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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灯渡灵》


第16章 与之闲聊???

昱的头机械地在空中转动,完全被黑色侵染的双眼嵌在他铁青的脸上毛骨悚然!

“关!昱!”

景爷用极为低沉的声音怒吼昱,话音一落,昱眼睛里的墨色褪去,变回了之前泛着星辰的桃花眼。

这一刻他似乎清醒了,迷茫地环视周围的人,然后目光落在云灵身上。她惶恐的样子,昱一看便明了。

“对不起……”他自责地说了一句,脸上浮现令人不忍责怪的表情。

紧接着,他的眼珠又即刻融化成了黑墨充满了眼眶,体内的恶灵居然又苏醒了!

“给、我、一、个、身、体,让、我、好、好、疼、爱、她!”魔鬼丑化了昱的脸!

景爷二话没说,上前用蘸好蓝色药水的拇指死死按在了昱的眉心!另一只手拿着柳条扫过他的肩头,景爷嘴里飞快地念念有词,可能是因为麻醉效果还没完全消失的原因,昱没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他好像痛极了,浑身上下都在挺直地大幅度颤抖,就连手指都变了形。昱止不住地呻吟,扭动着身体。

突然,灯灭了!屋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去!转!世!”黑暗中传来景爷更大声音的怒吼,这样充满力量的命令连鬼魂也无法抵御!

于是眨眼间,屋里再次通亮起来!

昱一口鲜血再次从唇中喷溅出来!他狭长的眼睛里污色逐渐褪去,淡出他失了神色的眸子。

昱垂首,鲜血从他的嘴角往外冒,他无力地抬起手背抹去血迹。

“你怎么样?”景爷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昱身旁。

涛叔看到他这副惹人心疼的模样,赶忙拿来纸巾替昱擦拭着他带血的嘴唇和下巴:“我的小祖宗,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啊!这是我在,我不在你可怎么办啊!”

昱依旧垂首不语。

“关昱……”始终站在墙角的云灵轻轻呼唤了一声。

终于,昱抬起了他决绝的脸,征了几秒钟后,他巧起嘴角,朝她嫣然一笑。

“嗨~”昱充满磁性的嗓音里透出一股疲顿,朝云灵调皮地眨了下右眼。

云灵顿时流下了两行眼泪。

“傻丫头,哭什么呢……”

一天以后,咖啡厅。

昱安静地坐在落地窗旁,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三寸日光落在他的肩头,他优美地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与他正对面而坐的,是娃娃脸的云灵。

“现在还是无神论吗?”昱问道。

“我还是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可不敢信的?不甘而死的人就有可能变成恶鬼疯狂报复人类。”昱一副不懈的表情,“不过钟情于你的这个小鬼,谈不上是恶灵吧,撑死了就是个误入歧途的小渣渣。”

“死了的人都会变成鬼吗?那我们岂不是要天天见鬼。”云灵有一点紧张。

“鬼可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云灵顿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我姑姑昨天去找中介算账了,中介联系了前任房主,才了解到确实他们家的儿子在厨房自缢了。所以对于隐瞒是凶宅这件事,中介要对我们进行赔偿的。”

昱扬起眉毛。

“那你们这期间住哪里?你父母呢?”

“我父母不在这个城市,是我一人来到这边上学,之前我一直住在咱们学校的宿舍。后来姑姑来这里买房,才喊我过来和她一起来住,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房子现在已经退了回去,我姑姑又要重新找房子。”

“那你和你姑姑在买新房子之前准备住哪里?”

“我姑姑可以暂时住在她开的工作室里,我只能回学校看看能不能和同学挤挤了。”

“你办退宿了吗?”

“办过了。”

“那没戏了你不要想了,咱们学校的宿管阿姨多一天都不让你白住的。”昱转了转眼睛,然后眼睛眨出一朵桃花,“要不你先来住我家吧?反正就我一个人。”

“什么?”云灵吃惊道。

“你白天去上你的学,晚上就回来睡个觉呗。”

“这样不好吧……”云灵犹豫地说,微微有些脸红。

“你怕什么?”昱笑起来,“我家双层的诶!你要是怕我的话我们就分层睡,你要是怕鬼的话,想跟我分享一张床我也不介意。”

昱一脸蛮不在意的样子,见云灵没说话,他又问道:“纠结什么呢?怕你男朋友知道?”

“啊?我没有男朋友啊。”云灵脸色突然黯淡下来,“前不久分手了……”

“这就对了!”

“什么意思?你认识我前男友?”

“不认识。”

“可我们以前在学校里见过你,你的车子太张扬了,你说你见过我,那你没见过他吗?他平时……”

“我一般对不美的事物不感兴趣。”昱的口气里带有一丝轻蔑。

云灵错愕地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何这样说。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说他不好了。”

听了这话,昱用鼻子“哼”了一声,本想继续装作不在意,但还是没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很伤心?”

云灵端起咖啡,默默抿了几口,算是默认了。

昱再次冷哼一声,幽幽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没出息~”

不过还算开心的是,云灵同意这几天借宿在昱家里。昱先让她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再来接她回家。这大概是昱近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他特意去理发店换了个发型,在脖颈后留出了类似于孔雀尾巴的发尾,等过些日子长长点就可以隐隐约约散在肩头了。

所谓一切从头开始,所以这意味着他选择了人生的新开篇,同时也代表了他准备面对天生的使命——洗魂之路。

景爷对此也是相当满意,见自己的孙子终于开了窍,于是开始将洗魂经文逐一传授给他。

“爷爷,这些东西要全部背下来吗?”昱拿着手里厚厚一沓纸张愁眉苦脸,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用毛笔写的繁体字。

“不然呢?这些经文都是我们祖辈传授下来的。”景爷说,他一脑袋长长的银发似乎越来越毛躁。

“这经文是不是随便让一个人背两句,都能洗魂呢?”昱漫不经心地翻弄着经文。

“臭小子!”景爷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可能吗?!你涛叔倒着背都比你读起来流利!他可能会洗魂吗!我们是魂师!魂师!你看看这世界上还有几个像我们这样纯正的魂师?!”

昱撅起嘴巴,然后慵懒地一字一顿照着经文念了起来:“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渡魂不渡灵……”

插一章番外前传结局

傍晚,正值容邻学校放学时分。

酿造否整个悲剧人生的源头,一切都从这里开始的。

熙熙攘攘的学生喧嚷着涌出校门,而否却僵直地伫立在人群中央,与人流逆向而站。

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脸颊的伤口上,更是增加了一抹阴森感。

从她身边走过的学生们纷纷小声议论着。

“看到刚才那个姐姐了么?好吓人啊……”

“怎么像鬼一样,站在那挡路干嘛呢……”

“脸上的大伤口太可怕了……”

“眼神看起来不太正常,应该是精神病吧……”

夕阳似火,燃烧了容海镇每一个角落。

不少老人们站在自家院子门口都仰头感叹着,真是难得出现这副景象。

此时此刻,嫣红的光焰覆盖在容海镇的上方,整片天犹如被鲜血浸染,云朵也仿佛被撕碎般散落于天际。

海鸟不安地在空中扇动翅膀,盘旋低鸣,似乎是向人们传达着什么信息。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开始浮现在眼前,否看到年幼的自己拄着拐一蹦一蹦地背着书包从校园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浮现出与周围同龄学生不相符的苦楚。

亲眼看到突然从身后蹿出来的学生嬉闹着撞翻了眼前的自己,然后听到稚嫩的嘲笑声。否也想上前扶起小小的自己,可是最终却选择了冷冷地袖手旁观。

她无动于衷。

看着年幼的自己艰难地从地上利用拐杖爬起来,一身肮脏的泥土抖也都不干净。

如果从那时起她就能意识到人性的幽深复杂,而善良与心软则成为这个世上最致命的弱点,那很多路也许就不会走错。沧海桑田,千帆过尽,她理解的太晚了,嘴上说着什么都不再相信可是内心还是在最柔软的地方疏忽了。

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就应该改变这个错误。

否决定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与世界同葬。

随着落日最后的一缕余辉沉入冰冷的海底,天空由血色转变为墨色。

否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底泛出救赎的光。

后半夜,所有人都深深进入了梦乡。

容海镇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郁的汽油味儿。

否手持长长的火把,站在星空下。火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否的脸。她表情坚定,不带一丝犹豫。

远处有海浪拍岸的声音,还有偶尔响起两声不知名的鸟叫声。

忽然,否像一阵旋风一样跑过挨家挨户!而她所掠之处,都带起了熊熊的火焰!凭借着海上刮来的风,火势在瞬间烧得更加狂烈了!

转眼间,半个容海镇都处于了熊熊大火之间!到处都弥漫着汽油与焦糊的味道,无数飞溅的火星在风中凌乱地飘荡着,半边天被大火照得通透!

否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有些疲惫了。

她的头发上落满了灰屑,脸上的伤口更加疼痛了,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否听到了人们惊恐的呐喊声以及歇斯底里的求救声,在天际之下吵成乱哇哇的一片。

她举着火把继续来到了容邻学校,早已撒好的汽油在地面上折射着狡黠的月光。

再见了,恶魔培养所……

否轻笑一声,将火把随手抛了出去,火焰顺着汽油轨迹迅速向远处滚去。很快,整所学校也被大火无情的吞噬了!

熊熊火焰在容海镇发了疯地侵虐着,随风肆意乱窜,火光冲天!人们的嘶吼声、孩童的哭泣声冲击着否的耳膜,却激发着否越来越亢奋。

否精神崩溃了,绝望的她决定要将容海镇烧得片瓦不存!这就是她报复的第一步,凭什么别人犯的错都要她一个人承担,这些都是他们早该应得的报应!

“你这个女人疯掉了!”

在否的身后响起一个熟悉声音,否转头望过去,是气喘吁吁的久。

久的双眼闪烁着远处的火光,融化了他眼中的冰。

否再一次发出一声讥笑,撒腿就跑!久手疾眼快,一把拦腰截住了她。

“你要怎样?!我不是说了给你找解药吗!你为什么这么做?!”

久绝望地质问在他胸前挣扎着地否,而否在他面前太瘦小了,挣扎了半天也是徒劳。

“你放开我!关你什么事?!”否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带你走,行不行?重新活过,可以吗?!”久说,死死把否按在胸膛里。

一时间否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忽然放弃了挣扎,抬眼望着抱住她的这个男人。

“你说……什么?”否颤抖着问。

“跟我走,我们去国外生活,重新开始。”久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直视否的眼睛。

远处传来爆炸的声音,火焰冲上云霄,仿佛烟花一般在空中绽放开来,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两行眼泪冲下否的脸颊,她使劲闭了闭眼睛,然后说道:“放开我。”

久没有理会她。

“放开我!”

否怒喊一声,电光火石间她抽出口袋里藏好的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戳进了久的胸膛!

一口鲜血直喷在否的脸上!环抱在她腰间的双手立刻没有了力道,久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胸前的否,血泡从他白皙的牙齿间冒出来。

那眼神,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绝望,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心……

“是你逼我的!”否哭着怒吼道。

她狠狠地推开了久,久颀长的身躯无声地向后方栽去,否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当她终于来到西岸上的西崖时,海面上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二十多年前妈妈也是在这里结束一切的,今天否也不例外。

她站在高耸的西崖上,面向东方火光一片的容海镇。

她低头俯视着败自己亲手所赐的一切,此时的容海镇再也找不到祥和的景象。它像一座巨大的焚尸场燃烧着弥天大火,滚滚的浓烟像天空升去,硕大的叠叠火浪张牙舞爪地吞噬能吞噬的所有。距离太远已听不见人们悲恸的呐喊,只有西崖脚下的惊涛骇浪拍打崖石的声音。

否转身面向山崖下的大海,闭上眼睛最后一次感受风掠过脸颊,吸允着海水的咸腥的味道。

星星在她的头顶洒满了整片天际,寂静无声,一闪一闪地不知所措。

否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她终于做了她一直想做的,现在她该亲手结束这一切。

否下定决心重生为鬼,死亡只是她善意干涸的归宿,是作为她另一种继存的开端。纵火屠村不过是为她自己积攒恶气,而该得到惩罚的人们还在肆意逍遥!

她的目的明确,杀死自己,释放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囚禁的恶灵!

毕竟否的怨气太重了,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必然,不再是一种选择。更或者说,她不是去死,而是去换个方式再度复仇……

眼下,她要对这苦涩到舌尖都麻木的人世间做个了断。

站在西崖上的否,矗立在渺茫的天地之间,她是那样的渺小,像沙漠中的一粒沙,像天空中的一丝云。即便她消失了,也不会影响到这天地间的生生不息。

大概自她出生以来,就不属于这世界,她注定融不进其中,她只属于天际。

否如傀儡一般飘飘荡荡走向崖边,正准备放空自己的时候------

“小姐姐,你做什么?”

一声娇是好听的男声在背后响起,与此同时,她被一股有魔力的力道迅速向后拉了回来。慌张间脚下一乱,她仰面栽入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好闻的薰衣草花香钻入鼻腔……

不仅如此,她还陷入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

如果说久的眼睛是冷若冰霜的,即便在最后也是让否置身于天寒地冻间。那这一双眼睛,一定聚拢了世间所有否未曾见过的温暖,在这低头的瞬间全部倾泻而出。

否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眸子,犹若明亮剔透的海上星,月光此刻都相比逊色太多。

一时间,否怔怔发呆,窝在这男人的怀里竟然起了贪恋。

她动弹不得,微微发亮的天空下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泪水顺着她的眼尾滚落而下,脸上崩裂的伤口闪烁着忧伤的光,血与泪交杂着布满她的脸……

男人扶起了否,否看着他。

这男人,一双妖媚的眼睛嵌在他令人窒息的容颜上,日出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海平面投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晶莹剔透。精致的五官如同千百个工匠用了几万年的时光来精心打磨每一丝线条般决绝,细碎的头发在脖颈出留出了像孔雀尾巴的发尾,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美到这样的地步!

否竟舍不得躲开目光。

“昱!你在干吗?”

远处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否穿过男人的脸望去,看到一个短发女孩子的身影。

否在心里自嘲地笑,果然,这世间仅存的美好也全都和她无关。

她向后碎步退去,海风吹乱她的长发,裙摆在空中摇曳着……

“小姐姐,你回来。”男子又发出好听的声音。

他眼波流转,眼带笑意地向否伸出一只手。

“否!!!”

久赫然出现在另一方向,他痛苦地捂着胸口位置,上半身的衣服被大片的鲜血浸透了。

眼前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中,扭头向声源投去目光。

“谢谢你……”

否轻声留下最后一句话,眨眼间便向山崖下纵身一跃,像风筝断了线……

身体变得好轻……

如同被海水吸引般急速向下坠去……

耳旁只有风在呼啸……

崖下冰冷翻滚的海水争先恐后地埋葬她……

即便这男人唇边绽放的笑也没能救得了否,但是至少温暖了她生命最后的时刻……

于是,漫漫尘世繁华尽,来不及停留。

第17章 来到康馨=。=

“爷爷,您的法器是不是也得给我几个?”昱学习了半天,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贴过符文的墨鱼血给你几瓶,最初级的驱魔洗魂法器,你可别当香水喷啊!精炼一小瓶可不容易呢!”景爷嘱咐。

“您不舍得给我,我还不想用呢。”昱嘲笑道,“一点都不管用,澄姨还不是照样被附体了吗。”

“我昨天下午见过她了,她只把墨鱼血在床周边洒了洒,根本没抹在身体上。”景爷解释着,“不过这个东西,对付简单的小鬼还比较好使,稍微邪恶点的大鬼就没戏了。”

昱坐在书桌前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问道:“您收人家钱了?”

景爷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白了他一眼:“那你什么意思?我人民的公仆啊这么无私?”

昱吭声冷笑一声,摇摇头。

景爷见状,用手里的另一本经文又给了昱后脑勺一拍子:“我要不挣钱,我吃什么?!你吃什么?!你以为你那破车白来的吗?挺贵的车改成那个样子跟个拖拉机似的,开起来咚咚咚的!你不想收钱,你把车还给我啊!把吃了的吐出来啊!小兔崽子!”

昱揉着后脑勺狡辩道:“爷爷您太落伍了,我的车在我们那个圈子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改装是一种文化……”

然后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又补充道:“算了算了,您岁数大了,说了您听也不懂。不跟您说了,我出去啦。”

转眼,昱约了元凯在台球厅见面。不出所料,元凯那个粘人的女朋友依旧像条鼻涕虫一样甩也甩不掉地跟了过来。

“都打石膏了还不老实在家休息?”昱瞅了一眼她说道,帅气的一杆开球。

“没事没事!”娄蜜摆摆手,眼尖的她一眼就看出了昱扎着绷带的手臂,“你胳膊怎么了?”

“没事没事。”昱懒得解释,就打趣地模仿着她。

“对了兄弟,我已经给你查好了,康馨幼儿园现在已经不在市里了。”元凯一边趴在球案上一边眯着眼睛说。

“远吗?”

“不远,开车四十分钟吧。”

“搬到郊区了?”

“是啊,出了事遗臭万年了估计在市里也呆不下去。”元凯接话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

“明天吧,你准备一下。”昱淡淡地回答,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好啊好啊!正好明天我也没事!”元凯还没回答,娄蜜就抢先插嘴道,口气里是充满了飞起来的快乐。

昱其实很不乐意她一起跟着去,这个娇气姑娘的公主病实在是太严重了,一路上总得给你干点什么拖后腿的事出来。况且每当昱看着她抹得那双烈焰红唇的时候,就担心有一天会被她一口口地吃掉。

打了一个小时台球,昱输得甘拜下风。于是他看了看表,然后把球杆往球案上一甩,说:“少爷我不玩了,接人去了。”

“走走走,一起去!”娄蜜开心地说,立刻拄着单拐从椅子上蹦下来。

瞬间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在去云灵家的路上,娄蜜一听说昱等下要接的是个姑娘,她便开始穷追不舍地问昱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昱不作回答,她便像个苍蝇一般“嗡嗡嗡”地问个不停,直到坐在副驾驶的元凯回头瞪了她几眼,她才老实的安静下来。

等他们看到云灵拖着行李箱出现的时候,娄蜜的嘴巴张到了可以塞下乒乓球拍子的程度。元凯也是相当惊讶,他坏笑着用胳膊肘戳着昱,昱瞪了他一眼,然后翘起嘴角冷嗤一声,优雅地转过身没有理会此刻想法十分低俗的他。

当昱带着云灵回到自己家后,云灵看到昱的小房子装潢比较华丽,她竟表现得有些拘谨。

“你愣着干嘛呢?”昱温柔地笑道。

“没有啦,看你家很干净,不知道要坐哪里。”

“随便啊,就当是你自己家,跟我客气什么。”昱的眼里有星星在闪,“你准备睡哪呢?”

云灵仰着娃娃脸环顾昱的房子:“听你的。”

昱默默地微笑,眼前这个女孩真是太可爱了。

他将云灵安排到了他隔壁的屋子,把家门钥匙也都交给了她。告诉她上学下学出入自便就好,不用有任何顾虑。然后他告诉她自己明天还有事情,可能无法时刻照顾周到。云灵点点头,大概自己也无法相信居然可以住进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家里。

第二天上午,昱起床洗漱的时候发现云灵已经早早去上学了。他开车接到元凯情侣两人,三个人便直奔了康馨幼儿园。到达幼儿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分了。

幼儿园所在的位置根本不算偏僻,尽管是郊区但也是个中心繁华区域。街道上人来车往,还有各种摆摊位的小商贩。

隔着幼儿园的铁栅栏,可以看到里面的小操场上有老师带着不少小朋友在做活动玩耍。不过没过一会便结束了活动,成群结队地被老师带走,估计是集体睡午觉去了。

“我在网上查到他们现在的校长姓权,一会你就跟门口看门的人说你是权校长的亲戚,是权校长叫你来的就行。”元凯嘱咐道,没想到这小子平时没个正型,关键时刻还是想得蛮周到的,“我们俩就不跟你进去了,权校长不可能一下叫三个亲戚来。”

“权校长亲戚多,不行吗?”昱调皮地反问道,阳光下他的肌肤温润如玉。

“你再跟我废话,权校长就没有你这个亲戚了!”元凯一边没好气儿地说,一边推了推镜框。

昱在幼儿园喷着卡通涂鸦的铁门前抽了一颗烟,这样看来它还是极其温馨的,但是每当昱想起它曾经发生过的命案,瞬间就觉得招牌上写的“康馨幼儿园”五个大字都是滴着鲜血的。

他推开大门上嵌着的小铁门正要进去,果然看门的老头儿立刻就像拧了发条般从传达室冲了出来。

“哎哎哎!这幼儿园不让外人进的!”这个矮个子的老头儿态度特别不好,脸上还有一道疤。

“爷爷您别激动,”昱弯起眼睛,“我是权校长的外甥。”

“权校长的外甥?”老头儿警戒地重复了一遍,紧锁眉头,上下打量着昱。

“对啊,您不是传达室的皮爷爷吗?我认得您呀。”昱急中生智,扫了一眼他胸前的胸牌才得知这老头儿姓皮,“权校长老说起您,说您为人特别热情。”

估计皮老头儿也是忘记了自己有胸牌,就真的以为昱是认识他的。

“你等下,我打电话问问权校长。”不过即便听说昱是校长的亲戚,他的态度也依旧没有好转。

第18章 深入康馨Q。Q

“哎,您别打了,费这劲儿干嘛呢!他刚才手机摔坏了,心情特别不好。我就是来送手机的,您看!”说罢,昱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展示给皮老头儿看,“这我刚从外面给他找的手机,让他今天凑合用着先。”

这皮老头儿一看昱说的这么诚诚恳恳,也便没再多问,放他进去了。转过头昱就暗自庆幸,幸亏他没再多问什么,不然全部都该露馅了。昱根本不知道权校长多大年龄,甚至都不知道权校长是男是女。刚才说的很多理由也处处都是漏洞,回想起来真是侥幸闯过这一关!

昱直奔园子里的主楼,这个时间整个幼儿园都比较安静,正值小朋友们的午觉时间。走廊里偶尔出出进进的老师看到昱,除了目光在他精致的脸上多停留几秒钟而已,别的也倒没有什么。

这个幼儿园的装修风格还算不错,各处角落细节都彰显活力可爱。幸好楼道的墙壁上挂了各个教室和部门的示意图,昱才很容易地找到了校长办公室。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昱又迟迟没有敲门。他有些担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但是昱这样特别的身高与容貌,在楼道里一直晃悠也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比如在楼道尽头拿着抹布拎着一桶水,正在擦洗窗户玻璃的大妈就已经盯了他半天了。

昱鼓起勇气,伸出修长的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请进。”

昱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名正在喝茶的女子坐在沙发上。

“您好,您是?”她看到昱,面带笑容的问道。

昱心头一惊,难道这就是康馨幼儿园的权校长?这个女人看起来岁数并不大,离想象中应有的校长慈祥模样也差得太远。相反,她大概也就三十五岁左右,一头笔直的披肩长发给整个人提了几分气质。脸上涂了淡淡的妆容,却丝毫看不出一丁点衰老的趋势。

昱瞬间想到皮老头儿怎么不动动脑子,权校长这么年轻哪会有这么大的外甥。

“您好姐姐,请问您是权校长吗?”昱甜甜地唤道。

“是啊,您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吗?”权校长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是这样的权校长,我有点事需要您的帮忙。”昱一点都没想跟她绕弯子。

“哦?”权校长歪了下头,一头如水的长发也跟着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直勾勾定在昱的脸上,眼睛里带着十分欣赏的目光。权校长腰板儿挺直地坐着,穿着黑丝袜的大长腿也有几分勾人的模样。

“开门见山吧姐姐,我想问您一下十多年前康馨幼儿园发生的惨案。”昱眼光流离,始终挂着温柔的笑。

听了这话,权校长面色凝重了一秒,然后她也同样微笑着回问道:“抱歉,您指的什么事呢?”

昱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难道康馨发生过很多惨案吗!?一时间,昱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好对付。

“就是那个一辆车撞了九个小朋友的惨案。”

权校长转了转眼睛,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然后她说:“我才来这里两年,十多年前我才20岁左右还在上学呢,哪里清楚那件事的细节。不过,您问这件事干什么?”

“我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知道我父母的人。”昱脸色一沉,编了个理由,“因为我是孤儿。”

片刻的沉默,权校长也随着昱的表情而变得凝重,但是紧接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真是有意思,那九个孩子都已经没了,怎么会知道呢。”

“我在找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昱回答,并没有跟着她的笑而笑。

“抱歉,我们幼儿园的孩子档案都是加密的,我可能帮不上您什么忙,您再找找其他人问一下吧。”

昱想了想,她说的确实很对,康馨惨案发生的时候她大概也就是上学的年纪,当然不清楚当时的情况,那件事基本上与她不太沾边儿。

“那姐姐,可以留您个电话吗?”

权校长看着眼前俊俏的昱,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然后她性感一笑,爽快地将自己的电话写在纸条上撕给了昱。

但是当昱要从她手里接过纸条的时候,却没有扯得动,他抬起幽深的眸子幽幽看了她一眼。权校长朝他眨了眨眼睛,故作礼貌地开口:“您的电话也要留下。”

昱勾起一边嘴角,唇边泛出一朵冷艳的花。他留下了自己的电话,没再多说什么,道过谢,转身飘出校长办公室,只留下了一屋子好闻的薰衣草香。

出了门的他有些失落,期望可能太大了些,他果然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来到幼儿园的小操场上仰望天空,天空倒映在他剔透闪亮的眸子中。这条路一定很难走,但是如今的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亲眼面对父母死亡却束手无策只会哭泣的小娃娃了。从今往后,他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害他父母死去的人也好,鬼也罢,都还没有得到最该有的报复!都还逍遥在法外!

他默默朝着幼儿园大门走去,恰巧看到皮老头儿在传达室门外叼着烟,上下摸索着自己的口袋。

“皮爷爷,要这个吗?”昱轻柔一笑,将打火机递到他面前。

皮老头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瞅了他一眼,伸头过去点燃了烟。

“把手机给权校长了?”他吞烟吐雾地问道。

“嗯,”昱随手也点燃了一颗烟,与皮老头儿一起抽着,“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我?怎么着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昱眼睛一闪。

“一直在传达室工作吗?”

皮老头儿听了这话,狠狠的冷笑一声!

“别提这事了,教育部的王八蛋们!”他愤愤地说道,使劲嘬了一口烟。

昱扬起眉毛,看来他脾气态度一直都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那些坏人啊,真是坏透了!毁了我这一辈子啊!”皮老头又说了几句,连连摇头感叹。

“发生了什么事情啊皮爷爷?我也没听我小姨说过啊!”

“哼!”皮老头儿再次嗤之以鼻,“她才来多久怎么会知道?!那水深的教育部,会跟她讲这些?!”

第19章 诱人选择|°з°|

听了这话,昱眼前一亮。

“那么,您之前是什么人?”

“什么人?哼!”皮老头儿翻了个白眼,怒气哼声,“整个幼儿园都是老子一手创办的!”

傍晚,疲惫的昱将元凯和娄蜜送回家后便回到净灵苑,直奔景爷的房子。

“爷爷,”昱见景爷正在悠闲的喝着茶,“关于我爸妈的死,您知道多少,都告诉我好不好?”

景爷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臭小子,你怎么又再琢磨这件事情?”

昱一脸委屈。

“我每天都要在对那件事的揣测中辗转难眠,不信您看看。”昱将自己的小脸儿凑到景爷面前,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这黑眼圈为什么日复一日的严重,还不是因为成天失眠嘛。”

景爷反手一巴掌推开昱。

“去去去,回你屋子照顾你的小朋友去。”

“爷爷,”昱苦苦哀求,“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了,人家已经长大了嘛。”

景爷静静瞅着他,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叫你爷爷还不行?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天我也没有去,是他们小两口自己接的单子,还带着你去了。你知道的,二十年前星广镇也很落后,出事后就算立案了也没查得出什么线索,只能不了了之。”

“那位置您总知道对吧?带哑姑过去看一下不就行了吗?”

景爷用一种“你太嫩了”的眼神瞟了一眼一脸认真的昱:“过后的没几天我就带哑姑去过了,我们在那里停留了一周也什么都没看到,这充分说明了那是个大鬼,做事绝情且不留蛛丝马迹,我们绝不是它的对手。所以,事情过了就过了,两两不再相犯就完了。况且当时你那么小,我再死了,你怎么办?”

昱听了这话,惊艳的脸上凝固了一丝悲哀。

“那您真的甘心吗?”

“甘不甘心又怎样?魂师从不惧怕死亡,也不感叹所逝去的。”

看来一切真的要靠自己了,昱失落地回到了自己家,打开家门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清香。瞬间他的心情再次明朗起来,都忘记了家中还借宿着一个可爱的姑娘。

“你回来了?”云灵听到开门声,从房间里探出头。

看到她清纯的面孔,一丝微笑爬上昱别致的脸。

“家中有女人等我的感觉真好啊!”

云灵低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然后转身又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和一卷纱布。

“今天放学的路上给你买了纱布,我帮你缠一下你的手臂,看你伤口也没做处理,别感染了。”

昱只觉心头一暖。

“好,那我去洗个澡。”他眼带笑意,走过去有模有样地抚了抚云灵的脑袋,“没想到我的小姐姐这么体贴呢~”

半小时后,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享受着云灵小心翼翼帮他清理伤口的过程。

虽然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为女孩子心动,但是此刻眼前这个有一点肉肉的女孩竟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昱闪烁着星辰的桃花眼假装不经心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云灵,他的心里同时掀起一阵薄凉。明明很想在一起,但是魂师的生死似乎从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不知道哪一天也许就保护不了她了,更何况云灵也不是魂师,没有与昱共同面对阴暗的能力。所以,能这样静静在她身边似乎就很知足了。

“好了。”云灵呼出一口气,昱能闻到她嘴里的清香,“你小心一点,明天晚上我再帮你重新上药。”

“谢谢小姐姐~”昱轻笑道,甩了甩额头上凌乱的碎发,“要不你以后一直都住在我家吧?”

他好似玩笑的口气里,却充满了不易察觉的认真。

云灵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看着他洁白的肌肤竟失了神。

“你不要总拿我开玩笑了。”她反应过来,转过头收拾药物来隐藏自己眼里的尴尬。

昱温柔地看着云灵,空气中散发着他的薰衣草体香。

突然,一串手机铃声中断了这片宁静。

昱嫌弃地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眉头微皱,按下了接通键,电话那端立刻传来权校长的软酥细语:“是不是很想见我?”

“嗯?”

“要不要来见我?”

“嗯。”

一小时后,灯红酒绿的一所酒吧内,昱找到了独自坐在吧台前喝酒的权校长。

“在干嘛呢?”他优雅地坐在了权校长身边的空位置,不解地看着她仰头喝酒。

权校长看到他,放下酒杯,妩媚一笑:“你来了。”

昱没说话。

“呵呵,真没想到,你是唯一一个能立刻赶到我身边的人。”权校长喝得微醉,白天精致的妆容此刻有些晕花了。

昱心里暗想如果不是想来看看是否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他才不会过来呢!他们只见过一次而已,哪里建立了这样的深厚关系。

“有事吗权校长?”昱问。

“没事就不能喊你过来吗?”权校长挥挥手,醉眼朦胧,“还有,你不要叫我权校长,工作时间以外叫我权姐就行。”

“好的权姐。”昱笑道,“大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权姐你老公不管的吗?”

“我离婚了。”

“哦,抱歉。”

“没事,”权校长讥讽一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昱扬起眉毛。

权校长见状,又笑出声音,赶忙拍了拍昱单薄的肩膀,说道:“你是男孩儿,还不算男人。”

昱再次没有说话。

“今天你来找我,是煞费苦心的,对吗?”她接着说,“所以,你跟传达室的老皮说我是你的小姨?”

“嗯。”

听到昱的默认,权校长“咯咯”乐了起来:“那个傻老皮,居然真的信了,真是够傻的。”

酒吧内五颜六色的灯光随着节奏时而昏暗,时而明亮,舞台上的小乐队嘈嘈杂杂地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皮爷爷才是真正的校长。”

昱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目光落在权校长的脸上,犀利逼人。

权校长再次笑到前仰后合,右手使劲拍着昱的肩膀:“这件事他见一个人说一次,真是傻透了。哈哈哈……算了,我们不说他了吧,别扫兴。”

“那我们说什么?”

“你不是想找人吗?”

“那又怎样?”昱反问。

“我帮你找,不过……”权校长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脸颊两侧红潮一线。

“什么?”

“今天晚上你要陪我。”

她娇艳地朝昱使了个眼色,然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20章 她不能说 ̄X ̄

“好啊,在哪里陪?”昱展颜一笑,愉悦跃上他的眉梢。

权校长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权校长的眼里又放射出勾人的光,她向昱探过身子,温热混杂酒精味道呵气在昱的耳边,低声说:“当然是我家啊。”

然后她回到原位,嘴边带着阴险的笑容,仰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昱幽幽地看着她这一举动,尴尬地边笑边垂首摸了摸鼻子,片刻说道:“好,不过权姐想让我怎么陪呢?”

“陪我睡觉就好了。”权校长说的直白,不带一丝羞臊,“我叫权妍,你呢?”

“免贵姓关,名昱。”

“关昱?”权妍转着手里的高脚杯,眼神迷离,“好名字。”

“那姐姐,我们先喝酒。”昱笑逐颜开,“不过我开车来的,所以以果汁代酒了哦!”

“干杯!”权妍大举酒杯,像是很久都没有这样尽兴了,“为今晚的浪漫而庆祝!”

权妍或者是烦心事太多,也或者是难得这样放肆。在昱的面前,她越笑越放纵,喝的酒也越来越急。昱看着她的脸由淡色转为深红色,酒吧内的灯光衬托着她的双眼也更加迷离。

这个女人大概是借着酒精猖獗的作用,开始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聊天聊到兴奋的话题,她时而伸手轻抚昱的发梢,时而又在昱的脸颊轻啄一口。

“小弟弟长得真是好看……”

“谢谢权姐。”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玉如。那么君子你的陌上人呢?”

“还没有。”

权妍开始伏在昱的肩头,昱宁静如水,幽深的眸子却愈发冰冷。

“那场9个孩子的车祸,到底怎么回事?”

“局里已经很少提及这件事了哦,我真的不清楚……”

“说一说你知道的。”

“知道的?很残忍的真相你要听吗?”

“听。”

权妍抿嘴一笑,再次凑近昱的耳朵,吐息中的热浪袭击着昱的感官。

“肇事车主是,”权妍醉醺醺地轻轻含住昱水滴般的耳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哦……”

听了她的话,昱心中一惊,顺便躲闪开来。

“是哪个孩子?”

“我记不住名字哦,不过听说是从偏远镇子后转来的……”

“星广镇?”

“好像是哦……”

昱只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权妍说的是真话,再回想起那个死掉的老太太说过的话,那么……

昱的心脏顿时漏掉几拍!

难道这个父亲就是曾经托付老太太给自己父母按时上供的人?!他撞死了自己的孩子?!

“肇事车主有没有被抓到?”

“有啊,不过在警察局里自杀了哦……”说罢,权妍又给自己倒满了酒,仰头喝下好几口,“你认真的样子,好帅哦……”

她的手抚上昱的脸,从额头经过鼻子,在昱精致的唇边又摩挲半晌。此刻,权妍满脸陶醉的表情,眼睛里的欲望在疯狂闪烁。她盯住昱弧度优美的嘴唇,犹豫着什么。

昱反手将权妍的手从脸上甩下来,打断了权妍的出神。

“能不能帮我查到他和他儿子的信息?”

权妍“咯咯”笑了几声,说道:“可以啊,不是答应过你了吗?档案都密封起来了,我可以带你去找啊,不过你要表现好些哦……”

昱眼波流转,决绝的容颜此刻浮现认真的威严。转眼,他忽然翘起嘴角,笑得像天边的海上星。

“好啊姐姐,那我们继续喝酒~”

权妍开心到不知所措,除了一个劲儿的喝酒她似乎找不到发泄心情的方式!于是,她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终于醉倒在吧台上。她的舌头已经严重打卷,说话也说不清了,整个人浑身软绵绵的没有能站起来的力气。

昱满意地将自己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叹出一口气。

这个傻女人在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就交代了自己家地址,昱搀扶着她上了自己的车,朝着她家驶去。

车厢里有权妍的香水味,昱的薰衣草体香,伴随着权妍醉酒的微小呻吟声,在夜色之下确实相当撩人。不过,尽管她的身材与衣装打扮比别人性感得多,难免会让一个正常男人产生悸动,但昱除此之外似乎也不是很愿意多看她几眼。

十五分钟后,昱在她昂贵的背包里找到了她的家门钥匙,他将她潦倒在床上。在转身要出卧室门的瞬间,昱停住了脚步。

眼下权妍已醉得不省人事,明日醒来她定记不得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既然这样……

昱与平日相反,此时他一脸淡漠,眼里蕴藏着冷到窒息的情愫。

他再次走到权妍的床边,顿了顿,然后他脱去了权妍的外衣……

第二天一早,睡醒的权妍披上睡袍,从卧室一脸迷糊的走出来,竟然在厨房里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谁?”

“是我啊,姐姐。”昱一转头看到权妍,俏皮地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权妍的眉头皱起来,紧盯着他的脸。

“昨晚不是说好陪姐姐你睡觉的吗?”昱朝她飞了个媚眼,“你忘了吗?”

权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努力回想着:“想不起来了,头好痛……”

“来喝醒酒茶。”昱修长的身影飘出厨房,将一杯热茶放在权妍手中,“我做了早饭给姐姐你,吃完我就带你去上班呢。”

权妍一脸费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桌上昱为她做好的早餐。

昱见她愣着没动,不禁补充了一句:“我陪姐姐你睡觉,你带我去查我要的东西哦!”

权妍刚要张嘴回话,手里的茶杯竟脱手摔碎在地面上,忽然她眼睛发直,她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她大张着嘴!努力做出呼吸的动作!但是好像无济于事,她好像被什么卡住完全窒息了!

昱有些惊慌,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怎么会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赶忙大步上前,扶住权妍!

“你怎么了?”

权妍无法回答他,她惊恐的眼睛似乎要瞪爆!她努力试图呼吸,嗓子眼儿里冒出怪异的气息声!

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憋死了!

昱正不知所措着,突然他的眼前闪出了一个人影!现实的视觉与那人影的虚像疯狂交错!

他看到了前些日子曾在父母死亡现场看到的的那张脸!是人是鬼此刻已无从分辨!只是那张白如面粉的脸在模糊之中正目不转睛地面对着他!

“我不说了!!!”

一声尖锐的呐喊打破了昱眼前的幻视!他被迫拉回现实,只见权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狠狠做着深呼吸挣扎着!

“权姐!?”昱赶忙呼唤她。

第21章 权宅怪象(?ω?)

“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不说了!!!”权妍一遍一遍重复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情绪十分激动,样子仿佛看到了鬼一般惶恐!

“你怎么了?”昱扶着颤抖的她坐下。

“嗓子…好痛……”权妍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眼神空洞,双手还在来回地揉搓着自己的脖子。

“你坐好,我去给你倒杯水。”昱丢下这句话,转身向餐厅的饮水机走去。

权妍的房子有独立的餐厅,餐厅中央有一张配了四把木椅的雕花木餐桌,看起来倒是价格不菲。

在墙角靠墙处,她则又摆放了一张供台。上面有码放整齐的香炉、烛台、贡品,还零零散散撒了几颗带有包装纸的糖果。只是这供台看起来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简直太不对了!所以很快昱就发现了它与正常供台的不同之处——

昱完全不知道权妍在供养什么!

这供台正中央应该摆放的神像或佛像位置,此时却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香炉里有香灰,烛台里有堆积的蜡,而且非常明显是被人随时续香续蜡的。那么此刻问题来了,权妍在给谁上香上贡品?!

昱虽有些困惑,但也没做多停留。

权妍接过水,机械地“咕咚咕咚”没歇气儿的全部吞了下去。

一旁的昱带着怪异的表情看着她。

“好点儿了吗?”

权妍没有理会昱,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昱刚要去扶她,她却一把甩开了昱,脚下踏着凌乱的步伐向餐厅而去。

昱跟在她的身后。

没走两步就进了餐厅,权妍直勾勾向供台扑了过去,身体如同喝醉了一般左右摇晃着。她整个身子都扑到了供台上,打翻了供台上的贡品,几颗苹果滚落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权妍丢了魂地重复着,“是我的错,我不说了,真的不说了,您不要生气啊……”

昱看到她失魂落魄对着没有神像的供台道歉,突然很想发笑。这个女人,不仅脑回路奇特,现在看来就连脑神经都有问题。

她滑稽的样子越来越想让昱发笑,于是昱弯腰去捡滚落到地上的苹果。

苹果拿在手里滑滑的,甚至有点油腻腻的。

昱直起腰身,莫名觉得背后发凉……

忽感一股道不明白的怪异……

昱缓缓转过身,眼前的景象竟毛骨悚然!

周围的光线变得暗淡下来,在那供台靠着的墙壁上,大片大片的看起来浓于血的液体,缓缓从房顶上顺着墙壁流下来!

倾泻的速度很慢,但是那种液体的质地似乎非常浓稠,颜色也极为深暗!

而它流下来的位置,恰巧是供台的中央。也就是说,正应该是摆放佛像或神像的位置!

昱觉得不可思议,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呆住了,手里还托着苹果。

而权妍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有丝毫反常,还依然扑在供台上窸窸窣窣地自言自语着。

昱努力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仰头望向天花板。天花板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那黏稠液体的源头是来自墙壁与天花板的交界之处,仿佛背后存在着一根水管,始终源源不断往外溢出液体。

权妍到底是能不能看见这一幕?!如果能看见,那么她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还是说,她一直都能看到?所以她供养的东西就是这流下来的深色液体?!

思考的功夫,这滩液体已流过供台,渐渐流了满地。

眼看就要漫延到昱的脚边,昱赶忙跳脚往后退了退。

等他抬起头再向前看的时候,一切居然全部消失了!!!

白色的墙壁干干净净!供台、地板也没有丝毫被刚才液体侵占过的痕迹!!刚刚那莫名其妙往外倾泻的深色浓郁液体,居然在这低头抬头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而没有任何改变的,依旧是权妍!

昱的眉头越皱越紧。

“权姐……”他在她背后轻声呼唤了一声。

权妍停止了自言自语。

沉默在二人之间诡异得出奇。

“抱歉……”权妍转过头,脸上有痛苦的神色,“我有哮喘……”

她声音沙哑、干涩。

昱眼光一闪,对于权妍这句话,真是出乎意料。

“嗯?”

“我…有哮喘……”权妍颤抖着用双臂将自己从供台前支撑起来,看起来虚弱至极,脸上还出了一层薄汗,“谢谢你……”

“没事。”

昱很想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什么,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如果说是虚幻的,却又如此真实,真实到几乎能听到从缝沿里往外冒水的“咕噜咕噜”声。但如果是真实的,那为何一转眼又不见了?

昱还在想着,权妍又说了一句:“你走吧,我今天不去了,要休息一下。”

昱看着他,眼里原本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权姐,你答应我的事……”

权妍摆了摆手。

“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昱扬起眉毛。

“可是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我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你。”权妍走到餐桌前,一屁股坐下来,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发生了什么让你转变这样快?”

权妍没说话,低着头继续揉太阳穴。然后她又起身,上了一炷香给空荡的供台,换了一根新的长蜡点燃放进烛台。

“姐姐……”昱用好听的声音试图唤回之前的权妍。

“你走吧。”权妍清理着刚才不小心撞翻的贡品,不抬眼皮地说,“那是学校的机密,也是教育局的机密。我昨天喝多了才会答应你,醉话别当真。”

她走过来站在昱眼前,看着昱决绝的容颜,眼里有一丝歉意和无奈。

“要不给你钱吧?”权妍说,伸手要抚摸昱的脸。

出尔反尔并没有让昱生气,反而这句话倒是彻底激怒了昱!他在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这是要用钱解决的问题吗?!

在权妍的手抚上昱的脸之前,他一把甩开了权妍的手。

昱温柔的眼里原本有星辰大海,但此刻化成了天边的一轮孤月,冷冷清清。

权妍怔住,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好好养病吧,我走了。”

第22章 离开权宅(个_个)

昱转身离开,权妍试图挽留的右手僵在半空中。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上前拦住昱,任由他走出家门。

权妍深吸一口气,昱身上浓重的薰衣草体香徘徊在她的鼻间,她贪婪的吸嗅着。

昱拉开权妍家的大门,门外赫然出现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看起来正要敲门。

于是,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瞬间产生了极为奇异的电波。

如果说昱的眼睛是温暖的,是那种飘零着桃花、仿佛阳光倾泻般温暖的话,那么这个伫立在楼道中男子的双眼,就一定是彻骨寒冷的。

他的眸子里积雪三千,足以冻伤旁人。

昱有些错愕,眨了眨他好看的桃花眼,生活中除了照镜子时,他确实很少能见到同样面目精致的男人。而男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

昱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发现这男子似乎只由黑白两个颜色组成。

他的肌肤是毫无血色的煞白,头发是没有光泽的墨色。或许是因为目光清冷的原因,他的眼睛看起来也都是幽邃漆黑的。而在他的两眼眼尾处,竟对称地长了一对儿明显的黑痣。配上他尖尖的脸颊,使他活脱脱看起来像一只从传说中跳跃出来的狐妖。

就连他浑身上下的衣着打扮,都是黑色的正装。

男子冷冷的目光扫过昱,如没有风拂过的水面毫无波澜。他多一秒钟都没有停留,直接踏过门槛进了权妍的屋子。

在他与昱并肩而过的刹那,昱的心脏蓦然漏掉几拍,像有什么东西萦绕在他的耳边。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花香侵占了昱的嗅觉,但是仔细闻了闻也不知道是何种花。

昱只觉此地不宜久留,便也没再回头,匆匆离开了权妍家。

开上车子,昱十分懊恼。他精心布下的局,居然被权妍所谓的“哮喘”全然打乱了。他处心积虑地让权妍开心,促使她喝下越来越多的酒,直至最后她不再记得喝醉以后发生的事情。然后他打造出被她睡了的错觉,只想让权妍实现她的承诺。

然而,眼看就要成功了,却发生了如此稀奇古怪的事情!昱恨得咬牙,明明只差这一步,他就可以离父母去世的真相更近一步了!

昱开着的车子像百无聊赖的困兽,他疯狂地一脚一脚踩着油门,爆炸的排气声就仿若困兽的嘶吼,无助又无奈。

他抓起手机给元凯拨去一个电话,简单地说了句“出来,别带别人”就挂掉了,并将手机甩在了车厢里。

元凯大概是太了解昱了,所以当他冲出家门的时候,发现昱已经抽着烟在院子的台阶上等着他了。

元凯低头看着昱身边散落一地的烟头,有些吃惊。

“挂了电话到现在没半小时吧?抽了这么多烟?”

昱斜眼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吞烟吐雾。

“别抽了你!”元凯没好气儿地上前夺去了昱手中没抽完的半颗烟,扔在地上使劲跺着脚踩灭了。

昱坐在台阶上,像孤零零地孩子仰头望着元凯。

晨间的阳光是经过黑夜洗涤过的,落在此时他一夜未眠的倦容上,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元凯一眼就看到了昱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忧伤与绝望,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于是,他也一屁股坐在了昱的身边。

“怎么了兄弟?被那姑娘伤了?”

昱嗤笑一声,淡淡说道:“那算什么。”

元凯侧头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嚯,口气不小啊!那是怎么了你?”

于是昱将昨晚和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实向元凯交代了一遍。

元凯听后,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说:“那她到底有没有哮喘?”

“没有,我觉得她在养小鬼。”

元凯瞪着他:“你又想骗我信鬼!”

昱的心继而凉了半截,元凯最近陪他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不会信他呢?就连他那个鼻涕精女朋友都是可以信他的啊!

元凯看昱没说话,觉得有点不合适,就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道:“既然肯定从权校长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了,那不如你去问另一个人。”

昱抬眼望向他,眼似秋波。

“皮老头儿。”

昱眼前一亮!对啊,怎么会忘记了皮老头儿这个最重要的当事人!都怪自己一直沉浸在懊恼之中才没想到这一点,果然生气会使人变愚蠢!

顿时,昱眼里的绝望融化开来,露出眸子中的星光点点。

“加鸡腿儿,加鸡腿儿!”他笑着从台阶上一跃而起,拍拍裤子上的土。

元凯见状,也扶着双膝跟着站起身来。

“开心了,兄弟?”

昱眨眨眼,眼波流离,像有粉色的桃花飘落出来。

“开不开心不能说的太早,万一那老头儿也有个什么‘哮喘’之类的呢?”

“怎么可能那么巧!”元凯呼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要不你先回家睡个觉吧,明天我就陪你去。”

“今天‘哮喘女人’不上班,所以我现在就去!”昱俏皮一笑,走向一旁的车子拉开车门,“再见,代我给你的鼻涕虫问声好!”

“鼻涕虫是谁?!”元凯气急败坏地大声问。

“鼻涕精的二师妹。”昱发动车子摇下车窗,飞给元凯一个媚眼。

“你怎么不去死?!”

昱摆摆手,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荡漾的排气回声算是对元凯的回答了。

元凯说的很对,皮老头儿一定知道当年事故的全部经过和真相。对于学生档案的记载与封存,肯定没有人再比他更加清楚了。可是皮老头儿的脾气看起来似乎差极了,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将他哄好。

这哄女人对于昱来说倒是家常便饭,至于哄男人……

昱想想就有些头疼。

皮老头儿肯定不会像星广镇死去的老太太一样被金钱迷惑,想到那财迷老太太,昱的心又一紧。多多少少她的死大概都和自己有点关系,如果幸运地能在皮老头儿这里问出个所以然,那么或许他也可以顺便揭开财迷老太太的真正死因。

昱脚下的力道更大了,他的爱车摇身变成了彪悍的怪兽,向康馨幼儿园飞奔而去……

第23章 康馨档案C。C

到达康馨幼儿园后,昱在路边停稳车,抽完了一颗烟才推开了幼儿园的小铁门。

果然不出所料,皮老头儿和昨天一样,拉着一张臭脸从传达室内弹射了出来。

“哎?怎么又是你啊”皮老头儿哑着嗓子说,“你小姨今天手机又坏了?”

“不是啊!”昱在阳光下笑的狐媚,“她今天生病了,不能来上班了。”

“哼!”皮老头儿愤愤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太矫情!我们那个年代,生个小病的算什么,只要不躺床上开刀子,爬着也是要来上班的!”

昱觉得皮老头儿说话太口无遮拦了,居然能跟校长的亲戚抱怨校长。可转念想想,这整个康馨幼儿园都是他亲手创办的,如今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扒下来当了看门老大爷,但是似乎也都情有可原。

昱垂首笑了笑。

“你不会说你是来替她上班的吧?!”皮老头见昱没说话,便哼声哼气地问他。

“不会不会。”昱连忙摆手,然后顿了顿,“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的?”皮老头儿惊诧,“这句话可有八百年没听到过了!找我干什么?多半没好事!”

昱“噗”地一声笑出了声音。

“瞧您说的这个话,怎么会没好事。”

“能有什么好事?”

昱转了转眼珠,犹豫了一下怎么回答。

“其实…权校长不是我小姨,我是个孤儿,我跟她也不怎么认识……”

“什么?!”转眼皮老头儿就生气了,“合着你耍我呢?!”

“没有没有,您听我说完。”昱说着,从口袋递给他一颗烟并帮他点燃,“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我是个孤儿,我需要找一个人,他可以找到我的父母。”

听到“孤儿”两个字,皮老头儿眼里闪过了一丝同情。他狐疑地看了看昱,见他模样真诚善良,便请他进了传达室坐下说。

“我的人际关系网,早在很多年前就断了,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皮老头儿叹了口气,使劲抽了口烟。

昱看着徐徐升起的烟雾后面他沧桑的脸。

“我不需要您帮我太多,只一件事就好。”

“你说说看。”

“我想看一个学生的档案。”

“哪个学生?”

“当年康馨车祸的其中一个孩子。”

“问你‘小姨’去。”皮老头的眼睛望向窗外。

“她有哮喘,您知道吗?”

“没听说。”

“那她养小鬼,您知道吗?”昱试探性地问。

“小鬼?”皮老头面目出现厌恶的表情,眼睛都瞪了起来,“那可不是小鬼好吗?!”

昱心头一惊。

“那是什么?”

沉默了片刻,皮老头儿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当中。

“没什么,你不懂。”

昱最痛恨这样说话说到半截儿,于是他说:“我可是魂师哦!”

“魂师是什么?老师的其中一种?”皮老头儿没抬眼皮地反问道。

“如果权校长养了鬼,我可以把鬼驱走。”

“哈哈哈!”听了昱的话,皮老头儿仰头大笑,“你在说什么呢?我说的是,她的心鬼啊!贪婪可怕,无边无际的欲望与野心吞噬着她。不然你以为她怎么这么年轻就可以坐在校长位置上的!?”

昱眯起桃花眼,有些困惑。

“为什么?”

“上边儿有人呗。”

“哦。”

无非就是耍心机耍手段吧,昱此时实在对权妍这样的故事提不起兴趣,他便又继续问道:“那九个孩子中有一个是从星广镇搬来的,对吗?”

“对。”

“您对他有了解吗?”

“他并不是家里的独子,出事以后挺乱的,这么久也不具体记得他父母了。”

“这场意外的肇事者不就是……”

“肇事司机没找到,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对于肇事者身份的这说法,倒是和权妍说的完全不一样。

“那皮爷爷,我冒昧的问一句,您说康馨幼儿园是您创办的,是真的吗?”

“你只要问你需要知道的就好,别的不用知道。”

“哦。”昱的眼神黯淡下来,“您要是这次帮了我,我就欠您一个人情,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都可以做到。”

皮老头儿咂咂舌头,说道:“你这个孩子,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您只要记住我这句话就好了。”昱淡淡地回应道。

“你跟我来吧。”皮老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既然我帮了你,你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就好了,我只想再混一年,安安稳稳到退休。那件事对我来说,已经折了我很多寿命了,够我窝火这一生的了。虽然我不是孤儿但是也和孤儿没什么两样,所以才会同情你选择帮助你,你不要让我后悔就行了。”

“好。”昱眉开眼笑,跟着皮老头儿从座椅上跳起来,“谢谢您。”

皮老头从大衣柜的角落里找出一串钥匙,然后用其中一把钥匙又打开了屋子里最不起眼角落里的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他在这个小柜子里居然又拿出另一串钥匙。这神神秘秘地东藏西掖的,可见在这康馨巴掌大点儿的地方隐密了多少小秘密!

昱一路跟随皮老头儿,此时正是小孩子们的午饭时间。闻着满楼道飘出来的饭菜香,昱的肚子没出息的“咕咕”叫了两声。

皮老头儿没有带昱走主楼道的楼梯,反而都是楼里一侧的安全通道,一路上除了经过操场时候远处瞥见几名职工的身影,除此以外谁也没有碰见了。昱知道这是皮老头刻意躲避的,所以这个老头儿,大概也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吧。

档案室在主楼顶层一道厚厚的防盗门后面,昱在等皮老头儿开门的时候发现了楼道天花板的监控。

“有监控没事的吗?”他轻声问道。

“监控归我管,在我传达室里面那个屋子里。”皮老头回答。

进入档案室后,屋子里一排又一排的铁架子,密密麻麻摆满了牛皮纸档案袋。一股浓重的霉味儿传进昱的鼻腔,大概这些档案都封存太久了,康馨幼儿园成立20年左右了,这些档案也一定都是从刚成立就积攒下来的。

昱咳了咳嗓子,用手撑着扇扇风。

第24章 墨辰信息M_M

皮老头儿直奔档案室最里面的一排铁架,寻觅了片刻,然后从众多的档案之中抽出了其中一本牛皮纸袋,确认了一下封面上的名字,转身递给身后的昱。

“你看看吧,不要弄丢里面的东西。”皮老头儿说。

昱看到档案封面上除了档案编号以外,还有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墨辰”,他猜到这便是去世小孩子的名字。

昱打开牛皮纸袋,封面因为时间已过去太久了而变得有些陈旧,里面的纸张也微微泛了黄,酸爽的味道扑鼻而来。

昱遮面打了个喷嚏。

他翻着档案中一页页的纸张,页数不多,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墨辰的家庭信息,这里面记载了墨辰的父母姓名、出生年月日等。

不仅如此,星广镇的财迷老太确实没有骗昱,墨辰真的有个哥哥!如果权妍说的也是真的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家庭大概就只剩下了哥哥和母亲。很幸运,档案里还记载了墨辰当时的住址,只是不知道出事以后剩下的家人有没有搬走了。

“皮爷爷,您现在也和墨辰家没有了联系是吧?”昱问道。

“早没有了。”

“这个地址,”昱将档案展现给皮老头儿看,“现在他的家人还住在这里吗?”

“那更不清楚了!”

昱眉头皱了皱,这大概又是一件要靠运气的事情了。

昱用手机将有用的信息全部拍照下来后,将档案袋封好,还给了皮老头儿。

“如果你去找人家,别说是从我这里找过去的啊!”皮老头儿一边费力地将档案塞回原处,一边嘱咐着昱。

“我知道啦,您放心!”昱承诺着,“您肯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给您找麻烦?我不是那样的人啦!”

正说着,昱和皮老头儿的余光内同时出现一团阴影,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两个人朝旁边扭头看去,只见权妍站在不远处。

“权妍……?”

皮老头儿惊呼道,然后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昱。紧接着,又转变成了失望透顶甚至带点憎恨的目光。

“你……”他颤颤巍巍地说,“你不是说她…你在耍我?!”

昱无辜地回视着皮老头儿,百口莫辩。

权妍抱着双臂踩着高跟鞋,缓缓走来,步伐轻盈优雅得像一只猫。

“皮老师,您带着这位先生,在这里干吗呢?”她笑眯眯地问道,只是这笑容不禁另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皮老头儿张着嘴,支支吾吾几声也没说得出一个字。

“今天早上我去局里开了个会,刚回来上班。进大门时看传达室里没有人,就进去看了看,”权妍保持着微笑,“无意间扫到了监控设备,发现您和这位先生在这里呢。我很好奇,就找了过来。”

“我这是……”

权妍用招牌的噗笑声打断了开口却不知要如何解释的皮老头儿,她笑弯了眼睛:“没事别紧张啦,我逗您呢!这先生算是我一个朋友,我也知道他在这里干吗。是我让他来找您的,别担心。我就是想和您说一下,如果您长时间离开传达室的话,记得临时锁大门,要小心校外的不法分子哦!”

昱微微眯起眼睛,用目光掂量着权妍。

这女人,简直深不可测!

“哦…呵呵……”皮老头儿见状,尬笑几声。

昱始终沉默着。

“查完了吗?查完了咱们就走吧,这里空气可真不怎么样。”权妍摆出很自然的样子,顺手拍了一下昱的肩膀,动作和谐。

昱眨眨桃花般的眼睛,配合着权妍的表演,却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

两分钟后,三个人锁好门,皮老头儿打着要赶紧回到传达室的借口,匆匆离开了。

安静的楼道里,只剩下昱和权妍两个人。

此时的权妍,丝毫看不到早上她惊慌凌乱的痕迹,反而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气质尤佳。

“找到你想要的了?”她开口问道,依旧抱着双臂。

“并没有。”

“哦?”

