间了解了沈越识的意思。

“这是从他们家里翻出来的?”

马安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也凑了过来端详道:

“当时尚未发工钱。他们手上不该有这批次的官银!”

他们说是那天失窃,可银子早就在几天前就传出去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只能说明他们监守自盗。问题出在他们内部。

谁能做到动用工部内库里的东西还不被其他人发觉?

工部里当然只有主管此事的左右侍郎。

他们为什么会给他们钱?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深究了。

城门处,地道可以看出是被人刻意填了起来,将士们挖了一天一夜,清理出了十几丈的地道。

而地道还远远没有到头的意思。趁着将士吃饭休息的时候,宋翼遥抬脚试了试坑的高度。

“你干什么?”

唐景若拉住了想往坑里跳的宋翼遥。

宋翼遥指了指地道,说道:

“我想下去看看。”

里面的地道并不通风,唐景若闻言皱起了眉。四处瞧不见顺手的东西,往衣襟中掏了掏,拿出块月白的丝帕递给她,帕角绣着树枝和桃花。还绣着半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

宋翼遥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唐景若干脆伸手绕到她脑后,为她系上。

“里面不通风,还是地下。”

鼻翼间顿时充满了松木的清香,宋翼遥呼吸一顿,意识到唐景若要做什么的时候,闷声问道:

“你拿女孩子送你的手帕给我用,不怕人家生气么?”

话一出口,宋翼遥便后悔了,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她跟小侯爷明明是很正常的朋友。为何她见了这手帕,心里有点堵的慌。

唐景若梗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解释道:

“不是,不是女孩子绣的。也不是女子所赠。这是皇上赏的云锦绣。”

老管家瞧着这个顺眼就给他放衣服里了,他从来没用过。

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宋翼遥移开眼神,声音不由软了几分:“那你用什么?”

“我不用”

没等他说完话,宋翼遥就已经撕下了自己外袍上的一块青纱。扔进了他怀里。

瞧着举着火把已经走远的人,唐景若赶紧追上。

地道中湿润阴冷,空无一物,宋翼遥四处看着,试图翻找出点线索。

唐景若迈了一步,瞧见土里好像有东西,蹲下身,扒拉出来块碎红泥瓷片。明显是酒瓶上的。

“他们一定喝了酒。迷药被下到了酒里。”

宋翼遥捏起那块碎片,脑海中的猜想连成一线:

“这地道是新被人填上的,谁填上的呢?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

我们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假设,他们这十七个人修路时,发现了地道。上报,被人截了下来。给他们钱。然后让他们填上地道。地道中一定有什么东西。为了掩盖这件事,那个幕后的人选择杀人灭口。

现在我们应该找出来的是,那个幕后的人是谁?”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修路案(六)

挖开的地道并不长,走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便能到头。

两人走了一遭,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回到一开始挖出尸体的地方时,宋翼遥抬头向上看,突然明白了。

地道是有入口的,四年前城门大修,路往两边扩展过。一定是那个时候修到了地道上方。也就是说,这个地道的存在远远不止四年。

地道的入口肯定不可能没有遮掩,

而那个遮掩物,被人拿了下来。混着水和生石灰的泥土一起被浇灌了下来。坑被填上了。

完成这个作案并不需要很多人。一开始她让陶偕去调查那天晚上人数多的出行记录就查错了。

也许一个人,最多两个人,三个人。只要是他们足够信赖并能留在上面的人,就可以完成这场犯罪!

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怨煞之气再次开始暴动。

宋翼遥想问点线索,干脆放出了怨煞之气。

只见那团怨煞之气飘出来之后不断在空中成团。仿佛是黑灰色的雾气一般弥漫在坑中。

宋翼遥感觉到怨煞之气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却并不能确定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突然一团黑色的东西冲着唐景若扑来。宋翼遥挥符伸手去挡,那团黑色的东西被黄符击中。发出一声惨叫,从半空中直接摔到了地上。

宋翼遥蹲下身子,同那双湿漉漉可怜巴巴的棕红色大眼睛对上,问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别装,我知道你一定能听懂。”

那黑色团子毛茸茸的,跟只小猫一样大,长的也像猫一样,只不过眼睛是棕红色像极了玛瑙。仔细看还能发现诡异的暗纹,额头竟然有白色浅毛组成了一个王字花纹。

唐景若也蹲下了身子,戳了戳黑团子的头,好笑道:“是老虎么?”

“嗷呜~”黑团子配合的发出了叫声。叫完之后神情又有些懊恼,可爱极了。

这气息实在太熟悉了,宋翼遥有些惊讶的往自个手腕上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放出的是怨煞之气,瞧见白玉珠上面刻的莲花和法阵,心中了然了。

这一串正是当年第一次收到的那串,但当时并没有莲花法阵,应是这次送回去净化时,师父刻上去的,沾了不少灵气,用来给她清心凝神静气,没成想全便宜这个小东西了。

“你是厄兽吧!”她手放在了黑团子的后颈处,轻轻一拎便把它整个提起来了。

黑团子无助的挥了挥爪,又求助的看向唐景若。

奈何唐景若像看不懂它的求助似的,又戳了戳它的头。

宋翼遥笑着把它提到自己眼前:“快点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呢!本神兽可是厄兽!”

厄兽一个忍耐不住,口吐人言。

声音如同五六岁的小童一般清嫩。

“我倒是不知,厄兽算是神兽了。”

宋翼遥轻笑一声,把它放下,拍了拍它的头顶。

传说中怨煞之气凝聚到了实质有可能为恶四方,也有可能催生出厄兽。一种生于黑暗,诞于天地间的灵兽。

师父之前对她讲过。灵兽千百年难出一只,不过还曾笑言她运气好,说不定就可以撞上一个。她先前只当师父逗她开心,没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

“我可是厄兽。你不怕我?”

厄兽微眯着眼在宋翼遥手掌心蹭了蹭,问道。

宋翼遥见它反应可爱,存心想要逗它:

“不过是只小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本尊才不是小老虎呢!本尊可是厄兽!厄兽!果然还是无知的人类!”

厄兽迈开小短腿转了个身,好像生气了似的。

它转了一个圈,发现这里就是个坑,而眼前也只有两个人类,一个让它感觉气息很舒服,一个看上去就很恶劣!它犹豫了一刹,蹭了蹭唐景若的袍角。

“喂,你能养我么?”

宋翼遥觉得好笑:“你不是灵兽么?怎么还需要人养了?”

黑团扬起脑袋,傲娇的说道:

“本尊只是脑子里接受了传承,才刚刚降生。找个人养有什么不对的?”

传承记忆告诉它,只有抱对大腿才能走上人生巅峰。

这幅嘴硬的样子同唐景若还真像。

宋翼遥打量着一大一小,嘴角的笑越发灿烂。

“不养。”唐景若从它嘴里拽出来衣角。

“为什么?”厄兽眼中涌起泪水。可唐景若早就看明白了它狡猾的本质。

“养你有什么用?”

唐景若不耐烦的说道。

“我是厄兽!”

“厄兽又怎么了?”

“我很凶的!”说着黑团子还配合着做出了一个超凶的表情。可是奶猫似的样子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

“又没有我凶。”

唐景若一把抽出剑,果不其然见到黑团子被吓的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我,我”黑团子努力的想从传承记忆中翻出点自己很有用的证明,可是一无所获。一时间委屈巴巴的,眼里又泛起了水光。

“你可爱!”

宋翼遥蹲着身子小声的给黑团子出主意。

对啊!他这么可爱,只要卖卖萌,就可以无所不能!黑团子理直气壮奶声奶气的喊道:

“我这么可爱!”

唐景若淡定的反驳。

“分明是吓人,你见谁家的宠物会说人话?”

黑团子这次真的,真的被气哭了。

这简直就是它人生的耻辱,它降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挫折。虽然它才降生不到一注香。

“要不你就养着它吧,没事看看它哭也挺有意思。”

宋翼遥抱起黑团子,抬头看着唐景若。

眸色闪亮,声音绵软,因为抬头的缘故眼睛显得更大了。

这才叫可爱好不好!唐景若心中咆哮,面上不显。如果养了这个小东西是不是就有理由找他了?他嘴角几不可见的上扬。

“好。”

这还是刚刚那个一直拒绝自己的高冷毒舌大佬么?黑团子从宋翼遥怀中猛的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身子微微向后弓,做出起跳姿势,再次扑向唐景若。

这一扑,它厄兽。以自己的血脉起誓,它势在必得!

诱人的气息,我来啦!我一定要在他身上的煞气里打滚!没等厄兽幻想完毕,就被唐景若稳稳的,揪住了后颈。

“老实点,问你几个问题,好好回答。”

“呃。”

“你是不是吞掉了很多记忆?现在好好想想,当时记忆里谁在上面!”

宋翼遥指了指坑口,说道。

它环视一圈,仿佛一个无知的孩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咧开嘴吐出三个字:

“官!是个大官!”

竟然记得!她惊喜的接着追问:

“多大年纪?或者说你还记得什么特征?”

黑团子被拎着后颈,无力的挣扎了几下,用一丝灰黑色的雾气指了指唐景若的腰带。

唐景若今日围的是条玉带,看来果然是个大官。

“你还能想到其他的么?”

厄兽摇头,努力卖乖。它就看到了这一点点记忆碎片。

“看来其他的那些记忆都被它吞噬了。我们上去吧。”

唐景若点头,松开黑团子。

黑团子迫不及待的想往上爬,被宋翼遥重新拎了回来。

“上去之前,你得先认主。”

“认主是什么?”黑团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宋翼遥。试图萌混过关。

“不知道啊?”宋翼遥亮出一卷粗细大小不一定银针,脸上的表情可以概括为,笑着看它装。

她教给唐景若咒语,让唐景若心中默念。

唐景若顺从的伸出手指,依言照做。反正他相信宋翼遥不会害他。

一滴血珠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厄兽的眉心。

与此同时,厄兽也咬破了宋翼遥的手指。开什么玩笑,它可不想真的给人当宠物!认主之后它还怎么危害人间!怎么俾睨天下!它要毁了这个契约!

可是,一阵红光闪过,淡淡光芒围绕在了他们身上,契成。

为什么会这样!一心想毁了主宠契约的厄兽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刺痛,然后就,就感觉到自己识海中的契约。

宋翼遥和唐景若同时感受到了同厄兽之间的联系,简单可以概括为能够直接沟通了。而且好像,还能感受到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宋翼遥想要同厄兽签订的并不是绝对的同生共死契约。只是以主人生命为限。但宠物必须听从主人命令,不得伤害主人的契约。

毕竟厄兽不是空有其名。若不加约束。怕是真的要为祸一方。

他们是凡人,怎么可能让厄兽为了他们赔上漫长的岁月。可是为何会出现认两个主人的现象?

脑海中一片混乱,厄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是双金色的眼眸。

依旧是奶声奶气的声音。但知觉告诉宋翼遥,有什么不一样的了。眼前这个,明显是真的乖巧。

“主人。”

宋翼遥感觉到契约的羁绊加深,挑眉道:“解释一下?”

金瞳厄兽挥挥爪子,说道:“我们是双生子。可是怨煞之气不够凝聚出两个身体了,所以我们暂时待在了一起。刚刚是他无意识的抢了我的身体。”

宋翼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刚刚两个人同时签订成功是事实。

“所以我同你结成了契约。他跟唐景若结成了契约?”

“是的。”

“可是我刚刚并没有念咒。”

金瞳厄兽内疚的低下了头:

“是我念的。我不想跟弟弟分开,所以就颠倒了一下咒语。”

事已至此,除了接受再无他法,何况捡这么一只厄兽回去养还是挺有意思的。宋翼遥安慰的拍了拍它的脑袋:

“看来你是个天才!颠倒着念都能念对。你叫什么名字?”

“厄兽就是我的名字啊。”

金团迷茫的抬头看着宋翼遥。

宋翼遥笑着为它解释:

“之前厄兽只有一个,可是现在你们是两个。所以你们需要一个名字。不过我一向不会起名。”

看着宋翼遥投来求助的目光,唐景若斩钉截铁的说道:

“金团,红团。就这么定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修路案(七)

月圆夜深,石头为李瑾披上披风,劝道:“公子,该歇息了。”

李瑾放下手中批注满满的文章:“你觉得铭远侯如何?可算是个良人?”

石头想了想铭远侯,摇头道:

“铭远侯能文能武,不过天天绷着脸,看起来太吓人了!”

明知石头有意在逗他开心,李瑾还是忍不住失笑,是自己糊涂了。

朝堂上,宋翼遥把暂时查到的东西全部上报,唐绍龙颜大怒的同时下令搜查。

谁也未曾想过一桩命案竟牵扯到了谎报价格贪污受贿,一时间,工部几乎是人人自危。

施子堰更是气急,就在朝堂之外把左右侍郎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大人留步!”

五皇子快走了几步,叫住了宋翼遥。

宋翼遥诧异的回头,询问道:

“殿下有事?”

五皇子松了口气,缓了缓,低声笑道:

“想邀大人一叙,对于此案,我恰巧知道些事情,或许可以帮帮宋大人。”

宋翼遥看着这位喜怒无常,全凭心意,相貌上佳,品行欠缺的五皇子,点头,答应了。

酒楼内,店小二为两人倒上茶,安静退下。

“宋大人这不到半月的就连破大案,观察细微,正直无私,廉洁清明,远见卓识,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堪称是我辈之楷模。百姓之榜样啊!”

宋翼遥端着茶碗点头,安然若之的听着五皇子的夸奖,一点也不谦虚。

她如此神态反倒让五皇子夸不下去了。他眼神飘向宋翼遥端着的茶碗,说道:

“这家的银针茶是今年新上的,清香余味悠长,宋大人可喜欢?”

眼看着五皇子不夸自己了,改扯些有的没的,宋翼遥有些遗憾的放下茶碗,问道:

“还行,不知对于此案,殿下知道些什么?”

五皇子笑意加深,推过去一张纸。

“他们当初发现地道时,上报了,但是被瞒了下来。宋大人难道不好奇,这个地道到底跟谁有关系么?”

宋翼遥瞧了一眼,发现是修路工人当时上报的消息。也就是说,这个消息确实被人拦下来了。

她心中已有定数,不过还是顺着五皇子的话问道:

“五皇子知道?”

五皇子把玩着折扇,看向酒楼下,惊奇的咦了一声,说道:

“这个,不知,不过我也好奇。所以我把它给宋大人送过来了。”

宋翼遥好奇的看去,问道:

“楼下有人在等殿下?”

五皇子摇头,指了指宋翼遥:

“不是在等我,是来找你。”

宋翼遥轻笑了一声,并不信他的话。看向楼下,只来得及瞧见一片锦袍衣角。没瞧见那人是谁,宋翼遥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标。

五皇子突然问道:

“听说龄意去找过宋大人?”

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宋翼遥心里诽谤了一句。也跟着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殿下知道卫龄意?”

“龄意愚笨,想必瞒不过宋大人。不过宋大人为何不让他跟着?”

五皇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宋翼遥的神情,直接承认道。

宋翼遥意有所指:

“钦天监的差事很好,若入了刑部,可就少不了要担惊受怕了。”

对于五皇子和这位门客的事,宋翼遥略有耳闻,随口试探了一句。

却没想到五皇子收了笑,端起茶杯,竟默认了。

敲门声响起,一个侍卫低声通传了几句话。五皇子吩咐道:

“请进来吧。”

宋翼遥正好奇是谁呢,就瞧见了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抱着金团,从容不迫的踏进了屋子。

如果忽视他那明显被挠乱了的发型的话。

“喵呜~”金团蓄势,一下子冲进了宋翼遥的怀里。

金团想主人了,可是他不带着金团找主人。他还威胁金团,不让金团说话,上金团学猫叫,他是坏人!

被勒令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不然就会被抓去红烧,金团只能在心中吐槽,一个劲儿的撒娇告状。

同时听到的两个人神情各异。瞧着唐景若狼狈的样子,宋翼遥顾及他的面子,硬生生的忍住了上扬的嘴角。只是眸中的笑意却藏不起来。

你还委屈了!还知道告状,怎么不说说自己干的好事!唐景若瞪着金团,大有要把它抓回来揍一顿的架势。

那气势太过吓人,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了。感受到这股要杀兽的寒气,金团往宋翼遥怀里钻的更狠了。

宋翼遥揉了揉金团的脑袋,问道:

“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和你怀里那个东西,唐景若用眼神先控诉了一句,然后冷着脸问道:

“下了朝不回刑部,来这里做什么?”

没等宋翼遥解释,五皇子便说道:

“是我有事同宋大人说,把人半路截了回来,忘了通知小侯爷。”

小侯爷为何会抱只奶猫,看样子倒像是宋翼遥的猫,他来回打量着两人,越想越深远,笑的狭促又恶趣。

可惜两个人都没看懂他的打趣和遐想。要不然他定要收获两个黑眼圈了。

“事情说完了么?”

五皇子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不按套路出牌,楞楞的点头:“完了。”

“那走吧。”

等到五皇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拉走了。

马车内宋翼遥把金团摆到软塌边上,让它面壁思过。

人家哪里错了?金团自己转过来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

宋翼遥指了指唐景若的头发,和他脸上手上细微的抓痕。“错了没?”

金团哀怨的看着主人,默默的转了回去。

她拍拍唐景若示意他侧过身,伸手取下来他头顶的白玉冠。依她平日对唐景若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会顶着一头乱发的人。

可他现在还没有收拾的原因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会自己束发。

绸缎般的墨发一下子散了下来,唐景若诧异的回头,眼睛无意识的瞪大,既慌乱又无辜。神似刚刚的金团。

“金团给你抓乱了,我帮你重新束发。”

唐景若把头转了回去,看似淡定。耳朵根却静悄悄的红了。解释道:

“我之前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白玉冠。”

“嗯,这种是有些复杂。”

明明只是稍微难了一点,宋翼遥忍住笑应道。小侯爷脸皮薄,她还是给个台阶下吧。免得一会儿又要恼羞成怒了。

下了马车,唐景若已经恢复了仪表堂堂,除了耳朵依旧红着之外。

因为一案分成两个方向的缘故,关钰同沈越识负责接着调查凶手。蒋良马安山查受贿。

进了刑部,关钰见他们回来了,过来汇报道:

“工部留存的衣物用具少了三套,没有记录。那天出城的有付贤,付贤是第二天傍晚才回的皇城。不是我说,他到底为什么要害这么多条人命呢?”

他不解的拍了拍桌子,很是气愤。显然心中已经认定付贤就是凶手了。

宋翼遥把那张纸拿了出来。

“刚刚有人给了我这个。他们的死因还是同那个地道有关。那个地道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工部的某人,为了隐藏这个秘密,选择了杀人灭口。他们现在是不是在刑部?”

关钰一副见鬼的神情,惊讶的问道:“大人你怎么知道?”

宋翼遥解释道:“今天陛下责令严查工部的贪污一事,外面有一辆马车,车夫垂头丧气,马身上挂着官用的标识。我们刑部的马车不会如此,因为不方便。蒋良马安山不在,所以肯定是审问他们去了。”

“那大人觉得钱是被谁贪的?”关钰的眼眸亮了亮,见微知著,观察仔细,说的就是他们宋大人这样的!

这个这么明显还用猜是谁么?宋翼遥看他一眼,好心的提示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关钰这才发现自己随口问了个多蠢的问题。

杨侍郎心思重,平时绝对不会得罪人。但这次宁愿惹火上身也要主动交出账本,所以肯定不是他。剩下的,就只有付贤了。

“付贤真是”

在旁听的唐景若心情好,见他一直局限在圈子里,提醒道:

“你为什么不想想工部尚书呢?”

“施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廉洁,在外地赴任多年,旱灾时曾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赈灾,一直是两袖清风,深得百姓们爱戴。就是因为这样,才当上的工部尚书,这样一位好官怎么会被钱财迷心。”

关钰从来没有怀疑过施子堰。因为相信他的名声。相信他的为人。

宋翼遥没想到这位小少爷在刑部待了这么久竟还如此天真,认真又严厉的说道:

“查案就要不排除任何一种可能,真相也不是想当然。好坏之间也没有界限,不是说他是一个好人就不会做坏事,坏人也就一定不会做好事。调查每个有嫌疑的人时,都应该不偏颇。”

他听爷爷夸施子堰夸了那么多年,意识里根深蒂固的觉得施子堰就是那种为国为民的好官,如今这个认识可能要被彻底的颠覆。关钰有些难受,闷闷的开口:

“我只是觉得施大人应该不会是那种人。”

唐景若难得耐心的给他分析道:

“付贤一人,是不会有胆量在跟他不和的杨侍郎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那样岂不是上赶着让人抓把柄?你若是不信,一会儿去同蒋良他们聊聊。约摸着杨侍郎应该已经把该供的都供出来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史记。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修路案(八)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书房。付贤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入刑具满满的审讯室,却没想到会再次坐到了宋翼遥的对面,接受审问。

他眼圈乌青,神情颓废,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凄惨。平日的高傲早已经没了踪影。同上次来时更是天差地别。

可是却并不值得人可怜,当初贪污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刚刚被蒋良他们快节奏的审问了很久,付贤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的问道:

“刚刚不是审问过了么?该说的我都说了。”

宋翼遥伸手推过去了一杯茶,笑道:

“我知道,付大人以一己之力扛下来了这件事。真是令人敬佩。”

付贤苦笑一声,眼中的嘲讽显而易见。

“我说杨崇他也贪了你们信么?”

宋翼遥也不气恼,翻着审问记录回答道:“我们只相信真相。”

“真相,呵~”

付贤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一直紧绷的背部放松了下来。

“当初发现地道时,工头上报了,付大人可知道这件事?”

付贤再一次重申道:“汇报的消息到不了我这。我也不知道地道的事。我跟他们十七个人无冤无仇。”

他眼眸中流露出愤怒和无奈,因为宋翼遥的怀疑和一遍遍的审问。

“出事那天,你出城做什么去了?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就知道接下来要问这件事,付贤解释道:

“我夫人的好友第二天生辰,她住在南韶镇,我们提前去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啊。我们带了十几个仆人,他们都可以证明。”

提到夫人,付贤眉眼声音都柔和了一瞬,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宋翼遥看到了,因该很相爱吧。

宋翼遥低头记下付贤的话:“好,我知道了。”

付贤本来已经做好长篇大论解释的准备:“你相信?”

宋翼遥反问道:“为什么不相信?”

金团乖巧的窝在桌面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落在桌子上,平和又安宁,莫名的让人安心。

“这只猫很乖。”因为宋翼遥多看了金团一眼。付贤也注意到了这只长的有点不同寻常的猫。

“喵呜~”金团听懂了这人在夸它,歪头去看,目光平静中带着好奇。主人有正事要忙,那个坏人也有事要忙,就它一个人好无聊啊…

宋翼遥合上了记录,揉了揉金团的脑袋安慰它,倚在椅背上,好像只是闲话家常一般问道:

“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够全部担的下来?”

付贤也靠在了椅背上,轻声道:

“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做的。”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付贤听到这句问话突然开始失声大笑,笑着笑着,眼睛就模糊了。说到最后,他靠近桌子,神情狰狞:

“钱哪有嫌多的。如果宋大人在我这个位置上,每天经手那么多钱,会不动心么?”

宋翼遥淡定的回答:

“会,钱财虽好,但不该拿的拿了会不安心的。我这人最讨厌忐忑不安。只要做过坏事,总会有暴露的一天。不过早晚而已。就算躲过了这一世,到了地下,也得付出代价。”

付贤嗤笑道:

“这世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公平,谁不是为了自己,报应之说,应验过?”

宋翼遥注视着他,认真道:

“律法之在,何尝不是公平。律法为束,为惩,为治,终为民安。

官者握权,应为百姓,为君主,为天下盛世。销恶于未萌,弥祸于未形。”

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眼中那份坚持让人动容。

少时寒窗,谁不曾有一份壮志,要为国为民,要鞠躬尽瘁,要做出大事,要步步高升,要千古流芳。

可是最后这份壮志只剩下了什么?

繁华如遮天大雾,权财美色样样迷人眼。一但踏入,再难回头。

自己是这样,那人又何尝不是呢?

许久,付贤才开口道:

“愿你能坚持本初。”

她本无心官场,不过既然来了,自然会做好。宋翼遥颔首应下:

“最后我想再问你一件事,你说是把坏人都抓起来对外面的人有益,还是让坏人逍遥法外,遥寄希望于他们已经蒙尘的承诺可信?”

这问题的意思太明显,按着付贤之前的态度应该第一时间反驳的。可是他却沉默了。关涉利益的信任简直不堪一击。而他手中已经没有筹码。

宋翼遥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让蒋良同关钰进来把他带去关押。又带了杨崇进房间。

主人,红团要出来了!金团恹恹的瘫倒在了桌子上,用仅存的一丝清醒提醒道。

它眼皮缓缓闭上,呼吸逐渐绵长。哪里是红团想出来,分明就是它困了。

宋翼遥觉得好笑,起身把它挪到了那边太师椅的软塌上,才又重新坐下。

杨崇坐立不安的看着宋翼遥这一系列动作,好不容易等到他坐下,忙问道:“宋大人,我能相信你们么?我把该说的知道的都说了,你们能扳倒他么?”

“他是谁?”宋翼遥眨了眨眼,想要缓解他的紧张,开玩笑道。

杨崇先往外面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环境是否安全似的。

“施子堰啊。”

“杨大人不用这么紧张。只要犯了律法,我们一定会把他捉拿归案,不过我让你来是想问你可见到过这张纸。”

“我没见过。管这些东西的叫吴实,是付贤手下的人,也就是施子堰的人。工部就是施子堰一个人的天下!是他的一言堂!这些定是他又越过了我们直接呈给施子堰了!”

杨崇越说越激动,说到气处甚至要站了起来。

宋翼遥有意试探道:

“既然工部已经成了施大人的一言堂,那杨大人为何?”

杨崇闻言微扬下巴,义正言辞,神情愤恨:

“我平时处事是圆滑世俗,但是我也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早就看不惯施子堰的所作所为了!所以才苦心收集罪证,他面上装作清廉,暗地里不知贪了多少钱!如此一个害群之马,宋大人你可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啊!”

吩咐沈越识把激动的杨崇送去关押。宋翼遥出了房间,想给金团找个毛毯。

“大人刚刚对付贤说了什么?”

关钰好奇的跑回来问道。

付贤之前一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审问时好似配合,仔细听下来就会发现全是在打哈哈。无论再疲惫,脸上都是那副嘲弄憔悴又生气的神情。就像一直带着面具。

可是刚刚宋大人审问他过后,他的脸色明显变了情绪也不太对。

宋翼遥把审问记录交给他。

“也没什么,只是在他松懈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是否相信他背后的那个人。先派人去把他家人保护起来。应该也就是这两天,他会想明白的。”

话音未落,马安山匆匆进门,举着一沓账本:“大人我查到一件事!有知情人举报,施子堰当年赈灾时面上拿出全部身家赈灾,暗地里却哄抬物价,卖高价粮。这是证据账本记着当时来往的商行!”

为何出现的时间点这么巧,关钰第一时间怀疑道:“这证据可靠么?”

“应该可靠。一会儿我再去核对一次。”

宋翼遥翻了几页后问道:“这证据从哪来的?”

马安山眉开眼笑道:

“说起来来源也可笑,调查工部的信息不是传了出去么,一个家道没落的纨绔子刚刚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我问他做什么,他问举报有没有赏金,然后就拿出了这份证据!

说是他开商行的老父亲一直藏着,他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谁知道他爹去世之后,他打开才发现是几本账,又见戏本上说这种东西都是罪证,一直当个烫手山芋似的揣着。如今总算能出手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证据来的太巧了,你好好查验一番,若是真的,加上杨崇的供述,今晚就可以把他捉拿归案。付贤手下有个叫吴实的人,当初审问他的卷宗在哪?”

关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心里反复念叨了两遍。想起来了。

“吴实那个人死了,早在半个月前就出了意外,喝醉从楼上摔死了!他同这个案子有关系么?”

“他是负责联络那些修路工的人。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看来,是有关系了。”

他们当人命是什么,草芥么?为了一己私利,就可以枉顾别人的性命么?这两天的证据种种,皆证明了施子堰并不如他表面上那般清廉为民,关钰不禁愤怒起来。心中更是暗暗发誓,要把他们抓捕归案。

就是因为有这些玩弄权势的人在,百姓才会对官府失望啊,宋翼遥心中感慨了几句,拿着毯子推开门。就见一个不明物体迎面冲她而来。

她飞快的侧身躲过,瓷瓶摔到了地上,碎成渣渣了。

屋内,红团还在不知死活的上蹿下跳着叫嚣着。

宋翼遥展开毯子,露出来一个微笑。

“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

唐景若从兵营里回来,未进门就见到了一片狼藉。踏进门槛时又被门口用毯子包起来挂在门楣上的一个大球下了一跳。而且这球还会动。

主人,救我!红团忙在心中呼救。

“这些都是你砸的?”唐景若放下手里的食盒,推了一把不明球体,问道。

我只是蹦了几下!!!那些东西自己倒的,不怪我!在来回晃悠的过程中,红团努力挣扎着露出一只眼睛。

引用

销恶于未萌,弥祸于未形----司马光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修路案(九)

不怪你?还不肯认错就在上面挂着吧。

宋翼遥看了它一眼,威胁道。

见主人并不打算救自己,红团打算自力更生。顶嘴道:挂着就挂着,本尊才不怕呢!这样比秋千还好玩!有意思着呢!

虽然金团红团不是普通的兽类,但是宋翼遥还是忍不下心动用武力教育。

所以红团只是被宋翼遥用毛茸茸的毯子裹了起来,又用十几个绳子绑了个袋子放进去了而已。因此红团除了觉得这样有损它的威风之外,并没有其他难受的地方。

见它这样说,宋翼遥有意逗它,干脆又推了两把。直把它转的眼冒金星才停下来。

在一人一兽闹着玩的时候,唐景若随手把桌上的笔墨纸砚规整到一旁,说道:

“我府上正好有一套齐汝进贡白瓷,雅致有趣,下午让他们送过来。别气了,吃饭吧。”

小侯爷果真是仗着陛下的宠爱财大气粗为所欲为啊!宋翼遥忙笑着应下,狗腿的样子惹得唐景若差点没给他一个暴栗。

玩笑开过之后,宋翼遥从食盒中取出饭菜,惊讶的问道:

“你不是去军营了么?这是明月楼的菜?”

她今天早上还在说想吃明月楼的菜了呢。

唐景若神情略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嗯,回来的路上经过明月楼,就顺便买了些菜。”

军营和明月楼好像,不顺路吧?宋翼遥并不清楚路线,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算是个路痴。所以她只奇怪了一瞬,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她这几日都在忙的团团转,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如今见这几个菜都是自己喜欢的,自然胃口大开。

诱人的香味不停的往鼻子处飘。还在生气的红团忍不住在心里哭。坏人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本尊也饿了!呜呜呜~

认不认错?宋翼遥抬起头给了它一个眼神。

红团呜咽道:错,就错了么,你们好狠的心,主人坏坏!竟然不帮我!

被控诉的唐景若放下筷子,盛了两碗汤。淡淡道:

“既然犯错了,那就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一会儿放你出来之后,你把房间打扫干净。”

“我不会,我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宝宝兽!你见过谁家出生几天的宝宝兽会打扫房间?”

本来以为解脱了的红团嗷呜一声反驳道。

宋翼遥夹了块排骨,悠悠道:

“金团宝宝兽就会,这个可同出生多久没关系,看来是你太笨了。再说了,这天下地下,你见过谁家刚出生的宝宝兽会拆屋子?”

竟然用它的话来反驳它,生气!红团额头上的白色王字纹皱成一团,在毛毯中挣扎了两下后,弱弱的问:“金团是谁?”

宋翼遥这才想起还没对红团说过给它起的名字,语气放柔,提醒道:

“就是你的哥哥啊,宝宝兽大人。”

红团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哥哥他为什么会被起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那自己?

“你猜自己叫什么?”

红团不肯直面心中的怀疑,垂死挣扎道:

“难道是凌天?厄尊?最少也要叫个魔神吧?”

再猜,宋翼遥摇摇头,忙着吃饭。

你哥哥的眼睛是金色,你眼睛是红色。虽然喜欢看宋翼遥笑,但还是更想让她好好吃饭的唐景若在心中提醒道。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红团绝望的闭上了眼:“本尊才不要叫这个蠢名字!”