“找错人了,那不是我想要找的人。”昱的眸子里闪出失落的光,“我一直以为的,不过只是我以为的而已……”

“那很抱歉了,我也没有帮上你什么忙……”权妍莞尔一笑,不失性感。

“这说的哪里话呢姐姐。”阳光从楼道里的窗子照射进来,打在昱的脸上,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你没有怪我私自闯进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呢。”

权妍捂嘴“咯咯”笑了两声,尽管昱也不知道她的笑点是什么,但还是配合着她。

“这个不是你的错,要罚也是罚那个看门的老家伙。不过……”权妍突然向前探了探身子,凑到昱的耳边,“看在你昨晚陪我的份子上,我也不怪他了哦…”

昱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他笑着垂首摸了摸鼻子,之后再次抬起头说:“那谢谢权姐了,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这边我确认信息有误了,我就再去寻找别的信息了。”

“好啊,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他带着感激的笑和权妍道了别,转身收起笑容离开了康馨幼儿园。

昱心里明白的很,权妍不简单,康馨幼儿园不简单,皮老头儿也一定隐藏了他一肚子说不出来的苦。但是眼下,他既然得到了墨辰的家庭信息,他也顾不上再管这些事情了。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为何在权妍家里,他的“鬼眼”使他看到了在父母去世现场看到的那个身影?难道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可是父母去世的时候,权妍年纪甚至更小,应该也只是在上高中的年纪。

另外,是什么人给康馨车祸的九个孩子施了咒,不让它们转世?这到底和父母的去世有没有关联?!

昱开着车子,想到这些云云疑点,他的头就剧烈的疼起来。毕竟一宿也没合眼休息过,他决定先回家睡个好觉。至少想查到的信息已经到手了,至于别的,就全靠运气了吧。

他停好车子回到家,竟然发现云灵没有去上学。云灵看到他回来,也是微微吃了一惊,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你没去上学吗?”

昱笑颜逐开,看到她的瞬间,脸上的疲惫便悄然退去了。

第25章 窗外鬼脸(°?°)

“今天学校没有课的。”云灵回复道,“你昨晚又出去了,现在才回来吗?”

“是啊,很困呢。”昱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哦……”云灵有些落寞地说。

“怎么了吗?”昱眼带笑意。

“也没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说明还是有什么事,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昱打趣地问云灵,好看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你以后晚上能不能暂时不要出去了……”云灵吞吞吐吐地问道。

“嗯?为什么呢?”

“那个……”云灵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一个人在家我有点害怕……”

听了这话,昱干笑几声,脸上浮现出少许失落的神情。

“臭丫头,我还以为你在担心我呢!”

云灵缩了缩脖子。

“算了算了,我看出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根本不知道关心我。”昱委屈地皱起小脸儿,温柔地白了云灵一眼,然后飘过了她的身边,“我去洗个澡睡觉了,真是太让人伤心了啊!”

“哪里啊……”云灵盯着他帅飞了的背影,“你总是拿我开玩笑,都不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昱故作生气地说,他没有停下脚步,手在脑袋旁边摆了摆,“睡觉去了,再聊下去我就要伤心而死了。”

很快,昱在楼上洗完澡以后,扑倒床上便睡了个晕天昏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昱只觉得被人从梦中摇醒。

他被迫睁开半只眼睛,视线里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到。

“关昱,关昱……”黑暗中传来云灵轻轻的声音。

“嗯……”昱懒懒地用鼻子答应一声,实在太困了。

“你醒醒……”云灵继续试图唤醒他,“外面有人诶。”

“有鬼才不正常……”昱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眼皮越来越沉。

棉被和软绵绵的床像是在勾引着他,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都站了好久了,好像真的是张鬼脸诶……”云灵的话音有些颤抖。

昱被她最后两个字敲醒了!他逐渐清醒过来,又将身子翻过来,透过窗外的月光可以隐约看到眼前云灵的轮廓。

“你过来看看,就在我窗子下面,已经仰头看了这边好久了。”黑暗中,云灵的大眼睛里闪着一丝惊慌。

昱倒是觉得她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于是他从床上坐起来,发型已被压得凌乱。

“你快过来看!”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云灵一把抓住昱的手腕将他带到隔壁自己同样关着灯的房间,“我已经关灯了,你往下看看。

云灵帮昱掀起窗帘,昱探身向窗外看去。

“你看看,就在净灵苑的墙外面,那棵最高的树下……”

昱顺着云灵所说的方向看去,刹那间他就浑身打了个激灵!

只见那棵树下,确实有一团阴影!

可由于院外光线暗淡的原因,他看不清那团阴影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身影!但是确确实实,他看到了一张令人头皮都发麻的脸!

而这张脸——

居然就是他在幻视里看到的父母死亡现场中,那张说人不人,说鬼不鬼的脸!!!

如面粉般煞白的整张脸,猩红的眼睛,它正仰着头面向昱的窗口一动不动!

昱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一时间他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他就那样活生生地矗在那里,直勾勾地抬头望着这边。紧接着,昱看到他居然缓缓抬起了胳膊,朝着昱的方向机械地挥了挥手!然后,他转身而逃。

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夜幕下,这画面实在让昱忍不住地在心底打颤。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顶着一张恐怖的鬼脸?!更可怕的是,昱做了什么事情能使这个陌生的人或鬼追到了家里?!

或者说,难道昱的行踪早已被盯上了?!

会不会只是一个带着面具的恶作剧?会是权妍吗?

昱的脑袋里冒出千百种想法,他努力让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揣测。只是唯一骗不过自己的,就是这张脸,它真真确确曾出现在了父母当年的死亡现场!

“你看到了吗?”身后的云灵小心翼翼问道。

“看到了。”

“那是谁?已经在那里好久了。”

昱抽身从窗帘内出来,努力安抚着自己忐忑的心。

“开开灯吧,没事的,是上学时候和我作对的一个同学。”

云灵打开屋内的灯,两个人都微微眯起眼睛无法适应屋内的光线。

“谁?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的,”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我高中时候结下梁子的同学,打不过我,就没事出来吓吓我,别在意啦。”

云灵听他这样说,这才松口气。

“这样的人真是无聊!”她无奈地抱怨着。

昱扫视了一遍云灵,发现她正穿着一身嵌着巨大的兔子耳朵的卡通睡衣,脚下也踩着毛茸茸的卡通拖鞋。搭配上她圆圆的娃娃脸,着实使她看起来像一只庞大而行走着的洋娃娃。

昱忍不住笑了两下。

“你笑什么?”云灵一头雾水,大大的眼睛忽闪着。

“你过来。”昱朝她招招手,带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他拿起床头摆放着的玩具熊,塞进她的怀里。

“这只熊可以赶走身边不干净的东西,很神奇哦!”昱幽雅地说,“你要是害怕就抱着它睡好了。”

云灵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小熊,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会在逗我吧?”

“你看看,你又不相信我!”昱摆出一张臭脸,“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可真让我头疼。”

云灵半信半疑地吐了吐舌头。

她这个样子,昱忍不住想要亲她一口,于是他闪现凑到她的眼前。

云灵吓了一跳,昱的脸近在咫尺,她在心里不禁感叹着这真是一副精雕细琢的好皮囊啊!

“小姐姐,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昱的嘴里甜甜的,呵气到云灵的鼻腔。

云灵突然涨红了脸,似乎就要滴出血来。她双手死死抠住自己的衣角,一动不敢动。

“我……”

“不信我就算了,还吵醒了我的好梦!”昱生气地嘟起嘴巴,即使在室内他的眸子也撒下了一片星空,“干脆就罚你和我一起睡个觉吧!”

“什么!?”

第26章 墨辰妈妈(iДi)

次日上午,昱醒来洗漱,打开房门正好撞上挎着书包准备去上学的云灵。

云灵被突然出现的昱吓了一跳,她红着脸也没说话就匆匆下楼开门离去了。

昱双手插在睡裤两侧的口袋里,朝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说到底昱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心爱的女孩子难免会有一些想法,但是有些事情似乎也是强求不来的。

昱挑了挑眉毛,偌大的房子里他的身影略显落寞。

洗漱完毕,昨日的疲惫已从他绝美的脸上消失不见,换上了以往的桀骜不驯。

他约了元凯陪他去见墨辰的家人,但是当他开车接到元凯以后,他的太阳穴又开始条件反射地蹦着疼起来。

因为瘸着一条腿的娄蜜居然再次变身狗皮膏药,死死黏在了他们的身后!

“几日不见,关公子又帅了不少呀!”一上车娄蜜就从后座伸手拍了拍昱的肩膀,愉悦地说。

“谢谢娄家姑奶奶。”昱调侃道。

“抽烟抽烟!”娄蜜将一支烟伸到昱的嘴边。

昱开车没顾得上回绝她,她就一下子将烟塞进了昱的嘴里,并帮他点燃。

“服务这么到位呢?”昱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食指间夹着烟的手落在方向盘上。

“毕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关公子,小女子……”

“闭嘴吧你!”坐在副驾的元凯打断了娄蜜,他终于有点看不惯自己女朋友的举动了。

昱狠踩一脚油门,炸街的排气声化解了车内尴尬的空气分子。

四十分钟后,三个人到达了墨辰档案里记载的家庭地址。

这片小区属于老旧小区了,院子里的一栋栋房屋看起来都十分具有年代性了。穿梭在院子里的人也不是很多,只有零星几位腿脚不利落的老年人在几棵枯死的老树下扎堆闲聊。

昱停好车子,心脏沉在了肚子里。这小区实在太破旧了,他实在怀疑墨辰家大概早已搬走了。不过看起来留下来的老人们是一直居住在这里的住客,或许从他们的口中也可以打听到墨辰家的情况。

这一刻昱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他直奔墨辰家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防盗门应声而开出一条缝,透过缝隙能看到开门的是一位土味十足的中年妇女。

“您好,请问是墨星家么?”

在墨辰的档案里记载,墨星是他哥哥的名字。

“你是谁?”妇女警惕性很强。

这个反问至少说明他们家人依旧住在这里!昱的心里获得一丝安慰。

“我和他约好了今天来找他的,但是他迟迟没有来呢!”昱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朝门后的妇女眨了眨眼睛。

“他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过了,你再去别处找找看吧。”女人说罢,就要关门。

昱上前一步挡住门板,力道不是很大,但是门板却像中了咒一般动弹不得。

“姐姐,”昱温雅地哄着她说,“我等了他好久了也没联系上,只能找过来了,您帮帮我吧!”

话音刚落,这女人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竟从屋内传来另一个女人颤颤悠悠的喊话声音:“是谁在门口呢?”

“说是来找阿星的。”女人倚着门板,回头朝屋里回话。

尽管里屋的人没再接应,但是这个女人还是领悟了什么,她敞开了门,让昱和情侣两个人进了屋。

屋内光线昏暗,根本谈不上什么装潢,墙壁似乎是由于常年照不进阳光的原因而变得潮湿油腻。昱跟着中年女人穿过凌乱的客厅,往屋内走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娄蜜拄着拐一蹦一跳地跟在最后,一脸嫌弃地用另一只手来回撑着风。

开门的中年女人带着他们进到里面的一间卧室,卧室也依旧简陋不堪,房门的木门框都已经凹凸糟掉了。而卧室里摆放着一组已经严重褪色的沙发,正中间的位置还有一张双人床,上面竟半卧着一个女人。

一个快死掉的女人。

这是昱看到她以后,第一个想法。

这女人大概60岁左右的样子,她病病殃殃地依靠着床头,下半身盖着一张薄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枯黄的脸色没有任何生气,一双干涸的眼睛深深现在凹陷的眼窝里。发丝黑白交杂,打着结地散在肩头。

她好像太瘦了,瘦到可以看到她手臂的骨头轮廓!

昱听到身后的娄蜜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们在找我家阿星吗?”她的声音嘶哑无力,仿佛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是的,阿姨。”昱尽量保持着镇静。

“你去给他们三个倒杯水。”床上的病恹女人命令着刚刚开门的中年妇女。

妇女听话地转身出去。

“你们坐。”女人无力地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他们坐下,“那是我家的护工而已……”

昱率先坐下,元凯和娄蜜互相看了看,也随着坐了下来。

“你们是阿星的什么人呢?”尽管这女人看起来浑身都已没了力气,但是她还是努力牵了牵嘴角笑着。

“您是他的妈妈吗?”昱问。

“是啊……”墨辰妈妈回答道,声音虚弱。

“其实我……”昱顿了顿,脸上浮现略微歉意的神色,“我是来找您的。”

“嗯?”

“我想问问您认识不认识我的父母。”

“你父母是……?”墨辰妈妈往上挪了挪身子。

护工端着盘子进来,递给三个人一人一杯温水之后便关上门出去了。昱将水杯握在手里,一口也没有顾得上喝。

“二十年前死在星广镇的两名魂师。”一丝忧郁掠过昱深邃的双眸。

“星广镇……”墨辰妈妈在嘴里重复着,脸上立即浮现出浓郁的悲伤。

“嗯,二十年前您应该住在星广镇吧?”

“我生完孩子就立刻离开星广镇,一个人又回凌溶市继续工作了,那时候工作原因啊,我除了两次生孩子基本上没有在星广镇停留过……”星宇妈妈叹了口气,脸上的愁容深不见底,“所以你说的什么星广镇的魂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家先生也没有跟我提起过……”

第27章 居然是他(??0?)?

“您不是星广镇的人吗?”

“我?我不是,我只是嫁到那里而已……”说完,她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开始回忆过去。

“那您家先生……”

“我家先生,”墨辰妈妈自顾自地打断了昱,“我家先生已经不在了……”

说罢,她嘴角一咧,豆大的泪珠顺着她蜡黄的脸颊滚落下来。很快,她的整张脸都布满了泪水,这使她看起来越来越吓人。

昱看得出,她多多少少因为丧夫丧子的刺激导致有些神经质地反常。

“我家小辰也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墨辰妈妈大声痛哭起来,枯瘦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泪水从她手掌间的缝隙滴落到薄毯上。

昱意识到自己的错也晚了,他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行为会给墨辰家人带来再次的伤害。

“阿姨……”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沉浸在悲伤里女人,“我觉得父子两个人的意外和我父母的去世有很大的关联,我也在找出答案,您配合我一起好吗?”

娄蜜见状,赶忙从自己的口袋中找出纸巾跳到墨辰妈妈的床前递给她,然后坐在她的床尾高声安抚道:“阿姨您放心,我们关昱是特别厉害的洗魂师!您要相信他,我们一起给去世的他们报仇好不好?!”

墨辰妈妈露出不解的神情,好像完全听不懂娄蜜在说什么。但是她还是迟钝地一边小幅度点点头,一边止不住地哭泣。

“所以,您是真的不知道叔叔和墨辰发生了什么,是吗?”昱再一次开口问道。

“警察说,是我家先生开车撞了那些孩子后就去自首的,却在警察局里自杀掉了……”墨辰妈妈抽泣地说,“但是我不信,他不会这样做的,他怎么会撞死我们的小儿子?!”

“您给叔叔好好安葬了吗?”

“恩,”墨辰妈妈稍微控制住了情绪,她用纸巾拭擦着脸上的泪水,“和小辰埋在一起了……”

昱真的很想问问她知道不知道其实墨辰的灵魂被人下了咒一直没有转世,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给他渡了魂,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了。他担心会牵扯一堆麻烦出来,不过接下来墨辰妈妈的话让昱消除了这一顾虑。

“我家先生,一直相信这世上有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可是我就怎么也不相信,到现在我也不相信。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带着两个儿子在星广镇的时候,他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样看来,昱也没必要告诉她渡魂的事情了。

“所以您真的不知道星广镇魂师的事情?”

“什么魂师?我真的不知道……”墨辰妈妈摇摇头,眼角再一次溢出泪水,“我对那个镇子没太多了解,呆的时间少,也没怎么过问过,大概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镇子而已吧……”

昱轻轻叹了一口气。

“每次问他在捣鼓什么,他都说我是个女人,不要管他,不要掺和他的事情。”她继续说道,“直到他带着儿子们都搬来凌溶市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神神秘秘在干什么……”

“您家墨星呢?”

“阿星?我好久没有见过阿星了,那个孩子……”墨辰妈妈眼神空洞,“自从爸爸和弟弟没了以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说那个时候他年纪也不大,但是确确实实我能察觉到,他彻底变了……”

“变了?”昱的眼里闪过奇异的光。

“变得不爱说话,变得自闭、冷漠,连跟我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敢去招惹他……”墨辰妈妈愁容满面,“大学还没念完就退了学离开家,我也不敢多问。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受了刺激,出事之前他不是这样的孩子啊!”

“那他回来看您吗?”

“基本上半年回来一次吧,就算回来也不会多说什么,确认我还活着就匆匆走了……”

说完,墨辰妈妈缓缓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深情地看了看,隔着玻璃抚摸着镜框里的照片。

“喏,你看看,这是他们哥俩儿……”墨辰妈妈将相框递给昱。

昱拿在手里审视着,照片里是两名年幼的孩子在看着镜头甜甜地笑着。哥哥搂着看起来还不是很懂事的弟弟,两个人眉目清秀,纯真可爱。

“我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系到墨星吗?”

片刻后,昱站起身将镜框还给墨辰妈妈。

就在此时,卧室的房门忽然“吱吱扭扭”地缓缓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的阴影里。

昱扭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处在阴影里的人向屋内迈进一步,屋内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昱的瞳孔瞬间缩紧!他的心头同时一颤!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离开权妍家时候与他并肩错身的男人!

“是你!?”昱不禁感叹出来。

这男人依旧黑白两色,保持着如一滩死水般寂静的表情。他的目光和上次一样清冽,没有在昱的脸上过多停留。

他与昱完全相反,他的五官轮廓是极为冷俊的。

而这一次昱看清了他,他没有光泽的墨色头发在脑后扎起了一个小辫子,看起来着实是一个古怪的人!

“阿星?你回来了?!”床上的墨辰妈妈顿时浮现出幸福的神色。

昱皱起眉头,难道他就是墨辰的哥哥墨星?!

“好巧啊阿星,咱家来客人了!”墨辰妈妈开心地脱离床头的支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

然而,这个冷漠的男人没有说任何一个字,他径直走向母亲的床边。此时,他距离同样站在他母亲床边的昱很近。昱眼底情绪复杂,他双手插兜地一动不动望着墨星,鼻腔里再次充满了不知名的花香味道。

墨星冷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甩给母亲一封厚厚的信封。

“阿星,这些钱你留着自己用,妈真的不用你再给我钱了!”墨辰妈妈手指摩挲着薄毯上的信封,她抬着头迫切地瞧着自己的儿子,干涸的眼睛里有光照了进来,“你常回来陪妈妈说会话,妈就知足了!你看,咱家的客人……”

墨星仿若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竟断然地转过身,向屋外走去。修长的背影写满了孤傲,笔直的腰板不知道藏匿了什么难言之隐……

第28章 面对墨星( ? _ ? )

笑容像一朵秋末的花朵僵在墨辰妈妈脸上,都没来得及凋零。

屋内陷入片刻尴尬。

“看到了吗,每次都是这样……”墨辰妈妈沮丧地念叨着,一瞬间忍不住惹人怜悯,“你见过他,是吗?”

昱咬了咬嘴唇。

“抱歉,失陪一下。”

他快步走出卧室,在昏暗的客厅里寻找墨星的身影。

“看到墨星了吗?”昱问墨辰妈妈的护工。

“阿星走了。”

昱追出楼道,在刚出楼道门口的院子中看到了那个高冷的身影。

“喂!”昱在他身后喊他。

距离不远,但是他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前大步走着,这种决然与蓝天下明亮的世界格格不入。

昱加快脚步追上墨星,转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但却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是下着鹅毛大雪的,乌黑的眸子中卷了三千寒冰铺天盖地而来。

“你是墨辰的哥哥?”昱开口问道。

薰衣草的花香与不知名的花香此刻缠绵在一起,在两个绝美的男人之间弥漫成一道厚厚的墙。

四目相对,是冰与火的炼狱。

阳光斜落,一半是人间,一半是地狱。

墨星目光似箭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试图绕过昱却再次被昱拦了下来。

“你和权校长什么关系?”昱眼里闪耀的星星也逐渐消失,隐露出寒星万点。

墨星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个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双眼下对称的黑痣,此时似乎都散发着寒气。

“如果你想查出你父亲和弟弟的死,我们可以一起……”

“关昱。”墨星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也是非常冷厉的。

昱微皱眉头,他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是权妍告诉他的吗?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昱问道。

“大名鼎鼎的魂皇之孙,”墨星淡漠地看着他,语调平直没有起伏,“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掺和别人家的事。”

听了这话,昱怔住了一秒钟,然后他轻轻勾起嘴角。

他看得出墨星为人冰冷无情,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口出狂言,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威胁的话来!看来他错了,他一直以为墨星会是自己人,所以他嘴角的笑大概只是对自己这一可笑想法的嘲笑。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

“并不感兴趣。”墨星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与昱肩并肩的位置。

说罢,他扬长而去。

昱留在原地,没有去追这个男人。他知道,继续追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墨星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知道昱是魂师,也知道昱是魂皇之孙,然而昱却从来没有向权妍提起过这些。莫非刚才在屋里和他妈妈聊天的时候,他就已在门口偷听到了?可是好像也没有提及景爷的任何信息吧……

昱转过身,看着墨星远去的黑色背影。他这一身打扮,和上次见到他时候没什么两样,看起来是要去参加葬礼一样,从头到脚的黑色简直不可理喻。

一阵微风徐徐而来,掀起昱额头上的碎发。他单薄瘦弱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孤寂,不知道这条路会走得多艰难,也不知道未来会遇见什么人,只是现在看来,始终都是他一个人在踽踽独行。

昱从口袋中掏出烟盒,抽出一颗烟叼在嘴里,他一只手点火,另一只手为火苗遮着风。三寸日光落在昱温润白皙的脸上不舍得消散,他的下巴呈现出极为好看的弧度。

这画面,像极了童话世界里衰败的王子,丢失了他心爱的公主,也找不到曾属于他的国度。

抽完烟,昱回到墨辰家。

“阿星呢?”他的妈妈看到昱回来,枯涸的眼睛充满渴望。

“他走了,阿姨。”昱知道说出来残酷,但也没有办法。

墨辰妈妈似乎已经料到了,再次愁容满面。

“我该怎么办……”她又一次声泪俱下,“我唯一的儿子变成了这样,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会落得这个下场啊……”

她止不住地恸哭着,浑身都随着抽泣而颤动。娄蜜依旧坐在她的床尾,安抚着她,帮她捋顺胸口的气。

“阿姨,您放心,这事儿交给关昱他一定能查出结果!您还有什么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我们就好了啊!”

墨辰妈妈摇摇头,她哭泣的样子,生怕下一秒就昏死过去。

“我只知道,星广镇以前有个村长,离奇地死去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有人说是遭到了雷劈,也有人说是有什么鬼怪来复仇了……这是我唯一觉得那个镇子奇怪的地方了,不过已经是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么久了?会和我父母有关系吗?”昱歪着脑袋置疑。

“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不过他死了以后没两天,整家人就消失了……”墨辰妈妈顿了顿,底气不足地补充道,“过了很久才听说搬到一个叫容海镇的镇子去了。”

昱和元凯惊讶地互相对视了一下,这个容海镇,他们三个人之前在去星广镇的路上有在那里留宿过!昱甚至还在那个镇中心的酒店里遇见了离奇的事情!

十五分钟后,三个人和墨辰妈妈道过别,离开了她那阴森简陋的家。

站在小区的门口,即便昱的身后站着两个他信得过的朋友,但他也茫然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头看看攥在手里的一张相当破旧的纸条,那是墨辰妈妈一直留藏了数年的地址,虽然她也不记得是怎样得到的了,但确确实实她说那就是星广镇死去镇长的家人搬离后的新地址。

昱信她,甚至相比皮老头儿来说,她更相信墨辰妈妈,这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看来你又打算去这个什么海镇了?”一直没说话的元凯终于开口了。

“不然呢?”昱双手插着裤兜。

“这次还用我跟着吗?”

“当然用了!!!”旁边杵着拐的娄蜜突然抢先一步喊道,“咱俩可是他的左膀右臂!我们要为关公子保驾护航,在他复仇的道路上助他一臂之力!”

昱揶揄地斜眼瞅着她,然后仰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眼中似波涛汹涌的大海没有尽头……

第29章 容海遗孀(??`)

闭关三天。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昱时刻粘在景爷的身边,向景爷继续学习各种经文和洗魂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如果以他现在的状态,很难不被恶灵用作傀儡。

景爷虽然不知道昱打的什么算盘,但也都一字一句的耐心教给他。可洗魂这种成体系的巫术,也不是说立刻学会就可以学会的,毕竟它是在家族血液里浑然天成的,不一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茅塞顿开,更甚至是在某一刻才能被激发出来的。

比如之前,昱也没有刻意去学习透过鬼眼看幻视这项巫术,但他确确实实就真的突然领会了。

“无论怎样,我们魂师,都不可以利用我们的天赋,去做一些为自己谋利的事情!”这是三天里,景爷嘱咐昱最多的一句话。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的恩师!”昱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总有懂得通灵的魂师,不放走他们爱的人的灵魂。”景爷依旧耐心地叙述着,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他们甚至不让那些去世的爱人、亲人转世,自私地将他们的灵魂禁锢在自己或者别人的身体里,真是大逆不道……”

“那岂不是很酷?如果有一天爷爷您……”

“混账!”景爷咒骂一声打断了正津津有味说话的昱,“这是逆天存在的行为!是要遭天谴的!如果咱们关家有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是要被拖去六土关山修心禁闭的!”

“六土关山?那是什么地方?”昱好奇地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

“等你有一天犯了咱们家族的禁忌,你自然会知道!”景爷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那个地方,活着进去,说不准就躺着出来了!”

“哦,好的。”昱笑着摸了摸鼻子。

“哦什么哦?”景爷一听,不安地瞪住昱,“臭小子!你还真打算犯个禁忌?!我跟你说,咱们家近几辈人可都没被关进去过了!这可是要被逐出家门的!等我死了的以后,你别动我啊,我是要去我该去的地方的!”

听了这话,昱忽然觉得眼前满头白发的爷爷实在是太可爱了。岁数那么大了,说话还像小孩子一样。但是昱也清楚的知道,爷爷年轻的时候,一定经历过无法想象的可怕事情,才会稳坐在今天这个“魂皇”的位置上。昱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让爷爷失望,将来“魂皇”这两个字,也必定会扣在自己的头上。

两天后,昱在家安排好云灵,带上元凯和他那依然拄拐的女朋友再次踏上了“征程”。这一次的出发,是顶着和上次完全不同的心情。至于元凯对昱的看法,也渐渐和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他开始相信昱,相信昱的身份,相信昱父母的遭遇,甚至相信了游荡在人间的那些所谓“看不到的东西”。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膏药”女友娄蜜。

经过几小时的奔波,昱凶悍的公路怪兽在他的驱使下到达了容海镇。

这个沿海的镇子,到处弥漫着腥咸的味道,走到哪里也都可以听到海水卷着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它本身就是个人口稀疏、地理位置偏僻的小镇,受人为破坏相对较小,所以除了大自然塑造的景色之外没也什么值得停留的。

昱按照墨辰妈妈给出的地址,来到一家紧闭的门院前。

从院子的外围墙看来,它应该是个不大的庭院,院外已经杂草丛生。

昱修长的手指反叩在门板上,没等几分钟,一位个子很矮且略微驼背的老太太出现在打开的门板后。

“你找谁?”她仰望着昱,目光在三个人的身上轮流扫了一圈。

这一次昱依旧开门见山,不想再拖延。

“请问您是荀老爷子的遗孀么?”

这荀老爷子,就是墨辰妈妈告诉他们的——星广镇莫名死去的镇长。

“我不是!”这老太太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转身就要关门。

昱上前用手臂顶住了门板。

“是一个姓墨的人托我来找您的。”

“什么?!”

老太太在惊慌中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昱和元凯情侣请进了家中,三个人跟着步履阑珊的老太太穿过小院,在客厅坐了下来。

昱环视了一遍屋内的结构,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客厅的尽头,看不出有多少间房间,却看出了沧桑的年代感。

“你说,是一个姓墨的人想要找我?”老太太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她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更准确地说,我是从墨家而来。”昱语音婉转。

“墨家?”她重复了一遍。

“所以您就是荀老的遗孀了?”昱秋波一闪,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老太太支支吾吾,在三个人的期待下缓缓点了点头。

娄蜜和元凯默契地对视一眼。

“你是说……他还活着?!”荀老太终于把憋了半天的问题问出了嘴。

昱也不确定,她具体指的是不是墨辰的父亲,但是直觉告诉他是的。

“他死了。”昱淡淡地说。

荀老太像早已料到一样,满是皱纹的脸上变得有些痛苦:“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这次来找您,是有几件事想请您帮忙。”

“你说吧,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帮。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土都已经埋到这里了……”荀老太用手在头顶位置比划了一下,同时苦笑一声,“我什么也不怕了,如果当初年轻时候可以勇敢一些,很多事最后可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嗨,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啊,能弥补就弥补吧……不过话说,你是什么人呢小伙子?这白白净净的,是大城市的人吧?”

“我从凌溶市来。”

“凌溶市?!”荀老太猛地瞪大眼睛,“你认识我孙女?”

“您孙女?”昱被这突如此来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

“我孙女现在就在凌溶市工作啊,”荀老太搓了搓手,老态龙钟,“可惜我这孙女,是个残疾……”

昱皱了皱眉头,飞快地在脑海中排除了一遍,身边确实没有残疾朋友。

第30章 何为大鬼O□O??

荀老太继续说道:“你说你来自凌溶市,我还以为你通过我孙女来找我的呢……”

“哦不是的奶奶,刚刚说过了,我通过墨家来的呢。”

“墨家现在还有什么人?我从星广镇走了以后,基本上就与世隔绝了哎……”荀老太说着,起身为他们三个人泡了一壶茶,“我曾经猜测过,他家人应该都不会活着了。”

“大儿子和他妈妈还在的。”温热的茶杯被昱握在掌心,他轻轻抿了一口。

“那也真是奇迹了,谢天谢地。”荀老太随手做了个作揖装。

“所以星广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昱问。

荀老太稍作犹豫,窗外一只黑色的鸟“嘎嘎”地叫了两声。

“星广镇……”荀老太咂咂舌,眼神眺望远方,“据说百年前的星广镇被封印了一个大鬼,在28年前左右,不知道被什么人释放了出来,于是它开始疯狂报复星广镇的镇民。”

“是什么样的大鬼?为什么被封印?”昱忽然觉得这一说法有些荒唐,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荀老太脸色一变,“我听说这大鬼报复活人的方式,是将阴间弱小的各路亡灵封进活人的身体里,靠摄取活人的阳气来修身炼己。当亡灵壮大到一定程度,活人的时日也就不多了。一旦供体死亡后,这些亡灵便可以挣脱供体的枷锁,在阴间与阳间自由穿梭转换了。”

昱越听越觉得离奇,这和景爷带他所认识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

“这大鬼这样做的目的,就真的仅仅是为了报复?”

“听说是这样的……”荀老太频频点头,惊恐万分,“那些小灵苗就像它手中的一把种子,洒在活人的体内生根、发芽。小灵苗的日益壮大,也是在为它自己凝聚最庞大、最黑暗的力量。很多事不敢想啊、不敢想!那个镇子,你能远离就要远离啊……”

“我父母在那里去世了。”昱的眸子黯淡下来。

“你父母?他们是做什么的?!”

“他们是洗魂师。”

“啊!”荀老太惊呼道,“难道你是想为他们报仇去?!小伙子,算了吧,你不是它的对手!都过去快30年了,它现在一定已经庞大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了……”

昱刚要张嘴说话,娄蜜尖着嗓子抢先一步说道:“奶奶,这和附体有什么区别?很多恶灵不是直接附体的吗?何必还要像您说的那么麻烦,什么摄取活人阳气的……”

荀老太略带鄙夷地瞅了她一眼,解释道:“这就是它与其他小鬼的不同之处,所以它是大鬼。”

娄蜜听了,摆出一副怀疑的神态。

“那请问您认识的那个墨家男人,和您是什么关系呢?”昱绕了一大圈,终于把话题落在了这里。

“只是我家荀老头以前一个手下,关系比较好罢了。”

“荀老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在后山上干农活被雷劈死了……”荀老太眼球一转,“小伙子,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事情,你也要帮奶奶我一件事啊!”

“好,”昱没有再针对荀老的死因而继续追究下去,因为他知道荀老太在说谎,他并不想因为拆穿她而激怒她,“奶奶您说。”

“我刚说过,我有一个残疾孙女,”荀老太顿了顿,“如果我有一天出了什么意外,请你务必帮我保她周全。”

昱忽然觉得这荀老太,一定还对他隐瞒了太多事。

“我的孙女叫荀否,她天生只有一条腿,世界对她太不公平了,她就不该出生的……”荀老太一双因为年老而下垂的眼睛里竟溢出了眼泪,“现在她一个人在凌溶市,过得好不好我也不敢问,我不想让她有所顾虑,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容海镇给了她一辈子最坏的记忆啊,我不能让她总回来啊……”

她泪眼婆娑,越说越激动,撑起袖口还抹了抹眼角。

“奶奶!我们又和您孙女不认识,要怎么保护她啊?!人家也不会信我们的啊!”娄蜜又一次阴阳怪气地说。

荀老太瞬间沉默,转眼就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说:“啊,是啊……我就这么一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嗯……”

昱觉得奇怪,简直太奇怪了。

娄蜜和荀老太的这一对话,更让昱觉得这一切不可能那么简单了。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说话,窗外的黑鸟也呼扇着翅膀飞走了。

“您家里没有别人了吗?”昱蓦地发现,这荀老太一直在提及她的孙女,那么她自己的孩子呢?

“我这儿媳妇当初因为孩子是一条腿,想不开就跳海自杀了,我儿子也受了刺激跑掉了……”荀老太用更大的力道在双腿上来回搓着,“这一跑就是很多年啊,直到有一天警察来找上门,告诉我他在别的地方开车撞死了人逃逸了,再后来通过警察,我才终于见到了这个不争气的窝囊废!”

“所以叔叔现在……”

“他还在很远的地方蹲监狱呢!”荀老太叹了一口气,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们现在住在容海镇吗?我这两天身体有点不合适,我需要休息了,你们请回吧……”

看这样子,荀老太是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了。于是,昱知趣地向她道过谢,三个人离开了她的家。

荀老太院子的后面没多远,就是大海。

昱指尖夹着香烟矗立在岸边,他眼里的暗涌似将他整个人淹没。阳光下,他的肌肤犹如出水的钻石,闪着赫赫的光。因为有太多的不解,导致忧郁在他精致的脸上绽放出一朵神秘的花。

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摇摇欲坠的脊椎支撑着他落寞的身影,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令人心疼。

昱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雾不仅弥漫了他倾城的面容,也熏红了他的眼。

“我对这个老太太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我觉得她很多话都是骗人的!”娄蜜一针见血地在他身后说道,她也点燃一颗烟,陪他静静地抽着。

昱转身朝她笑笑。

“我也这样觉得呢!”他朝娄蜜抛了个眉眼。

“我怎么会陪你走上了这样一条路!”一直默不作声地元凯突然咬牙切齿,“简直颠覆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最主要的是,我的女人居然在想法设法地帮助你!”

昱将烟头踩灭,仰着小脸儿将最后一口烟吐在了元凯的脸上。

“去死吧!”元凯迅速咳了咳嗓子,躲闪开。

“我们是兄弟,你的女人是就是我的女人啊!”

昱幽幽一笑,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挑逗元凯。

第31章 不速之客(ー`?ー)

元凯没忍住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昱,昱嬉笑着看他气急败坏又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兄弟之间最美好的瞬间,也是想努力抓牢却从指缝悄悄溜走的青春的尾巴。

黄昏将至,海鸟开始在远方的海平面上盘旋、低飞。夕阳变成耀眼的橙色笼罩着这依山傍海的小镇,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更没有大城市紧凑的快节奏生活,只有鸡犬相闻,草长莺飞,看起来一切都沉浸在美好祥和的光景之中。

越是身处这样各户人家升起袅袅炊烟的环境当中,越是勾起昱内心深处那最不愿想起的画面。

这么多年来,他如同活在炼狱里一样,那些刻骨铭心的痛,那些丧尽天良的骨肉分离,时时刻刻都如同嗜血的蚂蚁一样,昼夜不停地腐食着他的肉体。

昱打住了他和元凯的嬉闹,落寞地眺望远方,目光所致之处,他终将有朝一日为他失去的至亲报仇!

天空传来群鸟的叫声,荡漾在天际,像唱着一首唱不完的挽歌……

当他们离开海岸,沿着土路走到巷子口尽头的时候,前方竟出现了一个高挑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

“墨星?!”娄蜜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昱眼光一闪。

只见一身黑衣的墨星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靠在一面墙上,黑色立起来的领口露出他青白色的脖颈,像是已等候多时。

在黄昏之下他庄严得如同地狱里的神。

昱心头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他,墨星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三个人纷纷停下脚步,昱独自向前走到离墨星更近一些的距离。他看着墨星棱角分明的侧脸,一股冷气逐渐向他靠拢。

“你怎么会在这里?”昱盯着他问道。

墨星没有说话,落日的余晖将他的五官勾勒得冷俊立体。他不仅没有回答昱,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依旧若无旁人地保持着出现时的动作。

只是一阵风吹来,落在他肩头梳起来的发丝和风摆了摆,与他没有血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沉默在四个人之间漫延,飞鸟在头顶上空低鸣。

昱吸了吸鼻子,还是这个香味,是墨星身上带来的味道。即使空气中原本已经到处弥漫了海水的咸味,也没能盖得过这浓郁的花香。

“你聋了吗?”元凯没忍住大声呵斥道,“问你话你不知道回答吗?!”

娄蜜看得出墨星是一个不好惹的人,于是吓得她赶忙跳向元凯的身边,用单拐戳了戳他的腿,示意他不要多嘴。

不过元凯的这番话果然比昱的问话更有效果。墨星偏过了脑袋,目光透过昱的肩头直逼元凯。

这双犀利的眼睛,黑得像一滩飘着雪的墨潭,带着拒人千里的决绝,就连眼角的两颗对称的痣都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对上这样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元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推了推眼镜掩饰着内心的忐忑,回馈着墨星冰冷的目光。

娄蜜见状,她灵机一动,拄着拐一蹦一跳地走上前去。走到与昱几乎平行的位置时,昱伸出一只胳膊试图将她拦下,但是她推翻了昱的手继续向前蹦跶,停在了墨星跟前。

墨星依旧没有表情,都没有看她一眼。

“小哥哥,你抽烟吗?”

娄蜜嬉笑着说,边说边从裙子的口袋里抽出一颗烟递到墨星的眼皮下。

昱突然担心墨星看到她那双永远不变色号的烈焰红唇时,会嫌弃地出手将她打倒在地。

但是墨星显然没有,他虽然冷酷无情,但可看得出他不是那样粗鲁的男子。

眼下,面对娄蜜递在半空中的烟,墨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不过,他终于直起了腰板,脱离了墙壁。

他转过身,面向三个人,目光却落在了昱肤若凝脂的脸上。

“我叫你不要过问别人家的事,”墨星淡漠地开口,拉长音道,“你怎么就是不听?”

昱皱了皱眉头。

“我做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昱反问,眼里的万千星辰渐渐淡去,“小哥哥你莫非操心的太多了呢。”

墨星怂了怂肩膀,没做声,一脸傲气地转身离开。

昱跟了过去:“你到底要怎样?”

没走两步就拐出了巷子口,昱的车子像一头熟睡的野兽安安静静地停在一旁,在这个经济落后的小镇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在它的旁边,竟然停了一辆……

昱瞬间血液冲向头顶,热血在他的血管中开始沸腾!

那是一辆价值千万左右的超豪华座驾!它不仅出自具有传奇色彩的名门望族,更能带给所有人一种丝丝入扣的感官刺激!

而此刻的墨星,正开启了它主驾驶一侧的剪刀飞门,修长的右腿优雅一迈便稳稳坐在了驾驭它的位置上!

这一刻,昱原本也很出色的车子,顿时变得逊色!

昱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从未想过墨星居然拥有这样一辆天价的座驾!这和他母亲破旧简陋的住所相比,简直就是天冠地屦!

车子的车门缓缓落下来,隔着玻璃昱眯起眼睛望着他,天边火红的晚霞倒映在墨星的车窗上,燃烧了车内他冷若冰霜的眸子。

墨星发动了车子,却没有踩下油门,他摇下车窗回视昱,脸上除了孤傲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要怎样?”墨星再一次开口嘲笑道,“这就是我要怎样。”

随后,他举起一叠照片,朝着昱晃了晃。

昱的眉头越皱越紧,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喜欢的云灵!

“你个疯子!”昱怒吼一声,冲过去欲要将墨星隔着门子揪下车!

可墨星抢先一步,将照片甩出了车外,一脚油门,车子光速般弹射出去,仅仅不到五秒的时间就已到了百米开外!只留下轮胎摩擦地面扬起的团团尘土将昱孤身包围……

昱恨得咬牙切齿!他气得浑身颤抖,散落在地面上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在不同时刻,不同地点对云灵的偷拍!

“你给我等着!”

昱咆哮道,暴怒使他往日精致柔和的脸瞬间变得扭曲!昱丧失了理智,他最痛恨有人利用他心爱的东西作为威胁他的诱饵!

他打开自己的车子,却被追过来的元凯一把拉住!

“你也疯了吗?!”元凯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你的车能追上他?!”

第32章 速度激情(`皿?)

“别管我!”昱气到眉眼都拧在了一起,他一把甩开了元凯的手。

“你动脑子想一想,他明明是在故意引你上钩!”元凯再一次死死抓住昱,“太危险了你会出事的!”

昱已经听不进旁人的劝,一方面他痛恨别人对他的威胁,另一方面他担忧云灵一个人的安危。

“要么上车把嘴闭上!要么你就滚一边去!”昱暴怒道。

此时的他,怒火在他的胸膛熊熊燃烧,往日温文尔雅的脸庞此刻已扭曲成陌生的面孔!

元凯着实吓了一跳,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昱!于是他也没再敢多说什么,迅速和一旁已经吓傻的娄蜜上了车坐在后排座椅的位置。

昱疯狂地将油门一踩到底,倾尽了他全部心血的爱车,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展现它暴力性能的时刻到了!

然而车速越快,在这样乡间的坑洼道路上对他的车子越是产生更大的磨损!但是眼下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他的目标只有视线里越跑越远的墨星!

昱从未开过这样快的车,他排气管发出的爆炸声音已经充斥了整个容海镇,就连树上栖息的飞鸟都闻声落荒而逃!

昱发了疯地追赶前方墨星的车子,他的眼底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愤怒!这一刻,再也找不到调皮俊秀的关昱,就连车厢内都充斥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火!

其实,昱是害怕的,他害怕那些他在乎的人们,再一次从他生命中被赤裸裸地被夺走。曾经他没有能力去保护他所爱的人,可如今他已长大,他必须要誓死阻止悲剧再一次的发生!

他的车子近乎要被他踩出了火星!

可墨星就像是在故意挑逗他一样居然放慢了速度,不然以昱400匹马力的车子想能追上他800马力的超豪华座驾,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昱的车技是相当优秀的,当他开到与墨星并肩齐平的位置时,墨星摇下窗子竟轻蔑地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一轰油门,扬长而去!

昱的自尊心从未受到过像今天这样的打击,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昱,怎么能这样轻易地服输!

当他终于追着墨星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两辆车竟在这已落下夜幕的天际下展开了一场生死时速!

“你别开那么快啊!”后排座椅的娄蜜吓出哭声,“关昱!”

无论娄蜜传来怎样的哭喊,昱已经都听不到了!他的眼中,只有前方左右来回穿插并道、看起来在刻意挑衅的墨星!

高速公路上其他正常行驶的汽车,看到他们这一疯狂的举动,纷纷鸣笛示意!很多车子都被他们别停在公路中央,但昱也再顾不得这些了。

他一边追随着墨星,一边翻出手机打电话给云灵,单手扶着方向盘的他依然没有减速的架势,这次连元凯都害怕了。

“你要这样开车就……”

“闭嘴!”昱都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元凯就真的乖乖闭了嘴。

电话拨通,另一端响起了云灵悦耳的声音:“关昱?”

“你在哪?”昱强忍心中的焦虑与怒火,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暴躁。

“在你家啊,刚和同学吃完饭回来。”云灵开心地说,全然不知道有个男人此时此刻已经为她近乎疯掉了,“怎么了吗?你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昱嘱咐道,另一只手大幅度地掌握着方向盘,“我一会就回去!”

然后他挂掉了电话,脚下踩油门地力道更大了。

“你是真的疯了?!”元凯忍无可忍,“白天刚开4个小时到这边,现在又要开4个小时回去?!”

“要你管!?”昱想也没想就吼道。

大概这一次他真的要输了,他根本追不上墨星,眼看着自己和墨星的距离越来越远,中间也隔了越来越多的车!即便现在隔了很远的距离,可还是能听到墨星座驾发出来的轰鸣声,仿佛是对昱的嘲笑,狠狠冲击着他的耳膜。

昱忽然很想哭,为什么还会是这样,为什么同20年前一样,面对自己所爱的人受到威胁依旧束手无策……

娄蜜再也承受不住这肾上腺素的飙升,她开始“嗷嗷”尖叫起来,惊恐的眼泪止不住地冲下脸颊。

昱的头在此刻忽然要炸裂!

他一把轮儿掰出主路,狠狠一脚刹车跺在了辅路的位置,一辆辆飞驰的汽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闭不上嘴就滚下去!”昱迅速下车将娄蜜拉出车外,任凭她扭着身子做着无用地挣扎。

娄蜜惊慌失措地哭着,没有拐杖的她脚下失去了重心摔在地上。

“我看你是疯了!”元凯见他心爱的女人被摔了个狗吃屎,瞬间气得跳脚。

昱还依然处在失去理智的阶段,于是元凯伸出拳头趁昱毫无防备的时候朝着他精致的脸庞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

趴在地上的娄蜜倒抽一口冷气……

昱只觉得一阵晕花,视线里出现大片大片的黑雾,还冒出了很多颗小星星,他的嘴唇被突如其来的撞击硌到牙齿流出了鲜血。

昱的眼里泛出猩红的血丝,他被元凯的这一拳打得冷静下来,胸口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堵在了他的喉咙。

昱静静地站在寂静地夜空下,用手抹掉了嘴边殷红的血。

“你的女人只是摔倒了,”他哀怨地说,眼光流离,整个人似乎都要悲伤地融化掉了,“那么我呢……?”

话音落下,昱决绝地最后看了一眼元凯便默默转身上了车,一脚油门飞驰而去,留下了原地不知所措地情侣两个人。

墨星的座驾早已没了踪影,昱却依旧奔驰在回凌溶市的路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墨星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明明清楚弟弟的死绝不是普通的一场车祸,也应该更清楚地知道父亲一定是被什么邪恶的亡灵附了体才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为什么他却偏偏想方设法地阻止昱?

难道墨星的身份才应该被怀疑?!

第34章 操控恶灵(;′⌒`)

不摸则已,一摸则如五雷轰顶般震惊!

昱的身体犹如掉向了一个漩涡深渊,极速掉落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渊壁上附满了嘶吼着的怨灵,它们丑恶惊悚的嘴脸朝着他发出怪异的嘶吼!

昱浑身燥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由他的体内冲破他的体外!这一刻,他很想抽回他放在眼前这个人肩膀上的手,但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死死压在了他的整条手臂上,他吃不上劲,也动弹不得!

他太痛苦了,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他越是努力抽走他已无法控制的手,身体就越是燥热难耐!

昱的表情开始扭曲,可眼前这个与他连在一起的人,脸上却露出了人类罕见的笑容!

“你们在做什么?”遥远的方位外传来云灵焦急地喊声。

昱听不清,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耳边恶灵们的窃窃私语声却震耳欲聋……

“够了。”耳边响起墨星慵懒的声线。

控制昱的超自然力量蓦然消失,他毫无防备地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手臂已变得不是自己的般麻木!

“关昱!”

实际上只有十步开外的云灵不明白眼前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如此痛苦!她正要跑过来扶持他,却被昱喊停脚步。

“怎么样关少爷?”墨星用嘲弄的口音问道,“看到什么了?”

昱喘着粗气瞪住面前颇有一丝满意表情的墨星,愤愤地说道:“你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也不是人。”

墨星嗤笑一声,唇角却没有弧度。

“你到底是什么鬼?”往日那么高傲的昱,却在这个寒气逼人的男人面前败得五体投地。

“关景这个老顽童,到底是怎么教导你的?”墨星调侃道,“我哪里不是人了?你再好好摸摸,有血有肉的。”

墨星边说边抓住昱的手试图往自己身上摸,昱却厌恶地一把抽回了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关公子这张脸,长得真是不赖。”墨星面无表情地又说,“这小眼神,也是勾人。”

昱用鼻子“哼”了一声,既然硬着来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方式。

“你究竟是什么人?”昱问道,这不人不鬼的,真想不再搭理他而一走了之。

“我吗?”

墨星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味道,在一瞬间更加浓郁了!昱闻得有些晕晕乎乎,明明刚才还没有这样浓烈的。

天空已比刚才变得更加透亮,吱吱呀呀地鸟儿也开始乱叫起来。

只见墨星眉头一锁,黑得瘆人的眼里崩射出欲要冷冻天地万物的光芒!他像刚才一样轻轻地勾了勾白如枯骨的手指,然后抬起青筋暴起的右手,用力握成拳头,力道之大都可以听到他骨节发出来的“吱吱”响声!

昱正感受着这身边升起的莫名气场,墨星却忽然朝云灵的方向张开了手掌,一股无形的力量使着蛮力冲了过去!

昱觉得不妙,但也来不及了,一声“不”字堵在了喉咙!

电光火石之间,云灵原本担忧的脸上表情变得木讷,眼睛也失了焦距!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四肢也柔软得没了力道!

与此同时,刚刚上前被昱搭住肩膀的男人,以及他身后的几个人,集体猝然跪倒在地,昏死过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昱一把揪住墨星的衣领,怒喝道。

墨星没有反抗,将淡漠一词发挥到极致。

“你不是问我是什么人么?”他冷静地反问这样一句。

“放开他。”云灵的嘴里发出鬼魂的声音。

昱难以想象地扭头看着她,墨星惬意地凝视近在咫尺的昱的侧脸。

“你个废物,什么也不会!”

“白瞎了这么好的一张人皮!”

“不如加入我们吧!”

“真钻想进去感受一下啊!”

这些不同的空灵声音,居然是出自云灵的那张嘴!语速之快,如果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昱愕然醒悟墨星做了什么!他是同时将几个恶灵全部放进了云灵的体内!恶灵们在通过云灵的身体操控她!

“你个王八蛋!”墨星成功地再一次将昱激怒到失去理智!

他恼怒到根本无心去暴打墨星一顿,只得把一脸无畏的墨星狠狠推到一边,奔向了云灵身边。

昱站在云灵的面前,看着她已变成紫色的脸,心底疼成一片。他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是被特殊的恶灵附体后才会出现的模样。

眼下的云灵,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模样。她的瞳孔朝周围的虹膜扩散,导致整轮原本深褐色的虹膜已变得乌黑,同瞳孔融成一体!她的脸是酱紫色,像长期缺氧而至!

昱心痛地快要流出眼泪,墨星这个混蛋,他将身后那些人体内的灵魂全部封印在了云灵的身体中!难以想象,云灵此刻小小的身体竟然承载了成群的恶灵!!!

她会承受不住的,这对一个不涉足通灵界的普通人来说,甚至是致命的!

昱回头仇视了一眼墨星,他从小到大从未像这样憎恨过一个人!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是就依现在的情况看来,就算把他当场打死,也没有任何用,只得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关少爷不是洗魂师吗?”墨星站得笔直,“让我看看身为‘魂皇之孙’的你,能有多大本事。”

这墨星的态度,分明就是想看昱来一场表演。他是故意挑逗他,故意刁难他、激怒他,墨星可能并没有想真的玩死云灵!

不然,以墨星的实力,真想要眼前的两个人置于死地,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昱远不是墨星的对手,无论墨星到底是一个什么人,亦或是什么鬼。

“来啊,互相伤害吧!”

“弄死我,让我们看看你的本领。”

“快快快,我简直饥渴难耐!”

云灵再次张嘴,发出不同恶灵的说话声。

昱瞪住心爱的她,只要能不让她继而再受到伤害,他愿意为此付出生命。毕竟云灵是无辜的,她不该被牵扯卷进这样的阴谋中……

昱抬起纤纤如笋的指尖,轻抚云灵的脸。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他却没有躲闪。

他知道,这是他魂师家族的血液,对某种特定的恶灵产生的奇特反应。

第35章 体内十恶(`⌒?メ)

“哈哈,你这个没用的孤儿,你的父母就是因为你而死的!”

“废物一个,你爷爷才不会以你为骄傲!”

“把你养大,是那个老家伙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哈哈哈,不如把身体交给我们吧!”

“对对对,我们好想试试这好看的人皮啊!”

这些恶灵透过云灵的嘴,说出了难以入耳的话!昱的心被扎得生痛,他尽量不去听它们尖锐空洞的怪音,不去理会它们说出的每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它们无非就是要激怒他,趁机来削弱他!

昱上前用手掐住云灵的脸,他的指尖在收紧,云灵的双颊已被掐得变形,却唯独还努力保持着那诡异的笑,以及那摩摩挲挲的混沌声音!

“你、们、离、开、她!”昱一字一顿地吼道。

云灵扭捏着身躯表现出极为痛苦的样子,昱却没有要收手的架势!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才能减少那些恶灵对她本体的伤害。

“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渡魂不渡灵……”昱直视云灵中邪的双眼,开始低声碎碎念起经文,“收摄巷陌魍魉鬼,次收镇死将之鬼……”

“啊!!!”云灵猛然发出一声嘶吼,这驱鬼的经文果然起了作用,“闭嘴吧你个渣渣,别做无用功了!”

“没有用的,你个家族败类!”

虽然她体内的亡灵们这样说着,但是昱分明感受得到它们十分痛苦,似乎在做着垂死挣扎!而云灵的身体扭捏幅度也越来越大,可昱的手掌就像生出了魔力,死死掐牢着云灵!

“关昱…”突然,云灵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也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她沙着嗓子哭求道,“放开我吧,你弄痛我了……”

昱见云灵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与思维,便急忙松开手,心痛得快要碎掉了:“丫头……”

他刚刚放手,只见云灵眨眼间又泛起了刚刚邪恶且令人作呕的笑容!显然昱上当了,万万没想到恶灵原来也是会耍手段的!昱生气了,他决绝地努起嘴巴,一把又掐住云灵的双颊!力气之大,他快要将云灵整个人从地上掐起来了!

周围开始起了风,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旋转着将昱和云灵的身体盘旋在中央。昱的头发被吹得凌乱,衣角也被吹掀,这画面看起来竟有几分凄美……

他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将恶灵从云灵的体内驱赶至自己的体内!

“来!我!身!体!”

像上一次他保护云灵一样,这一次,他依旧把恶灵转移到了自己单薄瘦弱的身体里。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至少转移了十个恶灵进来!也就是说,一会儿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洗涤十个恶气满满的亡灵!

昱没有把握能否独自做好这件他之前从未尝试过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他别无选择,他不允许他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不知道是受到风力的影响,还是受到内力或是恶灵的影响,昱的身体居然腾空而起,幽幽摇摇在旋风中架空着!但是他的注意力依然全部集中在云灵身上,他的手也依旧掐着云灵的脸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昱没有顾得上周围所变化的一切,他还是全神贯注地碎碎念着经文!

狂风盘旋呼啸声,昱越念越急促地经文声,还有云灵挣扎地嘶喊声!全部交杂在一起,形成一场盛大的驱魔仪式!场面之壮观出奇,而墨星却静静在一旁欣赏这一切……

昱的身体越来越烫,这带着咒术的恶灵被强制禁锢进自己的身体,却是和普通的附体完全不一样!他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在血管中滚动沸腾,他的肉血筋骨也都在撑着力气努力将那么多的恶灵捆绑在自己体内!他太痛苦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快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近乎被强大的旋风倒挂在空中,可是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云灵的脸。渐渐的,昱的经文起了越来越明显的效果!眼看着云灵的脸褪去了那缺氧的酱紫色,慢慢恢复到原有的肤色。她与瞳孔融为一体的漆黑虹膜也淡去了颜色,变回往日的褐色。

只是云灵的表情,由刚刚邪恶狰狞,转变成迷茫,涣散。她被昱掐得仰着脑袋,四肢瘫软,不再像刚才那般僵直机械。

“昱……”她无力地从牙缝里呼唤着,不明白这一切发生了什么。

昱卡在她双颊的手指松懈下来,他成功了……

只是……

欣慰的表情还在他苍白的脸上没浮现多一秒,他就从空中狠狠摔了下来!云灵没了他的助力,也顺势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昱正经历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整个人都如同要被撕碎般破裂了!他跪倒在云灵的身边,努力牵起嘴角,眼底尽是圈揽天下三千的疼惜……

“灵……”他忍痛轻声呼唤,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紧接着,体内的恶灵似乎也在做着挣扎,要突破禁锢它们的肉身!昱的胸膛痛得快要炸裂了……

他白皙的脸已变得苍白,皮肤下埋藏的血管忽然间就隔着皮肉凸起出来!这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只魔鬼,因为他脸上的血管不仅全部凸到肌肤外之,还转换成一条条血管的黑紫色!

这惊悚的外貌,已没有任何词可形容……

昱呻吟的声音已成了咆哮,他的躯体在和恶灵们对扛着!

“收洗六畜之魂,再涤人身之魄……”

他依旧嘶吼着经文,景爷认真教导他的样子浮现成昱的幻觉,昱看得到,仿佛景爷就在他的眼前……

恶灵们终于抵不过昱这强大的洗魂咒,在他的体内被搅乱,然后……

昱突然如同电影镜头放慢速度的特效一般,僵直伸展双臂在身体两侧,他得头被无名的力量抬起面朝上空,他的眼也开始通红要滴出鲜血来……

像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穿破了昱的胸膛,他笔直地跪在地上,甚至快要向后方撅倒过去!

“滚!去!转!世!”

他积攒了浑身最后的力量怒喊这一声!

第36章 险些要命(●─●)

昱的眼睛刹那间流出了殷红色的血,像眼泪一样从眼眶中滚滚而下,落在他血管青筋凸起的脸上。

他的牙齿也被口腔里涌出的鲜血染红,顺着他弧度优美的下巴滴落而下……

周围围绕着他的风随着他的施力而更加猛烈、仓急!他流出来的血珠被风刮得淌满整张脸,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承受不住死去了!

但是突然!昱的胸口升起一种五脏六腑被一只手生生从食管里扯出来的感觉,他忍不住顶住风力,张开嘴,乌黑浑浊的墨水竟从他的嘴里疯狂喷涌出来!他就如同一座开了闸的大坝,峡水汹涌湍急地自坝口处相争而出……

这样的画面保持了一段时间,终于,他吐干了身体里所有的污秽,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没了依靠,瘫趴在地上。

转着圈的风忽然静止了,风声也竟随之消失了,就连昱脸上的血管都恢复了正常。

日出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饱受折磨而变得沧桑的面庞上,温柔而沉重。此刻的他是脆弱的,似乎就要融化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幻化成泡沫消失掉……

昱成功了。

第一次他全靠自己,同时洗涤了十个恶灵,十个……

不远处响起“啪啪”地鼓掌声,昱硬撑着睁开双眼,看到墨星由远而近地缓缓走来,停在了他吐出来的污水边缘。

“好精彩,关公子。”墨星油腔滑调地说。

昱没有力气搭理他。

他走到昱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趴在地上的昱。

“没想到少爷你的功力这样深,”墨星继续调侃道,“恐怕当年关景都不敢这样做。”

“你闭嘴吧,”昱说着,努力爬了起来,“魂皇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他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白色的上衣已血迹斑斑。然后他再次跪在了云灵身边,将晕厥的她心疼地搂在怀里。

昱的心中有一万句“对不起”想要说给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本不该受到来自地狱的伤害。

“感情会毁了你。”墨星看着他,幽幽地说了一句。

“管好你自己。”昱仰头瞪了他一眼。

接着他轻轻地将云灵放平在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经过了生死的洗礼,他的脸依然绝美,旭日之下整个人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好看得像刚刚修炼出关的仙人。

“你就是星广镇的大鬼。”昱瞪住他。

“我不是。”墨星淡淡回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控灵人。”

昱扬起眉毛,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字。

见昱没说话,墨星又补充道:“刚刚这件事,只是给你一个忠告而已。很多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比你厉害的,大有人在,劝你收手,还能保得住你的小命。你这么好看的皮囊,想占有的大鬼小鬼,都太多了,凭你的实力,恐怕……”

墨星没再说下去,转身欲要离开。

昱真想拽着他的小辫子,照着他的后脑勺踢上一脚!

墨星走了,留下刚才集体晕倒的那一群人。昱以为他们死了,毕竟刚才给他们洗过灵魂,按说已经去转世了。但是他错了,就在他正发愁这十具尸体要不要报警的时候,他们居然逐一地醒来,一脸懵然地原地坐起来。

“这是哪?”那个曾带昱看深渊恶灵的男人,摸着头恍恍惚惚地问道。

昱皱了皱眉头。

“我的天,”这男人惊恐地睁大眼睛指着昱,“小子,你在流血啊!”

昱恍然大悟,他顿时就明白了墨星所说的“控灵人”是什么。他将恶灵按照自己的意愿,塞进了活人的身体来对它们进行操控。

所以……

即便这些活人做了什么哪怕违法的事情,等墨星将恶灵一旦抽走,他们也完全不会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也就是说,这些无辜的人,做了傀儡,做了恶人的替代品!

昱握紧拳头,如果没有猜错,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墨星可以买得起那辆天价的座驾,为什么他什么也不怕付出代价……

可是,荀老太口中的大鬼,似乎与墨星有什么相同之处,难道墨星在说谎?

或者,墨星体内的灵魂也是被什么人植入进去的?

昱干咳两下,嘴中又溢出了血丝。

“关昱……”旁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丫头!”昱扭头看到云灵也清醒了过来,正向他伸着手。

太阳已完完全全升到了天边,温度在日照下开始飙升,根本不见刚才遮天蔽日席卷而来的大风。看起来今天是个好天气,昱的心情也有了转变。

无论怎么样,他成功了,在没有景爷、没有哑姑、没有涛叔的情况下,他完成了一场庞大的洗魂仪式!

只是过程过分痛苦,他差的依旧太多了。

“昱……”云灵吃力地坐起身,倚靠在昱的肩头,“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幸福的血液呢!”昱勉强俏皮道,一滴未干的血迹在他的指尖闪着幽红的光,“你看,连我的血都是爱你的形状呢!”

“你开玩笑都不分场合的吗?”云灵有气无力地拍掉了他的手,“我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昱没想到云灵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傻丫头,说什么呢。”阳光投射在两个人的脸上,昱的皮肤晶莹剔透,“和你无关。”

刚刚墨星带来的那群人,稀稀拉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明显对刚才发生的事浑然不知。他们掸掸屁股和身上的土,再摸摸脑袋,一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然后都一一离开了。

只剩下昱和云灵两个人。

“我们也走吧。”云灵说。

“你为什么那么听司芒的话?”昱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司芒那个蠢蛋惹的祸,就来气!

云灵没说话,昱抽身出来,不再让她枕靠自己。

“大半夜,如果是我喊你出来,你都不会出来的吧?”昱撅起嘴,审问她。

“我没想到他被别人利用了,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云灵垂下眼睑,“对不起,我的错……”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昱,看到她低头承认错误的样子,又不忍再责怪她。

“原谅你了,以后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第37章 又出事了|°з°|

“爷爷,我独自洗魂了!”

“天色不早了。”

“爷爷,我一次洗了十个灵魂!”

“洗洗该睡了。”

“爷爷,我洗魂的时候竟然飞到了天上!”

“你吃过晚饭了吗?”

“爷爷,我为什么吐出了好多黑色的墨水?”

“我准备洗脚了。”

“爷爷,我……”

“臭小子,逗你爷爷好玩吗?!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还洗魂,洗袜子去吧你!”

……

一周后。

昱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起来,疼痛感和疲乏感都已褪去了,云灵也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模样。这几天之内,墨星没有再出现,昱的生活回到了从前安宁的样子。

可是昱的计划却不曾停止,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还要继续做他决定要做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样的阻碍。杀死他父母的人也好,鬼也罢,都不该逍遥法外,都应该付出一场迟来的代价。

明天他要启程重返星广镇,他要去父母当年出事的地点再看一看,兴许能透过鬼眼看到些什么线索。不过景爷说过,哑姑那么厉害的鬼眼师,当年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次,昱决定将云灵带在身边,只有这样,他才最安心。

“你真的要带我一起去?”云灵小心翼翼地问。

“不然呢?”昱挑了挑眉毛,反问道,“你要趁我不在,又去偷偷约会你那该死的前男友怎么办?”

“这周学校还有课的。”云灵翻了个白眼。

“那就更不能让你去学校了,去了就会见到那个混蛋……”

“关昱……”云灵打断他,略显不快。

“臭丫头,我骂他你就不高兴!”昱见她这个样子,一脸委屈,“你根本不知道就因为他,我付出了多少、我经历了什么,为了救你,我差点被鬼玩死好不好!”

云灵当时被附体了,她当然不知道这些,所以她不懂得昱对司芒那个愚蠢的做法有多憎恨!

“对了,你之前有没有见过那天后来过来的男人?”昱转移话题。

“皮肤白的不正常那个?”云灵回忆一番,然后摇摇头,“没有。”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的眼里只有我!”

昱扬起得意的笑脸,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云灵的脑袋。很多事情,他选择对云灵隐瞒,毕竟知道的太多,对她终归是不好的。

几秒种后,昱的手机吵吵杂杂响了起来,是元凯打来的。

昱虽然一直对那天的事情都有些抱歉的,觉得把情侣两个人就随随便便扔在了高速公路上确实不妥,但是也一直没顾得上联系他们。

他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

“死鬼,活得还不错?”元凯的声音立刻在电话那头响起,他冷嘲热讽着。

“托你吉言。”昱淡淡地回应。

“所以抛弃了我们俩,你追上墨星了吗?”

昱鼻子“哼”了一声:“被你打瞎了,没追上。”

“活该!”元凯越说越气,“托你的福,我们两个只能在容海镇住了一晚,第二天晚上才坐大巴回来!”

“来找我报销住宿费呗。”

“滚!这点钱老子还是有的!”元凯没好气儿地说,“跟你说点正经事,那个荀老太太,第二天就出事了。”

“什么?!”昱的心脏漏掉一拍,一旁的云灵传来不解的目光。

“第二天下午我和蜜本想再去她家帮你问问话的,结果到了院门口就看到很多邻居聚在一起聊天。听说是在她早上遛弯刚出门的时候晕倒了,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元凯说。

昱觉得这个不是巧合,就像是星广镇那个财迷老太太,也是在向昱透露一些信息以后很快就出了事。

“真的只是晕倒了吗?”昱担心地问,他不希望荀老太有什么意外,他只希望这一切真的都是赶巧了而已。

“是的,”元凯肯定地说,“不过听说已经抢救过来了,只是那会儿还没有清醒,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明天我去接你,陪我回星广镇。”昱绷起妖艳的脸说。

“哦对了,说到那个镇子,我还想问你呢!”元凯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星广镇是独立的镇子?”

“什么意思?”

“那个镇子,不在任何省、区的管辖范围内,它是独立存在的。”元凯声音变得阴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元凯所说的,昱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一方面,但是被他一反问,确实也觉得奇怪。

第二天,昱带着云灵,接上了元凯情侣两个人。

一上车,元凯就劈头盖脸地怨骂了昱一顿。娄蜜虽然对于那件事没抱怨什么,但是却对云灵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对云灵似乎过分关注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她姑姑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装修,什么时候可以入住。还滔滔不绝地告诉云灵,妆容可以化得再浓重一些,最好像她这样,才能突显女人的魅力。

昱的太阳穴再次如针扎般地疼起来,好像每次见到娄蜜时已成了条件反射。并不是说娄蜜本身有多让人讨厌,昱确实承认她在很多方面都帮助了他。只是她的衣着、妆容打扮,以及那咋咋呼呼的性格,难免让昱产生反感。

可是又很奇怪,昱偏偏喜欢逗她,不知道是满足看她自以为是的模样,还是满足看到元凯抓狂的样子。

像第一次去星广镇一样,他们在容海镇停留了一晚。

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大家都很疲惫,早早休息了。

昱的好奇心驱使他一个人来到了荀老太院子门前,或许他可以像在财迷老太太家门口一样,看到发生了什么。

漆黑的夜,能够听到远处海水翻涌的声音。抬起头也看可以看到星星在天空一闪一闪的,像被人抛洒在整片天,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荀老太的院门紧锁着,没有光透出来,院子周围的杂草里传来蛐蛐的鸣叫声提醒着昱周围还是有人家的。

他走上前,将手缓缓抚在荀老太的院门上面,门板粗糙扎手,大概已失修很久了。

他努力冥想,试图想看到些什么。

但是周围死一般地寂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38章 老头老太~.~|||

昱抱着侥幸心理又反复试了很多次,依旧出奇的平静。他甚至把荀老太院门前的土地墙壁摸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任何场景,他的手都已变得脏兮兮了。

不过这或许倒是件好事,没准真的只是巧合呢?

昱转身正要离开,忽然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你找谁啊,小伙子?”

昱扭头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

“我看你在这半天了,摸摸索索的在干吗啊?”

人影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昱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是一位年长的老爷爷,他驼着背,似乎腿脚不是很利落,步履蹒跚地朝昱走来。

“我是来找荀奶奶的……”昱瞎编了个理由。

“你找她干嘛啊?”老爷爷弯弯着腰抬着头认真地审视着昱,这双眼睛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昱的灵魂深处,“你是否的朋友吗?”

“是的呢,爷爷。”昱依稀记得这个名字是荀老太那残疾孙女的名字,“我是来看望荀奶奶的,可是看起来她似乎在不家呢。”

“我看你好眼熟啊……”老爷爷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昱的脸,“你不是容海镇的吧?”

“嗯。”

昱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点头,心里纳闷难道自己的这张脸很大众吗?长这么大可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眼熟呢!

“你是否的朋友,那你没听她说她奶奶的事吗?”老爷爷颤颤巍巍地问昱。

“没有啊,我也是临时顺路过来看一眼的。”昱随口就说,“怎么了吗?难道荀奶奶不在家吗?”

“她住院一周了都。”老爷爷说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丝丝难过。

“哦?”昱表示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假装震惊地问,“怎么回事?”

“听说是大脑出血了。”老爷爷再次叹气,“我腿脚实在不好,身边也没个人,没法去医院看看她。哎,这老太婆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月光洒在这老头儿的脸上,折射出忧伤的光。

昱想了想,安慰道:“您放心吧,荀奶奶是个好人,肯定会没事的,我会去替您看她的。”

“哎,那就好!”老爷爷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一些阳光,“你也好好照顾一下否,那个孩子性格孤僻,我担心她想不开……”

“好的,您放心。”昱微微一笑,很是暖心,刚要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事,“荀否回来了,是吗?”

“是的啊!你们没联系吗?”

“哦没有的,我顺路来的。”昱顿了一下。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荀老太并没有去世,应该还在医院住院。况且昱刚刚又在她家门前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那么或许荀老太真的就只是脑出血晕倒了!

这样一想,昱便踏实很多,他确实不想任何人再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了。可是转念一想,也或许是是什么办事谨慎的大鬼,做事根本就不留马脚呢?!

昱甩甩头,不想再想了。

第二天,四个人又一齐早早出发,娄蜜竟扬言说这样的旅行很刺激。元凯回头就白了她一眼,这明明是一条踏着昱的双亲之死的路,却被旁人说得如此欢乐!果然只有故事里的人,才会体会故事中的心酸。

很快,他们在中午时分就到达了星广镇,还是在上一次那个镇中心的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

草草吃过饭,娄蜜说腿疼就在酒店休息了,非要拉着云灵一起陪她,云灵只得答应。

昱只记得财迷老太告诉过她,他的父母死在了西南角曾经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不过已经拆掉了。昱不知道她具体指的是哪里,这又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眼下,他觉得先带着元凯再去老太家看一看,人已经死了,那么她的房子也封掉了吗?

出乎意料,当两个人来到老太太家的时候,才发现她曾经破旧的深红色铁门已经不见,并且焕然一新了。两侧的石墙也都新刷了油漆,昱和元凯两个人互相望了望,耸耸肩。

看来是新搬来住户了?

昱敲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女人,但是从外貌看来应该是本地人。

“您好,请问……”

“不认识!”

这女人脸色一变,厉声道,转身使劲关上了门,任昱再怎么坚持敲门,里面都没了声息。

昱明显吃了个闭门羹,话都还没有问完,就被狠狠拒绝在了门外。这样看来,也没有再多停留的意义了。

昱有些迷茫,他抽了一颗烟,却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元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在网络上搜了又搜,居然网上都几乎没有记载过什么星广镇的记录,这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之前不管搜什么,都可以在网上搜到想知道的。”元凯挠挠头,透明的镜片反着光,“唯独这个镇子,除了在地图上有标记以外,居然都没有人提及过,更没有记载说明,还真是怪。”

昱想到,之前财迷老太说过,当年荀镇长出事以后,这镇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挨家挨户都出了人命。或许是因为这件事,这个迷一样的镇子就被隐藏起来了呢?

昱吐出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踩灭在脚下。

“走吧,”昱说,“只能换个方式了。”

“还能有什么方式?”元凯推了推眼镜。

“去当地的公安局吧!”至少公安局还有个喜欢抽凉烟的警察叔叔,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记得昱。

两个人正说着话,隔壁邻居的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露出了个老头的脑袋,好奇地看向昱和元凯这边。

“有事吗?”他扯着嗓子问道,“在屋里就听见你们使劲敲人家门,有什么事吗?”

这乡下岁数大的人果然就是各种八卦心极强,周围有点什么动静都得出来看一看。

“请问您知道西南角曾经那个废弃的工厂,地址吗?”元凯灵机一动,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昱还怀疑元凯说的这范围太广了,人家怎么会知道他指的哪个工厂!结果却被一语道破!

“知道啊,就在禾道路旁边啊,离这也就八公里左右吧!”

昱差点激动地热泪盈眶,淳朴的农民伯伯果然最可爱!

第39章 一片荒芜(ノдヽ)

当昱和元凯来到禾道路时,时间已过去半小时了,道路坑坑洼洼,这条路确实也很难找,这条路上那曾经废弃的工厂,更是难找。

不过还好,眼下他们已停好车,站在这片废弃的土地上了。

昱的心忽然变得阴霾,脚下的步伐更是沉重万千,这是他这一生第二次踏上这块土地,这片土地带给他的,是人生里不该有的永无止境的黑暗。

上一次,他亲眼目睹失去至亲的过程,而这一次,他终于长大,来替逝去的他们寻仇了。

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工厂了,是一片荒芜的空场。这块地全都是土路,被不高的铁围栏围了起来,面积很大,但是昱实在找不出为何还要加锁被锁住。它根本没有可以让人盗窃的东西不说,这矮矮的铁栅栏门也阻拦不住任何真正想进去的人。

因为两个人上前一跨,便翻越了过去。

站在这里,除了杂草和一些零星的废墟之外,一无所有。阳光从头顶倾泻下来,连棵遮阴的树都不存在。即便有草,也都是完全发黄的枯草,看起来没有任何人来管理这里。

昱双手插兜往前走了走,心里的滋味真是很不舒服。二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改变了他的人生啊!

昱的眼眶微红,他赶紧抽了一颗烟,掩饰着这一切。

“有什么感觉吗?”元凯假装没有察觉到昱忧伤的表情。

“还没有。”昱怏怏地说。

此时此刻,是昱想了很多年的场景,他终于实现了。他曾幻想过千万种重回这个地方,但是当他真真切切双脚站在这里时,他却茫然若失了。

他其实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能不能看到些什么画面,但是他又好纠结。具体他顾虑着什么,又真是难以说清……

“你不是可以看到东西吗?”元凯说,“你看看不就行了。”

昱实在怀疑元凯这样说,是带着一些质疑的。于是他斜眼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要怎么跟他解释,哑姑作为通灵界最厉害的鬼眼师,都无济于事呢?

昱的影子被阳光投在黄土上,修长单薄。

他缓缓蹲在了地上,捏起一小把黄土放在手掌中,又用力在手中握紧。他闭上眼睛,努力冥想。

阵阵风吹来,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关昱,你流血了……”

被元凯这样一说,昱确实觉得人中处有些凉凉的感觉,他睁开眼睛抬起手轻轻一抹,触目惊心地鼻血沾在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他心里忽感一股酸楚与薄凉,他的眼眶竟涌出了两行晶莹的眼泪,滚落在他倾国倾城的脸上!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先擦净鼻血,还是要先擦干眼泪!可是,他原本不是很想哭的啊!心里的难过感觉是突然袭来的,毫无防备!

“关昱,你……”第一次见到昱哭的元凯不淡定了,毕竟他从没安慰过哭泣的男人。

昱用拇指按住了鼻翼企图止血,他有点尴尬地笑了起来,抬头迷惘地望着元凯。这带着泪的笑容,像被雨淋过的玫瑰,摇摇欲坠。

“只是突然觉得……”昱慢慢地开口,“好难过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哭,他更不知道为何心里会突然翻涌着酸楚,居然没有一点预兆地痛出了眼泪!

“你看到什么了吗?”元凯关切地问道,他以为是昱看到了曾经出事的过程。

昱轻轻摇摇头,元凯的表情浮现出困惑。

“喂!”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两个人顺着呼声看过去,远处的栅栏外站着一个伯伯。昱无奈地看了元凯一眼,起身抹了抹鼻子,向那个人走去。

可能是他的肌肤比较白的原因,这男人看到他鼻子的血竟吓了一跳!

“你们在打架?!”他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当地人,戴着一顶草帽,“这里不让进的,你们赶紧出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几张褶皱的手纸递给昱。昱感谢地接过手纸将鼻子和手背的血迹尽量擦干净。

“谢谢伯伯,我们没有在打架。”昱使劲用纸搓着手背上的鼻血,“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也不是,”这伯伯摆摆手,“早就一片荒芜了。”

“那为什么不让进?”昱问。

“我也不知道,上边儿的领导传达的。这破地虽然不是很大,但浪费了也挺可惜的。之前还种过庄稼,可是奇了怪了不管种什么,都养不活!只能这么废着了。”

“我看上这片地了。”昱莞尔一笑,阳光下如同发着光的天使,“我想要买下它做点小生意,请问我是不是要找您上边儿的哪位领导谈一下呢?”

昱用余光看到元凯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哦这个啊……那还真得找上级商量了……”伯伯挠了挠他黝黑的后脖梗子,“不过,这地至少荒了十多年了,你买它做生意恐怕会赔个底儿朝天……”

“哦?”昱的眼睛奇异一闪,“为什么这样说?这片地出过什么事吗?”

伯伯撇了下嘴,然后点了点头。

他左右瞧了瞧,确定周围只有他们三个人,他降低声音凑上前偷偷地说了一句:“二十年前出过人命哟!”

昱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当从别人口中被说出来,心里还是被猛戳了一番。

“是怎么回事啊?”元凯替昱问了出来。

“哎!”伯伯长叹一声,往事在他浑浊苍老的眼里飞逝而过,“以前啊这镇子,就跟中邪了一样,别说这里出过两条人命了,那曾经简直家家都死人啊!”

这倒是和死去的财迷老太说得一样,看来她没有骗昱,所以这也才是她死掉的原因吧!想到这,昱突然一惊,如果再多问下去,这伯伯不会也要出事吧?!

昱正要找借口离开,伯伯他自己却开口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都怪很早那个混蛋镇长,放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这老混账,毁了几乎所有镇子里的家庭,活该他死得那么惨!活该!”

伯伯突然咬牙切齿,双眼似乎噙了泪水。

“如果不是他,我前妻也不会抱着我姑娘烧炭自杀……”

他说的,无疑就是荀镇长了。

昱越听越迷糊。

放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40章 两个病号(???_??)

“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昱实在没忍住,又追问了一句。

“这个……”伯伯磕磕巴巴地说,“还真不知道了……”

话音还没落,昱只觉得一团阴影向他这边砸过来!

“元凯!”

只见原本站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讲话的元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直直地倒了下来!幸亏昱眼疾手快,才趁他载在地上之前一把耗住了他!

“元凯!元凯!”昱将他放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呼唤他。

可是元凯已经紧闭着双眼昏倒过去,对外界的呼唤浑然不知。他的眼镜从鼻梁上脱落下来,险些摔碎。

昱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确定他还有呼吸,心跳也正常!

“掐人中!快掐人中试试!”伯伯也哈着腰一脸揪心,“哎,这孩子怎么了啊?!该不会是阴气太重承受不了吧?!”

掐人中这种民间的老把戏昱根本没听进去,他背起元凯跟伯伯草草道了别就奔向了自己的车子,带着元凯飞驰到医院。

幸亏之前他去镇子里的医院接过娄蜜,这次才能及时准确地将元凯送进了急诊室!

他在心里祈求,一定不要出什么事,他已承受不了任何在乎的人被无辜伤害的打击了!

当昱傻傻地站在急诊室外,看着元凯身上被接上监测仪,医生快步将他推进抢救室时,他忽然很想哭,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总是连累到身边最重要的人……

昱魂不守舍地坐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默默祈祷着。不过倒是没用多久,医生就出来了。

“病人发了那么高的烧,你们都不知道吗?”医生质问昱,“没什么事,多注意就好了。”

昱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想了很多种坏透了的结果,就是没有想到他单单只是发个烧。

一小时后。

元凯躺在观察室里已清醒过来,他半卧在病床上输着液,四周挂着白色的帘子被围起来,与其他床的病人隔开。

昱坐在他的床边守着他,这里到处弥漫着刺激神经的消毒水味儿,他的头都有些隐隐的疼起来了。

昱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脸鄙夷地瞅着元凯说:“发烧就直说,逞什么强?”

“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发烧啊!”元凯狼吞虎咽地吃着昱刚刚为他买来的鸡腿儿,“我要知道的话,我肯定就在酒店休息了!”

昱对他嗤之以鼻了一下。

“是不是担心我啦?”元凯转转眼珠,坏笑道,“来兄弟,吃个鸡腿儿压压惊!”

他将手里吃到一半的鸡腿儿“嗖”地一下举到昱的眼前,要不是昱反应快躲闪开来,就直接撞上他的脸了。

“你自己留着吃吧。”昱白了他一眼,打掉元凯举着半个鸡腿儿的手,“我去冒个烟儿。”

他起身离开了元凯的病床,掀开帘子走出了急诊的大门。

昱在渐渐发暗的天色下抽了一颗烟,成群的鸟儿在医院的屋顶盘旋与栖息,看起来居然一点儿都不和谐,这个镇子果然给昱的感觉开始越来越诡异了。

医生刚才与昱沟通过,建议元凯在观察室里输液留观一宿,毕竟他没有预兆的晕倒过了。不过元凯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除了脸上有些被烧得微微发红之外,别的也倒没什么。

可昱想了想,还是听医生的话比较安全,他也说服了元凯。娄蜜通过电话知道这件事以后,哭着喊着要过来陪元凯,昱实在懒得去接她再送她了,也就没让娄蜜和云灵过来,只是嘱咐两个姑娘晚上睡觉锁好门,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元凯吃过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了活力,他的话逐渐变少,直至再后来一句话不说。在医生的命令下,他测量了体温,竟然已经飙至三十九度!该输的药液已经输完,元凯精疲力尽开始闷头大睡。

可能是医院消毒水的原因,昱的头越来越沉。他在元凯床边一旁的木椅上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三个小时,头连带身体都愈发疲乏沉重。

然后,他开始莫名的发冷,眼眶都开始胀痛。

昱试了试元凯放在床头柜的温度计,不出所料,昱竟然也发了烧!而且体温和元凯睡着前最后一次量的温度不相上下!

这就很奇怪了,是两个人同时感染了什么传染病吗?

昱的身体已然扛不住了,他看元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就自己挂了急诊。看过医生后发现和元凯的情况果然一样,各项血常规都在正常范围值之内!

昱拒绝了医生给出的输液治疗建议,只开了一些口服的退烧药。

他服过药,浑浑噩噩地半醒半睡度过了整个夜晚,在清晨时经过医生允许和元凯出了院。

因为元凯输了很多药液,所以体温降低了很多,他开着昱的车带着越来越不舒服的昱回到了酒店。

两个姑娘看到这样的情况都十分担心,幸亏她们两个人倒是好好的没有生病!

昱吃过的药是有催眠作用的,他回到酒店的房间里倒头就睡,已经顾不上太多了。

第二天,元凯的体温又恢复到三十九度,他和昱两个人一起躺在酒店里昏睡。吃过的药,输过的液,现在似乎都对两个人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两个姑娘看着他们确实是干着急,可惜两个人谁也不会开车,喊他们起来去医院,两个人又都没力气起床。

娄蜜急得直掉眼泪,她提议要不干脆叫个急救车将二人送至医院,却遭到昱的拒绝。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医生看不了的病。

云灵倒是十分镇定,一直在用物理办法试图为两个高烧的男人降温。

打扫房间的大妈在了解他们的情况以后,居然幽幽地说了一句:“我看这像中邪了,不如去叫叫魂试试吧!”

昱躺在床上,差点没被这大妈的一句话呛出血,心里想着“堂堂魂皇之孙,居然被建议去叫魂”。

“叫魂”这种迷信,真没想到在21世纪这种偏僻的小镇子里,还在流传着!

可昱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不,娄蜜就咋咋呼呼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口答应下来!

昱无力反抗,如果被景爷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算犯了家族的禁忌,被关入什么六土关山之类的。

第41章 鬼婆叫魂┗(?ヘ?)┛

打扫房间的大妈对娄蜜和云灵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告诉酒店的任何工作人员,是她请人来房间里举行叫魂仪式的。毕竟‘叫魂’这事儿还是属于民间的鬼把戏,是不吉利的事情,况且又是大妈实属热心,生怕自己的好心而痛失掉自己的工作。

“这镇子,以前不是出过事吗!”大妈手里拎着垃圾袋,一屁股坐在元凯的床尾,整张床一下子陷下去很多,“所以‘叫魂’这种事儿啊,老一辈儿的人基本上多少都是会一些的!”

娄蜜瞪大眼睛,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找人来进行仪式。

“你们怎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呢?”昱哼着嗓子说道,一副虚弱的样子楚楚可怜,“你们居然要对我‘叫魂’……”

云灵顾虑地比较多一些,但是又不好意思阻拦娄蜜。她抿抿嘴巴没有说话,圆圆的娃娃脸尽显严肃。

“我可跟你说啊,小伙子!”保洁大妈看到昱的不懈,语气变得咄咄逼人,“你别瞧不起这叫魂,你不懂以前我们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儿!在我们这儿,负责叫魂的人称之为‘鬼婆’,那些鬼婆啊,真的救了我们很多人咧!”

昱实在听不下去了,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表示不想再继续听她瞎掰扯了。这‘叫魂’,先不说它是不是民间迷信,最起码它不是针对小孩子受惊吓的一种仪式吗?这昱和元凯都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又根本没被吓到,谈什么叫魂!难道不是无稽之谈吗?

大妈看到昱的失礼,便朝着他的后背狠狠翻了个白眼。

“阿姨,所以您认识比较厉害的鬼婆对吧?”娄蜜心急地拉起大妈的手摇晃着,“您快点喊她过来,先帮我男朋友叫叫魂!我怕他真的会有什么并发症之类的……”

“可以可以!”大妈眉笑眼开,转眼又突然变得犹豫,“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认识的这个鬼婆可不是一般的鬼婆,她可靠叫魂为生,一般的价位……”

“我懂我懂!您先把她请来,价格我们当面都好商量的!”娄蜜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难言之隐,一听无非就是给钱这种事,便放宽了心。

昱越听越恼火,这个患了严重“公主病”的姑娘遇事就惊慌,也不好好动动脑子,身边守着一个真正的魂师,却非要信别人的谬论!这明显就是骗财的事情嘛!

昱气得用棉被捂上了脑袋,云灵顿时为难地直咬牙。

她轻轻走到昱的床边,将他的棉被掀开一条缝,在他的耳边轻呵道:“没事的,等下鬼婆来了,我会跟她说,你不要参与就好了。”

昱的身上立感一阵酥麻,原本不舒服的身子触碰到云灵的温柔之后竟感觉找回了些活力,是荷尔蒙的作用吗?

昱探出脑袋,朝云灵俏皮地眨眨眼,回复道:“好~”

持续的高烧使他的脸变得粉白粉白的,看起来像玫瑰馅的糯米糍,忍不住让人看了想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甜甜的。

一小时后,用保洁大妈的话来说就是她百般周折请来的鬼婆,拎着一张黑布裹起来的包袱如约而来,年龄似乎也不小了。

她独自走进屋里,昱从床上半卧起来,靠在床头的位置,带着感兴趣地心理准备看一场好戏。

这鬼婆的打扮,真是让人敬而远之。她身上穿得黑色袍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昱不得不皱了皱鼻子。

鬼婆的皮肤黝黑发灰,不知道是阴气太重,还是身体排毒机能太差导致的。她的眉毛最特别,像两条细细的长线虫一样几乎倒挂在眼睛上方,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凶煞。额头上方还围系着一条黑色的发箍,她将所有黑白交杂的头发都盘成一个发卷儿顶在后脑勺,上面还插满了各种摇摇欲坠的发簪。

娄蜜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昱才发现这鬼婆居然是个白内障!她的一双黑眼珠上蒙了一层白膜,看起来好不吓人!

不过,昱依旧略带鄙夷地瞅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禁感叹在这样一个科技发达的年代,为何还是会有这样偏僻落后的镇子会信任‘叫魂’这样的民间迷信。

元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时极力赞成的“无神论”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放松地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娄蜜在他的床边焦虑地等候着。

鬼婆进来以后,用她那双阴气满满的三角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昱怀疑她能不能真的看见东西。然后,鬼婆也没说话,将包袱在桌上打开,摸索着从里面拿出一顶香炉、一只外观类似于三清铃的铃铛。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昱突然很想发笑。他忍不住低下头赶紧摸了摸鼻子来掩饰着,云灵坐在他的床边尴尬地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鬼婆察觉到了,她一边哈着腰码放着手里的物品,一边顺着声音抬起白蒙蒙地眼睛瞥了一眼昱。这眼神,昱的心猛然“咯噔”一下。

因为她好像,又能看见东西的。

鬼婆让娄蜜拉上窗帘,屋子里暗了下来。她动作娴熟地点燃了三柱香,插在香炉上,随后拿起铃铛,二话没说便开始了叫魂仪式。

她站在元凯的床边,施展四肢,大幅度摇起铃铛,用一种听起来毛骨悚然的嗓音念叨起来:“悠悠天地间,大鬼小鬼都散开,众神避让丢魂人,元凯之魂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元啊凯啊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

最后一声,鬼婆近乎尖叫!铃铛被她摇晃到最响亮的声音,紧接着一旁的三炷香瞬间熄灭了!

娄蜜吓得跑过来死死抓住云灵的手,云灵回以安抚,昱揶揄地瞅了她一眼。

“好了。”鬼婆淡淡地转过身说了一句。

从她一进屋算起的话,全过程也不过就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娄蜜目瞪口呆,赶忙又蹿回元凯的身边,关切地问道:“凯,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第42章 不治而愈( ?(∞)? )

元凯摇摇头。

“晚上就会好了。”鬼婆整理着自己的物品,随口答了一句,声音还是阴阳顿挫。

娄蜜听到这样的答复,满心欢喜地付了鬼婆一大笔钱,鬼婆也没推辞,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她每做出一个动作,身上都释放出更浓烈的难闻气味。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昱的方向呆住不动。

一双白蒙蒙地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昱的方位,昱表情凝结,回视着她。鬼婆摸索着,径直走到了昱的跟前。她猛地向前一探身子,昱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并没有躲闪开。

鬼婆白内障的双眼近在咫尺,仿佛一眼望穿眼前人。

她使劲吸鼻子,开始一个劲儿地闻着昱。昱有点想抽身躲开,但相比之下他更想看看鬼婆还要耍出什么把戏。

“你不是一般人。”闻了半天,鬼婆吐出这样一句话。

昱沉默。

“你会回来找我的。”她顿了半晌,又继续说。

昱依旧沉默。

鬼婆离开了,一切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保洁大妈拿着抹布装作打扫房间的样子给酒店的其他工作人员看,她敲了敲四个人的房门一闪便进来了。

她的表情凝重,和之前有点儿不太一样。

“谢谢阿姨!鬼婆已经帮我男朋友叫完魂了,她说晚上他就会好起来了!”娄蜜瘸着一只腿,却还能蹦蹦跳跳地欢迎保洁大妈。

“那就好,那就好。”保洁大妈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只是有些不自然。

云灵也察觉到这点,凑到她的跟前,低声问了一句:“有什么不对吗,阿姨?”

保洁大妈感觉瞒不下去了,她用元凯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回了一句:“鬼婆说,他没丢魂。”

昱听到了这句。

“什么?”云灵和娄蜜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不过,晚上他也会好起来的……”大妈不自然地用手里的抹布来回擦着手,“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懂,反正……嗨,好了就行了,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放心吧……”

两个姑娘互相望了一眼,听到她说晚上元凯就会没事了,也没再追着问下去。昱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他的心里是抵触这种封建迷信的,所以他始终都没有开口。

等到晚上的时候,元凯真的奇迹般退了烧。整个人除了有点乏力之外,再没有别的不适了。而昱依旧发着高烧,不升不降。

他们四个人开的房间,是一间大的套房,原本说好的是两个姑娘睡在里面的屋子,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娄蜜死活也要和元凯睡在一起,说是方便照顾病人。

昱只好恹恹地拖着滚烫的身体与云灵搬到了一起。云灵倒是识大局,顾大体,没说任何反对的话。

“辛苦你了,小姐姐。”昱卧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对云灵懒懒地说。

云灵将一杯温水和退烧药放入昱白皙的掌心:“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再来感谢我吧!”

“有你这样照顾我,我都不想好起来呢。”昱打笑道,“不吃了不吃了,让我一直病着吧!”

昱将退烧药往云灵手里塞,其实他是知道的,这些药片对他几乎起不到太大作用的,大概只有里面的催眠作用能发挥出最大药效,不过他可不舍得就这样昏睡过去。

“你不要闹了,”云灵微微不悦,“你看元凯都好起来了,你还是没有见好……”

昱伸头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语气怪怪地问了一句:“丫头,你是在担心我吗?”

云灵红了脸,一把推开昱:“我看你是好了吧?又逗我玩。”

昱生气地皱起脸,不满地嘟囔:“说什么你都不信,你还要我怎样?我都快要烧死了,你就不能好好安慰我一下,真是心狠的女人啊!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昱说罢,便要下地,云灵见状,一把拉住他。

“你干嘛去?”

“太伤心了,”昱怨声怨气地说,“我要去抽抽烟缓解一下心情。”

“生病了就不要抽烟了,”云灵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昱,“你乖乖坐好,我陪你聊会天。”

听了这话,昱露出满意的笑容,眼里顿时洒下一片星辰。他扑过去再一次在云灵的脸颊上啄了一口,像花瓣飘落在湖面一样轻盈。

“你……”云灵吓了一跳。

“好了好了,别搞得像第一次一样。”昱愉悦地摆摆手。

“讨厌!”云灵白了他一眼,“你想查的东西查到没有?我该回去了,学校还要上课呢!”

“哼,”昱鄙视地瞅着她,“想那个司芒了就直说好不好?拿上课当什么幌子,你又不是多爱学习。”

“是真的,”云灵认真地说,没理会昱的气话,“而且我姑姑定房子了,叫我赶紧回去看一下。”

昱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也就没再争辩什么。而且,既然他的病吃药无用,那么可以尝试离开这里,看看会不会有些好转。于是他答应下来明天回家,像之前一样,要在容海镇停留一晚。只是昱实在没有力气开车,这项艰巨的任务只得落在了元凯头上。

次日,他们一行四人告别了星广镇,元凯兴奋地开着昱的车子。至于为什么他很开心,是因为他一直都很想开开昱的车,但是昱总是说他的车开起来需要注意的太多,根本不让他靠近自己的方向盘。

这次换昱坐在副驾,病恹恹的样子惹人心疼。

说来也是奇怪,在他们出发两个小时以后,昱的体温竟然真的降了下来!他好像也没有之前那样难受了,脑袋变得清醒许多。

因为一路上元凯开的很小心,所以到容海镇的时长要比前一次久一些。等到达容海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了。

恰好赶上了火烧云的壮观景色,此时夕阳似火,燃烧了这镇子的每一块角落。

昱还从未见过这样红的天,像是被血迹染透。就连路边闲聊的老人们,都感叹难得出现这样的景象!

第43章 半夜火海(???! )/

看到这番景象,昱竟莫名地想起了墨星,记得上一次在容海镇碰到他,火红的晚霞隔着车窗倒映在了他脸上,燃烧了他乌黑的眸子。

而这一次,比那天的晚霞更加红火,就连海水都快变成了火海,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预示着什么。

“哇!这天怎么这么红啊?!”娄蜜坐在后排座椅发出阵阵的感叹。

“关昱,你感觉怎么样了?”云灵关切地问昱,她的注意力似乎没在天空上。

“好多了呢。”昱回答。

他的身体确实没有之前滚烫了,精神也好了起来。看来他猜测的没有错,导致他和元凯发烧的并不是任何一种病毒,而是某种阴气。一定是当他们站在那片荒废的土地之上时,惊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至于他没有像元凯一样晕倒的原因,大概就是他本身是个魂师,血液里滚动着多多少少的抗体吧!

“我的神啊,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天呢!是因为在海边的原因吗?”元凯开着车,但是视线也被上方似火的天空吸引了。

“刹车!”昱突然爆吼一声。

“啊啊啊!!!”娄蜜失声尖叫!

元凯一脚刹车跺了下去!车子与地面之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车里的四个人集体向前方空间载过去!要不是都系着安全带,恐怕都要在车里碰伤了!

车子在路面拖出了很长一条黑色的刹车带,终于停在了街道中心!幸亏容海镇人烟稀少,后面没有跟随车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当他们四个人抬起头时发现,街道中间的位置站了一个个子非常矮小的年轻女子,眼看离车头仅差几厘米的距离就要撞上她了!这也是昱叫元凯赶紧踩下刹车的原因,而这个女人她就那样直直地站在街道中央,面向他们及时刹住的车子,淡定地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元凯气得摇下车窗就对那女人劈头盖脸一顿咒骂!

可是那个女人阴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如同没听见一样!她如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两侧直至腰际,眼神是空洞的,似乎看淡生死。腥红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才看出她的半边脸颊是皮开肉绽的,看起来是被什么利器所划伤了!

“这是疯子吗?!”

娄蜜在车厢内忍不住大叫道,她正要打开车门下去好好教育那女人一番,却被云灵拉住了。

“算了,我们别理她就好了。”云灵赶忙劝道,并不想惹麻烦,“赶紧走吧!”

元凯嘴里一边碎碎骂着,一边倒车绕开了那个女人。昱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女人的身影,说不清的感觉。

当他们入住酒店以后,天空已彻底黑了下来。昱忽然又想到第一次他们在这里留宿的那晚,诡异的敲门声和诡异的烟头,他不禁打了寒战。不过后来,他也没再碰见过这样的怪事了。

后半夜,所有人都进入了深深的梦乡,容海镇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昱在梦中抽了抽鼻子,旁边的床位持续地响着元凯的鼾声。

朦朦胧胧,窗外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昱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忽然,酒店楼里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所有人!刺耳的警报冲击着酒店里楼上楼下每一位旅人的耳膜!

昱同时和元凯从床上弹起来,一时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拉开窗帘,只见窗外整个容海镇竟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将半边天都烧得豁亮通透!

昱根本来不及惊叹什么,套上衣服冲进云灵和娄蜜的房间,两个姑娘正忙手忙脚地穿着鞋子!

四个人草草收拾上行李,挤出了众人慌慌的楼道,一齐冲出了酒店!

当他们伫在酒店外的夜空下,才能真正感受到这场大火的盛势!谁也不知它为何而起,只看得到它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大怪兽,努力吞噬着它所能吞噬的一切!

熊熊火焰在容海镇发了疯地侵虐着,随风肆意乱窜,火光冲天!一股股热浪疯狂地袭来,空气中夹杂着汽油与焦糊的味道!人们的嘶吼声、孩童的哭泣声,在这片红彤彤的天空下迅速传播着!

“怎么办?!怎么办?!”娄蜜拄着拐惊呼着,眼泪在眼眶里惊慌地闪烁,“我们快走啊!!!”

昱紧紧拉着云灵的手腕,慌乱之中生怕她在人群中走丢一样!

“这是有人蓄意纵火。”昱皱着眉头,浓重的汽油味在他的鼻间穿梭。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远处传来爆炸的声音,只见火焰冲上云霄,仿佛烟花一般在空中绽放开来!

“啊!!!”娄蜜吓得眼眶里的眼泪冲下脸颊,手中的拐都丢倒在地!

元凯弯腰抄起地上的拐,顺势一把将娄蜜背在了后背上!昱也拉着云灵,四个人朝昱的车子快跑而去。

幸好火势还没有烧到他们这里,但是滚滚的浓烟被海风吹得四处飘散,已让他们分辨不清方向!

昱只得摸索着,顺着道路尽量偏离火海而前行!

“我们是不是在往山上走?”云灵紧张地问。

“嗯。”

“这破镇子别看比较落后,倒是依山傍海,景色还算不错!”元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试图让自己放松情绪。

此时昱顺着山路徐徐而行,这片地区的电路看来都已经中断了,山路两旁没有路灯,只有山下的火海可以从浓烟之中透出些光亮来。

昱庆幸着娄蜜没有大声哭喊,不然他的脑袋又该要炸了。娄蜜可能是吓傻了,她捂着嘴巴始终在嘤嘤地哭泣,云灵在一旁轻抚她的后背努力安慰她。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元凯惊魂未定,他擦拭着眼镜片上粘住的灰,愤愤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要人命的事!咱们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话别说那么早,”昱用淡定的口气说,“我们还没安全,没准一会儿火烧上来,我们无路可退了呢!”

“你去死吧!”元凯破口大骂,“闭严了你的乌鸦嘴!”

昱嗤笑一声,瞥了一眼表情紧张的元凯,然后加大了脚下踩油门的力道。

第44章 欲火涅槃(∩TT﹏TT∩)

当四个人终于脱离烟雾时,他们才发现已到达山顶。

这并不是一座多大的山峰,仅仅是座小小的山崖。它一边面向的是容海镇,另一边则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你陪着她们俩在车里等一下,”昱对元凯说,“我下车看看去。”

昱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来到可以纵观容海镇全貌的地方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此时的容海镇再也找不到祥和的景象,它像一座巨大的焚尸场燃烧着弥天大火。滚滚的浓烟像天空升去,硕大的叠叠火浪张牙舞爪地吞噬能吞噬的所有。由于距离太远已听不见人们悲恸的呐喊声了,不知道这次这个镇子会不会全军覆没……

面对如此的大火,苍茫天地间,昱渺小地竟无能为力……

他轻轻叹了口气,火焰在他好看的桃花眼里被熄灭。

昱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忽然发现了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背对他,在这微微开始发亮的天空下显得几分诡异。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海风掀起他额头的碎发,他轻轻地甩了甩头。

这个身影……

昱在心里惊叹!

如果没错,这正是傍晚时他们开车险些在街道中央撞上的那名年轻女子!因为她清瘦、矮小,还有她那如瀑布一样的黑发都给昱留下了再深刻不过的印象!但是此时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昱分明感觉得到这空气中凝结了无比沉重的空气分子。

昱安静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看她矗立在山崖的边缘,没有惊动她。她的背影是那么悲凉、孤寂,像沙漠中的一粒沙,像天空中的一丝云……

在昱的注视下,这女人竟然抬起脚,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去。她的步伐有些怪异、僵硬,如同傀儡飘在空中一样。

昱觉得不对劲,再不阻止好像就要来不及了……

“小姐姐,你在做什么?”

在这样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昱用最温柔的声音呼唤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刺激到她。紧接着,就在她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的一瞬间,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拽回,只是没想到这姑娘脚下乱了步伐,她竟然仰面栽进了昱的怀里!

昱身上的薰衣草体香迅速在两个人之间扩散。

昱没有言语,低头温柔地看着怀里的这个被他从悬崖边上拉回的女人。他的眼睛此时此刻是深邃认真的,像聚拢了世间所有任何人不曾见过的温暖,在这低头的瞬间全部倾泻而出。

而怀里的这个女人,盯着这个恍然间出现的男人,无法移动目光。

她的两只漆黑的眸子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右眼尾下一颗明显的黑痣闪着神秘的光,而脸上的那道伤口依旧鲜血淋漓。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谁都不敢呼吸,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然后,这个女人的泪水率先淌了下来,经过她绽开的伤口,与鲜血混杂在一起划过了下巴。

昱微微蹙了蹙眉头,眼前明明是一张精巧的脸蛋,怎么会变成这样狼狈不堪?他将女人扶起,日出的第一缕阳光恰好在这一刻投在了昱绝美的脸上,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天使般的光芒,美轮美奂。

昱正要张嘴说话,远处传来云灵的声音:“昱!你在干吗?”

昱没顾得上回答云灵,这女人听到声音后,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她面向昱,开始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海风吹乱了她长长的头发。她白色的裙角也随风飘扬,画面有些凄美。

昱眼波流转,朝她伸出一只手,笑容在他的唇边绽放开来:“小姐姐,你回来~”

这样的场面还真是奇特,两个无言的陌生人,一边是茫茫的火海,一边是茫茫的大海……

“否!!!”

突然,一个惊恐的男声来自另一个方向!昱的心脏顿时漏掉几拍,向声源投去目光!这名字……

“谢谢你……”

耳边响起这样空灵、幽深的声音……

好像隔着好远好远的距离……

尽管昱用最快的时间反应过来,但是这一切也还是晚了……

眨眼间,眼前的女人留下了这最后三个字,便转身向山崖下纵身一跃……

像断了线的风筝……

像海鸟回归了天空……

像大鱼汇入了海洋……

一切,恢复平静。

大火依旧在山脚下熊熊地燃烧着,太阳也没有因为一个年轻生命的消失而停止升起……

刚刚喊话的那个男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扑跪在女人消失的地方。堂堂三尺男儿,就那样失声痛哭着,他的上半身被血迹染透了。

这男人原本捂着胸口的手握成了拳头,狠狠砸着地面,对着山崖下绝望地嘶吼着。

昱的耳边,有哭声、有崖下海浪争先恐后撞击崖石的声。这些声音混混沌沌交织在一起,也没能盖过他耳边回荡着的那句“谢谢你”……

风在一瞬间刮得更凶了,昱不禁打了个冷颤。

云灵不知道何时已经跑了过来,茫然地看着昱和地上哭喊的男人,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所以……”昱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她是荀奶奶的孙女……”

男人没理会昱,昱也能理解。

“对不起……”昱又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刚刚已经拉回她一次了……”

昱的心无比沉重,好像他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不好的事,即便与他无关……

“哥!”

刚刚这男人跑来的方向,又出现了一个穿着牛仔裤、梳着高高马尾辫的女人,看起来与刚刚跳崖的女子年龄相仿。

这个女人小跑着过来试图扶起地上她所谓的哥哥,看到昱站在一旁,就顺带问了一句:“你是谁?”

昱耸耸肩,随口答道:“路过而已。”

她的目光在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继续又搀扶她的哥哥。

而他哥哥,在她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也逐渐控制住了情绪。

他一把甩开了这个喊他“哥哥”的女人,再次捂住胸口,怒声道:“滚!从今往后,我不是你哥!”

第45章 洪蝶是谁?ω`?)??

两天后,净灵苑。

昱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斜眼瞅着忙手忙脚正在收拾行李的云灵。

“真的要走了?”他第二次问云灵。

“嗯,”云灵回答,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我姑姑都没装修新房,就是为了让我赶紧回去,我总在外面飘着她也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昱调侃地反问,“是不放心你啊,还是不放心我?或者说不放心咱俩?”

云灵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翻了翻白眼瞪住昱:“我不在我姑姑身边她就怕我出点什么事,跟我爸妈没法交代好不好?哪有你想的那些!”

“那我以后还能去找你玩吗?”昱委屈巴巴地问。

“在我不忙的时候吧!”云灵将最后的衣物整理好,然后锁上了行李箱,“反正你见到我也总是拿我开玩笑。”

“我什么时候拿你开玩笑了?”昱立刻反驳,气得从门框位置跳脚到云灵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摸摸,一颗心满满的都是你,你都感受不到的吗?”

云灵抽回手,有些微微的脸红。

“反正我没看出来。”

“你看不出来是你笨。”昱没忍住骂了她一句,“我都为你出生入死几次了,你还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果然是没良心的臭丫头!”

确实,第一次昱为了阻止被附体的姑姑对云灵的伤害,在对洗魂还一窍不通的情况下将恶灵禁锢在了自己体内;第二次,担心墨星对云灵做什么,在高速上连夜上演一场“生死时速”;第三次,就是前几天那场被情敌陷害的针锋相对了。

只是,云灵很多事情都不懂吧!她大概从来不知道昱为了救她承受了多大伤害,而昱又无法向她讲明白。

昱见她没说话,又接了一句:“话说我们一起大难不死逃离了火海,活着回来,你对我真的没什么想法吗?

“当然有了!”

“什么?”昱瞬间浮出笑容,一脸期待。

“如果不是你非拉着我去,我也不会差点死了!”云灵态度大转十八弯,拎着行李就走出了昱的房子。

昱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你不要这样说嘛,坏女人!”

“走吧!陪我去和你爷爷道个别。”

昱怏怏地答应了一句“哦”,然后顺手接过云灵手里的行李箱,装上自己的车子后,便和云灵走到了景爷的房子里。

当景爷顶着一头白发来开门发现是昱的时候,他喜笑颜开,都没有给云灵任何打招呼的机会!

“哎小子,你来得正好!”景爷一把将昱拽进了屋子,出奇地兴奋,“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拉着昱快速走进客厅,全然没顾身后来道别的云灵。

“这是百岛上最有名的处冥师家族的后裔,非常厉害的!人家坐了5个小时飞机来到咱们净灵苑呢!”

客厅的木质座椅上,安静地坐了一个气质非凡的女人。她见到关昱,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你好,我叫洪蝶。”这女人向昱伸出一只手,笑容别致,“久仰你很久了,魂皇之孙。”

昱站在原地没回礼,他并没有见过她。

这女人年龄看起来比昱大一点点,她将她的长发在脑后挽起,露出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她画着淡雅的妆容,并不张扬浮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高贵的气息,挺拔的腰板也增添了几分强大的气场。

“傻站着干嘛呢?”景爷见昱无动于衷,便嘟促道,“你洪蝶姐姐跟你打招呼呢!”

昱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握了握这叫做洪蝶的女人的手。

“小姐姐你好,我叫关昱。”

洪蝶典雅地点点头,报以不漏齿的笑容后她坐了下来,目光在昱的脸上停留了良久,她才终于又端起茶杯抿了几口茶水,眼中酝酿着深深的镇静从容。

“你这是要干嘛啊?”景爷高兴的不亦乐乎,白色的胡子都要笑飞了,“来坐下聊会天,洪蝶跋山涉水来一次也不容易!”

“爷爷,我是来带云灵和您道别的,她要回家了。”昱对洪蝶的到来,甚至洪蝶本人并不感兴趣。

被昱这样一说,景爷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忽略了云灵。于是他尴尬地笑了笑,问云灵:“要走了吗?你姑姑找好房子了?”

“嗯,”云灵点了点头,“都已经入住了。”

“这次看好了没?别再是凶宅了吧?”

云灵笑了笑,答道:“哪里有那么多凶宅,就算是凶宅,再找您不就好啦!”

“你这小丫头……”景爷刮了刮云灵的鼻子。

“那就先这样,我先去送她。”昱说,不想再在这里多耗时间,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洪蝶不辞辛苦的前来,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的。

“那你快点回来!”景爷招招手,“我和洪蝶在这里等你。”

果然,这目的是和昱有关系,昱的心脏一沉。他扫了一眼洪蝶,发现她正火辣辣地看着自己,这样的女人,昱觉得自己真得驾驭不了,多说几句话就有种强烈的压迫感,昱不喜欢。

“爷爷,我还有事啊!”昱拉长脸,“就算回来也要晚上了。”

“你个臭小子怎么回事?”景爷一听,急得拍了一下大腿,“你洪蝶姐大老远跑过来,不是还要看你时间的!”

“我怎么会知道……”

“没事的,景爷。”洪蝶突然插嘴,淡定温柔地打断了昱,“关昱有事情,就先忙他自己的事,明天再见也不晚。好久没有见您了,我也很想多和您叙叙旧,请教您一些问题呢!”

她笑得温婉,如四月的风拂过。

“谢谢洪蝶姐理解。”昱回以礼貌的笑容,轻轻向前倾了倾身子以示歉意。

没想到洪蝶再次站了起来,向昱又一次伸出手,一身的红色紧身连衣裙将她的身子包裹的凹凸有致,性感十足。

她忽闪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柔柔地说了一句:“我会等你的。”

越来越不好的预感,昱觉得躲不下去了,景爷大概是想与她的家族做个联姻什么的吧!昱此刻只想赶紧脱离这里,于是他草草地握了一下洪蝶戴满各种宝石翡翠戒指的手,应付几句便赶紧带着云灵开车离开了净灵苑。

“你爷爷这是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呢!”云灵坐在副驾的位置阴阳怪气地说。

“我只喜欢你。”

“那个女人看起来真是好优秀的样子!”云灵补充道

“我只喜欢你。”

“你爷爷很喜欢她……”

第46章 墨家四口ノ(。_。)

趁着正是红灯的机会,昱解开安全带,侧身一蹿,吻上了云灵的嘴!云灵没说完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她吓得睁大眼睛,注视几乎零距离的昱。

时间定格在这一刹那,眼前的男孩子真是好看至极。纤长浓密的睫毛因为双唇的用力而轻轻颤抖,嘴巴也是软软得像诱人可口的棉花糖,嘴里甜甜的气息……

只是还没有回过神,昱就结束了这迅速的一吻。

“我只喜欢你,”昱收回身子重新系上了安全带,“现在信了吗?”

云灵愣住,呆呆地盯着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表情自如的侧脸。他高耸的鼻梁,微翘的下巴,无一不在勾勒着他这张完美的脸。

昱见云灵没做声,便斜眼瞟了她一眼,恰好红绿灯变成了绿色,他一脚油门弹射出去,缓解了这份尴尬。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又惊又喜呢?

二十分钟后,昱将云灵送到了澄姨新买的房子住处,道别后,他觉得必须要去看望一个人——墨辰妈妈。

当他再次来道这简陋且阴暗的房子里时,已经跟第一次来时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阿姨,我给您买了一些吃的,”昱站在墨妈妈的床边,看着她没有什么变化的那张毫无生机的脸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您爱吃什么呢。”

说着,他将手里刚刚去超市买来的好几袋食品递给了墨妈妈的护工。

墨妈妈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沙哑着嗓子笑着答谢:“过来就过来,带什么吃的。我什么都不缺的,你这孩子……”

墨妈妈的护工结果袋子后随手关上了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昱和墨妈妈两个人。他像上次一样,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干瘦枯萎的母亲,想到她的儿子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可是即便这样,也对她讨厌不起来。

“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昱问道。

“还那样吧,”墨妈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个身体,要说得了什么病也没什么,只是我家出事后,我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抑郁下去了,像个废人一样,混吃等死……”

“阿姨您不要这样说,我等下带您出门走走,透透新鲜空气。”昱觉得她很可怜,“墨星最近没有回来吗?”

“阿星吗?”墨妈妈说,眼里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转瞬即逝,“阿星没有回来,我也没有指望他会回来,只要他好好的别出什么事,我就别无他求了……”

“阿姨,您知道墨星是个控灵人吗?”

“什么?”墨妈妈困惑道,“那是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对了阿姨,我去了容海镇,”昱说着,低头摸了摸鼻子,“我见到了以前星广镇镇长的遗孀,也见到了她的孙女……”

“哦?是吗?你们聊了些什么?问到你想知道的信息了吗?”

昱撇撇嘴:“没有的,阿姨,她孙女自杀了。”

“我的天……”墨妈妈感叹道,干涸的双眼极为空洞,“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昱苦笑一下,“而且,他们所住的那个镇子,当晚被大火吞没了。”

墨妈妈一脸的难以置信与震惊。

“新闻有没有报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呢,”昱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我带您出去走走吧。”

“那你带我去小辰的墓地看看,过两天就是他生日了……”墨妈妈说着,双眼变得朦胧。

“好。”昱弯起眼睛,答应下来。

他将墨妈妈的折叠轮椅勉强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然后驶向了凌溶市边缘墨辰的墓地。一路上,墨妈妈始终沉默,大概是太久没有出门的原因,她对街道、对外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从始至终,她说话没有超过五句,不知是不是又陷入了什么悲伤的回忆,昱也没有去打扰她。

到达陵园后,墨妈妈在昱的搀扶下,坐在了轮椅上。不知道她的双腿到底怎么了,只觉得她快要丧失走路这项功能了,双腿的肌肉看起来都萎缩很久了。

沐浴着阳光,昱推着墨妈妈慢悠悠地走在陵园里。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画面看起来还算比较和谐。前来陵园扫墓的人也不少,走走停停都是哀悼的颜色。

当他们快要到达墨辰和他父亲的墓碑前时,竟发现墓碑前站了个熟悉的人影。一身黑衣笼罩,就算化成灰昱也认得他!

“阿星……”墨妈妈惊叹地脱出口,自己滚着轮椅两侧的轱辘上前。

听到呼唤,墨星转过身,依旧面无表情地绷着一张脸。他的目光从轮椅上的母亲,移到了母亲身后的昱身上。黑与白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形成无形的战场,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阿星,你来看爸爸和弟弟了吗?”墨妈妈的语气里充满小小的开心,她根本没有想到墨星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没有跟妈说?带着我一起来多好,这样就不用麻烦人家了……”

墨星没理会他的母亲。

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这个伤害他喜欢的女孩子的人,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人!每一次都让昱输得一塌糊涂,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昱双手插兜,皱着眉看着墨星一脸的冷漠。墨妈妈刚想抓住墨星的手,他就略过了母亲身边,走到了昱的面前。

这个画面已经上演很多次了,两个人,完全颠覆的两个世界。

“关公子费心了,”墨星油腔滑调地说,语速很慢,“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么?”