它用血泪和痛苦的经验证明了,反抗宋翼遥的人没有好下场。并且,这一观念在它勇于作死的兽生中不断被刷新置顶。

最后,宝宝兽红团大人还是把整间屋子都收拾干净了。宋翼遥对此表示很满意。为了以示奖励,表示要带它去大吃一顿。它现在还不能直接吃人吃的食物,只能吃怨煞之气。于是宋翼遥决定要带着它去找。

哥哥的主人真有这么好心?红团对此表示怀疑。

“小侯爷,你看你都请我吃饭了,不如,我送你个回礼吧?”

宋翼遥微扬着看唐景若,眼角唇边都是笑意,若春和日暖,让人沉醉。

瞧见了他眼中恶趣味的光,唐景若已经深知他的本性,努力从他的笑中挣脱出来,警惕的问。

“什么回礼?”

宋翼遥神神秘秘的从广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握在手心,示意他伸手来接。

历史经验告诉唐景若,他能从袖子里拿出来的只有符纸。他后退一步。

“还是不用了吧,宋大人有这份心意就行了。”

宋翼遥抓住了他的手,把手心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上。触感冰冰凉凉的,不可能是符纸,倒像是块玉。

唐景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用看见那些鬼怪,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连带着,一不小心,握住了宋翼遥想要松开的手。

温热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时,唐景若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他连忙松开宋翼遥的手,摩挲着那块青玉,红着脸嘴硬道:“送本侯块玉做什么?”

宋翼遥本来也被吓着了,但瞧见他的反应,反倒觉得有趣。他现在可是个男子,再说了就是个意外而已,她笑道:

“这可不是块普通的玉,里面有我特意刻画下的平安符,挡灾防煞,天下只此一家。”

“真的就刻过这一个?”唐景若反问。

“当然。”

她前天夜里睡不着画符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刻块玉。为了刻好,可用了两天晚上的功夫呢。

唐景若咳嗽了一声,移开视线:

“那以后就不要再给别人刻了,免得别人收到后左右为难。”

“为难什么?”宋翼遥不解的问道。

唐景若默默后退一步,确定安全之后才说道:

“不带毕竟是你用心准备了的,带又实在是。”

宋翼遥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咬牙切齿的扑了过去:

“小侯爷若是嫌弃,不妨还回来!”

“送到本侯手里的东西,还没有人能会要回去!”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往前面走。竟是都忘了抱着红团。红团只能迈着小短腿往前追,感受到从主人那传来的喜悦,叹了口气,人类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

两人闹了半条街才想起来被忘在后面的红团。

一会儿还要仰靠人家呢,宋翼遥忙把红团抱起来,奈何红团只肯让唐景若抱。因为跑的太累了,红团被抱起来后无精打采的问:

“吃的在哪?”

会不会根本没有吃的!它是真的怀疑宋翼遥在故意逗自己了。

“就在前面,不远了!”

宋翼遥仰首阔步的给红团带路,想到自己要一雪前耻就特别兴奋。让那群执念怨念那么深的鬼动不动吓唬自己。现在就去送他们入轮回!

发现第一个目标,宋翼遥指着街道上的一片地方,传音道:

就是前面那个,趴在路上不停往人身上扑的!他怨气重的很,你快把他身上的怨气吃了,好让他去投胎!

唐景若听见传音,就觉得毛骨悚然,不过心想自己一没拿符,二没碰宋翼遥的血。肯定看不到。便随意扫了一眼。

谁知就是这一眼,他直接看到了一个在街道上爬来爬去下半身血糊糊的男鬼。

而且这个男鬼还不停的试图去抱行人的腿,尤其是女子。脸上的笑,瞧着真是,一言难尽,让人反胃。

在红团迫不及待的扑上去的时候,宋翼遥明知唐景若看不到,还是解释道:

“你应该看不到,这个鬼生前好色,在路上想占女子便宜时一个不小心被撞死了。谁知死了还怨念十足,不肯投胎。我一直想揍他一顿,可实在是瞧着碍眼的很又恶心。”

唐景若还在消化着自己又能看到鬼的事实:“我看见了。要不一会儿我去帮你揍他?”

“你怎么能看见?我没给你符纸啊?”

“你确定没有?”

“真的没有,对了,可能是因为红团!你是它的主人,同它神识相通!”宋翼遥突然想明白了。

唐景若欲哭无泪,现在毁了契约还来得及么?

在两人讨论的功夫,红团已经把怨气都吸收完了,小肚子涨的鼓鼓的。

男鬼恢复了正常的样子,站在街上,红团听到了两人的话,上次就冲他一顿挠,然后没等宋翼遥走过去,那男鬼就求饶着化作光点消失了。

宋翼遥遗憾了一瞬,不过随即就打起精神摩拳擦掌,领着两人奔赴下一个地点,刑场附近一直在找身体的脑袋鬼。还有那个总是疯疯癫癫的红衣嫁娘。天天仗着自己做鬼的年纪大就吓人!今天一定要把他们都送去投胎,整治一下皇城街道上的风气!

宋翼遥领着唐景若,唐景若抱着红团,两人一兽游玩似的走了两三条街。把平日那些吓人的都送走了,宋翼遥心情大好。

等到唐景若能起码看起来面不改色的从鬼身边路过时,红团已经长成了两个开始的自己那么大,看起来就像是只成年的猫似的。抱着都有点分量了。

走着走着,宋翼遥突然想起来半月前死的吴实。抱着试试的心态去了那条街。

因为摔死了人,那座本来还算繁华的酒楼已经关门了,秋风萧萧,门前柳树只剩枝条随风摇曳。

宋翼遥拦住了一个行人。

“老太太,你知道这个酒楼为何关门了么?”

“自从那个人,从那上面,”过路的老太太比划着,示意掉下来“然后在那上面的人就会时不时的看见,据说那个,不甘心,还没走啊!”

老太太有些惨青的脸加上阴森森的话,声色俱佳的把二人一兽带入了氛围,成功的激起了唐景若的害怕。

就连红团也被吓的瑟瑟发抖,全身毛都竖起来了。看起来更像一只炸毛的猫了。

宋翼遥温和的问道:

“那您又是因为什么,不肯走呢?”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修路案(十)

“我只是忘了回家的路。”老太太满布皱纹的脸笑了笑,低下头,无措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我知道我糊涂了,做饭会忘了放盐,越来越记不住事,可是我没想到会忘了回家的路。只能在这里来回徘徊。”

执念所起,皆有缘由,宋翼遥安抚了老人家几句,才又问道:“您记得这里么?”

“这里,这里是我,我家妞妞走丢的地方!”老太太看着那棵柳树,眼泪涌上眼眶,大滴大滴的落下,好像第一次认清了这片把她困在里面的地方。

宋翼遥明白了,看了老太太身后一眼,问妞妞当时多大。

老太太连忙把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都背了出来,还说出了自己孩子当时穿的衣服带的头花。

“是她么?”宋翼遥招招手,让老太太身后藏着的小女孩出来。

小女孩才七八岁,一直跟在她身后,身上带伤,眼神空洞又迷茫。一只带着血和泥的小手怯生生的拽着老太太身后的衣服,另一只袖筒里空荡荡的。

老太太颤抖着回头,一把抱住了小女孩,痛哭流涕。

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红团被吓了一跳,随即就闻到了美味的怨恨,也不害怕了,嗷呜一声,就想从唐景若怀中跳下去。

唐景若按住它,不让它轻举妄动。

根据这身伤痕不难想象孩子经历过什么,宋翼遥由衷的心疼这个孩子,蹲下身子温柔的问:“疼么?乖妞妞,告诉哥哥,是谁欺负的你?”

这人在干什么?一个路人从转角经过奇怪的看着他,眼神大概可以称作是在看一个神经病。宋翼遥连忙装作东西掉了。跟唐景若搭话,唐景若从善如流的应下。

妞妞听到了有人在对她说话,微微侧头,想了一会儿,脸上流下了两行血泪。

疼么?被打断胳膊,被用鞭子打,被拔掉舌头时候从来没有人想过她疼不疼,问过她疼不疼。可是真的疼啊!骨头被打断,血不停的流,每时每刻都很疼,她疼了好久好久…

那个时候她真的想有一个人出现可以问问自己疼不疼。

她张了张嘴,让宋翼遥看她空荡荡的口腔,仅剩的那只小手比划了一个七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宋翼遥还想再问,可老太太和妞妞一起消失,执念以消去轮回了。

宋翼遥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连红团也傻眼了,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强的怨念会自己消失?它还没来得及吸溜一口呢!竟然一丝都没留下!

老太太的执念是见到走失的女儿。妞妞的执念和怨恨是什么,为什么就这样消失了?

宋翼遥心中不解,可愿意去轮回毕竟是好事。她叹了口气,眼前仿佛还萦绕着妞妞身上受的伤。

唐景若有意开解,但不知该怎么开解,视线转开,突然道:

“那个应该就是吴实吧?”

远处酒楼下的地面上,一只抱着酒坛的鬼躺在那里。

脑袋带血,十之八九,就是那个摔死的吴实。

见到又有吃的了,红团嗷呜一声,身体向后,就想扑过去,宋翼遥忙按住它的脑袋。冲它摇了摇头:“这个暂时不可以,我有事情问他。你把幻境打开,不要让路过的行人看到我们。”

本尊才不,红团在宋翼遥的眼神中认输,不会出错,你放心。保证完,麻溜的布置幻境去了。

“你是吴实么?”

吴实醉醺醺的从地上坐起,惊喜的答应道:

“是。我就是。你能看到我?那他们为什么都看不到我?”

“因为你已经死了。”宋翼遥毫不留情的告诉了他这件事。

吴实迷茫的问道:“我死了?我怎么死的?”

宋翼遥冲楼上指了指,说道:“喝醉失足,从那上面摔下来了。”

吴实看着上面的楼阁,拍了拍脑袋笑道:

“哦,对我想起来了!谢谢你让我想起来,要不,来和我一起庆祝一下?”

他的神情逐渐狰狞,青面獠牙和红红白白扁平的脑袋再也隐藏不住,歪着脖子就想扑过去,宋翼遥忙给他贴上张符。点评道:

“你这吓人的功夫不过关,不过在新鬼里也算差不多了。”

唐景若差点看吐了,一把剑直直的穿过吴实,扎在了地上,问道:“你能不能别跟他废话了?”

宋翼遥郑重的点头,背过身无声大笑。能把小侯爷恶心到不顾害怕,这个吴实也是个鬼才啊!

她勾起一丝邪笑,威胁道: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要不然我就让小侯爷多刺你几剑,到时候魂飞魄散可别怨我!”

吴实连忙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刚刚那一剑下来他的魂体都虚了好几分。要是真这样来上几剑,他怕是真的就魂飞魄散了。

宋翼遥撕下符纸,问道:

“这份报告你接之后呈给谁了?”

“给,”吴实眼神闪躲,明显是心虚了。

宋翼遥晃了晃手中的剑:

“我劝你最好如实说,毕竟你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死的。”

她话中的意思明显吴实也不是个笨人,脸色立马就变得很难看了。他骂骂咧咧的开口:

“施子堰,我直接呈给施子堰了。他为了掌控工部,所有接到和上呈的文书都会自己私底下先过一遍。”

果然是他,宋翼遥接着问了几个问题,可惜吴实一问三不知。

眼看着得不出有用的线索,宋翼遥只好让红团过来强行消了他的怨念,送去投胎。

那条地道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让他不惜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宋翼遥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地道已经快挖到了头。任这个秘密埋藏的再深,也要被揭开了。

施子堰被刑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当天皇城内掀起轩然大波。

百姓们议论纷纷,不明白风评如此好的施大人做错了什么,更有甚者,跑到刑部的门口哀求痛骂。

下了早朝,李瑾同宋翼遥一起往外走。

宫道不短,两人同行一高一矮,都是极好的相貌气质,相互映衬若芝兰玉树,说笑间赏心悦目。

等在马车上的唐景若看到这一幕眸色骤沉。

红团默默的把自己团成一团,不敢招惹这个喜怒无常的主人。它吸收了那么多的怨气,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自己聚形。然后……

“母亲想先生了,先生能不能陪我回去看看?”

本已经告别的李瑾再次追上宋翼遥,底气不足的随口胡诌出一个理由,眼眸注视着宋翼遥,迫切的希望她能答应。

李夫人对她一向很好,因此宋翼遥笑着答应道:

“好啊,不过我近日案子还未结,怕是要等几日。”

李瑾眼神闪烁了一瞬:

“不能就今天么?现在去下午还能回来。”

这么久了就一点长进都没有,连骗人都学不会。宋翼遥叹口气,直接问道:

“安恒,如实说吧,出什么事了?”

任他在旁人面前如何,在宋翼遥面前总是说不了谎,如十六七岁心怀悸动的少年,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只能支支吾吾红了脸。

李瑾那双凤眸眨了眨,试图蒙混过关。可宋翼遥心如磐石,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只能如实招供:

“刚刚石头说,施夫人带人堵了刑部的门。很多不知情的老百姓也在跟着起哄。先生不妨先避避风头。我相信先生不会错,但是……”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有完没完?唐景若绷着脸紧盯着交谈的两人,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红团伸了个懒腰,想往一边躲一躲。

下一秒,某只团子就被从车窗中抛了下去。

喵呜!红团哀嚎一声,及时伸出肉垫。还不忘回头控诉。

唐景若移开视线,好像不是那个把红团扔下来的罪魁祸首似的。

摊上这么个主人,只能自认倒霉。不过看在他是自己主人的缘故,就帮帮他吧,红团慢悠悠的迈了几步,准备好,随即一个冲刺起跳,完美着陆。

“你怎么来了?”宋翼遥接住红团,揉了一把后,笑问道。她四处寻觅小侯爷的身影,果不其然,看到了侯爷府的马车。

“喵呜喵呜~”我下来透透气,你们聊,不用管我。红团无精打采的回答道。

李瑾见宋翼遥同那只黑猫瞧着熟稔:“这是先生养的猫?”

宋翼遥随口回答道:“嗯,这是铭远侯养的。我们接着说。之前我怎么教你的,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再说了,我是按律法把施子堰捉拿归案。问心无愧。不怕他们闹事。”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李瑾就明白,今日这事是拦不下了:“那先生答应让我陪着。”

“你们户部没事?”宋翼遥抬头瞧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同属六部,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那么悠闲。

就知道先生会这么问,李瑾笑着回答:

“我刚刚告过假了。”

她深知李瑾的脾气,好不容易请了一天假期肯定不愿回去。答应道:

“那跟着就跟着吧。”

马车上,户部这么悠闲?假这么好请?唐景若咬牙切齿中。帘子被拉开,他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若坐镇三军帐中,凤眸含冰,神情严肃。

小侯爷生气了?谁惹他了?宋翼遥掀开车帘,疑惑了一瞬,问道:

“红团刚刚跑下来了,给你放着还是让我抱走?”

他就是来接人的好不好!唐景若冷着脸道:

“我刚刚已经让沉墨他们回去了。”

“我的马车就在后面先生不妨与我”李瑾的邀约从后面传来。

“你上来坐。”唐景若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

李瑾莞尔而笑,问道:“小侯爷不介意我同行吧?”

介意,非常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唐景若心中咆哮着,最后还是矜持的点了个头。

大家都是同僚,一起怎么了?

不管不管,反正看见他就讨厌!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修路案(十一)

刑部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施夫人在最中间,痛哭着跪在那,只时不时的喊一句我家大人冤枉,其余的话也不多说。

刑部看守的官兵持刀立成一排,如临大敌。

关钰在解释,可是根本没几人在听他说什么。更多的是在质问。不给回答的机会的那种质问。

周遭有人在一样样的历数施子堰曾经做过的好事,还拿出了种种证据。皇上表彰的圣旨,百姓联名的感谢状。

两袖清风至今,散尽家财救灾,帮助孤寡老人和孩子,廉洁一生,好事做尽。

乍一听,还真像那么回事。

百姓们神情愤慨,不知是哪个眼见的瞅到了铭远侯的马车,竟喊着铭远侯也过来为施大人喊冤了。

人们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素锦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然后露出片云竹锦袍的衣角。

素面黑靴,宽肩窄腰。颌角分明,眉眼锋利,鼻梁高挺。相貌已如上天恩赐,周身气势更不负这副皮囊。

真真是皇城,乃至于天下都排的上名号的美男子。他下了马车,伸手迎下了宋翼遥。

李瑾到最后还是没能同两人坐一辆马车,因为红团的阻挠。

他下了马车就想去找先生,可人群自发的围成了一个圈,把他们隔开了,中间两人立在一处,莫名相配。他脸色越来越难过,不知在想什么。

“小侯爷也是为了我家大人的案子所来吧?妾身在此先谢过小侯爷了!”

施夫人年纪约摸四十,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素衣。头上只一只小小的银钗,长相上佳,只是额头眼角细纹都有了细纹。一双杏眼盈盈如水,蹙眉行礼。

唐景若侧身躲过,语气温和却不客气:

“夫人怕是误会了,本侯来刑部是为公职。施大人的案子自有刑部与陛下调查决断。是非皆由证据定夺。夫人如此行事,是何意思?”

施夫人咬了咬下唇,泣声道:

“妾身并不想生事,只是我家大人一颗忠心天地可鉴,既然小侯爷也说了,凡事都要讲证据,那刑部可有证据?我家大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刑部不肯出来给妾身一个说法?反而是这幅大门紧闭心虚的作态。”

来找事之前功课都不好好做,竟然连她连这身官袍都不认识,还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宋翼遥心中觉得好笑,开口道:

“谁说刑部心虚了,此案由本官主审,我这不是在这儿么?夫人有什么怨言怀疑尽管说,本官听着呢。”

“你就是宋侍郎?”施夫人语气更柔了三分,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未料到这位一直默不作声的美少年就是那位左侍郎。看着同自家长子也就是差不多的年纪。

她只听了施子堰当时嘱咐的话来闹事,哪里知道事具体是什么事,管这件案子的又是谁。

“敢问宋大人,我家大人究竟犯了什么罪?”

她语气太过坦然,宋翼遥好奇的反问:

“施大人做过什么,做了什么,施夫人果真一点都不知道么?”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会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就知道,我家大人是个好官。”

施夫人下意识的摇头,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对时,连忙找补。

“那夫人就敢空口白话来喊冤?有这个功夫,夫人不如回府上好好对对账,查一查。”

宋翼遥扫过施夫人那双略显沧桑的手,和她身后仅有的一个丫鬟,低声提醒道。

施夫人愣住了,由不得不多想。

宋翼遥声音放大,环视四周道:

“本官受命于天子调查此案,自调查之日起兢兢业业,确保人证物证俱全之后才捉的人。施子堰有罪无罪,何时犯了何罪等到之后,定会贴榜公示,给各位一个交代。”

人群一个男子起哄般的喊道:

“谁知道之后是什么时候,刑部若真的有证据,为何不肯现在公布,怕是查不到真凶,便看施大人可欺,拿施大人顶罪!”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们把证据都伪造出来?”

“就是啊!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抓施大人顶罪!其实手里根本没证据!”

此话一出,更是给了不知真相猜测纷纷的百姓想象空间。

一时间,什么恶毒阴谋的猜测都被脑洞大开的拿出来讨论,人们越说越觉得这就是那不可能被公开的真相。

唐景若迈步走了过去,把一开始说话的那人从人群中揪了出来。

那个男子被吓的腿都软了,忙喊道:“小侯爷打人啦!小侯爷打人啦!”

唐景若一只手拎着他胸前的衣服,冷声道:

“说话可要负责任。你既然这样说,那本侯问你,有证据么?”

“有或没有肯定也就是这么回事!”

男子怯弱了一秒,同人群中的同伴对上视线。壮着胆子嚷嚷道。

唐景若把他提到眼睛处,逼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冷笑道:

“这么说,就是你猜的了,既然你这么能猜,那要不然本侯奏请陛下,把刑部取缔了,以后有什么案子,干脆全让你猜好了。”

男子被勒的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气,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律法第七十七条,在官府门口寻隙滋事者,责三十大板,罚银钱十两。故意生事者,责五十大板。不知各位收钱的时候,知道这条律法么?”

宋翼遥淡然开口,关钰沈越识带着人快速上前把那人的同伴也一一揪了出来。

而那几个,分明就是人群里闹得最多最凶的。

他们忍气吞声的观察了这么久,终于把这群故意闹事的人都揪了出来。

真正看热闹的百姓有几个会这么卖力,更何况他们都是皇城里有名的地痞无赖,好认的很。

有人不服,张口还想理论,可被唐景若瞧上一眼,便没了气势。

那双沁冰的眼眸所及之处,让人不得不低下视线,心生臣服。躁动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证据,是非都要靠证据。

申明那辆一点都不显眼的马车终于放弃了想从人群中挤过去的想法。他干脆站在马车上,高声喊道:

“这里是刑部,公正无私是我们刑部的准则,各位就算信不过我申明也该信陛下!施子堰犯了什么罪,因为调查没有结束,现在还不能公布。但就是说一句罄竹难书也不为过。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好官,也不会放过一个蛀虫祸害!”

人们纷纷往那边看,见到是申明这样说,更信了几分。申明也是人尽皆知的好官,公正无私,为民做主,在百姓中一向很有威望。

这场闹剧终于在几人承认自己收钱办事后潦草收场。

施夫人同这几人还真不是一伙的,也就是因为他安排的几个人,让施夫人对施子堰的怀疑更深了几分。

同床共枕二十年,突然间发现枕边人并不似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施夫人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回家后就亲自动手把施子堰的书房查了一遍。越查越心凉,从藏起来的书信到账本,最后更是带着长子亲自把那些东西送到了刑部。

而地道终于挖到了尽头,那是一口井,一口废弃的井,就在官员住宅云集的东面一条小巷子里。周围有黎府,李府还有好像不起眼的施府。

“说吧,这条地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宋翼遥把证据一一列出,问道。

被绑在椅子上的施子堰看也不看那些证据。冷哼道:“我怎么会知道。”

宋翼遥也不着急,慢悠悠一样一样的数他的罪证:

“施大人找的帮手,当时用的迷药,都被找到了。证人,证据,账本,还有你那整整一面墙的金砖和一直藏着的外室私生子。我们都已经查出来。奉劝你一句,坦白从宽。”

施子堰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的灰白。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扒的这么彻底。

他闭上眼,寄希望于之前做的准备上,不打算理会宋翼遥。

“修路工人那天发现了地道,然后写了文书上报到工部,吴实接到文书后先送到了你那里。被你截了下来。然后你给了他们一人一笔钱,让他们填上地道。又找人杀了知情的吴实。

在地道被填上的那天晚上,你同两名雇来的人一起穿上修路红的鞋靴衣服,坑杀活埋了修路工共一十七人。然后营造出他们盗款出逃的样子。施大人,你的作案过程,我没说错吧?”

竟全部被说中了。施子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甘心的反驳道:

“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为何要亲自去呢?不是反而留了证据么?”

宋翼遥并没有被反问住,她紧盯着施子堰的神情,仔仔细细的同他分析道:

“因为你不放心,你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一点从你掌控工部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地道一定对你至关重要。

所以你一定要亲眼看着知情人全部死,包括那两名被雇来的杀手,听说,那晚施大人已经暗地里已经买了他们两个的命。想必他们早已经死在哪个荒郊野外了吧?”

“这都是你猜出来的一面之词。”

施子堰气急败坏的斥责道,向来标榜正义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再次别过脸。

宋翼遥乘胜追击:

“施大人不用再等了,你雇的人,你做的安排,我们都已经查出来了。至于百姓,证据确凿,你说百姓还会一味的相信你么?你是做过好事,可这不代表你做的坏事就会被抵消。施大人,我一直想问你一句,午夜梦回,你心安么?”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修路案(完)

“本官为何不能心安?”施子堰咬牙反问。

宋翼遥从心底里厌恶这些官官臣臣道貌岸然的做派。她有些失控,双眼因为愤怒变得通红:

“因为那整整二十条人命!为了一个你想藏起来的真相。他们代表的是二十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你是人,他们就不是人了么?我倒是想问问施大人,生而为人,你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你高贵在了哪里?”

施子堰斜着眼瞧他,嗤笑道:“宋大人,你可是世家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在我们这种出身的人为了温饱挣扎的时候你享受着锦衣玉食!

十年寒窗无人问的感觉你知道么?当然没有,你是少年英才,抛金洒玉,自有风流做派。

哪怕写了首狗屁不通的诗,也会有多少人上赶着去夸。

扬名天下,同文学大家聚会交谈,于你们而言,也不过是无聊消遣。可那个年纪的我在做什么,我在因为一本书被打断了腿。我只能眼睁睁的任由那群纨绔偷我的文章抢我的考卷!”

金钱于他而言,是一种病态的执念。哪怕不敢花,哪怕不能花,哪怕提心吊胆,但还是执念的渴求着。

站到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多的金钱。来啊,既然规则是弱肉强食,他凭什么不能做支配者!

寒冬腊月,他曾连一根蜡烛都买不起,只能在茅草屋中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倘若有一日,他若得权,定要将这些人羞辱千百遍,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们在他面前跪地求饶。

如今他做到了,这有错么?

“这些是理由么?所以你因为受过不公便要加倍的报复给其他人。施子堰,你的圣人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整天之乎者也道貌岸然的说教着别人,自己背地里却做的都是些让人不齿的勾当。”

宋翼遥并不赞同他的观点,也不会被他这股歪理邪说带偏。纵然这世道不公,也不是理由。

既然在这不公中长大,难道不更应该为了百姓为了正义做一个好官,惩治坏人,推行礼法,好让这天下早日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么?

因为自己受到的不公,便要加倍的去报复。那被报复的人又何其无辜。以怨传怨,以恨传恨,怕是一个国家朝夕之间便会崩塌。道德何在?

“鄙人才疏学浅,没宋大人那等见识,要不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只盼着下辈子能如宋大人这般幸运。”

施子堰并没有因为这番训斥而生气,凉凉的讽刺道。

是非之念非朝夕能改,宋翼遥并不强求,她这次审问,为的是问出来地道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多年前,施子堰用那条地道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心虚至此,宁愿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彻底掩盖。

“愿你来生如愿,不过现在最好还是如实招供地道的作用!”

“地道,呵,”施子堰神色中染上几丝怀念,那怀念又很快变成了嘲讽。他可不是那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人:

“你不用多费口舌了,我不会告诉你。绝不会。”

眼看着施子堰死也不肯说了,宋翼遥只好琢磨着来点不同寻常的恐吓。

她把芷依喊了过来配合红团,对施子堰实行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恐吓。

夜有女人哭,墙角蜿蜒渗血,冷风阵阵吹。施子堰被吓得不轻。甚至在红团变出火焰的时候被吓晕了过去,可就是咬死不肯松口。

秋后处斩的圣旨也下来了,看在施夫人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并且主动提供了证据的份上,唐绍允许了让他们和离,罪不及她和孩子。

施子堰知道这件事时很平静,认认真真的在和离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阖目,眼角无声无息的落了一滴泪。

他也曾扪心自问过后悔么,可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那些人杀都杀了,就算他后悔能活过来么?他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这条路,本就无法回头。自己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为那么多人偿命了。

这件案子公示的时候,条条项项的证据堵住了悠悠众人口。

百姓从一开始的震惊和不可相信到最后的痛骂和指责,甚至有人站出来说早就知道施子堰是个虚伪小人。这件事几乎承包了皇城近半个月的闲谈。

而那条地道到底是做什么的,引来了很多猜想,唐景若和宋翼遥两人走了无数次,一无所获,施子堰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这件案子留有遗憾。就是不肯透漏半分,而且还越来越故弄玄虚。

众人猜测最大可能就是他用来搬运受贿来的金银财宝的一个地道。为了把东西悄无声息的运出去。

宋翼遥总觉得如果只是这样不至于让他铤而走险。

可她也找不到其他的可能了。只能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

施子堰同付贤都获了刑。杨侍郎这一把赌对了。因为他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和最熟练工部事务的原因,只是被唐绍训斥了一顿,然后就直接升了尚书。

因为工部的大整顿,和刑部把施子堰等人查的干干净净的手段,皇城中好好平静了一段时间。

只是偶尔有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报到刑部时,宋翼遥总爱拉着唐景若抱着红团去看热闹。

顺便破破案子,把团子宝宝兽喂饱。好让她家金团早日解脱,不用再被红团挤。

这份平静一直维持到了半月后,南田来使浩浩荡荡的带着美人和金银财宝特产来赔罪了。

当初被抓到的细作全部被送回了南田,极不客气的送到了南田王的面前。里面自然也有,隐藏的最深的呼延鹤儿。

总之据探子说后来南田王大怒,训斥了摄政王一顿。

摄政王心有不甘,可事情都被挑到了明面上,只能忍下。

然后就马不停蹄的派遣使者来赔罪求和。甚至还带上了位公主,要联姻,以示长长久久百年之好的意思。

李瑾,宋翼遥,朝中最出众的两个青年才俊被唐绍抓了壮丁去接待南田使团。

天气转凉,北风呼啸,南田使团就在这种天气下,到了皇城。

南田使者是位极活泛的大臣,身形中等,脸型圆扁,天生长了个笑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他深知自己这趟来的使命,别说拿架子。恨不得态度再低上几分。

他想了想提前收到的通知,和听到的消息,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的青年才俊,上前几步。拱手笑问其中一个道:“想必这位就是宋大人吧?”

被搭话的唐景若默默的同宋翼遥换了一个位置。

宋翼遥热情回礼:

“徐使臣一路奔波一定辛苦了!城内已经准备好了住处,还请公主殿下和徐使臣移步?”

徐使臣被这种神操作惊住了,只好也跟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尴尬的应下。

他以为传说中断案查案雷厉风行的状元郎会看起来就锐利冷静,所以直接找上了里面气场最足的那个。

虽然他抱着只猫在最边上站着。

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中间这位美少年。

他向来看人很准,这次竟然马失前蹄。不甘心的接着问道:

“那这位是?李瑾李大人?”

唐景若一张俊脸越发黑沉,他只是跟着宋翼遥来履行一个侍卫的职责。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当一个侍卫不好么?

李瑾忙站出来解围道:

“这位是我大周的铭远侯,在下李瑾。久仰徐使臣大名!”

“原来是铭远侯大人!”徐使臣没想到自己竟然再次认错,更没想到自己会惹上这位修罗。话音中的惶恐和惧意实在是太明显了。

明显到宋翼遥不得不捅捅唐景若。示意他给个笑脸。

唐景若只好扯出一个笑,虽然并不好看,不过最少起到了安抚徐使臣那颗弱小心脏的作用。

徐使臣身后,华丽的马车轻轻掀开了珠帘。

俏丽的少女好奇的露出来半张脸,

同宋翼遥对上了视线。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旧相识一般。

羞红脸的公主低下头,车帘被重新放了下来。上扬的嘴角慢慢落下。眼眸若一碗死水,重新恢复了安静与寂寥。

因为角度问题目睹了全程的唐景若,抱着红团的手不自觉收紧,红团嗷呜一声儿,一爪子拍在了他的胳膊上。不明白主人又在生什么气,做什么怪。

因为有唐景若在,南田的使臣太过拘谨的缘故。宋翼遥干脆把小侯爷赶回了府。正巧撞上王副将来汇报。

书房内唐景若坐下,沉声问道:“查到了么?”

“没有。”王副将无力的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找了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天南海北,他们几乎翻了个遍,却始终都是一无所获。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所救,隐姓埋名。二是已经过世了。

毕竟对一个小姑娘来说,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做到消声灭迹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怕是真的已经。可是这些话和猜测。他不敢对小侯爷说。

唐景若的眼眸再次黯淡了下来。

天气转凉,又一年就要过去了,不是说好了一家人以后都要一起过除夕么?可是阿然,你究竟去了哪儿?

“去帮我找找有什么道士会用符通道术。”

寻这些做什么?将军不是一贯不信么?王副将虽有疑惑,还是应下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南田来使(一)

又是早朝时分,不过却同往日有些不一样,毕竟是南田使臣来觐见的日子。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哪怕像纪御史这种平时哈欠连连站着也能睡的,现在也在努力的瞪大眼睛打起精神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更不用提平时就严肃的众位,瞧起来颇有威仪。

宋翼遥站在左前方,百无聊赖的瞅着对面。

对面稍稍往左的是唐景若,素来不穿官袍的他今日也被老管家拉着穿了身官袍。墨发全部高高束起,露出肤白如玉线条分明的脖颈,减了三分矜贵,又添五分温雅。倒是越发像个文人了。

明明是面无表情,但是宋翼遥却看出来了他的不耐烦。是了,小侯爷耐性不大,最讨厌那些虚虚实实的寒暄套路。

被自己吐槽了那么多次的官袍在他身上还挺好看,宋翼遥漫无目的的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一张小脸悄无声息的红了。

在看什么?唐景若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突然响起,宋翼遥被吓的猛的瞪圆眼睛,对上对面那双笑眸后,脸红的更很了。

她没有回答,正好此时徐使臣同南田公主一起踏入殿门觐见行礼。

忙看了过去。

见他去看南田公主,唐景若立马就想到了昨天两人对视时的笑,再想到刚刚宋翼遥的魂不守舍,脸色沉了下来。(ò?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李瑾还讨厌的人!)