昱勾起一边唇角,低着头哼笑了一声,抬起头直视墨星乌黑的眸子:“你想多了,这是我和你妈妈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墨辰去哪了?”墨星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问得昱一愣,他差点忘了是自己帮助被困住的墨辰转了世。

“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还没睡醒呢?”昱当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阿星,你在说什么?”听到这样奇怪的对话墨妈妈愁容满面地问。

墨星依然没有理她,继续对昱说道:“别让我知道,我弟弟的消失和你有关。”

他眼里的雪转化成冰,铺天盖地的寒冷,然后他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惊恐的墨妈妈。她颤抖着她那双紫色的嘴唇,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阿星她……在说什么……?”

第47章 爷孙之谈(-人-。)

昱不知道要如何向墨妈妈解释这件事情,于是他说了句他也不明白墨星在说什么便打发过去了。

剩下的时间他陪着墨妈妈在父子俩的墓碑前,将特意买来的祭品和花束码放好,看着墨妈妈一次又一次的老泪纵横,昱在心底暗暗发誓他一定会将整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毕竟这件事大概和他父母的去世有一定的联系,或许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只是昱不明白,墨辰当时被下了咒术不得去超升转世,难道是墨星做的这一切?但是那会儿墨星也是不大的年纪,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法力呢?

晚上,昱蹑手蹑脚地回到净灵苑,生怕那个叫做洪蝶的女人还在等着他。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敲响了景爷房子的门,值得庆幸的是,洪蝶早已经离开了。

景爷坐在椅子上同往常一样,一边看电视,一边泡着脚。

“臭小子,回来的够早的啊。”景爷气哼哼地说,“你最近挺忙?三天两头的不在家?”

昱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在茶几旁坐下来,顺手剥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橘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景爷瞄了他一眼。

“甜吗?洪蝶带来的。”

听到这话,昱差点把自己噎死,嚼在嘴里的橘子真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八九不离十,他能猜到景爷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你觉得洪蝶那个姑娘,怎么样?”景爷终于切入主题了。

“挺好的姐姐,”昱没抬眼,假装认真地继续剥橘子,“气质极佳。”

“你知道她是谁不?”景爷问。

“洪蝶。”昱脱口而出,又塞进嘴里一瓣橘子。

“臭小子!”景爷谩骂道,“她的家族是处冥师里最强悍的血统,她们洪家也是百岛上最有权威的家族。我上一次和她的爷爷联手去除灵时,她还是个在上学的孩子,那个时候她就自己能去冥界走一圈了。”

“那也不是很熟啊,还说什么叙叙旧……”昱心不在焉地说着,“我还以为您跟她经历过多大的事儿呢!”

“你这小子,跟人家差远了!人家上学时候就会很多巫术了,你呢?你现在能做什么?!”景爷恨铁不成钢地说。

昱翻了翻眼睛,他跟景爷说过他用自己的身子洗了十个人的灵魂,是景爷自己不信。

“算了,不跟您计较。”昱摆摆手,“不过,处冥师是做什么的?”

景爷无奈地看着他,双手在膝盖上握成拳头,合着这说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呢?!

“处冥师就是,她可以在阳间与阴间自由穿梭。”景爷解释道,“比如我们这个房子,咱俩所在的阳间这面。她呢,就可以穿到我们这间房子阴间的那一面去,她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到她。”

“那不跟哑姑差不多吗?”

“放屁!差远了!”景爷破口大骂,“等抽时间你洪蝶姐姐带你走一圈你就知道了!臭小子,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你爷爷我岁数大了快洗不了魂了,能指望上你什么?!魂皇这个称号,你能接任不?!”

昱没说话,对橘子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魂皇,他只想为他的父母报仇。

景爷见昱脸上有些不悦,觉得自己可能说的太重了,他轻叹口气,抚平情绪继续说:“这次我请洪蝶来,是为了你。”

果然……

“我们俩不合适。”昱直接拒绝。

景爷愣了一下,自己还没说出来的想法竟被这小子提前识破了,也是尴尬。

“哪里不合适?人家家族也不是一般人家攀得上的!”景爷有点着急,“洪家和关家,是通灵界里最为门当户对的!”

“反正咱家各地散落着那么多远房亲戚,让那些堂哥堂弟们去联姻,不就好了。”昱拉长脸,“我就算了。”

景爷恰好刚擦完脚,一把把擦脚布甩在了昱的脸上,昱没躲开,嫌弃的从头上拽下景爷的擦脚布,放在了地上。

“魂师界只有一个出自关家的唯一一个魂皇!”景爷吼道,银色的长发都要飞起来了,“而我,只有你一个孙子!”

“我现在不想想这些。”昱轻描淡写地说,眼前浮现云灵可爱的娃娃脸。

“洪蝶很喜欢你,她虽然大你几岁,也知道你的洗魂术还不成熟,但是她不在意这些。她愿意陪着你一起成长,毕竟男孩子成熟较晚,人家都可以接受这些,你还在这啰嗦什么?”景爷质问道,“我将洪蝶安排在了净灵苑西边的那套空房里,她会在这里停留一阵子,你们好好相处。多向你洪蝶姐学习,她会带你去冥界见识见识,更好的有助于你的洗魂术。”

“什么?她在净灵苑?”昱有些反感。

景爷默认。

“哦对了,我接了个单子,明天你要和我走一趟。”景爷指指自己的洗脚盆,“去,把这盆水给爷爷倒了。”

昱听话的帮景爷倒掉了洗脚水,回来以后问道:“这次是什么样的情况?”

“是个女人打来的电话,”景爷开始收拾,将下过咒的墨鱼血瓶和柳枝塞进工具箱里,“她说她的家人本来好好的在医院住院,突然神经变得错乱,不正常,像附体了一样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没查查神经科?”

“查过了,脑电图和头颅ct都是正常的,医生排除了精神上的问题。”景爷说。

“那因为什么住院?会不会是装的呢?”

“住院是外伤所致,和他后来的异常没有关系。应该不是装的……”景爷若有所思地说,“明天我们一早过去,你回去赶紧睡吧。”

临走前,昱问了一句:“洪蝶也要去吗?”

“明天我问问她。”

昱本想说不要问她了,但是转念想想何必惹爷爷不高兴,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洪蝶在也好,让她看清自己的态度,大概也能让她死了这条心。昱目前还没有想过将来的路需要哪个女人陪着他一起走完,至于云灵,他的心隐隐的痛起来。他可能无法破坏家族从古至今的家规,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也给不了云灵幸福可言。或许昱会亲手将云灵送上那条属于她自己幸福的道路,而他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枯萎吧……

插一章番外荀老太去世那天的情况

“快杀……

快杀……

快杀……

快杀……”

耳边魔鬼的声音以命令的口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语速越来越快,像咒语一样在否的耳朵盘旋往复。否皱紧眉头,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排座椅瑶和久侧脸交谈着,甚至能看到瑶正在讲话的嘴型,但除了空灵的声音命令着她以外,竟什么也听不到!

否继续挣扎着,她想呼唤瑶,想大喊着问她难道听不到有奇怪的声音吗!她盯着瑶侧脸上笑弯的眼尾,盯着久头发蓬松的后脑勺,否浑身的骨骼筋洛都做着挣扎!

“快杀……

快杀……

杀!

杀!

杀!”

这“咒语”摧残着否的意志!

终于,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突破了捆住她的枷锁!电光火石间,她原本坐着的身体一下子向前扑去!双手狠狠掐住了瑶的脖子!

“掐死她!

掐死她!

掐死她!”

否的指尖在收紧,她的眼睛竖起来邪恶地盯住眼前瑶的后脑勺,她分明感受得到瑶在座椅上无声地挣扎,她的耳边只有魔鬼的声音在回荡着……

“否!”

一声尖叫划过否的灵魂。

……

“快到了啊,否。是直接去医院吗?”一小时候后,瑶看着手中的手机导航问道。

“恩。”

否答道,此时她的心死死沉在了肚子里,从没有哪一次回来,是以这样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下一次再回来容海镇,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否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心脏越来越沉重。

转眼,他们到达了镇中心医院。久的高级轿车停在这破旧的医院停车场,看起来格格不入。

下车后的否发现久戴上了黑色的口罩,她诧异的眼神让久直接告诉她是自己感冒了,怕传染给现在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奶奶。

微不足道的小举动,却让否感觉格外温暖。

时隔两天再一次踏进医院,消毒水浓郁的味道又强烈地冲击着否的各个感官。

当她来到奶奶的床前,看到的是依然“沉睡”着的奶奶。只是这一次,奶奶已经用上了呼吸机。否几乎已经看不出奶奶胸脯的起伏,只有监护器上间隔越来越长的“滴滴”声。

久双手插兜地站在奶奶的床尾,表情凝重。

而瑶则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四处乱看,脸上浮现一丝嫌弃。

“否,这里也太破了吧!不如咱们把奶奶转到凌溶市的大医院吧,说不准奶奶还可以醒来。”瑶说,“这里的医疗设施肯定跟不上啊!”

否看了瑶一眼,没有说话。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奶奶根本经不起路上的折腾,况且这样的情况她也已经向玄咨询过了,无论到哪里接受怎样的治疗,也都是徒劳。

瑶见否没有回答,便缩了缩脖子,久也斜眼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否再次找来医生询问今天凌晨的情况,医生告诉她,那时奶奶忽然就情况糟糕,心跳和血压一度下降。医生及时给奶奶注射了肾上腺素,这才将她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但是恢复正常的奶奶已经失去了自主呼吸。

否越听心越痛,医生告诉她,如果不是为了遵循否临走的嘱托,根本不建议这样抢救奶奶。因为这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做法,即使救回了奶奶的性命,大概也撑不过几天。继续这样耗损人力、物力和财力,都是不明智的举动。

否向医生道过谢,回到了奶奶身边,她轻轻握住奶奶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这样硬强让奶奶呼吸着,奶奶一定很难过吧,走也走不了,活也活不了。否的心痛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瑶从身后环住了否的肩膀,否再也忍不住转身扑到她的怀里嚎嚎痛哭。

“瑶,我该怎么办……”她抽泣着说道。

“让奶奶安心的走吧。”瑶沉重的回答,胸前的衣服被否的眼泪浸湿,“哥,你说呢?”

“既然医生都不建议再这样耗下去,那就看看你朋友想怎样了。”久闷闷地说。

以否现在的状态,如果再持续几天,她大概真的会彻底崩溃吧。否放开瑶,怔怔地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明媚,有风吹过,有鸟飞过,空气中飘荡着小时候的味道。

“让我奶奶走吧……”否忽然轻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太累了,我也累了……”

听了她的话,瑶与久对视了片刻。

天知道否在这短短的瞬间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

“我奶奶之前最怕连累别人,再困难的事情她都自己做。”否用梦呓的声音说道,“她总说人活着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给别人添麻烦呢。”

否的眼泪再一次冲刷下脸颊。

“让我奶奶好好休息吧,这一生她太苦了。”否沙哑着嗓子说,眼底流淌着说不清的认真。

否认为奶奶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可最遗憾的是,到最后也没有等回她的儿子。奶奶的整个晚年,都是在等待的煎熬中度过的啊。

一小时候后,否在瑶与久的陪同下签订了医生下发的所有协议。

奶奶在人间的旅行,终要告一段落了……

太阳的余辉笼罩整个容海镇,将容海镇涂成血红色。云朵被漫漫离别无声地击碎,大片大片的散落在整片天空。日落之美此时此刻被赋予悲伤,日落与日出之间相隔整整一个轮回。就像奶奶,明早太阳再次升起之时,注定她已步入下一个轮回中。

血红色的夕阳,仿佛一把来自地狱的火焰漫过了人世间的棱角,这无非是一种重生的预示。

否独自一人站在医院楼下的空场上,瘦弱的身躯在苍茫天地间微不足道。她仰起头,凛冽的风吹过她的脸,余辉落在她的额头轻然一吻。否睁大双眼凝望着天空的尽头,漫天的云霞倒映在她泪水干涸的双眸,地狱之火将她的瞳孔燃烧成猩红色。

或许此时眼泪只是一种奢望,不动声色才是最刻骨的疼痛。

从今往后,否再无牵挂,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天,容海镇的傍晚是惜别的宁静,晚霞的余辉随着夜幕降临,落日的血红色与夜的漆黑逐渐融成一体,飘落于海面,缓缓沉睡于海底……

整个世界随着一起不断下沉,沉到最深的地方杳无声息,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楼上走廊里,瑶和久静静站在窗前注视着外面空地上孤身伫立的否。

瑶轻轻巧起嘴角,眼睛一闪:“该结束了。”

久侧过头,眼底淌过一抹奇异的光。

“你想怎样?”他问。

“我能怎样?陪着她。”

“陪到什么时候?”

“陪到结束。”

久听后扬起眉毛,然后转身离开了窗前。

瑶淡淡眨了一下眼睛,继续望着外面的否。

第48章 怎么是她(? ? ? `)

次日一早,昱和景爷整装待发。

“你去喊你洪蝶姐姐,我在这里等你。”景爷命令道。

他将原本乱蓬蓬的一头银发打理的利落整洁,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七、八岁。

“为什么我去啊?您和我一起去邀请才显得有诚意啊!”昱拉长脸。

“她又不是要嫁给我……”

“也不是要嫁给我啊!”昱立刻反驳道。

然后景爷没有说话,对昱投去死亡凝视的目光。昱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说的确实有点鲁莽,于是他才同意独自前去邀请洪蝶。

洪蝶开门见到昱,昱只觉得心脏漏掉几拍。只见洪蝶大概是刚刚洗完澡,她裹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穿着一条单薄的睡裙,白皙的脖颈、窈窕的身材都尽显性感。她看到是昱,表现却比昱还要淡定,并莞尔一笑。

“你来啦?快进来。”洪蝶侧身让出一条道。

昱也温婉回笑,走过洪蝶身边的瞬间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像是玫瑰花的味道。当薰衣草与玫瑰重叠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是种无法形容的感受。

昱承认,眼前这个姐姐很迷人,是那种不是说长相多甜美靓丽,而是那种气场强大、气质优雅的迷人。

但是,好像也仅仅而已了。

昱慵懒地窝坐在沙发里,等着洪蝶。洪蝶忙手忙脚地吹干头发、试衣服、化妆,折腾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期间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对话,昱只想快点离开这间房子,因为洪蝶的香水味道实在太浓了,熏得昱有些头疼。

正当洪蝶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紧接着,她放下手机,回过身浮现出歉意地表情,对昱说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但是……我可能去不了了……”

昱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松一口气,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城府有点深,但是他还是努力做出遗憾的样子来满足洪蝶想看到的。

“怎么了呢姐姐?”昱皱起脸问道。

“实在是抱歉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要赶紧赶过去。如果这边完事早,我会联系你们。”洪蝶说,“对了,帮我和景爷也道个歉,一起等了我这么久。”

昱转了转眼珠,然后弯起眼睛。

“姐姐这么急,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也不枉费我等了姐姐你这么久……”

“不用了,”洪蝶晃了晃戴满戒指的手,“会有人来接我。”

于是,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与她道别后便离开了她的房子。景爷满脸期待地以为等来了洪蝶,却被昱的独自回来泼了一盆冷水。

景爷不满地责备道:“知道为什么吗?!还不是因为昨天你撅了人家的面子。”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洪蝶虽然故意不去,却正合了昱的心。

昱开车带着景爷一路飞驰,终于到了与客户约定好的医院。

又是铺天盖地的消毒水味道向他席卷而来,前不久他刚刚被这个味道袭击过。昱本身不太喜欢刺激的味道,对味道也是极为敏感,除了自己身上散发的薰衣草体香。

景爷走在前,昱跟在后,两个人穿过了一间又一间的病房,终于在楼道最内侧的病房门口见到了他们要见的人。

而这个人……

昱看到她的一瞬间便觉得在哪里见过,如果没记错,她竟是容海镇着火的那天,在山崖上后跑来的那个女人!

今天的她依旧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像那天一样。昱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莫非也太小了!

既然是她,那么……

这医院住着的,一定是她的哥哥了?毕竟那天看到她哥哥,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又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从山崖上跳了下去。昱怀疑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附体的案件,大概是她哥哥真的疯了!

“您好,我是关景。”景爷表情严肃地打招呼,与那个女人握了握手,“这是我徒弟,叫他昱就行了。”

景爷侧身将昱让了出来,这女人看到昱后,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她张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昱没有表情的脸,她欲言又止。

昱伸出手,装作没有见过她的样子:“您好,我是昱。”

“幸会,我叫缪瑶。”这女人同样握住昱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里面躺的,也是我觉得出了问题的我的哥哥,缪久。”

昱点点头,果然没有猜错。他想抽手回来,却被这个叫做缪瑶的女人死死握住,没能抽得回来。他抬起掀起一丝波澜的桃花眼,看了缪瑶一眼。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终于问出了口,目光落在昱决绝的容颜上,有些质疑。

“我不记得了呢。”昱嫣然一笑,眼睛闪着狐媚的光。

缪瑶神色一暗,终于松开了他的手。

“缪小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景爷问道,并没有在意两个人的对话。

“我哥哥现在睡着了,医生刚给他打过了镇静剂。”缪瑶垂下了眼睛,神采奕奕的高马尾也失了活气,“他前几天亲眼目睹了我朋友的跳崖过程,之后就变得神经兮兮,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并且行为也变得异常,很难控制,他本来身上就还有伤口的,现在这样伤口就总是一次一次撕裂,根本愈合不了。”

“那也有可能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障碍,并不能代表他是被恶灵附了体或是怎样。”景爷耐心地解释道,其实这也是昱想说的。

“不是!”缪瑶突然喊了一声,吓得周围走廊里的人都向他们投来惊诧的目光,当她意识到这点以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激动地补充道,“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但是医生检查后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我只能请来非常蹩脚的通灵师帮我哥看了一下,然后那个通灵师说确实是染了一些脏东西,但是他看不出具体是什么,能力实在是……”

缪瑶没有说下去,只是撇撇嘴摇了摇头,表示极为失望。

第49章 附体了吗)??-°)?

“蹩脚的通灵师?”景爷干笑一声,“那些小喽啰,都是骗人的,你应该第一时间找我们。”

“现在找到您,迟不迟?”缪瑶反问。

“我去看看,如果已经被完全附体了,就不好说了。”景爷示意她带他们进去看看她的哥哥,“还要看是被什么样的恶灵附体了。”

缪瑶将景爷和昱带进了病房,原本这是一个两人间的病房,但是听缪瑶说是因为她哥哥开始日夜不间歇的说胡话,影响了临床的病人,所以人家要求换了病房,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她哥哥一个人。

只见缪瑶的哥哥缪久躺在靠窗子的那张病床上,已经入睡了。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上一次在山崖边见到他也看不清楚他的样子,这次这样看来模样长得还算是比较精神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只是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嘴唇也缺失血色。

他的右手还输着液,身上穿着病号服盖着厚厚的被子,也看不出伤口包扎的怎么样。

走近缪久的身旁,昱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看了看景爷的反应,景爷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儿。

“你哥哥睡多久了?”景爷问,他围着缪久的床观察了一圈。

“没有多久,一个小时左右吧。”缪瑶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景爷点点头,从装着法器的小手提箱里找出了墨鱼血瓶,在食指倒出一滴蓝色的墨鱼血,轻轻抹在了缪久的额头。

周围安静,缪久躺在床上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睡,睫毛还颤了颤。

“他打的是麻醉剂吗?”景爷疑惑道。

“不是的,是镇静剂。”

“量很多?”

“并没有,只是昨天一宿我哥也没睡,大概现在是太困了,又加上镇静剂的作用,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深而已吧!”缪瑶解释道,一脸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的哥哥。

景爷没有说话,继续观察着床上的缪久。

那天在容海镇山崖上发生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昱的眼前。这几天他一直努力让这份记忆从脑海中沉下去,但是今天在看到这兄妹二人的瞬间又全部涌上了心头。

明明已经过去四五天的时间了,可荀否穿着白色裙子的绝望模样,还是时不时就闪现出来。昱恨透了自己,没有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将她挽救回来。还有荀否最后对他轻轻说的那句“谢谢你”,也每晚都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昱的梦里,萦绕在他半醒半梦间的耳边。

昱以为逃离了容海镇,就能逃离这经历的一切。可惜他错了,命运好幽默,这经历里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要继续困在这里面,面对接下来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事情……

景爷闭上眼睛,开始在嘴里低声碎碎念着,他似乎在感受什么。

过了半晌,他抬起布满皱纹的眼皮,再次看了看缪久,然而缪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景爷如释重负地说:“他没有被附体。”

“什么?!”缪瑶犀利地口气反问,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说他没有被附体,身边也没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景爷解释道,他将墨鱼血瓶放回了原处,并扣上了箱子,“你请的那个蹩脚的通灵师,在骗你。”

“为什么?可是医生没有查出他神经系统出问题了啊!”缪瑶惶恐的目光在景爷与哥哥之间来回扫动。

“你说医生给他打的不是麻醉而是剂量不多的镇静剂,”景爷说,“如果被附了体,这样的情况下他体内的恶灵碰到我的药水也一定会挣扎。”

昱沉思。

他记得上次在云灵家里,将那个自缢的小鬼禁锢在自己身体的时候,就被涛叔扎了一针麻醉当时整个人都昏睡了过去,恶灵自然而然也就随着肉体一起昏睡了。

但是,那次是剂量十足的全身麻醉,而眼前缪久打的,仅仅是镇静剂而已。镇静剂对恶灵虽然也可以起到镇静的作用,但是碰到墨鱼血,也一定还是会挣扎的。毕竟墨鱼血对于它们来说是有很强大的制约作用的,如果严重的话可还是会魂飞魄散的!

“缪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昱忽然插嘴,表情难以捉摸,“你哥哥会是装的呢?”

因为昱深深地记得,那天她的哥哥,对她暴躁地怒吼着以后不再是她的哥哥了。既然神经没问题,也没有被附体,那看来大概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装的?”缪瑶显然有些生气了,“你这是在质疑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吗?”

昱挑了挑眉毛:“抱歉,我只能从这样的角度考虑了呢。”

“昱,你不要胡说!”景爷呵斥道,凶巴巴的样子确实是像师徒关系。

“对不起。”

昱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敲响。

推门而进的,是一对四十来岁的男女。男人表情严肃,鼻梁上戴着一副深色镜框的眼镜,显得有些愚蠢笨重。女的则是贤妻良母的样子,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看不出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但是昱捕捉到这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胆怯。

缪瑶看到两个人,脸色突然一变,原本担忧的表情此刻怒不可遏。她的眼睛瞪起来,双手抱臂。

“方玮?!你来做什么?!”缪瑶怒声质问,“你还有脸过来吗?!”

昱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这个男人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情。况且听缪瑶这样一问,可能是这个叫方玮的人导致的缪久现在这个情况。

更何况,这男人怎么着也要比缪瑶大个十几岁,可缪瑶对他却没有任何尊重。

“对不起,对不起…”被叫方玮的这个人,连连道歉认错,他身后的女人也是愧疚地默不作声,“都是我的失误,所以我才来看看缪总……”

“你有什么资格来看他?!如果不是你那天跟他视频,否也不会看到你,不会发觉一切!”缪瑶好像要气炸了,她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现在我哥这样了,难道不是你一手导致的?!”

“对不起,对不起,缪总,对不起……”

昱越听越糊涂,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复杂。听起来,缪瑶似乎跟荀老太的孙女荀否关系非常要好。可是,又有哪里感觉怪怪的……

第50章 怪异举动o(╰д╯)o

昱记得那天荀否跳崖后,撕心裂肺跪在地上哭泣的只有缪久,而他的妹妹赶来得知以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同时昱也隐约记得,缪久当时一边哭到喘不过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问了妹妹一句:“这下你满意了吗……”

昱静静观察着这一切,他注意到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起路来似乎有些跛脚。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哥差点被否一刀捅死你知道吗?!”缪瑶大怒。

原来她哥哥身上的伤,是荀否造成的?是说荀否在跳崖之前企图杀了缪久吗?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要杀了对方,另一个即便这样也会为她近乎崩溃?

昱越来越搞不懂。

“对不起,对不起……”这方玮好像吓傻了,“等缪总好起来,一切都听缪总的,他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听了他这样说,缪瑶好像消气了许多。她抱着双臂狠狠瞪了一眼方玮,然后又担忧地注视着自己哥哥沉睡的脸。

方玮见状,便上前一瘸一拐地来到缪久的床前,一脸愧疚地望着他。

“你的腿怎么了?什么都干不好,还瘸了?!”缪瑶发现了他跛脚的走路姿势,皱着眉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前天睡醒以后,突然就感觉左腿吃不上劲了,可能岁数大了……”方玮解释着,“如果我以前知道缪总对否是有感情的,我可能不会帮你去做那些事情,这才是我最对不起缪总的地方……”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缪瑶,听了这话,又立刻变回了刚才暴怒的嘴脸,“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方玮回答道,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抱歉,我打断一下,”站在一旁已经收拾好东西,一直没有说话的景爷突然插嘴,“既然缪小姐你的哥哥没有被缠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我和我徒弟就先走了,我们也还有事……”

“别走!”缪瑶直接打断景爷,“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您能不能再帮我好好看看?”

“缪小姐,瞧您这话说的,你觉得我师父是随随便便一看就糊弄客户的吗?”昱接话过去,明明脸上带着笑容,说出来的语气却像一根针一样尖锐。

“唔……”

缪瑶气急败坏地正要还嘴,她的哥哥忽然醒来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

“哥!”缪瑶急忙上前,俯身握住了缪久输着液的手。

“缪总……”

缪久没有说话,似乎刚刚醒来思维混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目光呆滞,表情木讷,空洞着望着前方。景爷本来要走,但是看到他醒来,便停下了脚步,也想探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缪瑶将她哥哥从床上扶起,让他半靠在床头位置。缪久迷茫的目光扫视着这屋里的每一个人,当扫到昱身上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一脸的滞板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昱也回望着他,等待着他能说出什么。

然而,缪久一个字也没说,他的目光离开了昱,回到了妹妹身上。

“哥,你感觉怎么样?可以好好讲话吗?”缪瑶充满担忧地问他。

“你走……”缪久终于开口,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目光开始变得逐渐仇恨,“苍天放不过谁,一道一道轮回谁也不相欠……”

缪瑶无助地向景爷投去求助的目光。

昱突然很想笑,难道这就是缪瑶所感觉的,哥哥被附体了?或者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没有搞错,哪个恶灵会说这些无用的话?附体在人身上难不成是来搞笑的吗!

“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缪总,你还认识我吗?”

缪久听到方玮的声音,僵硬地脖颈转向另一边的他,呆呆地看着他。

“凶手!”缪久蹦出这两个字,“你们,都是凶手!”

昱和景爷对视了一眼,景爷轻轻地摇摇头,示意昱不必再多停留了。于是,两个人正打算悄然离开。可当他们走到那一起随着方玮进来的中年女人身旁时,缪瑶再一次喊住了他们。

“不要走,拜托您了,趁我哥醒了,再确认一次……”缪瑶的声音是绝望的。

昱猜测大概景爷是没狠下心拒绝,于是景爷从昱的手中接过小手提箱,从中又拿出了蓝色墨鱼血瓶。

“你干什么!”

一声怒吼,所有人的目光都追了过去!

居然是方玮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昱侧了侧头,明明刚才他还是唯唯诺诺充满歉意的样子,怎么突然态度一下子转变了呢?

“你怎么了?!”可能是方玮的声音吓了缪瑶一跳,于是缪瑶用更大的声音试图压过他,“你有什么权利提这个问题?!”

从进门开始便一直没有作声的女人,变得不知所措,赶忙劝说道:“方玮,你干嘛这是……”

这样听来,她大概就是方玮的爱人了。

“对不起……”方玮又恢复刚才的态度,只是眼珠在眼眶里来回转动,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我没克制住,对不起,不用管我……”

缪瑶厌恶地白了他一眼。

景爷像刚才一样,只是这次他往整张手掌上都倒满了墨鱼血,万一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大鬼呢?

他伸着手,试图抚上缪久的额头。

“老东西,你想害我?!”缪久恶狠狠地瞪着景爷。

景爷没理会他,可能是缪久还受到镇静剂的影响,他有气无力。再加上缪瑶一直在旁边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反抗。

景爷抹满墨鱼血的手抚在缪久的额头上,开始闭着眼睛碎碎念,感受着恶灵的气息。

一秒,两秒,三秒……

缪久除了小声地咒骂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常。

景爷睁开眼睛,刚要将手从他的额头上拿下时,不可思议地一幕出现了!

只见方玮在床的另一边,突然隔着缪久的身子,一把抓住了景爷的手!景爷吓了一跳,昱本能地冲过去要保护爷爷,却被景爷喝止住了!

“你给我把你的脏手,洗、干、净!”

第51章 心要碎了o(TヘTo)

当屋里所有人都诧异地沉浸在这电光火石间时,景爷迅速翻转手腕,反而手心朝里地紧紧抓住了方玮的手腕!

“啊!”

只见方玮哀嚎一声,表情痛苦,他一把甩开了景爷的手。

昱皱紧眉头,注视着方玮脸上表情的变化。

“好疼啊!”方玮使劲地甩甩手,“您手上是什么?”

“墨鱼血。”景爷淡定地说,翻着一双眼睛直逼方玮的眼底,“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方玮咧着嘴审视着自己的手腕。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疼……”他慢吞吞地说,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我不知道您要对缪总做什么,可能是我紧张了吧!”

景爷继续隔着缪久的床,依旧盯着方玮。昱读得懂景爷脸上的表情,觉得一定有些不对劲儿。

“方玮,你现在假惺惺地表演这些有什么用?!你赶紧离开这里!别再在这儿添乱了!”缪瑶斥责道,然后转向刚刚同方玮一起进来的女人,“我叫你一声嫂子,请你们赶紧离开走吧!”

方玮的爱人双手抠住衣角,这样子实属胆怯。看起来方玮两口子,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寒酸。

“你哥哥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带他好好看看精神科的医生吧。”景爷转身对缪瑶说,“我们先走了。”

缪瑶答应下来,景爷退到一旁开始擦手,顺便将墨鱼血瓶整理好。

缪久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堆奇怪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苍天不饶人之类的。昱飘到方玮身边,伸出手拍了两下这男人的肩膀,最后一下的时候却将手落在他的肩头没有抬起来。

“大哥,”昱朝他眨眨眼,微笑道,“把控好你自己,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

话落,方玮扭头看着昱,似乎不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昱觉得身体有些燥热。

“昱,”景爷的声音在病房门口提醒道,“我们该走了。”

昱放下手,也朝对面的缪瑶翘了翘嘴角:“缪小姐,随时联系。”

昱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却突然从背后响起缪久幽幽的声音:“谢谢你。”

昱停下脚步,这三个字……

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三个字了,于是他既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和景爷一起离开了病房。修长的身影从背后洒下一片无言,抛下了他们四个人被笼罩在奇异的气氛中。

从出了病房到开上车,昱和景爷各自沉默,谁也没说话。等上了车,景爷才开口。

“感觉到了什么?”

“嗯?”昱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您在说什么呢?”

“我说你刚刚感受到了什么?”景爷问。

“嗯……”昱歪歪头,做出若有所思的动作,“感觉出您不想让别人知道咱们是爷孙关系,您总是……”

“臭小子!”景爷气急败坏地揪着昱的耳朵,“臭小子,你装什么傻?”

“哎呀,好了好了爷爷,我说我说……”昱最怕在开车的时候有人对他动手动脚,不小心撞坏了心爱的车可是要心疼的。

“快说!”景爷撒开了手。

“我在触碰那个方玮的时候,”昱咳咳嗓子,“身体有点热。”

“然后呢?”

“但是又感觉很怪,他好像傻傻的……”昱回忆着方玮刚才吃顿愚笨的模样。

“哎,”景爷叹了口气,“首先这个病床上的病人是应该确实没有什么事,这个方玮……你爷爷我真的老了,很多技能真的都在退化了。这要是我年轻的时候,还用感受,恨不得一眼就能看穿!”

昱揶揄地瞥了一眼景爷,不屑地撇撇嘴。

“臭小子你这什么表情?不信是吗?”景爷愤愤地说,“我告诉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你现在多大了来着?”

“二十四。”

“哦……”景爷挠挠头,“我二十四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去世了……”

昱咬住嘴唇才忍住不笑。

“爷爷,我已经用我的身体一次性洗涤过十个恶灵了,我没有骗您。”昱正经起来,“可能有些时候这种技能比较迟缓,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激发出来,但是我是可以做到的。您正在消失的能力,逐渐在壮大我的能力。”

听了这话,景爷算是放下心来,于是他说:“那如果他们再有什么问题,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呢~”昱笑得妖艳,抛给景爷一个媚眼。

晚上,昱开车来到云灵新家楼下。他买来很多云灵爱吃的小零食,没有提前告知她,只想偷偷给她个小惊喜。

昱也是纳闷,这个丫头,并没有多好看的容颜,却可以让自己越陷越深。

他停好车子,在车里正犹豫着怎么逗逗云灵。却在抬眼的瞬间发现院子里的一颗树后,晃动着熟悉的身影。

这身影,虽然昱只见过一次,但再也没有忘记过!

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让昱讨厌地牙齿痒痒的云灵前男友——司芒!

大晚上,他在这里晃悠什么?难道又是图谋不轨?

幸好昱开车来的时候,关闭了排气电子阀门,车子的排气管儿才没有任何发出轰鸣声,司芒也自然而然没有注意到昱的车。

更或者说,司芒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周围任何事物上,他只是一直低头捣鼓着手里的手机。

因为距离不是很近的原因,昱看不清司芒的脸。

昱远远监视着他,然后,云灵的身影出现了。她从楼道门小跑了出来,在树后汇见了司芒。

昱根本不可能能听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能透过还算明亮的路灯,观察着两个人的表情。昱第一次庆幸着自己不是近视眼,不然可什么都看不清!

云灵和司芒两个人站着在交涉什么,看起来气氛融洽轻松,没有不和谐的苗头。昱在心里咒骂着这个没良心的傻丫头,为什么还要见这个贼眉鼠眼的男人!难道忘了那天他害她的事情了吗?!

昱丛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刚刚放进嘴里,再一看两个人……

他居然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在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第52章 红尘之醉(▲ ( ︻ )▲)

树下的云灵转身要走,司芒却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可以看出力道很大,因为他一拽云灵就将她拽到了怀里!

在昱的注视下,司芒吻上了云灵!云灵不情愿地挣扎了几下,可还是没有挣脱掉。或者说,她的挣扎只是做做样子,她好像并没有真的想逃脱司芒的吻……

昱原本要推开车门的手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于花前月下,纠缠在一起……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着,耳边有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空气中飘扬着悲伤的味道。

他想也没想。翻出云灵的手机号,按下通话键。目光却始终凝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眼眶都有些酸痛了。

好久的忙音后,终于被接通。

“丫头,你在干嘛呢?”

“啊……关昱?”

“是我呢,你在做什么?”

“我没事,在家和姑姑聊天呢……”

“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买了好多零食给你吃。”

“啊,明天可以吗?我身体不是很舒服,这就要睡觉了呢……”

“……”

“嗯?”

“好。”

昱挂了电话,握住手机的手心已出了汗。他看着不远处的云灵,收起手机后的她却又被司芒粗暴地扯回怀里,两个人就这样你情我愿地缠绵着。殊不知道一边的旁观者,心都碎成千万块儿了。

昱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在这一刻,他突然恨自己的身份。什么洗魂师,什么魂皇之孙,他突然通通都不想要了。如果没有魂师家族的血液,他就可以努力和她在一起。如果不是他选择了为父母复仇这样一条不知尽头的路,他就不会担心她在他身边会受到种种伤害。

昱太痛了,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她受到伤害。他为了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甚至几次哪怕付出生命只为保她周全。她通通看不到就算了,为什么连信都不信……

昱贸然生出一个荒唐可笑的想法,不是说自己身上流淌的是魂师家族的血液吗?那么干脆去医院做个全身换血怎么样?排异就排异,死了就死了,反正这辈子也无法和最爱的女人在一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昱自嘲地勾起嘴角笑了笑,想什么呢?算了吧,既然自己什么也无法给她,那么就这样吧,她的世界就让她拥有吧!

昱像个苟且偷生的人一样,打开了车子的排气阀门,一脚油门踩到底,留下一串串爆炸的排气声扬长而去……

他知道,她会听到。

这样的夜,这样的心情,昱只想喝酒。几乎滴酒不沾的他,竟然想大醉一场。于是,他开车去了一家酒吧,既然云灵不珍惜他的好,那他不如去肆意挥霍。

他一个人走进一家酒吧,坐在小角落里独自买醉。酒吧中央有小小的舞台,舞台上的歌手唱着令人心碎的歌。声线哀怨彷徨,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这酒是苦涩的,滑过他的喉咙,像咽下一把把的刀片,切割着他的皮肉生痛。

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投在昱绝美的脸上,忧伤妖娆。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有些微醉。

“是你?”一个熟悉却又遥远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昱抬起朦胧的双眼,只见权妍正穿着暴露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昱朝她笑了笑,对着她举起酒杯:“好巧,权姐。”

权妍还是老样子,今天的她依旧穿着黑色的丝袜,看起来和前一阵子没什么变化。

不过确实太巧了,不知是缘分的安排,还是世界之小。

权妍的脸上很难说清是什么表情,有点窃喜,但又多了些积怨。

她听了昱的话,没有动。昱眨眨眼,哼笑一声,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要敬权妍的酒。

“权姐,你和谁来的?还是一个人呢?”昱一边醉醺醺地问,一边又往杯中倒满了酒。

权妍严肃地看着他桌上的几瓶空酒瓶,目光又落回了昱泛红的脸颊。

“我和朋友。”她开口,“你怎么自己在这里?”

“在等有人爱我呢~”昱说,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权姐,陪我再醉一场。”

他妖媚地看着权妍,权妍走过来,却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不管我们以前发生了什么,或许喝多了冲动了,但是希望我们当做没发生,毕竟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权妍冰冷的说,冷冷的表情让昱皱紧眉头。

“权姐你怎么了?”

权妍犹豫了一下,说:“因为给你查了那件车祸档案的事情,我已被告上法庭。”

昱努力地想思考权妍的话,可是酒精越来越麻痹他的思维。

“什么?”

“我为了你,泄露了人家的隐私,被告了,赔了很大一笔钱,我的职位如今也不保了。”权妍说着,眼底生出厌恶的光。

“对不起……”昱喃喃地说,“可是姐姐你,不是和墨星认识吗?我明明在你家碰到过他嗄……”

“和你无关。”权妍淡漠地回复,“你以后,好自为之吧,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说罢,权妍站起来身来准备离开,却停下了脚步。她又回过身子,昱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没想到权妍抓起桌上昱刚刚倒满都还没喝一口的酒,直直地泼了昱一脸酒水!

淡黄色的液体顺着昱精致的脸庞轮廓向下滴淌着……

“这一杯酒,算是我回敬你的,再见。”

权妍走了。

凉凉的酒唤回了昱的几分理智,使他清醒几分。昱低下头,看着这狼狈的一切,不知所措。

他打车回到了净灵苑,没有回到自己家,也没有回到景爷的家,而是去敲响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去敲的房门。

“关昱?”

打开门的,是穿着蕾丝睡裙准备睡觉的洪蝶。

“姐……”着了风的昱醉得更厉害了,他双眼通红,发型凌乱,身子摇摇晃晃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洪蝶赶忙将他搀扶进屋,在沙发上坐下来。

喝醉的昱身子歪斜在沙发上,竟形成了男人最性感的一面。他的衣服领口已开散了,酒渍一片,露出他白皙突出的锁骨。

插一张番外荀否与缪家兄妹、方玮的恩怨。

否自嘲地笑了笑,走进了院子。

当她打开家门以后,竟听到兄妹两个人在屋里吵架,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装什么装?!你以为你很至高无上吗?!”瑶气愤地吼着。

“至少我不会和你一样!”久怒喝道。

“我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你想过我的感受?!你考虑过我吗?!”瑶边喊边哭。

“我就是考虑你太多了!才让你变成了这样!”

否慌忙顺着声音找过去,在餐厅发现了吵得不可开交的兄妹。而否才察觉到两个人已经不光是吵架这样简单的事情了,瑶做好的饭菜已经被掀翻了一地,她的身上满是菜汤,地上也净是摔碎的盘子。

瑶哭花了脸在餐桌前瘫坐在地上,而久则背对着门口,后背一起一伏,凭背影就可以看出他已经气愤到极限。

“你们怎么了?!”否惊呼了一声。

大概是争太过激烈了,显然两个人都忽略了刚才的开门声。

久听到否的声音没有选择回头,而是背对否伸出了一只胳膊,厉声地说:“你不要过来!”

否没有理会他,小心地躲过地上的食物和碎盘子,径直跑向坐在地上的瑶。

“你怎么了?快起来。”

否试图扶起瑶,但是瑶好像没有力气站起来一样,发出刺耳的哭声,否便也蹲了下去。

“你不要管她!”久呵斥道,他的五官变得棱角分明,瞳孔里燃烧着团团怒火。

“她是你妹妹啊!”否的声音里似乎透出一丝哀求,然后又转向面前哭泣的瑶,“你先别哭了,先起来啊。”

“我从此没有这样的妹妹!”久冰冷地甩下这样一句话,随即转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否没有关心他去了哪里,只是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瑶让否也变得有些难过。她拍了拍瑶的后背,努力安抚她的情绪。再一次面对声泪俱下的瑶,否依然不知所措。仿佛她从来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因为本身,她的世界里就没有“安慰”这个词汇。

否看见摔在地上的不只是饭菜,还有瑶的手机。她捡过手机,发现屏幕已经碎了,边角也有些被摔得凹陷。否按了按开机键,但是手机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轻声对瑶说:“别担心,我帮你修好。”

在电子这一方面,否还是精通的,毕竟涉及到她生存的饭碗。

瑶还带着眼泪瘫坐在地上发呆,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否在说什么。否也没有追问瑶和哥哥为什么发生这样大的争执,就像她自己难过的时候,也不愿别人多过问一样。

否的左腿末端因为这样长时间弯曲变得有些胀痛,她起身找来扫把和墩布,开始收拾地上的菜汤和碎片。

“你去把衣服洗了吧。”否对已经擦干眼泪却还在闷闷发呆的瑶说。

瑶这才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浑身上下都被洒了菜汤,变得脏兮兮的。

“还能洗干净吗?”否又问。

“我去试试吧……”瑶沙哑着嗓子回答,然后转身慢吞吞地向洗衣房走去。

否轻叹一口气,明明总能捕捉到久眼睛里对妹妹的宠爱,但是当产生矛盾的时候居然也会吵成这样的惊天动地。

她收拾好一切,瑶还没有回来。否将瑶的手机带回了房间,拿出专业的工具开始修理。幸亏摔得不是很厉害,内部电路只是简单的一做修理便好了,可是屏幕碎了是她没有办法复原的,只得先这样凑合看了。

否打开手机,查看是不是完全修复了。而瑶的手机上了密码锁,尽管否不知道她的密码,但对于否来说只是动动手指与工具的小事而已。两分钟不到,否便轻易地将瑶的手机解了锁。

她白皙的指尖在碎裂的玻璃屏幕上漫不经心地划动着,忽然指尖一痛!疼得否扯了一下嘴角,她的右手拇指竟瞬间流出了鲜血!显然是被碎屏幕的裂痕割破了,大概一个寸劲就割得太深,血珠都滴落在屏幕上了。

否赶忙含住手指,左手抽出纸巾擦去了屏幕上自己的血滴。然而,她突然僵住了手中的动作,眼光变得发直。

一个熟悉的头像赫然出现在被擦去的血迹背后!

而这头像的照片,正是从昨晚就开始困惑住否的人------玮医生!

否咬紧了嘴唇,心脏狂跳,但似乎也有些意料之中。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昨晚在久的视频会议里看到玮医生以后,否就有一种预感。

眼下,她清楚地明白偷看别人隐私是不对的行为,但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在驱使着她。

否的睫毛一颤,然后点开了瑶和玮医生的聊天记录。

---“怎么回事,她看到你了!?”

---“好像是,但是我赶紧切断了视频,她应该没看清楚吧。”

---“你这个废物!如果我哥问到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你要露馅了,你给我等着吧!”

……

---“赶紧把药给我找来,她快没药了!”

---“我知道啊,我已经催那边很多次了,不过她怎么吃这么快?距离上次不是还没过多久吗?!您知道的,这个药早在全世界就被禁止了,咱们弄来一次,要跋山涉水,一次又只能弄到那么一点儿,所以催也没有用啊。”

---“关我屁事,我不听这些!如果她断服几天,之前的是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那倒不会,那个侵蚀作用很大的,就算断服三周,她的脑电波也还是无法恢复的。”

---“你快点吧,别让我哥发现!”

……

否开始浑身剧烈颤抖。

---“我跟你说的几个要点,明天你别忘了!就是想法设法把她的遭遇给我问出来!知道吗?”

---“我会的,您放心。”

---“她要是不配合,就给我往死里羞辱她!处处都要刁难她,她越怕回忆过去,你就越抓着不放!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我肯定能让她最后崩溃的。”

---“录音笔别忘了带着!给我一字一句录清晰了!”

---“好的。”

……

---“网站攻破了?”

---“已经破了,而且她绝对修复不了。”

---“干得漂亮,不会漏出马脚吧?”

---“绝对不会。”

---“一会儿擦屁股的人也搞定了?”

---“搞定了,钱都付完了。”

……

---“做得太漂亮了!你哪里找的人才?演得太好了!”

---“是我朋友,您满意就行了!”

---“这下她肯定能被辞退了!想得也太美了,瘸子还想去给人代驾,可笑……”

……

世界在否的眼前全面崩塌了……

她的耳朵听到了世人肝胆俱裂地求救,听到了婴儿撕心裂肺地哭喊,也听到大地倾覆断裂、群山倒塌的轰隆巨响……

否独自站在天空的彼端,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瞬间被摧毁的一切……

火山爆发,岩浆迸裂冲天,淹熔所有能滚淌到的仓木房屋。岩灰在天与地之间爆散开来,遮天蔽日地形成一张张血盆大口,吞噬世间所有万物生灵……

满目疮痍,顷刻灰飞烟灭……

断壁残桓,从此万籁俱寂……

“否,我洗完了,你在干吗呢?”

熟悉的声线自遥远的天空飘来,像一根削铁无声的稻草,在否的头顶爆炸。

她僵硬的身躯缓缓转过,一双猩红的双眼对上瑶的眸子,眼尾的黑痣闪着幽深的血光……

“啊…”

第53章 造一座笼(???入)

洪蝶看到他这个样子,琥珀色的眼里没有太多疑惑与慌乱。她镇静得像个温香软玉的大姐姐一样,为昱端来醒酒的茶水。

“喝点水吧。”她吐气芳清,将茶杯举到昱的唇边。

昱因为阵阵的头晕而喘气急促,他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热茶却反被呛到,茶水从他的口中喷溅出来。洪蝶赶忙又撕开纸巾为他擦拭嘴角和衣服上的茶水,丝毫没有反感。

“你小心一点。”她的声音像透着水,恬静不惊。

昱推开了她拿着纸巾的手,眼里被灯光照耀的波光晶莹。

“你这次来,是为了联姻吗?”他口无遮拦地问。

洪蝶怔了怔。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她回答,脸上没有表情,“我们的婚姻,从小就被指定了,这不是你和我可以选择的。”

从小就被指定了?那不就是娃娃亲吗?景爷可从没有跟昱说过这些。

昱无奈地笑了笑,他努力想变得清醒一些,他从未喝过这样多的酒。如果他知道醉酒会这样痛苦,他可能不会做这个愚蠢的决定。

“我们处冥师和你们各路魂师是一样的,不允许与外界通婚。我也有过很爱很爱的男人,可因为他不是任何一种通灵师,他做不了我的丈夫,无奈我只能了断那几年的感情。”洪蝶说,坦然的口气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她无关的事儿,“我难过到曾想过一了百了,躲在冥界很久不肯出来。”

“那姐姐你,甘心吗?”

“甘不甘心能怎样?”洪蝶斜瞅着昱,浓密的睫毛在此刻已变得素净的脸上投下阴影,“我们的生死早已不在我们自己手里,何况感情呢?”

昱暗暗佩服洪蝶的觉悟很高,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我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昱低声说,呼出浓重的酒气,“如果违背了这个规定,会怎样?”

洪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是我们这样的处冥师违背了家族意愿,会被关在冥界禁闭修炼。至于你们魂师家族,你们的六土关山,就在我们的百岛上。”

六土关山,只听景爷念叨过一次,也是将犯了家族禁忌的人关押洗脑的地方罢了。但是昱从不知道,原来六土关山会在百岛上,虽然他之前对百岛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偶尔从净灵苑的人们聊天中听到过这个地名而已。

昱的太阳穴越来越疼了,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视线里的一切也开始恍惚。

“既然我们这辈子都爱不了想爱的人,也改变不了任何,”昱的脸上泛着迷蒙的笑,却又好像多了几分认真,“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窗外起风,透过窗子掀动了薄纱。月光微凉,笼罩薄凉的夜中丢失自己的人儿。

洪蝶没想到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眼前模样倾城精致、嘴边带着玩世笑容的男孩子。在这样的深夜,即便知道这是对方说出来的醉话,也难免会乱了心跳的节奏。

昱也回望着洪蝶,这个气质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姐姐,确实给了他特殊的感觉。也或许是涉世太少、之前一直在校园里的原因,他没有见过像洪蝶这样的女人。

如果跟着她,那么注定昱的人生从此就真得不再是自己的了……也意味着,他的世界从此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会跟随着她,去学习,去一起创造属于他们通灵师真正的世界。

而不是再像现在一样,整天吊儿郎当,嘴上说着是去为父母报仇,却还到处碰壁的日子。

为父母报仇……

“你决定了?”洪蝶这样一问,拉回了昱的思绪。

昱犹豫了一下,却点点头。

“不过,”昱醉笑道,“我要先办完我的事。”

“你的事?”洪蝶不解,“要多久?”

“希望不会太久。”

洪蝶眨眨眼。

“好,我们也别无选择不是吗?我可以等你,”她说着,嘴角牵起一丝魅惑的笑,“不过,你总要先兑现点什么,不是吗?”

即便喝了很多酒,昱也没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他领悟了洪蝶此时此刻的眼神、笑容,以及她忽然搭在他胸口的手。

“小事。”

昱爽快的回答,白皙的锁骨变得更加凸出。

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在夜幕中听起来如同一种悲鸣……

次日,昱醒来之时已经是中午。睁眼后,他竟然没反应到自己在哪里,等掀开被子看到陌生的床单和被罩,才逐渐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确实喝多了,但是没有缺失记忆,也没有到无法控制自己言行的地步,只是酒精促使他抛开了各种约束。

昱看到一旁被挂起来的外衣,衬衫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酒渍、茶渍,他便明了。洪蝶对他的一时冲动并没有走心,所以洪蝶没有义务帮他将脏衣服清洗干净。

昱叹了口气,此时洪蝶大概早已外出。他大概只是她这一晚的过客,她对他的承诺,可能只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吧。

至于昨晚为什么喝酒……

云灵和司芒在一起的画面浮现在昱眼前,昱的头炸裂般疼痛,他咧着嘴从床上坐起。闻闻自己一身的隔夜酒气,浑身上下都是粘粘的,洪蝶竟然也还接受了他,真是为难了那样别致的女人了。

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再见到洪蝶会不会尴尬,毕竟不像他欺骗权妍一样。这次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甚至洪蝶娇艳的喘息还在耳边萦绕……

昱下了床,果真没猜错,洪蝶已不在房子里了。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尽量避开净灵苑里的人,回到自己的房子洗了个澡,还不忘吃了片止痛片。

他看到手机上,有几个云灵打来的电话。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便也没有回拨过去。

平静地过去两天时间,在这期间洪蝶都没有回来。景爷说洪蝶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一下,过几天才会回来。说等她回来后,准备让洪蝶带他们去冥界看一看。虽然景爷已经去过几次,但是昱是没有见过的。既然将来两个人要共度余生,景爷觉得有必要让昱对处冥师的存在以及意义了解一番。

第54章 预料之中(乂???)

“您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我和洪蝶订下的是娃娃亲?”

眼下,景爷正在和昱忙手忙脚地整理洗魂需要用到的那些法器。因为就在刚刚,方玮的爱人打来电话,说方玮有些出于常人的异常。

这确实是在爷孙二人的预料之内,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那天昱靠近方玮时感觉到的浑身燥热,以及方玮对景爷手上的墨鱼血表现出来的异常抵抗,就足以说明那天的他大概已经被什么不干净的灵魂盯上了。

只是在被恶灵完全附体之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将灵魂与肉体分开,或是阻止它们附体。

“告诉不告诉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迟早都要结婚。”景爷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

“我不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吗?”昱有些生气。

“下辈子吧,下辈子你努努力,不要再投胎到魂师家族了。”景爷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爷爷!”昱气得将手中的麻醉针撇扔到桌子上,碰撞的声音引起景爷极大的不满,“世间那么大,难道所有的通灵师都不可以与外界结婚吗?”

“当然不是。”景爷捡回被昱扔在桌上的麻醉针,收进小手提箱中码放好,“只是我们魂师从古至今的家规都是这样的。”

“洪蝶说她家也是啊!”昱明明记得那晚洪蝶说她也曾有过很恩爱的非通灵师男友,但是最后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分手。

“洪蝶家并不属于魂师家族,他们处冥师和咱们魂师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景爷解释,“但是他们家的家规,是洪家自己立下的而已。你只看到了人家关于通婚的家族规定,却没有看到其他的规定,所以拿来做比较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昱翻了翻眼睛,本还想做一次最后的努力,如此看来真的破灭了,他是非娶洪蝶不可了。

“是您当时替我订下的娃娃亲吗?”昱最后问了一句。

“不是,”景爷扣上了手提箱,将锁扣拧好递给昱,“是你爸。”

昱的心瞬间就像被一双手捏住了一样,闷得透不过气来。他知道景爷不会骗他,所以这大概也是景爷一直没有提及这是娃娃亲的原因。那既然是小时候父母替自己做下的决定,他也便没有了不服从的理由了。

昱接过小箱子,与景爷上了路。景爷告诉他,这将是最后一次他带昱一同洗魂,也是最后一次以实例进行示范。下一次再接来的单子,就必须要让昱独自一人全程担负了。

毕竟,人总要长大的,景爷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

按照方玮爱人给出的地址,他们来到了一片平房区域。这里的平房院落看起来都像上个世纪遗漏到现在都顾不上拆迁的房子,房屋简陋,门窗很多都已经破旧。

穿过细长的胡同,爷孙二人找到了方玮家的院门,敲响过后来开门的居然是缪瑶。

“你怎么会在这里?”昱站在景爷身后没忍住脱口问了出来。

“你以为我很想来这个混蛋家,看这个混蛋撒泼吗?!”缪瑶没好气儿地答道,“是嫂子打电话非喊我过来,说方玮一直再念叨我的名字!”

缪瑶带着景爷和昱进了院门,院门内是将将足够两个人错身而过的石砖路,空间相当窄小。两旁是几间独立的小屋子,缪瑶走在前面拐了个小弯,就进入了方玮屋子。

推门而入看到的景象,让景爷和昱都大吃一惊!

只见方玮浑身上下被麻绳牢牢实实地困住在床板上,一圈又一圈地绳子从胸口捆到了脚底!他的双手被单独绑在背后,嘴里还塞了一块布!

这场面,如果不是昱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简直以为这是绑架人质的现场!

“你们这是干嘛呢?”景爷被这一幕震惊到了,他接到方玮爱人的电话时,可没有听说方玮已经这样了!

原本坐在一旁的方玮爱人,看到景爷和昱以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张口说一个字就呜呜地大哭起来。

床板上被绑起来的方玮,不断扭捏着身躯试图挣脱,但是无济于事。他的嗓子里发出怪异的声音似乎很想嘶吼说什么,可被口中的布堵得严实,一切也是徒劳。

缪瑶站在一旁,双手抱臂,不断地翻着白眼一脸嫌弃。

“您先不要哭了,”景爷安抚道,“说说看这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被困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玮爱人呜咽着点点头,一头没有光泽的短发已生出了丝丝白发。她用她那双一看就没少干家务活的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前两天我们从医院走后,方玮就一直说左腿越来越不舒服,到了晚上几乎已经动弹不得。实在没办法我们半夜又去了医院拍了片子,医生也没看出有什么毛病,开了点膏药和涂抹的药膏就叫我们回去了。”方玮爱人回忆着,眼泪婆娑。

“谁问您这个了?谁会关心他的腿怎么了?!”缪瑶突然插嘴抱怨道,“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别耽误时间,我还要回去照顾我哥!”

昱瞟了一眼缪瑶,目光里满满的反感。

“哎,好的好的。”方玮爱人慌乱地连连点头,手指抠着衣角,“到了第二天,他就开始发烧,烧到了将近四十度。我们也没有车,他难受地也没办法从床上起来。我以为他只是正常的发烧,想着去外面药店卖买点退烧药就好了。他本来也烧到昏睡的程度,我就趁他睡着了赶紧出去买药,总共也没用了多长时间。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啊……”

方玮爱人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她开始哭泣,眼泪刷刷地流下来落在她廉价的衣服上,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

“发生了什么?”景爷皱了皱眉头,追问道。

被这样一问,这女人觉得更加汹涌了!她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嚎嚎大哭,这种哭声,不单单是悲伤的原因,其中还夹杂了太多的恐惧!

“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方玮,正在……举着菜刀,切割自己的左腿……”

第55章 全都疯了(○?Д`)?

听说过恶灵附体去伤害别人的,这千辛万苦附了体去伤害自己本体的恶灵,昱可还真没听说过。

“您来过来看看……”

方玮爱人抹了抹眼泪,她走向方玮,并指了指他左腿大腿根的位置。

昱和景爷上前,只见方玮大腿那里的裤子确实被殷出来的星星点点血迹染红了,大概是里面缠了层层的纱布。

“您是怎么做到阻止他的?”景爷低声问。

“我回来进屋发现他以后,疯了般朝他大喊大叫!他就停下了他做的这一切,然后呆呆地望着我,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玮爱人细细地回忆,“我扑过来一下子夺掉了他手中的菜刀,他突然开始哭,他说他对不起缪总,对不起那个瘸腿的丫头……”

“你闭嘴吧!”缪瑶蓦地怒喝一句,吓得方玮夫人一个激灵,“对不起否什么?我看他是烧糊涂了!中邪了吧?!”

昱看了看缪瑶,又看了看方玮爱人低着头不敢再继续说话的样子,便觉得这一定有什么不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景爷沉默,他没再追问更多,而是毫不犹豫地将方玮口中的布从他嘴里拽了出来!

方玮扭动身体的浮动更大了!他的眼珠都要从眼眶中爆出来了!在这样越来越寒冷的天气里,他竟然大汗淋漓!

“我对不起缪总!对不起荀否!”此时的方玮和疯子没有什么两样,这是他能说话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你……”

景爷刚要张嘴,缪瑶一下子冲了过来,呵斥绑起来的方玮:“你够了没有?!你也学我哥疯掉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吗?!”

方玮急促地喘着粗气,嘴唇变得干裂苍白!他惊悚地瞪着缪瑶,仿佛听不懂她刚刚说的话,又好像在细细琢磨她的话。

然后,他竟平息下来,用一种不属于他的眼神望着缪瑶,细声细语地说道:“瑶,你达到目的了吗?我终于做了你一直想看到的事情,这下你开心了吗……”

这声音……

缪瑶皱紧的眉头突然散开,变得不解这一切。她的眼里一瞬间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光,紧接着她一把从身旁景爷的手中夺过了刚刚塞在方玮嘴里的布,又一下塞了回去!