“南田呼延青鸾拜见大周陛下。”

呼延青鸾盈盈下拜,身姿苗条,似水眼眸,婉转多情。带着几分娇俏和天真。

这张脸生的极好,柳叶弯眉,鼻梁挺翘,明眸皓齿,真真是个美人。

好看么?阴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只是神识传音,宋翼遥却感受到了那股咬牙切齿。

好看啊。她虽然不解,还是认真的回答了小侯爷的问题。呼延鹤儿不愧有鬼面之称,怎么就能随意换脸还次次都换的这么好看呢?

“今晚寡人会在宫中设宴,届时……”

唐景若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立刻就明白了唐绍的打算。合着这是要办个相亲宴啊!

“青鸾一定按时到场。”呼延青鸾也就是改名换身份之后的呼延鹤儿柔柔下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看向了宋翼遥,宋翼遥报以一笑,呼延青鸾回了一个笑后,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

这演技,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啊!真是厉害,宋翼遥没有多想暗暗赞叹。

可是看在其他人眼中却不仅仅是一个笑的事情了。

“宋大人有福气!”下朝后,宋翼遥第三次收到这样的夸赞。

什么福气,这群老狐狸在打什么哑谜?宋翼遥想要问上一句,可是他们却都笑着走开了。

唐景若冷着脸把他拽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中,金团安安稳稳的窝在一处毛毯之上,见主人来了,高兴的嗷呜一声,扑到了宋翼遥的身上。

宋翼遥笑着接住小家伙放在膝盖上熟练的顺毛。金团惬意的眯起眼,享受着。

“你对那个公主有意?”坐上马车的唐景若黑着脸直接问道。

“什么?你说青鸾公主?怎么可能。”

宋翼遥干笑了两声。先不提这场联姻本就是虚虚实实,她可是个女子,怎么能娶呼延青鸾。

可她这幅神情看在唐景若眼中就是心虚了:“若是无意为何一直盯着她看?”

“漂亮啊!”因为漂亮好看才看的啊,小侯爷今天怎么了?问这么浅显(白痴)的问题。

唐景若哽住了,是了,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无论男女最爱貌美。

他缓了缓,越发不明白心中那股酸酸涩涩一直发酵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小侯爷不觉得青鸾公主很好看么?”

“不觉得。”唐景若飞快的回答。不好看,怎么看都不好看,眼珠太黑,鼻梁太翘,还不如眼前这个顺眼。

眼光是有多高?宋翼遥心中打上了三个问号。她凑近,好奇的小声问道:

“那小侯爷觉得谁最美?”

唐景若扭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宋翼遥。声音低了下去,一字一字的强调:“本侯觉得,美貌不过皮囊!”

低沉的声音加上那副认真的眉眼,太过惑人心魄,宋翼遥不受控制的心跳加快,连忙转开脸,决定不搭理今天又抽风的小侯爷。天天对着一个男子这么撩想做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撩而不自知么?

马车没有回刑部,而是直接去了西边。

昨天皇城中发生了一起服毒自尽案,现场留有遗书,皇城府尹查一个上午,没有发现疑点,便结了案子报了上来。

宋翼遥审查时觉得奇怪,于是决定今天去案发现场一趟。

门口挂着白灯笼,木门紧闭,宋翼遥抱着金团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静静的等着。

“谁啊?”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三十左右头戴白花的妇人狐疑的打量着眼前这两个身穿官袍的人。

“不知两位官爷来做什么?”

宋翼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认真道:

“此案尚有疑点,本官来再查查。”

“昨日不是都结了么?”妇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是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正堂是口棺材,燃着蜡烛,烧着纸钱,能看得出来准备匆忙。

还有个男子跪地痛哭,应是死者案的儿子,见有人来,麻木的看了一眼,接着烧纸钱。

“我家相公太过伤心了,还望两位官人勿怪。”

宋翼遥上了一注香,道:“节哀,打扰了。”

然后把金团交给唐景若,自己走到了棺材旁,死者年纪六十左右,头发花白,嘴唇紫黑,脸上有黑斑,符合所载毒药的症状描述。

金团同唐景若都盯着那个男子,准确的说是盯着男子背上的黑色婴儿。

宋翼遥轻轻的碰了一下唐景若,示意他回神。

她看着妇人苍白的脸色同嘴唇,关心的问道:

“夫人身体不好?”

这话一出,妇人的脸色变得更加灰白。

男子擦了擦泪起身:

“我家夫人一月前不慎流产,还望两位大人见谅,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我吧。”

一月前流产,这件事还真是有点巧啊。这孩子瞧着可像是已经足月的,唐景若又瞅了一眼,

两人又问了几件事,安慰了伤心过度的男子一番,便告别了。

出了那户宅门,宋翼遥等他们关上门,转身便进了旁边的邻居家。

邻居是位热心肠的大妈,见两人都穿着官袍气度不凡,知道是真的大官,热络的请两人坐下,倒上茶后叹气说道:

“他们家啊?唉,王老婆子怕是因为她家那个孩子才想不开的。她家已经是五代单传了,老王头又去世的早。

她一个人把王传拉扯大,好不容易

挣下钱重修了这一座宅子,让王传娶了萱娘。

然后从好几年前开始就盼着要个孙子,萱娘好不容易怀上了,她怕磕着碰着烫着小心又小心的伺候了十个月。谁知道那孩子命不好,生下来不到两个时辰就,唉。”

唐景若想起刚刚那个孩子,问道:

“你还记得孩子是在哪一天没的么?”

大妈又是长叹一口气:

“记得,就是上个月七日那天早上孩子生下来没撑到下午就,那天他们一家人都哭的特别惨!萱娘还闹着要跟孩子一起去,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王老婆子想不开,唉,他们当天就把孩子埋了。想来是怕见着伤心!”

“那他们家里关系怎样?平日有争吵么?”

“这,谁家不会有点鸡毛蒜皮吵架拌嘴的事啊。”

喵呜~金团有些待不住了,隔壁有好吃的,好像去吃啊!

那就是有了,宋翼遥揉了揉金团背上的毛,示意它安静点,等着大妈继续说。

大妈斟酌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王传同萱娘,萱娘同王老婆子,还有他们母子俩,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难免有些磕磕绊绊。”

“最近有么?”

大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前一段时间好像因为王传想做生意,他们家里闹得挺狠的。”

刑部,宋翼遥一回来就找人去把查验被埋起来的孩子的尸体。

唐景若问道:“你怀疑死者杀了那个孩子?”

“她正是一月前七日中午去买的毒药,然后孩子就没了。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一点。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期待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样做?”

“那又是谁杀了她?鬼应该不会下毒吧?”

唐景若想起趴在男人背上的那个孩子,一时间觉得周遭温度都下降了。

宋翼遥摇了摇头:

“碰不到实物,当然不会下毒。那个孩子只是因为怨恨不肯走。”

而他怨恨的原因他的死因,怕是只有验尸之后才能明白了。

正当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大人,有个人要见你。”蒋良敲门通报道。

“谁?可说了名号?”

宋翼遥诧异的问道。平日里可没人会来找她。

蒋良呈上了一方绣帕。绣帕上绣的是枫叶如火。

“没有,不过他拿了这个,说是大人应该认识。”

宋翼遥扫了一眼,顿时想起来了这位,不由头疼的拍了拍头。着急的转来转去,有些想跑。

“说我不在!不不不,就说我刚刚有事出去了!要不说我在审犯人?”

唐景若伸手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转来转去的,把他都快转懵了,那个人到底是谁,能让宋翼遥慌成这样?

正文 第三十章 南田来使(二)

宋翼遥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

看着对面女扮男装的六公主唐秋宁,她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那边,唐秋宁把椅子搬到桌旁,面对面的看着宋翼遥,一双眼眸红肿,明显是哭过。

她本来听说那个南田公主是来联姻的时候还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可那个南田公主竟然看上了宋翼遥。这就不能忍了!

“你不许娶她!你不许娶她!不许娶她!”

“娶谁啊?”一脸懵的宋翼遥,一脸懵的唐景若加上一脸懵的金团。

唐秋宁气呼呼的说道:

“那个,那个什么青鸾,就是南田来的那个,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不许娶她!”

宋翼遥把绣帕递回给唐秋宁,满头黑线的问道:

“谁说我要娶她了?”

唐秋宁抹了把泪,气性上来了:

“我听到舅舅跟父皇他们说那个青鸾好像想跟你联姻了!还说什么郎才女貌,我呸!我们才是郎才女貌!你不能娶她!”

合着又是一个爱慕者,还是陛下最宠的七公主,宋翼遥你好本事啊!唐景若看着他,阴森森的传音道。

从沈越诚到眼前这位七公主,真是男女通吃阿!

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他们喜欢我难道怨我么?我当初真的没想到一个公主会因为去青楼不带钱差点被人当街群殴啊!

更不会想到因为我救了她就黏上我了啊!宋翼遥快要委屈死了,只能在心里解释道。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试图劝道:

“公主你冷静点。”

“我不我不,我再冷静下去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你跟我去见父皇好不好,父皇那么欣赏你的才华,一定愿意让你做驸马!”

唐秋宁瞪大了红红的眼哀求道,看起来就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唐景若冷冷的警告道:

“七公主,这里是刑部。你若是再闹下去就算是妨碍公务了。”

“小侯爷你竟然凶我!你凶我!我父皇母后都没凶过我!你竟然凶我!”

唐.无理取闹.秋.泪人.宁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然后哭的更狠了。

是我在凶你,还是你在凶我?小侯爷再一次怀疑人生怀疑世界怀疑自己。

金团跳上桌子,好奇的歪头看着面前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的唐秋宁。

“嗯,这是,什么,东西?”

唐秋宁哭声渐小,哽咽着问道。

“喵呜~喵呜~”哭肿了眼就不好看了,金团伸出小小的梅花爪。试图安慰这个伤心的人类。

真可爱,唐秋宁眼睛放光,也不记得哭了,小心翼翼的把金团抱在了怀里。

看在你这么伤心的份上,本尊就让你抱一会儿吧。金团窝在她腿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想道。

好可爱的猫,唐秋宁止住了哭声,只是时不时呜咽一声。抱着金团,不肯撒手了。

“我不会娶青鸾,”

宋翼遥见她情绪稳定了,试探着开口,

唐秋宁惊喜的身子前倾:

“真的?你不能骗我。”

宋翼遥点头,她当然不会娶青鸾,为什么这一个二个都在担心这件事。

“真的,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会娶她,也不会娶你。”

青鸾小嘴一撅,眼睛里又开始酝酿起水雾。

唐景若莫名舒心。并且为自己的舒心找到了理由,要是以后宋翼遥真的成了驸马,在自己面前不得嘚瑟上天。他就是因为宋翼遥不会当驸马才开心,真的。

察觉到唐景若的好心情,金团奇怪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唐景若。再次感叹人类真奇怪。

宋翼遥狠狠心,接着说道: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公主殿下我真的不会娶妻。你不用等。”

每次都拿这两句话来搪塞自己,唐秋宁不满的反驳道:

“你再不娶妻就过了娶妻的年纪,难道要孤独终生么?”

她的问话给了宋翼遥思路,她大义凛然激情澎湃:

“唉,对,我要为大周奉献一生,百姓们还有许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刑部还有那么多疑案悬案难案没有破,我怎能只顾着自己!”

装,就静静的看着你装,唐景若嘴边露出了一丝笑。

唐秋宁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简直要被气炸:

“宋翼遥!我只是天真不是傻!你不要想着用这种理由来糊弄我!要不然以后你但凡敢成亲还不是娶我的话我会去找她决斗!生死决斗!”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调节气氛么,宋翼遥默默的坐下认怂。

拍着桌子气愤填庸的人变成了唐秋宁:

“我的要求也不多,只盼着你想娶妻时能最先想到我,可你连这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留!你说,我到底哪点不好哪点不合你心意!你说出来我就改!”

“我,我,我喜欢男子!”面对唐秋宁的死缠烂打,宋翼遥一狠心,决定豁出去了。

唐秋宁显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这一点。

她楞楞的坐下了,这个怎么办?这个该怎么办?

呜呜呜~这个没法改啊!

向来嚣张跋扈备受宠爱的七公主遇到了人生第一个而且也是最大的难题。

同样被一句话惊的外焦里嫩的还有唐景若,之前沈越诚的时候他以为宋翼遥不喜欢男子。可是现在宋翼遥竟然自己承认了。

他喜欢男子,喜欢男子,那自己也是个男子,他会喜欢自己么?

宋翼遥话出口就后悔了,忙找补一句: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你可不能说出去。还有你,小侯爷!”

唐秋宁回过神,神情惋惜却一点也不伤心的说道:

“啊,放心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没办法了,既然做不成夫妻我们就做姐妹吧。”

“变心这么快的么?”宋翼遥有些无语,虽然本来就知道七公主对他只是小孩子的那种喜欢。

好像之前演的是有点过了,唐秋宁咬着嘴唇解释道:

“我只是想同你在一起,喜欢同你在一起。既然你喜欢男子,我也喜欢男子。那我们只能做姐妹了啊。这样那以后我出宫你能陪我了么?”

理由还挺充分,不过终于不用担心这位祖宗一个冲动之下就去求赐婚了,宋翼遥连忙举爪保证:

“能!保证陪吃陪逛陪玩!”

这就好,唐秋宁抱着金团玩了一上午,拉着宋翼遥逛了一下午,才心满意足的回宫去了。

晚上要赴宴,本来想着要阻拦宋翼遥的唐景若改变了主意,反正宋翼遥不喜欢女子,不喜欢那个青鸾,喜欢看美人就让他看去吧。总不会笨到把自己搭上去。

唐景若心情大好,连带着神采奕奕。直到他赴宴时,看见早到的宋翼遥和李瑾相谈甚欢。

他抱着金团,看着宋翼遥一言不发。

或许是怨念太过强大,宋翼遥抬头看到了这一人一兽。

“喵呜喵呜喵呜~”主人你抛妻弃子去跟野男人聊天!金团在唐景若怀里控诉道。

什么妻什么子,成语不是这样乱用的!你是不是又偷偷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戏本了!而且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待着么?宋翼遥被它的话气到又觉得好笑。

“喵呜~”人家太想来了嘛,所以就翻墙去找小侯爷了啊!小侯爷是个好人!还带着金团去吃了好吃的!金团用一只爪挡住了自己的头认错。还不忘转移话题。

宋翼遥奇怪的问道:“你领着它吃什么了?”

某只路上被扑上来的女鬼吓到的小侯爷咳嗽了一声:

“来的路上遇见了个,就顺便喂了喂金团。”

“小侯爷看来很喜欢这只猫啊。”

李瑾转身发现了唐景若,还有他怀里那只同样显眼的黑猫。笑着搭话。

这种场合还带着宠物来,果然是一向随心所欲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

“毕竟是宋大人所赠,本侯当然要好好养。”

唐景若微点了点头。

先生送的?李瑾很好的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先生为什么要送他一只猫?先生从来都没有送过自己东西!他重新接回之前的话题。

“既然如此,那我便传信同母亲说了,先生可不要再爽约了。”

宋翼遥没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扬唇笑道:

“当然。我也好久没有回过桃花镇了,十日后沐休时一定赴约。”

十日后,沐休,要去桃花镇。唐景若心里暗暗记住了。很好,果然自己不在他就要跟野男人跑了!

乐声响起,随着唐绍落座,这场汇集了大周青年才俊和大家闺秀的大规模相亲宴拉开了序幕。

青鸾公主坐在客位,穿了一身鹅黄衣裙,明艳如花,一颦一笑间,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被拉来当陪衬的大家闺秀们只能暗暗的咬着手帕,幸好她们大周最引人瞩目最优秀最好的三位公子不是这样。唉,可是他们为什么也不肯往这边看一眼?

宋翼遥对这种场合还算有些经验,毕竟他刚刚中举那会儿不知道被拉着去了多少个相亲宴,谨记低头吃东西,就好,不要抬头乱看,不要多笑,不要引人注目不要招摇!唉,长的太好也是一种烦恼啊!

“喵呜~”主人你放心吧,她们都在看小侯爷,没有在看你。金团察觉到她的担心。圆眼睛瞅了一圈,安慰道。

宋翼遥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唐景若,又扫视了一圈那些明着暗着花痴的目光,我长的不如他么?哼,一狠心,露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甜度十足的微笑。

女眷席那边仿佛迎来了一场地震。

开朗些的直接捂着胸口感叹:

“哇!宋大人冲我笑了!”

旁边纪御史家的小姐推她一把玩笑道:

“你少自作多情了,宋大人分明是对我笑!”

于阁老的孙女认真的点评:

“小侯爷长的是俊朗绝美,可是性子太冷了,还是宋大人好,笑起来多好看!”

同桌的一位女孩绞着手帕道:

“我还是更喜欢李探花,举止有礼,说笑有度,温润君子当如是。”

申明家的小姐申鸢听她们都转变阵营去夸宋翼遥,可不乐意了:

“宋大人文采好,长的也好,可是没小侯爷有男人气概,小侯爷武功高强,领兵打仗,威慑四方,是我大周的英雄,多有安全感。”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南田来使(三)

呼延青鸾莲步轻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宋翼遥身边。素手执玉杯,笑道:“小侯爷今日心情不错?”

“尚可。”

唐景若举杯,一饮而尽。嘴边的笑意依旧是若隐若现。

“多谢李大人悉心安排。”

呼延青鸾又敬了一旁的李瑾一杯,

李瑾也笑着饮下。

两边都敬过酒了,青鸾目标锁定中间的宋翼遥。再次倒满酒杯,轻轻呼了一口气。

“殿下,饮酒适度!”

跟在呼延青鸾身后的侍女扶住了她的胳膊,提醒道。

语气同神情,都是恭恭敬敬安分守己,可是又偷着股奇怪。

呼延青鸾情绪外露,烦躁的看她一眼,声音克制道:

“宋大人颇合本宫眼缘,本宫想敬他杯酒都不行么?”

眼见四周人纷纷侧目,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侍女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宋翼遥痛快起身举杯,两人视线相对,青鸾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笑道:

“大周有首诗,诗中曾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之前读到时还不明白,现在见了宋大人,方才恍悟!”

她脸颊羞红,又带着南田女子的爽朗。眼眸明亮,带着期盼,喜欢就是喜欢,直接了当。

鼓起勇气的俏丽少女冲着气度卓然的翩翩公子展露心扉。

这出戏显然很合众人的胃口。就连唐绍都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这边。尽心尽力的扮演着自己。

“公主谬赞了。”

宋翼遥一笑了之,举起酒杯,正要遮面一饮而尽时,金团嗷呜一声,像是受惊了,猛的跳起扑到了她怀里,爪子伸出尖刃,挂在了她身上,这冲撞力度可不小,宋翼遥没设防,酒洒了一袖。

酒杯落地,骨碌碌的转了几圈才停下来。

“宋大人没事吧?”

青鸾也忙放下酒杯,抽出手帕着急的为他擦拭衣袖。

李瑾见状想把金团从宋翼遥身上抱下来,没想到金团喵呜几声,抓的更狠了。

“没事,没事。我来就好!”

宋翼遥摇摇头,从青鸾手中接过手帕,要自己擦拭。

她擦了几下之后便道谢,手帕顺势放到了桌子上。

一只手抱住挂在自己衣襟上的金团,抚摸了几下,柔声问:

“怎么了?”

金团抬头喵喵喵好似委屈的告状。

唐景若放下玉筷,有些惋惜,但没有一丝愧疚。

“本侯刚刚想喂它条鱼,可能是猛的往它面前一放,倒是把它吓到了。连累宋大人了。”

宋翼遥笑着客气一句:“兴许是这鱼头太吓人,小侯爷无需介怀。”

她重新斟了一杯酒,当做赔罪。

两人共饮一杯,气氛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毁了。

聊了几句,青鸾转身,要回自己的座席,侍女却拦了她一下,伸手从桌子上拿回绣帕:

“毕竟是女子绣帕,不好流落在外,还望宋大人莫怪。”

看得真严啊!宋翼遥挑眉,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待两人走后,金团低头,往她手心吐出一粒刚刚被它藏起来的金球。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侍女道行尚浅啊!宋翼遥笑了笑,把金球悄无声息的塞进了腰际。

打算一会儿让陶偕去暗中送给皇上。

主人我刚刚演的像不像?金团抬头求表扬。

宋翼遥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又撸了两把它的毛。

虽然这是一场人人心知肚明的相亲宴,但也不会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于是把酒尽欢,言笑晏晏。

宋翼遥人缘极好,加上今天这么一出事,不少人打着名号过来敬酒。

她酒量不错,也禁不住轮到上阵,于是喝了几杯便开始装醉。

再有人来,李瑾笑着规劝打太极。唐景若扶着他冷气全开。倒是得了下半场的安生。

李相瞧了这边一整场,对李瑾这个孩子满意不已,可一想到家里那只母老虎就觉得头疼。借酒消愁。竟是破天荒头一次在这种场合喝醉了。

宴席结束后,宋翼遥头晕晕的站起。唐景若一只手扶起她。

“走了。”

李瑾伸手拦住两人:

“我送先生回去吧。”

唐景若绕开他径直而去,抛下一句:“本侯正巧顺路,就不劳烦李大人了。”

李瑾还想去拦,却猛的被人拽住了袖子。

回头,是醉醺醺红着脸的丞相大人。

“孩子啊,可愿同我下盘棋?”

快要三更半夜了,下什么棋,李相这是真醉了?李瑾觉得头疼的很。从他手中拽回自己的袖子规劝道:

“丞相大人,你喝醉了。快回家吧。”

李相见李瑾不肯答应,心里委屈一个劲儿的往外泛。因为季氏不断威胁的缘故,他这么久都不敢同李瑾相认,如今借着醉劲儿,竟脱口而出:

“孩子我是你爹啊!”

幸好已经散场,四周只剩下几个李相的心腹,想要把他送回家。

不过这话还是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刚刚同太后娘娘叙完旧过来寻人的季氏脸色刷一下又红又白。被气的。

李相这句话一出,惊到了四周的心腹们,一个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把自家丞相大人拽了回来。

一个同李瑾解释道:“丞相大人喝多了,怕是思子心切,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大人独子的事同宋翼遥有关,所以他也知道。当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转身欲走。

李相见他要走,闹腾的更过了。

“孩子,我真的是你爹啊!孩子!瑾儿!”

季氏忍到不能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李相身边,

“夫人是来接大人的吧?”心腹如释重负。

下一秒,一巴掌扇到了李相的脸上。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几人彻底慌了,醉意也散了。忙拉开两人。

嚣张一世的丞相夫人,真的可以称上一句天不怕地不怕。

连着三个巴掌,李相的脸直接肿了起来。

李瑾听到了这阵动静,回头一眼,继续走了。

“你竟然敢打我!”

李相也不伤心也不难过了,只余下气愤上头。指着季氏怒吼。想要回手,可惜,被心腹们拦了个严严实实。

季氏趁着优势又上去踹了几脚。

桌上的酒瓶菜盘随手拿起就扔。

莫说身为目标的李相,四周的几位大臣都被砸的呼爹喊娘。

约摸着夫人心里应该已经出了口气,姗姗来迟一心向着夫人的丫鬟们这才上手拦下。

这场闹剧闹的不可谓不大。

最少,李相告了半月的假。

满朝文武及家眷在第二天早朝后都知道了这件事。

李相清醒之后大发雷霆,可季氏一点都不怵。

无论李相如何在那边气冲冲的跳脚痛骂,只在他扬言休妻的时候从一旁的木箱中取出了一沓东西。

李相不用看就知道是其他人送的节礼清单。

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忍下,只能捂着脸气愤的问道:

“昨天那些服侍的下人呢?你发疯也不知道拦着!”

“昨天你发疯的时候不是也没人拦着?彩月,寻花,枫儿,丞相喊你们。”

季氏慢悠悠的点出几个丫鬟的名字。

李相再次被气的拂袖而去。

因为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太后赐下的人。而他没那个资格罚。

经过当初那场受贿卖 官案,季家剩下的只有小辈了。

对于除了太后娘娘之外辈分最高的季氏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

无论他们这边如何闹,都同宋翼遥一个小小的左侍郎没有关系。

昨天的案子还没查完,她翻出来了王传科举的成绩,发现他今年三十六,竟是束冠之后每次的科举都没拉下过。而且无一例外都很不理想。

这样看下来想从商也很正常。

再说萱娘,自从王老婆子死后,一直郁郁不乐。面有隐愁。

那个他们口中早夭的孩子,是个女孩,挖出来后一眼就能看出是中毒而死,同王老婆子一模一样的毒。

当初为什么王老婆子要去买灭鼠的毒药,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也难怪那孩子不肯走,变成了怨灵。

这天是王老婆子的头七。

萱娘自打入夜之后就坐立不安,不停的在院中烧纸钱。

王传踏进家门,神情复杂的把手中的东西拿进屋子,锁进箱子放好。

“让我来这做什么?”唐景若在房顶上猫的不耐烦了,低声问道。

宋翼遥忙捂住他的嘴。心中同他解释道:“今天是死者的头七,像她这种冤死之人,如果怨念过于强大,又确实冤,经过地府审查,可以放回来寻仇。如果我没猜错,她今天晚上一定会回来。”

唐景若脸色骤然难看,手悄无声息的放在了剑柄上。没什么好怕的。都见了几十只鬼了。这世上已经没有鬼可以吓到他了!

就在小侯爷自己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时候。

月亮被一团乌云遮住了。四周一片寂静,冷风阵阵飘忽,火盆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翻,萱娘惊呼一声,漫天纸钱洒落。

趴在屋顶睡的金团立刻精神了起来。

好美味的怨气,好重的怨气!想吃!

宋翼遥两只手稳住两边发抖的生物。

一个是被吓的差点抖成筛子,一个因为闻到了美味激动的差点控制不住。

“瞎喊什么呢?不知道我已经够烦了么!”

王传从屋子里打开门,肩膀上的孩子受怨气影响,竟快要凝结成实质了,它面目狰狞的轻轻嗅着他的头,好像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嘴。鼻子耳朵哪里更美味呢?

引用:

风雨

作者不详 朝代(先秦)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南田来使(四)

怎么这么冷?王传别扭的动了动肩膀。抹了把脸颊。

他这肩膀酸痛的毛病已经有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累着了,贴膏药吃药什么都不好使。

桀桀桀,鬼 孩怪笑着,身子诡异的扭曲到王传面前,竟是一下子同他面对面了。

风越发冷,那一沓纸钱也不知怎么,好似洒不完似的,就那样慢悠悠的飘舞着。萱娘跌坐在地,浑身发抖,人家都说头七还魂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婆婆她也会回来么?她跪下不住的磕头。嘴中念念有词。

这大冷天的还在作怪,已经把头七这回事抛之脑后的王传不耐烦的训斥一声:

“你在那做什么幺蛾子?”

话音未落,那鬼 孩猛的张大血盆大口,竟是要直接把王传的头吞了下去。

下一瞬,鬼 孩被一股大力掀开。摔到了地上。

却不是一直观望的两人动的手。

一身寿服,脸色紫青面带黑斑的王老婆子在半空中出现。

王传同萱娘都看到了她的鬼魂,连带着还有那个哇哇哭着的鬼 孩。

两人莫说走动逃了,均是腿软的瘫倒在地。

王传瞪大了眼,两只手向后撑地不断试图往后挪:

“娘,娘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回来找你了。我的乖孩子!”

王老婆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声音飘忽又干硬嗓子像是被沙砾磨过一般。直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闪身至萱娘身前,脸上满是狰狞恨意,寸长的指甲闪着黑光,厉指直冲萱娘的喉咙而去。

萱娘想要逃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额看着那双干枯的仿佛只剩下一层皮的手掐上自己的脖子,慢慢收紧。

鬼 孩在地上爬着,刚刚它被抽开那一下伤的不轻。但即使疼的龇牙咧嘴,还是想爬到母亲身边。把她母亲救下来。

也许是母子连心,萱娘好像明白了这孩子的身份。

“所以她是凶手?用救么?”

唐景若觉得这好像是答案,但又有些不对。如果她杀了王老婆子,那么王传一定不会被瞒过去。杀母之仇,王传怎能忍下去?

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宋翼遥摇了摇头,两只手都按着金团,不让它冲出去。

“啪!”一道鞭声响起。

王老婆子发出一声惨叫,松了手。

凭空出现了一个着白色广袖流仙裙的女子,相貌可称上一句绝色,绣着红色花纹的裙摆无风自动。

“地府准你回来报仇,却不是让你来伤及无辜。她就算有罪该审,那也是下了地府之后的事。轮不着你多手。”

“是这狐媚精勾引我家传儿,一定是她在后面唆使,还望大人明查啊!”

王老婆子捂着手哀求道。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从刚刚那一鞭子里就知道惹不起,姿势做的极低。

“判官大人!”着地府制服的两名鬼差连忙现身行礼,怕被追究个不察之罪。他们也不知道这老婆子到底跟谁有仇。没成想竟是放任她害人了。

她名叫秦璃,是这十殿阎罗手下唯一一位女判官。也是出了名的性情无常。

她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这人间是非,还没有什么能逃过本官的眼。说同她无关便是同她无关,你若不愿报仇,随本宫去判刑便好。正巧这可怜孩子也在这。”

秦璃凭空翘腿坐下,挥挥手,那鬼 孩凭空升起,落在了她身边,身上似有若无绕着一条锁链。但沐浴在白光中,那孩子竟安定下来了。

她一只手把玩着锁链,端是一副自在模样。丝毫没有把下面生事的厉鬼王老婆子看在眼里。

怎么是她?宋翼遥诧异了一瞬,随即手中把金团捂的更紧实了。明知藏不了,还是试图遮掩一下。

知晓了这女子的身份,王老婆子更谨慎了几分,明知判官执掌生死簿判官笔,凡是人间因果皆能洞悉。

但她还是不愿相信,那个从小到大最听自己话的孩子会给自己下毒。

王老婆子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王传,神色莫明,尽量温柔的说道:

“传儿,不要怕,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害我?”

可那副神情和嗓子哪会有温柔可言,只是更添了几分吓人。

“娘!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王传眼泪夺眶而出,愧疚战胜了害怕。他嘴里反反复复只念叨着这两句。跪地磕头求饶。

王老婆子听的烦了,猛的冲到他身前握住他的脖子,把他高高举起,声音恢复了沙哑干苦:

“我问你为什么!我为了把你拉扯大操碎了心,你为什么,你就这样回报于我!早知道在刚生下你这个混账的时候就该”

即使成了鬼魂,脾气还同之前一样,王传眼中闪过一点光亮,随即如火星般湮灭。好像被戳中了一个点,他也不怕了,冷笑着反问:

“就该把我掐死是么?你掐吧,我不想活了!你掐啊!

我知道你养我长大不容易,可你想要的孩子不是我!是一个傀儡!是一个乖乖听话,你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傀儡。从小到大你打我打的还不够么?干脆把我弄死好了,我这条命都还给你!”

泪顺着脸一直往下流。嘴上的质问直戳心坎。从小到大他曾无数次希望着,母亲真的把他打死多好。真的把他打死,就好了。

王老婆子从来不知王传竟是这样想的。

她一直以为自家的孩子听话又乖巧。可原来,竟这么恨她么?她松开王传,有些害怕和后悔,手轻抚上王传的脸:

“传儿,我是为了你好啊!”

王传别开头,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像孩子一样痛哭着控诉:

“你永远都只会说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不顾我的意愿逼着我去考科举,,为了我好就拿藤条抽我?为了我好就去羞辱我的意中人逼她自杀?

我已经听了你的话,可你为了我好就可以直接去买药毒死我的孩子?你只会说为了我好,可你为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见他哭的可笑又可怜,女判官笑问道:

“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为了钱财杀子弑母,这种时候倒是觉得委屈了。”

杀子两个字不断在她耳边循环,萱娘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腿软的快步走到王传身边,揪住他衣领怒问道。

“杀子是什么意思?王传你告诉我,咱们的孩子到底是谁毒死的!”