“闭嘴吧你!”

缪瑶吼道,声音里却充满慌乱。

“你们好好给他看看病吧!我走了!”她甩下这一句话,匆忙向屋子的门口走去,欲要离开。

昱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回。

“缪小姐,你走不得。”昱慢悠悠地说,目光直视缪瑶。

“你放手!”缪瑶甩了几次昱的手却没成功,昱的力道明明不大,可确实令人无法反抗,“我还要照顾我哥,没时间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留下,我去替你照顾哥哥。”昱油腔滑调地说着,还不忘朝缪瑶眨眨眼睛,翘唇一笑。

“你也疯了吗?!”缪瑶大惊失色,面目已变得扭曲。

“你难道听不出,他现在变成这样的很大原因,是因为你吗?”昱问,五官蓦然冷俊,紧接着他靠近缪瑶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我师傅在,他是不会伤害到你的。”

缪瑶一脸质疑。

昱感觉到她没再有想逃跑的意图了,于是松开了她的手,幽幽地又补充了一句:“无论你做了什么哦~”

话落,昱转过身走了几步,审视方玮,方玮歇斯底里的样子令人胆战心惊。

“阿姨,请问方叔这眼下的痣,是一直都有的吗?”

“什么?”方玮爱人被问得一愣,赶忙扒过来瞧瞧。

昱从未记得方玮眼下有如此明显的一颗黑痣,换个方式说……

昱觉得这颗突兀的痣,有几分眼熟。

“啊……”方玮爱人五官一皱,思索道,“好像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么明显的话,不可能现在你一说我才发现!这…这好像……你们来之前还没有……”

“什么?!”缪瑶听了他们的对话,冲过来用她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掐住了方玮的脸,阻止他来回摇摆他的头,“这是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黑痣!”

缪瑶惊慌之际,用已经深深嵌入方玮脸上肉中的指甲开始发了疯地抠他眼下那颗突然生出来的黑痣!

缪瑶慌了,她惊慌的程度已不亚于面前捆绑在床上的方玮。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缪瑶尖声大喊,她高高的马尾辫已因为剧烈的晃动而凌乱不堪,“方玮!方玮!你究竟是谁?!”

“缪小姐……”景爷劝阻缪瑶,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干嘛呢?缪瑶?缪瑶?”方玮爱人全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为何短短的时间内又疯掉了一个人。

她阻止了几次疯狂的缪瑶无果,便只得用自己的身躯扑上去护住了平躺着的自己的爱人!

景爷扭头和昱交换目光,昱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谁?你不是死了吗?!”缪瑶依旧高升喊着,只是声音里多了哭腔。

昱走过去用双手趁缪瑶不备之际,将她狠狠推撞在了一边的墙壁上。缪瑶脚下没站位,摔倒在地,也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

她浑身颤抖,目光里是见鬼的惊恐。她大口地吸着气,就快要窒息,吸着吸着豆大的眼泪就滚落下来了。

昱蹲下身子,平静地凝视她,问道:“你和荀否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句话像电门开闸了一样,缪瑶被问得差点跳了起来。

“我没有…我真没有…我和她是十年的闺蜜,她跳崖了,跳崖了…真的真的就这样……”缪瑶眼珠也在眼眶里抖动,不敢看昱,“她有抑郁症,很严重……而我真的都在努力帮她,帮她好起来!真的啊,没说假话…没有……”

缪瑶语无伦次。

“荀否的死,是因为你吗?”昱一针见血,其实这答案,昱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像在缪瑶的额头上开了一枪一样,她听了这话便猛地僵直抬起头,浑身都停止了抖动,整个人纹丝不动!

只是一双很大的眼睛,瞪得浑圆。

第56章 是荀否吗|?`)

“不是…”缪瑶一个劲儿地摇头,“她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十年的好闺蜜啊,你疯了吗问这样的问题?!”

昱静静地注视她,捕捉着她眼里的惊慌。

“那就好。”昱松懈一笑,站起了身对景爷又说了一句,“让我来试试吧。”

景爷颇有些满意地点点头,退了几步为昱让出了位置。

昱看着床板上大汗淋漓的方玮,还有他右眼尾下那颗莫名长出来的黑痣。他很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和他猜测的一样……

“小姐姐,是你吗?”昱温柔地问,全然没顾方玮爱人向他投来的困惑的目光。

然而,方玮不动声色,用一种令人发毛的眼神死死盯住昱。屋里安静的可以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小姐姐?”

昱又问了一遍,唇边的笑如绽开的桃花,万点星辰在他双眸中涌动着,像极了在山顶上有风吹过的那一晚……

方玮眼中的情感在转变,仿佛受到阳光照耀而慢慢融化的冰,淌成了眼泪,在嵌着几条细纹的眼尾下一涌而出……

昱越来越相信,方玮是被荀否的魂魄附了体。只是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力量使荀否没有按照常理去转世。她为什么要附在方玮身上?她操纵他切割自己的左腿,难道是为了复仇吗?方玮到底对荀否做了些什么?!

但是昱转念又想到,荀否是曾经星广镇镇长的亲孙女,荀镇长当初就死得不明不白,那么荀否……

这一切,到底会不会和自己的父母去世有关?!

昱走到一边,打开景爷的小提手箱,从中拿出了墨鱼血瓶。他没有办法,只得用这个方式测试方玮。如果真的被荀否附了体,那昱也很抱歉对她给予的伤害,没有办法,她必须去她该去的地方,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怨灵与恶灵是一样的,停在阳界与阴界交合的地方,那一定是有目的的。

他将拇指沾满墨鱼血,回到方玮床前。犹豫了片刻,他的手向方玮的额头伸过去。

“谢谢你……”

昱的心顿时漏掉一拍!

这三个字,确确实实是从方玮嘴里说出来的!只是这声音不是方玮的!眼神不是方玮的!脸上的表情也绝不是方玮的!而是……

昱的手在空中僵住,他不知该继续伸过去按住他的眉心,还是该抽回手?!因为这一切,都和上一次听到的这三个一模一样!

全部都是荀否的!

而方玮有些绝望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昱,没再说一个字,连原本急促的呼吸此刻都变轻了……

“你是谁…?”

昱控制不住地问出口,这问题此时此刻竟变得愚蠢头顶。

“别说了!!!”刺耳的呐喊来自墙角下瘫坐在地上的缪瑶,她紧紧捂住双耳,“我不想听!!!别再问了!!!”

她突然扶着墙费劲地站起来,发了疯般像屋门外冲过去。幸亏景爷站得离门近,也亏他这一把年纪了反应还是相当迅速的,他一下子挡在了门板前,也挡住了瑶的去路!

“你让开!死老头你让开!”缪瑶破口大骂,五官都严重地变了形。

“如果你再这样逃避,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到时候我们帮不了你,你敢想象你会发生什么事儿吗!?”景爷愤怒地恐吓她。

“算了师父,她想走就让她走吧。”昱再也受不了缪瑶的嚎叫与折腾,“她不说,‘方叔叔’自然会说。”

昱并不想用极端的驱魔与洗魂方式去让荀否转世,他想了解她,帮助她,让她释怀生前的所有不甘心,从而心甘情愿地主动去她应该去的地方。

缪瑶走了,昱重新伸出了手,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直直将沾着蓝色墨鱼血的拇指按在了方玮的眉心!

出乎意料!

昱以为他会听到方玮和荀否痛苦的呐喊,或者看到方玮痛苦地疯狂扭动身子,但是居然全都没有!屋里安静得诡异,方玮没有表现出对下过咒的墨鱼血产生任何奇特的反应!

那么也就是说……

方玮并没有被荀否的魂魄附体?!

景爷见状,也发现了这意外的反常。他走过来,审视着方玮。

“师傅,这墨鱼血……有问题吗?”昱抽回手,盯着自己的拇指。

“并不是,”景爷淡淡地回答,“他现在没有被附体,至少现在没有。”

昱皱眉,侧头看了看景爷。

“他那颗突然长出来的黑痣,现在又没有了。”

昱的目光立刻移到方玮右眼尾下,果然和景爷说的一样,那颗痣居然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了!

“方玮?!”

昱不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荀否去了哪里?!他忽然莫名地很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很怕根本就没有什么荀否的魂魄,更怕明明她刚刚在这个男人的身体里却又突然离开再也不回来!

昱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她!

于是他双手毫不客气地揪住方玮泛黄的衣领,将他半身从床板上拽起,质问他道:“你到底是谁?!”

方玮一脸茫然,张着嘴巴如同脱了水的金鱼,嘴巴干裂从舌根下蹦出支支吾吾几个字:“什…么……我……”

“昱先生,这是怎么了?”方玮爱人极为不安,她揪心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昱和景爷的表情。

“你到底对荀否之前做了什么?!她的死到底和你还有那个缪瑶有没有关系!?”昱的五官瞬间变得冷艳,锁骨因为愤怒而更加凸出!

“对不起,对不起……”方玮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对不起……”

昱气急败坏地撒手将方玮上半身一把推回床板上,看来缪瑶问不出答案,方玮也肯定问不出个什么了,那么只剩下那个住在医院装疯卖傻地男人了!

昱直起腰,转向景爷,平日温和俊秀的脸此刻变得成熟:“我会打电话把涛叔喊来,您和他在这里观察着方叔叔!我去找那个缪久,只有知道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咱们才能解决这一切。”

话落,昱往外走,景爷拦住他:“昱,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您不要管了。”

昱没顾景爷的阻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方玮家。他不能告诉景爷,他是有私心的。

第57章 病房闹剧 ( ?? _ ??)

以缪瑶现在的心情,昱猜测她不会冲到医院去照顾她的哥哥。不过这也说不准,所以昱用最快的速度开车直奔缪久所住的医院。

推开病房门,如昱所愿,缪久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倚靠在病床上,正在慢悠悠地用勺子挖着酸奶吃,左手还埋着针管正输着液。

他看到昱推门进来,仅仅抬了下眼皮,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酸奶。

他这样淡定的样子,不像疯子,和上一次在这里见到他判若两人。

“告诉我,荀否和你们是什么关系?”昱走到他的床边,低头质问他。

“我不认识。”缪久淡然回答,津津有味地咂着嘴巴。

“她回来了。”

这四个字果然起了太好的作用,缪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变得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定格住了一样。

然后他颤抖着睫毛,仰起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死后没有去她该去的地方,她的魂魄回到了人间附体在了方玮的身上。”昱解释。

缪久死死盯住昱,在琢磨他话里每一个字的意思。片刻后,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紧接着他仰天大笑,笑声不禁令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昱皱起眉头,看着缪久继续拿起勺子开始吃酸奶。

他没有信昱的话,昱也能理解,正常人怎么会相信这种灵异的事情呢?

“你不信我的话……”

“我妹是个疯子,你是她请来的人,能是正常人么?”

“如果你不信,你妹妹会有生命危险。”昱只得给出他这样的警告。

“哦,”缪久将最后的酸奶一饮而尽,用纸巾擦了擦勺子放在一边,“有就有吧,她活该。”

昱薄怒,这是作为一个亲哥哥该说出的话吗?!

“你爱荀否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爱她,就来帮助她去她该去的地方。她现在的魂魄留在了人间,一定有她的原因。你需要告诉我她为什么选择结束自己,不然她做出来的事情,大概你真的会后悔。”昱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她已经附在了方玮身上,方玮差点把自己的左腿切掉!如果不是……”

话还没说话,病房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开,撞在墙壁上。只见缪瑶披头散发地冲进来,满脸惊慌和眼泪。她见到昱在这里,更是惊讶,先是怔住了一秒,然后冲进来带着仇恨的表情扑向昱。

她双手死死拽住昱肩膀处的衣服,疯了一样摇晃他:“你是废物吗?!我找你是干吗吃的?!你看不出方玮已被那个女人上身了吗?!她要杀了方玮!再来杀我啊!!!你能不能赶紧把那个死女人弄走?!”

昱很庆幸缪瑶在这个时候到来,这样缪久就会相信了吧!

缪瑶见昱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她又赶忙冲向她的哥哥,急促地说道:“哥,哥,你是喜欢她的对不对?你快劝劝她好不好?你劝劝她让她走吧,她已经死了啊,她不该回来的!你不想看着你妹妹被一个回来复仇的恶鬼玩死对不对?你不会的,哥!你救救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救救我……”

缪瑶哀嚎了半天,发现缪久面对她的崩溃求助也是无动于衷。她一下子泄了气,顺着床沿向下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你看到了吗?”昱开口问缪久,“如果你不做点什么,方玮会死。方玮的死活对你不重要的话,那么你妹妹的命对你来说也真的不重要吗?”

昱一针见血地问道,缪瑶听了这话,绝望地扬起她浮肿的脸,带着祈求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哥哥。

缪久垂下头,将脸埋在双手中,似乎在艰难地做着思想工作。

“哥,你没疯对不对?”缪瑶抽泣道,“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是为了妈妈和你啊……你想看我死吗?你想让以前的悲剧再度重演吗?!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啊……”

缪久似乎在这一瞬间做了太艰难的思想工作,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移到昱身上,幽幽地问了一句:“她在哪?”

地上的缪瑶破涕为笑。

“你现在见到她没有用,你需要先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缪瑶的笑容还没保持几秒就又拉下了脸。

“很久以前……否的父亲,撞死了我妈,撞伤了我……很多年以后,瑶……”

“哥!你不要说这些!你只要去方玮家,去见她就好了!”缪瑶慌张地打断了哥哥。

而缪久则没有搭理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瑶为了复仇,去否的身边,和否成为了‘闺蜜’,”缪久空洞地说着,然后自嘲地苦笑几声,“而我却太信任瑶,忽略了瑶接近她真正的目的…!我真的从来都不知道,她是去害她的。十年啊,整整十年,她都在否的身边摧残她,想方设法用不为人知的办法虐待她……”

昱后背发凉,他从没有想过,女人的阴谋诡计原来可以这样深藏不露。荀否一定是个善良单纯的女人,才会在这么漫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发觉甚至怀疑缪瑶什么。

“你妹妹和她做朋友那么久,你不知道?”昱有些质疑。

“我知道,但是她告诉我,只是在监视否为了让她把赔偿金还清而已。”

“荀否的父亲现在在哪里?”

“在监狱,因为当初他逃逸了……”

昱越听越乱,不过这样听来,荀家还是有活着的人的。

“你知道她父亲关在哪个监狱?”

“嗯。”缪久点点头,“你告诉我,我现在可以做什么?”

昱思考了片刻。

“荀否回来一定是复仇的,我们要阻止她。”

“怎样阻止?”

“那要看她接下来想做什么了。”

“那还用想吗?!”跪坐在地上的缪瑶忽然插嘴,“她要先报复方玮,再来杀我啊!”

昱似乎遗漏了什么。

“方玮也在这十年期间迫害荀否了吗?”

缪瑶支支吾吾沉默了。

“他原本是我的手下,一直在我家的公司工作。直到否跳崖前我才知道,瑶一直在利用方玮帮她迫害否。我真的是……傻透了……”

既然这样,那么整件事就很顺理成章了。

插一章番外荀父与缪家的冤仇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否本想果断地质问她,但是当她张开嘴以后才发觉短短一句话却那么艰难。她太过气愤与崩溃了,怨气仿佛凝成了固体牢牢堵在了嗓子。她喉咙发紧,快要窒息了!

“什么?”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呀,否?”

刚刚看到的那些瑶与玮医生的信息,此刻一股脑在否的脑海中闪现出来!一字一句将否的心彻底碾碎!她被眼前这个最信任的女人,玩弄了十年之久!原来这个女人才是她世界里最大的魔鬼!

那些幻觉里听到的声音、看到的魔鬼,还有那越来越抑郁的病灶,不过都是这个女人千方百计最终想要看到的结果!她从一开始就在慢慢折磨否,她一开始就打算要否的命!否不过是她囚笼里一个可笑的提线木偶,她每天都在观看否在囚笼里挣扎、头破血流,就像津津有味地观看一部永不剧终的搞笑剧……

而眼下,面对她这样一副虚伪的驱壳,否再也忍无可忍,她终于爆发了!

“你为什么一直骗我?!为什么?!”否突然像疯了一样双手摇晃一脸无辜的瑶,声嘶力竭,“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到底为什么?!”

瑶看着眼前抓狂的否,冷静并带着一丝苦笑,任由否大幅度地摇晃她:“你在说什么呢,否……”

“你装什么好人?!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狠得下心……”

否哭了,眼泪像洪水一样决堤,从她猩红的双眼里流下,布满她整张脸颊。她用力地摇着瑶的双臂,然而瑶无动于衷。

否放弃般地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直视瑶的眼睛:“一直都是你,对不对……”

暴风雨到来之前宁静的可怕,现在暴风雨终于袭来了!

瑶瞬间变了脸孔,那和善的表情像魔术一样一眨眼就变成了刁恶的模样!她的眉毛与双眼都竖了起来,眼睛里放射出的光芒足以杀死否无数次!

电光火石的速度,她双手掐住了否的脖子!否都来不及喊出声音,她太瘦弱了,毫无反抗的余地!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这样?!你觉得呢?!”瑶用从未发出过的尖锐的嗓音怒喊道。

她的眼球都因为炸怒而突了出来!像是积攒了浑身的力气一样,她大吼一声,一把将否甩了出去!

还不等否反应过来,瑶巨大的力量就将她瘦弱的身躯甩出了很远的距离!她脚下根本无法站稳,整个身子一下子扑翻了奶奶曾经摆放在地上一米高的青花瓷花瓶!

噼里啪啦……

花瓶在顷刻间就劈裂成大块儿大块儿的碎片,散落在伏趴着的否身边……

否趴在地上,微弱地呻吟一声,努力用双臂支撑起自己,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滴滴答答的鲜血与泪水混杂在一起,滴落在白色青花瓷碎片上。

“否!”门口处传来一声大喊。

久刚进大门回来,就听到里屋的争吵,慌忙跑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大惊,他好似一阵风掠过瑶,扑跪在否的身边。

久小心翼翼地帮否转过身子,只见否左脸上被青花瓷碎片狠狠割了一道狭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渗出!泪水也继而从眼眶中流淌下来,淌过血淋淋的伤口与鲜血交融,向下巴漫延开来……

或许是错觉,久的眼底竟闪过一丝心疼,他抬头怒吼妹妹:“你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哥!你在想什么?!”瑶反驳道。

“瑶……”否挣脱了久的帮扶,有气无力地呼唤了一声。

而瑶看到否披头散发,血泪混杂的样子,居然没有一丝怜悯。她依旧凶神恶煞,眼里燃烧着怒火。

“你别再喊我!你有什么资格?!”瑶喊道,“你那个邻居老头跟你讲故事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你------你爸撞死的女人不仅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吗?!”

一时间否愣住,心脏被猛击!四周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只有耳朵有血液冲击头顶的声音……

“你还有脸把我父母的照片拿给我看?!你对得起我吗?!”瑶呼喊着,眼泪冲下双颊,“你知道一家四口破裂的感觉吗!?知道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的怀里是什么感---觉---吗?!那个混蛋,如果当时不逃逸,我妈妈还可以挽救的!可是他跑了!他继续开着车头都不回地跑了!”

“瑶!”久喊住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而否,已经像被抽离灵魂的鬼娃娃一样,直勾勾盯住站在门口歇斯底里的瑶,动弹不得。

命运好幽默……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瑶放声哭喊。

“你根本就不懂!你跟孤儿一样从来没有过爱!可我比你更惨你懂吗?!那种拥有过却被狠狠夺走的感觉,你有过吗?!你现在看到的我哥很正常,你知道我哥做了多少年的复健才能下地走路吗?!

“你住口!”久再一次呵斥妹妹。

“我爸到现在还是间接性的精神异常!从前幸福的一家四口,就因为你爸那个混蛋,全都破碎了!死的死,疯的疯,伤的伤!我就是要报复你啊,怎样?!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你一点点毁灭在我手里!就像你爸把我家毁掉一样!”瑶没有理会哥哥。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上次我自杀的时候救我?”否哭着问道,“我死了,不就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瑶用手背抹掉流下来的眼泪,冷笑道:“你死了,还有什么可报复的?!我要让你活着,折磨你,摧残你,让你代替我的痛苦!”

“你报复我没有用的,伤害我来说对我爸造不成任何伤害……他根本没有在意过我……”

“是吗!?你爸可不是这么说的!”

“别理她,这个女人疯掉了!我扶你起来。”久狠狠瞪了一眼疯狂的瑶,然后对否说。

“你走开……”否甩开了久的手。

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兄妹两个人自导自演地一出好戏罢了,全都是魔鬼。

“哥!你现在装什么好人?!难道不是前几年,你派人来一次次管她奶奶要钱吗?!”

否将目光转向眼前同她一起跪坐在地上的久,眼泪再一次滚落下来。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男人,否一直认为他和妹妹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还没等久再张嘴说什么,否使劲往后挪了挪身子,地上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手掌:“走,你们都走……”

“呵…”瑶再一次发出一声嘲笑,“我走?好啊,等到你想吃药的时候,不要来求我!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那药里面提取了大量浓缩的罂粟啊?一旦你不再服用,你就等着撞墙而死吧!”

瑶提起一边嘴角,邪恶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留下否和久两个人。

泪水还在否的脸上肆意流淌,她的眸子愈发幽深了。

“对不起,我只是按时来取你父亲的赔偿金。”久淡淡地解释。

“你走……”

否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一直以来,该相信的她不信,却选择相信了最不该相信的人!命运与她开的玩笑越来越大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妹妹一直都在这样做。”久直视着否,认真地说,“我知道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这已经不是父债子偿的年代了。”

否一眼就望到了久的眼底,他线条分明的脸颊此刻变得优柔。

“我没想过她会这样做,她的事情我其实很少过问。”久又解释道,“她只跟我说……”

“你不要再说了……”否打断他,“你走,你们都不要再回来了。”

否的眼神变得犀利,仿佛一道闪电劈在了久的心尖。

久轻叹一口气。

“我会给你找解药。”他说了最后这样一句话,起身大步离开。

否被一个人留在这乱糟糟的屋子里,她听到大门被扣上,终于这偌大的房子回归了平静,只剩下她自己了。

上帝从她出生,就一直在折磨她。像瑶一样,在小角落里窥视她表演,监视她一日日的自我摧残。

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脸上传来,痛得否紧紧皱眉。

她恨,她恨得牙齿都痒痒。为什么从她出生之日起,就像被赋予了诅咒,她从未感受过这世上的一丝善意。而好像她的降临,就是为了揭露人间所有的不美好,积攒人间所有的丑恶。

而出生之地容海镇,肮脏的化粪池,不过就是否最初看到的世界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却下意识地开始拒绝美好,下意思地排斥着原本向她靠拢的温暖。容海镇龌龊的人民,从少到老,带给她的摧残都是不可逆转的。即便后来远离了这里,但再多的真诚也都打动不了否残破的心。

那些噩梦,时时刻刻都纠缠着否。一次一次在睡梦中哭醒,那些自以为的妖魔鬼怪,不过都是她的曾经。它们如同纪录片一般不断重复播放,清晰地在眼前、脑海里重播,她年幼时所经历的,要远比恐怖片还惊悚一万倍。

后来瑶的出现,更是变本加厉地刮绞着否。瑶不辞辛苦来到否的身边与她念同一所大学,伪装善良和否建立信任的关系。回想起来,瑶果然都在从各方面的小事上,耐心地不断否定她、不动声色地打击她,却让否从无察觉。

这一切,瑶与否的年龄相仿,更像是早已被上帝故意安排好,默默协助着瑶来日益摧毁否。

或许她本身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混沌的世界吧……

否双眸幽暗,眼尾下的黑痣被血浸染。

犹如开在血海中的一朵曼陀罗。

她诡异一笑,嫣然妖艳。

既然再怎么努力也活不好这一生了,那不如去做个不那么坏的结束吧……

第58章 完全附体ε=(`д?)?

“你告诉我,我现在可以做什么?”缪久又一次问道。

“荀否她对你有感情吗?”昱问他。

缪久咧开干裂的嘴唇,苦笑一声,然后摇摇头。

“我们最近才见面认识的。”

昱沉思,真是奇怪的男人。明明知道对方是撞死自己母亲的肇事凶手的女儿,可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而且是在短短的时间内。按常理来说,荀否大概不仅仅对他没有感情,他既然是缪瑶的哥哥,荀否也更一定是憎恨他的,不然她不会一刀刺伤他的。

这样想想,事情就不那么好办了。

景爷一定是准备用正常的方式洗涤荀否的魂魄的,可昱不想那样做。他还有事要问她,而且,荀否竟然会在方玮的身上任意进出自由,这也是很不寻常的一点。

“你的伤怎样了?能出院吗?”昱吸吸鼻子问。

“可以可以!”地上的缪瑶一跃而起,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去跟医生临时请个假,签一份协议书就好!”

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刚刚的歇斯底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说罢,她又飞快地跑出了病房。

“那我在楼下车里等你们。”昱说,转身要走。

“我们……”缪久疑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不是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真是贵人多忘事,昱差点就吐露出口。一提起这个,昱就很想骂他。如果不是他那天在山顶突然跑出来大喊,也不会分散昱的注意力,昱就可以救回荀否了!

“并没有。”昱连头都没回,甩下这三个字就大步离开了这里。

当昱带着兄妹二人重新回到方玮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缪瑶搀扶着缪久跟随昱推开了方玮屋子的门,只见景爷、涛叔和方玮爱人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

景爷见昱回来了,一拍大腿,说道:“臭小子!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呢师父?”昱差点就喊成爷爷了。

“要不是你涛叔及时赶来,我们俩估计就要被他活活弄死了!”

景爷说着,方玮爱人紧张地一个劲儿点头附和着。

昱的目光移至床板上的方玮,发现他被重新绑了起来,这次比上次绑得更加繁琐。手和双脚都是用另外的绳子分别捆住的,整个身子又用长绳再绕了一圈又一圈。不过现在,他已经沉沉睡去失去了意识,看起来是被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剂。

“发生什么了?”昱问。

“你方阿姨说给我做口东西吃,想着反正他也动弹不得,我们就放心的去了。谁知道吃着吃着,他居然自己解开了绳子,冲进了厨房。他进来以后直奔橱柜,又翻出了菜刀,拿着菜刀就疯狂砍自己的左腿……我的法器也不在手边,你方阿姨就过去抱着他拦住他,我这一把老身子骨哪争得过他啊!他知道我要回去拿法器,就堵住门口不让我走啊,挥着菜刀一会儿要砍自己,一会儿要砍我们的……”

昱听到缪瑶倒抽一口气,也听到惊魂未定的方玮爱人低声抽泣。

昱走近方玮,他右眼尾下的黑痣果然又回来了。

缪久甩开了妹妹的搀扶,也跟着昱走上前。他痛心地注视着方玮的脸,伸手还摸了摸他眼下那颗不属于他的黑痣。

“这颗痣,”缪久心怀愧疚地喃喃道,“他从前没有的……”

“这不是他的痣。”昱解释。

“他跟了我那么多年,我都没见他有这颗痣。但是,这颗痣,居然和否的一模一样……”缪久轻轻摇了摇头,“他都不戴眼镜了吗?他可是高度近视呢!”

他说话的口气轻盈中蕴藏着心疼,昱真怀疑他把方玮完全当做了是荀否本人。

“小子,我这把年纪扛不住了,我先回去了。涛叔会在这里协助你,我可受不了了,真是老了!”景爷乏力地说,涛叔将他从椅子上扶起,“你需要用到的东西,我给你留下了。”

“那辛苦涛叔您先将我师父送回净灵苑吧,麻烦您一会儿再回来。”昱微微一笑,朝涛叔眨了眨眼睛。

涛叔点点头,景爷向大家一一道别后,就和涛叔一起离开了。

“否,否……”缪久呼唤着方玮,用手试图将他摇晃醒。

“他一时半会醒不来呢,看样子他麻醉剂打的可不少。”昱在手提箱里发现,白天时他亲自装好的麻醉剂,一滴都已经不剩了。

“那现在趁他昏睡了,直接给她驱走行不行?”缪瑶大声问道。

昱瞟了她一眼,冷冷地回答:“都像你说的这样简单,还需要我们这样的洗魂师做什么?”

缪瑶哑口无言。

“昱先生,拜托你一定要救救我爱人,我们两口子,也没个孩子,他要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啊!”方玮爱人哭花了脸,泪水划过她脸上一道道的纹路中。

“洗魂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您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尽力的。”昱安慰着她,也不知道她对于方玮所做的事儿知不知情。

不知道是麻醉效果过了劲儿,还是荀否魂魄怨气太重的原因,床板上的方玮蓦地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眼光发直地死死盯住天花板!

“否?否?是你吗?”缪久迫切地呼唤她。

缪瑶一听她醒了,吓得躲在门口处不敢靠前,做出随时准备逃跑地架势。

“否?是你对不对?和我说说话,可以吗?”

昱在一边看着,顿时觉得有点儿恶心。因为这样看来,缪久正对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叔含情脉脉。

方玮看向缪久,原本还正常的瞳孔,突然紧缩成一个漆黑的圆点,眼眶中其余全部变成了纯白色的眼白!

昱指尖一紧,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因为他知道,被附体的躯体,一旦双眼变成了非正常人瞳孔的样子,就一定是完全附体了。并且,这附体的魂魄,也一定可以称为是“恶灵”了!

这是昱最不想看到的,别人可以,荀否怎么可以……

“是不是没想到,我又回来了?”方玮用完全变了声音的嗓音尖声问道,声音听了毛骨悚然,但也不是荀否的声音。

“对不起…”

没想到缪久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认错道歉,昱多想提醒他,目前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揣测恶灵了。恶灵就是恶灵,它们的目的很简单明确啊!

第59章 愚蠢透顶(??へ??╬)

“你不要再跟她说这些无用的话了,她已经完全附体了,眼睛都变了。”昱用胳膊肘戳了戳扒在方玮床沿的缪久。

“我的话,她都听不见了吗?”缪久仍不死心,他虽然第一次见这样恐怖的眼睛,却表现的一点儿都不害怕,果然爱情的力量最伟大!

“不是听不见,”昱说着,转身去拿墨鱼血瓶,“而是你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缪久似乎没听明白,但昱也懒得解释。

荀家与缪家的恩怨,实在也无法说清什么对错。或许是缪瑶做的事情太过激,害人终归是不对的,可是毕竟没有站在当年缪瑶的立场,谁也体会不了她的心碎。只得说“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如果每个人都像缪久这样“大度”,那么天下一定太平盛世了。

昱用身体将缪久从床边挤开,缪久好像很痛的样子,他捂着胸口被荀否刺伤的地方,咬住嘴唇忍住了呻吟,即便这样他妹妹也没敢上前来扶住他,还是方玮爱人赶忙小心翼翼地把他搀扶到一边椅子上的。

“对不住了,小姐姐,我先试一试呢。”

昱矫情地说,眉心一皱,将沾满蓝色墨鱼血的食指与中指直楚楚地按在了方玮的眉心!电光火石间,方玮从胸膛里发出撕心裂肺地哀嚎声!他浑身颤抖!右腿原本已止住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又崩裂出殷殷鲜血!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扭动身子,床板都被他挣扎地吱呀作响快要塌裂了!

“不!”

方玮爱人一时没拉住缪久,缪久冲上来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昱撞到一旁的墙壁上!昱的额头狠狠磕在白色墙面上,顿时他感到眼前一片晕花!

“否!否!你怎么了?!否!”缪久痛心地呼唤依旧痛苦来回扭捏哀嚎的方玮,他用双手来来回回抚摸方玮的脸,试图安抚他。

昱抬手揉搓着淤青的额头,真的好痛呢。

他看到缪久此时愚蠢的行为,真是气到头顶都要冒烟了。善恶分得清,人鬼就分不清吗?!

昱一把耗住缪久的衣领,仗着自己个子修长的优势将他狠狠顶在墙壁上!昱气到五官都变了模样,连他呼出来的气都能冻结万物了!

“你这是真的爱她吗?!她早已经不是她了!现在的她已经是不该在人间停留的恶鬼了!如果你爱她,你就在旁边踏踏实实看着,她该去转世!该去她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做一个复仇的恶魔,等着她杀了你,杀了你妹妹!拜托你醒醒好不好?!”

昱的一番怒吼,居然吼出了缪久的眼泪。昱揪住他衣领的双手瞬间没了力道,真是无法理解,眼前这个鼻涕眼泪一起止不住留下来的人。还是个男人吗?!

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打破片刻的沉寂。

“哈哈哈,你这个傻爷们,到底是真傻啊?哈哈哈,哈哈哈!”方玮用女鬼般凄厉的嗓音嘲笑着缪久。

缪久傻傻看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久……”

方玮忽然变了嘴脸,又一次浮现出荀否的表情,荀否的声音,荀否的眼神。他侧着脑袋绝望地望着缪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右眼角滑落,与左眼的泪水融在一起,右眼尾的黑痣诡异不堪。

“久,对不起……我只是太难过了……”

“否!”这男人又失了理智,扑跪在方玮身边。

“久…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荀否的声音此刻听得那么清晰,可怜至极,“你靠近一些……再过来一点点……”

昱没想到,这男人真是傻到五雷轰顶的程度!他居然真的乖乖听话的将耳朵凑了过去!昱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听缪久一声惨叫!

“哥!!!”

“缪先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缪久坐在地上往后退着身子,他的左手紧紧捂住左耳位置!但是红色的血迹还是止不住地从他紧闭的指缝中溢出来,顺着手腕向袖子里流淌着!

再看方玮,呲嘴獠牙地爆笑着,牙齿已被鲜血染红了,嘴唇也是染上了不少血迹。再配上他那双魔鬼的双眼。这画面就连昱都感到背后发凉,头皮发麻!

面对如此蠢的男人,昱真的好想一走了之!这一家子简直无可救药了!

“哥哥!哥哥!”缪瑶好像已经忘了害怕,赶忙从地上扶起缪久。

她扒开她哥哥的手,看到已经被撕扯得皮开肉绽的耳朵,瞬间吓得肝胆破裂,眼珠都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方玮爱人见状,赶忙出去去了别的屋子拿来医疗箱,撕开一块纱布呼在了缪久的耳朵上!

“我先带我哥回医院,这里交给你了!”缪瑶说着就拉扯着缪久往门外走,“如果你搞不定那个死鬼,你就等着和我一起死吧!”

说罢,她甩着辫子就消失在门口了。

对于她的无理警告,昱在心底暗暗骂到真是活该,不知感恩、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活该她落得这样的境地!刚刚还有些同情她的悲惨遭遇,现在竟一丝都同情不来了!

“昱先生,我爱人是不是回不来了?”相比之下,方玮爱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昱产生反感,她始终都在默默地抽泣,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爱人的平安。

“您先不要担心,事情还没有那么糟。”昱安慰着她。

他再次看向床板上正在跟自己窃窃私语的方玮,不知道荀否生前到底受了多大的欺凌,才落得她一个柔弱的女人死了都不甘,还要走上这条不归的道路。

突然,大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还有清晰的人声:“有人在家吗?”

明明刚刚兄妹二人走得着急,没有关上大门。

昱和方玮爱人怔住,交换着目光。

“有人吗?我是警察。”

方玮爱人一时惊慌了,赶忙小跑出了屋,穿过狭窄漆黑的过道,来到大门前。

昱发愁地看着方玮,眼下要怎样跟警察解释呢!

第60章 警察来了?(???)

紧接着,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昱看着外面过道地上月光照射的人影,乌压压一片。

“你们不能进来啊,这是私闯民宅……”过道传来方玮爱人软弱的声音。

“什么私闯民宅?!我们是接到有人报警才来的!”

然后,昱就看到两名警察绷着脸闯进了屋里。这样的场景,无论再怎样解释大概也没有用了,因为警察们的目光很快就被地上缪久刚刚留下的血迹以及凌乱的医疗箱所吸引!顺而目光就移至了床板上平躺着的方玮!

可是出乎意料,方玮身上紧紧捆住的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方玮没有被任何枷锁所困住,乖乖地笔直躺在床上。

方玮爱人惊诧地吸了口气,昱对着她悄悄摇了摇头,告诉她别担心。

打头的又白又瘦的警察率先以审问地口气开口:“你们这是干嘛呢?!”

方玮爱人不知要如何解释,低着头抠着双手沉默不语。

昱替她回答道:“这是我一位叔叔,有点精神病,他趁我婶婶不注意,用刀割伤了自己的腿,不信您看……”

昱用玉指指了指方玮透着血迹的左边大腿。

“我婶婶吓坏了,就赶紧把我喊来阻止叔叔。”昱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幸亏我及时赶来了,不然真的要出人命呢~”

“是的是的,要不是他来了,我爱人的左腿就真不保了……”方玮爱人听到这样的解释,拼命点头附和着。

“精神病?”白瘦警察冷笑一声,“他有医院开的精神病的证明吗?”

“啊……”方玮爱人又被这个问题噎住。

“有呢,”昱灵光一动,“不过没在叔叔家,因为很怕叔叔自己翻出来病例,他曾经亲眼看过一次的病例,那次叔叔差点把房顶都掀了,警察叔叔您……”

“那这个是什么?”

突然,另外一位一直在屋里巡查的黑胖子警察,指了指桌上已打开了的装着景爷的洗魂法器的小手提箱。

昱在心里一万个庆幸,刚刚涛叔在厨房扎了方玮一针镇静剂后,就随手将针管揣在了裤兜里已经带走了。

“这个呀,”昱松了一口气,“我婶婶没文化,偏偏又信民间迷信,每次在叔叔犯病时,都喜欢叫叫魂……”

两位警察怀疑的目光在整间屋里来回扫动,显然对昱的话产生了很大的质疑。

白瘦警察走到方玮床边拍了拍床上的方玮,不客气地问他:“喂,你这干吗呢?”

方玮的双眼神奇地在警察进来以后就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随后他狠狠瞪了警察一眼,脱口说了一个字:“滚!”

昱抿着嘴巴差点一不小心就乐出了声,这样一看,方玮真的就是神经病了。

不过白瘦警察可没吃这套,他觉得没有再跟方玮交流的必要,就没搭理他,转身面向昱和方玮爱人,官腔十足地说道:“我们接到报案,报案人说这里有呐喊声以及求救声,我们就出警过来了。”

“怎么可能……警察先生,我们这里快要拆迁了都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前后左右的住户除了我们几乎都……”

“没人报警我们怎么会过来?!”黑胖子警察毫不客气地打断支支吾吾说话的方玮爱人。

“是什么人报的警呢?”昱明知道警察不会透露,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之时,没有关门的屋子门口处忽然晃进了一个人。

这张脸……

大概昱做梦也不会想到,可化成灰也会记得的脸!

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肌肤白得发青、五官却极为冰冷俊俏的墨星!

昱心脏立刻漏掉几拍,果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这个黑白两色、活生生如同一张八卦图一样的控灵人时刻监视着!

昱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又是你”三个字,但是昱还是理智地在警察面前控制住了自己。他也是实在想不明白,墨星到底为什么总是跟他对立,他明明已经没有再插手墨家的事了,就连做自己洗魂这样的本职工作都不可以了吗?!就算墨家和荀家过去祖辈可能有什么交集,可此时昱出现在荀否这里也并不是因为墨家啊!

“是我报的警。”这墨星倒是自觉地承认了,不过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把戏,冰冰凉凉的口气像个活死人,“我恰好路过这里,听到房子里有求救声和打斗声,就报了警。”

“麻烦你们三位和我们走一趟吧。”白瘦警察果断地命令道。

看来刚刚昱的解释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好的作用,警察显然没有完全相信,于是昱和方玮爱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服从。

不然也没有任何办法,总不能向警察说明这里有人被恶灵附了体吧!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胡话。

莫名其妙,方玮竟然在警察准备带走他的时候没有做任何挣扎,乖乖地被黑胖子警察一把从床上拽起来,顺从地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了。

而全程,墨星都装作从不认得昱的样子,昱也确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有路过他的身边时,才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以及那不知名的花香味道。

当他们到达警察局以后,已经是深夜了。漫长的做笔录、确认户口、查前科等一系列流程之后,警察也确实认可这方玮真的是精神病患者。不过警察说了,必须要见到他曾经在医院开的精神病证明,否则就亲自偕同方玮去医院做检查。

可真是为难了方玮爱人,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由于昱并不是方玮的亲属,只得在公安局内老老实实等待着。

昱真的越来越不懂墨星,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故意给昱添堵,还是什么……

难道他在保护荀否吗?!或者说,是在保护荀否的魂魄吗?

明明昱就快要可以进行洗魂仪式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墨星带来了警察,迫不得已只能终止了洗魂仪式了?!可是墨星明明就是控灵人,他真想做到的事情,还要用这样复杂的方式吗?!

昱越想头越疼,本来也是后半夜的时间了,他一不小心就昏睡过去了。

第61章 好坏混淆(;_;)

当昱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是被唤醒的。陌生容貌的警察告诉昱,方玮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证明他确实是精神病患者,所以昱可以离开了。

于是昱多一个字都没有再废话,迅速离开了警察局。虽然他的心里是有一万个疑问的,比如方玮整个过程方玮是什么样的状态,以及他本身并不是精神病,那么他是如何在医生面前蒙骗过关的?

昱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凌容市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刻,已经是相当寒冷的温度了。凉风“嗖嗖”地刮来,昱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的车子还在方玮家停着,可是眼下他已经困到不行,所以他在路边准备打车回到净灵苑先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昱沿着街道没走两步,就远远听到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车声很凶悍,并不是他自己的车子,但是很快昱就想到了墨星。果然没有猜错,墨星的超豪华座驾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发动机声音,出现在了昱的视线里。

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不过他来也正好,昱正想有话问他,更想找他好好谈一谈。

昱站在街边,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袅袅的烟雾迷漫了他娇是好看的面容,只是这张精致的笑脸,此刻显得有些疲惫。他只好抽一支烟,来缓解疲劳。

墨星的座驾稳稳停在了昱的眼前,昱继续吞烟吐雾,看也没看他一眼,而墨星也默契地没有下车。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过是在等昱自己主动上车而已。于是昱配合地拉开车门,果然车门没有锁,昱又一次猜对了。

他叼着烟刚一屁股坐在墨星的副驾位置,墨星就转过了他冰冷的脸,淡漠地吐出一句:“我的车上禁止吸烟。”

昱勾起嘴角冷哼一声,将恰好刚刚抽得只剩下的烟屁股,打开了车门扔了出去。

墨星用看不起的眼神瞥了一眼昱,嘲讽道:“是不知道怎么打开车窗吗?第一次坐这种价格的车?”

“你能开这样的车,用鼻子猜也可以猜到你用了什么手段,所以麻烦你也不要觉得高人一等。你不如用你得来的钱,好好去孝顺孝顺你妈妈,你真是把你妈妈的心伤透了呢!”昱反驳道,一想到墨星妈妈失望痛楚的样子,他就觉得很心酸。

墨星从来都不知道,他不珍惜的东西,一直都是昱很渴望,却做梦都再也得不到的东西……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再插手别人家的事情?”虽然从认识墨星以来,他每一句话都惹昱十分不爱听,但是唯独这一句是昱最为痛恨的。

他讨厌墨星说这句话时候趾高气扬的语气和居高临下的神情,这确实是一种警告与威胁,可是墨星他凭什么可以这样毫不客气地对昱讲出来?!

“我一直都在做我自己的事儿,”昱侧头瞪住墨星,眸子里深藏的桃花已冷却,“你的破事儿,我才懒得管呢。”

“那就好。”墨星的眼睛邪恶一闪,身上的花香更加浓郁了,整个车厢内都充斥着这个味道,“对于你放走墨辰这个事儿,你不想解释什么么?”

昱怔住,很想问他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可是转念想想墨星是个控灵人,天天和灵魂打交道,人间到处遍布着他的灵魂眼线,有什么能逃过他的双眼呢!

“没什么解释的,”昱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儿地甩给墨星这句话,“谁知道那是你弟弟。”

墨星没说话,一脚油门踩到底,整个车身立刻弹射出去,强烈的推背感让昱不由自主手指握紧。这速度,确实要比自己的车子快很多,包括车内座椅的舒适度、豪华程度也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毕竟价格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但昱也不屑于对墨星这样豪华的座驾心怀任何一丝羡慕之情,因为身为控灵人的他,可想手段可以多卑劣。

“你要带我去哪?”天已经完全亮起来,昱困到无法形容的境界,眼皮都有些浮肿了。

墨星听到,却选择继续沉默。

“你弟弟的灵魂是你当年下咒困住的?”昱根本没抱着墨星会回答他的希望,他只想看看墨星的表情,以及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出乎意料,墨星微启嘴唇:“不是。”

昱觉得墨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他完全可以再对昱冷嘲热讽一番,或是给予他不堪入耳的警告威胁。

“那是谁?”昱追问。

然而这次,墨星便没回复了。

早晨上班的早高峰到了,墨星的车速已然慢了下来。

“你不回答我这个问题,那你总能回答我,你为什么故意出现在方玮家,还喊来警察吧?”昱不依不饶地问,“你一定认识荀否对吧?”

“不认识。”墨星淡漠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忽然出现呢?”

墨星又开始沉默。

昱侧头看了看墨星,这张白得吓人的脸,面部线条还是相当分明的。只是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背后,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如果真想置昱于死地,那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昱眨眨眼睛。

“你身上是什么花香味道?”

墨星不说话。

“没有我的薰衣草好闻呢。”

“再说这些废话你就下车吧。”憋了半天,墨星就憋出这样一句不客气的话。

昱何尝不是很想下车,但是当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时才发现,周围已是熟悉的街景,很快就要到净灵苑了!昱暗自惊讶,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居然开车亲自送昱回家?!

这是他亲手自导自演的好戏吗?!那么目的又是什么?!而且,墨星居然知道昱的住所!他果然一直都在监视他啊!

接下来,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车子来到了净灵苑门口。

昱解开安全带,欲言又止,刚要说声谢谢,却又觉得跟墨星这样的神经病说谢谢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像个好人一样送昱回家,但是昱也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个男人曾经一度差点要了自己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生命!

心爱的女人……

云景的娃娃脸顿时浮现在眼前。

“再见。”

插一章番外方玮受缪瑶的指使(上)

“这位玮医生德高望重的很,一般的病人根本不接待呢。”

这一路瑶滔滔不觉地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否,发现否听了这句话后表情怪异地盯着她,瑶缩了缩脖子。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是特殊的病人……我的意思是,比你还不乐观的人多着呢!在他的开导下,都渐渐好起来啦!他啊,轻易不接受任何人的私下邀请,我托了很硬很硬的关系才邀请他出来看看你。所以啊,一会儿你一定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负担!他问什么,你就诚实地回答什么就好啦!”

否没有说话,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真好。或许这一生,否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瑶。这样自闭和自卑的否,瑶还是愿意和她成为好朋友,大概也是花尽了否所有的好运气吧……

走了将近十五分钟的路程,否的左腿末端不免被磨得隐隐作痛。十分钟后,瑶带她进入了一家风格复古的咖啡厅。一进门就被一股莫名的压抑感迎面而扑,大概因为是它家的装潢过于造旧了。

在室内最隐蔽的一个角落,请来的玮医生似乎等候多时了,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光了。

瑶像小孩子一般跳过去,深深地给玮医生鞠了一恭。

“对不起啦,玮医生,让您久等了。这是否,她的腿不太方便走快,不过我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了!”

玮医生阴着脸点点头,用下巴朝着咖啡桌另一边的座椅指了指,示意否和瑶坐下。

这看似没有礼貌的动作给了否很不好的印象,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很爱说话,但至少该有的礼节还都具备的。否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其实还早,并没有迟到。既然对方以这样不友好的方式作为见面礼,那自己也无须在意礼节问题了。她什么也没说,垂着眼睛与瑶一起坐下了。

瑶倒是根本不介意,依旧笑容满面,她看到玮医生的咖啡杯空掉了,便很机灵地招呼来服务员为他又点了新的咖啡,同时也给自己和否各点了杯咖啡。

玮医生坐在她们的对面上下审视着否,否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垂着眼睛抠着指甲。

“那我们开门见山吧,能说说你的情况吗?”玮医生的声音低沉沙哑,表情端庄。

否抬眼起眼看玮医生,正巧对上了他眼镜片后的目光。电光火石间,玮医生明显的身体震了一下。尽管他下一秒便努力抚平自己,但否仍然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惊慌的表情。否很困惑,自己有什么特殊吗?

玮医生赶忙收回目光,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否这才有机会全面打量了一下这所谓德高望重的心理医生。他是个40岁上下的男人,穿了一身深色的西服,一副黑框眼镜更给他凝重的气质增加了几分严肃。

一旁的瑶也是摸不着头脑,否没说话,瑶便连忙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唔……我来替否说吧,她就是……”

玮医生直接打断了她。

“所有的治疗第一步都是要直面创伤,不然我们怎么了解你?”

直面创伤……

这四个字说出来多轻易啊……

可是谁能知道那千斤重的难过,会压垮整个人的一生啊……

否的睫毛颤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大概是,都忘记了如何社交了吧。

“那这样,我问,你来说,这样好吧?”玮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否犹豫了一秒,点点头。

然后,玮医生摸了摸西服的口袋,从口袋中翻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否定睛看了一下,是录音笔。

“您这是什么意思?”否立刻拉下脸,变得有些瘆人。

瑶本来是窝坐在座椅中的,发现否的脸色不大对,飞快地从座椅中弹坐起来,挺直了腰板。

“别紧张啊否,这之前玮医生跟我说过了。他需要认真地记录你每一句话的内容,每一句话的语气,才能深入其中,去体会你、了解你。玮医生回去以后还要反复的听,这样才方面针对你的下一次治疗啊!这也是玮医生比其他医生厉害的原因啦!”瑶紧张地拍了拍否的后背,“你别怕,玮医生不会将录音内容泄露给任何人的!我发誓!”

瑶将手掌举在脑袋旁边,做发誓状。

下一次治疗……

想想都觉得可笑……

否看了看瑶,又将目光转向玮医生,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下面我们开始了。”玮医生再次推了推眼镜,“你的家庭情况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十年前,否一定会伤心地哭泣。但是现在,似乎也看淡了很多,有些事情注定没办法改变,也没有办法忘掉。

“妈妈去世了,我爸跑了,从小被奶奶一个人拉扯大。”

“奶奶现在还健在吗?”

“恩。”

“妈妈什么原因去世的?爸爸跑去了哪里?”

“生下来我只有一条腿,在镇子里被视为怪胎。那个年代封建迷信很多,老人们说一定是我上辈子做了坏事,还有人说是我父母做恶太多,这辈子我才遭到了报应。我妈受不了每天镇子里人们的指指点点,便在一个深夜偷跑出去跳了海。我爸也是恨透了我,说我是魔鬼毁了家里的一切,于是丢下我和奶奶离家出走了。奶奶倒是觉得我很可怜,一直供我衣食住行。”

否能感觉到旁边的瑶向她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这可能是否说话最多的一次了。其实她也没有想到,可以对自己残缺的家庭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给别人听。她以为这些都是她永远不可说出口的秘密,但现在居然这样直爽的说出来,好像也没有以为的那样痛苦。

瑶在一旁惊讶地张着嘴巴,她从来都不知道否的家庭、否的过去。即便认识那么多年,也曾试探性地问起过,但否也一直都是守口如瓶。

“现在奶奶在哪里?后来爸爸回来了吗?”

“奶奶还住在以前的镇子里,也没听说我爸有回来过。”

“你觉得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不记得了。”

否垂下了双眼,浓重的眼影变得清晰,咖啡店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竟显得有些妖娆。

“嗯好,那现在我们来谈谈,你自认为的心结是什么?”

可笑的问题……

压不住的记忆好像要冲破束缚了……

否拿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插一章番外方玮受缪瑶的指使(下)

“我没有心结。”

玮医生扬起了眉,将双手从桌面上放下来,开始抱着双臂。

“没有心结?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现在这样呢?”

否不免有些生气了,这种附带挑衅的问题简直像审犯人一样,但是出于瑶的面子,否将怒火压了下去。

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坦诚地说,大概是活着吧……

否迟迟没有张,忽然她的手被瑶温柔地拉了起来。否看向她,发现瑶的眼底一片温柔。尽管瑶没有说话,但眼神似乎是在鼓励她坚强的说下去,也是告诉否,她一直都在陪着她,不要害怕。

顿时否的心里变得踏实很多。

可是……

那尖锐得像刀刃一样锋利的记忆……

要怎么说出来……

清醒的时候,连想都不敢回头去想。现在要当着陌生的人说出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快点快点,脱下来没有?”

“哎呀,你怎么这么慢,我来脱……”

“好了好了,我的天……”

“我的妈呀,好恶心啊……”

“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可怕啊!”

“天哪,原来残肢就长这样啊!”

“喂,死丫头,你自己都不害怕的吗?!”

“我们赶紧走吧,晚上要做恶梦了……”

“你去死吧,你来学校上学就是来吓唬人的吗!”

“简直是魔鬼,恶心!”

“哎等一下,要不咱们……”

“我看行,嘻嘻嘻……”

压不住的记忆好像要冲破束缚了……

否拿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她分明感觉得到,玮医生和瑶向她投来的迫切的目光,“我只是不太说话。”

否的心底已经开始颤抖,她清楚的知道那些可以置她于死地的原因。

那就像一个无比幽深浩大的黑色泥潭,日日夜夜她在里面试图逃脱。却越用力挣扎,越陷得深。泥潭中的点点滴滴都侵蚀着她的血肉皮骨,她无力反抗。最终,整个人被熏陶成黑色,被肮脏所吞噬,被黑暗所笼罩。只能一个人,与淤泥为伍,苟且偷生。

“你是不是,小时候遭到过欺凌啊?”玮医生脱口而出的问题,却直戳了否的内心深处。

到底有没有人能懂得,别人的风花雪月,却是否的风霜雪月。

那一天……

视线是模糊的……

意识还算是清醒的……

耳朵也还能听得清……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只知道身边有很多很多人……

有下雨的声音……

整个人任人摆布……

想呼喊,喉咙却像被卡住一样失了声……

想反抗,躯体却像脱离了大脑控制一样僵麻木,动弹不得……

很多双手在撕扯她的,一种绝望到濒死的感觉……

最痛苦的记忆,犹如困兽一般,在否紧闭的心门后做着垂死挣扎。这么多年,否每一天都在努力地将它石沉大海。终于,慢慢地她学会封印了心里那头承载所有痛苦回忆的困兽。可是此时此刻,这头困兽好像要苏醒了,在否的心里撞得头破血流。

一滴滴汗珠竟从否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你不要……再问了……”否从牙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以为玮医生会知趣地就此打住,然而她以为的,仅仅就真的只是她以为的。

“你不说,那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玮医生依旧用这样肆无忌惮的口气穷追不舍地问道。

“否……”瑶察觉到了否的不对劲,试图安慰她,“不要怕,没事的啊!你说出来,玮医生才可以好好帮助你啊……”

否没有做声,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

为什么随随便便的一个问题,就能打破她这么多年的努力……

否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玮医生又说话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希望你好好回答我。到底是为什么,你变成了这样?”

一瞬间,否竟然干笑了一声。这个问题,真的好好笑啊。

玮医生看到她莫名其妙的笑,愣了一下,然后蓦然脸色一变,生气地说:“你要是这样不配合,就算了!”

然后他朝向瑶,不耐烦地撇了撇:“你这朋友我看不了了,麻烦你另请高人吧!”

瑶慌了神,伸手抓住放在桌面上玮医生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恳求道:“别这样玮医生!求求您了,否可能太紧张了,麻烦您再给她一点时间,对她多一点耐心,好不好?您知道,我找到您,真的百转周折!拜托您了,真的真的求求您啦……”

瑶苦苦哀求着玮医生,摇晃着他的手臂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哭求大人原谅一样。

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底恨透了自己的不争气,都是自己的错,才让她那么高傲的瑶,此时此刻却变得如此没有骨气。

然而,玮医生只是摇了摇他那看起来就让人讨厌的头,甚至连鼻梁上的眼镜都招否讨厌着。

“对不起,我在这里耗不起时间,这种浪费我时间、浪费我精力的病人我接不了。多找找她原生家庭的原因吧,她的母不就是因为自卑自杀了吗!毕竟有什么样的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你还……”

电光火石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深棕色从天而降!否竟然抄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站起身用力泼了出去!

冒着热气的咖啡一瞬间泼了玮医生的一脸,连他还未说完的话都一下子被泼回了里!否只听见瑶在一旁深深地倒抽了口冷气,不远处的客人都纷纷望向他们。

气愤在否的头顶爆炸开来!她气到双颤抖,目光仇恨似剑,将动作定格在空气中的玮医生穿透得魂飞魄散!

玮医生张着巴像一条出了水的金鱼,瞪圆了眼睛。咖啡顺着他凸起的双腮流下来,流到他的上衣上,再流到他的裤子上。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住了,愤怒已经使否的脸变得扭曲!她怒视着玮医生怛然失色的目光,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着厮杀开来!她恶心眼前这个人,恶心他居高临下的态度,恶心他恶语伤人的口气,恶心他那傲睨万物的表情!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那就杀死他……”

忽然,像是有人在否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似的,否猛然收回了目光。

空灵的声音隔了几天,再一次于此时响起,依旧那么熟悉……

否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少许的茫然,她低头看了看瑶,发现瑶正捂着巴惊诧地看着她。一时间,否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在整个店内不解的众目睽睽之下,跑出了咖啡厅。

冷空气迎面扑来,否清醒了许多。

王八蛋,这个玮医生,有什么资格评判她的母?!否当然恨她的母,那个不给否留下任何记忆的女人,凭什么把她生得残疾,又凭什么不负责任地一了百了?!自私的女人,只为自己着想,只顾着自己选择了逃避,却不顾虑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只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一个人头破血流地活下去?!

但是,终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母。否也曾经在自己选择解脱的那一瞬间,理解了母寻求解脱的想法,体会了母当时也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否恨过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生来就另人失望,母一定也不会死,家庭更不会像现在一样残破。

否哭了,不知道是气愤的泪水,还是痛心的泪水。她一边一瘸一拐地跑着,一边使劲地抽着鼻子。她回头看了看,没有瑶的身影,失落却也庆幸着。

泪水在她的脸上漫延开来,哭花了双眼浓重的烟熏妆,融成了黑色的墨水向脸颊下方流淌着,与她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乌黑的发丝凌乱地粘在两侧脸庞,这使她看起来活脱脱像一个奔跑的鬼娃娃。

对不起,瑶……

都是我的不对……

对不起……

第62章 又进了笼(┳◇┳)

昱甩下两个字就用最快的速度从墨星的座驾中落荒而逃,在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个三四岁的男人面前,昱简直输得五体投地。

昱进到净灵苑,向自己的房子走去,却发现了前面一个穿着艳丽的熟悉背影。

昱的头开始止不住地疼起来,因为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洪蝶。

自从那夜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洪蝶。他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尴尬,难道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可是他明明已经向她承诺过了,即便现在他多多少少有些后悔。

昱放轻脚步,洪蝶在昱的门前敲了敲门却不见家里有人来开门,她稍微等了等,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差点撞进了昱的怀里。

洪蝶化着精致淡妆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啊,关昱……”她好像吓了一跳,“这么早,你才回来吗?”

她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下扫视了一遍昱。

昱努力自然地笑了笑,眼里的桃花含苞欲放。

“姐姐,这么早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洪蝶,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看起来价格不菲。她穿上很好看,正好衬托她整个人气质极佳。

“昨晚景爷回来感觉脸色不是很好,问过他才知道你们遇上了一件麻烦的单子。听他说倒不是恶灵有多难缠,而是他们几个人之间情况复杂,是吗?”