“是娘,娘给它喂了半碗药。被我瞧见了,它后来手还在动,我只是怕,我怕,就,就把剩下的药都喂进去了。”

王传挣脱开她的手,眼睛不敢去看萱娘,切切诺诺的说道。

也许那个时候孩子还能救过来,萱娘只觉得一阵锥心的苦痛要把她撕裂一般,只能无助的质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啊!它也是你的孩子啊!”

王老婆子听的生气了,偷偷瞟一眼半空中额人,冲她低声嘶吼:

“我们王家已经五代单传了,那是个女儿,你难道想让我们家绝后不成?你个蛇蝎心肠!”

啪!又是一鞭,瞧着比上一鞭不知狠了多少。直打的王老婆子胳膊上的黑气丝丝外渗。抱着胳膊声声哀叫。

而始作俑者正在安抚着那个鬼 孩,好像抽这鞭子的不是她一般。

就因为是个女儿,就没有资格活着么?她当时怎么就瞎了眼!嫁到这么一家来。当奶奶的给孙女下毒,当儿子的给亲娘下毒。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一家!

在看到王老婆子的死相时她就已经怀疑了自己的丈夫了,所以才会那么害怕王老婆子头七回来寻仇,如今这个怀疑得到证实,她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疼的。

萱娘后退了两步,离不敢看她的王传远了些。太可怕了。这一家人太可怕了!

“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们都是凶手!怪不得五代单传,要我说你们绝户了更好!”

“你个毒妇!果然心肠恶毒!当初就不该让传儿娶你!”王老婆子想要扑上去又害怕被打,只能怒目而视。

“冤有头,债有主,若你不肯动手,便回去。”

秦璃再一次提醒道。也不知阎王到底哪根筋搭错,竟让她一个本就十恶不赦的恶鬼回来寻仇。肯定又喝酒喝多了。要不是她正巧遇见,

怕是要多一桩麻烦了。

地府,醉醺醺的阎王打了个喷嚏,翻身又闭上了眼,他一听王老婆子是被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所杀,便立刻同意了让她头七回人间一趟。

嗯,判官的猜测,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王老婆子再次看向王传,哭完脑子清醒了的王传不住的摇着头,再无刚才怒斥时的大胆,整个人已经被恐惧席卷了。

她不过是走动了一步,王传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就是她养了二三十年的孩子,王老婆子心中情绪杂然。嘴中还是摇了摇头,要回去。

如此最好,反正他也寿不该绝。秦璃对两个鬼差吩咐道:

“你们送她回去。我稍后便回。回去后再行判决。”

“喏!”两名鬼差再次恭敬行礼,一左一右拉着王老婆子,一齐离去了。

秦璃挥挥手,萱娘也晕倒在了地上。她看向屋顶处,朱唇轻勾,语气像是唤一名熟识小辈般:

“戏也看完了,藏了那么久,不累么?带你身边那位下来吧!”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南国来使(五)

宋翼遥干笑了两声,只好拉着唐景若从站起:

“判官大人怎么有时间?”

秦璃对她这一身男子装扮挑了挑眉,没有发表意见。

她来回打量了两人几圈,笑的狭促,落在长的那么天仙的脸上,倒是有了几分生动之意:

“正巧路过罢了,你们,很有缘。那个厄兽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金团从她袖子里钻出来头。两双大眼睛无辜的眨着。瞧着可爱的很。

“嗷呜~”

“乖,送你了。”她从那鬼 孩身上分离出怨气,递至金团面前。

金团嗷呜一张嘴便全吞了进去。满意的眯起眼睛,低下脑袋道谢。

秦璃笑了一声,在她脑海中传音道:“好好养着,养好了也是你们的功德。”

毕竟是厄兽,凶性较之四凶都只多不少。可这两人竟能让他们乖乖认主。不得不说是他们的机缘。道华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蹲守?”

“判官大人不知,这是在下近日调查的案子。”

宋翼遥解释道。

“呃,本官想起来了,你师父提过一句说你当上了什么审案的官,骄傲的很。”

“师父她近来可好?”

秦璃想起了道华整天无事生非,又新得罪了孟婆。爽朗笑道:

“放心吧,好着呢。本官还要回去往地狱下点人。他们之间的恩怨你们刚刚已经旁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直接原地消失了。

“那个也是鬼?”

唐景若不大明白的问道。

宋翼遥失笑道:

“那是地府执掌生死簿的判官。”

自从贪 污 案之后,王家的案子再一次轰动皇城。

王传差不多已经是半个疯子了,对于杀子弑母的罪名供认不讳。据他供述。

王老婆子想要个孙子想的疯魔,在见到萱娘生下的女儿时,竟担心他们不会再有孩子,自己去买了毒药,趁萱娘睡着,偷偷把孩子抱走,给孩子灌了下去。

王传见到了这一幕,在王老婆子走后,发现孩子竟还在动,怕孩子救不过来反而会落下病,竟把剩下药全灌了进去。又把孩子抱回萱娘身边,孩子就这样死了。

后来他想做生意,但是王老婆子不同意,两人吵了一架。王老婆子再次动用家法,拿藤条抽他。

他心有不甘,想要翻出来钱竟翻到了剩下的毒药,为了家里全部被王老婆子藏起来的财产。竟升起了给她下毒的心思,并且实施了。

王老婆子控制了王传的一生,最后竟落得个被亲生子杀死的下场。

而王传也谈不上可怜。

这一对母子倒都算罪有应得报应循环了。萱娘也有罪,知情不报之罪,不过说到底,最可怜的还是萱娘。

宋翼遥开解了萱娘半天,萱娘只要求同王传和离,然后安安生生的入狱,听说后来出狱后远走他乡了。

后事暂且不提,总之秋后处斩的队伍中再添一员。

一个整日喊着我错了的疯子。

“宋爱卿,南田王的密信你可瞧了?”

御书房内,唐绍捏着巴掌大的纸问道。

宋翼遥点点头,金球都是她破开的,怎么可能没看过。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火气。

南田王竟然想着把呼延青鸾嫁给唐景若。然后借此名义让唐景若救他清君侧。

一开始看到时气的她直呼:他想的美!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唐绍又想起了这两人的亲密举动,笑问道。

宋翼遥道貌岸然的上奏谏言:

“方法那么多,不一定要用这个,再说了,依他所言去做,不过平白让他得了好处。小侯爷肯定是信得过的,但说不定那勤政王就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之前北王家的老三不是同未婚妻闹掰了么,朕那天见老三瞧着青鸾公主眼睛都舍不得眨了,听说这几天没少往人家面前献殷勤送东西陪玩,朕觉得不如给他们赐婚,你觉得如何?还是说把青鸾公主嫁给你?”

宋翼遥想了想那位天真又爱玩的三世子,点头道:“三世子同青鸾公主倒是有缘。微臣就算了。”

“怎么,青鸾公主不和你的眼缘?那除了青鸾公主,寡人见倾心你的世家小姐也不在少数,怎么就没一个能入眼?”

唐绍有意逗他,故意在这话题上流连不去。

“陛下您就饶了微臣吧。”宋翼遥作揖告饶。

“听说秋宁也心悦你,寡人的女儿你也瞧不上?”

这还逗上瘾了不是?宋翼遥无奈的再次作揖。

“微臣不敢!只不过成亲这种事需要的是两情相悦。微臣同秋宁公主没有缘分。”

唐绍哈哈笑了两声,就在宋翼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的时候,唐绍又问道:“那你觉得,景若如何?”

“景,小侯爷?”

宋翼遥一瞬间以为自己暴露了,甚至猜到了秋宁公主身上。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唐绍下一秒竟又笑开了:

“寡人开个玩笑。还望爱卿不要放在心上。”

呵呵,陛下您真爱开玩笑,宋翼遥心里诽谤了两句,对这位颇有童心的皇帝陛下十分没辙。

回了刑部,院子里唐景若正无聊的坐在石凳上用根树枝逗着金团玩,往左往右,往上往下,金团极其配合又小心翼翼的去扑。生怕自己力气太大又把树枝扑断。

唐景若笑的开心又宠溺,还有些稚气。仿佛邻家调皮少年郎,他这幅样子实在难得。一人一兽和睦相处的样子也太过养眼。

她站在院门口静静看着,竟是不想惊扰了。

“嗷呜~”还是金团最先发现宋翼遥的存在。

唐景若脸僵了一下,丢掉手中的树枝,貌似正经的问道:“宋大人回来了?”

好像刚刚那个逗金团像逗猫一样逗的很开心的不是他似的。

不过宋翼遥这种恶趣味的人怎么会甘心放过他,她熟练的揉了一把金团的脑袋:

“嗯,小侯爷好兴致啊!”

唐景若咳嗽了一声,解释道:“闲得无聊,今日没有案子。”

好不容易清闲一天,确实容易找不到事情做。宋翼遥一脸我懂我了解的笑容,邀约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去逛一圈?”

“好。”

唐景若心里乐开了小花花,面上仍是不显山不漏水的,轻点了一下头。

果然今天口是心非的小侯爷,也很可爱啊!

感受到对方瞬间明亮的好心情,宋翼遥的心情也不错,去偏房换了身常服。抱着金团带着小侯爷出了刑部大门。

这个方向,不是皇城大街的方向啊!有点奇怪,要去哪?唐景若心里有些忐忑,这时才回忆起了宋翼遥种种恶劣事迹。

例如喊他出来喝酒,结果约在人尽皆知的鬼屋之类的。还嘴硬说是为了能让金团红团也吃饱。

宋翼遥敲着折扇,笑道:

“到了,小侯爷稍等一会儿,我接个人。”

唐景若抱着金团瞧见行馆这两个大字,心中开的小花花不仅败了下去,还化成了灰,被一阵风吹走什么都不剩了。

下次再信他就,就,小侯爷就了半天也没想到应该怎样。

而这个时候,青鸾公主已经穿着一身大周女子的粉色襦裙,兴高采烈的出来了,只是依然带着那名丫鬟。

两人行变成了四人,青鸾公主表现的就像从未出过家门的女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的功夫,丫鬟手上已经拿满了东西。

泥人糖人糖葫芦,竹编的蜻蜓,木制的小机关盒,莲香阁的胭脂。锦羽楼的衣服,珍宝斋的首饰,宋翼遥领着青鸾,直把他身后的丫鬟绕了个手忙脚乱晕头转向。

正当四人逛的都累了要进明月楼吃饭时,在门口,好巧不巧的遇到了绫游和一脸严肃的陶偕。陶偕难得没有穿一身黑衣,而是换了身浅蓝锦袍。看着也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想必是绫游的功劳。

绫游笑着打招呼道:“唉,翼遥兄!好巧啊!”

“是挺巧,绫游兄何日回的皇城?”

眼见那手上提着怀里抱的全是东西的小丫鬟还没有忘记本职工作的盯着他。

绫游轻笑了一声,挽过陶偕的臂膀:“也就昨日,今天便闲不住拉陶偕兄出来逛逛。”

宋翼遥随口便是一句调笑:

“你们两个倒是越发恩爱了。”

陶偕一张俊脸红了个透彻,不好意思的低头,虽然知道是在演戏,但耐不住心中有鬼。

原来是一对儿,大周好看的男子都跟男子在一块了不成?这一路上可都能见到不少。

丫鬟心中随意感慨了一句,松了一口气,心中排除了几分对方故意接近的可能。

“陶偕兄脸皮薄,翼遥兄还是莫要打趣了。这位是?”

“远房表妹,来皇城游玩。我便顺便拉了小侯爷作陪。”

宋翼遥认认真真的扯了个谎,绫游认认真真的信了。

“即然是翼遥兄的表妹,那便也算是我半个妹子,今天这顿饭我请。还望表妹赏脸?”

丫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谁是你表妹了,还要不要脸?拜托离我家小可爱公主远点好么?奈何她心中如何诽谤,眼神如何阻止。

呼延青鸾都没有看见,她似是见了陌生又俊朗的年轻男子有些娇羞,低着头答应了。

几人一同进了包间,跟着的暗卫就看不到了。

丫鬟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东西都放在了一旁,然后就想要去开窗户。

绫游眼疾手快,拦了一步,“姑娘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我来帮你。翼遥兄不是我说,你也太不体贴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南国来使(六)

现在才看见我拿这一堆东西?丫鬟无奈的接受了他的好意,慢悠悠的一件件的把东西放下。

“姑娘是不是有些困了?怎么睁不开眼了呢?”

她话音未落。刚刚放下最后一件东西的丫鬟眼睛一闭,倒在了她怀里。

呼延青鸾见状,既不过问,也不诧异。只是脸上的笑卸了下来,如释重负,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金团疑惑的喵呜~一声,被绫游捞进了怀里。

“哪里来的猫咪,真是太可爱了,这花纹是画上去的?还装小老虎!”

金团默念了两遍心情好,不同这个人类计较。恹恹的被她揉了一通,挣扎着想要爬回主人怀里,实在不行,红团主人那也行啊!总比让这个女人一言不合就非礼的好!

乖,跟着绫游姐姐玩,不要闹,回去给你找零嘴儿玩。宋翼遥对它嘱咐了一通,然后对呼延青鸾说道:

“这里的人都能信得过,郡主大可放心。”

绫游很是上道的抱着金团和陶偕一起拖着丫鬟进了里面的隔间,坐下喝茶。把地方腾出来。

呼延青鸾轻轻颔首,道:“南田发生了什么,那封信上我已经大致说了。南田王已经彻底被勤政王控制了。还被喂了慢 性 毒 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幸好我寻到了解药。

原本的呼延青鸾有位心上人,听到勤政王要她联姻的消息偷偷自刎了。我便埋了她,以身代之。寻了个女子扮作我的样子。幸好他从来都不关注我这个弃女。怕是还以为我回去之后就在院子里郁郁沉沉赏花练剑。”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眼宋翼遥同唐景若,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接着说道:

“原本他是想让呼延青鸾嫁给铭远侯。然后把铭远侯骗回去,到时候要杀要剐要当人质还是什么,便是他说了算了。

我来之前,他还一副好叔父的模样劝了我许久,说是大周才俊是不少,唯铭远侯列居榜首。”

唐景若不悦的眉头皱起,那个摄政王把他当成什么了?很好,他会让摄政王知道惹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宋翼遥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不不,我大周人才济济,小侯爷算不得什么!”

“是么?”呼延青鸾眼中含笑,再次打量了两人一圈,心中越发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好心多管闲事的人。

宋翼遥偷偷瞧了唐景若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有些酸楚,说道:

“当然,不说别的,三世子也是人中龙凤!”

好端端的提什么三世子,呼延青鸾想起那位就有些头疼,真是没有见过比那位还要黏人的狗皮膏药了!张口有美人兮见之不忘,闭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酸溜溜的让人难受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把话题带回正轨,凉凉道:

“总之,南田王想要借兵平叛。”

“听语气,郡主好像不赞同?”她的情绪难得外露的如此明显,宋翼遥随口反问了一句。

呼延青鸾撇了撇嘴,看向唐景若,问道:“我可没这么说。这件事还要麻烦宋大人几回。至于带兵之人,不知小侯爷能否辛苦一趟?”

唐景若头也不抬,语气淡漠:

“不能。本侯已经卸甲。如今只是个闲散之人。”

好一个闲散之人,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好意思!呼延青鸾成功的被这句欠揍的话气到了。

宋翼遥忙打圆场,笑着递她手中一杯茶:

“我们大周领兵好的将领多的是。到时候全看陛下如何选了。郡主安心。一定会让你报仇。”

“南田不过大周附属,谁当皇帝不都一样么,为什么大费周章要管这种闲事?”绫游小声的嘀咕道。

陶偕的低声回答她:“因为一个懦弱无能的南田王显然要比狼子野心的勤政王好控制。”

这些君主帝王啊!不累么,还是做个闲人最好。绫游叹了口气。把那些感慨都抛之脑后,笑着用胳膊倚在桌上:“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又奇怪,陶偕反问:“谁生气了?”

绫游接着自说自话似的:

“若不是生气,那便是承认了?”

陶偕无奈的接着问:“承认什么?”

“承认同我是一对儿?”

绫游笑着靠近,媚眼如丝,呵气如兰。一本正经的撩着这位老古董。

这话一出,陶偕的脸色再次爆红。

绫游对这个反应表示很满意,最少证明陶偕心里是有她的。

她也不奢求这位能如何甜言蜜语了。抛下脸皮这种事她来做就好。(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乐在其中呢。)

“我,”感受到两道炙热额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陶偕更不敢去看她了。

我什么?我没有?绫游百无聊赖的 撸 着金团的毛,猜他会说什么。

“我回去会找媒婆向你提亲。”

陶偕站起来一口气说完就跑到了窗口想要冷静一下。

而绫游的神情大概可以用被雷劈了来形容。还是直冲脑门,连着心脏一条线全部都劈的焦麻又痒的那种。陶偕刚刚说什么?她撩了这人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这人突然开窍了?

嗯,最爱看人家脸红的绫游终于遭到了报应。

脸红的不行不行的,根本缓不过来的那种。

外面谈话结束,她把那丫鬟叫到外面唤醒。还在刚刚放东西的地方。几人极有默契的装成刚进的样子。

“一,二,三,醒!”绫游轻敲了一下桌子。

丫鬟猛的睁开眼。眼前几人还在客套着讨论吃什么,她这是跑神了?肯定是这几天太累了。

“姑娘也一同坐下吧?”绫游笑着邀约。

丫鬟摇头,正要推辞。

呼延青鸾起身拉着她按到了座位上劝道:

“红雀,坐下吧。逛了那么久,歇一会儿。”

公主殿下,红雀感动的看着呼延青鸾,心中的愧疚感越发重了。

这一顿饭有绫游同宋翼遥在,时不时打趣几句,或说个什么奇事笑话,倒是宾主尽欢。

吃完饭,几人一同出了酒楼门,绫游同陶偕笑着告别。

宋翼遥瞧出他们有些奇怪,决定回去再问。别是绫游终于把陶偕惹急了吧?

三世子见他们出来,忙下了马车走了过来。作揖:“青鸾殿下,好巧啊!”

好巧啊,你这马车停这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车夫都打瞌睡了,跟我说好巧啊?

呼延青鸾绷住脸,微微还了个礼。

这位天真有余,爱玩成性,明明纨绔不足,又向来以皇城第一纨绔自称的三世子,穿了一身板正的白锦袍,言谈举止也尽量克制有礼。小心翼翼的同青鸾公主搭话。

“青鸾殿下想出来玩怎么不叫我作陪,不是我自夸,这皇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店铺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多谢世子好意,青鸾有宋大人作陪就够了。”

又是宋大人,三世子瞪他一眼。嫉妒心一发不可收拾。

金团感受到敌意,瞬间炸毛。后腿一蹬,爪子一亮就冲他那张脸招呼了过去。

“金团!”宋翼遥没想到金团会这么冲动,忙喊道。

唐景若眼疾手快,伸手把扑到一半的金团拦下来。

“不可如此冲动无礼!”

“喵呜~”金团不情不愿的收起那比神兵利器还要锋利的爪子。在唐景若胸前拱了几下,把自己的脑袋藏了起来。

宋翼遥只好替它道歉:

“抱歉,我家金团脾气有些冲动。不过平时还是很乖巧的。”

闹了这么一出,除了被吓一跳,三世子总觉得自己脸上也不大好看。只能补上迟来的招呼:

“宋大人小侯爷今日没有公干?”

宋翼遥不同他计较,笑着回道:

“今日难得无事便想着出来逛逛。世子若也无事的话,不如同行?”

我错了,我错了,这位不是情敌是好人,大好人!三世子恨不得扑上去抱大腿。他这么多天献殷勤都没能换来青鸾公主多瞧一眼。可这位竟然愿意让他同行!

他立刻同意了,犹豫了一下,又问道:

“青鸾殿下不介意吧?”

你让老娘怎么说介意?呼延青鸾轻笑着摇头。

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什么时候偷偷揍他一顿了。

四人行再次变成五人行,青鸾公主决定把没有逛完的半条皇城大道逛完。

“前面那么热闹,做什么呢?”青鸾指着前面一群人问道。

几人走近,却发现是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卖艺。

还有个较瘦弱些的孩子敲着铜锣招呼人:

“各位大爷夫人公子小姐来瞧一瞧,看一看呐,这里有胸口碎大石,铁头功,顶杆喷火弄剑走索!”

一个孩子爬在高高的杆上,时不时松开手或脚,做出一些危险的动作。看的人心都揪了起来。

一共有十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分别做一些自己平日里擅长的杂技。

而其中最显眼的,非胸口碎大石莫属。

一个黑瘦黑瘦的孩子躺在凳子上,胸口放着块半手宽的石板。瞧着就够重了。

见人聚的挺多了,另一个孩子艰难的举起锤子,咬牙猛的落下。落下时,眼睛都是紧闭着的,像是不敢看一会儿发生的惨状。

“慢着!”宋翼遥喊的晚了一步,锤子重重的落到了石板上,石板从中间裂开了。明显之前动过一些手脚。

可那孩子仍旧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砸的吐出了一口血。五官因为痛全都扭曲到了一起,可他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杂技班

四周百姓神情各异,有的叫好,有的蹙眉,不太认同。

这些孩子的年纪都这么小。谁家里不当宝贝一样哄着。可他们却只能靠卖艺谋生。

这不是一件应该叫好的事情。

金团有些控制不住的暴躁,唐景若安抚的帮它顺了顺毛,若有所思。

“你没事吧?”宋翼遥扶起那个孩子。

呼延青鸾也担心的跟了过去。这些孩子让她心疼的很,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

孩子躲开她的手,眼神中闪过恐慌,默不作声的快步回到了队伍里。

见有人出来捣乱,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人群里站出来,笑嘻嘻的说道:

“唉,这位公子,你放心,我们戏班的孩子都是经过专门训练,不会受伤!”

那这血是什么,当他们都眼瞎么,皇城府尹整天都在做些什么,竟然不管么?

一般被送到戏班的孩子都是穷苦出身,父母们自顾不暇,只能指望着他们另谋生路。

可这不代表这些孩子就可以被随意利用吧?

宋翼遥敲敲脑袋,看来得准备上份折子了。

“既然这些都是你们戏班的孩子,想必一身本领也都是你们教的吧?”

三世子也有些看不下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回踱步打量着这几个孩子和戏班老板。

戏班老板是外来人,见他们几人衣着不凡,只当他是个富家子弟。想瞧个热闹那种。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们三个,刑部左侍郎,铭远侯加上三世子,想必旁边那位也不简单。

这可是个超豪华阵容,平日里绝不会打包出现。看来今天是有大热闹看了,不过他们却没想着提醒戏班老板。天大地大看戏最大。

戏班老板迟疑了一下,为了面子还是应下了:“这,自然。”

三世子走进场子里,拎了块刚刚碎掉的石板颠了颠重量,笑道:

“那不如老板帮我们表演一个,我不喜欢瞧小孩子做这种事。看着就让人揪心,瞧着也不痛快。想必以老板的身板,应该能扛下来两块石板?”

围观的百姓们立刻叫好,气氛比之刚才热烈不少。

戏班老板脸色煞白,显然没想到这位小爷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推辞道:

“这,老朽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三世子嗤笑一声,问道:

“老板您瞧着应该也不到四十。难道不是正当壮年?”

“呦,头发还没白一根呢,老朽都用上了。”

“老板不会是怕了吧?”

“就是就是!”

“肯定是怕了!”

“该说这身本事是自己教的,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如,老板你还有脸么?”

周遭人纷纷起哄笑闹。戏班老板下不来场,可又实在不敢挨这一下,只能不住告饶。

正巧这时来了一队巡逻士兵。领头的瞧见这儿聚了一堆。高声吼道:

“在这聚堆闹哄什么呢?”

一听官兵来了,戏班老板什么都顾不得了,左手连挥三下,示意孩子们收拾东西,然后转身就想跑。

可几人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听见官兵来了就要跑,一看便是心虚了。唐景若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戏班老板踹翻在地。嘴角隐约渗血,竟直接晕了过去。

三世子被吓了一跳,默默退后一步。心道,小侯爷果然够狠,惹不起惹不起。

那些飞快去收拾东西的孩子们都愣住了。停下了手,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告诉哥哥你们都是哪里人好么?”

宋翼遥柔声问道。

几个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他,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话。瞧着还是在害怕。一个个迷茫的眼神中尽是恐惧。

“官爷,这里有人卖艺呢!”

有人解释道。

“卖艺?去官府备案了么?”

领头额捕快一边念叨着一边从人群让出的道里走了进来。

趾高气扬格外威武的领头捕快第一眼先看到了宋翼遥。立刻弯了九十度腰行礼。

这位除了是他上司之外还是他偶像啊!上任才多久,就揪出了一堆贪官,破起案来也干脆利索。

“宋大人,您怎么”

他巴结的笑着刚刚抬头,眼睛就扫到了一旁的铭远侯,三世子,立刻又低了下去行礼,一时间,腰都来不及抬了。

皇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有着扎堆的官爷和贵人。指不定在街上随手拉上一个就有可能是哪位官府上的。

不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三位扎堆出现。

唐景若微微颔首,冷言道:“无需多礼。把这人送去刑部。还有这些孩子。小心对他们些,问问是从哪里来的,别吓着他们。”

宋翼遥语气柔和再次蹲下身子安慰了孩子们几句。

孩子们面面相觑,敲锣吆喝的那个孩子突然扔开了手里的锣鼓放声大哭。

“哇,我们,我们得救了!”

听到他的哭声,剩下的孩子们终于明白了,他们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无声的大哭着。

围观的百姓们有些也忍不住眼泪,心疼的安慰道:“好孩子们,你们得救了,坏人会被抓起来,放心吧!”

“宋大人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不哭了,哭的婶子都心疼了,来擦擦泪!”

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感同身受的拉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为他擦泪。

唐景若感受到了金团浑身僵直准备冲出去的姿势,立刻抱紧了金团。

金团一双眼紧盯着孩子身上四溢的怨气和恐惧,好多好强好美味!想吃!想吃!太想吃了!

宋翼遥察觉到它情绪不对,心中警告道:不许吃!

看着他们即使痛哭流涕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她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宋翼遥轻柔的安慰了两声那个瘦弱的孩子,低声问:

“他们的嗓子?”

瘦弱的孩子止住泪,怯生生的说道:

“哥哥,他们都被喂了药,不会说话。”

除了他之外一共十个孩子,全部都被喂了哑 药,不能再说话了。那药把嗓子整个毁完了,他们甚至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

这是何等暴行?畜生!想到自己那同样被喂了哑药的母亲受了多少罪,而这些孩子还这么小,以后的路还那么长。

呼延青鸾更加愤怒了,走到戏班老板处,轻抬绣鞋,狠狠踩了下去,招招都朝他肚子同肋骨上招呼。

并不知道呼延青鸾力道几何的三世子美滋滋的想道:青鸾公主果然人美心善,嫉恶如仇。

“殿下息怒,这等恶人自有宋大人代为惩治,气坏了身子不值。”

红雀连忙劝道。为了这么个人渣可不值的让公主亲自动手。

眼看着戏班老板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宋翼遥拽住了她的胳膊。呼延青鸾这才收手,眼神中还有愤慨。

发生这么一件事,几人都没有心情逛街了,宋翼遥同唐景若抱着生气的金团回了刑部打算严查此事。

喵呜啊呸,嗷呜~那么多好吃的,你们竟然一口都不让我碰,我吃了不好么,他们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金团一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就跳到了桌子上,冲着两人嗷呜嗷呜的控诉。

“万一你吞了怨气对他们有什么坏处怎么办?”

宋翼遥坐回椅子上,唐景若也跟着坐下,谁都没打算去哄闹脾气的金团。

看起来奶凶奶凶的金团再次跳脚:

不会!不会有坏处!本宝宝可以打包票,他们只是会忘了这件事。

“那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忘,再让你吞。放心吧,不会饿着你。”

唐景若见它气的很了,安抚了一句。

嗷呜~主人不爱金团了。还是小侯爷温柔!小侯爷最好!金团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偷偷瞟一眼宋翼遥,扑到唐景若怀里哭诉。

哭,随便哭,真能哭出来算我输!宋翼遥眼睛都不抬一下,全当听不到它的哭诉。

嗷呜嗷呜呜呜呜~金团果然不是主人的最爱了!

唐景若拎起金团,本来瞧着还可怜兮兮,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欠揍?它什么时候是宋翼遥的最爱了。宋翼遥的最爱,是什么?不管,反正不可能是这个黑团子。

某位吃醋而不自知的小侯爷板起脸一本正经道:

“做兽要学会独立!整天哭哭唧唧像什么样子!”

金团被拎着后颈动弹不得,只能收起假泪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去,给你家主人认个错。”

金团乖乖听话,趴到宋翼遥面前低头:主人,我错了。我,我错哪了?

一头雾水的金团并不知道主人在生什么气。

宋翼遥本来就是想吓唬它一会儿,这时也顺杆下道:

“还不知道错哪了?金团,刚刚如果小侯爷不按住你,你是不是就要直接冲过去在大庭广众之下吞噬他们的怨气?”

金团脑袋埋的更深了。

“你能保证那么多人里没一个人能瞧见?万一他们里面有一个知道点什么的,图谋不轨之人,你就会成为他们的活靶子。被他们抓过去利用。”

金团抬起头,想到万一有坏人,脑补出一场自己勇斗恶人的好戏,莫说害怕,反而更兴奋了。直接口吐人言道:“有人想抓我我就跟他打!我的爪子可厉害了!”

宋翼遥耐心的给天真的金团解释道:“你的爪子是厉害,可你还这么小,能受的住多少道法?万一被困住怎么办?不说别的,浩然正气最克你。若有那种不分黑白认死理之人就是想除了你,又是正道,你对扛不住,怎么办?”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拐卖案(一)

“会那么巧么?”

金团眨眨湿漉漉的大眼睛,觉得心里有一点点,就一点点害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唐景若在旁边补了一句。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两人一兽皆有默契的不在说话。

马安山敲门回禀道:“大人,那个人已经醒过来了。”

“带去提审。”宋翼遥高声应了一句,想了想,问道:“小侯爷可愿一同前去?”

唐景若泯然一笑,应允了。

怎么可以笑的这么好看!宋翼遥回过神,神色不大自然的先走一步。

审讯房内,戏班老板正紧张的东张西望,一件件刑具罗列在旁,瞧着阴森又吓人。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被吓的猛的一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也不敢回头。生怕来人是个凶猛衙役,上来就要对他动刑。

“醒了?”宋翼遥凉凉问了一句,倒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可偏偏他如此自然的态度让戏班老板更害怕。

尤其是瞧见他身后那个一脚把自己踹晕的俊朗男子。更觉得胸骨隐隐作痛。他连忙告饶道:

“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小的吧!”

唐景若自顾自的绷着脸端正坐下,在周遭刑具映衬下犹如地狱修罗,黑面阎王。

宋翼遥笑问道:

“你连为什么被抓都不明白?”

“小的不清楚啊!”戏班老板苦着脸摇头。

不知道当时跑什么?宋翼遥肃目道:

“我朝律法四百三十九条,凡拐带虐待幼儿者,斩首示众。”

戏班老板面色更苍白了三分,一双鼠眼滴溜溜的打着转:

“小的只是戏班办不下去了,才办了个卖艺班子。可没有拐带虐待他们!”

宋翼遥见他还不肯老实交代,故意挖坑道:

“这些孩子都是你戏班里原来的学徒?”

“啊。”戏班老板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以为他们并没有发现那些孩子的异常,生生应下这句话。

噌的一声,一枚利刃擦着他的脸颊过去,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一绺头发慢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唐景若收回手,又重新拿了一枚。

反复的在手中把玩。

老板本就心虚,被这么一吓唬差点失禁,后怕一阵阵的往上涌。

小侯爷威武!宋翼遥抓住时机,冷笑道:

“你在这糊弄鬼呢?一群不会说话的戏班学徒,还不快点老实交代!从哪拐到了这些孩子?”

“大人冤枉啊!他们真的不是我拐来的,是,是我买来的,五钱一个,他们都说这些孩子听话的很。

我的戏班散了,便想寻些生计,本来是为了挑些好苗子,去了之后瞧见了这些孩子,便动了歪心思。觉得杂耍班也不错,想靠他们挣钱。我错了啊!大人我不该奴役他们!”