昱点点头。

“需要我帮忙吗?”洪蝶问,“你涛叔后来去找你,你们全都不在了,打你手机你也关机了。”

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昱立刻想到那晚她绯红的双颊竟透着无限的性感,以及……

他赶忙掐断了念想。

“不需要呢姐姐,”昱用好听的声音答道,“他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想过多掺乎。”

昱并不想跟洪蝶解释那么多,解释的越多,越麻烦。他打开家门,洪蝶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来。

“你一夜没有睡吗?”洪蝶倒是好不认生地在沙发上翘腿而坐,目光不曾离开昱完美无瑕的脸。

“是啊,”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解决了吗?”洪蝶又问。

“还没有,出了点小插曲。”昱耸了耸肩膀,“我去洗个澡,不然感觉怪怪的。”

昱原本以为听他这样说,洪蝶就会主动先离开。谁知她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往沙发靠背上贴了贴,来了一句:“嗯,我等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笑得阴险柔美,像是有什么阴谋,昱后背有点发凉。

果然,待昱洗完澡,裹着浴衣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洪蝶已经从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起身,来到楼上了。

刚刚洗完澡的昱,肌肤晶莹,像阳光下一株沾着朝露的玉兰,傲然挺立。

“你用的什么浴液?”洪蝶来到他的面前,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好香。”

说完,她伸出食指在昱的鼻尖轻轻一抹,抹掉了一滴水珠。

昱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洪蝶虽察觉到了,但也没表现出来在意。

“薰衣草的。”昱回复道,心里有些害怕洪蝶接下来要做什么。

“又是薰衣草?”洪蝶眼光一闪,踮起脚尖将鼻子几乎贴在了昱白皙的脖子上,使劲吸了吸鼻子,“你这么喜欢薰衣草吗?”

昱根本不想跟她解释薰衣草对他的重要性,只是她凑过来的鼻子让昱觉得脖子好痒痒,甚至浑身有点发热。

不知这洪蝶是不是有什么魔力,昱的身子变得僵直,洪蝶并没有后退的打算,昱微微蹙眉,眼前这个几乎已经贴在他身上的女人,好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性感的无可救药。

这种优雅的气质,是云灵身上从来没有的,而这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也从来没有人给过昱的……

归根到底,昱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子,很多人之常情,他也没有办法把控……

洪蝶在他怀里,像个暖心的大姐姐,却笑得妩媚……

不知过了多久,当昱醒来后,已经是下午十分了。他浑身酸痛,才想起来早上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后来完事后他就直接倒头入睡了。

虽然现在洪蝶已经离开了,但是回想起来,昱又十分懊恼。他其实很不想那样做啊,可是洪蝶就像个散发着迷魂药一样的女人,在她的妩媚面前,他总是失去理智。

昱明明对她没有感情,为什么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进了她织造的笼呢?终归是太年轻,禁不住诱惑。

昱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前往了景爷的房子。

“臭小子,早上回来也不知道跟你爷爷说一声?!手机也一直打不通,要不是你洪蝶姐姐过来告诉我,你已经回去了,我这还一直坐立不安、提心吊胆呢!老子心脏病都差点犯了!”景爷一见到昱,就是一顿劈头盖脸,“昨晚你涛叔再回去找你,说你们全都不在了!周围找了找也不见人影。你们干嘛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像教训小孩子一样拍打着昱的屁股。

“哎呀,爷爷,爷爷,别闹了……”昱嬉笑着躲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都多大人了!”

“你都多大人了?!只要你爷爷我活着,你就永远是个屁大点儿的毛孩子!”景爷气哼哼地说,一头银色长发随着身体晃动着,“解决了没有?那恶灵你洗涤超度了吗?”

“没有。”昱耸耸肩膀,“半途有人报警了,警察来了,我们集体去了警察局。”

“去警察局?”景爷瞪大眼睛,“那方玮,也去了?”

“是啊,虽然不是多正常吧,但全程还挺配合的。奇怪吧?人家去了医院还做了检查,开了证明被证明是精神病呢!”

景爷张了张嘴,觉得太神奇了。

“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这样自由进出肉体的恶灵呢!”景爷摸着下巴上的白胡渣,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这灵魂不简单啊,可能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傻小子你要小心啊!”

插一章番外荀否发现了方玮与缪家兄妹的端倪

否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总是很怕看到久的眼睛。两个人从前也不认识,瑶夹在两个人之间更不会有什么过节。否的头突突地疼了起来,她拿起桌上瑶给她的药盒,吃了两片药。没过几分钟,便舒服多了。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两个小时后,否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窗外的风猛烈地敲打着玻璃,否打了寒战。她合上电脑,双手揉搓着太阳穴。

夜深了,宁静与黑暗吞噬了一切。雨虽然早早就停了,但偶尔还是能听到云层上空传来的滚滚闷雷声。

在久到来之前,否就穿戴上了假肢,虽然他们是同一类人,但是她也不想让久看到自己拄拐的样子。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久的差距太大了。否在任何人面前永远都是自卑的,而久则有一种万人之上的气势凌人。否很羡慕他这一点,所以终究,否的自卑是与生俱来的。

左腿末端微微有些胀痛,于是她坐在床边脱下了假肢,撑起拐去洗衣房准备洗个脸便回来睡觉。客厅的灯都熄灭了,否猜测兄妹二人已经回到房间入睡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长长的走廊,路过瑶和久的屋子,果然没有任何声音。

当她转过拐角处,来到洗衣房门前,却惊讶的发现门下缝隙透出了微亮的灯光。否盘算着大概是有人忘记关了灯,于是她用右手轻轻压下了门把手,丝毫没有犹豫便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否瞬间烧红了脸!

只见身材颀长的久伫立在洗衣房的大扇镜子前!他头发湿透且杂乱,上身没有穿衣服,下身只用一条到小腿的硕大毛巾围了起来!

“啊!”

否惊呼!如果不是躯体不方便,她一定会被吓得跳起来!而面对镜子的久,也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否吓了一跳!

“对不起!”否的整张脸都红到了脖颈,正当她准备笨手笨脚地关上门离开时,她惊奇的发现------久居然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

否瞪圆了两只眼睛,动作定格在半空中,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大脑一样!她蓦地抬起头紧紧盯住久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一时间忘记了该如何讲话。

面对否的惊慌失措,久似乎有些不解。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来这里用下洗衣机。”他歪了歪脑袋,尴尬地笑了一下,“怎么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我在向我的手下交代工作,不得以要视频会议,是我吵到你了么?”

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巴一个劲地摇头。然后她移动目光,看到镜子前木架上竖立着久的手机,而手机屏幕里正在和久视频的男人,居然是……

“啊!”

否再一次失声尖叫,下意识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失去重心的她随着落了空的拐杖一起向后跌倒。

“否!”

久看到即将要摔倒的否,一个箭步冲上去试图拉住她。但还是没有来得及,否狠狠地摔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这一下摔的很痛,痛得否视线发黑!

“你没事吧?摔坏没有?!”久一脸担心,眼睛里充满了迫切的关切。

否怔怔地望向近在眼前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久,她见过的,都是眼神里藏着冰的久。

“你走开……”否甩开了久的手,坐着往后挪。

久没有理会她的异常,双手还是想快点把她扶起来。

“可以站起来吗?我扶你起来,地上凉。”

而否再一次甩开了久。

“你是谁……?”她战战兢兢地问。

“什么我是谁?你怎么了?在梦游么?又做恶梦了?”

否紧紧盯住距离很近的久,似乎他眼里的冰在这一刻融化了。他的头发还有些滴水,顺着额头滴落在脸颊上,使他的皮肤看起来晶莹剔透。

“你走开……”否喃喃地说,充满了慌张。

“他不是什么久……

他是鬼……

你还不知道吗……

他想杀了你……”

“啊!”否又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次她飞快地双手捂住了耳朵!

没错,她再次听到了魔鬼的声音……

如此空灵,幽深,像是从上至下地监视着她……

“否!”久忍无可忍,一把扯住了否细腻的手腕。

他微怒,眉头紧皱,与刚才的神情判若两人。

忽然,一道金色的闪电照亮了窗外的整片天空!顷刻间,一声炸雷也随着骤雨一齐坠落,打破了这走廊的黑暗与洗衣房灯光交界处两人的片刻沉默!

两行眼泪顺着否的脸庞滚落下来,她无声地流着眼泪,泪水浸湿了她和久的之间凝视。

久意识到自己微微失了态,他一把拉起了地上的否,然后弯腰将拐捡起,归还到否的手中。他转身从镜子面前拿回了手机,否瞥到手机上的视频已经被对方断开了。

久什么都没再说,径直走过否的身边,扬长而去,消失在漆黑的走廊尽头。空气中还弥漫着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否拄着拐进到洗衣房最里面,看到久来时穿的正装湿漉漉地挂在晾衣杆上。

她草草洗过脸,回到了房间里。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听声音似乎夹杂着冰雹,劈里啪啦地声音重重砸在了否的心窝。

难怪她从看不出久的异常,因为久根本就是四肢健全的人!而瑶,骗了她将近十年的时间!否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全部都是虚假的,所有看到的、听到的,根本都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全部都是假的,每一个人都在骗她……

而最让否不敢相信的,那个屏幕里和久视频开会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瑶为她找来的玮医生!

否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那副令人作呕的面孔,依然戴着那一样令人想吐的黑框眼镜。丑陋的德行,即便化成了灰,否也不会忘记!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瑶是瑶吗?久又是谁?!

否下意识地起身将房门扣上了锁。

而否,也可能还是自己吗?!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她的世界本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或者该相信谁,如果不是她执意翻出了法院的告知书,她甚至不会相信邻居爷爷告诉她的事情。

但否还是让瑶不要在意,说她理解了瑶的用意。

至于她在久的手机屏幕里看到了玮医生这件事,否留了心,没有选择说出口。

…………

……

过后,否洗漱完毕,在洗漱间外的走廊碰到了刚刚才睡醒的久。

久停下脚步,睡眼朦胧地问:“昨晚没摔坏吧?”

“没有。”

他点了点头,走过否的身边。

“等一下。”否在他的身后喊住了他。

“怎么了?”久转过身,一脸疑惑。

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咬了咬嘴唇,问道:“昨晚和你视频的那个人,是…?”

“哦,是我手下,有什么问题么?”

“新来的?”

“不是,好几年了。你们认识?”

否忽然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他叫什么?”

“你不用知道吧。”

“他兼职心理医生吗?”

没想到听到这话的久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玩笑,他居然笑出了声音:“怎么可能?!他只是在我这里负责打理一些我来不及处理的后勤问题,你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他大你很多啊,你们没有可能的……”

久转回身继续向卫生间走去,在脑后摆了摆手,留下一脸错愕的否伫在原地。

此刻,她宁愿自己是昨晚眼花看错了人。

可是这样低级的错误,是不会发生在天性敏感精准的否身上的。更何况,那是让她心生憎恶的人。

那么,瑶和久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第63章 还是割了╬▅▆▇◤

“所以您说这话的目的,是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去了吗?”昱苦着脸问。

“你爷爷是真的岁数大了哎!就昨天拦了几下方玮,你看看我现在这站着都费劲,浑身疼。”景爷咂了咂舌,“而且你们都是年轻人,好沟通。我一个大老头子,都被那个缪瑶骂成‘老东西’了,我还能有什么用。”

昱皱皱鼻子,不服气道:“不要听那疯女人瞎说!她懂什么,大名鼎鼎的‘魂皇’,那是她能了解的吗!”

“哈哈哈,臭小子你这是吹捧你爷爷我呢吗!”景爷捧腹大笑,“如果你觉得你一个人处理不好,可以喊洪蝶陪你一起去。”

听景爷这样说,昱的脑袋里顿时有支木鱼敲响了他!真不知道景爷知不知道他和洪蝶该发生的已经都发生了呢?洪蝶不可能向景爷主动说这样尴尬的事情吧!于是,昱怕景爷在进一步深问下去,赶忙岔开了话题。

“爷爷,您听说过‘控灵人’吗?”

“当然了,”景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吃力地捶着腰部,“‘控灵人’最早也是属于魂师队伍中的,只不过后来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有了歪心,扭曲了魂师存在的真谛,就被集体驱逐出了魂师界。至于现在还有没有控灵人就不太清楚了,估计所剩无几了,因为他们本身心地就不是很正,驱逐出去以后对咱们心怀憎恨,形成了对立局面。而且大概大部分控灵人都和普通人通婚了,越来越不纯的血统导致他们自生自灭了。”

景爷解释完以后,昱陷入了更大的困惑之中。难道墨星的父母也是控灵人?!

“小子,你问这个干干嘛?”景爷见昱皱着眉头不说话,仿佛在思索什么,“你又从哪听说了什么?”

“没有的爷爷,不要总疑神疑鬼嘛。”昱撒娇道,走过去帮景爷捶着后背和腰间。

景爷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昱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昱看了一眼屏幕,是方玮爱人打来的电话。

昱刚按下接通键还没来得及张嘴,电话那端就传来方玮爱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昱先生!你快过来吧!我……方玮他……”

方玮爱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快要窒息的感觉!

“阿姨您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昱安慰着她,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方玮……他还是把自己的腿砍了……”

昱的脑袋“嗡嗡”直响,一瞬间他望眼欲穿到那天在山顶上,荀否绝望的双眼,以及最后那伤心至极的表情。她还是下手了,她终究没有放过生前害她的人。这样看来,下一个或许就是缪瑶和缪久了。

昱放下电话,景爷已经听到了方玮爱人在电话里的哭嚎。他的表情,好像是已经预料到是这样的结局了。

“你快去吧,不要再在意那个女鬼生前遭到了什么不公平或者什么惨烈的待遇,她现在就是鬼,就是回来复仇的恶灵。你不渡走她,会让更多的活人遭到无辜的伤害的!”景爷一眼就看穿了昱的顾虑。

“爷爷,您真的不知道她活着时候发生了什么……”昱忽然很想哭,那么善良的女孩子,上天本来就对她很不公平了。

“恶灵有几个生前是舒舒服服死的?基本上不都是遭到了陷害,才选择留在人间附体他人来复仇吗!你不要儿女情长,不要心软了,你将她洗涤转世,才是真正的帮助她了啊!”景爷教导着昱,并且命令道,“我去喊洪蝶,你们一起去。”

昱本想拒绝,但是看景爷认真的样子,也只好随他了。

于是,十分钟后,昱带着洪蝶打车奔向了方玮家,两个人取完车后又直接奔向了方玮爱人所告知的医院。

他们按着方玮爱人说的病房,找到了已经昏睡的方玮。推门进到病房中,方玮爱人不顾周边病人和家属的眼光,“哇”地一声哭出来,像见到救星一样直直扑向了昱。

“阿姨,您先别哭了!”昱慌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哭也不是办法,您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昱先生……”方玮爱人使劲地吸着鼻子点了点头,用手指不断擦拭着眼泪。她扫了一眼昱身边腰板挺直的洪蝶,也没心思打招呼说些什么。

不过洪蝶先开了口,她拉起方玮爱人的双手,用温柔得可以融化掉冰的声音安慰道:“您别哭了,我是昱的女朋友。听他说了您家的情况,我随他过来一起帮您。”

昱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什么时候洪蝶成为他的女朋友了?

“太晚了啊!已经太晚了……”方玮爱人拍着大腿,不免哭腔中带着几分埋怨,“如果早点将那恶灵驱走,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我爱人就不会失去左腿啊……”

病房内其他人,立刻像他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完全听不懂方玮爱人再说些什么。

有那么一秒钟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恐怕他们几个人已经被当做神经病了吧。

不过洪蝶倒是相当镇定,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稳重的样子竟给了昱一丝安心的感觉。

“您不能这样说,昱已经很努力在帮助您和方先生了,洗魂这样的事情不是您想得那样简单,况且您也一直都在现场看到了,知道中间有不少的插曲。景爷为了帮助方先生也受了伤,现在还在家静养,您要知道洗魂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们必须要先了解情况,才可以解决问题。”洪蝶的口气里,有温暖,也有生硬,这样冷热交杂,说得方玮爱人哑口无言,不再争辩什么。

“阿姨,您说说看,方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在警察带着去医院做检查证明的时候,还好好的吗?”昱问。

他用余光瞥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但昱也实在怀疑他们其实都竖着耳朵监听着呢!

“是的,最后我们回到警察局的时候,包括我和他回到家以后,他都还算正常。虽然始终不怎么说话,但也不是之前咱们看到的他疯了的样子。”

第64章 真的迷人( ̄ ‘i  ̄;)

“那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昱继续问。

“早上睡觉的时候……”方玮爱人努力回忆,“因为折腾一天一夜了,我真的很困了,我看得出他其实也累了,我就想着我跟他在屋里先凑合迷瞪一会儿吧,反正那个时候他也挺老实的。可是没想到,不知道是我睡得太死了,还是他动作太轻了,我是被他的喊叫声吵醒的!等我顺着声音追过去才发现已经晚了,满地都是血啊!还有他那条腿……”

方玮爱人似乎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描述这里的时候,她反而没有再掉眼泪了。

昱静静走到方玮的床前,注视着他,他眼尾的那颗黑痣已经没有了。

“后来他是方叔叔本人吗?您明白我这话什么意思吧?”昱不想在这些病人和家属面前说得太赤裸裸。

“是他!绝对是他!”方玮爱人拼命地点着头,“他的痣消失了!而且我确定就是他,我们一起等救护车时候,还有送来医院的路上,他都能和我正常的沟通!只是他大概太疼太痛苦了,说话有些不利落了,快到医院的时候就休克了……”

昱沉默,低头再一次审视紧闭着双眼的方玮。如果他猜得没有错,现在荀否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让方玮亲手自己折磨自己,感受着他曾经带给她的痛苦。或许荀否的目的并不是要让他死去,仅仅是享受这样折磨他的过程,这才是她真正复仇的目的!

那么既然这样,折磨方玮暂时告一段落,荀否现在也没在他的体内,那……

昱的眼波一闪!

“阿姨!方叔叔如果醒来后又不正常了,您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先去找缪久!”昱又扭头对上洪蝶如一片海水的双眼,“你跟我走!”

昱知道洪蝶脚下踩着高跟鞋没办法走得太快,所以他刻意放慢了些脚步,内心却又十分焦急地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他其实真的很怕,他怕他阻止不了荀否,更怕荀否彻彻底底地消失,他很多话还没有问她啊!

“你很着急。”洪蝶风风火火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向医院停车场走去。

她心里是了解昱的,但是她就是故意这样挑逗昱。

昱没说话。

“你明明可以跑快些。”红蝶又说,“你是在等我吗?”

如果这样就承认也太没面子了吧……

“姐姐你不要拆穿我啊。”昱草草回了一句。

洪蝶笑了,眼前认真起来的小弟弟真是不光长得无可挑剔,就连性格也是可爱至极。于是她向前跑了跑,证明给昱看她是可以走快的,她这样一跑,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更加浓郁。

当昱和洪蝶到达缪久之前所住的病房时,他原先的床位上已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护士姐姐,请问36病床上原先那位姓缪的先生哪里去了?”

“今天中午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他昨晚耳朵还掉了,今天早上就出院了?!”昱觉得不可思议。

“耳朵那个伤也不是特别严重,身上的伤回家静养就好了,医院床位紧,他不出院也得出院。”护士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说完就转身走了。

昱和洪蝶面面相觑。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洪蝶抱着双臂问道。

“不知道。”

“那他有你电话吗?”

“他妹妹可以联系到我。”

“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如果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联系你的。”洪蝶安慰昱。

昱点点头。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两个人并没有共处过任何大事,可这样的感觉,好像无论发生什么,洪蝶都可以帮他撑起一片天空。

“还要回方家吗?”

“算了,这两天我也很累了,等电话吧。”昱叹了口气,与洪蝶离开了医院。

天空已经黑了下来,洪蝶提出不如去餐厅共进晚餐。昱想到她向方玮爱人解释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昱就觉得有些别扭,但也没好意思拒绝洪蝶提出来的邀请。

两个人并排走在大街上,男生面貌俊美倾城,女生气场庞大五官精致,虽然看得出洪蝶比昱大上几岁,但是两个人也是吸引了路上不少人羡慕的目光。

风轻轻吹过两个人的身边,洪蝶身上的香水味萦绕在昱的鼻间。莫名其妙,他想起了云灵。不知道现在那个丫头在干嘛呢,会不会正和司芒手拉手地也在逛街呢?

昱一边走着,一边抬起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突然好想云灵,想她的眉眼,想她的笑,想她圆嘟嘟的娃娃脸,还有她嘴唇上仅仅那一秒钟的柔软……

只是她应该已属于了别人,而他也没有资格再站在她的身边了……

洪蝶最终选在了街角一家高档的西餐厅,看起来像是情侣正式约会的地方。聪明的洪蝶一眼看穿了昱的想法,温柔地说了一句:“随口吃点。”

两个人便进了餐厅。

“你们这里吃的东西好丰富,比我们百岛上丰富多了。”在点完餐后,洪蝶开启了一瓶红酒。

她娴熟地将酒倒进高脚杯,幽幽地摇晃着,脸颊上映着红酒的颜色。

“你真的不喝吗?”她问昱,然后用娇艳地嘴唇轻轻抿了一口红酒,高脚杯的边缘立刻留下一轮红色的唇印。

“不了,姐姐。”昱弯起嘴角注视着她,“我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你会喝酒吗?”

“其实也不会。”

“那天不是喝得很多吗?”洪蝶痴痴地望着昱。

“仅仅那一次而已,还被姐姐撞上了。”

餐厅里,灯光下温度温暖,洪蝶的脸变得红扑扑的,楚楚动人。这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迷人,不是来源于她那张并非长得多甜美的脸,而是她浑身上下透出的十足的女人味。

“明明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洪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婉转,眼神转变得迷离,亮晶晶的褐色瞳孔里仿佛有着一个硕大的漩涡,昱差一点就陷了进去。

昱慌张地躲开目光,勾起嘴角掩饰这一切。可他明白,洪蝶是个擅于捕捉细节的聪明女人。如果不是这样,昱不会两次都控制不住地钻进了这个女人织造的红帐里。

第65章 再次遇到(;*△*;)

昱也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理与洪蝶吃完这顿晚餐的,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他不知道要和洪蝶说些什么,反倒是洪蝶自己滔滔不绝地找了很多话题,昱也故作愉悦地和她畅聊。

他们无非就是聊一些通灵界的历史,以及过去曾发生的一些大事。

昱有意无意地提及到他父母的意外,但是洪蝶表示那时候她年龄还小,对那件事情并不了解。

酒精的作用下,洪蝶双颊通红,双眼扑朔迷离,昱不想直视她的眼睛。

他有些害怕。

他了解自己,他怕控制不了自己。可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对洪蝶的感情不是爱情。昱也曾试图说服自己,毕竟已经从小就被定下了婚契,就算做了那些事情也没什么,反正迟早都是要发生的。

每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云灵那张娃娃脸就总是突然地钻进他的大脑,跳到他的眼前。像那天他在咖啡店偶遇到她时,她仰着洋娃娃般的嘟嘟脸,呆呆地望着他。

昱和洪蝶吃完饭,开车回到净灵苑。

就在要进院子大门的时候,昱的心脏像被凶器狠狠地戳了一下一样!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却不敢再多想的人——云灵。

眼尖心细的洪蝶发现了云灵,也感受到了昱僵硬的身体。

“那个女孩儿是我上次见过的,之前住在你家里的女孩儿吧?”洪蝶温柔地说,她看向昱,眼神古怪。

“恩。”昱无话可说,他有些开心,却又有些犹豫。

云灵来找他做什么?与刚才和洪蝶吃饭相比,现在的昱更不知道要和云灵说什么。

昱的脚下松开了油门,排气声瞬间消失,他让车子惯性滑了过去。

“你停下吧,我先下车,你朋友找你应该有事吧。”说到底洪蝶都是一个懂事温柔的女人,她这么聪明,一定不会看不穿昱对云灵的感情。

可她从没有拆穿过昱,其实她也没必要拆穿他。

洪蝶下车了,车内只留下她的体香。

云灵注意到昱回来了,和洪蝶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人还打了个招呼,昱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他在门口空地停好车,下车艰难地一步步走向了云灵。

“嗨。”云灵眨眨眼,今天的她依旧穿了一身背带裤,只是天气凉了她加了一件外衣。

“小姐姐,你今天怎么抽空来找我了呢?”

明明几步之遥,昱却走了像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过云灵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尴尬,还像以前一样脸上看不太出情绪。

“那天晚上你说来找我,我当时身体不太舒服,抱歉……后来打你手机,也一直打不通,所以我就说过来直接看看你。”云灵撒着谎。

这一刻,昱竟然有一些陌生。明明没隔几天的时间,却好像已经和云灵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了。这几天,他确实断绝了和云灵的所有来往,自从上次看到她和那个混蛋司芒纠缠在一起,昱一气之下就不再接云灵的电话,甚至还在手机上拉黑了她。

最近昱的世界,好像已经被缪家和方玮的事完全吞没了。而他这两天,身边唯一的女人,就是洪蝶。

可偏偏洪蝶在这个时候,占有了他的身体……

昱的脑袋简直要裂开了。

他没想过再一次面对云灵,还是会无比心动。闻到她身上甜甜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她住在自己家的时候。那些日子虽然每天都忙碌,但是早晚都可以看到这个臭丫头,也是无比的安心。

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明明没隔太久啊……

甚至就刚刚走在大街上,云灵还充斥着他的思绪。怎么真人一到了眼前,竟有些陌生呢!

云灵见昱没说话,困惑地提醒道:“关昱?”

昱苦笑,要怎么接话呢?是直说“我看到你和司芒腻歪在一起了”,还是“你身体哪里不舒服?现在好了吗?”呢?

“丫头,我好想你……”

昱艰难地开口,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云灵怔住。

“几天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就爱拿我开玩笑。”她嘟起嘴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这一瞬间,昱忽然领悟了她总爱说这句话的原因。认识云灵以来,昱无声地为她做了这么多,他这么努力地让她相信他是那么爱她,可云灵似乎永远只有这一句话。

现在昱终于明白,云灵从来都不是不信,而是她压根就不想相信!

她在拒绝他,因为她一直都在等抛弃她的司芒回头。

昱自嘲地笑了笑,笑得眼眶都有些闷热。

如果这样,又为什么一直在接受他的好……

“这么久了,小姐姐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呢?”

月光下,昱皱着委屈的小脸,月光都不忍心再伤害他。

“我刚刚明明看到你爷爷那天给你介绍的姐姐,从你车上下来,我们还打了招呼。你和她一起出去了,说不定干嘛去了呢,还说想我!”云灵语气微壮,好像她才是受伤的那个人。

昱觉得此时此刻他像个白痴一样被云灵耍,是他一直都低估了云灵,还是误会了她呢?

“喂,你个臭丫头,你不理人家,还不允许我和别的姐姐吃个饭了?”昱反问,眉宇间流淌着难以说清的伤感,“我还想问问你呢,你和你那个混蛋前男友,怎么样了?从我家走后,又联系了吗?”

“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做我女朋友?”

“不理你了,这样的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玩。”云灵没好气儿地说,转身要离开。

昱从身后用手指勾住了她的大衣衣领,云灵没能走得动。

“臭丫头,你是不是一点点都不喜欢我?”昱忧伤地说,月亮都忧伤地躲进了云层后。

云灵转过头,看着昱绝美的脸,竟哑口无言。

“我为了你,差点死掉,就算这样,你都不会喜欢我,哪怕一点点吗?”昱再次追问。

云灵皱紧了眉头,刚要张嘴回答,昱立刻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堵上了她的嘴巴。

“你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昱笑了笑,却透尽了凄凉。

“像我这样的洗魂师,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没有爱上我也好,这样你也不会难过的。”

第66章 莫名昏迷( °﹃ 。)?

平静地过去了几天,出乎意料地是在这几天的时间内,昱和景爷都没有接到方玮爱人的电话。景爷出于担心,主动打给了方玮爱人。却被告知方玮已经出院了,虽然缺失了一条腿,但是经过在医院的治疗,只要回家休息静养就好了。

并且,在这期间,方玮始终正常,没有再被荀否的恶灵附过体。

昱猜测对于方玮的报复,荀否大概收手了,或者只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他并不知道荀否去了哪里,或许下一个就是………

果然,他接到了缪瑶的电话,然而缪瑶所说的,并不是昱猜想的那样。

“爷爷,麻烦您再和我去一趟吧,这样的情况我还没有见过呢!”

眼下,昱正在苦苦哀求景爷。因为缪瑶打电话告诉他,她的哥哥莫名其妙就陷入了昏迷,已经在医院住了两天的时间。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像植物人一样,但是并没有脑死亡。不仅没有脑死亡,脑电波居然还相当活跃!

医生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缪瑶没有办法,她不确定和荀否有什么关系,可除了向昱求助,似乎也别无选择。

“臭小子,什么事情都找我,我死了怎么办?”景爷吹胡子瞪眼,摆摆手往沙发里一窝,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我真的不想再单独面对缪家了,”昱拉长脸,“兄妹两个人脑回路一点都不正常!”

“谁让你单独面对了!”

昱眼睛一亮,泛着光地望着景爷。

“我是说,”景爷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让你洪蝶姐姐跟你去。”

昱哑口无言,转身就想离开。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景爷喊住昱,“你听我说完!缪瑶说他哥哥昏迷了,但是身体一切正常是不是?那肯定是他的灵魂出了问题啊!”

昱皱着眉头,不解的样子。

“爷爷,您这是考验我呢吗?”昱笑了笑,无奈地说,“活人的灵魂哪里会出什么问题!”

景爷扬起眉毛,用略带不屑的目光瞧看着昱:“怎么不会?那处冥师是做什么的?”

“我听洪蝶姐说,只是可以去冥界啊……”

“臭小子,让你多跟你洪蝶姐姐多相处,你怎么就是不听!”景爷咒骂道。

昱暗自发笑,他跟洪蝶相处的已经相当深刻了其实……

“你不好好想想,处冥师为什么要去冥界?”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昱。是啊,他从没有问过洪蝶,为什么他们处冥师要去冥界。

“你去找洪蝶吧,你跟他说缪家现在的状况,她一定会跟你去。”景爷挥挥手,示意昱去敲洪蝶的门。

昱找到洪蝶,鼻腔中立刻又充斥着洪蝶房子中她散发的体香。当他向洪蝶表明他来找她的原因时,洪蝶优雅一笑。

“你爷爷说的没错,这件事你找他没有用的。”洪蝶嫣然一笑。

她身穿丝绸的睡裙,别致的身材被包裹的凹凸有致,昱尽量不去向她投入过多的目光。可他总有一种预感,就是——

狼入虎口。

“所以姐姐你能帮我?”昱眼带笑意,目光还是控制不了地追着她。

“她哥哥并没有被附体,只是他的灵魂已经不在阳界了。”洪蝶靠在桌子的一角,面对昱,“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躯体只是一副空壳。”

“听姐姐你这样说,就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昱低头摸摸鼻子,唇边泛起一丝笑容,“他还能恢复正常吗?”

“这个不好说。”洪蝶双手抱臂,身材更加迷人。

“那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去冥界找他,带他回来了。”洪蝶眼波流转,直视昱的眼睛,“对了,你到现在还是叫我姐姐,我们这样的关系,你不打算改变一下称呼吗?”

昱心里一万个疑问,什么样的关系?他好像从没有承认过她是他女朋友吧……

“那要怎么称呼呢?”

洪蝶噗嗤一下乐出了声,脸颊微红。一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脸红,昱觉得有些新奇,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荡漾。

“我逗你的,不要紧张。你现在喊我什么都好,反正将来迟早都要改变的。”

昱听她这样一说,想到未来他只能和眼前这个女人走完一生,心就沉到了肚脐眼附近。他承认很多时候会被洪蝶蛊惑住,但那绝对都不是爱情,只能是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在作怪罢了。

男人,呵呵……

昱不自觉自嘲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笑什么?”洪蝶还以为他在笑自己的话。

“啊,没事。”昱赶忙收起笑容,咳了咳嗓子掩饰尴尬,“那我又不会去冥界,怎么办?”

明知故问,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可以带你去啊。”洪蝶一瞬间笑得明亮,漏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那太好了!”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故作轻松,“姐姐你陪我过去,不然他那个疯子一样的妹妹抄家也会给我抄过去的!”

“你先别着急,”洪蝶向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将昱按回了沙发,“我肯定会陪你去,不过……”

昱狐媚的笑容在脸上慢慢退了下来,他身体变得僵硬。

不会吧……

两点小时候后,昱开着车带着洪蝶来到了缪久所住的病房。

还是缪久上一次住的那家医院,只是不同的病房了。而且这一次,他的病房是与其他病人合住的,大概会影响到他们。

“你是谁?”缪瑶见到洪蝶就急迫地问,翻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洪蝶。

“我是昱的女朋友。”缪瑶轻描淡写地回答。

整个病房因为她和昱的到来,变得香味扑鼻,盖住了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儿和不流通的空气味道。

“你哥怎么了?”昱一边走向床上的缪久,一边问他妹妹。

缪久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输液,没有扎着任何针管,鼻子上也没有插着氧气管。唯独身体上连接着心电图,但也可以看出他的心率和血压都是正常平稳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突然怎么也叫不醒了。”缪瑶回答,揪心地瞅着床上的哥哥。

“你跟你哥哥住一起?”

“不是,只是这几天一直住在他家照顾他而已。”

第67章 等他出院┣▇▇▇═──

洪蝶跟着昱也停步在了缪久的床前。

“你怎么看?”昱问道。

洪蝶没有回答她,而是又径直走向了床边的一把座椅上坐了下来。她坐姿端正,目视前方,昱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是出于缪瑶在的原因,他也没开口询问。

缪瑶困惑地想发问,但是看到洪蝶严肃的表情又没问得出口。

洪蝶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屏气凝神,缓缓合上了双眼。

昱看到她涂着深色的眼影,以及闭着双眼的模样,忍不住又想起了两个人刚才缠绵入骨的过程。

然后,洪蝶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只要腰板还挺得笔直。

昱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保持这样的动作已经两分多钟了。

昱想呼唤她姐姐,可是刚刚洪蝶明明告诉缪瑶她是他的女朋,所以昱也没得称呼。只得上前将手温柔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不知道洪蝶能不能感应到。

“她在做什么?”缪瑶实在绷不住了,问了一句。

昱抬起他好看的桃花眼,瞟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看洪蝶。

他正不知要怎么回答缪瑶的时候,洪蝶醒了。她猛然睁开了她的双眼,目光有一丝呆滞,甚至有微微的惊慌。

“怎么了?”昱察觉到她这一点。

洪蝶顿了顿。

“和我想的一样,他的灵魂不在了。”

缪瑶一听立刻就急了。

“什么叫灵魂不在了?!我哥死了?”她顶着一张与最讨厌的嘴脸大声质问道。

洪蝶鄙夷地瞥瞥她。

“你哥没死。”洪蝶顿了顿,“但是你哥快死了。”

缪瑶大惊。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怎么才能救他?”

“我没有找到你哥的灵魂在哪里,我觉得你需要给他先办理出院。”洪蝶压低声音,因为她发现临床的病人和家属向他们投来不解的目光,像看怪物一样。

“出院?你让他去哪?”

“回家,回他开始昏迷的地方。”洪蝶解释着,“你最快能为他什么时候办理出院手续?”

“最快也要明天了。”缪瑶扭头看了一眼床上安静入睡的哥哥,一脸愁容。

昱觉得比起他第一次看见她,缪瑶似乎沧桑了许多。最近的日子她们兄妹两个人,搭上方玮夫妇,确实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缪瑶一定每一天都生活在惊恐当中,或许,这就是荀否的目的,也是她复仇的手段。

她最恨的,一定是缪瑶。

“那明天你和你哥哥到家了以后,我们直接去你家。”洪蝶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挽住了昱的手臂,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如此成熟的女人竟也会有这样可爱的表情。

“我们走吧。”她对昱愉快地说。

“走了?这就走了?!”缪瑶慌张起来,“那我哥剩下的时间怎么办?就这么躺着了?”

“不然呢?”洪蝶尖锐地反问。

十分钟后,昱和洪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两个人一直没怎么说话,虽然昱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比如她刚刚是不是去了冥界?那里什么样?她在那里看到了什么?缪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害怕跟洪蝶说的越多,洪蝶会对他越来越亲密。她已经越来越频繁地越过昱在心底划下的线了,尽管昱也是恨自己总是把持不住。

“你就不好奇,我刚刚做了什么吗?”洪蝶率先打破了车内的尴尬。

“当然好奇了。”昱单手把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一颗烟,吞咽吐雾地抽着。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洪蝶翘着腿,微笑地等待昱的回答。

她好像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挑逗着昱。

昱吸了一口烟,然后扭头吐在了洪蝶的脸上。洪蝶瞬间被烟雾呛到,连连咳嗽起来,她一个劲儿地用手撑着风驱散烟雾。不过,昱在点燃烟前就提前打开了车窗。所以很快。烟雾就飘散出去了。

“你干什么!?”洪蝶咳得眼角流出了眼泪,有些生气的样子。

昱笑笑,在洪蝶面前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逗逗你。”昱抽完了烟,随口答道。

其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刚刚要这样做,这感觉竟就有一点像小时候上学时,调皮的小男孩不知道怎么向喜欢的小女生表达自己的心意,只得欺负她还引起她的注意一样。

可是昱并不喜欢洪蝶啊!他一遍一遍在心底否认着这种感觉,只是冲动,冲动而已,不是感情,不是喜欢,更不是爱……

这是他每一次面对洪蝶,都会在脑袋里默念的话。

“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在别人面前,介绍自己是你的女朋友?”洪蝶抓昱的心思,一向都抓得很准。

昱摸摸鼻子,没说话。只是脚下的油门才得更狠了,爆炸的排气声音挤走了尴尬气氛。

“如果你介意,我下次就说是你姐姐好了。”洪蝶说这话时,不再看昱,“无所谓,反正……你对我也没有感情。”

昱没有想到这一句话居然从洪蝶嘴里亲口说了出来,这一瞬间他心里乱成了麻。过了几秒钟他才知道,这是一种矛盾的情绪。他差一点就脱口说出来“不是的”三个字,可是第二反应与他并存的第二个昱,又拼命的点头说“是的”。

这种情感,使与万分痛苦,甚至比跟云灵相处,还要痛苦。

因为跟洪蝶在一起的实际情况和实际感情,是复杂的。

“算了,换个话题吧!反正无论怎么样,结局都是一样的。”洪蝶耸了耸肩膀,“我刚刚确实去了冥界。”

“然后呢?”昱终于说话。

“在那间病房里,我并没有发现她哥哥。”洪蝶若有所思地说,“不过……”

“嗯?”

“不过我遇到了很多没有归宿的灵魂。”

“那不就对了,那是医院,肯定飘着很多刚刚逝去或者暂时迷了路的灵魂。”昱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洪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紧接着,洪蝶表情古怪地侧头看着昱。

“并不是,”她幽幽地说,“我觉得……他们是跟着你的。”

第77章 初入冥界(???)

昱差一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跟着我?!”他吞了一口口水,“跟着我干嘛?!”

“我怎么会知道?”洪蝶眼底秋波涌动,“可能是看你长得太好看了吧!”

昱不自在地笑笑。

“难道都是女鬼吗?”

“噗!”洪蝶没忍住一下噗笑出声,然后伸出一只手捏了捏昱的脸颊,“你好可爱啊。当然不都是女鬼了!”

“可是我根本没有感觉啊!如果我身边有恶灵,我身上会有些发热的感觉……”

昱一想到或许此时此刻身边围绕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丧灵,即便此刻是光天化日之下,他浑身的汗毛就不由自主地都立了起来。

“你害怕了吗?”

“害怕?才没有。”昱挑眉斜眼瞅了一眼洪蝶,“小姐姐,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魂皇之孙耶,怎么可能会怕灵魂呢?”

阳光下,昱的发型微微凌乱,认真开车的他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无与伦比的精致。微敞的领口露出他白皙凸出的锁骨,车内的空间都充满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薰衣草香味,味道之大盖过了洪蝶喷的香水。

洪蝶忍不住沦陷在昱的侧颜之中,她凑过去,在昱的耳边的呵气道:“真的吗?那让我摸摸你的心跳啊……”

她一边幽幽地说着,一边将手顺着昱的领口伸了进去,放在了他心脏的位置,假装认真地尝试着感受他的心跳。

“姐姐!”昱的脸“唰”地红到了脖颈,“干嘛呢?!”

洪蝶笑得妩媚,没有要抽回手的意思。

她的手此时此刻好柔软,好细腻,似乎还有一点冰凉凉的感觉……

“我在看看你有没有说谎啊~”

“小姐姐,你不要闹了。”昱慌张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洪蝶的手抽出了他的衣服,“我在开车呢!”

他没有敢侧眼看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洪蝶咯咯地笑着,完全颠覆了她在昱心中的印象。昱一直觉得她是稳重,不可高攀的女人,现在才发现,她也有像个孩子的那一面。

晚上,元凯打来电话说几天没见了,出来坐坐聊聊天。昱却以有单子在外为名拒绝了,他似乎突然丧失了和朋友相处的能力。或者说,是丧失了和云灵认识的朋友的相处能力。

提到云灵,他的心还是痛的。那天,她虽然来找他,却在他面前撒了谎。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没有挽留,没有再说什么。昱知道,她不爱他,他的付出与纠缠只会让她觉得尴尬吧!

他恐惧和朋友闲聊时会提起她的名字,提起她的近况,甚至提起前些日子他们一起去另一城的那些昱最为珍藏、最为不舍得忘记,却也是最怕想起的片段。

次日下午时候,缪瑶打来电话,告知昱她的哥哥已经出院回家了,但是依然处在昏迷的状况。

昱带着身穿黑色连衣裙的洪蝶来到了缪久家。缪久的房子装修的十分奢华,房子大概有二百多平米,但是看起来之前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你爸爸不和你哥住吗?”昱好奇地问,他记得他们的父亲由于当年那场车祸而受了刺激。

“他住得离我家很近,我哥公司忙,我方便照顾我爸爸。”缪瑶答。

昱没说什么,看向眼前躺在卧室床上的缪久。还是昨天那个样子,耳朵被包扎着纱布,身上被荀否刺伤的伤口应该也没有好利落,只是包扎在了睡衣里面完全看不出来。

洪蝶安静地现在昱的身后。

“他一直没有醒?”

“当然没有!”缪瑶抱着双臂回答,“醒了我还需要你吗?”

“你说的很对。”昱勾起唇角讽刺道。

洪蝶从她带的书包中拿出了一根红色的拉住与烛台,还有一套不锈钢的撞珠。

撞珠昱之前倒是见过,不过这样只有三颗的撞珠还真是从未见过。

“麻烦你拉上帘子。”洪蝶口气生硬地指使着缪瑶,她似乎从来不吃缪瑶总是焦躁地那一套。

女人和女人之间会产生奇妙的反应,缪瑶面无表情地听从洪蝶的话,将窗户的窗帘全部拉上了。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外屋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缪瑶刚要去开灯,却被洪蝶一把吼了回来。

“你开灯做什么!?”洪蝶气势压人,缪瑶好像也不敢与她顶撞,“需要看得见的话我还叫你拉窗帘干吗?”

洪蝶说完,擦着了手中的火柴,将烛台中的红色蜡烛点燃。

“去把门关上。”洪蝶又一次命令缪瑶。

关上门后,屋里所有光亮都来源于蜡烛微弱的火苗。

洪蝶直起身来,转向昱,瞬间变成了温柔的眉眼:“你坐下来。”

她双手按住昱的肩膀,将他按在了桌旁的沙发里。紧接着,她又拿来撞珠,在昱的眼前晃悠着。

“准备好了吗?”她柔声问,摇曳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变得柔情。

昱有些发怔,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有一点紧张。刚刚来的路上洪蝶可没说一会儿要做什么,昱自己好像也忘了问!

不过再缪瑶面前,他还是像很熟悉这流程一样,毕竟缪家和方家都是景爷的客户。

“嗯。”昱向洪蝶点点头。

“看着这里。”洪蝶指了指手中的撞珠。

然后,她转动了手中的撞珠……

近在咫尺,昱眼睛都有些要花了。

屋内烛光悠悠摇揺……

除了撞珠的“叮叮当当”声音,如死一般地寂静……

洪蝶身上好香,是玫瑰的味道吗……

跳夭的烛光一闪一闪……

周围好像越来越暗了……

身体怎么变得那么轻了呢,头也好沉……

昱直觉整个身体都在往沙发里面下沉着,“腾”地一下,昱吓得从沙发上弹立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周围变得更加黑暗!

只是……

洪蝶刚刚在近在咫尺地洪蝶消失了,他环顾四周,发现缪瑶也消失了!

昱的心脏再胸膛内疯狂地跳动,他已经进入到冥界了吗?!周围黑的可怕,似乎很多东西都已看不清!

第79章 冥界寻人(?_?)ゝ

周围缪久的卧室场景在变幻着,看起来如同黑色的滚滚浓烟从四面八方而来,以昱为圆点向中心吞噬着!

昱很想跑,可似乎跑了半天还在原地!

缪久也消失了,他的床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冥界吗?难道洪蝶曾经失恋的时候就是把自己关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足足呆了一个月吗?!

不可能吧?难道是昱走错了?

洪蝶怎么还不来?她再不来的话,这蔓延而来的层层黑雾就要将昱吞噬了!

就在昱正试图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一道明媚的光闪了进来!

昱眯起眼睛,尽快适应光亮。

“你还好吗?”洪蝶温柔如水的声音从昱的耳边传来。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洪蝶在一团朦胧的光亮中笑得灿烂。

“还好吧。”昱挠了挠鼻子,“这是什么鬼地方?”

“是冥界啊。”洪蝶回答,声音空灵有弱小的回声。

“我们要不要赶紧离开这里?我觉得我要被周围的黑雾吞噬了。”昱努力镇静下来。

“哦对,我忘了!”洪蝶一惊,一下睁大眼睛,然后她向昱伸出一只手,“过来,拉着我!”

昱怀疑地看了看她,不会又在调戏他吧?!

“哎呀,快点吧!”洪蝶见昱犹豫,一把拉住了昱垂在身旁的左手。

顿时,昱四周的黑烟浓雾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能看清这房子中的一切了!只不过这奇怪的视觉效果就像是黑白照片一样,没有颜色没有光亮。

“你离我近一点,你周围的那个老爷爷总是盯着你。”洪蝶说的坦然,仿佛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昱听了这话毛骨悚然,向身旁瞟了瞟却什么也看到,四下除了他和洪蝶空无一人。

“你不是处冥师,所以你是看不到的。”洪蝶说,“没事,和我在一起,没人可以伤害你。”

听了这话,昱觉得自己好像废柴一样。一个堂堂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女人信誓旦旦地保护着。不仅这样,他还严重怀疑自己真的是魂师吗?魂皇之孙此时此刻居然什么也看不到!

“我爷爷来冥界的时候,也和我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吗?”昱问。

“冥界的灵魂,只有处冥师可以看到。”洪蝶笑道,再一次一眼看穿了昱,“你放心吧,你没出任何问题,看不见是正常的。”

昱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什么都看不到,你带我来有什么用呢?”

“你可以看到不属于冥界的灵魂。”

“不属于冥界的灵魂?谁会来这里?”昱挑眉。

“当然了,被恶灵霸占身体或是被恶灵利用的人。”洪蝶耐心地解释给昱,就像是一个贴心的妻子语重心长地教导自己的老公,“所以这就是我们处冥师要做的,将本体的灵魂带回来,帮他们摆脱困境回到自己的躯体。”

昱眼睛一闪,立刻想到了云灵。

“那方玮被荀否附体的时候,也来了这里吗?”他选择用方玮代替了云灵而问出口。

“他不会来的,冥界不是所有被附体的人都可以来。”洪蝶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了看身边,在她深黑色的眼睛里,似乎能看到很多东西,“有时间我再慢慢和你讲,我们先去找缪久吧!他应该不会离开他的房子。”

昱听了她的话,乖乖被她牵在身后。洪蝶的手真的好细腻,软绵绵的感觉吹弹可破。尽管昱已经和洪蝶缠绵很多次了,但是这样认真地一直拉着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洪蝶带他从缪久的屋子里推门到客厅,这里一切的摆设都和他来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尽量不要碰屋子里的东西,”洪蝶嘱咐道,“不然我担心他妹妹会被吓死。”

“缪瑶可以看到我们两个吗?”

“她会看到你和我睡在了沙发上,就像你们昨天看到的我一样。”

“那你可以和冥界的灵魂说话吗?”

“没什么可说的。”

“它们为什么不去转世呢?”

“不要用人类的思想去揣测它们。”

“它们平时可以看到正常生活的我们吗?”

“一般不可以。”

“那它们……”

昱忽然感觉嘴唇一软,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竟被洪蝶的吻堵住了嘴!

两秒后,洪蝶的唇脱离了昱。

“你如果想知道那么多,晚上我躺下来细细讲给你听。”洪蝶邪魅一笑,对昱眨了眨右眼,“我们先找到缪久吧。”

昱抿嘴沉默……

他们手拉手穿梭在缪久二百平的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是黑白的,没有声音,更没有生气,像一座沉睡已死的房子。

直到——

“缪久?是你吗……?”

他们在书房的卫生间最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人影。

昱是可以看得到的!

“缪久?”洪蝶拉着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走近才发现,真的是缪久!他靠着壁柜蜷缩在墙角水池下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要不是听到洪蝶的呼唤,他的睫毛颤了颤,昱真的以为他是死掉了。

洪蝶又轻轻呼唤了缪久几声,缪久逐渐恢复意识。他表情微微痛苦,缓缓睁开眼睛似乎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昱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竟觉得他有一些可怜!

“缪久,你没事吧?”洪蝶和昱蹲在缪久的面前,努力同他讲话让他清醒。

她的手还在拉着昱,始终没有放手,昱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你是……谁……”缪久终于开口,他声音沙哑,一脸迷茫,身体表现很虚弱的样子。

“我和昱来接你回家。”洪蝶告诉她,用一只手将他身体扶正。

缪久完全地睁开双眼后,眼球在眼眶中转了一圈,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以及发生了什么!

“关昱?!”他的目光迅速移至昱,像终于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来到了这里!这到底是哪?明明是我家的样子,可又不是我家……”

第80章 看见逝者(゜皿。)

“你冷静一些,”洪蝶严肃地说,“你在这里都遇到了什么?”

缪久顿了顿,然后满脸恐惧,瞳孔在一瞬间都收紧了!

“遇到了怪物……”他喃喃地说。

“怪物?”洪蝶简直听到了奇闻,“冥界不会有怪物,我们的世界也不会有怪物存在。”

“真的,我没有骗你!”缪久肯定地拼命点头,“长得很恐怖,顶着一个巨婴的脑袋……”

洪蝶沉默,昱看得出她在费力地思考。

“你还看到了什么?”洪蝶又问,她对缪家兄妹的态度始终很生硬。

这样完美的女人,对别人冷若冰霜,对自己却温柔如水,昱心底不由一软。

“还看到了……”缪久的表情浮现出点点忧伤,“她……”

“谁?”

“否……”他的声音很小很小。

洪蝶听后,皱着眉头看向昱。

“荀否也在这里?”昱追问,“她不是死了吗?”

“是。是她的灵魂,”缪久有抬起头,神情是意想不到的痛心,“她七窍流血的样子,我猜她确实已经魔化了。”

“我们赶紧走吧!”洪蝶站起身来,低头告诉缪久,“在这里呆的越久,你的肉体越虚弱,再拖的时间长些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又不是很想走了……”缪久仰头,坐在地上把身子往水池底下挪了挪,“走了,就看不到她了。她即便已成了这样,魔化也好,丧灵也罢。我都想陪着她……”

昱顿时觉得这对兄妹简直无药可救了。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洪蝶气得双手抱臂,一脸厌恶,“她已经不是人的思维了,她停在冥界是别有用意的,你不能上她的圈套。你要走出来,在阳界等她再次显身,然后让昱帮她洗魂转世,你懂吗?!”

“可是那样,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缪久说着,一个大男人又一次双眼噙泪,“我真的好想她……我妹妹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我早一些知道,早一些发现我妹妹的异常,我就可以阻止这一切,我就可以改变否的一生,否也……”

“现在不是你忏悔的时候。”洪蝶冷漠地打断他。

对于缪瑶对荀否所做的一切,昱只是对洪蝶粗略地讲过,所以洪蝶对于缪家兄妹的印象一直并不好。

洪蝶认为,即便兄妹母亲的死是荀否父亲当年的过错,但是荀否的父亲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荀否不该再承担父亲的过错,缪瑶更不该折磨荀否十年之久!

“你不懂……”缪久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给我起来!”洪蝶愈发生气,她伸手一把抓住缪久,使劲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从卫生间的门外传来——

“他不想走,就留下来啊。”

昱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声音,如果没听错……

不是别人,正是荀否本人!

昱和洪蝶同时转过身,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门口处的人影身上!

“否……”

缪久喜出望外,沙哑着嗓子,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昱已经做好可能会在这里遇见荀否的准备,但是当荀否已正常的人形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还是被惊地说不出来话!

“你是荀否?”洪蝶转身面相荀否。

昱看不出荀否衣服的颜色,但是可以看出来,似乎和那天在山崖顶上穿的长裙相仿。她也还是那天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后背上,齐到眉梢的刘海,以及右眼尾下那颗诡异的黑痣。

她目光异常冰冷,却是人的形态。

昱和洪蝶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身后原本坐在地上的缪久一跃而起,扑向了荀否!

然后,荀否如空气一般,缪久穿过了荀否的身体,扑了个空。

昱瞬间明白,她依旧是灵魂,看得见,摸不着,死了就是死了。

“荀否,去你该去的地方。”洪蝶一点都不怵,像刚刚命令缪久一样此时命令着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荀否没有说话,异样的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洪蝶。

缪久触摸不到他心爱的女人,但好像就在她的魂魄旁边,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他就很知足了。

“对不起,否……很多话我都来不及对你讲,你可不可以听我求说话……”缪久的举止简直可笑,他在对一个丧灵表白。

“你不要对一个复仇的灵魂煽情了,行么?”洪蝶讥讽他,试图使他清醒。

但是,只有昱知道,缪久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境界。

“我怎么当初没有一刀杀死你。”

荀否再次开口,声音空洞冷漠,明明是一句疑问的话,从她口中出来却变成了陈述句。

“否,”昱一直没说话的昱终于开口,“我见过你奶奶的……”

荀否怔住,目光转向昱,昱温柔地回望着她。像极了那天的星空下,他翘着唇角,眼带笑意,柔情深邃的双眸中尽是星辰万点……

然而荀否没说话,她就这样一直怔怔地望着昱。

“我也去过你家的,”昱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当时你奶奶还很健康。”

荀否依旧不作声,似乎在等昱继续说下去。

“嗯……你奶奶……”昱摸了摸鼻子,笑得可爱,“她其实很爱很爱你,真的很爱呢。”

“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想到荀否沉默那么久,竟然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昱瞬间觉得想打动一个丧灵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在我和你奶奶告别时,她托付我了一件事。”

荀否眼尾下的黑痣闪烁着幽深的光,可眼前这一切,在昱的眼中都是黑白的。

“她托付我,无论发生什么事,请务必保她孙女周全。”昱始终微笑,语气温和,“可我没有做到,还是在你选择跳下去的时候没来得及拉住你,对不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荀否似乎被触碰了敏感之处,她怒火冲天,失声凄厉尖叫着!

这声音不是人类的声音!诡异刺耳!就要将耳膜震碎!

她突然摇身一变!变得惊悚吓人!完全不是她正常人的模样!

第81章 被魂警告╣[-_-]╠

眼前的荀否,确实如缪久所说,她七窍流血,双眼呈暗色!眼眶深沉变黑,整张脸也不是正常人的脸色!她身上的裙子原本干干净净,此时变成了斑斑点点!昱猜测如果他能看到冥界的颜色,那么荀否裙子上的斑点一定是红色的斑驳血迹!

荀否的魂魄疯了!

“不要假惺惺地来懊悔、假惺惺地来可怜我!”荀否的嗓音,有点像蛇的嘶嘶声,又有点像电波发出的声音,总知是空灵悠长的。

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姐姐你听我说……”安抚鬼魂可是昱平生第一次做的事情,昱认为荀否生前一定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那你留下来陪我,我慢慢听你说,好么?”一眨眼,荀否又变成了正常的模样,而且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泪眼汪汪。

昱有点摸不到头脑,他对洪蝶说:“你带缪久先走,我留下来和她说说话。”

“不!”昱的话音刚落,洪蝶就极力反对,“你一个人在这里停留不了,如果我不在,你会和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

“但是现在你不用拉着我,我已经看不到那些黑烟浓雾了。”昱眨眨眼睛。

洪蝶望着一脸认真的昱,欲言又止。

“你跟我回去!”她厉声对缪久说。

缪久眼泪汪汪,深情地望着在他身旁飘忽不定的荀否。

“否,原谅我……原谅我没能阻止我妹妹…”缪久哭了,像个孩子犯了错祈求大人原谅一样。

可荀否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眼都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望着昱,眼里似乎深藏着什么难以捉摸地情愫。

洪蝶拖住他就往门外走去,缪久或许是由于被困在这里的原因,身体看起来相当虚弱。他没有太大的力气挣扎,反抗了几下就被怒火中烧的洪蝶拖走了。

“我一会儿回来找你,你不要走远。”洪蝶甩下这句话给昱就离开了。

几秒钟后,冥界恢复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周围黑压压一片,比刚才洪蝶在的时候暗淡了很多。不过还好,昱仿佛掌握了在这里不被吞噬的能力,已没有了刚才的黑烟浓雾了。

他静静地伫立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面对着一个已经逝去的鬼魂。

他没有开口,荀否也没有开口,一人一魂就这样笔直地站着,互相望着对方。

如果不是昱清楚地知道,荀否已经死了,他简直无法相信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灵魂。她那么真实地站在眼前,甚至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昱看得出,荀否生前不光是个善良的女人,也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人。只是她的身材太过矮小单薄,似乎预示了她一生都将被生活凌迟肆虐。

“你知道吗?你奶奶很爱你。”昱先说了话,“这世界并不是没有人爱着你。”

荀否没说话,宁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昱不知道她会不会哭,他更不知道鬼魂有没有眼泪。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挫折,如果……”

“你不要跟我讲这些。”荀否冰冷地打断昱,“这些对我来说没有用。”

昱怔住,她说话的口气,那种死一般地万籁俱寂,听起来竟然很像墨星。

“你还会继续报复方玮吗?”昱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和缪久有什么区别,都在试图打动一个复仇的恶灵,简直蠢透了。

荀否不再说话。

“放了他们,你不要在做无用功了。”昱变得冷俊,在这样阴森的冥界,他惊艳的容颜甚至可以震惊丧灵。

荀否的双眼变得漆黑,昱知道她的情绪再转变。可无论她是要爆发还是要怎样,作为洗魂师的昱,都该不畏恐惧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你再去附体别人,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我会将你的灵魂禁锢在我自己的体内净化你的污垢,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昱眉宇间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威严,“但如果你再捆绑活人来冥界,刚才那个女人,就不会对你客气了。所以,无论你怎样,你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去你该去的地方,转世,下一辈子努力好好活……”

“呵。”昱还未说完,就被荀否的一声冷笑打断了,“我早已不是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奇异地闪过一抹骇人的光。

“复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她的声音更加空灵悚然,“重要的是,我体内的种子,已经盛开!”