“把你当时怎么遇见这些孩子的经过仔细讲一遍,不许漏过一个细节。”

“是,我说,我都说。”

审讯房里有备好的笔墨纸砚,宋翼遥狗腿的把唐景若拉到书桌旁示意。

唐景若一手拎起袖子,一手落笔,皓腕轻移,纸上便出现了一行小楷。字体适度,风骨俱佳。

好字!宋翼遥在心中默默赞叹一声,回过神,清清嗓子道:“你说吧。”

“那是半年前刚过完年节的时候,我的戏班在唱戏时得罪了晋昌的老员外,那个老家伙非说丢了东西诬陷我们戏班。

我被官府抓了起来,我家夫人她没办法只能散了戏班子避祸凑钱,才把我从官府里救出来。

我是出来了,但是戏班里的人都走了。我这不是还得活下去么,就去了牙行想找几个便宜的好苗子,看看能不能重操旧业。

结果我去了才发现,那的人都太贵了。以我当时手上仅有的一点钱,别说凑个班底,就是三个人都买不下来。

那天下午,我连逛了好几家牙行,要么遇不上好苗子,要么买不起,正当我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带着白漆脸谱面具,从头到脚全罩着一个大黑袍的人从巷子里突然出现把我拽了过去。

他说有个地方卖的更便宜。我同意去了。他便把我蒙上了眼睛,塞进了一个两边轿帘都被封住的轿子里。把我带去了那个地方。”

轿子很快被人抬了起来,戏班老板坐在轿子里,害怕中带着紧张。

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要买什么了,余下的担心全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

“别担心,我们只是没有经过官面,所以谨慎了些。”

黑袍人掀开帘子安慰了他一句。他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然后就感觉到,轿子被人抬了起来。

他一直闭着眼,竟然困了,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轿子还在走。

好像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或许更久。

抬轿的人从健步如飞到摇摇晃晃,好像是走到了一段很难走的路。又好像是太累了。

总之,等他从一个小黑屋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里面的人都带着面具穿着黑袍,样式全部一模一样。站在一起,就好像一个人分裂成了两个人。

昏暗的烛火不住的跳跃着,空气中有些潮湿的感觉,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加上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和哭声,让戏班老板更加胆怯了。

“你是要买 孩 子吧,要做什么用的?”

“我就是想买些学徒挣个钱,听话的最好,我没什么钱。”

“之前是戏班的?”

黑袍人扫了一眼他的脸,十分确定的问道。

“之前开过一个戏班,就是后来,散了。”

“这有一批唱戏是没法唱,”说到这,黑袍人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那笑渗人的很,从骨子里往外散寒气。

“不过,你可以试试杂技,他们杂技耍的倒是不错。”

戏班老板突然预感到这也许是个烫手的山芋,懦懦的说了一句:“我没什么钱,”

“没关系,五钱一个。一共十个,再买上一个一两银子的。可以敲锣打鼓吆喝。”

黑袍人用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把玉算盘打的乒乓作响。

他说到一半,突然抬起头,一双锐利眼眸盯着戏班老板道:

“不过,你带着他们出去卖艺不能说是从哪买到的,敢透露我们这的人只有一个下场。如果不想被剥成人 皮 灯笼的话,就带着他们往其他地方去,不许再回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乍一听价格,戏班老板笑都快露出来了又被后面的话吓到。只能答应下来。

黑袍人反反复复把那钱数了好几遍,最后叮嘱道:“去收拾行李吧,等到你收拾好冬至准备出发的时候,我们会把孩子送过去。”

这是骗钱?戏班老板虽然怀疑,但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去。

后来他再次被人塞进了轿子里,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又在那个巷子里了。

只有手里那块木牌和空荡荡的钱袋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我原本想着试试看,而且钱都花完了,实在没脸面见我夫人,就收拾了行李说要出去招人重操旧业。谁知道马车出了镇,半个时辰的时候,就被人拦住了。然后,我就见到了那十一个孩子。当时他们,比现在还要瘦惨,我自问也没亏待他们。”

话说太多的戏班老板一时间忘了周遭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吐槽了一句。

没长心眼一心想着走远点的戏班老板这一走可了不得,溜溜达达的就到了皇城,想在这满地权贵富商的地方多混点钱。可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宋翼遥他们撞上了。

宋翼遥听完这件事心情复杂的很,戏班老板身上有罪孽黑气,但没多到杀人的地步。看来确实不是祸害这些孩子的元凶。但他对这些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唐景若记下时间地点,放下笔,淡淡的问道:“没亏待?要不以后你在刑部就照着你平日里对他们的来?”

戏班老板立刻闭上了嘴。

出了审讯房,两人又去了那些孩子们暂时呆的地方。

孩子们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饭,关钰既心疼他们,又怕他们噎着,不住的给他们添汤。

“大人,小侯爷。”沈越识冲他们点头,简短的行了一个礼。就又去给孩子们拿菜,再无多余的话了。

孩子们吃完饭,才又恢复了拘谨。

宋翼遥笑着让他们放轻松,说道: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以后都不用担心了。坏人一定会被抓起来,你们安全了。但是哥哥需要你们提供一些线索,你们记得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画下来给我。或者用唇语告诉我。”

“哥哥,他们要是再找到我们怎么办?”

宋翼遥故作自傲的笑道:

“放心吧,你们以为这是哪里,这可是刑部,我们大周专门管坏人的地方!哥哥也是专门抓坏人的大官,没有哪个坏人不怕哥哥!”

孩子们顿时被她的话吸引了。

唐景若看着意气风发的她只觉得心里都被填的满满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起来。

宋翼遥抬头,正巧撞见他在笑,顿时恼羞成怒的把唐景若拉到孩子们面前:

“还有这位。你们不认识他,但肯定听说过他的事迹。他可是我们大周的英雄。铭远大将军!可厉害了!”

哇!几乎没有哪个孩子不仰慕将军这个称呼,更何况又是大周人尽皆知最骁勇善战的铭远大将军。

被孩子们包围起来的唐景若不气也不恼,眉目温和:“在刑部你们绝对安全,不用担心。”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拐卖案(二)

李瑾踏进门,李相略有些慌张的站起身,目光里满是欣喜,想起了时人对他的评语。

眉目如画,自有一派君子风度,月白长衫,更衬一身清骨。

这才应该是他的孩子啊!

内疚一股脑的冲他砸来,他忽略了这孩子这么多年,还出落的如此优秀。

李瑾俯身拱手,恭敬又清冷。

“不知李相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快快请起,无须行此大礼!”

李相想上手去扶,但李瑾已经起身躲开了。

入座后,李相是越打量李瑾越觉得欢喜满意。可是近乡情怯,如今李瑾就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了。思来想去,问道:

“上次外任,辛苦么?”

李瑾回答道:

“南方风情有别皇城,辛苦谈不上,倒是有趣。”

好秉性,果然是他的孩子,李相欣慰的摸着胡须接着问道:

“在户部待的可还习惯?”

“还好。”

丞相大人这半夜是来是同他闲话家常?李瑾装作饮茶,用袖子掩面打了个哈欠。一双漆黑眼眸涌泪,困得有些睁不开了。

“瑾儿,我今晚没有喝醉,很清醒。我想对你说一件事,我,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李相在心中纠结了许久,还是打算直接说开,他今天晚上本想散个步,可走着走着,竟直接就走了过来。

本来只想瞧瞧这孩子,现在却忍不住想,想认回来。白日里那没眼色的关阁老还在他面前炫耀了一把孙子懂事了。

他明明有个如此优秀的儿子,却不能认,心里简直要憋屈死了。

李瑾困得几乎要睡过去,淡淡的应了一句。猛的睁开了那双凤眸,神色莫名的看了过去。

“丞相您应该认错人了,我父母尚在,双亲和美,我们虽是同姓,但却不是您这个姓。”

丞相眼中渗出泪:

“是我当年负了你母亲,才会让她一气之下带着你离开了。”

李瑾继续说道:

“我自有记忆起,便在我家中。”

李相抛下脸皮,生怕李瑾不肯认他,慌张的说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可以问问你母亲。我可以和她当面对质!当年的婚书应该还有留存。”

“就算是真的,母亲当年既然选择离开。便是离开了。还望丞相大人不要前去叨扰。”

因为李相的话,李瑾冷淡的眉目突然变得锋利,犹如利刃出鞘。

丞相愧疚的低着头,自然也错过了他眼中的凶狠。

“你相信了?”

“丞相大人没有理由自毁来骗我。不是么?”

那笑嘲讽的很,但是李相一门心思都扑到了李瑾承认这件事上,四舍五入便是他愿意承认自己这个地方了呀!

李瑾藏在袖中的拳头握紧:“不过,我想知道当年的事。丞相大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我那好脾气的母亲逼到如此地步。”

“当年,我同你母亲是青梅竹马,后来便成亲了。我考上了功名。季氏,季家当年权势连天,季氏又是季立最受宠的女儿。我,是我无能,没保护好你们。你母亲被她寻上门挑衅。一气之下便,便留书带着你出走了。”

真是个俗气又委屈的故事啊,李瑾轻轻呵了一声,不知在笑什么。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们两个。瑾儿,我毕竟是你亲生父亲,你回来好不好?”

李瑾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神情说不出是伤心还是平静,语气依旧冷淡:

“丞相大人这么多年都去哪了?”

“我,”李相哽了一下:

“我一直都在找你们,只是没有寻到你们的消息。”

李瑾垂目不语。

“我知道了,只是我脑子乱得很,还希望丞相大人能给我些时间。”

“这,自然。”

丞相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就这样回去了。

李瑾垂眸默坐了许久,久到石头差点以为他睡着了,他才站起身,绕过走廊,去了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中装饰简单的很,有个放着牌位的桌子,点着香,供着花和瓜果。

李瑾认认真真的跪拜了一番,点上香,从桌子下面摸到一个凸起,按了下去。

一个盒子从地上慢慢升了出来。

李瑾红着眼睛看那纸母亲写的休书。终于明白了那个负心人,是谁。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曾权势连天的季家,真是了不起的存在呢!

宋府

乌云遮月,正是午夜时分,宋翼遥站在院落里无声的同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对质着。

那黑漆漆的影子只有半人高,还有些瘦小。

“你是什么东西?”

宋翼遥质问着,只见那个黑影闪了闪,脸上又出现了一副白面具。

这副样子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那群拐带虐待孩子的人渣。

可是,这身形又奇怪的很。她能明确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怨和恨意。但,没有罪孽。

见到过这幅样子,除了那些客人,只有无辜的孩子了。

宋翼遥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防备也松了几分。

黑影不住的挣扎着,突然间,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三个,四个,五个,最后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黑影把宋翼遥围成了一圈。

“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挨打!”

“今天挣到的钱呢?只有这几个?明天再敢拿这么少回来就再剁你一条胳膊!”

“哈哈哈,疼么?”

“今天不准吃东西!”

“还不滚去挣钱!”

“把这个卖给那个虐待狂!哈哈!你猜几天能看到他的尸体?”

“跑?让你们敢跑!把他们的腿都剁了!”

“今天怎么玩?”

“这几个赔钱货活埋了吧!”

“看见了么,敢跑的就是这个下场!”

每个黑影的神情都狰狞无比,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刺耳,更不提他们每个都在叫嚣着。

这些应该是那些孩子们的怨念吧,宋翼遥起初意念还在清醒的坚持,可是慢慢的,那些话好像直接在她脑海中回荡。她束手束脚,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在心中一遍遍的呼唤:金团!金团!救命啊!

睡梦中的金团猛的睁开那双金瞳,一眼就瞧见了同样惊坐起来一身冷汗的唐景若。

因为刑部也没地方住,唐景若便把他们带到了自己府上安顿了下来。

只不过,吸收那些怨气时,金团一不小心(故意皮一下)给唐景若造了一个幻境。

从幻境中出来的小侯爷也不追究它的一不小心了,死活要把金团留下来睡。

或许是认为,金团长的像什么守护兽起码呲牙的时候很凶恶之类的吧。

一人一兽没有片刻迟疑,唐景若取了佩剑便推门而出。金团早在他之前窜了出去。

等两人以光影的速度到墙的那边,宋翼遥已经抱头蹲在了地上。

嗷呜~一声兽吼,黑影全部被定格了。

金团紧接着张开了它的嘴,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袭来,黑影甚至连挣扎都无法挣扎,竟全部变成黑雾,被金团那张像黑洞一样的嘴尽数吞到了腹中。

“没事吧?”唐景若一步跨到宋翼遥身边。想要扶起他。

宋翼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接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

低头,发现唐景若只着中衣,鞋也没穿,抬头,见他还散着头发。

十月底的天气,实在有些冷。她拉着唐景若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景若被她拽回了房间,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怎么不用符?你不是最擅长对付这些东西了么?”

宋翼遥打开柜子左翻右翻都找不到兴许唐景若能穿的衣服,干脆给他取了件冬天的白毛领月白色翎羽披风。然后才转身解释道:“他们是那些被虐待的孩子。”

跟着进门,并且聪明的自己用爪子关上门的金团,跳上桌子,小爪子拍了拍肚皮,很确定的说道:

“嗷呜~那些孩子的怨气我都吞了啊,没有漏下,也没有从我的肚子里跑出去。”

看着递到眼前的披风,唐景若不明白的抬头看宋翼遥。

看着烛火下那双如黑夜星辰一样闪亮又坚定的眼眸,和分明的轮廓,这张脸哪怕看再多次也会觉得惊艳啊!宋翼遥捂住那颗不听话的心,忙移开视线。抖开了披风,为唐景若披上。

淡淡的松木混着花香近了一瞬,清冷柔和。

唐景若心跳漏了一拍,原来这披风是给他准备的,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没束发,只穿着中衣,连鞋也没穿的跑过来了。

刚刚听到他急切的声音时,脑海中只余下了一个念头,不要,不能让他出事,可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他到了如此地步?是,因为什么?

“嗝,”金团突然打了个嗝,发现自己好像吞进去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它张开嘴把那两道不属于怨恨之气的气息吐了出来。

地面上很快多出来了两道鬼影,一高一低的两个小鬼,正是阿九和十一。

“宋哥哥?我们怎么会在这?”十一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懵懂的望着他。

“你们刚刚去哪了?”

阿九看到唐景若,立刻转了口风:

“我们去,去玩了一圈。”

“去侯爷府玩了?”宋翼遥只看他的眼神就明白过来这两个小鬼刚刚去哪了。

唐景若回头,僵硬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小鬼。很好,他时不时做噩梦的元凶,找到了!

看到他的眼神,宋翼遥连忙说道:

“不用怕,小侯爷是个好人,不会伤害好鬼!”

被戴了顶高帽的唐景若瞬间又如被顺毛的猫,心情很好的平复了。对,他是好人,不会伤害好鬼。

“我们,我们进了他的梦,然后,然后呢?”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拐卖案(三)

十一抱头痛苦的蹲下了身子。

阿九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宋翼遥点上一支鬼怪专用的安神香,放到两个小鬼面前。

“然后你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么?”

因为安神香的缘故,十一终于镇定了下来了,她担忧的看着宋翼遥,问道:“宋哥哥我们到底怎么了?”

“阿九,把你知道的记得的,都告诉我吧。”

阿九神色挣扎了一瞬,说道:“我们进到了他的梦里,见到了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地方,我们两个,好像被关在那里过。那里很黑,很可怕,有很多很凶的人,穿着黑袍,带着面具,有很多孩子,每天会有孩子被惩罚,被打。”

十一听着他的叙述,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些回忆如潮水一般涌过来,不过并没有那么痛苦,她皱着眉想到了什么,突然扬起笑:

“我想起来了,我们逃出来了!”

阿九神情晦涩的摇了摇头,又回忆起了那场惨无人道的刑罚:“不,我们没有逃出来,我们被抓了回去,变成鬼之后才逃出来了。”

十一确信脑海中那些最后逃出来的回忆都是真的,她争执道:“我记得我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你,你是谁?”

“十一,你冷静点,我是你的哥哥。”

十一惊恐的退后,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不,我没有哥哥!你到底是谁!”

阿九盯着她,坚持道:“我是你的哥哥。你唤醒了我。我不会害你。你不要害怕!”

“你们两个明明是一个魂魄啊。刚刚我只感觉到了一个完整的魂魄。”

不知道他们两个小鬼在吵什么,金团揉了揉眼睛,语出惊人。

这不是两个小鬼么,性别都不一样,魂魄这种东西还可以分裂?

唐景若默默的紧了紧披风,试图抵抗这股诡异感。

宋翼遥凝神屏气单手执符喝令,果不其然,阿九身上,无前缘无后果,一身气息皆同十一有关。

怪不得十一的魂魄如此微弱,原来是一分为二了。

“我记得我逃出来了!”十一崩溃大哭。她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那股难过的情绪快要把她逼疯了。

逃出来,逃出那个地狱,是她唯一的执念。

“你现在逃出来了,十一乖,宋哥哥会把你的尸骨带回来好好安葬。”

“那,他,他到底是谁?”十一哽咽的指着阿九。

在黑暗中他听到了她的恐惧和祈求,所以,他出现了,为她挡下那些可怕的事情。为她

阿九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指,像平日里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安慰道:

“我是阿九哥哥啊,因为你的召唤才出现的阿九,你给与了我生命,我也会一直守护你。”

这是自己跟自己闹别扭?人类真会玩。金团无聊的闭上了眼,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这件案子非同小可,宋翼遥早早上秉,想要外出查探。

可是唐绍却不同意, 理由是南田使臣还在皇城,作为负责接待的大臣临时接换不好。

宋翼遥只能派关钰同沈越识先行一步去暗中打探,此去山长水远,那群歹徒又凶恶的很,他放心不下,便一人给了一串护身符。

用红线穿在一起,好像倒卖符纸似的,关钰觉得好笑,灵机一动,为了掩人耳目,拉着沈越识扮作道士,一路摆摊而去。

转眼便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因为是沐休的缘故,宋翼遥只着了身浅色仙鹤锦袍。玉冠束发,眉似远山,眸如秋水,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派风流不羁的做派。

李瑾说了要来接她,她便早早备好了要带回去的礼物在府上等着。

唐景若顶着黑眼圈同被丢过来的金团大眼对小眼。

“要不要跟上去?”

“主人会生气~”

“不想去玩?”

“想~”

唐景若很毁形象的露出一丝邪笑。

换上金丝流云靴,素白青竹锦袍。腰间挂的依旧是那一块小老虎,和宋翼遥雕的护身符。取上那天晚上宋翼遥给他的披风。

小侯爷熟门顺路的把金团放在墙上,翻墙而过。

院中,宋翼遥回房间去取东西了,正巧留李瑾一人在院子里。,两人撞个正着,面面相觑,有些许尴尬蔓延。

李瑾面色不善,明晃晃的表示出了不喜:

“小侯爷平日就这样来找我家先生?”

唐景若不甘示弱,论黑脸他可没输过:“宋大人何时成了李大人家的?”

李瑾本就不是好相与的性格,当即咬牙重声道:

“小侯爷这应当算的上私闯民宅了!”

唐景若在气人这项技能上一直都是无师自通,如今更是火力全开:“宋大人都不介意,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小侯爷怎么来了,金团又闹你了?”

宋翼遥出房门便瞧见两人对峙,奇怪的问道。

“喵呜~”主人又冤枉我!金团跳到唐景若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委屈巴巴。

唐景若拍了拍金团,认真道:

“没有,金团很乖,我是宋大人的侍卫,以防万一自然应该全天保护宋大人。”

小侯爷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这幅语气是怎么回事?

宋翼遥一副见鬼的神情,不对,她瞧见鬼的时候一般没什么神情,总之,这还是之前那个爱炸毛又傲娇的小侯爷么?她惊讶的一时间忘了说话。

李瑾接过宋翼遥手中的小木盒子,神色恢复了平静,说道:

“先生今日要同我回家,就不劳烦小侯爷了。”

唐景若坚持道:“职责所在。”

怕是这位又觉得无聊了,这才心血来潮想去逛逛,宋翼遥连忙出来打圆场:“既然如此,便一同去吧。乡野之地,比不得皇城繁华,但小侯爷去散散心也不错。”

唐景若嘴角上扬,心情顿时很好,在李瑾面前简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宋翼遥做下的决定,李瑾从来没有反驳过,这次也不例外,虽然他很不乐意。

在桃花镇一同待过的还有绫游和陶偕。

宋翼遥也叫上了他们两个。

绫游恢复了女装,穿着一身红裳白裙,披着洒金纱,妆容也极尽妩媚,同她那副大气绝美的长相相得益彰。又难得恢复了几分少女之意。

宋翼遥瞧见她恢复了女子装扮就有些心虚,生怕小侯爷举一反三。怀疑到自己身上。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这是,”唐景若瞧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小侯爷好,前几日才见过,小侯爷这就认不出了?”

绫游一直是个自来熟,笑着打趣道。

“你是,绫游兄?”

绫游回了一个笑,是我是我就是我男装俊女装美!说的就是我!

“想不到绫游兄还有,这种癖好。”

唐景若诧异的再次打量了一遍她,善意道。

绫游额角抽了抽,低头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衣着打扮,分明是美女子一个,而且这胸,货真价实好不好!这种癖好是什么癖好!说的好像老子男扮女装一样!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宋翼遥舒了一口气,果然小侯爷还是那个小侯爷,根本就想不到女扮男装这种事!不过,心里为什么会有点淡淡的失落…

“小侯爷,我是女子之前是在女扮男装,不是现在在男扮女装。”

绫游深吸一口气,解释道。

已经走到马前的唐景若回头,神情中带着不解。不过还是明白了这段绕口令的意思。对女孩子还是应该有些风度,唐景若认真回答:

“抱歉,是我误会了。”

绫游这才舒心,拉着宋翼遥进了马车。

唐景若看着两人的背影皱了皱眉,可身边骑马的陶偕都不在乎,他也只能忍下心中的不顺。

这天正逢集会,街上人来人往,皇城大道上热闹非凡。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女子,都约着三五结伴出来逛逛。

李瑾同唐景若一行人车马从简,奈何长相过人。

也不知是谁先认出了唐景若,惊喜的高呼了一声小侯爷!

更不知哪个酒楼上的少女怀春,顺着风抛下了一枝绢花。

绢花迎着风,长了眼似的,直冲冲的落到了唐景若的马上。

唐景若抬头看了一眼临窗含笑的姑娘,捏住绢花用力,花似剑般向上,竟直接扎到了那楼栏上。

更引来了一堆尖叫。

本就是为了勾得他往上看一眼,没能得到小侯爷的垂青,美人也不气恼。只拿手帕掩面,咯咯的笑。

有了第一个这样做的,自然不缺第二第三个,绢花,手帕,什么衬手的东西都被抛了过来,往唐景若身上,往李瑾身上,还有小部分是冲着陶偕去的,骏马委屈的抖抖身子,摔落不少东西。

宋翼遥看着她们如痴如狂的往唐景若身上投东西,啧啧感叹了两声。绫游见闹得好玩,也跟着起着哄。只不过瞧见陶偕身上挂着的手帕时,咬着牙恨不得捞袖子出去干架。

路早就被堵的水泄不通,唐景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李瑾面对这群胆大的姑娘也是束手无策。更不要提无辜的陶偕了,他早就恨不得用轻功跑了。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还有要事,劳烦让个道可好?”

宋翼遥从马车中钻出来,高声道。

整条街安静了一瞬,随即更加狂热了。

“宋大人!啊啊啊!是是宋大人啊!”

“宋大人看这里看这里!你们是要去办案么?”

“宋大人好好看啊!”

马车顶上叮咚作响,不用去看就知道被抛上去了多少东西。反正这是马车顶,也不担心砸伤了,有的怕手帕没有重量,还往里面裹银子。

幸好她们没有失去理智,还是听话的让开了路。

一行人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在看到皇城城门的时候,皆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三十九章桃花镇

幸好官道上人并不多,也没几个能认出这一行人。最多对他们马车上边都快堆得冒尖的姹紫嫣红表示诧异。毕竟他们这个样子,像打劫了首饰店似的。

桃花镇离皇城并不远,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宋翼遥掀开车帘,趴在窗户处,感受着秋风拂面,惬意的微眯着眼。

官道两旁种的是枫树,正是深秋,枫叶飘飘展展,打着转的落下,马蹄踏在上面,声声清脆。

桃花镇镇如其名,种着许多许多桃树。桃林成片成片,一望无际。若是春天,便会开成花海,似朝霞连天,美不胜收。

而桃林走到尽头,便开始有人烟居所了。

“李公子回来啦!”

偶尔见到的乡里乡亲瞧见他,纷纷热络的同他打招呼。

宋翼遥也会探出头同他们闲聊几句。

李宅在桃花镇中间最繁华的地带,虽比不上皇城的世家大院,但瞧着也很气派。而且比起那些,更带了些烟火气。

早在李瑾到镇上的时候,就有人跑过去传话,此时,李员外同李夫人正在门口等着。

李员外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嘴角眼角细纹明显,一看就和善的很。

李夫人也是个标志的美人,柳眉杏眼,气质温柔又能干,打理起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到了熟悉的地盘,李瑾放出了几分天性,翻身下马,笑道:“父亲!母亲!快看瑾儿把谁带回来了!”

双亲面前,他笑的肆意,哪还有平日里谨慎模样。

宋翼遥掀开车帘跳了下来,随手抻平整袍角,笑着见礼。

“呀!翼遥也来了!快过来让婶婶看看!”李夫人见着了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对着李瑾嘘寒问暖。

李夫人把他翻过来覆过去的瞧上两遍,心疼的说道:“瞧着瘦了!是不是查案太辛苦了?胃疼的毛病可好些了?”

来自长辈的好意总让人难以拒绝,宋翼遥捏了捏脸颊,笑道:

“已经许久不犯了,没瘦,最近还胖了些呢。”

并不知道唐景若故意投喂的宋翼遥只以为是小侯爷一天三餐都规律的很,连带着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忙起来忘了吃饭。

“许久不见,婶婶还是这么漂亮!不过婶婶心里还是只有弟弟!也不问上我一句。”

绫游故意晚下了马车,嗔怪道。她当初和宋翼遥在桃花镇一直以亲兄弟相称。也只有李夫人一家知道她其实是名女子。李夫人便理所应当的以为两人不是兄弟是姐弟。

她松开宋翼遥,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惊喜的挥手招呼道:

“呀,你这丫头终于舍得换回来了,弟弟的醋也吃!快过来让婶婶抱抱!”

绫游答应了一声,把金团扔给陶偕,自己扑到了李夫人怀里。

陶偕接住金团,两个家伙大眼瞪小眼。陶偕试探着伸出手,有些僵硬的把它揽进怀里,摸了两把小家伙柔光水亮的毛,怪不得都喜欢抱着,这也太舒服了吧!

金团哀怨的看着顾不上它主人,和主人二号。

是的,小侯爷最终成功收买了小金团子。让它愿意把自己当成主人二号了。

“这位公子是?”李员外早就瞧见了随行的另一人。瞧着就有威仪,也是朝中的哪位大人?

“在下唐景若。”

长辈面前,唐景若恭谨作揖只报了名字。不过还是把李员外和李夫人都吓了一跳。毕竟这个名字大周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宋翼遥同他们相识许久,只当是自家孩子看待,所以从不顾那些官阶。可是铭远大将军,小侯爷可就不是一般人了!

“原来是小侯爷!小侯爷无需多礼,倒是折煞我这个小小员外了!”

李员外连忙躲开,回礼。

唐景若见宋翼遥同他们很是亲近,也不敢受这一礼:“在下同李大人阿遥都是好友,仅以同辈论之便可。”

阿遥?一旁静立的李瑾听见这称呼差点在心里暴走。跟谁套近乎呢!阿遥也是你叫的,先生从来没有让我叫过她阿遥,委屈,委屈死了!

看出两方都不自在,宋翼遥忙笑着把唐景若拉到自己身边:

“小侯爷与我们都是同僚好友,李叔叔不用见外。”

谁跟他是好友了?唐景若和李瑾心里极有默契的想道,两人假笑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刀光剑影。嗯,有种敌意可能叫做情敌的直觉吧。

同辈好友,李员外和李夫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认知,小侯爷之前在他们心中什么地位,那可是大周的英雄,厉害又可怕,远征四方,威仪赫赫。

可他们忘了,小侯爷也不过是个跟他们家孩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父母亲那里还是个让人牵挂放心不下的孩子。

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两位长辈对唐景若热情了许多,也不再拘束了。

把带来的礼物放下,几人闲聊了一会儿,宋翼遥说想再回自己当年住的小院里看看,顺便有些礼物要送给邻里。李夫人也就不再拉着她了。唐景若自然随行。

李瑾想要跟着去,却被李夫人拦下来,拉着他躲进了小房间。

“瑾儿人人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多年了,母亲怎么瞧着,你像是还没把人拿下?”

李夫人直来直往,语气中颇有些自家儿子不争气的意思。

李瑾早已经习惯了自家母亲的惊人言语,只是红着脸道:

“母亲,先生他性子散漫又决绝,急不得。”

平日里的胆子都去哪了,李夫人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

“你口口声声怕把人吓跑,到现在已经几年了?你自己算算,当初你坦白的时候,母亲也不反对,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可你这样畏畏缩缩,遥儿何时才能看出你的心思?”

李瑾低着头,辩解道:“我原本想着温水煮青蛙,长长久久的相处下来先生定会对我有些动心。可是进了官场之后反而一天到晚见不到面。”

“母亲再多问一句,你可试探过,遥儿心里是什么意思?”

见李瑾的神情,李夫人便全部明白了。先前还声势浩大,说要温水煮青蛙。可现在呢,青蛙不知道煮没煮成,躲在乌龟壳里的倒有一个。

桃花镇西边第三户,是宋翼遥当年住的地方。三间瓦房加一个院子,院子里不大,沿着墙种着花花草草,如今没了人打理长的更是肆无忌惮。

说不清有毒没毒,总之连只蚂蚁都不敢从墙根那爬。院子里干净的很,放着排木架,曾经是绫游用来晒药草的,陈设整洁,井然有序。

临边住着的是郭大娘一家。郭大娘和郭伯伯对他们也很好,总会隔着矮矮的院墙喊他们过去蹭饭。

不过绫游在镇上一直穿着男装,如今因为一时兴起换回女装,倒是不敢跟着回来了。

把带来的礼物送到郭大娘家,又被拉着闲聊了一阵。宋翼遥才有时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给唐景若介绍。

“这是我同绫游当年住的地方。这是我的房间,这是师父的房间,这是绫游的房间。

看见院子后面的草垛没,我就是在那捡到的她。当初她满身都是血,我差点就以为她死了。后来养了半年才恢复那副活蹦乱跳的样子。”

“你照顾了她半年?”唐景若拧着眉,明显不高兴了。尽管知道两人只是朋友,可也忍不住不吃醋。

宋翼遥好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当然,这院子里除了我也没别人啊,就陶偕隔三差五来一趟送些东西。还有师父,三四个月才回来一趟。”

唐景若黑着脸,醋都快吃到脑子里了。

“你,怎么不另找个姑娘来照顾她!”

宋翼遥存心试探,贴近唐景若,吐气如兰,问道:

“反正我又不喜欢女子,她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小侯爷你这么在意作甚?”

唐景若身子一下僵硬起来了,红着耳根,看见她眼里的戏谑,突然明白过来,反击道:

“那倒是本侯多想了,不过宋大人可想过,本侯也是个男子。宋大人如此,就不怕本侯想多么?”

宋翼遥本想看害羞又别扭的小侯爷,没成想自己被反调戏了。她后退一步,心中嘀咕了一句:你倒是想多啊。

“你说什么?”唐景若再次逼近,后面是疯长的花草,个个张牙舞爪,不少还带着刺,虽是深秋,丝毫不妨碍它们生长。

可宋翼遥没注意到这样,脚眼看着又要往后推。

根根带刺的枝条闪着光,仿佛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美味的鲜血。

“小心!”唐景若长臂一捞,猛的揽他入怀,避开了枝条。

宋翼遥被吓了一跳,又被突然靠近的乌木香气搅得整个脑子都糊涂了。手因为惊慌抓住了他的衣襟。衣襟下那颗心好像同她的心跳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的像是三军催战鼓,让人心慌意乱。

时间好像静止了,两个人都没有动。

直到一只鸟扑棱着翅膀飞过才让两人回神。

他们飞快的松开对方,唐景若咳嗽一声,装作无事发生,别扭又生硬指着那张牙舞爪又带刺的草:“你后退都不看路么!”

这不是没注意么,宋翼遥连忙道谢。

唐景若的脾气立刻软下来了,四处瞧了瞧,道:

“本侯是你的侍卫,保护你理所应当,不过你们为何要住在这里?”

只是因为这侍卫的名号才要一直保护我么?宋翼遥胡思乱想了一通,心里乱糟糟的,回答道:

“这里四方皆是路,离皇城又远,最是方便我那师父偷偷回来。我又不好跟她去四方云游。她们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正文 第四十章 桃花醉

这个理由说出来宋翼遥自己都不信,可师父这样说,外祖父和外祖母也这样说,她便只好这样信了。

“那你后来为何会去考科举?”

唐景若很好奇,以他这么多天观察出来的结果,宋翼遥绝对不是那种胸有大志想要权倾朝野之人。

他从来不怕得罪人,也没想过往上面巴结,平时无事的时候松懈的很。除了当初要求当刑部侍郎之外,没有其他的要求了。

他为什么要当这个刑部侍郎,从天天做的事就可见一斑。

那些游荡不肯走的冤魂,索命的厉鬼,他总是尽量超度,帮他们消除怨气,掀开被掩盖起的真相。将坏人绳之於法。

宋翼遥想了想,认真道:

“在这里整天很无聊啊,我又喜欢看书,看着看着师父便说,既然如此。不如考个功名。顺便帮她还了当时应允的事。”

这个理由倒是符合他的个性。

“那小侯爷为什么要回皇城,还愿意放下那么多东西?”

他为什么要回皇城,唐景若沉默了一会儿,愧疚的低声道:

“我要找到一个人。要为黎伯伯翻案,边关太远,行动不便。”

他本是为了这个回来,为黎伯伯翻案,找到她,护着她一生安稳无忧,这件事也应该是他这一生的目标,他活着仅存的意义。

可是现在,他的生命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果然,对小侯爷最重要的是阿然啊,宋翼遥的神情黯淡了下来,避开唐景若的视线。

这些天侯爷府四处找道士一事她早就听说了,而且芷依还给她绘声绘色的讲了一番,唐景若让金团给他们设了个小小的吓人幻境。

结果一个二个都被吓得屁滚尿流。有本事的一个没见着,就连有些人推荐来的大师也全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自从上次失败后,宋翼遥便给她师父传了消息,希望能请她算上一回。

可是她师父却传信回来说她鲁莽,把她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至于她提到的事,却含糊其辞,故弄玄虚。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师父生如此大的气。一时间也有些不敢再提。

她故作轻松的舒了口气,笑道:

“我会帮你。上次我测算到了她的生机,她现在应该活的好好的,等着你。

过几天我们再试一次,皇城中那些道士大都是会点皮毛,故弄玄虚,若论真本事,十个摞一块儿也比不上我。你不用再让那些人浪费时间了。”

唐景若一直坚信她还活着,可这跟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她还活着,总是不一样的。

他眼神中流露出惊喜,但听到宋翼遥后面的话,不悦的拒绝道:“不行。找人的法子多的是。”

中午,李夫人准备了一大桌宴席,又备上了好几坛桃花镇特有的桃花醉。

一见了桃花醉的酒坛,宋翼遥同绫游简直都要双眼冒光了。到了皇城之后几乎每次喝酒,她们都会在心里想一次桃花醉。可偏偏皇城里没有。

李夫人倒上酒后坐下,笑问道:

“去了皇城,是不是最想的还是我们镇上的桃花醉?”

李员外爽朗举杯:

“等你们走的时候带回去几坛!留着慢慢喝!小侯爷,来尝一杯,这可是我们桃花镇的特产!”

李夫人开玩笑道:

“不行,我还指望这酒把他们勾回来呢!”

几人哄笑一阵,连连举杯。桃花醉有清香,入口甘甜清冽。但后劲儿极大。

宋翼遥知道它的威力,不敢多喝。

但李夫人今天瞧着心情甚好,拉着她跟绫游碰了一杯又一杯。

一坛酒不知不觉就见了底。李瑾明白了她想做什么,有心想拦,被李夫人瞪了一眼。

李员外想劝,也不敢坏她的兴致。

至于唐景若,他并不知晓这酒的威力,只当是那种同白水并无差别的果酒。就连金团一小口一小口的舔着杯子,还推爪子管丫鬟要,他都当没看见。

也就一坛有余的功夫,宋翼遥脸颊不知不觉的飘起了两团醉红。

绫游酒量更好些,暂时脸上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从她越来越飘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已经差不多了。

陶偕挡下再一次举起来的杯子,劝道:

“婶婶,我们下午还要回皇城,可不敢再让她们醉下去了。宋大人还好,绫游她非得耍酒疯不成!”

“多待两天,急什么!”李夫人本就是想借机会把人留下,趁机劝道。

李瑾解释道:“朝中公务繁忙,先生如今身担要职,沐休也就这一天。”

李夫人闻言立刻沮丧了下来。这才回来多久,就又要急匆匆的走,可是朝廷大事,又耽误不得。

“婶婶放心,得了空闲,我们会回来。回来看你们。”

宋翼遥晕晕乎乎的安慰道。

多好多孝顺的孩子,李夫人点头答应了一声,眼角盈盈的闪着光。心里更加恨铁不成钢。

自家孩子喜欢阿遥这件事,从当年非要闹着让人家当先生,李夫人就瞧出来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自家孩子一直藏着掩着,阿遥也没多想过,认认真真的当一个先生。尽职尽责好好的把自家孩子带上了仕途。

回程时天色已蒙蒙黑,宋翼遥同绫游两人酒劲儿消了不少。被几人劝住安安生生的在马车里聊天。

“我怎么瞧着你跟陶偕最近有点不对劲儿?”宋翼遥醉醺醺的,抱着睡过去的金团,大着舌头问道。

“我们,怎么不对劲儿了?”

绫游也有点晕,听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们两个吵架了么?怎么最近不见你理他了。”

绫游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傻笑了好一阵:“我上次逗他,他说要提亲。”

她停了一下,神情转为苦恼: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会害羞脸红了一点都不好玩了。”

什么恶趣味,听明白两人没有吵架生气,宋翼遥就放心了,她反驳道:“你又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的他。”

一想起来上次的事心就砰砰砰的跳,洋溢着满满的幸福,绫游掀开车帘,偷偷的瞅一眼意中人,又傻笑了起来:“说的也是。不过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宋翼遥没明白她在问什么。

“外面那两个啊,李瑾的心思你总不会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吧?”

宋翼遥脑子突然清醒了,她猛的坐直身子,头撞到了车厢,痛呼一声,惊讶的问道:“什么李瑾的心思,李瑾,你是说安恒他心悦我?”

金团被这一下直接吓的从睡梦中惊醒顺带炸毛。金眸闪过一丝红光,可是因为它太困了又闭上了眼,并没有被宋翼遥瞧见。

只有外面马上的唐景若,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红团回来了。

绫游帮她揉着脑袋,没好气的说:“这都几年了,你平时的聪明都去哪了?”

宋翼遥有些慌乱,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么多,而且,而且她一直把李瑾当自己的弟子看。因为承了他一声先生,便尽心尽力的把自己所有的耐心都用在教导他,想要当好这个先生上面了。

她醉的太狠了,目光炯炯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他先生啊!怎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只是尊敬我,毕竟我可是把他一个纨绔子弟教成了朝廷栋梁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年可是天天游手好闲恨不得多惹点事。后来是我把他引到了正途,他肯定特别尊敬感谢我啊!”

宋翼遥真的是这样想的,绫游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真诚。令人绝望又无奈的真诚:

“你,唉,那你更应该知道他本就心思聪颖,只是藏的深。不信你便好好的动脑子看看他平时是怎么对你的。还有小侯爷,说实话,你对他什么感觉。”

“小侯爷,他,”宋翼遥提到这三个字的语气瞬间就变柔和了,带着明显的心虚。那心虚来的莫名其妙。就好像一开始天平就已经倾斜。

“小侯爷对你跟对旁人不一样。”

绫游再次确定的说道。小侯爷是那种脾气好的人么,可平时对宋翼遥总是能多忍些。而且两个人之间这种情敌修罗场的氛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吧!

因为她的话,宋翼遥想到了自己做过的傻事,捂住脑袋滚到了绫游怀里后悔的哀嚎:

“你可算了吧,能有什么不一样!他一直以为我是个男子。”

绫游觉得自己挑的时机不太对,喝了酒的宋翼遥脑子里就像水掺了石灰。越想脑子里便越多浆糊,还是会慢慢凝固的那种。

可是从她的态度里两人之间谁输谁赢已经很明显了。

毕竟提到唐景若对她有意时,她从没有想过躲。

总有些人是最特殊的,一旦出现,其他再好的人也会泯灭光芒。从此恒星只余一个。为她痴喜或狂,全部甘之若饴。

两人半醉的谈话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到了皇城时已经天黑了,沉墨在门口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他们这一行人。

到了啊,宋翼遥掀开车帘,刚刚站到了地上。迎头便被一片白挡住了。唐景若解下围了一路的披风,把她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外面冷,先披上。你喝醉了,最好不要见风。”

沉墨眼尖的瞅出这件是自家大人的,默默把自己手里的收了起来。

老管家在一旁摸着胡子笑,就知道自家侯爷开窍了啊!

她本来已经醒了酒,如今一闻到这熟悉又让人心安的香气,脸再次红了个通透,好像又喝醉了一般。她抬头眼眸又亮又迷糊,道了声谢。头一次带上了少女羞怯。

动作慢了一步的李瑾放开了准备好的披风,垂眸掩住了其中的阴暗。

是他错了,错的离谱。不过没关系,他以后不会再错下去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南田来使(七)

“公主殿下,三世子又送来了封信。”

红雀托着托盘,进了青鸾的居所回禀。

呼延青鸾正在绣花,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说道:“放那吧。”

红雀瞧出她的不悦,直接问道:

“公主殿下若是不喜,为何不回绝了他?”

呼延青鸾手中针线一顿,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嫩白的手指渗出暗红的血珠。

但最让红雀心惊的还是她的眼神,那种绝望的眼神,她猛的跪下请罪:“是奴婢多事了!”

呼延青鸾轻轻擦了那滴血,窗外黑影一闪而过,窗户夹缝中悄无声息的多出来一张纸条

她走了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果然又是催促她多跟铭远侯接触。

呵,铭远侯那种冰坨子,接触多少次也没用啊!她把那纸条扔进火盆,看着它烧成灰烬之后,才说道:

“起来吧,红雀。去准备车马……自我来大周那刻起,便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红雀站起身,身后的声音若隐若现好像是说给她听的答案,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谁能做的了主呢,就连她,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是摄政王安插的细作。更何况这位本就是为了联姻的公主,怎能逃得出权力的控制。

房间内,呼延青鸾用袖子摸了把脸,展开三世子送来的那封信。

信还是那些能把监视之人大牙笑掉的情诗,盒内层层叠叠,全部都是附庸风雅的火红枫叶。瞧着还是完好无损,想来是监视的人也觉得烦,并没细翻。

毕竟三世子大前天送了一整袋红豆。前天送来了一件孔雀羽翎披风。昨天送了一盒米粒大的混色东珠。如果都翻一遍的话,怕是他们的眼睛就得成斗鸡眼了。

她把枫叶全部倒在了桌子上,略略摸索了一番,撕开了盒底反贴的绒布,绒布是双层的,她取出了那块薄如蝉翼的素锦。重新把盒子复原。

酒楼大堂里,宋翼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天绫游好像说,安恒或许心悦她?

她醉时脑子不够用,没当回事,可是现在好好一想,心里还真是,有点悬。

“宋大人在想什么?”呼延青鸾好奇的凑了过去,在思想放空的宋翼遥脸前挥了挥手。

红雀跟在她身后,正在一杯杯的斟茶。

“最近刑部事务繁忙。”唐景若淡淡的为她解释了一句。尽管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怎么了?”宋翼遥回过神就看见青鸾那张放大了数倍的脸,吓了一跳,不好意思的问道。

青鸾坐回自己的位置,委屈巴巴的低着头:

“青鸾本来在行馆中闲来无事,便想着来探望探望宋大人,顺便请宋大人作个陪。毕竟我在皇城人生地不熟,可是瞧着宋大人好像不大乐意?”

真爱演,宋翼遥很想给她翻个白眼,可是这是皇上指派下来的任务,还得糊弄着。她长叹了口气,敷衍的打起精神,眼睛瞪大:

“哪有,陪公主殿下可是个美差,我可是乐意之至。不过公主殿下想去逛哪里,三世子都应该比我更熟悉些。”

见他睁着眼说瞎话,呼延青鸾笑的更开心了。日常调戏一下宋大人能让人心情愉悦。

人呀一开始,一飘忽自我,胆子就容易大,呼延青鸾把话题直接引到了小侯爷身上:

“三世子熟悉归熟悉,可是他带不来小侯爷啊!”

“那既然这样您直接邀请小侯爷不就好了么?”人都在旁边坐着呢!又不是听不见。宋翼遥示意了一边一直在陪红团的唐景若。

“喵呜呜呜呜~”

红团趴在唐景若的腿上,低着头小声的呜咽着,早就习惯了它活蹦乱跳的惹事,那副怯生生的小模样看的宋翼遥有些心疼。

可她四处瞧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听着两人说话的唐景若配合的点头:

“下次青鸾殿下若是想找我,可以直说。”

呼延青鸾闻言惊喜的凑近问道:

“那小侯爷会单独陪我出来么?”

唐景若神情不变,淡定的安抚着红团:

“当然,不会。”

果然是在怼人这件事上永远一视同仁的小侯爷,看着呼延青鸾被怼,宋翼遥顿时浑身舒畅,饮了口茶,突然明白呼延青鸾为什么爱气她了。这种恶劣的感觉,不错啊!

呼延青鸾嘴边的笑意僵住了,低下头红着眼眶:

“青鸾以为,自己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小侯爷您真的,不”

周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两句议论,毫无例外的收获了红雀的怒瞪。

唐景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根本看不到什么美人泫然欲泣。头也不抬的回答:

“不肯,不愿,不可能。”

做戏就要做全套,呼延青鸾轻轻的抽出了袖子中的手绢,还没放到脸上,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桌面下手绢被快速的塞回袖子换了一条新的出来擦泪,桌面上她还在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为什么?是青鸾哪里不好?”

“同你无关。”

唐景若大发善心的解释了一句。虽然这句解释跟没解释一样。

红雀瞪完人才发现自家公主殿下哭了,来不及生气,忙低声劝道:“殿,小姐您不要伤心了。大周那么多青年才俊,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忽略空气中那淡淡的一缕姜味。宋翼遥由衷的佩服她收发自如的演技。

因为恰逢饭点,酒楼中来来往往生意火爆。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坐在大堂了。

本来几人的高颜值和地位就很吸引人,再加上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一时间,来来往往的人议论纷纷。

就连楼上都有人好奇的出来张望,“这是怎么了?”

“痴心错付呗。”身形曼妙的女子嗑瓜子的空闲回道。楼下那个背对着这边的男子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她徒弟?她只想了一瞬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毕竟她家乖徒弟现在应该在刑部待着呢。才不会出来闲逛,还掺进这种事情里。

这个声音,宋翼遥向后上方扭头,顿住了,楼上那个,怎么那么像她师父?

这个声音加上这个身影,和那嗑瓜子的速度还有这么爱看热闹的属性,一定是她师父啊!

她猛的站起来,直冲二楼。

呼延青鸾和唐景若还以为出了事。连忙跟上。

道华真人发现自己暴露了,默默转身拐进房间,手中的障眼符也同时放了出去。

若是有人一直盯着看着就会发现,刚刚那个风华卓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师”宋翼遥一声师父还没叫完,就发现刚刚还在栏杆旁嗑瓜子的自家师父,又不见了!

她忙问旁边的人:“刚刚站在这里的那个穿一身蓝衣的女子,你见到没?她刚刚往那边去了?”

那人回过神,回答道:“好像进了那个房间?”

“师父!”

宋翼遥推开门,一个穿着土黄色锦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在吃饭,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质问道:“你是谁?”

见找错了,宋翼遥激动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理智回笼,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找错门了。”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鸡腿,指指门口:“没关系,出去把门关好就行。”

宋翼遥依言转身,她身后唐景若跟呼延青鸾已经跟上来了。

“我认错人了。”

宋翼遥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她低下头,正巧瞧见红团满是戒备的看着中年人的方向。眼神中还有敬畏。

她迈了一步,神情落寞:

“我们走吧。应该是我太想师父,才会看错了。”

道华真人闻言,心中一软,正想着要不叫住她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门是关上了,人也出去了,不过是最该出去的那位却还在呢。不仅在,还拿凳子把门堵住了。

果然,就不应该对这家伙心软!

“师父,徒儿都看见了,这里也没其他人了,您就把障眼法撤了吧。”

“你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明白。”

中年人脸上的笑僵了一瞬,还是维持下去了。

宋翼遥也不着急,就在那把凳子处坐下。

“师父,您暴露了太多。您变了个穿着商人衣服的中年人,哪有这种年纪的商人会自己来酒楼雅间吃饭。而且桌上的菜全都是你喜欢吃的。您就别装了。”

中年人干脆放下了筷子,口气凶恶中带着不耐烦: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想安安生生吃顿饭,谁规定不能自己一个人来了?”

不管他如何反驳,宋翼遥继续说道:

“是没这个规定,不过您若是普通人,红团怎么会敬畏成这样。而且普通的皇城人士,怎么会不认识我跟小侯爷。师父你装的太过了。再说了,您刚刚着急着坐过去,筷子都拿反了吧。还有您”

真的么,道华真人陷入了一瞬的自我怀疑,立刻低头去看。没有啊,明明拿对了。慢着,又掉进这个小狐狸挖的坑里了!

既然已经暴露,她干脆解除了障眼法,恢复了本来面貌。柳眉一挑,说道:

“几月不见,看来乖徒儿有些长进啊。”

宋翼遥笑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那是,徒儿总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道华真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你可知道我为何偷偷回来?”

宋翼遥为她倒上一杯茶,递了过去:“再过几天就是外祖母的大寿。想必师父静悄悄的是回来为外祖母贺寿。”

道华真人赞赏的看着她,说道:

“不错,我本来想等晚上再去寻你,没想到倒是先在这里碰见了。我们师徒的缘分实在是深啊!”

一个为了故意闹事,一个为了无聊时瞧个热闹,不约而同的选了最繁华的酒楼,或许这就是道华真人口中的缘分吧!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拐卖案(四)

南田公主心悦小侯爷却被当众拒绝一事,很快就传回了南田。

因为上面的意思,南田的徐使臣不得不进宫,奏请提议两人的婚事。

唐绍听着他的长篇大论,神情平静。看着既没有同意的意思,也没有明确拒绝的样子。

徐使臣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唐绍有条有理不着不急的说道:“景若一表人才,心悦他的女子不少,来请赐婚的,更不少。世家大族里优秀适龄的女子少说也有一半心悦于他。寡人也很为难啊。

所以寡人早就答应过他,不会随意给他指婚,除非是他自己来请赐。毕竟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寡人可不想成就一对怨偶。”

铭远侯都当众拒绝了我们公主,怎么会自己来请赐!

徐使臣心里有苦难言,偏偏还得继续扯皮:“我们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是为了两国百姓,铭远侯深明大义,应该会体谅陛下一片苦心。”

唐绍一点都不客气的回道:“我大周还不至于到要靠铭远侯牺牲的地步。再说了,大周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你们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不说别的,桢儿就很不错。”

唐桢是三世子的大名,徐使臣努力的想翻出点他的黑料,可是仔细想了一番,还真没有。长相上佳,家世甚好,不优秀也不纨绔。可是上面的命令是铭远侯啊!

趁着徐使臣还没想出来反对的话,唐绍乘胜追击:“虽然是要联姻,但也应该尽量要让他们自己挑看对眼的人。听说桢儿同青鸾公主相处的不错,寡人觉得他们两个就挺合适。”

徐使臣是万万不敢答应下来,只能暂时推脱。因为意见不和,这件事再一次的搁置。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摄政王在南田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考虑多久,竟然就同意了。

唐桢同呼延青鸾的婚事,正式被提上了议程。

顺城,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街角多了两个不起眼的简陋摊子,左边摊子外挂着面白麻布旗,上书灵笔奇符保平安,七个大字。摊子内坐着一位身着道袍,白锦覆眼的道士。

右边摊子是个代写家书的年轻秀才,一笔正楷写的极好,就是爱绷着脸,还不太爱说话。

道士是个不会看风水不会捉鬼只会看的顺眼给符的道士。

按说一般这种都是招摇撞骗之人,偏偏他的符又灵验的很。

驱鬼辟邪,躲祸消灾。凡是用了符的都见到了效果。

一来二去,顺城来了位有本事的高人的消息没用两三天就传的满城皆知了。

“高人,我近日生意上连连不顺,奇怪的很。还请高人指点一二。”

关钰透过白布隐隐约约的打量了一下来人,坐在他面前的,瞧打扮穿着是位富商,只是面色枯黄,黑眼圈极重,眉间川字紧锁。至于长相,分明就是那位顺城第一富商。

关钰胸有成竹的掏出一张符纸,淡定的叮嘱道:

“此符贴身放,莫要离身,可躲祸消灾。须知事在人为。既从商,更应多小心。免遭小人祸害。”

事在人为,小人祸害,富商翻来覆去把这八个字捉摸了好几遍,突然正色道:

“高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多谢高人提点,不知在下该捐多少?”

关钰心里再一次感慨了这钱太好赚,面上依旧是道貌岸然的回答:

“全凭心意。若我所言都正确,阁下再来便好。”

自从发现了这符纸好用,他便有了底气,忽悠起人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富商道谢离去,面前坐着的换成了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老妇人双眼红肿,漫着血丝,一看就能瞧出来许久没合眼。一头白发乱糟糟的用木簪固定,衣服好像很多天没有换了似的,已经不能只用皱巴巴来形容了。她张口便急切的说道:“你见到过我家孩子么,半仙,我家孩子丢了!”

一句话同时让蒙眼道士和一旁的清俊秀才打起了精神。

“丢多久了?”关钰勉强维持着那股高人做派,努力伸着耳朵问道。

这么多天,终于有个正事找上来了!

“半仙,她就是个疯婆子,找孩子找的这里出了问题。”周边摊位的小贩小声提醒道。

因为摊位挨着的缘故,三人算是难兄难弟。再加上沾了一点算命摊子的光,小贩的生意好了许多。所以小贩对他甚是热情。有什么事和八卦总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多谢,”关钰礼貌性的道谢。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面前这位老妇人的身上。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因为丢了孩子变成这样也不难理解。

“已经三个月了!”老妇人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没说两句话,眼眶就又渗出了泪。

三个月啊,能发生太多太多未知的事情了!她都不敢去想自家乖孙会遇见什么人,会遇到什么事,会不会冷着饿着。会不会被虐待?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

“老人家您先别急,先告诉我孩子在哪丢的,什么时候,当时遇到了什么事情,有没有可疑的人?”

“就在东市,当时有两个人在吵架。我扭个头的功夫,本来跟着我的乖乖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老妇人泪流的更凶了。她后来越想越觉得是因为自己,乖孙才会丢。她不想不敢去回忆,每想起来一次便会恨自己多一分。

“我发现之后就去找,可是就那一会儿的功夫,就找不到了!”

果然又是这种作案手法,这已经是来这里遇见的第三起了。看来这伙人不是一般的猖獗!

其实这种法子并不算新奇,皇城中早些年就有人这么干。被查到后,通通被五马分尸重罚。如此重刑之下,才算是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闹事。

提前盯上了哪家的孩子,便会观察他们家的情况,在一人带孩子外出时故意闹出一些事情吸引注意。等到大人去看热闹了,心思都在其他地方的时候,趁机下手。或偷偷用蒙汗药悄无声息的把孩子捂嘴抱走。或偷偷骗孩子自己过去。

但是这样的作案成本高,基本上都是遇见了谈好的买家。才会下本设计演戏拐走买家看上的孩子。

关钰边安慰边试图问出些有用的消息:

“老人家您先别哭,当时吵架的人您还记得么,是不是一对夫妻,妻子说丈夫在外面养了人,闹闹哄哄着要打。当时很多人围过去看热闹,后来很快就散了。”

对就是他说的那样,不过经过他这么一说,老人家愣住了,这件事怎么这么像一个局,一个为了骗走她家孙子的大局!她突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跪到了地上:

“对!就是那样!半仙您是真半仙啊!我求您了,把我家乖孙找回来吧!”

别动不动就跪啊,关钰想去扶她,因为蒙着眼又不方便,只能扶着桌子站起来说道:

“老人家您先起来坐下说话,把您孙子的外貌描述一下。不管怎样,找到孩子最重要…劳烦秀才帮我画张图。”

老妇人起身,看向一旁的秀才。

秀才露出来了一个虽然僵硬但是在表达善意的微笑。他拿过笔墨纸砚,搬过凳子,点头示意可以说了。

老妇人陷入了回忆里,仔细的讲道:

“我家孙子今年才四岁,个头不低,有半人高,白白瘦瘦,眼睛特别大。那天天热,他穿了件深蓝的小褂。头上用浅蓝色的发带绑了两个发髻,眉心点了痣,平时他们都说我家孙子像个菩萨身边的小童子!看上去又乖巧又懂事!”

自从孩子丢了之后,她每时每刻都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只要这场噩梦醒了,孩子还会在身边,陪着她,乖巧的喊她奶奶。会给她背新学的三字经,会管她要糖葫芦吃。

可是这场噩梦怎么就不会醒呢!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她没日没夜不敢合眼。她去了所有能去的地方拜托了所有能够拜托的人。每见到一个陌生人她都会扑上去问。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她家孩子,她期盼了无数次,就在一个转角,一个门后面,她走过去,推开了,孩子就在那里,乖巧的等着她。可是她走了无数个转角,推开了无数扇门,没有,都没有!

寥寥几笔,沈越识便勾勒出了一个小童的大致模样。不过他并没有画仔细的五官。

关钰扫了一眼,配合的问道:“鼻子和嘴巴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主要的特征么?”

老妇人边想边仔细的描述道:

“鼻梁很高,鼻子旁边有一颗褐色的痣,嘴巴小小的,下嘴唇厚一些。平时最爱笑。”

随着她的描述,沈越识笔下的小人越来越栩栩如生。

“您看看,像么?”

老妇人呆呆的看着那张纸上的小人,浑浊的眼泪再一次的汹涌而出。

“像,太像了啊!”

关钰叹口气,取出张符,递给她:“这张符您先拿着,您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孩子。”

“有了这张符我就能找到我家孙子了?”老妇人珍重的捧着那张符小心的放进了衣襟里。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无限至宝。

关钰否认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算了,能让这位老人家暂时安心些也好。

“那个宋半仙,我怎么觉得您刚刚,特别像个办案查案的捕快?”

小贩在老妇人走了后,突然感慨道。

关钰心虚的反问:“有么?”

沈越识利落的收拾完东西,回了自己的摊位。丝毫没有想帮他解释的意思。

小贩并不知他们心中的忐忑,还一心的拍马屁。

“有!当然有!”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忆往昔

“呐,好好看看吧。”绫游把一本诗集扔到了宋翼遥面前。她闲来无事想去翻本书瞧瞧,正好看到了这本。便想着借这本诗集把某位乌龟的脑袋给拽出来。

逃避不是办法。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她先给阿遥一点心里准备,也算是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帮李瑾一把。

“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宋翼遥奇怪的问道,这诗集是当年她为了磨炼李瑾坐不住的心性,给他布置的作业,三天一首,题材不限。起初李瑾还胡编乱凑了几首可后来越来越认真,也写下了不少佳作。

绫游顺便坐在了书桌上,帮她把诗集翻到了最重要的几页。

“当年你还同我八卦过,说李瑾好像是有位心上人,怕不是忘了?”

宋翼遥瞧着自己当年写下的批注,突然兴奋起来:“对啊,依他这几首句句相思苦恋的诗中之意,他应是有位心上人,明眸皓雪,灵动可人。”

她还记得那时正是夏日炎炎的午后。

宋翼遥坐在书桌旁,悠闲的翘着腿,读着新得来的一本杂论。两侧各摆着一盆碎冰。倒也不觉得有多热。

窗外蝉声烦躁,屋子那边的李瑾眉头由紧锁慢慢变得舒展,抬笔落字的速度也越发的快了。

灰衣书童石头立在一旁,打量着自家公子笔下的字,明明每一个他都认识,可凑在一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瞅了两眼,兴致缺缺,只能继续无聊的为李瑾扇着扇子。

太阳西斜,翼遥手中那本杂论也翻到了最后。

李瑾重重落下最后一笔,因为激动墨汁都溅到了字旁。他放下笔,迫不及待的拎起刚刚完成的大作,小心翼翼的吹了几下,让墨迹变干。

“先生!我写完了!”

宋翼遥听见他咋呼的喊,回过神,伸出纤纤玉手,接过李瑾呈上来的纸张,垂眸仔细的看了起来。

李瑾本来是对自己今日这篇文章极其满意的。可等到了翼遥面前,心中又开始打鼓。

宋翼遥看完之后,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评价道:

“不错,文笔比之前大有长进,看法也算独到。不过还是要谨记细微,莫要一时冲动,就妄言二三。先看明白出的是什么题,想清该怎么写了,再落笔。”

得这么段评语可真不容易!

李瑾松了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扬着脸笑道:“承蒙先生悉心教导这么久,我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生了心窍了,更何况本就聪慧非常,理应有如此长进。”

莫说李瑾心中如何狂喜,就连一旁的石头都替自家公子高兴,见先生好像心情不错,一双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两圈,说道:“公子平日掌灯夜读,起早贪黑,可努力了!说是不能辜负先生的教导,一定要金榜题名呢!”

“怎么还这般容不得夸,日后进了官场,面见权贵天子,如此定要吃亏!”

翼遥收起了笑,看着眼前尾巴快要翘上天的李瑾,语气越发严厉。

“先生教训的是。”

李瑾连忙低头承认错误。倒是石头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

“笑什么笑!看先生教训我,你挺高兴是吧!”李瑾忍不住一巴掌拍到了石头的头上。

“不是不是,公子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先生这番话,应该是说公子已经能够入仕?”

石头因为不敢确定,所以最后还是带上了疑问的语气。

宋翼遥拿起桌上的书,站起身说道:“你倒是比你家公子脑子转的快,别的不敢说,明年乡试榜上有名应不是什么难事。”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名列三甲!给先生争光!”

看着李瑾开心的神色,宋翼遥还是放心不下,细细叮嘱道:

“你要是能考进三甲,是你自己的本事,给我争什么光。只要细心些。对了,昨日的诗可写完了?”

李瑾还没答话,石头便献宝似的把那本被压到了最下面的诗集册取了出来。

“写完了,先生你看!公子昨天写的可认真了!”

那时素白的纸张上便是这首吧?

车马拥拥人似海,灯火昼。又到乞巧节。

桥上玉人着红衫,惊鸿瞥。相思恼人夜。

她当年还调侃过李瑾,下手趁早,莫要虚度年华。当初李瑾怎么回答她来着,好像要约她出给他出主意。不过她当时要回宋府一趟,后来便搁置了。回去的时候便开始备考乡试。也就忘了这件事。

“你再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李瑾身边还有其他的女子么?李夫人李员外提到过其他的女孩子么!你别忘了,他知道你是个女子!”

眼看着宋翼遥再次想歪,绫游提醒道。

那还是前两年的事,宋老夫人定做新的首饰时顺带给宋翼遥打了套灵巧又精致的头面。

她看着心喜,便想偷偷试戴了一次,可只梳个发饰带套头面,却穿着男装,看起来不伦不类。

实在是瞧不下去的绫游便拉着她换了身女装。还口口声声的保证不会有人突然过来,不用怕被发现。

那身衣服内里是白裳红鹤裙。外罩祥云暗纹洒金衫。配上那套红宝石头面,正好相得益彰。

许久不穿女装,宋翼遥心喜的很,并没立刻换下。

结果这身女装的就让来问问题的李瑾瞧了个正着。

当初绫游本想让他忘了这件事。顺便试试自己还有几分功力。

可是李瑾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会像之前一样尊敬先生。宋翼遥一时心软,也就没有让摩拳擦掌的绫游派上用场。

因为这件事后来一直无人提,李瑾对她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宋翼遥慢慢的也就忘了。

其实,远在那之前,李瑾就知道这件事。毕竟,绫游来之前,宋翼遥女扮男装的功夫真的很拙劣。

可是这件事他不说,两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思来想去逐渐明白过来的宋翼遥紧张无措的握住绫游的手:“我,游游你帮帮我吧,你的那个不是很厉害么,能不能让他?”

就知道这个大号的乌龟还想着躲。绫游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

“阿遥,你以为我的摄魂术是什么?名为摄魂,其实不过是暗示,在他们意识薄弱的时候给他们暗示。问些事或者暗示他们做一些事情。可是,心悦一人这种,是能通过这些解决的么?”