昱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话音落下,荀否的身体中心位置居然裂开出一团团的黑烟与一束束的白光!

白光刺眼,照亮了这狭小的屋子内每一处角落!它们疯狂地频闪着,速度越来越快,刺得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就连面前的荀否也只是一个影子了!

而浓重的黑烟,像昱初到冥界之时翻滚而来,变换成无数只人手的形状,向着他所站的位置向他抓伸过来!

昱的身体变得僵硬!这黑白的世界已变成地狱,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关昱!”

洪蝶的声音在最昱最无助的时候响起,他就知道,她从不会让他失望……

亮如白昼,昱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任何,他看不到周围的墙壁,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他更看不到洪蝶在哪里。

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只细腻如水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这温度,昱再熟悉不过……

“如果你不想死,就别再插手!”

这是昱听到荀否说的最后一句话,有点熟悉,有点遥远,还有点陌生……

昱只觉身体被强大的力量吸住!正当他要痛苦地叫出来时——

“啊!”

他一下被洪蝶带回了现实!感觉身体狠狠掉进了他被催眠时坐着的沙发上!

浑身剧痛一抖,他猛然睁眼!

他回来了。

他被洪蝶带了回来。

眼前的世界是彩色的,是有温度的,空气中有洪蝶的香水味儿,还有自己身上浓郁的薰衣草体香!

“你还好吗?”

眼前是熟悉的温柔的面容,声音也是熟悉的……

昱呆呆地望着一旁悠悠燃烧着的蜡烛,跳夭的光将洪蝶的面容照耀得恬静美好。

第82章 复仇种子(‘゜e゜)

“你没事吧?”洪蝶又问了一句,她看昱呆呆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

“没事……”昱从沙发上坐起身,回想着刚刚眼前那些画面,既真实,又虚幻。

“荀否留在那边了吧?”

“是。”昱从洪蝶的脸上挪开目光,望向床上的缪久。

缪久已经醒了,在床上靠坐着,他的妹妹一脸担忧地扶着他,为他端来水杯。

昱走过去。

“你是怎么去冥界那边的?”他问缪久。

缪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疲惫与忧伤,他的眼角甚至还挂着未干的眼泪。

“我自己也不知道,睡着睡着就看到了她,就随她过去了……你知道的,我很想她。”缪久沙哑地声音苦笑道,“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哥哥!”缪瑶愤怒地吼道,“你是糊涂了吗?!”

昱实在觉得缪瑶就是明知故问,显然缪久已经神经错乱了。也或许这就是爱?爱一个人,即便她变成了复仇的丧灵,也要一爱到底吗!

“如果下次你看到荀否,荀否再带你过去,就永远不会有人带你回来了。”昱警告他,转身要走。

“我哥哥还会出事吗?”缪瑶急切地问。

“管好你哥哥比什么都强。”昱讥讽道,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已没了柔情,“对了,荀否的父亲现在还在世吧?”

“当然了,”缪瑶转变了态度,“坏人活千年,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他现在在哪里?”

“监狱里蹲着呢!难道你还指望他出来再祸害别人的家庭吗?”缪瑶尖声尖气道。

昱无权评价荀家与缪家过去的事情。

“把地址告诉我,我有事要问他。”

找到荀否的父亲,似乎已经是昱唯一的希望了。他明明只是想找出父母去世的原因,从而为他们报仇雪恨,可现在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条路已经越走越远,越走越偏了……

洪蝶熄灭了已燃烧一半多的蜡烛,将它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她把烛台和撞珠都收进了自己的书包中,顺手拉开了窗帘。

窗外刺眼的光将整个屋子都照得通透,大家都纷纷眯起了双眼努力适应光亮。

“你好好跟你哥聊聊吧,别再让他为一个复仇的恶鬼着迷了。”洪蝶告诉缪瑶,缪瑶翻着大眼睛瞪住她。

说罢,她同昱一起往门外走,准备离开。昱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转身对缪瑶抛了个狐媚的眼神。

“劳务费别忘了打我之前那张卡上,别打错了。”昱愉悦地说。

然后对兄妹两个人摆摆手,离开了缪家。

走出院外,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天空折射着地面的光,看起来是要下雪的前兆。

“你说明天会下雪吗?”洪蝶仰头看看天空,眼里泛着光,看来她和昱想到一起了。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有可能,也该下雪了。”昱顿了顿,侧头望向洪蝶,“你没有见过雪吗?”

“当然没有。”洪蝶笑得妩媚,一笼黑色长裙气质倍加,“百岛没有冬天,我去哪里看雪呢?”

昱扬起眉毛。

“你长这么大,没离开过百岛吗?”

“离开过啊,”洪蝶眼里有美好在流动,但是转眼即逝,“百岛只有通灵人,以前去找我前男友的时候,离开过百岛,可惜没在他的城市遇见过下雪。”

她说着,止不住地上扬嘴角,似乎回忆让她觉得幸福。

“哦。”昱脱口一个字。

他的心里怪怪的,很难说清为什么,这感觉很奇怪,简直太奇怪了。明明洪蝶无论怎样都已是他未来的爱人,为什么听到洪蝶提起了她的过去,昱的心里感觉怏怏的呢!

“如果有一天这里下雪了,你来陪我看哦!”洪蝶说,口气似撒娇,似命令。

“恩。”

两个人开上车,奔驰在回净灵苑的路上。

“这就直接回去了吗?不想吃点什么吗?”洪蝶不解地问道。

“我还有事,姐姐你回去自己吃点吧。”

昱没有骗她,其实他根本没有食欲想吃饭。他一会儿确实要去找一个人,因为他的脑袋里始终充斥着一句陌生且熟悉的话。

“对了,你就不好奇,关于冥界的事吗?”洪蝶巧起腿,身材窈窕。

“好不好奇又怎样呢?知道的太多对我有什么好处?那里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只是过去将缪久带回来。我的任务是洗涤人间四处游荡、四处害人的恶灵,冥界的事我管不了啊。”昱皱皱眉头,认真开车。

“难道荀否刚刚不是在冥界?”洪蝶反问,似乎不解昱的淡然。

“她在那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她回到人间再附体别人的时候,我才能将她超度。”

“那为什么,她附体方玮的时候,你宁可等她控制方玮割了自己的腿,也不肯及时给她洗魂呢?”洪蝶问得一针见血,然后挑逗般直直注视着昱。

昱的心头一颤!

“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附体,只有完全附体了才可以为他洗魂。”昱敷衍道,加大了脚下踩油门的力度。

街道上车水马龙,不少行人都被这偌大的排气声音吓了一跳。

“除此之外,没别的吗?”洪蝶再度怀疑地追问,“你是不是……在等什么?”

“姐姐你不要瞎猜了,我能等什么?”昱勾起唇角笑笑,“难道我想看方玮短腿吗?”

“你之前认识那个荀否吗?”洪蝶口气变得怪异。

“不认识。”

“你知道吗?我在冥界发现,她不是那么简单的灵魂。”

“什么意思?”

“她不是单纯的恶魂,她是一颗复仇的棋子。”洪蝶幽幽地说。

“复仇的棋子?”昱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出了汗。

荀否那句“我体内的种子,已经盛开”,蓦地在耳边炸响!昱的大脑迅速旋转,荀否本是星光镇的人,她是荀镇长的孙女,荀镇长的死因就很诡异,那么——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处冥师啊,小弟弟。”洪蝶一脸不以为然,“我能感觉出来,每一个在冥界停留的魂魄的力量或大或小。按理说,荀否只是生前身体有残疾,生活不如意,哪怕是被人亲手杀害而死,也不至于有现在这样的晦气。她的身上,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力量。”

第83章 番外:荀否的爸爸

否叹了一口气,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奶奶的老友,那个走路慢悠悠、常常背着手的老爷爷。

否立刻想起是他乱传否的消息给别人,立刻拉下了脸。

“您有什么事么?”

爷爷的表情有些严肃,开口说道:“否啊,听说你奶奶走了啊……是真的吗?”

否点点头,果然隔墙有耳,瞒天瞒地也瞒不住容海镇“热心”的镇民。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爷爷说着,眼神往屋里探了探。

“我很忙……”否说。

“其实我知道啊,你心里恨着我们,恨着这里……”老爷爷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哀伤,声音苍老而沙哑,“但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啊……”

否的头又开始隐约疼了,这样心烦意乱的时刻,她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改天吧。”否果断地说,转身要关门。

爷爷却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门板,否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向他。

“是你奶奶托付给我的啊……”爷爷竟然扯出了一个尴尬地笑容。

否的心“咯噔”一下,这句话果然像咒语一般,否乖乖地让他进了屋。

爷爷磨磨蹭蹭地在客厅环视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像上次一样,又点燃了一支烟。

否困惑地看着烟雾后面他苍老的脸。

“你奶奶,到最后走的时候,也没有醒来吗?”爷爷问道。

“恩。”

“哎……一直想去看看她,也没有机会啊,这老太婆到了天上,会不会恨我啊……”爷爷咳着嗓子笑了笑,褶皱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否有些不耐烦了,她请他进来不是来听他虚情假意的。否差一点就脱口问他,如果不是当年你们的指指点点,否一家人会落得如此下场吗?!

“否啊……其实,你奶奶很爱你,你知道不知道?”爷爷盯着否的眼睛问道。

否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浮现难以理解的神色。

爷爷看了她的反映,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

“你看看,还真被你奶奶说对啦!你奶奶就知道,你一定一直误解着她啊……其实你奶奶,一直在用她的方式爱着你,守护着你啊!你这个傻姑娘……”

“您,这是什么意思?”否嘴唇颤抖,眉头拧成一团。

“你爸爸……其实,从来都没有消失啊!”

一瞬间,否听不清别的声音,只有血液冲击着耳膜的声音。

“什……什么……?”

“哎,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全镇的人,只有我知道啊……”爷爷一字一字地说,长出了一口气,“你奶奶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我知道,她嘱咐过我,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要我亲口讲给你听啊……那个老太婆啊,好像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似的,那些日子一直在嘱托我诶……”

“什么叫我爸从没有消失……?”

“哎,那个傻儿子,在你妈妈自杀后没多久,确实疯了一样逃出了容海镇,你奶奶那会儿一度崩溃,整个人在短短几个月内瘦得不成样子!一面到处打听儿子的消息,一面还要照顾吃奶的你。后来过了几年,镇子里突然来了几辆警车,警察找到了你奶奶。你爸爸啊……在离容海镇很远的地方,醉酒驾驶了一辆大卡车,撞死人啦……”

说到这里,爷爷停顿了一下,再次抽了一口烟,瞅了瞅神情呆滞的否。

否背后发凉,手指手紧。

“最傻的是,你爸爸当时没有选择救人,而是逃逸啦……撞人的地方也是个乡下,那偏僻的路哪里有人哎……你爸这一逃就是几年,再后来死者家属终于找到了线索,把你爸逮捕了……”

否可以听到自己浑身上下的骨骼吱吱作响,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的故事,为什么被瞒了这么久……

“你说你爸那小子,小时候真是机灵的很啊,怎么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哪……”爷爷掐灭了烟头,双手开始来回搓着双膝,“这一下就被判了好几十年,还要赔钱,你爸那个穷光蛋,哪里有钱?!还不是你奶奶每个月都在替他还债啊……”

“我奶奶的收入……”否的心脏像被车轮碾压过去一样抽搐着。

“所以说啊……这老太婆,一直省吃俭用,每个月养老金、困难补助,通通都交出去哎!”爷爷的眼睛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你真是不懂你奶奶的用心良苦啊,你奶奶从没有跟你说过这些,还不是不想让你跟着一起还债。她跟我说过啊,宁愿你不知道你爸的去向,也不希望你知道你爸爸背负着人命,被关在监狱里……你奶奶根本就不想你在容海镇多呆一分钟啊,她想要你出去看看世界诶……但是现在,你奶奶走了,这些事情有必要让你知道了。不过当然了,你别担心,欠下的赔偿金已经还清了,你不必再接着还了……”

否的头懵懵的,听了这些话,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假如这些都是真的,那她从始至终都在误解奶奶,愧疚感顿时在否的胸膛爆炸开来!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如洪水般迸裂地滚下双颊。

如果否在奶奶活着的时候可以多一些关心,那这些事情怎么可以瞒得过她……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泪水在否的脸上无声的流淌着。

“否啊,爷爷是你奶奶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们家的事情,我可比你还清楚咧……”

否无法再掩饰自己,掩面哭泣。

“丫头,别哭了啊……你只要理解你奶奶的苦心,就够了……”爷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爸爸,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有机会去看看他啊……”

否的心痛到了极致,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像个没良心的蠢货一样在外面自顾自地游荡。没有想过家里的奶奶在饱受着什么样子的折磨,宁愿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担负,也不让否受到一丝牵连。

“我知道,这个镇子,给了你很糟糕的童年……那些事情,我也不愿意提起,但是我们否啊,终究没让人失望,在外面有了成绩,做了老板是不是……?”

否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目光吓人。

“我没有做老板,你不要再瞎说了!”

她眼尾的黑痣闪着一股邪气。

“哦?哦……我岁数大了,也不是很懂,呵呵……”爷爷窘迫地搓搓手。

“我爸爸,撞死的是什么人?”否问。

“是个年轻的母亲,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家里背景还不错,不然你爸爸也不会判了那么久……我说否啊,你可别再去找人家了,都过去二十年了啊,没有意义了……你奶奶后来岁数大了,腿脚不好,也就没再去看望过你爸爸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吧!”爷爷顿了一下,“如果你能原谅他的话……”

否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活在一个假象的世界里。世界中所看到的、听到的在一瞬间就完全变了模样,分不清真真假假,虚虚幻幻。自己的前二十多年,简直都白活了……

剩下的时间,否浑浑噩噩地向爷爷询问了爸爸曾经出事的地点,以及现在所在的监狱位置等等。

当爷爷告别后,屋子里再一次清净下来,又剩下否一个人了。

否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刚刚爷爷的每一句话,感受着命运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嘲弄。

一定是这个世界生了病,否的出生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她注定无法融入到眼前的世界中。到头来,否还是辜负了这世间唯一对她最深沉的爱,而这份爱的给予者,否竟亲手选择结束了她的生命……

看来,她注定过不好往后的余生了……

第84章 被安排了 (???∞)

昱开车将洪蝶送回了净灵苑,自己则驶向了墨辰妈妈家。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来这里,他想找墨星,他想问一问墨星与荀否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荀否奉劝昱的话,和墨星如出一辙?

他们似乎都来自星广镇,墨星的父亲曾经是荀镇长的手下,那么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可是他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墨星,相比之下,墨星才是幸运的,因为墨星想出现的时候,就一定能精准及时地出现在昱眼前。

毕竟全天下都布满了墨星的灵魂眼线。

很快,昱到达了墨辰妈妈家的老旧小区。每次看到这片小区的样貌,昱都会联想到墨星的超豪华座驾。

昱再一次感叹,墨星真的从来都不懂得珍惜。无论他是用什么手段变得富有,他似乎都不曾为他的妈妈付出什么。他拥有却不珍惜的,是昱永远永远求也求不来的。

昱来到墨辰妈妈的家门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难道她没在家吗?可是墨辰妈妈腿脚不便,她能去哪里呢?!而且家中的护工阿姨也没在了。

昱猜想或许是护工阿姨推着轮椅带墨辰妈妈出去散散心了,于是昱开始站在楼道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近些日子,昱的烟瘾越来越凶了,因为他周边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复杂。而且,他失去了他心爱的女孩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他根本摸不透自己的女人。

一个小时过去了,墨辰妈妈依旧没有回来,昱决定离开。他甚至幻想可以在院子里碰到墨星,他总觉得墨星一定通过灵魂眼线得知了昱来到自己家门口。

然而,空空荡荡,直到昱开车离开他也没能看到任何墨家的一个人。

昱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是许久未见的元凯打来的。

昱按下接通键。

“我说,这么久没见了,就不想我吗?”出乎意料,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不是元凯的,竟然是娄蜜油腻腻的声线!

突然,昱的眼前便浮现出娄蜜那双万年不变的烈焰红唇,紧接着他的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着抽痛起来。

“我说小姐姐,你又捣什么乱呢?”昱慵懒地张嘴。

“嘻嘻嘻……”娄蜜嬉笑几声,被元凯夺过了电话。

“我说兄弟,我们的生死之交,如今是不是已经淡成水了?”

“不是啊,我最近真的好忙,你都不知道我发生什么了呢。”

“听说你换了新女人?”元凯问。

“这你都知道?”昱惊讶,没顾得上反驳。

“你的旧爱跟娄蜜抱怨的。”元凯回答,电话中还传来旁边娄蜜咋咋呼呼的声音,“要不,出来叙叙旧?”

昱有些疲惫了。

“明天吧,恰好有很重要的事,没准要你们跟我再走一趟。”

元凯听到昱这样说,居然很兴奋地一口答应下来!他说他很怀念他们一起虎口脱险,那种经历真的很刺激。

昱决定去缪瑶所给出的监狱地址,上访荀否的父亲,毕竟她的父亲是如今唯一在世的人了。

从他的口中一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如果幸运,或许能请她的父亲协助昱,唤醒荀否的丧灵,让她踏踏实实去转世超度。

次日,三个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在一家咖啡店见面了。

多日没见,元凯依旧是老样子,只是换了一副框架眼镜,这副新眼镜倒使他看起来更年轻了几岁。

而娄蜜的脚恢复得很好,已经拆了绷带,不再需要单拐,完全可以自己走路,行动自如了。不过她还是浓妆艳抹,虽然确实靓丽,却让昱无限头疼。

“有没有你新女人的照片,让我看看?”娄蜜扑倒昱身边,一脸好奇地望着他。

“没有啊,”昱皱了皱小脸儿,“我要她照片做什么呢?”

“哇!”娄蜜惊呼,“你头发都这么长了,这样好看!”

她揪了揪昱脖颈后特意留出来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的位置。

“你抛弃云灵了?”元凯瞪了一眼娄蜜,然后问昱。

昱的心一紧,沉到了肚子里。

这两天的忙碌,让他以为暂时淡忘了云灵。但是突然被朋友这样一关心,再次听到那个娃娃脸女孩的名字,昱才知道他真的从未忘记过她。

“哪里是我抛弃了她呢?”昱苦笑,桃花眼中的万点星辰瞬间熄灭,“我怎么会舍得抛弃她呢?”

“云灵说是你不搭理她了!”

死丫头,怎么反咬一口呢!昱在心理咬牙切齿。

“她跟她那神一般的前男友和好了,有我什么事儿呢还?”昱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明明加了很多糖,却还是苦涩到舌根都是麻木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抬起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一道光亮,灼得他双眼都变得酸痛起来。

是云灵。

这个他朝思暮想,却忍痛叫她离开的女孩子,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云灵还是那个样子,顶着圆圆的娃娃脸,仿佛有永远穿不尽的背带裤。她的眼中有捉摸不透的情绪,就这样怔怔地望着昱。

昱的心跳已经跳到最快,他的头都因为暂时缺氧而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了。

“昱……”云灵开口。

昱瞬间就明白了,这不是巧合,这一定是元凯和娄蜜刻意安排的。

“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坐啊!”娄蜜打破尴尬,一把将站着的云灵拉坐到自己身边,然后推给她一杯新咖啡,“给你点的哦,快喝吧,都快凉了。”

昱一想到司芒将云灵扯进怀里疯狂地吻她,而云灵也没有反抗的画面,昱就好生气。她既然已经接受了他的吻,他的回头,那此时此刻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小姐姐,你不是和你前男友挺幸福的吗?”昱实在忍不住,讽刺地问了一句。

云灵怔住,眼底闪过失落。

“你想多了吧。”她淡漠地说,垂下眼帘。

“我明明看到你们大晚上在小花园里亲亲我我呢,还骗我说在和姑姑聊天!”昱气得皱眉,死丫头还在嘴硬!

第85章 番外:荀否与缪久的初识

在等瑶哥哥来的这段时间,瑶想法设法逗否开心。她向否讲述那天玮医生被连泼了两杯咖啡以后的抓狂样子,她张牙舞爪地模仿玮医生,让否忍不住干笑了几下。

瑶承认确实去过否家了,她本想上门给否送药顺便道个歉,结果没有想到在楼道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她。

正说着,瑶的手机响起了,是她哥哥到了。

于是,瑶整装待发地带着否下楼来到一辆高级的黑色轿车前。

车门打开,一名男子从驾驶座位上下来。

“哥!”瑶站在前面,愉悦地跟哥哥打招呼,“你还挺快的,跟爸爸打过招呼了?”

“打过了。”男子用深沉的嗓音回答。

“哎!你看,这就是否,我常跟你提起的好朋友!”瑶说着,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身后身材瘦小的否。

男子眼光一闪。

“你好,”他顿了顿,向否礼貌地伸出了手,“我是久,瑶的哥哥。”

否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回敬道:“你好。”

否说话的时候没有抬眼,声音不大,还有一点点胆怯。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式地与他人介绍过自己了,对于这样的场面不免有些生疏。

虽没抬眼,但否也尽量面带笑容。打过招呼后,她准备撤回手,可是一股轻柔的力道使她竟没有撤回得出来。

“我认得你,久仰了。”这个叫做久的男子又说,声音里略带一丝笑意。

否皱了一下眉头,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久,竟发现久正低头认真地盯着她。这一秒钟的对视,久的眼神似乎要将否的灵魂穿透!

否吓得一下子抽回了手。

眼前这个男人,显然要比他妹妹大上好几岁。整个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完全和瑶颠倒的气质。五官虽不是精致至极,但是衣着谈吐都具带一股淡雅高贵的气场。他穿着一件立领的黑色风衣,如果不是瑶告诉过她,久也是残疾人,否根本看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二十分钟后,久开着车已经行驶在回容海镇的路上了。以这个车速,大概只需要三个多小时便可以到达了。

而离容海镇越近,否的心里越是抵触。此时此刻她甚至希望出一场车祸,如果可以,最好连自己也在这场车祸中死去……

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正滔滔不绝地和哥哥交谈,而久只是侧耳倾听着,时而轻笑附和几声。

否安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排座椅,充足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身上,加上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左耳与右耳之间来回穿梭,使她昏昏欲睡。

耳边瑶和久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远,否的思维也飘得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小声呼唤她。

“醒醒……

杀死他们……

不然你会死……”

半醒半梦间,否再次听到了这个幽深空洞的声音。

而这一次,否却出奇的淡定。她缓缓将眼皮抬起一半,脑袋竟然昏昏沉沉。她发现四周明晃晃的,阳光似乎充足得有些过分,整个车内都被照得明亮通透,连车窗外的景物都看不见了。

“快杀……

快杀……

快杀……

快杀……”

耳边魔鬼的声音以命令的口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语速越来越快,像咒语一样在否的耳朵盘旋往复。否皱紧眉头,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排座椅瑶和久侧脸交谈着,甚至能看到瑶正在讲话的嘴型,但除了空灵的声音命令着她以外,竟什么也听不到!

否继续挣扎着,她想呼唤瑶,想大喊着问她难道听不到有奇怪的声音吗!她盯着瑶侧脸上笑弯的眼尾,盯着久头发蓬松的后脑勺,否浑身的骨骼筋洛都做着挣扎!

“快杀……

快杀……

杀!

杀!

杀!”

这“咒语”摧残着否的意志!

终于,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突破了捆住她的枷锁!电光火石间,她原本坐着的身体一下子向前扑去!双手狠狠掐住了瑶的脖子!

“掐死她!

掐死她!

掐死她!”

否的指尖在收紧,她的眼睛竖起来邪恶地盯住眼前瑶的后脑勺,她分明感受得到瑶在座椅上无声地挣扎,她的耳边只有魔鬼的声音在回荡着……

“否!”

一声尖叫划过否的灵魂。

周围忽然光线暗淡下来,车子猛然地减速与刹车将否整个人脱离了座椅并向前方空间栽过去。

瑶和久回过头惊诧地看着否,而否却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们发呆。

“否!你在干什么?!”瑶惊呼,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久一副见了鬼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盯着否。

否使劲眨眨眼睛,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高速边的应急车道。她慌张地左右看了看,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但是,发麻的手指提醒自己刚才做了不好的事情。

“对……对不起……”否语无伦次,“我做梦了……”

“你为什么掐我脖子?!”瑶吓坏了。

否不知要如何解释刚才所看到和听到的,她张着嘴巴仿佛一条出水的金鱼。正尴尬着,久突然开口了。

“恶梦吗?喝点水吧。”他向后扭着身子递给否一瓶矿泉水,“没事,别担心。”

否将视线转向他,两排座椅前后很近,但目光的距离却像隔了天与地的距离。

瑶下车从后备箱翻出来几包零食赛给否,她坚持说否一定是太饿了,从而低血糖导致出现了幻觉。

否没否认,车子继续行驶,她沉浸在刚才的“恶梦”当中……

“快到了啊,否。是直接去医院吗?”一小时候后,瑶看着手中的手机导航问道。

“恩。”

否答道,此时她的心死死沉在了肚子里,从没有哪一次回来,是以这样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下一次再回来容海镇,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否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心脏越来越沉重。

转眼,他们到达了镇中心医院。久的高级轿车停在这破旧的医院停车场,看起来格格不入。

下车后的否发现久戴上了黑色的口罩,她诧异的眼神让久直接告诉她是自己感冒了,怕传染给现在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奶奶。

微不足道的小举动,却让否感觉格外温暖。

第86章 是误会吗?(‘♀’)?

“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司芒和我说了什么。”云灵说着,眼眶泛红。

“甜言蜜语呗,女孩子就是总输给坏男生的情话呢。”昱耸了耸肩膀,表示不想再听下去,“不然为什么我为了你差点死掉,你都不肯喜欢我一下呢?还不是因为我嘴巴笨,说不出让你喜欢的情话。”

可是说到底,他有什么资格限制云灵的自由呢?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云灵的做法呢?他是魂师,而她不是,他们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尽管昱在心底已经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她的世界就让她去拥有,但是自己的心却还是会被她牵动。看到她做了自己的选择,还是会心痛地无法言喻。

“你以为的,真的只是你以为的。”云灵听到昱的冷嘲热讽之后,冷冷地回复了一句。

“算了小姐姐,我才不和你计较呢~”昱笑着摆摆手,苦涩却在胸口泛滥着。

“对了兄弟,你说你最近打算要去哪里来着?”

“在凌容市和星光镇之间的一个小城市。”昱咬着咖啡杯的边缘,忽闪着桃花眼。

“原班人马行动吗?”

元凯似乎兴奋急了,他原本仰着身子翘着椅子腿儿,问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扑到了桌子上。

不过反应更大的是娄蜜,她不光上身扑到了桌面上,还用她那双睫毛浓密到可以囚禁苍蝇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地瞅着昱。

两个人如此之大的反应,甚至让昱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安排了什么阴谋。

娄蜜见昱没说话,便扯着他的袖子,连忙说道:“走啦走啦,抽根烟去!”

于是昱被娄蜜连推带搡的带到了咖啡厅门外,他只得配合地从口袋中掏出烟盒,点燃了一颗烟,也顺手像以前一样点燃了娄蜜手中的烟。

“你的脚可好了,是不是?”昱皱着眉头抱怨道,他刚刚被娄蜜推得,差点脚下被绊倒。

娄蜜两眼放光地仰头望着昱,都忘记了吸一口烟。

“你这个发型,真的越来越帅了啊!”娄蜜感叹道,满脸崇拜。

“什么叫越来越帅?”昱挑眉反问,“我是一直都很帅好不好?”

确实如此。

阳光倾泻地洒落在昱的肩头,他肤若凝脂,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化在青天白日之中。

经过将近两个月在通灵界的洗礼,发生了一次又一次昱曾经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有拥有,有失去,太多无法挽回的遗憾眼睁睁从他指缝中溜走。

昱已逐渐褪去了曾经的天真,眉宇间流淌的是愈发成熟的男人气息。

而此时,他修长的手指夹住香烟,吐出来的烟雾与娄蜜的烟雾混合,他犹如出画的仙人般优美绝艳。

天气已经相当冷冽了,娄蜜穿着修身大衣,懂得只打寒颤。

“云灵一直都没有跟司芒和好啊!”娄蜜说,“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理她了呢?她说她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的。”

“我亲眼看到的啊。”昱说得不以为然,夹住香烟的指尖却冰冰凉凉。

“眼见不一定为实啊!”

“那我看到的是什么?”昱不耐烦地回答,越来越不想再回想那个画面,“看到他们俩在用嘴唇打架?”

他深深吐出一团口中的烟雾,然后将烟头在脚下狠狠地一脚踩灭。

“别说这个了。”

昱甩下这句话,就要往咖啡厅里面走,却被娄蜜拉住胳膊拖住了。

“那这次出去不带她吗?我都把她喊来了。”

“你让她去她就去?”昱夺回自己胳膊,“他那可爱的男朋友会让她去吗!”

“哎呀!”娄蜜急得直跺脚,“她没有男朋友的啊!”

“关我什么事。”昱想也没想就嘴硬地甩下这句话。

说完他就好后悔,很明显娄蜜就是故意拉云灵来和好的。或许云灵真的没有和司芒发生什么呢?可昱就是亲眼看到了,那个锥心的画面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然而,就算确实云灵属于司芒了,与又凭什么发脾气呢?自己不也是已经和洪蝶发生了很多事情吗?!

昱想到这些乱成一锅粥的事情,头就莫名地疼起来。于是他甩了甩脑袋,回到了咖啡厅内。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元凯见两个人抽烟回来了,非常感兴趣地追问。

“明天你们都没事的话,就明天吧,距离也不远一天就能回来了。”昱坐下来,继续喝咖啡,他终于还是没有把持地住自己的内心,问了云灵,“小姐姐,你去不去啊?”

云灵还没有回答,娄蜜就插嘴惊奇地问道:“一天就回来?!”

“不然呢?从凌容市到容海镇,我不也是一天就可以往返吗?”

“那能一样吗?!你那一次的动力是什么?”娄蜜大声呼叫着,然后又拍了拍一边的云灵,“你知道吗?!关昱上次为了你一天将近开了八百公里的距离啊!”

昱的头要炸了,他从没有向云灵提起过这件事。

“我怎么不知道?”云灵一脸困惑。

“你不知道?关昱都没和你说过吗?!”娄蜜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昱,又转回目光看着云灵,“那次他真的疯了,从那以后我发誓再也不坐他的车了!他把我和凯都从车上轰下去了,我都吓哭了!这都是为了你啊,你都不知道的吗?!”

云灵木讷,一头雾水表示从来不知道。听到这些后,她抬眼望了望昱,昱却在她灼热的目光中魂飞魄散。

“所以丫头,你这次会和我们去吗?”

我不想再为你担心地快要死掉了……

昱想说的话,却只能堵在胸口。

四目相对,云灵的双颊变红,然后她点了点头。昱松了口气,这个丫头,果然还是给了他面子。

傍晚,当昱回到净灵苑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还是要和洪蝶说一声的,毕竟不打招呼就突然消失一天,也不太礼貌。

当洪蝶的房门打开,穿着红色蕾丝睡裙的她出现在昱的面前时,他居然想到了云灵。

两个女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昱的左手与右手在打架一样。

第87章 番外:荀否的病灶或者……

否在睡梦中紧着皱眉头,呼吸声略起略伏。

“他们来了……

杀死他们……

做鬼折磨他们……”

夜深的黑暗中,否从瞌睡中猛地睁开双眼,迷茫困惑地望着一片漆黑。耳边传来稀稀啐啐的说话声,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可是在耳边却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空洞的声感听起来像是来自内心,或是四面八方,朝着她的方向袭击着她……

否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已经记不清楚这样的画面反反复复多少次了。

声音戛然而止,寂静的夜。

——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否的胸口缓缓升起,闷闷的。否关掉了电脑,刚刚起身站稳要回到床上,耳边蓦地再一次响起了那个空洞的声音……

“结束了……

你可以去死了……”

否惊恐的环视了一遍四周,没有人影。而这个声音,像是充满了整个房间,将否紧紧压制在中央,使否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听得那么清晰!

她吓坏了,捂着嘴巴想哭,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她慌忙地抓起离她不远的单拐,踉踉跄跄扑到卫生间。她手脚凌乱地样子如同丢了灵魂一般,伸手胡乱地在墙上一阵乱摸,摸到顶灯的开关,可是来来回回按了半天灯也没有亮起来!

她真的太害怕了,哀嚎了一声便彻底崩溃了!大概是浑身抖动的幅度实在是太大了,她竟然丢开了拐杖,整个人失了重心一下子扑到了洗手池上!

拐杖没有了依靠,“啪嗒”一声掉到卫生间的瓷砖上。

否浑身颤抖着,用双手支撑在水池上,她极度惊恐着!这个声音,总是这样时不时就冒出来。仿佛是长在她身体里的魔鬼,时时刻刻监视着她!它知道她身体在做什么,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甚至可以预知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否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里面因恐惧与惊慌而涨满了泪水。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借着卧室微亮的光,翻着眼睛死死盯住镜子中的自己!

目光变得犀利狞人,她恨镜子中的自己,或者在她眼中看到的,是魔鬼的原型。她的双手在水池边缘上紧紧握成拳头,骨节都呈现出青白的颜色,吱吱作响。

否狠狠咬住嘴唇,直到鲜血顺着下巴流下来,与镜子中她面无血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才恍然间回过神,松了牙齿,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接着,她神情呆滞的打开镜子背后的小柜子,从里面缓缓的拿出一把小刀。

否的目光是呆滞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思绪放空……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歪着脑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片……

一刀……

两刀……

三刀……

否好似中了邪一般,被魔鬼在背后操纵着。她的头侧歪在肩膀上,形成一个很怪异的角度。

她动作僵硬,思维麻木,刀片被她拿在手中一下又一下地割着自己的左手腕……

手腕处开出一朵鲜红的花,花瓣越开越大……

忽然,亮如白昼,一道金色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剑一样划破了整个夜空!

惊天动地的雷声劈天盖地而来!

否像触了电一样整个人都一颤,这一声炸雷大概是唤回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镜子中自己因惊惶而睁圆了的双眼!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将手中的刀甩飞出去,捂住了流血的手腕。

幸好这闪电与惊雷来的及时,伤口被割的还不是很深。

灵魂归位,她赶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找出纱布将手腕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窗外的雨依然在下,时不时闷雷还是响起,只是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震耳欲聋了。

不知不觉,否的泪水已经布满了整个脸颊。

为何已经被魔鬼开始操控了呢……

到底是自己内心养的魔鬼愈来愈强大了,还是抑郁太久而出现了神经上的病症……

否一脸疲惫与沧桑地回到卧室,手腕上的伤口因吃力地拄拐而产生了牵扯的疼痛感。她往手心上倒出了几粒瑶给她的药片,连水都没喝便一仰而尽。

或许,恐惧只会让黑暗变得更加强盛,迟早会被它所吞噬吧……

——

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奶奶了,八十年的风雨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皱纹。她就这样固执地睡着,眼皮都不带颤一下。否暗自地想,如果此刻父亲忽然出现了,再床边轻轻地唤着奶奶,奶奶会不会睁开老泪纵横的眼睛?

终究是自己不够重要啊,才没有唤醒她的能力。

否太累了,她帮奶奶翻好身,便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刚要转身,一个声音肆无忌惮地闯进否的耳朵。

“杀了这个老东西……

她从没爱过你……

她才最应该去死……”

顿时,否几乎要睁爆了双眼,她紧紧捂住了嘴巴!

这个空灵的声音再一次充斥着整个病房,否的眼珠在眼眶里疯狂的转动,却不敢将视线移至墙角的黑暗处。背后发紧,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流过她捂着嘴巴的手!她惊恐至极,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本以为已经消失在生活中了!

她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后脖梗越来越发凉,好像有东西在背后靠近她,离她越来越近……

否不敢回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止不住地打颤!她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却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响,生怕惊动了这骇人的不速之客!

周围的空气是冰冷的,凝结着来自地狱的阴气!

这一刻,否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听不见奶奶监护器的声音,也听不到奶奶氧气套管的声音。自己与整个世界被似有似无的黑雾隔绝开来,中间包裹地只有她和她的魔鬼……

“差不多到时间了,家属该走了啊!”

忽然,遥远的地方传来嘹亮的人声以及敲门声,打破了这屋内毛骨悚然的一切!瞬间,凝重感散去,周围明亮起来,否的灵魂也归位了……

她甩了甩脑袋,回头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确定她还安好,便手脚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踉跄地逃离了病房……

第88章 撒娇女人?(?ω?)

“你怎么会过来呢?”洪蝶见到昱主动上门来,还是相当诧异的。

她一边问着昱,一边往四肢上涂抹着品牌价格不低的身体乳,浓重的玫瑰味道肆意霸占着昱的各个感官。

洪蝶真的是一个非常性感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是成熟与妩媚,红色的蕾丝真丝睡裙更是锦上添花,如一朵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莲花。

“明天我要出去一整天,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所以……”昱说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所以不带我去了是吗?”洪蝶打断昱,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闪着犀利的光。

“麻烦洪蝶姐你在家没事的话,可以陪陪我爷爷。”昱躲避着洪蝶的目光。

“你要出去就出去,为什么要给我安排事情呢?”洪蝶扣上了身体乳瓶子的盖子,将手上最后残留的乳液抹匀,“是去哪里呢?一天还未必能回来。”

昱低头挠了挠鼻子,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顾虑什么,洪蝶现在又不根本谈不上是他正式的女朋友,他去哪里去做什么,和洪蝶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去找一个叔叔。”

“跟谁去呢?”洪蝶漫不经心地问道。

然后,她在昱脚边的瑜伽垫上坐下来,开始认真地做瑜伽。

洪蝶身材匀称,可以称得上是所有女人羡慕的那种完美身材。她骨感很强,却不是让人看了毫无欲望的枯瘦,反而是越看越让人沉迷,越看越觉得性感的骨感。

再加上瑜伽本身就是如行云流水般的柔美动作,整个屋子的光似乎都凝聚在了洪蝶身上,此时此刻她是完美无瑕的。

所以,这正是云灵和她差距最大的地方。

云灵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可爱,小清新十足的学生妹。但或许也正是云灵清纯无比的特点,才让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面对洪蝶这个问题,昱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低头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容。

“是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吧?”红蝶一语道破。

“还有别人的……”昱突然红了脸,觉得身体燥热。

“又不是就你们两个,那我也去好了。”洪蝶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气,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昱抬眼,望向地上动作轻盈优美的洪蝶。光线角度恰好,将她清瘦的脸庞勾勒出精致的弧度。

他看着她有些发呆,明明不是容颜有多么美丽,可是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足以盖过一切。

昱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而洪蝶也没有看昱一眼,只是还在认真地做着瑜伽。

“她现在是你女朋友了吗?”洪蝶打破尴尬的气氛。

“不是的姐姐,”昱的心一沉,“你知道咱们的家规的。”

“那不就得了,我又不算电灯泡。”洪蝶故意抛给昱一个魅惑的笑容,“我也去,明天早上来喊我。”

昱想拒绝,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这样的话,云灵也一定会生气啊!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功夫,洪蝶从地上爬了起来,或许是屋里太热了的原因,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被粘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她站起来,突然毫无预料地坐在了昱的双腿上!昱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前探身,双手一把扶在了她如柳叶的腰上。

气氛一瞬间变得更加尴尬了。

“我知道你们不会有结果,我也知道其实你很喜欢她。”洪蝶狐媚地笑着,如玫瑰绽放,“但是小弟弟你要清楚,我才是你以后的妻子啊~”

昱很想抽回放在她腰间的手,但是如果这样生硬地抽手,未免太过明显了。

洪蝶见昱没接话,继续说了下去:“过两天我妹妹和妹夫会来,她也知道我这次来凌容市的目的,所以就算你对我没有感觉,也辛苦你一下,演得像一点。”

就算你对我没感觉……

这句话像一颗被投进湖中的石头,惊起原本平静的湖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哦,好。”昱心里虽然很难说清为什么不悦,但是也没表现出来。

洪蝶用她那双一眼就可以望见别人心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昱。薰衣草的体香与玫瑰花的香味,重重叠叠,撩人其痒。

洪蝶向昱的唇靠近过去,昱却下意识地躲开了,因为云灵的一眉一蹙都忽然闯进眼前。

“姐姐你干嘛?”昱古怪地笑着,眼里的情愫飘忽不定。

洪蝶怔了一下,没有预料到昱会拒绝,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个正常的男人大概都无法拒绝。

但是很快洪蝶转念眨眨眼睛。

“我都没怪你和那个丫头在一起,忽略我的感受,你都不觉得愧疚吗?”洪蝶在昱的怀里娇嗔道,逆转平时的大女人风范。

“我跟她本来也没什么。”昱苦笑着,双眸中的星海躲进了压抑的乌云背后。

“我不管,我就是不高兴了。喜欢一个人就算嘴巴不说,眼睛也是会流露出来的。我看着我未来要嫁给的男人在我面前,坦言要和别的女人出去玩,我当然要吃醋!”洪蝶简直像个小女人一样在撒娇,“关昱,你要补偿我!”

“小姐姐,我根本不是出去玩好吗?”

“还叫我‘姐姐’……”洪蝶故作生气道,“以后不要叫我这个。”

昱真是完全拿她没有办法,一个平时在外霸气十足的女人,却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变身为让人难缠的小女人,昱不免有些招架不住。

“那叫什么呢?”

“呃……”洪蝶侧头想了想,然后拉长脸,“等我想好再说吧,你先补偿我……”

实际上,当洪蝶刚才坐在他腿上的那一刻起,昱就已经在努力抑制自己的燥热难耐了。可是眼下,面对洪蝶的婀娜多变,他再次失了理智……

然而,这一次,他的内心是痛苦的。云灵的娃娃脸就这样一闪一闪地若隐若现,甚至有几次当昱闭上双眼的时候,他就以为是云灵……

一小时以后,昱回到自己的房子,他拿起手机拨出电话给元凯。

“明天洪蝶也要去。”

“洪蝶是谁?”

“我爷爷给我安排的那个姐姐……”

“你未婚妻?!”

“嗯。”

“我说兄弟,你是想气死云灵?”

“我能怎么办?”

“车子坐不下。”

“所以我给你打电话,你明天开你家七座的车来接我们吧……”

“我真想一巴掌呼死你!”

“明天见吧。”

第89章 番外一

烈日炎炎的小学操场,孩子们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着闲暇时光。伴随着蝉鸣的迂回声,学生们尽情地追逐打闹,欢声笑语连成一片,形成童年的校园生活最该有的模样。

然而,有向阳的一面,背后就必定有阴暗的一面。在连鸟儿都不去的校园一角,此时此刻一个拄拐的小女孩被另外几名学生推推搡搡地围在中间。

她惊恐的眼睛环视着周围一个又一个恶心的嘴脸,害怕地双手都没有地方放,只能死死抠住左边腋下架起她的木拐。

四周学生们小小年纪的脸上却布满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邪恶,有男生,也有女生。

“让我们看看你的腿啊……”

“看看嘛,真的很好奇啊……”

“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一条腿的人嘞……”

“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一个一个稚嫩的声音里面却充满了嘲讽与讥笑,小女孩嘴里喃喃着“不”字,浑身颤抖地低着头一点一点往后退,退到无路可退,洁白的校服蹭到墙壁变得脏兮兮的一片。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试图夺去她左腋下的木拐,女孩惊恐到极限,右手不自主地反过去推开了那只肮脏的手。一边疯狂的摇头,一边大喊着“不要”!委屈与惊恐的眼泪夺眶而出。

被反推开的男生微微一愣,立刻尖叫一声,疯了一样上前双手夺走了女孩的木拐。

众学生轰然大笑。

小女孩像是失去了重心一样狠狠摔倒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尖锐的哭喊声,惊动了远处栖息在树枝上的小鸟。小鸟们扑扇着翅膀一哄而散,留下片片松弛的树叶缓缓飘下来……

泪水在她幼小的脸上像瀑布一样淌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无助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充斥着各种尖锐刺耳的嘲笑声。

“怪胎啊……”

“你妈妈是不是被你吓死的?”

“我要是你爸,我也不要你啊……”

“你是魔鬼吗……?”

女孩瘫坐在地上仰起头,眼珠在眼眶里疯狂转动着扫视面前这一圈学生。这些话语像一把带毒的刀深深插入女孩的心,女孩不想听,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痛哭着。

天地倾转,恶语交杂,一个个小小的脸颊如同中了邪般变得狰狞犀利。

“杀了他们……”

忽然,一个轻柔且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小女孩耳边响起。明明耳朵捂得很严了,但这个声音却听得那么清晰,仿佛就是来自住在她心里的什么东西。

“杀了他们……”

又重复了一遍,小女孩停止了哭喊。

缓缓的放下了双手,眼前依旧在大笑的学生们似乎与自己隔离成了两个世界,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犹豫片刻,她的眼睛忽然翻起,放射出瘆人的光芒,像是有什么在背后操纵着她一样,给了她巨大的力量。

电光火石间……

小女孩好似一股带着刀刃的风,凶猛地扑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男生。

噗——

凌溶市。

寂静的夜空下笼罩着千家万户。

梦中的小女孩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起身直直坐在床上。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样,豆大的汗珠粘满额头,发丝凌乱的黏在脸颊一边。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映着狡黠的光。

大概是又做了噩梦,梦里是20年前还是小学生的自己。一定是曾经经历了太多的欺凌,到现在还是这样时不时闯入她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在深夜惊醒她。

她从床头抓起水杯一扬而尽,双手不断揉搓着额头,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单薄瘦弱的肩膀上。很想哭,她努力压制住脑海中最深、最痛苦的回忆。因为她清楚的明白,一旦这记忆倾泻出来,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也会随之而出。

这个叫做“否”的女人,二十年后的如今已是个性格以及心理有着不小缺陷的女人。这不仅仅是源于她天生残疾的身体和年幼时不完整的家庭环境,更是来自她从小遭遇的种种欺凌。

否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焦躁不安的情绪,侧过头看了看倚在床边的单拐和假肢。

它们安安静静的,没有灵性,不赋予生命,所以它们并不懂得主人的喜怒哀乐。

大抵是习惯了这样因做梦而惊醒,也或许夜深了本身就是坏情绪泛滥的时刻,为了防止一发不可收拾,否叹了口气赶紧钻回了被窝,继续沉睡了……

次日,否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坐在电脑前,时不时敲打着键盘。这便是她的工作,承接一些私人小公司的网站运营及其后台的维护。

劳务费不是很多,可足以养活自己,也足以担受得住每日的开销和这间小公寓的常年租金。

不是没有想过去外面正正经经找个稳定的工作,只是每每面试时,面试官们都会直勾勾地盯住她不协调的左腿。即使裤子里面已经装上了假肢,行动自如,但是苛刻的公司也没有人愿意录用她。

久而久之,她讨厌人们异样的眼光,即使是走在大街上,那些讶异的目光也都像甩不掉的梦魇紧紧跟随着她。她开始厌恶与人接触,更愿意独来独往。像一只自卑的蚕蛹,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在狭窄阴暗的空间中哭泣、疗伤。

大概是过早的看透了人世间的恶浊,否认定自己从来不需要朋友。可偏偏总有个别的人,关心着否。否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好意,但也拉不下面子拒绝他们。或许人家真的是好心呢,可在否的眼里那就是虚情假意,明明就是因为好奇心太强而想窥探一个怪胎的生活,却偏偏说成是因为挂念她而关心着她。这样的想法在她的思想里已经根深蒂固,不可改变了。

因为否自小就认定,人心,向来都是高深莫测。

眼下的否,盯着电脑屏幕,正艰难地对付着网站上一系列的难题。一旁的手机蓦然响起了铃声。

是来自房东的一条信息:明年起房租每月涨钱。

否瞥了一眼手机,本在键盘上敲打着的双手渐渐停了一下,内心飘忽不定的情绪又开始翻腾起来。

为什么人活着如此艰难辛苦?从没有经过允许就被生下来,生下来就要面临着人间的崎岖险恶。无论怎样,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活下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第90章 番外二

否咬紧了下嘴唇,双手不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明明知道自己只有一条右腿,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去外面正经的工作,明明知道自己手里的钱并不宽裕,为什么还要涨房租?都租了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房东也都是笑脸相迎,但为什么还是要这样故意地刁难她?笑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笑是假的,恶一定是真的。

否的目光,移至到她的右手小臂。上面密密麻麻连接在一起大片一大片的伤疤,深深浅浅似乎是预示着什么。

这是她每次痛心到无法呼吸的时候,自己所造成的。或许身体上的疼痛来得更直接些,可以减轻心理上无处发泄的压抑。

否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添几道新的刀疤时,门铃又响起了。

真是烦透了,这喧闹的世界什么时候才会有彻底安静的那一刻。

她撑起拐,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

是许久未见的瑶。

瑶是否的大学同学,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她相信的人。那时候否还没有钱买得起高级的假肢,只是腋下拄着材质较好的单拐。而瑶第一次见到否时,对于她空荡荡的左腿位置,瑶一点没有惊讶,反而弯起眼睛温柔地笑着说了一句“扔了它吧,以后有我啦”。后来的否才知道,原来瑶的哥哥也是残疾人,只不过是后天遇到了车祸才截肢的。

也许是遇见了瑶,否坚硬的内心才裂开了一道缝隙,从而照进了一丝阳光。而除了瑶以外的所有人,否都不会相信,哪怕是瑶另外的好友。

看见了否的瑶,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在干嘛呢?我来看看你。”

她嬉笑着一晃而进,顿时给这个常年沉闷的小公寓里带来了活跃的空气分子。这一刻,周围一切都是黑白的,只有瑶才是彩色的。

否跟着进了屋子,微微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她看了看瑶,在这夏末秋凉的季节里,瑶穿了一件洁白的体恤和修身的牛仔裤,成熟不失感性。

“又不开心吗?”充满活力的瑶一下子跳到否的眼前。

否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瑶依然温柔地笑着,和初识那天一模一样的让人暖心的笑容。

还没等否反应过来,她就伸手拉起了否的右胳膊,定睛审视着,没有发现新的疤痕。

“嗯……不错嘛……”瑶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上次我给你带的药,你吃完了没?”

否赶紧抽回了右手,即便对方是瑶,她也很抵触这样的触碰。

“马上吃完了。”

很早的那些年,否没少独自去看医生。医生开的那些称作能使她快乐起来的药,副作用还是极大的。吃着吃着,也便无济于事了。后来,瑶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一些市面上买不到的药,效果确实不错,否便一直坚持着服用。

其实否一直默默地认为,她的心理上没有患任何疾病,而是心里住了一只魔鬼而已。这魔鬼,一点一点腐蚀着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冷静。

“真乖,我下次再带给你!”瑶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否的头,“最近在忙什么呢?看你状态还不错,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看望一个朋友。不然明天我们出去玩玩,怎么样?”

否犹豫了片刻,不想扫她的兴,刚要张嘴答应,耳边却响起了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

“不去……”

又是这个空洞的声音,听不出它来自哪里,却像枷锁一样牢牢锁住了否的喉咙。否张着嘴巴呆住了,贯穿的伤感仿若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思绪游离。她抬眼直勾勾地盯住瑶,示意瑶有没有听到这奇怪的声音,而瑶疑惑的表情还停留在要不要出去玩这个问题上。显然,瑶什么都没有听见。

否也终于释怀,自己养的魔鬼,终究只有自己听得到。

“不去了,新签的公司网站还没有做完。”

瑶表情失落,否明白,瑶只是真的不放心她。

接下来的时间,瑶充满热情地询问否的近况如何,否只是应付着回答几句。瑶这些年做了太多的无用功,她总认为,终究有一天会彻底打开否的心房。她也确实做到了她最初承诺否的,她会一直陪伴在否的身边。可是她还是不知道,年幼的否遭遇的种种校园欺凌,那些永不可说出口的秘密,每到夜晚就像刀片一样狠狠切割着否的每一寸肌肤。

瑶说赶时间,还要去探望另外一个朋友,所以要赶紧离开了。否虽然很不擅长交流,但是听到瑶说还要去看望别人,胸口还是闷了一下。所以,瑶来这里,只是顺路对吗?

与瑶道了别,否轻轻关上门。

她撑着拐一蹦一跳地走向卫生间,望向洗手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中赫然出现一张消瘦苍白的脸,脸上的五官倒是万分的清秀。

否长了一双写满距离的眼睛,黑得犹如墨潭的眸子警示着对方不要靠近。尽管她很抵触与人对视,但是她的目光仍然蕴藏着一股危险的信号。她的右眼尾下长着一颗很明显的黑痣,小时候身边的老人们就总说那是不吉利的象征。更有夸张迷信的老人说那是恶魔的眼睛,注定这一生只可以看得见世间的污秽。

否的心里明白得狠,那些人们对她的偏见,完全是来源于她缺失的左腿。

右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来摸了摸仅仅长出一半的左边大腿,然后抬头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她?全世界那么多健全的人,哪怕是心地再恶毒的、罪孽再深重的罪人,都是健全的人。凭什么那么小的几率偏偏降临在她的身上?明明已经很艰难地活着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不避讳地嘲弄她?

“你可以试着去外面工作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你会发现有很多可爱的人和有趣的灵魂……”

耳边盘绕着刚刚瑶跟她说的一句话。

否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闪烁着幽幽的光。

呵呵……

可爱的人,有趣的灵魂……

那不过都是上帝赋予人们的虚伪皮囊,方便人们在人间作恶而已……

瑶大概从来都不知道,很久前的一阵子,否终于鼓足了勇气去找工作。

她试着去做小型私人公司的代驾,她坦诚的告诉经理她虽然是一个缺失左腿的残疾人,但是带上假肢以后并不防碍开车,更何况现在的汽车也只需要用右脚就好了。

第91章 番外三

经理当场为难的抓耳挠腮,没有一点点遮掩。尽管否的心顿时像被一双粗糙的手狠狠攥住一样酸痛,但是她还是执意请求老板留下她。老板出于新公司筹集员工的原因,勉强答应下来,并给了她三个月的试用期。

那一天的否,似乎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她刻意用心去享受了阳光亲吻肌肤的感觉,刻意去感受了花香经过鼻腔的触动……

否在那段时间里的确是幸福的,开心的感觉是真的来自心底。

直到试用期还没过半的一个下午,车主笑盈盈地与否道别,甚至还鼓励否继续坚强积极地生活。谁知,他却反手将交了车的否举报给了公司。带着羞辱的语言破口大骂,质问公司怎么允许录用残疾人做员工,难道对乘客的性命就如此漠不关心吗!

前后判若两人的车主,还威胁如果公司继续再对顾客的人身安全如此掉以轻心,就将他们告上法庭。

为了公司前途与利益的老板,终究还是辞退了否,并补偿了否三个月的薪金。

行尸走肉般的否在那个交车的地点等了三天三夜,但是那个车主和他的车却没有再出现过。漫长的三天三夜,否麻木地无数次在心底质问自己就算等到对方,又能怎样。虽然她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但是她只知道,人面兽心的魔鬼必须受到惩罚,为他卑鄙的行为付出最昂贵的代价。

然而,如预料般的,否什么也没有等到。

她绝望地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万念俱灰,并且对他人的憎恨愈来愈浓烈。藏在心底最深的黑色记忆,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涌而出。黑暗忽然在否的身后庞大起来,如魔鬼般一点一点吞噬着她。从小到大无数次这样在活着的边缘挣扎着,否无力再抵抗,她选择死亡,像选择了黑暗里唯一的光……

那天的否,头脑空白的像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着她一样,一口一口,一把一把吃掉了家里不同药效的药片。微笑着做好了与这个肮脏的世界道别的准备,没有恐惧,没有不舍,只有如释重负……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幻想着会看到妈妈,坚信着这一次妈妈不会再抛弃她,一定会来带她走……

否渐渐感觉脑子变得不清醒,失焦地望着天花板,不太理解自己当时的状态。目光变得呆滞、涣散,盯着窗帘,但是窗帘的褶皱居然慢慢变成人脸,像动画片里浓妆艳抹的国王和侍卫。还有褶皱在动,人脸从正脸转换到侧脸,伴随着低声的窃窃私语……

天花板转换成一个幽深的溶洞,有水流过,滴滴答答。上面布满成片成片的钟乳石,尖锐的石笋尖滴落的水珠在一旁的水洼里形成涟漪,层层叠叠,一圈又一圈……

否在这致幻的时间里竟然看得入迷,目光追到哪里,哪里就有五颜六色的圆圈如高楼大厦崩塌了般向下掉落着……

她浑身燥热,像被一团密不透风的雾气包裹着,身体越来越轻,思维飘的越来越远……

三个小时后,否在地狱般折磨着的痛苦中醒来。胃里像燃烧着火焰般火烧火燎,排山倒海。体内犹如灌了硫酸一样绞痛,溶化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此刻已变得铁青,视力模糊,世界在眼中颠倒。浑身上下因剧烈疼痛而无法阻止的颤抖着,汗珠一滴滴从汗毛孔不断渗透出来,床单湿了一片……

否用了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和力气,在垂死的挣扎中拨通了瑶的电话。不是想活下去,而是这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她真的承受不住。虽然她在电话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但是了解她的瑶领悟了她微弱的促息声。当瑶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警察和急救人员破门而入时,否已经在一片另人作呕的呕吐物中再一次昏死过去了……

经历了这次自杀未遂的体验后,否冷静了很多。

痛楚的不是没有死掉,而是被抢救的过程,以及被救醒以后的那种绝望。浑身上下插满管子,在黑暗中动弹不得。难受说不了,疼痛说不了,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上帝终是没有饶过她,她还是要继续的活下去。

否从回忆中回过神,不知不觉镜中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也曾经想过,做一个复仇的恶魔,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真正恶魔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反正自己的这条烂命已经走成了这样扭曲的轨迹,不要也罢。可仅剩的理智一次一次摇醒她,就这样每一天都在这种善与恶的矛盾与纠结中徘徊,痛不欲生。

否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冰凉的水让她清醒一些。回到房间里,她吃掉了几粒瑶给她的药片。

这世界,唯一能相信的,也就是瑶一个人了吧。这条命,也是瑶后来给的。对于瑶所做的一切,大概今生都无力偿还了吧……

天气渐凉,十月中旬的冷空气已经来袭。冷风卷着枯黄的落叶飘荡在天地间,像失了魂的精灵,幽幽摇摇,碎了一地的整个秋天……

否在睡梦中紧着皱眉头,呼吸声略起略伏。

“他们来了……

杀死他们……

做鬼折磨他们……”

夜深的黑暗中,否从瞌睡中猛地睁开双眼,迷茫困惑地望着一片漆黑。耳边传来稀稀啐啐的说话声,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可是在耳边却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空洞的声感听起来像是来自内心,或是四面八方,朝着她的方向袭击着她……

否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已经记不清楚这样的画面反反复复多少次了。

声音戛然而止,寂静的夜。

否打开床头的灯,明亮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揉了揉眼睛,眯起眼睛望着窗外。才发现不知何时窗外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刺激着否的耳膜。

夜的静谧足够将一切细小的声音放大。

还有风在咆哮,否下意识地将右脚往被窝深处伸了伸。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凛冽,至少被窝还是暖的。

否正要关上台灯继续睡觉,床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再一次吓得她一个激灵。

第92章 番外四

来电方竟是否现在所负责维护网站的其中一个销售公司,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还没来得及张口,对面爆破的嗓音已经冲出了听筒。

“我跟你说过一万次了!!!咱们网站的浏览量在夜晚比白天更多!!!”