爱会让人失去理智,这个道理,她再明白不过。

当年她曾自以为艺比天高,同同门打赌,她做到了,却又输得一塌糊涂。那种被操控的爱,终究不是爱。同样的道理,因为外力而忘却的,终究会再次想起。命中注定的人总会再次相遇。

十一月初七,是李瑾的生日,比宋老夫人的寿诞还要早两天。宋翼遥提前三天接到了李瑾让石头送来的帖子。

她挑了块上好的端砚。傍晚从刑部回到府上之后就匆匆换了身衣服赶过去。

李府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马车朴素的很,看不出是谁在里面。

后面那辆马车拉着箱子,像是来送礼。门口一个小厮一脸为难的在同门房交涉。

已经一天了,拒绝了几十家的门房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无论两人怎么说,就是不肯松口。

“我家大人说了,没有帖子的一律不见不收礼,两位还是请回吧。”

小厮平时也是趾高气扬惯了的,好好说了几句话已是极限,忍不住火气道:“你们就不能先通传一句?等到李侍郎见到我们大人,定不会再说这种话!”

今天说什么的没听过,朝中大员送过来的东西又不是没有,一律拒收。门房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迎到了宋翼遥那辆刚刚停下的马车前:“宋大人,您来了!”

宋翼遥微微点头,看向那两辆马车问道:“这是怎么了?”

门房是真的没把那小厮的话当回事,他再次看了一眼那边普普通通的马车。说道:“没什么事,我家公子在府中等着您呢,您快请?”

“怎么没见到其他人?”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门房也好奇呢,这一整天来送礼的不少,却没一个拿帖子的。他也只知道石头管家嘱咐过宋大人来了一定要好好迎进来。

马车内,李相看着被迎进去的宋翼遥,不知在想什么。

李瑾的府邸比起一般的官邸来说不算大,不过胜在精巧,整体仿江南风格,婉约又漂亮。假山流水花园小桥。应有尽有,建的格外漂亮。

进了府,门房按着吩咐把宋翼遥引到了后院一辆朱红马车旁。

“这是?”

石头忙笑着迎上来。

“先生好,今天我家公子在外面设宴,特意吩咐我来带您去。”

这是要做什么?宋翼遥心中虽有疑惑,只当李瑾调皮的本性犯了,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并没有行驶多久,宋翼遥感觉到出了府,走了两条街,好像是转到了,景河?

马渐渐停了下来,宋翼遥下了马车,脚下便是石桥的一端,石桥上相隔不远便挂着盏红灯笼照明,顺带引路。

石桥下安静无波的水面上此刻正飘着一盏又一盏的荷花灯。月色清幽,点点火光,恰似一片暖色的星海。

偶有路人经过,皆惊叹不已。不知今日是何节日,竟有如此景色。

石头递给她一盏花灯,示意她走上去。

这座桥宋翼遥走过许多次,此刻却有些不敢走了。

不过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迈了上去。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桥的那头,李瑾披着身白裘,面如冠玉,目含星辰。长身玉立,正背着手瞧那一河花灯。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心意

“安恒,生辰快乐。”

宋翼遥抢先一步笑道。心底那股隐约的预感让她越发不安。

可李瑾今天注定是不会顺她的意了。

他转过身,笑意温暖:“多谢先生,先生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回忆起第一次见面,宋翼遥面上多了几分感慨:

“当然,桃花镇上那家水墨轩,你把人家那的笔墨纸砚贬的一文不值。还差点砸了人家的店。”

如今的李瑾瞧着温文尔雅,举止有度。其实当年是个贪玩固执又调皮的孩子本性,没少惹事闹事让李夫人同李员外操心。还是遇到宋翼遥后,才开始好好读书。

本来已经准备好煽情的李瑾被宋翼遥一句话打回原形。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年少不知事的时候。

“那是因为他们拿假货糊弄人。骗了我不少同窗。”他低声辩解了一句,接着说道:

“不过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那次。我就知道先生不记得了。就在先生来桃花镇之前,那年的乞巧节。先生好好想想!”

去桃花镇之前的乞巧节,她是冬天才去的桃花镇。那年宋逸说她撞到了脑子,她却隐约记得自己是生了场大病。无论是因为什么,之前的记忆她都不记得了。

宋翼遥苦笑了一声,没有辩解。

说不失落都是骗人的,不过今天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李瑾再次扬起笑:“先生记不得了,我便讲给先生听。先生陪我走走吧。”

那年乞巧节,是李瑾印象中最热闹的一届,那次,几个十五六的少年意气飞扬。相约到了皇城。

皇城的乞巧节热闹非凡,大户人家出行的车马如龙,带起阵阵香风。人潮拥挤,提灯的姑娘少年三三两两结伴,小贩早早准备好了各色花灯蜡烛,就在河边贩卖。

景河上,早就一盏盏飘满了花灯。他们也一人买了一盏,嬉闹要拿去放。

按例放这些东西都要许个愿,有的许愿科举高中,有的许愿平平安安,有的许愿大富大贵。有的愿得一人,李瑾想不出什么愿望,随手就给扔河里了。转身准备找个空地等着这些磨唧的好友。

可是就一个回头,他便瞧见了,桥上那位着一身洒金红衫,明媚如花的美人。

世人皆说皇城出美人,他原是不信,可是现在,却有点想回去重新许一个愿。

美人素手执笔,正在那盏花灯上写着什么,墨发随意散下几丝,被她轻轻别到了耳后,认真的样子温婉动人。只这一眼,敲动心弦。

待写好了,她把毛笔随意交给一旁的人,避开了丫鬟接花灯的手,笑着拎起裙角,将那花灯送入了水。

重重灯火下,她虔诚的垂眸,红唇轻动,似是许下了一个心愿。

该怎么来描述一场一见钟情,只是恰好一个回头,便见到了牵挂一生之人。萦绕心头再难忘却。

或许只是那时气氛很好,恰好她在。可也偏偏不是旁人,就是她在。

李瑾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盏灯,跟着灯顺着河岸,在下游捞了起来,灯上娟秀的簪花小楷只写了两个字,悦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悦知。或许是她的名字?他再无闲逛玩闹的心情,一心陷入了猜测。

“你捞我的灯做什么?”

清丽的声音宛若黄鹂,带着好奇却并无恶意。听起来主人就在他身后。

但被抓个现行的少年心虚紧张的涨红了脸。

“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灯。”

美人轻笑,丹红的指尖朝着满河花灯道:“满河的红红粉粉紫紫,只我这一盏是蓝色,我当然认得这是我的灯。”

她好不容易才求来那人给她画盏花灯。他却偏偏要捉弄她,画了盏自己调出来的宝蓝幻紫荷花。

不过配上了蜡烛的光,倒是流光溢彩。

原来她的性格并不似外表那么安静,李瑾壮着胆子问道:“那你,你为什么过来?”

下游大都是来捞灯,难道也是想找哪个心上人放下的花灯?

“我过来,”

少女拉长语调,狡黠的眼眸盯上了他手中的花灯,突然从他手上抢了过去,拿着冲他挥了挥,笑道:

“也是要把它捞起来。谢啦~”

这盏灯她可要留着,少女一个转身,好像瞧见了什么人,紧张的背过手把灯藏在了身后。

她僵硬的后退到了李瑾身旁。

“能帮我个忙么?帮我把这花灯带回去,我明天再找你去取。你住哪里?”

“我住在常顺客栈,明天你若是来,我便在客栈大堂等你。”李瑾接过花灯,忍住心头的雀跃,约定道。

第二天,李瑾拿着花灯在客栈大堂里等了整整一天,可是该来的人却迟迟没有来。

半年后,桃花镇上水墨轩,故意去闹事的李瑾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她。

可是她却好像忘了那次见面,只笑着劝他莫生气。

后来,她成了他们学堂中的夫子。听说年纪轻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李瑾便故意闹着要请她当自己的先生。

发愤图强,没日没夜的写字背书,不过是为了她闲聊时那句,你若为官,是百姓之福。

先生教他那么认真,怎能辜负。

“当初先生你爽约了,花灯我还留着,后来再见,我便一直在想,这是缘分。是冥冥之中上苍注定,我们总会相遇。翼遥,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

李瑾终于说出了心头的话,忐忑的等着回答。

宋翼遥没想到曾经他们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安恒,抱歉。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子和朋友。”

她拒绝过很多人,却第一次用词如此小心斟酌。因为李瑾真的是她看的很重的朋友。

李瑾连忙打断她的话,不敢让她再说下去,心里隐隐作痛。

“是我之前太胆小了,翼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安恒,这不是机会的问题。谢谢你喜欢我。”

宋翼遥再次给了他否定的答案。如果是之前,或许宋翼遥还会犹豫,可是现在她真的明白了什么是喜欢。明白了心系一人的滋味。就更清楚自己的心了。

这么多年,李瑾早就明白了她的脾气。平日虽然随和,但有些底线却很坚决。也正是因为知道她的决绝。才迟迟没有告白。不过如今最难的一步已经踏出来了,他轻呼了一口气:“那我们以后是朋友么?”

宋翼遥笑了,把手中的礼物送出去。

“当然。生辰愉快。”

回了宋府之后,宋翼遥瞧见道华真人还在院中坐着,走过去问道:“师父为何还不睡?”

道华真人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沉稳的提点道:“你观天象。”

帝星光芒微弱,另有一颗近帝之星却光芒大作。瞧方向,是北方。

她正想再问下去,道华真人却突然道:

“你前些日子拜托我的事,不如就趁今日顺便。把小侯爷请过来吧。还有那只厄兽。”

“好,那师父稍等!”

熟门熟路的翻墙而过,侯爷府巡守的下人习惯的同他打了声招呼。

宋翼遥本想着让下人叫醒他,却看见房间内,还燃着灯。

窗户上影影绰绰映着他的影子,应该是在看书。

宋翼遥放轻脚步,可还没到门边,就听见脑海中传来一句话:

“来做什么,鬼鬼祟祟!”

她被吓得一惊,推开了门,被门槛扳到,惊慌失措之间,鼻翼传来一股熟悉的清香。

“冒失!”

待她站好,唐景若松开了自己的手,再次给她下了评语。

宋翼遥努力忍住心中的悸动,反驳道:

“你!是你故意吓我!”

气呼呼的样子倒是可爱,唐景若轻笑一声:“来做什么?”

“我师父要见你。”宋翼遥拉起他的袖子,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拐了回来:“红团呢?师父也要见它。”

唐景若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奇怪道:

“刚刚还在桌子上玩铃铛。”

宋翼遥顿时了然,轻手轻脚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想要看看红团藏到了哪儿。

床底下,红团团成了一个黑球瑟瑟发抖,它才不要去见那个专克妖邪的女道呢!简直太可怕了!

找到了,宋翼遥借着烛火看到了床底下那团发抖的球,故意吓唬它道:

“红团,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说,我让师父过来?提醒你一句,我师父的脾气可不大好,若是你让我师父等的太久了,那我可就不知道,”

话未说话,一团球就冲进了宋翼遥怀里。

嗷呜嗷呜的喊道:“我去我去!别让师父她老人家等急了!”

道华真人的名号,唐景若几乎是从小听到大。

这四个字在皇城世家权贵的圈子里,差不多相当于半个真神仙。

据说她年岁不详,容貌不老,性格奇怪,随心而欲,可观天象,收鬼怪。腾云乘鹤而去亦不是难事。一眼便可看出人的善恶罪孽功德。

只不过云游四海,有的人寻觅几年,也难见其一面。

两人再次翻墙而过,顺便都在心里思考了一下是否要打个门出来。

道华真人还在院子里坐着,见两人来了,露出了一个如春风般温暖的笑。

就知道她乖徒儿的红鸾星动,还是会映在他身上。兜兜转转停停,该来的总会来。

“见过道华真人!”

“不必多礼,遥儿之前对我说了。坐下吧,我帮你算上一算。”

道华真人示意唐景若坐下,手中抱过红团,低头对红团道:“乖乖的行善除恶积德听我徒儿的话。要不然,你传承记忆里应该有上一只厄兽的下场吧?”

红团耳朵打了个冷颤,传承中上一只厄兽的惨烈下场不断在它脑子里回放,这个女人!好可怕啊!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关山寺

“你不是要问那名女子在哪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去找她。”

“为何?”唐景若神色如常,只语气中能听出他的紧张。

道华真人放下了符纸,认真道:

“因为她有自己该做的事。你且放心,日后有缘你们自然会相认。”

“那她在何处?”唐景若相信道华真人的话,但放心不下。既然就在皇城,到底有什么原因什么事,让她一直不肯见自己?

道华真人指了指脚底,打趣的神色一闪而过,笑道:

“就在皇城,天子脚下。过得不错,至少心有所属,衣食无忧。你无需担忧,先回去吧,这小家伙就先跟着我两天。”

红团微弱的呜咽着抗议,它不想啊!

唐景若见状有些于心不忍。

道华真人掂了掂红团,“够重的,就这两天,你就可以出来了。”

真的么?红团一双血眸燃起希望。也顾不得害怕了。安安生生的待在

道华真人腿上让她顺毛,还讨好的扬起小脑袋眯起眼。

红团愿意留下,唐景若自然没有意见。他回去后,宋翼遥问道:

“师父为何不让小侯爷去找阿然?”

“天机,不可泄露。”

道华真人起身,施施然的走了,红团连忙抬爪跟上。一人一兽都是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独留下宋翼遥一人,空对明月。

皇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阿然,会在哪呢?

呼延青鸾同三世子唐桢的婚事已定,其余的也用不上她操心,宋翼遥准备再次请奏微服出行,调查拐卖案。却被呼延青鸾送的帖子拦了下来。

关山寺外,宋翼遥爬上最后一层台阶,气喘吁吁。而呼延青鸾只是略有些气息不稳。红雀紧跟在旁,面色如常。

呼延青鸾笑着询问道:

“宋大人身体不好?可是平日里为国为民,操劳过甚?”

宋翼遥摆摆手,深呼吸几下,总算缓了过来。

“殿下说笑了,我自小身子就弱。学武调养也没多大的起色。不过殿下为何要来关山寺。”

“听说关山寺的高僧解签很准。想来求个签。”

“怎么没让三世子来?”

呼延青鸾红了脸,蚂蚁哼哼似的说了句:

“你们大周不是有规矩,新人婚前不能见面?”

宋翼遥再次在心里佩服了一番呼延青鸾的演技,配合道:“是有这么一说,殿下想先去哪个殿?要不先去求个姻缘签?不过钦天监会算这个,既能定的这么顺利,想必是大吉。”

关山寺同其他寺庙一样,坐北朝南,始建于约两百年前,当年只是座仅有一个殿的小庙,期间不断修缮扩建。才有了今日大周第一寺的规模。

两人踏进山门,山门有三个门,象征“三解脱门”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因为这山门的规格宏伟,呼延青鸾略略惊讶了一瞬,接着刚刚的话说道:

“是大吉,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听说宋大人在钦天监待过,不知青鸾能否有这个荣幸,让宋大人给我算上一算?”

从象征护持寺院的两大金刚力士像中走过,宋翼遥多看了红雀一眼:

“这个倒不是我擅长的地方。”

红雀正好同他对上视线,不知为何,有些背脊发凉。

“那宋大人擅长什么?”

宋翼遥再次看向红雀,勾唇道:

“说出来怕吓到殿下。”

呼延青鸾不高兴的嘟嘴:

“我胆子没那么小。”

宋翼遥停下脚步,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

“我最擅长,见鬼捉鬼。啊,不说别的,就在你这位丫鬟身边,就跟着一个,血淋淋,脖子折了的鬼。”

呼延青鸾被吓了一跳惊出了一身冷汗,偷听到的红雀脸刷的一下白了,没有一丝血色的那种惨白。

血淋淋,脖子折了,她第一次接任务时杀死的人,就是这样死的。

她喃喃道:

“怎么,怎么可能。”

宋翼遥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伸手,往她手心里放了颗冰凉的白玉珠。

白玉珠很快就缠上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这是怨气。”

她知道宋翼遥好像有些怀怪异的本事,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红雀盯着那枚珠子,整个人如坠冰窟。冷意一个劲儿的往外冒。除了因为害怕之外,更不知该怎么同公主殿下解释自己会被这种东西缠上。

宋翼遥好心的给她递了个台阶,装作关心的问道:“红雀姑娘,你是不是曾经乱走进过什么地方?才招惹上这种东西了?”

红雀煞白着脸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忙接下这个台阶道:

“我两年前不小心进了次栋凶宅,可能,可能是那次。我,我该怎么办?”

宋翼遥同友情帮助他,在红雀身边吹冷气的鬼笑了笑。背着的手捏着几张纸钱,在空中消失。

“这个,红雀姑娘不必担心,此处是佛光普照之地。专克妖邪。我们先去拜佛。兴许一圈下来,它就被感化了。”

没听说过来寻仇的鬼会被感化,红雀嘴角僵了僵,可是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跟上。因为害怕,连走路都不协调了。

进了山门,是天王殿、然后才是大雄宝殿。

大殿之后是藏经楼。大雄宝殿前,左右配殿分别是观音殿普贤殿文殊殿和药师殿。

呼延青鸾看向右边第二间配殿,问道:

“那座是什么殿,瞧着香火很旺?”

宋翼遥瞧了一眼笑道:

“文殊殿。我们大周崇文尚武,两项并重,所以除了送子娘娘庙之外,文殊殿香火最旺。”

呼延青鸾想到了这位还是个状元,打趣道:

“宋大人想必没少拜过文殊菩萨吧!”

这话还真被她说对了,宋翼遥点头承认:“每年会随家中长辈来上一趟。”

两人四处走了一圈,打算进大雄宝殿里上香求签,正好碰上一位穿着最普通灰色僧袍,瞧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小和尚要往外出。

小和尚见到是他,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宋施主,您今日怎么来了?”

宋翼遥合十回礼,道:“今日陪这位求签。”

原来是来求签,清秀的小和尚垂眸,声音亦是十分好听:

“主持师兄今日正巧在寺中,想来是同两位施主有缘。”

了空大师竟然在寺中,宋翼遥不禁挑眉:“多谢了清师父告知。”

了清轻轻颔首,缓缓而去。

呼延青鸾好奇的问道:“主持,是哪位解签最准的了空大师?那这位是?”

“了空大师的小师弟,了清师父。”

呼延青鸾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那位被称为最有佛缘的了清师父?这么年轻?”

来之前她特意做了功课,知道了关山寺中最有名的两位。

一个是解签最准,心地慈善的了空大师。另一个就是三岁入寺,佛缘深厚的了清师父。

本来她以为和善都是慈眉善目,或者胡子花白高深莫测的那种,怎么也没想到,会长的,如此眉清目秀,一身灰僧袍也难掩其风华。

宋翼遥看透了她心中想法,认真道:“别看了清师父年轻,佛法上的造诣天下间鲜少有人能同其并肩。”

她最佩服了清师父这种人,认准一件事,便会钻研一生,定下目标便任凭风吹雨打,从不松懈后退。

拜过佛,宋翼遥特地嘱咐红雀多跪一会儿。说来也奇怪,只要她跪下祈祷,那种阴森森的感觉便会消失,而当她想起来时,又会卷土重来。

求签处就在正殿左边,呼延青鸾拿起红木签筒,轻轻晃了起来。

啪嗒,一枝木签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呼延青鸾拿起签,却看不懂这签的意思。她递给宋翼遥,示意宋翼遥帮她看看。

宋翼遥也看不懂,干脆领路去找懂的人,道:

“解签这种事还是要找擅长的人。”

那是一处偏殿,殿里蒲团上有位很符合呼延青鸾设想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好像正在闭目念经。香雾缭绕间,很有大师风范。

如果忽略掉他正一歪一歪的头,和那有些明显的小呼噜。

推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了空大师清醒过来,看清逆光的来人,道:

“阿弥陀佛,怪不得今日见到了乌鸦,原是小友到访。”

宋翼遥也不同他客气,关上门,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下,道:

“了空大师年岁果然大了,竟连喜鹊和乌鸦都分不清。”

发现两人不见,匆匆跟上来的红雀忍着寒意想要推门,却被两个突然出现在门前的僧人拦下:“主持正在见客,劳烦这位女施主稍等片刻。”

殿内,了空和尚端详了好几遍那只签和抽到签的人。

呼延青鸾被他看的心里发慌,本来问签只是个借口。如今倒是认真的不安起来:“是这签不好么?大师为何如此神色?”

“不不不,施主误会了。这签是上上签。我只是许久没见到过抽出这只签的人了。

这只签讲的是,迷途知返,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呼延青鸾未料到会得到如此解语,许久才回过神:“多谢大师。”

了空大师轻念了一句佛号,垂目转动手上佛珠,开始认真的念经。

呼延青鸾想起正事,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

宋翼遥接过纸收了起来,推开了门。

门被打开,红雀瞧见了正在同了空大师道谢的呼延青鸾。等到呼延青鸾走出门的时候,问道:

“殿下,签上如何说?”

呼延青鸾红着脸道:

“上上签,心想事成。”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拐卖案(五)

这天早朝,群臣们一切如常的来了之后却发现,今天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从来不上朝的北王竟然上朝了。

还极其稀罕的上了奏本,虽然是说想请南田王在两个孩子大婚之时来大周共同见证这场秦晋之好。

对此唐绍欣然应允,答应要以自己的名义相邀。

另一件则是宋翼遥请了病假,长达两个月的病假。

下朝后,“宋侍郎到底怎么了?”关阁老想起自家了无踪影的孙子,捋着捋胡子,奇怪的问道。

他身后的兵部尚书反问:“关大人还不知道?宋侍郎从山上摔下来了!摔的那叫一个惨啊,腿都骨折了!还有小侯爷,为了救宋大人也摔下来了!”

“真的假的?宋大人没事上山做什么?唉!秦大人你知道么?”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瞧见刑部的秦疆正巧从旁边过,连忙拦下他。

秦疆长叹一口气,愁云满面道:

“唉,这还能有假,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宋大人陪青鸾公主上山去关山寺,回来的时候因为还有些事就留在了山上。小侯爷见宋大人一直未归,便去寻他。结果两个人遇见了条毒蛇,宋大人被吓着,一个不小心从山上滚了下去。小侯爷为了救宋大人,也摔的不轻。”

“这么严重?那我们要不去探望一下?”户部尚书提议道。毕竟都是同僚,受伤了理应表示一下关心。

秦疆连忙阻止他这个想法:

“探望还是算了吧,我接到信之后,昨天晚上就去了,两人都被包的像个白粽子一样,在府上恹恹的躺着,按照御医的旨意静养。

据说至少也得一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因为这个,小侯爷心情很不顺。”

兵部尚书也有些胆怯,平日里他们兵部同小侯爷之间来往还算多些,对小侯爷的脾气也最了解。

“小侯爷平时都不大收礼,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吧?”

“可我们都是好意,小侯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几人正商量的时候,一个众人都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今天下午如果各位没事,我们不如就去探望一下他们两位?”

几人被李相吓得皆是一个哆嗦,这才发现周围已经站了一圈八卦的大臣,立马附和。

下午时分,宋府同侯爷府都被马车包围了

至于原因,李相突然提议实在是莫名其妙,三皇子便想着一探究竟。以此类推,到最后,大臣们来了一大半。几位皇子,也都屈尊降贵的在这里碰面了。

看热闹凑热闹的心态自古不变啊。因为人数太多,几位皇子和位高权重的大臣代为探望。

裹得跟个白粽子一样就露出来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的宋翼遥,和同样白粽子的唐景若分别接待了他们。

大臣们唏嘘不已,纷纷表示让两人好好养伤。

这边两人重伤闹得满城风雨,那边通往顺城的官道上,一位风流贵公子拿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一双灵动的眼眸转了转。扇子突然探到了身旁粉衣丽人的下巴处,挑起。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魅惑。

“给相公我喂块点心。”

并没有期待中的美人含羞带怯,不明白为什么要乔装到这个地步,全程黑脸的唐景若大大咧咧的把那累赘的粉袖衫弄到了臂弯处,半倚着,顾及外面的车夫,心中对他威胁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

宋翼遥一秒变怂,换上了一个热情又狗腿的笑容,拈起块点心送到他那染了唇的嘴旁:“锦娘辛苦了,来吃块点心!”

这还差不多,忽略掉她那声称呼,唐景若张口咬住那块点心,垂眸间,又黑又长的睫毛再次吸引了宋翼遥的视线。

羡慕,嫉妒,一个男子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还有这皮肤,在边关那几年都不晒太阳的么?上天不公平啊!扮作女子竟然能美到这个地步。真是让她这个真正的女子都自愧不如。

“愣什么呢?”唐景若咽下点心,发觉她又在神游天外。

胡思乱想被抓包了,宋翼遥不自在的说道:

“我在想,今天收到的家书,不知他们二老现在身子骨如何了。”

还演上瘾了,唐景若稍一动脑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应该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傍晚,客栈房间中,宋翼遥这才介绍了她的计划。

“我们是一对儿富商夫妻,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我身体不好。所以想先买一个,小侯爷明白了么?”

“明白了,不过这个理由有些说不通。因为我们两个的年纪,瞧着不大像。”

“这个,”宋翼遥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要不扮老?

唐景若提醒道:

“若是两个男子,倒也能说得通。”

宋翼遥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却在极其不端庄大老爷们似的坐着,顿时感觉这个理由听起来是比那个理由更有说服了。她还是不为难小侯爷扮女装了。

“那就装作一对儿断袖,小侯爷不介意吧?”

唐景若拔掉头上累赘的一堆簪钗。挑眉道:

“为了办案,本侯不介意做些牺牲。”

什么叫做些牺牲?她是豺狼还是虎豹。跟自己演一对到底是有多委屈了?

宋翼遥差点被这一句话气炸,心中默默地诽谤。

“我能听见。”去水盆处洗掉那一脸妆的唐景若提醒道。

宋翼遥一个眼刀唰就飞了过去。

“我知道!就是在说给你听!”

擦了擦脸恢复平日里俊朗模样的唐景若脱下来身上那身女装。

被这一系列操作震惊到捂眼的宋翼遥紧张的差点破音。

“你脱衣服做什么?”

他只着中衣抱起了被子铺在了软塌上,认真的回答:“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宋翼遥从眼缝中瞧见,尴尬的放下了手。去准备休息。

待到两人分别躺下,吹灭了蜡烛。唐景若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越发明显:

“不过,你刚刚那么慌张是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宋翼遥涨红着脸回答完,猛的用被子蒙住头,好像这样就跟软塌上躺着那位不在一个空间似的,半晌才露出一个鼻尖呼吸。

三更半夜,沈越识回到了租的小院之中。

“还是找不到那孩子的消息?”关钰披着披风举灯问道。这些天他们总算摸到了一些门路,也见到了几次那个送人的队伍。

可偏偏那队伍走的路很奇怪,就在顺城里七绕八绕,顺城也不大,就怎这么大点。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把他绕晕。而且说不定下一刻,也许只是一个拐角,那轿子就会突然消失。

就好像,好像是上天遁地了一般,而且每次它们消失的地点,都不一样。有东有西,有南有北,总之就是没有重复的地方。

沈越识疲惫的点头,这次他认真盯着那些人盯了一路,没想到最后还是跟丢了。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我听他们提到了个名字,明日再去打探。”

瞧见他眼下面的乌青,关钰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你先去休息,明天就别出摊了。我去问比你查来的快。”

清晨宋翼遥早早起来,给昨天的车夫结算了工钱并多给了些。说是因为锦娘生病的原因要多住上两天。让他先回皇城。

等到那位车夫走了,他又马不停蹄的重新租了车和车夫,好让唐景若恢复男装去顺城。

“两位去顺城做什么?”

新雇的车夫很是健谈,边赶路边问道。顺城那边可没什么好玩的,这两位公子哥儿为何要去那?

宋翼遥含糊不清的回答:“有些事。您对顺城挺熟的么?”

“熟也谈不上,就是这两年经常有人雇车去顺城。也就多跑了两趟。”

车夫虽然这样说,但言语之间自满之意溢于言表。

宋翼遥坐的离车帘更近了些,有意套话道:“他们都去顺城做什么?可是顺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顺城好玩的地方还真不多,那些人,可能是去探亲吧。”

车夫停顿了一下,语气中有迟疑。

“若是探亲,怎么会突然多了起来。怕是有其他的事情。说不定是有什么生意往来?”

对于车夫的防备,宋翼遥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加锲而不舍的套话。因为车夫的态度就表明了他肯定知道或者怀疑过什么。

车夫想起了之前那些人,反驳道:“应该不大可能是做生意吧?都是些夫妻。”

“他们都是雇单程还是全程?”宋翼遥貌似无意的问道。

“大都是单程,都说要在顺城呆些日子,我看八成还是去探亲。”

这个越来越接近他们猜测的可能了。车内两人对视一眼,都对此事上了心。

接下来的路上宋翼遥负责陪聊,天南海北,无论车夫扯到了哪都能接上。这位车夫没别的爱好,就是爱聊天。很少有人能陪他聊的这么开心了。等到晚上去客栈歇息的时候,车夫对两人的态度热络亲近了不少。

第二天路上,宋翼遥趁热打铁,再次问起那些人的事。这次车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的怀疑都说了个干净。

“其实吧,顺城肯定有猫腻,他们那些人大都是夫妻一起去。而且都是雇单程出手大方。但从顺城去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少。其中有很多,都会带着,孩子!”

“家人带孩子出行,很正常吧?”

宋翼遥故意说道。

“家人带孩子出行是正常,但是老弟,你见过那么多孩子,同家人一点都不亲近么?”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拐卖案(六)

顺城,宋翼遥同唐景若先寻了一个客栈把行李放下。

顺城不大,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街角处,人成堆的聚在一处。

“这是在干什么?”宋翼遥好奇的问了一句。

旁边店铺的掌柜正在门口闲聊,搭话道:

“你们刚来顺城吧?”

“您怎么知道?”宋翼遥笑了,反问。

掌柜朝人群出努努嘴,表情夸张的说道:

“因为你们竟然连宋半仙都不知道。宋半仙是云游在外的高人,前些日子来顺城,就留在这摆摊了。卖的符可别提有多灵了!消灾避祸,妖邪不侵!只不过宋半仙赠符只看眼缘。所以他们才都想过来碰碰运气。”

前些日子才过来,卖符,还姓宋,

听着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宋翼遥踮起脚尖,往人群里挤了挤,试图看到里面那位宋半仙是何等人物。

唐景若见状,拧着眉把他拽了回来。宋翼遥抬头看他,不明白为什么。

唐景若微微抬头冲他示意,就在旁边,孤零零的一个摊子后端正的坐着他们位都熟悉的人。

沈越识看似正襟危坐,其实思绪已经跑到了五重天外。

两人在摊前坐下,沈越识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的问道:“写家书?”

宋翼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写家书,就是想问问这位宋半仙,不知道他擅长什么?”

“卖符!”沈越识认真的说完,想到关钰天天各种胡说八道,嘴角也浮现出一丝莫名的嘲笑。

也幸亏是关钰爱说话又够灵活应变,这才能靠着一堆符撑到了现在。

就是三人闲聊的功夫,一个人拄着拐杖带着一群壮年男子突然怒气冲冲的挤进人群。

而且一句话不说,动手就想砸摊子!

“什么宋半仙!就是个骗子!”他单手掏出一张符,扔到了地上。正是宋翼遥给他们两人画的那种。

“有什么话好好说。”

关钰平时总是和气融融笑着的脸绷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让四周的人成功的安静了下来。

关钰平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上来就找事的阵仗。他脾气其实不错,可再好的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他骨子里又带着从小培养起来的世家礼仪和傲气。见到这种闹事撒泼的事情,几乎是下意识的皱眉不悦。

但她这幅严肃的样子,还真把众人都吓到了。

见这边出事,沈越识连忙用轻功翻身进了人群里摊位前,直接从一人手里夺过那面旗帜,放回原处。

拄着拐杖的人见气势上压不过,改变策略,声泪俱下的控诉道:“我前几天买的这平安符,本来还没什么事,结果昨天从马上摔下来了,还摔成了这样!他就是个骗子,卖的符根本不管用!之前的那些人肯定都是托,大家不要被他骗了啊!”

宋翼遥厌恶的皱了一下眉,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可如果没有这符,你恐怕就不止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关钰见到两人的时候怒火一扫而空,只剩下庆幸,宋大人来的太及时了啊!而且有宋翼遥在,就等于,有了底气。

“照你这个说法,那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他的符都是管用的喽?”

“你何时在何地怎么摔了下来?”

那人指着东边,眼珠转了一下,高声又委屈的说道:“昨天早上就在顺城外面的山道,也没撞到什么东西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宋翼遥盯着他,问道:“是没撞到东西么?”

“你什么意思!”拄拐之人猛的朝宋翼遥走近一步,质问道。

唐景若挡在宋翼遥身前,维护之意很是明显。

“没什么就是问问,因为从马上摔下来可不得碰到东西才会摔么。”

宋翼遥笑的无辜,好像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路人,随口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语气正常又平淡就像是随口的一句问话,却把那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让他再次想起了昨天早晨遇到的异常。

一开始只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因为亏心事做的有点多,正好听说顺城来了位很灵很灵的宋半仙,便来求了一只符。

可是那种感觉和遇到的怪事并没有因为这张符的到来而消失。昨天他照例送完货,下山的时候,却遇到了大雾。

山上早晨有雾是常事。他平日里也没少碰见了,可雾并没有随着太阳升起慢慢散去,而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的,他连一臂之外的东西都看不清了,更不用提路和周边环境。

他不敢再催马,小心谨慎,一点一点的按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

可是异样越来越多,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也越来越重,就好像,好像雾里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一阵冰凉刺骨的风飞快吹过,马惊慌的翘起前蹄。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虽然抓紧了缰绳还是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跌下之后他惊慌的发现自己除了疼之外,根本动弹不得。连呼痛都发不出声音。而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东西,多了一个阴森森冷气嗖嗖的存在。

他瞧不清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能感觉到一道比刀刃剑尖还要锋利的东西慢慢的,慢慢的冲着他的胸膛去了。好像要挖出来他的心一样。

“这张符,不是我卖给你那张。就算要诬陷我,也得拿张一模一样的来吧?”关钰从地上捡起来那张符。认真看了一遍就发现了不对,说道。

拄拐的人伸手想要夺过来:

“哪不一样了!这就是你卖给我的那张。还不肯承认这是假符,你个骗子,它根本就没替我挡灾!”

“我的符用的纸特殊,这张纸明显要薄上一些,而且我的符即使画到最后收笔,笔锋也会规规矩矩,可这张是一气呵成,最后收笔时明显露出了他的自满和得意。

平安符是个道士有没有功力都敢画,想必你是寻了个道士画了张符拿来诬陷我。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受人所托来砸摊子!”

几个手里有符纸的,都忍不住好奇的拿出来仔细查看,再对比宋半仙手中那张。果不其然发现正如他所说,大致瞧上去好像一模一样,可是细微之处,处处不同。

关钰眼见的瞧见一处,顿时更加底气十足,乘胜追击道:

“我原本的那张符,应该已经替你挡了一灾吧?”

拄拐的人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这就是那张符纸。”

“你衣襟处的灰还没擦干净。”关钰好整以暇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笑道。

在场的谁都知道,这道符若是挡了一灾,就会自燃成灰。

而那人领口分明还留有灰印。显然就是拿符灰的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不错啊,有进步,这么短的时间,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沉着冷静的寻找证据,宋翼遥赞赏的在一旁乐得清闲。毕竟她还有计划,能少一点暴露的风险就少一点的好。

因为被戳穿,几人气势昂昂的来,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灰溜溜的走。

趁着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宋翼遥拉着唐景若在宋半仙的摊前坐下。

“两位想要算什么?”

关钰极其上道的坐好问道。这些天可算是把他察言观色的本事给练出来了。

宋翼遥低头,声音细细的带着扭捏:

“算算,可有子孙缘分?”

“算谁?”算姻缘,算孩子,算财运,算官途,算寿命。这几天算什么的关钰都碰见过了。虽然他也不会算,只能靠着面相和来人的情绪勉强糊弄。但是说好话准没错。

“算我们两个。”宋翼遥红着脸搂住了唐景若的胳膊。

唐景若身子僵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宋翼遥的戏说来就来。

不过随即,宋翼遥就感觉到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郑重且坚定。她瞄了身边的小侯爷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的脸和红透了的脸颊,偷偷的笑了。

沈越识嘴角抽了抽,转身回到了自己摊上。古人说的好啊,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出的关钰沉默了,并且很努力的在控制面部表情。

这还是平时那个见微知著,破起案来一刀见血,在他心中伟岸到比皇城的城墙还要高的左侍郎宋大人?

还有小侯爷,是疯了么,竟然这么配合他?

身为领导都这么有牺牲精神让他们这些下属很难办的!

而且,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没有的话分分钟要被这两个人联手整死。他大概猜测了一下两人的意思,说道:

“两位,的子孙缘分,肯定是有。只不过,毕竟,两位都是男子。可能,得分”

“我们不会分开!”

宋翼遥起身并拉起唐景若,怒气冲冲的好像被碰到了逆鳞。

路人角度,两人十指相扣,目光神情款款。

真是相爱啊,旁边等候的人皆为之动容。

就连关钰都差点相信两个人真的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一起。

这演技真不错,宋大人身上果然每次都有很多新的值得学习的地方!

“两位稍安勿躁,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术业有专攻。求子这方面,我还真是不大擅长。不过我的符绝对管用。我见两位合眼缘。这最后一张就免费送给你们二位了。”关钰连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

宋翼遥不好意思的收下符道:“是我多疑了,谢半仙相赠!”

因为这张符,周边的人哀嚎一片,他们还没等着,最后一张就这样没了。

关钰本就是想找个借口宣布收摊,安抚了几句。众人只能无奈散去,想买符的,明日请早。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拐卖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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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拐卖案(八)

“宋半仙,您,您真能帮我们找到孩子?”丢了孩子的妇人紧张又期待的问道。

“只是能确定他具体在何处。你们先别急,寻一件孩子的东西,回房间里等着吧,待我画个阵法。”

关钰心里也在打鼓,他知道宋大人很厉害,可是能厉害到这种地步么?看来之前是他小瞧了钦天监。圣上原来如此有远见!

并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的宋翼遥趁着没人抓紧在院子里画符。

唐景若看着他,还是有些忧心。

宋翼遥用树枝勾完最后一笔,道:

“好了,一会儿你在前面做些口型,我会在后面念咒。等到头发飘起,以发尾为上,所指之处,就是那孩子在的方向。”

这么神奇?关钰半信半疑的喊了那孩子的母亲出来,剪断了她一绺头发。

见他看来,宋翼遥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关钰狠下心,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他闭眼张口,背,背什么好呢?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看见他口型的唐景若差点没绷住脸。

随着宋翼遥念咒,那绺头发慢慢飘起,左右移摆。摇摇晃晃的,像只小鸟在辨别方向。

最后,终于确定了一般,指向了在了西南方。

西南方有什么?唐景若拿起准备好的纸记下一笔。顺手捡起一枚小小的石子。扔向关钰。示意他可以睁开眼睛停下来了。

关钰先睁开了一只眼睛,见到那一缕头发果真笔直的指着西南方。

露出了一个震惊的神情,又很快收敛。

“宋半仙,这,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家孩子在西南边儿吗?”

关钰马上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点点头。

“顺城的西南边好像是都是些商户。”

他说到商户,唐景若想起自己曾见过的地图,确定道:“那是牙行的方向。”

果不其然那个小鬼跟踪掌柜的最后去的方向也是西南方。只是后来遇到阵法阻拦不能继续跟下去了。想必是松清子的手笔。

宋翼遥心中有数了,出面劝道:

“夫人,您不要忧心,孩子还活着。我们会帮你寻回来他。能否再明确地告知孩子的具体信息?”

借着画好的阵法,沈越识把那位老奶奶请了过来测算,果然,头发停在了一样的角度,西南方。

客栈房间中,宋翼遥挽着唐景若的胳膊,笑的一脸媚意。

“三四岁那种吧。白净些,眼睛最后大一点那种。毕竟我们两个长的都这么好看。

性格嘛,天真可爱就好,不过也不要太活泼,我们两个喜静。阿若,你说好不好?”

他说着说着去看唐景若,询问他的意见。唐景若一脸宠溺的望着他,目光中是能腻死人的温柔和宠溺。

“你喜欢就好。我没意见。”

宋翼遥害羞的避开他的灼灼视线:

“哎呀,怎么说也是我们两个以后的孩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能让你欢喜的我就喜欢。”

唐景若面不改色的说着情话。宋翼遥也听的满心欢喜。

两人这副十分恩爱的样子让掌柜的恨不得回到刚刚,去扇那个嘴贱的自己两巴掌。

都怨自己,不该问他们喜欢什么的孩子。直接带他们过去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多嘴问上这么一句。

“既然这样,我会告知他们两位的条件。请两位再稍等上一两天。”

“那些孩子都是父母去卖的吧?”宋翼遥突然问上一句。

“当然!我,他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父母养不起孩子。这样也是给孩子找了一条新的出路。就像以后要跟着二位的孩子,多幸运。”

掌柜信誓旦旦的保证。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自己刚刚差点,就说露嘴了。

“那些孩子有多少,很多吗?”宋翼遥身子前倾,水汪汪的眸子露出了一个很关切的眼神。带着几分懵懂无知。恰似娇生惯养长大不经世事又心思善良的公子哥。

掌柜的好像突然明白坐在旁边很少说话的这名男子,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

这个长相实在是倾国倾城雌雄莫辩呀!

注意到掌柜的视线,唐景若警告般的回瞪了回去。

掌柜的悻悻的收回打量宋翼遥的眼神。

“也没有几个。”

“那要不都给我们带过来。反正养一个孩子也是养,养一群孩子也是养。我们两个除了家产也没别的了。到时候随便给他们分一分。也够他们好好生活了!”

他说着又看向唐景若,似是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胡闹般,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或许是被他太天真的语气戳到了什么痛处,掌柜的突然提高了音量。说到:

“天底下的孩子那么多,穷苦受罪的更不知道有多少?您能养的过来么?”

“养不过来,但养几个是几个。”

他的眼眸太过真诚,可也就是这股真诚更让掌柜的自觉形愧。

这种愧疚感实在是太让人烦闷了。掌柜的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这种烦闷感。又道:“那我帮你问问,不过可能不多。”

“有劳掌柜了!”

等到掌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听不到时,宋翼遥才松开一直紧紧抱着的胳膊。

唐景若活动了下手臂,怅然若失。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缕白色的雾气突然从窗口处,慢慢悠悠的钻了起来。

两人皆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唐景若的手慢慢摸了腰间的匕首处。

宋翼遥也拿出符纸,严阵以待。

雾气源源不断的从窗口的小缝中钻进来。

乳白的雾气中好像还带着一丝香气。宋翼遥只吸了一口便觉得昏昏欲睡,察觉出那雾气不大对劲,忙掏出一张符,不动声色的从桌子下面贴到了唐景若的大腿上。帮助他保持清醒。

雾气越来越重,两个人慢慢的趴在了桌子上,眼皮不住的打架,终于抵抗不住了似的,昏睡了过去。

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十几岁身姿曼妙衣着艳丽的女孩身影。

“不对啊!我是顺着气息找过来的,怎么同街上那个长的不一样!”

那个女孩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说道:

“不管了,反正能帮那些人的,都是坏人!”

她伸出手,瞬间变作鸟一样的利爪,慢悠悠的凑近两人,好像在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爪子指向了唐景若,这人生的好俊朗,女孩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想要瞧清他的眉眼。睫毛又密又长,这双眼如果睁开的话,会很惊艳吧?

唐景若睁开了眼,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匕首快速出鞘,闪过一道利光,放在了她的脖子上。确保她只要稍微一动弹反抗,就会被结束生命。

女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脖子处冰凉的寒气提醒着她,她被一个普通人威胁了!既然长的再好再有气场也是一个普通人!

可恶,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的爪子蠢蠢欲动,不过没等她先下手,宋翼遥便睁开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打出几枚符咒,把她用符纸困了起来。

“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可不是好事。”

“你们为什么没晕过去?”比起她的话,那女子显然对这点表示更气愤。

“这点小伎俩,还弄不晕我。果然是只妖怪,说吧,你是什么妖,为什么要害我们。”

唐景若刚刚放下手里的匕首就听见这么段话,妖怪?果然天底下什么都有么?

吃惊了一瞬,他就想明白了,既然有鬼,妖又算的了什么。而且相比较起鬼,唐景若并不害怕妖。

妖怪名叫阿芸,此刻被符纸和匕首威胁的动弹不得,顿时嘴巴一撇,哇哇哭了起来:

“你们都是坏人,坏人就该死!没有为什么!”

她哭的眼泪蒙蒙,鼻尖通红,但嘴里还是没有停下来念叨。

叽叽喳喳的让人头大,宋翼遥庆幸自己刚刚有远见设置了隔音的符纸。要不然整个客栈的人都得被她闹腾起来不可。

她并没有怜香惜玉,而是轻笑了一声:“你想要杀人,被我的符纸无意间拦下来了,在这里说我是坏人?”

想起那张很烫很烫的符纸,阿芸一个害怕身边飘着这一圈,扑通一声,变成了只小的一只手都能握住的鸟,圆圆滚滚,羽毛漂亮。

小鸟尖尖的嘴巴一张,突然就来了底气和安全感,质问: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原来是只刚刚会变形的小鸟,宋翼遥面色凝了下来,严肃道。

“我帮他纯属无意之举,倒是你不分黑白仗着自己是只妖便胡作非为害人性命!”

“我没有胡作非为,他们打孩子抢孩子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宋翼遥声音柔了下来,反问道:

“可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能杀的了一个,能把他们全部杀完么?而且你不是已经被拦住了?”

“我总会找到机会!”找到机会把他们这些该死的坏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小鸟语气愤恨,只是豆粒大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只有呆萌。

“我们的目的其实同你一样,都是为了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这种团伙应该一网打尽,你如果相信我们,我们可以合作。”

看中了小妖这么大的身形,宋翼遥灵机一动,笑的有如冰雪初融。

“怎么合作?”认识到人类有多狡猾的小鸟狐疑的看着她。

“我帮你破掉挡着你的屏障,让你可以跟踪到那些人。但是你不能动手,告诉我们他们的老巢在哪,我们会带官兵去,把孩子全部救出来!”

“可是他们有个很厉害的道士帮手!就是因为他我才没办法杀了那些人!”小鸟变回人,脸上燃起希望的光又落寞下来,只是眼底藏着一丝凶狠,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它一定要把那些人都用自己的爪子挠死!

真是只把什么情绪都写到脸上天真的鸟啊!宋翼遥保证道:

“那个道士我会先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正文 第五十章 拐卖案(九)

夜深,那边准备好了,掌柜又跑了一趟他们的房间。

“有事?”唐景若披着衣服,推开门问道。

掌柜的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子,掩饰过那一丝对他莫名恐惧感。

“我之前忘了提醒你们了。你们既然知道之前的规矩,那应该也打听清楚了。领到孩子后,必须立马离开,不得在顺城里逗留。”

“多留一天也不可以吗?我还想再买些东西,带些特产回去送人。”

宋翼遥躲在他身后探出一个头,问道。

这小两口感情真好!掌柜的心中再一次感叹,眼看着他们误会了,忙解释道。“没有说,现在就让你去的意思。我就是上来提醒你们一下。最早也要后天才行。”

“后天也没关系,不过孩子在那里不会被欺负吧?”

宋翼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

都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准备的上好货色。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身上有伤,掌柜的连忙保证道:

“这个您放心,送来的孩子身上一定不会有伤!”

宋翼遥看起来明明很困了,还是强撑着问道:

“那里到底有多少孩子?你有没有对你管事的说,我想把孩子都收养了。到时候尽管让他们都送过来,钱绝对不会亏了他们。”

“您到底想要多少?”掌柜的心里没底,先试探道。

“说了有多少个孩子尽管送来。我们府上也就地方大,多养几十个孩子都不是问题。是吧?”

宋翼遥眨眨大眼睛,问道。

唐景若侧头看他,温柔道:

“若是不够再买几栋宅子就好。”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起来要买很多个孩子了,果真是有钱人的想法根本无法理解么?掌柜的略一思索,决定问个清楚:

“客官,冒昧上问一句,您到底要那么多孩子干什么?”

宋翼遥掰着手指算道:

“挑几个喜欢的收养,剩下的可以当仆人侍从。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从最忠心。还有商铺也缺些打理的人。无论年纪大小,反正总能安排的上。”

还以为是位仁心博爱天下第一的主,原来还是要收归己用,掌柜的那颗不安和怀疑的心终于彻彻底底的放回到了肚子里:

“好,您的意思我会如实传达给他们。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二位好好休息!”

关上门,唐景若转身,突然伸出手。

宋翼遥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头顶的发冠。忙伸手阻拦:“你做什么?”

唐景若不解道:

“晚上睡还不拆发冠?”

拆了头发散下来被发现怎么办?宋翼遥心虚道:

“我不喜欢披头散发,你快松开呀!”

话音刚落,素净的白玉发簪被取下,一头乌黑的秀发从头顶散落。越发衬的那张小脸清秀美艳,多了几分纤弱,倒不像个男子。眼眸中带着惊慌,因为诧异而抬头的样子。颇有些楚楚可怜。那张平日就很惊艳的脸更加倾城,好像这样才应该是他原本的模样。

他踮起脚,慢慢的,慢慢的凑近。

直叫人心慌意乱。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小侯爷乍一眼看去的第一人视角。

下一秒,痛感就提醒了唐景若发生了什么。

“小侯爷是不是不太困,有点无聊?”

没有想象中的温香软玉,而是一只纤细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头发。让他不得不歪着头,求饶:“本侯只是见你头发乱了!”

“很好玩么?”作为生气的一方,宋翼遥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抓着唐景若的头发,显然并不打算饶了突然犯皮的小侯爷。

唐景若试图绷起脸:“宋大人,你这是以下犯上!”

“小侯爷难道没有听过天高皇帝远!”宋翼遥就是不肯松手,用一只手艰难的试图把头发重新束起来。

天高皇帝远原来是这么个用法,唐景若一只手握在他瘦弱的手腕上,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又不敢用力。还是头一次被人钳制到如此地步。

局势反转往往就在一瞬间,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宋翼遥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唐景若慢悠悠的把自己头发从他手指中拽出,理了理。又把宋翼遥手中抓起来他自己的头发放了下来。仔细端详了一阵,笑道:

“不是挺好看的么?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差点以为自己要暴露的宋翼遥脸上爆红。

宋翼遥在内心疯狂表示不满,可无论她再怎么抓狂都只是换来了唐景若的一声轻笑。

风水轮流转,任她再会测算也没想到过自己会被点穴。

猛的被横身抱起,宋翼遥心跳如雷,努力的试图冲来定身的穴道。奈何技不如人。试了几次都没什么用。

唐景若把他放到了床上,目光深沉,如星辰大海,让人沉溺,流连忘返。

给他盖好被子,唐景若再次凑到他脸旁:“给你解开可以,不许再闹。夜深该睡了!”

只要你给我解开,我保证不闹!宋翼遥心中保证。又换的唐景若笑了好一阵。

“从来没见你这么乖巧过。也是,乖巧就不是你了!”

宋翼遥本来已经想好了要招几个吓人的小鬼来反击的,好好的吓唬一回小侯爷,结果因为这一句话脸红心跳,偃旗息鼓。用被子盖过脸当了回缩头乌龟。

夜深,客栈中悄无声息的走出了一个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快步离开。

“大哥!之前那个已经确定是条大鱼!”

掌柜的解下披风,摘下面具。兴奋道。

黑袍老大知道老三说句话来爱夸张的脾气,因为深夜被叫醒带了几分起床气:“冷静点,多大?”

老三站着倒杯茶,喝了口润嗓子,志气昂扬,骄傲道:“能装下一条河!不不不,也许两三条都有可能!”

他们之间的暗语,鱼便指客户,一条河代表十五个孩子。因为关押孩子的房间就是十五个一间。而这里,一共有五十多个孩子。

这些孩子因为长相和年纪被分成三六九等,年纪小长的好的是最上等,可以卖很贵。年纪大的只能当苦力或者去打断腿脚灌哑药去乞讨。

病秧子或者中间死的送去给松清子。总之他们不会做赔钱的买卖。

“真的?”黑袍老大半信半疑的看向老三。这种暗地里的买卖一向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因此谨慎为上。

老三拍着他的肩膀激动道:“当然是真的了!这条鱼就住在我们客栈,特别有钱。我算了算,后天交货就行!直接把他们送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黑袍人无奈的揉了揉眉头:“那你看着去挑一些。正好明天也没有时间。”

“明天有什么事?”掌柜的好奇的问道。

“明天有什么事,暂时保密,你在客栈好好呆着就行。对了,这里面的东西你先拿走保管。”

黑袍人推出一个小箱子,本来打算明天找人送去,既然他来了,也就顺便让他拿走算了。

“里面是什么?神神秘秘的。”掌柜的抱起小箱子,背过身。正想打开的时候。

黑袍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许打开!这几天查的严,你小心些,没事别乱跑过来。”

掌柜的心虚的回答:

“你也没给我钥匙啊!放心吧。”

十一月十五日,半吉,宜开工破土。

关钰换了身道袍,身边跟着同样装扮的宋翼遥和两个道童。瞧起来也像模像样。

“宋大人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看着那张经过易容变得平庸又特别像得道高人的脸,关钰忍不住赞叹连连。

一旁的唐景若和沈越识被易容成了年轻的两个道童。除了身高问题之外,简直完美的没有一点问题。

宋翼遥连声音都变的苍老,抚着白花花的胡须笑道:

“不过是点小把戏!”

“宋半仙,这位是?”老四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这么三位,不敢造次,恭敬的小声问道。

“这是我师父,听说了此恶徒的事,特意来助我一臂之力,为民除害!”

“那这两位?”

关钰本来想说是道童,自己看了一眼又改口道:“是我两位师弟,来见识一番。”

原来是这样,老四接受了这个说法,问道:“不知您们打算怎么办?”

关钰直接道:

“只要把我们带过去便可,我师父还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宋翼遥本来还想说要不伪装一下,谁知道关钰对他这么有信心,只能硬生生的应下来。面不改色的点头。

有这么位高人助力!老四喜出望外,忙把他们请上马车。

马车上,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四人早有防备,一点都没中招。

“这便是你们请人的态度?”

苍老的声音,气势如虹,老四连忙道歉,不敢让人再动手脚。

马车兜兜转转,能感觉到是出了顺城在走山路。

宋翼遥袖口中的小鸟从见到老四起就不安分的想叨人,奈何被符纸挡着,只能生气的咬她的袖子。

宋翼遥一只手点了过去,小鸟只好乖乖的松口,不敢再闹。

走了约有半个小时,便到了松清子布下的第一道屏障处。

宋翼遥隐去几人的气息,让马车停下,又布置了个阵法,吩咐一人留下,等到半个时辰后,再把成阵的最后一块石头放上去。

第二道,第三道,宋翼遥见到一处屏障便布置下一处。老四本来带的抬轿子的人都被留了下去。

“高人,这,这怎么办?”

“无妨,”宋翼遥手再次伸向袖子处。

就在几人都以为她有后招还有什么办法的时候,她把宽宽长长的袖子往上一撩,“我们徒步就好。前面带路?”

老四后知后觉的答应,连忙在前带路。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拐卖案(十)

顺城外的这座荒山树木葱葱遮天蔽日,毒虫毒蛇遍地,还有猛兽伤人的流言。

松清子的道场就藏在其中,老四领着几人爬上快到山顶的地方,又走到一处山洞处。洞前立着一位着黑袍带面具之人。

宋翼遥同唐景若早就猜到了他们就是那群拐卖孩子的恶徒,沈越识也在发现路途越来越熟悉的时候有所预感。只有关钰一人,顿时就打起了精神。

来了顺城这么多日总算找到了这伙人!

见到来了四个人,黑袍老大先问清了身份,才领着他们进去。

穿过越走数十米的山洞是一扇花纹古怪的铁青色大门。

而铁门前,有两个小鬼看守,没等它们赶去汇报。

宋翼遥两张符纸已经飞出,将它们定在原地,显形。

黑袍老大拿令牌的手一顿,显然并不知道,这两个看门小鬼的存在。

那两个看门小鬼青面獠牙,突然的出现把余下几人都吓了个够呛。

“大哥大哥这是,高人啊!”老四因为惊讶瞪大了眼,拐杖都差点掉了,回过神连忙冲着宋翼遥作揖。

“继续开门吧。”宋翼遥算算时辰,道。

黑袍老大把令牌放进了机关中,两扇门轰隆隆的打开。

入目是凿砸整齐的黑色石面,石面上有暗红色花纹,伴着血腥味。

阴凉的气息滚滚扑面而来,又似无处不在般沿着脊梁骨往上钻,让人不寒而栗。

松清子依旧坐在高高的法坛上,阖目道:

“该带的东西带来了么?我家阿宝饿了!”

那个半人高的阿宝,却还是婴儿模样呢阿宝感受到危险。如临大敌,像个野兽般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怎么了?松清子睁开了眼,同宋翼遥扮成的老道对了个正着。

“你是何人!”松清子厉言道。

宋翼遥呵呵一笑,“听闻阁下大名,特来拜访。”

“你是城中那位宋道长?不知宋道长此次来,有何要事?”摸不清来人套路,又见其实力深厚,松清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事谈不上,就是听不得那半山冤魂鬼哭,”

“宋道长莫要多管闲事!”

松清子此刻还有什么弄不明白。他挥动那黑色的拂尘,已经准备好了要召出的恶鬼。看向黑袍人的眼神恶毒又凶狠,这世间没一个可信之人。只有鬼,只有他家阿宝只有他亲手练出来的恶鬼才不会背叛他!

“既作恶被我所见,便不算闲事。”宋翼遥让他们都后退,这是她头一次对上歪门邪道,不敢大意轻敌。

松清子实力不算弱,看得出天赋卓然,不过作恶太多,身上受的反噬暗伤数不胜数。还是宋翼遥的胜算更多几分。

“不自量力!”松清子挥袖燃符,放出了第一个恶鬼。

黑气腾腾中,一位双眼呆滞,穿着道袍的老道长现身。

宋翼遥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老道长是谁。

果然松清子已经不是一句丧心病狂就可以形容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阿宝同老道长两只恶鬼一同冲向宋翼遥,来势汹汹。

对付恶鬼,可是宋翼遥最擅长的一项,她先召出定身符,分别冲着两鬼而去,自己却朝反方向跑,争取时间,口中不断念咒试图反控。

松清子看明白她的意图,冷笑不止。他炼出来的鬼,不可能被反控!

果然,那两只鬼并没有被定住,而是更加凶猛冲着宋翼遥出招,撕咬扑啃而来。

宋翼遥闪身躲过,唐景若看的心急,不想再等,抽出佩剑直冲两鬼而去。

他仗着自己剑上煞气凶猛,并不同他们近战缠斗,只不断偷袭。

四五剑的功夫,就把两鬼都引到了这里这边。

煞气争锋消融,交错间两者必有一胜。

而他并不受煞气影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惹得两鬼又气又急。攻击也越来越没有章法。

见落得下风,松清子忍着反噬,再次驱动出十几个鬼魂。

一张,两张,三张,随着袖中挥出的符越来越多,宋翼遥终于布成了困阵。

是时候了!她在心中通知唐景若一声,两人同时后悔到了门旁。霎时间金光大作,哀嚎片片。

松清子布下的防御尽数被破,反噬一股脑的冲他而来。

怎么会这样!松清子来不及想更多,血一口接着一口的喷出,本就败落的身体更如雪上加霜。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血人模样。

他眼前血光漫天飞舞,模糊的视线中好像看清了站在那里的每一只鬼,他们空洞无神的目光,好像带着怜悯,那该死的怜悯,好像,好像回到了那一晚。

他是一名孤儿,从小无父无母,被顺城道观的老道长收养,有十几个师兄弟。

师父和蔼,兄弟友爱,道法之途高深莫测。他曾以为自己会这样活上一世。

可是,就在十岁那年,师父说他天生反骨。不愿传他术法。

同龄的师弟已经可以捉鬼号剑,他还在日复一日的洒扫背书。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哪有什么天生反骨,他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中。由不得上天做主!

少年稚语犹在耳侧,可安慰他的师兄却早已葬身在他的术法下。

对了,他当时忘了问上一句,恨我么?

他还记得师父当年说的话:“道法无情,踏上此路,再无归途。”

踏上此路,再无归途。他原是不信的。

道法之途漫漫,松清子却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万中无一到只是几年的功夫便可以同整个道观抗衡。

那时那个女子的样貌早已模糊不清。但他仍记得爱她入骨的那种感觉。

屠尽整个道观回去的路上,他努力的想要擦干净手上的血。可是那血好像浸进了他的皮肤血肉骨髓,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了。

路边坐着位嚎啕大哭的老人。

松清子顿了顿脚步,原来是被辛苦养大的孩子抛弃了呀。

孩子,他想到了山洞里那个总是在哭的孩子。

这世上没有人会绝对忠诚,父母师父爱人,没有一个人会永远陪着他,那,这个孩子呢?

电闪雷鸣的夜晚中,走火入魔的松清子,亲手杀了他的阿宝,练成小鬼。

多好,这样就会有人永远,永远的陪着他了。

还有道观里的大家,这样多好,他们都再也不会走了,也不会再抛弃他。

可是,这么多年,他错了么?

“传道于你,你当如何?”

“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当以一己之力,破尽天下不平之事!”

明亮的剑锋刺穿心脏,暗红的血液连成一线。流下高高的法坛,在石面上蜿蜒曲折,混进尘土。

黑袍老大面具下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狰狞又扭曲。

宋翼遥做好抓住他魂魄的准备,松清子的魂魄却没来的及逃,魂魄刚刚离体,就被大殿中星星点点的残魂一拥而上瓜分的干干净净,连一点点意念都没能留下。正如他每次喂食阿宝。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想开只要一瞬间,可做下错事却要用一辈子来还。

他疯了大半辈子,躲了大半辈子,终究付出了迟来的代价。

失去了主人操控,原地的恶鬼们都安静了下来,黑气丝丝缕缕的蒸腾着消失。余下了一个个迷茫的魂魄。只有阿宝,还是那副模样。正当宋翼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才好的时候,空中出现了三个身影,正是地府察觉到顺城异动,怨气冲天,派来处理此事的秦璃同黑白无常。

宋翼遥自己行过礼,便拉着众人一同出去了。

山洞外,老四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的问道。

“高人,松清子他真的死了吧?”

他们只能看到只已经有实质的阿宝,看不到那些鬼物,但刚刚还是感受到了两人对法时的可怕,听到了阵阵鬼哭鬼叫,不明觉厉。

松清子那么强大,虽然被那个看起来也很厉害的道长一剑刺穿,但是万一还能做什么幺蛾子怎么办?

宋翼遥道长面露纠结,道:

“他虽是死了,但是手下恶鬼,好像,逃出去了一只。”

“什么?”

老四一声惊呼,差点没被吓哭。

黑袍老大镇定的作揖:“还望高人相助!我们兄弟愿意供养高人!”

还想把我养成下一个松清子不成?宋翼遥心中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面上也跟着作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还有事,不能久留,这样吧,这是我的爱宠,最擅长分辨鬼物。先借给你们几日。应该也就是这几天,那鬼物一定会回来找你们报仇。”

她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只小鸟,算是相信了她是个好人的小鸟安安分分。一点也不乱动。当然也不能排除是被刚刚的场面吓到的原因。毕竟它的胆子跟个头成正比。

这么大点只鸟,能行么?两人怀疑的对视一眼。

关钰虽然不知道这只鸟是做什么用的,不过并不影响他适时吹捧:

“这可是我师父爱宠,比我们这几个师兄弟的本领都要大!”

有了宋半仙的话,两人这才放下心来。送上备好的丰厚酬金,带着小鸟阿芸回去了。

一路上,阿芸抱着他们都看不见的鬼气不停地丢下做着记号。

“那个道士的尸体怎么办?”

关钰问道。

“还能有什么尸体,那里面鬼物早就瓜分的一干二净了,你知道松清子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法坛上动过么?”

宋翼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故意道。

直觉告诉他,宋翼遥又要吓人了,唐景若默默的离他更远了点。

天真无邪的好奇宝宝关钰追问:

“为什么?”

“因为他受到反噬两腿皆废,干脆以身饲鬼,这才把那个小鬼养到了刚刚那个样子。”

想到刚刚那个东西,关钰又打了个冷颤,一阵害怕后,看着陡峭的山路,突然道:

“宋,师父你刚刚让他们先走的时候想过我们怎么下山么?”

这个还真忘了,不过装也得硬装下去,宋翼遥微微一笑:“年轻人多走点路才能锻炼身体!”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文拐卖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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