否一头雾水,没有作声。

“喂?!”对方咆哮着。

“我有在听。”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夜间的服务器一定要维护好,一定不能出一点故障!!!你现在自己看看!网站一片空白什么意思?!谁都登录浏览不了!这一夜损失的浏览量、错过的客源你负得起责任吗?!?!”经理在电话中火冒三丈,声音气愤到沙哑。

“对不起,我现在看看是什么原因……”否连忙道歉。

“十分钟之内恢复不了,你给我滚蛋!”经理破口大骂。

否气得一下子挂掉了电话。

她抄起一旁的居家服胡乱的套在身上,连拐都没拄一蹦一蹦的跳到电脑前。

片刻后,她发现网站确实莫名的瘫痪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否越想越气愤,很早之前她就跟老板提议过只需要她一个人维护是不行的,仅凭她一个人不可能做到24小时实时监控,万一突然出了故障,两个人的话就可以轮着修复一下了。然而无脑的经理只想着为公司节约成本,所有的网站维护工作都压在了否一个人身上。现在出了问题,又要一个人扛。

否翻了翻白眼,正要登陆自己的后台域名,却发现连后台都登陆不上去了。如果连后台都无法登陆,那何谈修复整个网站呢。

但是屏幕上冷冰冰地提示着“用户名出错”几个大字,像是偏偏刁难否一样。

窗外的雨瞬间下的更大了,否打了个冷战。雨水顺着玻璃淌下来,把外面黑压压的世界映得七扭八歪。像是与否故意作对一样,雷声闷闷响起,仿佛奏起了诡异的音乐,偷偷嘲弄着她。

否心急地在电脑上试了所有的办法,然而没有起任何的效果。后台始终无法登陆上去,显然是被什么非常强大的黑客病毒攻破了。

十分钟后,在经理把电话打回来之前,否抢先回拨了过去。

“黑客太强大了,我目前没有办法,大概是有人针对性的攻破了网站。请问经理,最近您公司有得罪什么人吗?”

这次经理出奇的淡定,镇静地问了一句:“需要多久可以修复?”

“两天左右。”

“好,那先这样吧,暂时不用修复了。”

否诧异,不明白为什么经理转变得这样迅速。于是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经理也便没有再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否的胸口缓缓升起,闷闷的。否关掉了电脑,刚刚起身站稳要回到床上,耳边蓦地再一次响起了那个空洞的声音……

“结束了……

你可以去死了……”

否惊恐的环视了一遍四周,没有人影。而这个声音,像是充满了整个房间,将否紧紧压制在中央,使否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听得那么清晰!

她吓坏了,捂着嘴巴想哭,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她慌忙地抓起离她不远的单拐,踉踉跄跄扑到卫生间。她手脚凌乱地样子如同丢了灵魂一般,伸手胡乱地在墙上一阵乱摸,摸到顶灯的开关,可是来来回回按了半天灯也没有亮起来!

她真的太害怕了,哀嚎了一声便彻底崩溃了!大概是浑身抖动的幅度实在是太大了,她竟然丢开了拐杖,整个人失了重心一下子扑到了洗手池上!

拐杖没有了依靠,“啪嗒”一声掉到卫生间的瓷砖上。

否浑身颤抖着,用双手支撑在水池上,她极度惊恐着!这个声音,总是这样时不时就冒出来。仿佛是长在她身体里的魔鬼,时时刻刻监视着她!它知道她身体在做什么,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甚至可以预知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否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里面因恐惧与惊慌而涨满了泪水。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借着卧室微亮的光,翻着眼睛死死盯住镜子中的自己!

目光变得犀利狞人,她恨镜子中的自己,或者在她眼中看到的,是魔鬼的原型。她的双手在水池边缘上紧紧握成拳头,骨节都呈现出青白的颜色,吱吱作响。

否狠狠咬住嘴唇,直到鲜血顺着下巴流下来,与镜子中她面无血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才恍然间回过神,松了牙齿,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接着,她神情呆滞的打开镜子背后的小柜子,从里面缓缓的拿出一把小刀。

否的目光是呆滞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思绪放空……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歪着脑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片……

否好似中了邪一般,被魔鬼在背后操纵着。她的头侧歪在肩膀上,形成一个很怪异的角度。

她动作僵硬,思维麻木,刀片被她拿在手中一下又一下地割着自己的左手腕……

手腕处开出一朵鲜红的花,花瓣越开越大……

忽然,亮如白昼,一道金色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剑一样划破了整个夜空!

惊天动地的雷声劈天盖地而来!

否像触了电一样整个人都一颤,这一声炸雷大概是唤回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镜子中自己因惊惶而睁圆了的双眼!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将手中的刀甩飞出去,捂住了流血的手腕。

幸好这闪电与惊雷来的及时,伤口被割的还不是很深。

灵魂归位,她赶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找出纱布将手腕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窗外的雨依然在下,时不时闷雷还是响起,只是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震耳欲聋了。

不知不觉,否的泪水已经布满了整个脸颊。

为何已经被魔鬼开始操控了呢……

到底是自己内心养的魔鬼愈来愈强大了,还是抑郁太久而出现了神经上的病症……

否一脸疲惫与沧桑地回到卧室,手腕上的伤口因吃力地拄拐而产生了牵扯的疼痛感。她往手心上倒出了几粒瑶给她的药片,连水都没喝便一仰而尽。

或许,恐惧只会让黑暗变得更加强盛,迟早会被它所吞噬吧……

平静的过去了三天,经理没有再打来过电话,心里的魔鬼也暂时没有再出现过。那天夜里否吃过瑶给的药片之后没过多久,就镇静下来,很快昏睡过去了。

第93章 番外五

此时,否正费劲地穿戴假肢,因为很久没出门,所以一直也没有用上过它。她并不是很习惯这样,即便是制作再细致的接受腔,也难免会磨得残肢末端引起微微的隐痛。但是,相比躯体上的不适,她更讨厌拄拐出去时候,路上的行人异样的目光,甚至憎恨明明已经迎面走过去了,却还能从背后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衣装整齐的否已经画好了一个精致的妆容,乌黑发亮的直发披散至后背,齐过眉毛的刘海像是故意掩饰眼底不经意就会倾泻出来的不安。她把黑色的眼影画得重重的,右眼尾下的黑痣将她阴郁的眸子衬托得更加幽深。

是瑶约否出来喝咖啡的,但这并不是重点所在。重点是,瑶特意为她请了一位资深的心理医生。否接到电话时候还是比较生气的,早些年又不是没有看过医生,没用不说,反而让心情更加不好。因为那意味着,又要扒开那些结了痂的伤口,又要将血淋淋的记忆展示给别人看。

好像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那些阴郁的故事没有发生在任何心理医生的身上,对方怎么可能会感同身受呢?

可是瑶这一次苦苦哀求否,说这位医生是非常出色的医生,她动用了最大的关系网才为否请来了他。瑶发誓,如果没有效果,以后再也不给否在这方面添乱了。

否心软,拗不过连求带撒娇的瑶,勉强答应下来。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这无非又是瑶的一次徒劳,只是真的不忍心伤害费劲心思为她好的瑶。明明自己已经很不开心了,却还要担心连累到别人而逞强笑着,真得好累的。

否穿了一身厚厚的加绒连衣裙便出门了,一身酒红色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都黑白分明得干净剔透。

十月后旬的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冷清的小区街道上落满了一地金色的枯叶。唯独阳光洒在肌肤上,还能稍稍感受到一丝温暖的温度。午后的阳光难免有些刺眼,否微微眯起了眼睛。

正当否穿过路边的小花园时,几声微弱的猫叫闯入她的耳朵。尽管声音很小,但敏感的否还是捕捉到了。

她一怔,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

羸弱的“喵喵”声像是一种呼救。

否顺着细小的叫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蹲在草地里拨开花园栅栏旁的草丛……

一只下半身鲜血淋淋的小花猫摊倒在泥土上,粉粉的小鼻头和嘴角也是溢出了不少鲜血。

否的心骤然一紧。

这只小猫大概是被汽车撞到了,这样看来伤的不轻。它的两条后腿已经严重变形,显然是不仅被撞了,应该还被车轱辘狠狠碾压了过去。腹部随着呼吸大幅度的一起一伏,大片大片的鲜血把身上的毛染红,整只小猫都湿漉漉的,还沾着脏兮兮的泥土。不敢想它是如何在被碾压过后还艰难地拖着残驱爬到这里的,它看起来很是可怜啊。

否顿时五脏六腑都难受了起来。

小猫被否的赫然出现吓了一大跳,又圆又大的一双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它喵喵的声音反而大了起来,似乎想站起来逃跑,但是无济于事。前腿在土地上一阵胡乱的抓挠,后腿一抽一抽的。

否伸过手试图安抚它,但是看到它浑身都是血的样子,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生怕摸到哪里弄疼它。

“乖,别怕,姐姐带你去看医生……”否轻声地喃喃道。

这么冷的天气,如果丢下它在这里不管,恐怕一会儿就要死掉了。否正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瑶来帮忙,身后正好传来了瑶的声音。

“你在干吗呢?”

否回过头,看到瑶站在她的身后低头好奇地看着她。

“这只小猫大概被车撞了,你跟我把它带去宠物医院吧。”否仰起头询问瑶。

阳光从瑶的背后透过树干稀稀碎碎的照下来,晃眼的太阳使否看不清瑶背光的脸。

“哎呀!”瑶满嘴着急的口气,一下子将否拉了起来,“都几点啦!来不及了,那个心理医生可不会多等你一分钟的!”

“可是你看它浑身都是血……”否担心地皱起了脸,“如果不赶紧救助它,它会死掉的……”

瑶伸着脑袋看了一眼小猫。

“不会的啊,这不还能叫唤呢吗!快点吧,真的来不及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请来的医生吗!”瑶焦急地手舞足蹈。

“要不……”

“要不什么啊?!它在这里暂时没事的,等我们回来再救它也来得及呀!”瑶没等否说完话便打断了她,拉起她的手腕快速地离开了这片小花园。

“瑶……”

手腕被瑶攥得生疼,否个子小,身体瘦弱,完全挣不过她,任由被她拉着大步走远了。否明白,瑶确实为否费劲了心思,瑶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大大咧咧,敢作敢当,说走就走的爽朗。

“那等完事回来的时候救它啊……”这么多年否几乎没有一次能拗得过执著的瑶,“你走慢一点,我不太能跟得上……”

瑶拉着否已走上了车水马龙的大街,天空蓝得出奇。人们的嘈杂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将这个世界衬托得安宁祥和。还有灿烂的阳光,将繁华的建筑物都镶上了一道道金色的边,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地互相追逐着。

即使已经融在了人来人往之中,否仍然认为自己和他们身处于两个世界。一边是阳光,一边是阴霾。

但是这样被瑶关切地拉着,走在暖暖的日光中,似乎也比较暖心呢……

“这位玮医生德高望重的很,一般的病人根本不接待呢。”

这一路瑶滔滔不觉地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否,发现否听了这句话后表情怪异地盯着她,瑶缩了缩脖子。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是特殊的病人……我的意思是,比你还不乐观的人多着呢!在他的开导下,都渐渐好起来啦!他啊,轻易不接受任何人的私下邀请,我托了很硬很硬的关系才邀请他出来看看你。所以啊,一会儿你一定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负担!他问什么,你就诚实地回答什么就好啦!”

第94章 番外六

否没有说话,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真好。或许这一生,否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瑶。这样自闭和自卑的否,瑶还是愿意和她成为好朋友,大概也是花尽了否所有的好运气吧……

走了将近十五分钟的路程,否的左腿末端不免被磨得隐隐作痛。十分钟后,瑶带她进入了一家风格复古的咖啡厅。一进门就被一股莫名的压抑感迎面而扑,大概因为是它家的装潢过于造旧了。

在室内最隐蔽的一个角落,请来的玮医生似乎等候多时了,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光了。

瑶像小孩子一般跳过去,深深地给玮医生鞠了一恭。

“对不起啦,玮医生,让您久等了。这是否,她的腿不太方便走快,不过我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了!”

玮医生阴着脸点点头,用下巴朝着咖啡桌另一边的座椅指了指,示意否和瑶坐下。

这看似没有礼貌的动作给了否很不好的印象,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很爱说话,但至少该有的礼节还都具备的。否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其实还早,并没有迟到。既然对方以这样不友好的方式作为见面礼,那自己也无须在意礼节问题了。她什么也没说,垂着眼睛与瑶一起坐下了。

瑶倒是根本不介意,依旧笑容满面,她看到玮医生的咖啡杯空掉了,便很机灵地招呼来服务员为他又点了新的咖啡,同时也给自己和否各点了杯咖啡。

玮医生坐在她们的对面上下审视着否,否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垂着眼睛抠着指甲。

“那我们开门见山吧,能说说你的情况吗?”玮医生的声音低沉沙哑,表情端庄。

否抬眼起眼看玮医生,正巧对上了他眼镜片后的目光。电光火石间,玮医生明显的身体震了一下。尽管他下一秒便努力抚平自己,但否仍然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惊慌的表情。否很困惑,自己有什么特殊吗?

玮医生赶忙收回目光,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否这才有机会全面打量了一下这所谓德高望重的心理医生。他是个40岁上下的男人,穿了一身深色的西服,一副黑框眼镜更给他凝重的气质增加了几分严肃。

一旁的瑶也是摸不着头脑,否没说话,瑶便连忙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唔……我来替否说吧,她就是……”

玮医生直接打断了她。

“所有的治疗第一步都是要直面创伤,不然我们怎么了解你?”

直面创伤……

这四个字说出来多轻易啊……

可是谁能知道那千斤重的难过,会压垮整个人的一生啊……

否的睫毛颤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大概是,都忘记了如何社交了吧。

“那这样,我问,你来说,这样好吧?”玮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否犹豫了一秒,点点头。

然后,玮医生摸了摸西服的口袋,从口袋中翻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否定睛看了一下,是录音笔。

“您这是什么意思?”否立刻拉下脸,变得有些瘆人。

瑶本来是窝坐在座椅中的,发现否的脸色不大对,飞快地从座椅中弹坐起来,挺直了腰板。

“别紧张啊否,这之前玮医生跟我说过了。他需要认真地记录你每一句话的内容,每一句话的语气,才能深入其中,去体会你、了解你。玮医生回去以后还要反复的听,这样才方面针对你的下一次治疗啊!这也是玮医生比其他医生厉害的原因啦!”瑶紧张地拍了拍否的后背,“你别怕,玮医生不会将录音内容泄露给任何人的!我发誓!”

瑶将手掌举在脑袋旁边,做发誓状。

下一次治疗……

想想都觉得可笑……

否看了看瑶,又将目光转向玮医生,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下面我们开始了。”玮医生再次推了推眼镜,“你的家庭情况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十年前,否一定会伤心地哭泣。但是现在,似乎也看淡了很多,有些事情注定没办法改变,也没有办法忘掉。

“妈妈去世了,我爸跑了,从小被奶奶一个人拉扯大。”

“奶奶现在还健在吗?”

“恩。”

“妈妈什么原因去世的?爸爸跑去了哪里?”

“生下来我只有一条腿,在镇子里被视为怪胎。那个年代封建迷信很多,老人们说一定是我上辈子做了坏事,还有人说是我父母做恶太多,这辈子我才遭到了报应。我妈受不了每天镇子里人们的指指点点,便在一个深夜偷跑出去跳了海。我爸也是恨透了我,说我是魔鬼毁了家里的一切,于是丢下我和奶奶离家出走了。奶奶倒是觉得我很可怜,一直供我衣食住行。”

否能感觉到旁边的瑶向她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这可能是否说话最多的一次了。其实她也没有想到,可以对自己残缺的家庭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给别人听。她以为这些都是她永远不可说出口的秘密,但现在居然这样直爽的说出来,好像也没有以为的那样痛苦。

瑶在一旁惊讶地张着嘴巴,她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否的家庭、否的过去。即便认识那么多年,也曾试探性地问起过,但否也一直都是守口如瓶。

“现在奶奶在哪里?后来爸爸回来了吗?”

“奶奶还住在以前的镇子里,也没听说我爸有回来过。”

“你觉得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不记得了。”

否垂下了双眼,浓重的眼影变得清晰,咖啡店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竟显得有些妖娆。

“嗯好,那现在我们来谈谈,你自认为的心结是什么?”

可笑的问题……

“我没有心结。”

玮医生扬起了眉毛,将双手从桌面上放下来,开始抱着双臂。

“没有心结?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现在这样呢?”

否不免有些生气了,这种附带挑衅的问题简直像审犯人一样,但是出于瑶的面子,否将怒火压了下去。

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坦诚地说,大概是活着吧……

第95章 番外七

否迟迟没有张嘴,忽然她的手被瑶温柔地拉了起来。否看向她,发现瑶的眼底一片温柔。尽管瑶没有说话,但眼神似乎是在鼓励她坚强的说下去,也是告诉否,她一直都在陪着她,不要害怕。

顿时否的心里变得踏实很多。

可是……

那尖锐得像刀刃一样锋利的记忆……

要怎么说出来……

清醒的时候,连想都不敢回头去想。现在要当着陌生的人说出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快点快点,脱下来没有?”

“哎呀,你怎么这么慢,我来……”

“好了好了,我的天……”

“我的妈呀,好恶心啊……”

“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可怕啊!”

“天哪,原来残肢就长这样啊!”

“喂,死丫头,你自己都不害怕的吗?!”

“我们赶紧走吧,晚上要做恶梦了……”

“你去死吧,你来学校上学就是来吓唬人的吗!”

“简直是魔鬼,恶心!”

“哎等一下,要不咱们……”

“我看行,嘻嘻嘻……”

压不住的记忆好像要冲破束缚了……

否拿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她分明感觉得到,玮医生和瑶向她投来的迫切的目光,“我只是不太爱说话。”

否的心底已经开始颤抖,她清楚的知道那些可以置她于死地的原因。

那就像一个无比幽深浩大的黑色泥潭,日日夜夜她在里面试图逃脱。却越用力挣扎,越陷得深。泥潭中的点点滴滴都侵蚀着她的血肉皮骨,她无力反抗。最终,整个人被熏陶成黑色,被肮脏所吞噬,被黑暗所笼罩。只能一个人,与淤泥为伍,苟且偷生。

“你是不是,小时候遭到过校园欺凌啊?”玮医生脱口而出的问题,却直戳了否的内心深处。

到底有没有人能懂得,别人的风花雪月,却是否的风霜雪月。

那一天……

视线是模糊的……

意识还算是清醒的……

耳朵也还能听得清……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只知道身边有很多很多人……

有下雨的声音……

整个人任人摆布……

想呼喊,喉咙却像被卡住一样失了声……

想反抗,躯体却像脱离了大脑控制一样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很多双手在撕扯她,一种绝望到濒死的感觉……

最痛苦的记忆,犹如困兽一般,在否紧闭的心门后做着垂死挣扎。这么多年,否每一天都在努力地将它石沉大海。终于,慢慢地她学会封印了心里那头承载所有痛苦回忆的困兽。可是此时此刻,这头困兽好像要苏醒了,在否的心里撞得头破血流。

一滴滴汗珠竟从否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你不要……再问了……”否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以为玮医生会知趣地就此打住,然而她以为的,仅仅就真的只是她以为的。

“你不说,那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玮医生依旧用这样肆无忌惮的口气穷追不舍地问道。

“否……”瑶察觉到了否的不对劲,试图安慰她,“不要怕,没事的啊!你说出来,玮医生才可以好好帮助你啊……”

否没有做声,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

为什么随随便便的一个问题,就能打破她这么多年的努力……

否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玮医生又说话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希望你好好回答我。到底是为什么,你变成了这样?”

一瞬间,否竟然干笑了一声。这个问题,真的好好笑啊。

玮医生看到她莫名其妙的笑,愣了一下,然后蓦然脸色一变,生气地说:“你要是这样不配合,就算了!”

然后他朝向瑶,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你这朋友我看不了了,麻烦你另请高人吧!”

瑶慌了神,伸手抓住放在桌面上玮医生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恳求道:“别这样玮医生!求求您了,否可能太紧张了,麻烦您再给她一点时间,对她多一点耐心,好不好?您知道,我找到您,真的百转周折!拜托您了,真的真的求求您啦……”

瑶苦苦哀求着玮医生,摇晃着他的手臂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哭求大人原谅一样。

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底恨透了自己的不争气,都是自己的错,才让她那么高傲的瑶,此时此刻却变得如此没有骨气。

然而,玮医生只是摇了摇他那看起来就让人讨厌的头,甚至连鼻梁上的眼镜都招否讨厌着。

“对不起,我在这里耗不起时间,这种浪费我时间、浪费我精力的病人我接不了。多找找她原生家庭的原因吧,她的母亲不就是因为自卑自杀了吗!毕竟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你还……”

电光火石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深棕色从天而降!否竟然抄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站起身用力泼了出去!

冒着热气的咖啡一瞬间泼了玮医生的一脸,连他还未说完的话都一下子被泼回了嘴里!否只听见瑶在一旁深深地倒抽了口冷气,不远处的客人都纷纷望向他们。

气愤在否的头顶爆炸开来!她气到双唇颤抖,目光仇恨似剑,将动作定格在空气中的玮医生穿透得魂飞魄散!

玮医生张着嘴巴像一条出了水的金鱼,瞪圆了眼睛。咖啡顺着他凸起的双腮流下来,流到他的上衣上,再流到他的裤子上。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住了,愤怒已经使否的脸变得扭曲!她怒视着玮医生怛然失色的目光,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着厮杀开来!她恶心眼前这个人,恶心他居高临下的态度,恶心他恶语伤人的口气,恶心他那傲睨万物的表情!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那就杀死他……”

忽然,像是有人在否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似的,否猛然收回了目光。

空灵的声音隔了几天,再一次于此时响起,依旧那么熟悉……

否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少许的茫然,她低头看了看瑶,发现瑶正捂着嘴巴惊诧地看着她。一时间,否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在整个店内不解的众目睽睽之下,跑出了咖啡厅。

冷空气迎面扑来,否清醒了许多。

王八蛋,这个玮医生,有什么资格评判她的母亲?!否当然恨她的母亲,那个不给否留下任何记忆的女人,凭什么把她生得残疾,又凭什么不负责任地一了百了?!自私的女人,只为自己着想,只顾着自己选择了逃避,却不顾虑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只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一个人头破血流地活下去?!

但是,终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否也曾经在自己选择解脱的那一瞬间,理解了母亲寻求解脱的想法,体会了母亲当时也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否恨过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生来就另人失望,母亲一定也不会死,家庭更不会像现在一样残破。

否哭了,不知道是气愤的泪水,还是痛心的泪水。她一边一瘸一拐地跑着,一边使劲地抽着鼻子。她回头看了看,没有瑶的身影,失落却也庆幸着。

泪水在她的脸上漫延开来,哭花了双眼浓重的烟熏妆,融成了黑色的墨水向脸颊下方流淌着,与她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乌黑的发丝凌乱地粘在两侧脸庞,这使她看起来活脱脱像一个奔跑的鬼娃娃。

对不起,瑶……

都是我的不对……

对不起……

第96章 番外八

这一刻,否不仅是尊严受到了屈辱,更是对自己本身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憎恶。瑶这么多年以来对她这么好,她却一次一次辜负了瑶,而瑶还是选择不离不弃地陪伴着她。而今天,不仅仅是辜负了瑶,还伤害了瑶的社交关系网,以后瑶在朋友面前还有信誉度可言吗?还可以好好的为人处事吗?

否恨透了自己,图自己一时痛快,却完全忽略了对瑶的伤害。难道要把瑶变成自己这个烂人的样子吗!

悔恨在否的胸膛汹涌地翻滚着。

深秋的日落是提前到来的,天色变得暗淡起来。扑面而来的冷风将否滚烫的泪水冷却成刀片,狠狠剐绞着否的脸。她哭泣地奔跑着,速度不快,但是她崩溃的形象却引来路人纷纷的目光。

而否,只想赶紧跑回家里,她受够了外面的一切。阴险的人,陌生的目光,这一切都是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的。果然,她的世界只有家中那个几十平米的空间。在那里,尽管她的魔鬼总是时不时地出来蛊惑她,但至少它是懂得她的。一人一鬼相依为命着,也不会有人去打扰到她们啊!

街道上车水马龙,这个时间恰好是人们下班的晚高峰时期,人流变得多起来,喧闹的声音欲将否浑身的细胞震碎。

一路上否走走跑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要窒息的感觉。当她拐了个弯,再次来到小花园遇见小猫的地方时,她停下了脚步。她的鼻头因痛哭而变得红通通的,红白两色在她的脸上交错开来。

她蹲在栅栏旁犹豫着,呼吸渐渐平息下来。片刻,她伸出手打颤着扒开了草丛。

映出眼帘的,是小猫一动不动的身体。

否了抿了抿嘴巴,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猫,然而它依旧一动不动,身上斑驳的血迹已经凝固。尽管它的身子是背向否的,使否看不见它的脸,但是否清楚的明白它已经死了。

否的心顿时像裂开一样揪着疼,上天连如此渺小的生命都不能眷顾到。小猫一定不会明白它做错了什么,怎么会忽然那么痛,明明有很强的求生欲怎么却还是丧了命。

否干涸的眼眶已经无法再流出泪水,仿佛就在这一刻释然了世间所有的不公平一样。她缓缓起身,面目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回了家里。

进了家门,否来到卫生间,用凉水将脸颊浸湿。沙沙的痛感立刻窜上双颊,被泪水晕了的妆容在脸上开出一朵墨色花来。

原以为每一次的眼泪都可以冲刷走她世界的污秽,或者洗涤她的回忆,然而眼泪只是一遍一遍带走封存记忆上的尘埃,使那些记忆栉风沐雨,时时刻刻暴露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折磨着她。

否擦拭着脸上的妆容,望着镜中越来越真实的自己。自幼压在心灵上的一部分秘密,今天居然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很多难以跨越的门槛,只是自己给自己的错觉罢了。

忽然,视线余光一闪,一团黑影若隐若现在墙角伫立着!一瞬间像是有双眼睛在一旁盯住否!她睁大双眼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目光追过去,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否的心脏漏跳几拍,浑身发麻,难道……

如果人类有关上耳朵的功能,那么下一秒她一定已经关上了耳朵。否很怕,很怕耳边又会响起那个遥远且熟悉的声音……

不过这次,魔鬼的声音没有如约而来,否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客厅,脱下了假肢,揉了揉疼痛的左腿末端,发现它已经被磨得微微发红了。拉开抽屉,否仰头咽下了瑶给她的药。却失落地发现,药片所剩无几了,剩下的药量大概也撑不过三天了。虽然已成为了依赖,但是药剂确实效果相当不错,能在她情绪最激动的时候给予最大的安抚,副作用也是几乎没有的。

否瞥了一眼手机,发现瑶并没有给她打来电话或是发来任何短信,心里顿时酸酸得发紧。一定是给瑶添加了很大的麻烦,瑶这一次大概是对否失望透顶了。可是眼下的药剂不够吃了,又怎么可能好意思向瑶开口呢……

否的头又开始神经性地抽痛起来,生命的本质大概就是一场极具富有灾难性的演出吧。亲眼看着观众一个个离去,无能为力,自己却在舞台上像个小丑一样无计可施。

她愤愤地合上抽屉,拉上窗帘,躺回床上。这一刻,什么也不想想,接下来的世界等醒来再去面对吧。或许只有在睡梦中才是最幸福的时刻,哪怕醒来又要面对想令人逃避的日子了。

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中午时分了。她也不明白昨日睡觉的时候明明只是傍晚,为何却一觉睡了超过12个小时。然而睁开眼,就意味着又要开始面临这个世界,面临这让人不知所措的生活。一想到此,否的心就像沉在肚子里,繁重的压抑感令她感到胸闷。

她混混噩噩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因为昨天的痛哭而变得涨涨的。依稀记得这一觉并不是睡得很踏实,耳边似乎总是萦绕着隐隐约约的猫叫声。好几次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竟都无法醒过来,难道是梦吗?

否吸吸鼻子,昨天发生的事情又浮现在脑海里。不开心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也或许,根本没有开心过吧。

她拿过手机,没有来自任何人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一丝酸楚油然而生,但否还是安慰自己幸亏瑶没有联络她,因为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瑶。

否下床拉开窗帘,天灰灰的。外面的世界被深秋的凄凉所笼罩,而她却被内心的无助和恐惧笼罩着。生活太难了,不知道这条路还可以坚持多久。郁结于心,撑太久,太累了……

半醒半梦间的猫叫声很真实,即使现在已经清醒了,却还在耳边迂迂回回。否想了想,决定穿好衣服去小花园看一看。

她整理好自己,穿戴好假肢来到小花园。这仅仅五分钟的路程,否却走得相当艰难。心里忐忑,却也说不上为什么。

果然,她还是看到了小猫的尸体。没有人给它清理走,它的尸骸还是这样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依旧孤零零的。活着不被人所眷怜,死后不被人所知晓。

寒风刮进否的衣领口,否打了个寒颤。

她蹲在地上,说不出来的苦涩,如果她当时及时救助它,它一定不会死吧。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错……

否的身子向前探了探,指尖唯唯诺诺地触碰到小猫,经过这一宿的朔风呼啸,它的身体固然僵硬了。大概是这个位置太过于隐蔽了,打扫街道的清洁工人才没有发现它。

天气太冷了,否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她不知要帮死去的小猫做什么,但是把它丢在这里又不忍心。生命哪里分什么贵贱,小动物死后也该得到尊重啊。

所谓入土为安,否决定将它埋葬。

第97章 番外九

她迅速回到家,翻出能用的工具,又迅速回到小花园。小猫尸体旁的土地,被枯草和飘零的枯叶所覆盖,土壤坚硬。它的灵魂在哪里往生,哪里就该成为它最后的归宿。

否用力挖着土壤,太过用力导致手臂上的青筋都在衣服袖管里暴露出来。也是因为她太过瘦弱了,用得力气也不及他人。没过多久,她便气喘吁吁,手臂也变得酸酸的。再加上天气寒冷,她的鼻子一抽一抽地。乌黑的发在肩头和后背泻散着,画面看起来不免有些凄凉。

否用已僵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小猫僵硬的尸体,愧疚地心脏紧皱,感觉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心底念了无数次“对不起”,眼眶通红。她轻轻地把它放入深度刚刚好的土坑中,一滴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小猫的身上。

对不起……

来世一定做一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物猫咪吧……

不要再风餐露宿了……

否的心底是柔软且敏感的,仿佛海绵一样轻轻一拧便可溢出水来。她看过很多凄惨的情景,不免将它们与自己联想在一起,不由而然地伤感贯彻全身。

风继续咆哮着,否的耳朵被冻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埋葬好小猫,便快步回到了家里。吃过午饭,身体才渐渐暖和过来,情绪却还是沉浸在对小猫死亡的内疚中,无法自拔。

她拉开抽屉,本想吃一片瑶给她的药片,才再一次发现药剂真的不够吃了。

瑶……

原本已经暂时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又这样忽然想起,胸口沉闷的感觉顿时更加汹涌了。

可是,离了这药片,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否无心地翻看着手机,手指定格在通讯录瑶的电话号码上。试想了千万种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迟迟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

玄……

一个遥远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闯进否的眼帘。

玄是否上高中时候的同学,那时侯她的世界还没有瑶,在校园生活里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别的同学都不愿意靠近否,而玄作为否的同桌,还是对否很照顾的。

高中时期的玄是个微胖的男孩子,性格内向,学习成绩却出奇的优秀。他偶尔也会遭到高年级的坏学生欺负,所以两个性格都是有点孤僻的孩子坐在一起还算比较好相处的。后来高中毕业的他学了医,再后来又读了研,去了另外一座城市的医院做了医生。

虽然高中毕业后,否没有再见过玄,但是两个人并没有断了联系,时不时玄还在手机上向否问好。否分明感觉得到,长大后的玄性格已变得开朗、风趣了许多。看照片,人也瘦了很多,长成了堂堂而立的男子汉。

否替玄开心,暗自庆幸后来的他没有像她自己这样,依旧那么沮丧地活着。

否转了转眼珠,既然玄是学医的,那他一定可以帮得到自己。只是,否很少向别人开口求助,有点担心玄会不会选择帮助她。

但她还是决定给玄打了电话过去。

很快,玄清脆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响起了。

“否?”

“恩……”否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玄听起来倒是颇显愉快。

“恩,”否顿了顿,“在上班吗?”

“是的啊,刚从一台手术上下来,有什么事情吗?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了?难道是同学聚会吗?”

否觉得有点可笑,就算真有同学聚会,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啊,你说。”

否听到玄的电话那端传来整理文件的声音,听起来很忙的样子。

“我这里有些没有外包装的药,可不可以帮我查一下名字,顺便帮我找找看哪里可以买到?”

“小意思的啦,不过我没在凌溶市啊!你可以寄给我。”玄一口答应下来,否松了口气,“是治什么病的药吗?怎么会没有包装?”

“调节心情的而已,包装我找不到了,所以忘记了名字。”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实际上每一次瑶带来的药片是没有包装的,而是放在她精心挑选的很可爱的小药瓶里。瑶说因为本地的售药渠道监管严格,个别原因这品种的药只能从境外偷渡得来。所以其实她也不知道名字,朋友给她的时候就没有包装。

否听瑶说,早些时候瑶也因为自己的私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整个人萎靡不振,身体暴瘦,天天将自己反锁在家中郁郁寡欢。后来朋友推荐了这个药给她,才使她日渐心情好转,又恢复了往日她神采奕奕的模样。

接下来几分钟,否在电话里有一心无一搭地与玄寒暄了几句,多数她还是在听玄讲着发生在他们医院有趣的故事。否的心底是无比羡慕的,也很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变成这样的正常人,用眼睛去捕捉身边的美好。可是,好像很艰难啊,毕竟是被老天下了诅咒的人,终生不得愉悦……

往后的几天,天气越来越冷,在家里没有缺东西的情况下,否也几乎没有出过家门。每天在家麻木地对着电脑屏幕,打理永远打理不完的工作。

否发现,那个被黑客攻破的网站不知不觉竟然恢复了正常运作。只是当否想登陆后台一看究竟,却依旧登陆不上去的时候才明白,后台所有的域名都已经被更新取代了,大概是她已经被那个公司无声地辞退了。果然,是她疏忽了手机短信,人家公司几天前就提前给她结算了最后一笔劳务费了。

否习惯了这样的落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还有别的公司需要她,她还能有活着的价值。

这一天,否正对着窗外的街道发呆时,手机铃声响起了。她满怀期待的以为是玄给来了回复,却遗憾的发现来电号码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按下了接通键,没有开口。

“喂?是否吗?”对方是一个年迈的男性声音。

第98章 番外十

否诧异,轻轻地“恩”了一声。

“你在哪啊?赶紧回家一趟,你奶奶晕倒了!”

老人急躁的声音将否撞得天昏地暗,心脏顿时要爆炸开来!

她颤抖着双唇,艰难地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你奶奶晕倒了,早晨和邻居遛弯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前一秒还好好的!你快点回来吧,我们已经把她送到镇子医院了,现在她床边也没个人,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否战战兢兢地询问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挂了电话的她,缓缓蹲在了地上。

从小是奶奶一手将她带大的,虽然说奶奶没有丢弃她仅仅是出于人道,而非对孙女的亲情,但是她也是否目前看来唯一的亲人了。否也理解奶奶,如果不是她的出生,父亲不会一跑了之,对儿子彻夜的想念这么多年都是奶奶心头最大的痛。否那时虽然是个孩子,可也看得出来奶奶对妈妈的恨是刻骨铭心的。

当高中毕业的否决定从镇子里出来念大学的时候,奶奶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一丝不舍,反而充满了一种豁然。否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奶奶看到自己就会联想到儿子,大概她不想再日夜忍受这种切肤之痛了吧。

眼下听到奶奶晕倒了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否的眼前浮现了奶奶往日的模样。白发苍苍,一脸的皱纹中蕴藏着不可言喻的思念。个子矮矮的,还有一点驼背,任谁都无法想像奶奶这一生的得到与失去,有多么不成比例。

现在倒下了,都没有人在身边守护……

否的心像被狠狠抽走一样,没了依靠又狠狠摔在了地上,乌溜溜的鲜血充斥着整个胸腔。她没再多犹豫,迅速地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什么工作只能先甩在一边,这个时候都不及家人的安危了。

奶奶家离凌溶市要4个小时的车程,这个时间点,赶回去也要晚上了。

但否依然拉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坐上了回镇子里的长途大巴车。

喧嚣的马路,每一辆疾驰的汽车里都有着属于别人的故事。陌生的车子,永远不知道它们驶向哪里,终点是哪里。

还好车厢中没有坐满乘客,否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将行李放在旁边的座椅上,恰好将自己与别人隔离开来。她穿着厚厚的帽衫,戴着帽子。她的心忐忑地跳乱了节奏,一方面是紧张奶奶的情况,一方面就是她真的不适应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面对很多人。

所以,这也是她很少回镇子里的原因之一。每一次的往返,都是一次梦魇的过程。

否将衣帽压得低低的,不想听到车厢里人们说话的嗡嗡声。她把脸扭向窗外,天气还算不错,却也无心欣赏街景。

不知道瑶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起她,为什么自从那天后,瑶就没了消息……

也不知道玄有没有想着自己的事情,会不会收到药片后就放在一旁忘记了……

不好意思打电话给他们,为什么人与人相处这么难呢……

想着想着,否昏昏欲睡,车厢里开了暖风,混杂着各种香水味儿、食物味儿,本来就有些晕车的否,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大巴车已经行驶在远离城市的高速上了。车上说话的嗡嗡声也几乎平息了,否看了看,大多数乘客都渐渐睡去了。

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竟在玻璃上呵出了一片哈气。她用指尖轻轻地在哈气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笑脸,如葱尖般指尖顺着玻璃滑下来,落在窗沿边握成了拳头,车窗反射的光将否面无表情的脸与笑脸重叠。尽管生活不易,可心底还是渴望充盈着快乐。

也不知道奶奶现在怎样了,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吗?那个爷爷也没有在电话里说清奶奶晕倒的原因,否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空,莫大的恐惧感排山倒海而来。

活到现在将近三十年,否几乎从没有过爱的触动。母爱是什么?父爱又是什么?而对于对奶奶的感情,只得谈得上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亲情,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出生无父母之爱的孩子,大概真的要比正常人缺少一种爱的能力。

可是此时此刻,否忽然想到奶奶的生命很可能危在旦夕,将要面临的或许是未来不再有奶奶的生活,她竟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之中。陪了几十年的人,现在要从生命中被硬生生地抽走,否对生命的防线似乎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天空几乎完全暗下来,车子沿着公路飞奔行驶,否看到路边的指示牌提示距离容海镇40公里。车厢内的乘客渐渐苏醒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声侵略着她的耳膜,烦躁不堪。

否的双手开始出现麻木的感觉,她摊开手掌,手指小幅度地在颤抖。车厢狭小的空间,不流通的空气仿若在否胸前后背向中间挤压着,挤得她呼吸都愈发不顺畅了。

否知道这是她要开始发病的预兆,她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告诉自己,奶奶没事,一定没事,等下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定就已经醒过来了……

可是否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她的双眼很快便溢满了眼泪,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罗网捕获了她。思维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地心里坠,脊椎也吱吱作响地坠下去,她的耳朵开始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嘴巴里分泌出黏黏的口水糊住了她的嗓子。

否浑身发冷,从头到脚的细胞都在与自己作对,胸闷的感觉像是每一个肺泡都努力将她窒息!

她很害怕,害怕周围人看到自己像魔鬼一样的样子,害怕看到他们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车子什么时候可以到站,否的心脏马上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从车窗跳出去逃离这里,哪怕被摔得粉碎。她仅剩的理智一遍一遍在车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中寻找安全感。

眼泪冲刷着否的脸,她戴着帽子将脸埋在双手中无声地哭泣,甚至哭到干呕。她不愿抬起头,此时她好需要一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她掩盖不了心底的魔鬼,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瞬间彻底崩溃……

第99章 番外十一

二十分钟后,大巴车在终点站容海镇停下了。乘客纷纷起身,悠闲地整理行李准备下车,而否却擦干眼泪低着头拉着行李,以最快的速度从最后一排座椅挤过人群,冲出了大巴车!

下了车的这一刻,熟悉的空气钻入否的鼻孔,掠过否的肌肤……

容海镇是个沿海的镇子,人口不多,却是否出生的地方,也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否下了车往远处跑了跑,躲开了陆陆续续下车的乘客。街道两旁冷冷清清,临街的店铺都已经黑灯关了门,道路上没有什么路人了。不像凌溶市里,这个时间正应该是攘来熙往的时间段,更不像凌溶市拥有繁华的街景和高大的建筑物。反而,这里基本上都是矮层的房子,每家每户都拥有一个小院子。

大部分的年轻人都已经走出了这里,奔向了各个大城市。只有年迈的老人们还留守在容海镇里,靠着海悠闲的安度晚年。所以,这里的生活是慢节奏的,慢到甚至都没想过离别是什么滋味。

清冷的空气逐渐敲醒了否,否静静在空无一人的街角矗立着,心跳渐渐稳定下来。她仰头望着上空,星星像被抛在天空的碎沙一样撒在漫无边际的角落,一闪一闪地清晰的折射着太阳给予地每一道光。这是在凌溶市永远无法看到的景象,星辰只出现在人烟稀少的地区,它们偏爱安静,言语无声地诉说着寂静的故事。

天性敏感的否能捕捉到远处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海风卷着土壤的味道肆意地围绕着她。像极了小时候的夏日夜晚,一个人躺在奶奶家的凉席上,伴着海浪与鸟鸣声,透过敞开的整面拉门,数着天上数不过来的星星。还有蚊虫嗡嗡扇动翅膀的声音,不耐烦地搔着身上被叮咬的地方。

否叹了口气,她拖着行李沿着月光走了二十分钟的路程,穿过了街道小巷,也穿过了乡间土路,终于回到了奶奶家。

这个季节奶奶种在院子里的植物都已经枯萎了,小院子变得光秃秃的一点都没有生机。推开屋门,屋里弥漫着烟草和土腥的味道。距上一次回家已经大概两个多月了,家里的摆设却跟小时候离开家时几乎还是一模一样。没有添新,老人也不舍得扔掉旧物。否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孝,自己在大城市赚钱糊口,却从没有给小镇里的奶奶带回过什么。

她将自己的行李放好在自己的屋子,惊奇的发现这么久没有回来住过,自己的屋子却近乎一尘不染,整整齐齐。心里想着,大概奶奶每天都进来打扫一遍吧。

奶奶的屋子却还是乱乱的,茶几上还有大把大把的瓜子,瓜子皮都没有收拾。烟灰也是落得桌子附近到处都是,奶奶向来都是这样拖拉的人,习惯抽烟却喜欢随地弹落烟灰。

因为小时候,都是否放学回来打理家务的,奶奶从不操心这些。

否没再多停留,锁好家门就赶忙奔去了奶奶所在的医院。

而离奶奶的医院越近,否的心里就越恐惧。不知道一会儿眼下的奶奶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已经清醒了,会不会正倚坐在床上和医生们聊着天呢?

夜晚的容海镇冷得出奇,当否走进了镇中心医院才见到些许人影。

她迈着越来越沉重的步伐走向奶奶的监护室,医院走廊里浓郁地消毒水味道刺激着否麻木的神经。她尽量不去看过道里徘徊踱步的家属,快步地走过他们的身边。

否只是害怕人群密集的地方,更何况是这种有一丝阴气的地方,压抑感又在身体中迅速升温。

她找到奶奶的监护室,终于鼓起勇气踏了进去,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否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万念俱灰。

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紧紧闭着双眼,还是之前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她像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否轻轻呼唤着她,她不动声色。

奶奶的气管已经被切开了,喉咙部位插着氧气套管。整个监护室只有奶奶一个人,空气凝结,只有监护器滴滴的声音和氧气套管发出的微弱的呼噜声,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寂静。

否似乎有点吓傻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奶奶……”她低声地呼唤着奶奶,可奶奶什么都听不到。

唯独监护器屏幕上的波动线条提示着奶奶还活着。

这镇中心医院的病房有些简陋,墙面都已大块大块地脱落。否打开奶奶床边的小木柜,吱吱哑哑的声音告诉否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否的心刹那间很痛,痛到忽略了穿戴一天假肢的左腿末端引起的不适。

奶奶大概就这样孤零零地在这儿躺了一天,没有人来看护她,也没有人来给她送一些吃的。

否绝望地转身出去,向值班的医生了解了奶奶的情况。不擅长交流的否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医生说的话,可是医生的话却如同一把利斧劈向了否的心。

奶奶晕倒的原因是大脑出血,而邻居不清楚情况,耽误了奶奶的最佳抢救时机。她能抢救过来便已是奇迹了,况且奶奶最近身体一直较差,肺部已经感染很长时间了。现在,谁也无法确定她还能否醒来,即便醒来,可能也会留下很大创伤的后遗症。

否再一次恨透了自己,是她一直以来自顾自地活,才忽略了奶奶的身体状况。原来发生在身边所有的悲剧都是自己导致的,为什么自己这么丧,为什么自己这么无能,才连累了周围所有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为什么却无形中导致了所有人的恶运。大概自己才是真正的魔鬼,恶运随着她的出生一起降临,她接触谁,谁就会受到恶魔的洗礼。

接下来的日子,否每天于医院与奶奶家两点一线的奔波。多少次她握着奶奶的手,一握就是好几个小时。她盯着奶奶布满沧桑的脸,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奶奶醒来的瞬间。

否试想了无数种结果。

如果奶奶醒来,她会带着奶奶离开这里。带奶奶去凌溶市,补偿过去二十多年所有对她的亏欠。

如果奶奶走了,她便会卖掉奶奶的房产,带着奶奶的骨灰从此远走高飞,脱离这几十年如一日的苦海。她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用踏上这片土地来一次次被记忆所凌迟。

亦或者……

在哪一次又无预兆的彻底崩溃中,先解脱了自己吧……

第100章 番外十二

此时,否正在病房里用笔记本电脑工作。这几天都是这样度过的,一边守着奶奶,一边在一旁无止境地敲打着键盘。目前奶奶的所有治疗,都仅限于输液,一瓶又一瓶的药液却也没有唤醒她。

而否,一天比一天身心疲惫。她不愿意回到奶奶家,她憎恶邻居们虚情假意的关心。明明小时候都如见到魔鬼一样疏远她,现在又来好奇地窥探她的生活。人心,为何向来都这样自私,没有人顾及到自己的言行会给他人带来什么伤害。如果不是近三十年前他们的赤口毒舌,妈妈怎么会选择死亡。

他们全然不知地做着凶手,如今却依然口蜜腹剑。

而最近,最让否头疼的,是奶奶的病情。

否迫切地希望奶奶赶紧醒来,可醒来的办法似乎只有做手术。否多次找来医生恳请医生想想办法,医生却一二再再而三地强调,奶奶大脑出血的位置不适宜开刀,百分之九十是无法下得了手术台的。但眼下最紧急的是,奶奶的肺部感染太严重了,再这样躺下去,用不了多久,全身的器官就会全部衰竭。即使要靠呼吸机维持,也撑不了些日子了……

艰难的选择在否面前摆下,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在这崎岖的世界踽踽独行,没有人扶持她走下去。所有的决定似乎都她是自己做的,可是现在要怎么办。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呢?可不可以出现一下,救救奶奶……

她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才给玄打了电话,询问玄对此的建议。而玄的说法和医生是一样的,甚至说的更加直白一些,不过最终他也没有给否一个肯定的答复。毕竟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谁也不敢替别人下决定。

并且在电话的结尾,玄嘱咐否,那些药即便手里还有剩余,也暂时先不要再服用了。玄含糊地说他也不清楚那些药的成分,自己也是托关系才送去了检验,等有了回复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否。

否道了谢,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想哭,却也没有眼泪哭得出来。到底该怎么办,她不想失去奶奶的啊……

否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走到奶奶的床前,悲伤地望着她。

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奶奶了,八十年的风雨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皱纹。她就这样固执地睡着,眼皮都不带颤一下。否暗自地想,如果此刻父亲忽然出现了,再床边轻轻地唤着奶奶,奶奶会不会睁开老泪纵横的眼睛?

终究是自己不够重要啊,才没有唤醒她的能力。

否太累了,她帮奶奶翻好身,便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刚要转身,一个声音肆无忌惮地闯进否的耳朵。

“杀了这个老东西……

她从没爱过你……

她才最应该去死……”

顿时,否几乎要睁爆了双眼,她紧紧捂住了嘴巴!

这个空灵的声音再一次充斥着整个病房,否的眼珠在眼眶里疯狂的转动,却不敢将视线移至墙角的黑暗处。背后发紧,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流过她捂着嘴巴的手!她惊恐至极,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本以为已经消失在生活中了!

她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后脖梗越来越发凉,好像有东西在背后靠近她,离她越来越近……

否不敢回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止不住地打颤!她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却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响,生怕惊动了这骇人的不速之客!

周围的空气是冰冷的,凝结着来自地狱的阴气!

这一刻,否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听不见奶奶监护器的声音,也听不到奶奶氧气套管的声音。自己与整个世界被似有似无的黑雾隔绝开来,中间包裹地只有她和她的魔鬼……

“差不多到时间了,家属该走了啊!”

忽然,遥远的地方传来嘹亮的人声以及敲门声,打破了这屋内毛骨悚然的一切!瞬间,凝重感散去,周围明亮起来,否的灵魂也归位了……

她甩了甩脑袋,回头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确定她还安好,便手脚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踉跄地逃离了病房……

次日,否决定先在家打理一下家务。她的心底还是充满希望,万一哪天奶奶醒来出院了,看到家里整整齐齐的,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将奶奶的床单、被罩都焕然一新,把一些零散的小物件也归纳整齐。在她整理小物件的时候,否发现了一张彩色的照片。

照片显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颜色虽是彩色,却并不鲜艳。四个边角也微微泛了黄,上面还有不少褶皱。

这看起来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一名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快乐的笑容洋溢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女子长着一头卷卷的长发,而男子右脸颊却嵌了一块巴掌般大小的胎记,但也丝毫盖不住他一脸的幸福与满足。

否没有见过他们三口人,更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是否的目光却挪不开了,她竟然好羡慕照片上的小男孩。他有他的父母守护着,他的成长一定是用母爱与父爱灌溉的。

否刚要收纳好照片,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走过去打开门,冷风迎面扑来,一位灰白头发交杂的老爷爷背着双手出现在眼前。

否没说话,上下扫视着他。

“否啊,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奶奶从小到大的老友啊,我就住在后面一排的院子里啊!”老爷爷笑眯眯地说,看起来和蔼可亲,“上一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小娃娃啊!好久没回来过了吧?”

否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样一说,她隐约对爷爷有了些印象。

爷爷的目光移至到否的左腿,却惊奇地发现她居然两条腿站在地上,立刻抬起眼睛,问道:“你……你是否吗?”

否再一次点了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假肢。”

她虽嘴上说的轻易,内心却排山倒海,又是这样的目光,真令人厌恶。

老爷爷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尴尬地扯开嘴角。

“哦……哦,哈哈……那个,我就是来问问你奶奶怎么样了啊?那天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啊……”

否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将他请进了屋里。

第101章 番外十三

爷爷岁数应该也不小了,步履蹒跚的他慢悠悠地在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

“你奶奶好些了没啊?那天她突然就晕倒了,可给我们吓坏了……”爷爷遗憾地说,另一只手来回地搓着膝盖。

“还没有醒。”否回答道。

她仍然记得医生说过的,是因为在场的人不懂急救,才耽误了最佳抢救时机。

所以即便否确实应该对邻居们将奶奶送进了医院这一举动心怀感激,但是她终究无法越过心里的这道坎儿。

“哎……我这腿脚不利落啊,要不真的应该去医院看看她……”老爷爷弹了弹烟灰,布满皱纹的脸躲在烟雾后面若隐若现,“真的好多年没有见过你了,你现在怎么样啊?在哪里工作啊?”

“我自己做一些小事而已。”

“一定是当了大老板啊,”老爷爷弯起了眼睛,笑得合不笼嘴,“你看看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你奶奶,这肯定是自己开公司了,才不用按时上班的啊……我们否啊,真是越来越有出息喽!”

否忽然听不懂这爷爷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只觉得是无稽之谈。否甚至突然怀疑,这爷爷就是特意过来嘲讽她的。

爷爷竟然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他分明看不出否不耐烦的样子。否根本无心听爷爷讲的故事,他说话语气慢不说,还有些咬字不清,而且无非就是关于这几年镇子里发生的变化。谁家闺女嫁到了哪里,谁家小伙子生意又倒闭了,等等。

爷爷自顾自地说着,否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不好意思爷爷,我要去看奶奶了。”否斩钉截铁地说。

她真的不关心爷爷所讲述的那些年轻人,否认为,他们都是凶手的后代,都是魔鬼的后裔。一个个披着花里胡哨的人皮,流向各大城市去祸害更多的人而已。否在心里暗自诅咒他们,毕竟他们的长辈都背负着人命,父债子偿的他们最应该遭到轮回的报应。就算出人头地又怎样,如果不是他们祖辈当年的所作所为,否怎可能落到如今的地步……

爷爷听了否的话,终于还是知趣的闭了嘴巴。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与否道了别,并让否代他向奶奶问好,然后他一步一摇地走向了大门。

眼看就要走出门的爷爷,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憨憨地笑着说:“我们否,是不是找了男朋友呀?小伙子还挺精神的,下次啊,别老麻烦人家一个人回来看你奶奶哟……你要一起回来啊,你奶奶才高兴咧!”

否惊诧,一头雾水。

“我走了啊,你关门吧,快去看你奶奶吧……”老爷爷说罢,摆了摆手示意否赶紧关门。

否却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小院。

否困惑极了,哪里有什么男朋友,爷爷不会出现幻觉了吧。她好想问问奶奶是谁总来拜访她吗?可是一想到奶奶正深度昏迷地躺在医院中,否的手指一紧,忧伤便卷着刀片铺天盖地而来。

转眼,阳光撒在奶奶的病房中,经过被太阳严烤过的空气,似乎消毒水的味道也不那么刺鼻了。

十分钟前,医生刚刚告知否,奶奶的感染情况非常不乐观,她已经开始出现发热的症状。并且在几小时前,医生给奶奶做了脑电波的测试,结果确实如医生所料,她依旧没有任何意识。

医生让否慎重考虑,这样下去,对于病人和活人来说,是否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否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虽然说从小到大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足够让她痛不欲生,但是这种亲眼看着至亲的人在生命的边缘挣扎却无果的事,可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此时,否忽然觉得自己在一瞬间长大,她的肩上竟担负了她最重要的人的生命。

她也很无助,她不知所措。但是当命运摇变成一只凶神恶煞的猛兽,而你在它面前既渺小又无路可退的时候,你除了选择与它争锋相对,别无选择。否不能倒下,并不是因为她的身后空无一人,而是身后有着更强大的魔鬼龇牙咧嘴地等着将她彻底吞没。

否在奶奶身边做完了网络上的工作,看奶奶还是那样安详地“睡”着,便决定一个人出去散散步。

回来这么久了,虽然奶奶的院子是临海的,但是否也一直都没有时间去海边看看。上学那会儿,否想不开或者心情很坏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拄着拐,沿着海边走一走。因为腿脚不便的原因,她走不了太远,却也尽可能的走远,所以每走一次,右脚都会磨出血一次。可她还是愿意这样沉浸在大海的浪声中,沉浸在每一朵泛白的浪花之中。

否喜欢风刮来海水咸咸的味道,给予否安心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在海边,才是她离妈妈最近的时刻吧……

天空清冽,蓝得没有一丝瑕疵,在凌溶市里基本上看不到这样湛蓝的天。否面向大海,浪花卷着沙粒一次次向岸边拍打。远处的海同天空一样的蓝,海天连成一线,否能看到远处海面上稀稀散散的渔船。

这副景象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尤其遇到晚霞时,还有海鸥飞过,那画面会美得像幅枚红色的水彩画。

一阵海风吹来,否冷得打了个寒颤。风吹乱她的头发,乌黑的发随着风的方向柔柔地飘扬着。

奶奶告诉过否,当年妈妈是选择在西岸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否一直没有勇气去过西岸,但是她听说西岸和这边最大的不同就是,西岸是山崖,距离下面的海平面要很高很高的距离。

否真的很想知道,在妈妈纵身一跃的时候脑海里都浮现了些什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在面对山崖下的惊涛骇浪之时,真的没有一丝恐惧吗?

容海镇本来就是人口稀少的镇子,就连学校都是由本镇和相邻的其它镇子里的学生合并而成的。长大后的否,再也没有路过过当年上学的那所学校。那个培养恶魔的场所,是她一辈子都不愿再回头望的。每次她都会选择刻意的绕道走,但是在梦里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总是一次次梦到被困于自己曾经的学校,面对冰冷的墙壁哭喊到惊天动地也逃不出去。

第102章 番外十四

如今,拐杖已不是否生活中的必须品,她拥有了假肢。她不必再担心沿着海岸走不了太远,可是好像也没了心气儿再去走一走了。岸边的人影寥寥无几,否很是享受这样的时刻。她安静的矗立着,耳边只有大自然的声音。

这种时刻,否从心底真的认定这世间确实是美好的。大自然的神笔之作,的确是视觉上的一种享受,也是净化心灵的一种良药。那一刻,否也很期待明天,也有想去拥抱热爱生活的冲动。但是当她转过身,真的去面对往后余生时,胆怯又开始在她的心头作祟。她终究还是要去承受外界的一切不友善,没有人会理解她,却还要给予她很多她无法承受的东西……

否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什么时候恶魔可以放过她。也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在折磨自己,她的语言能力、表达能力都日复一日地不断退化着。她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可能就将自己扼杀掉了……

否又想到了奶奶,大概这一次,奶奶真的过不去了。医生已经把最坏的结果说得很明白了,可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好的结果。

在这几天煎熬的日子中,否也渐渐想通,人生注定就是场一边告别,一边消失的旅行。或许许多人都没有来得及见一面,就已经无声地道了别。只是停留在否眼中的风景,永远都不会改变。

而死亡,大概只是这一段旅途的终点站,下一段旅途的首发站吧。

否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回家。

当她双手搓着双臂,转过弯就要进小院的时候,几个七嘴八舌地声音迫使否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怎么可能,您可真能瞎说,那个鬼丫头怎么可能当老板呢……”

“就是,您是真的老糊涂了!她小时候就没有骨气,长大不还是一样软弱无能!”

“她缺条腿,走路都不方便,当什么老板!更别说那丫头天生就是丧种,谁当老板她都不可能!”

“是啊,她可没那福气!不是我说她,有人生没人养的鬼丫头,活肯定都活不明白呢……”

“就算她真当老板了,是不是底下的员工也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啊?”

“你们……不要这么说的啊……否还是好孩子的啊……呵呵……”否认得这个声音,来自那个几个小时前从她家门踏出来的爷爷,他尴尬地赔笑着。

否的拳头在身旁两侧握得“吱吱”直响,心脏狂跳而迸发的血液冲击着她的头顶。她似乎能看到这些恶语诽言从一张张的血盆大口里,变成一把把尖锐的利器朝着她的方向飞射开来,千刀万剐地命中她全部的要害。

她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却偏偏落得如此下场?

那些嘲讽她的人,根本不了解她,凭什么听风就是雨?明明已经走出了半生,为什么还是有人在背后讥笑她、质疑她。整个世界的文明都在进步,怎么人性的本质却一步步在退化呢?

一道道无形的伤疤,伤在了没有人愿意触碰的角落。

确实,他们说的也没有错。否依旧这样软弱着,即使她亲耳听到了这些将她脊柱戳得生痛的话语,她也没有勇气去反抗这一切。她不愿面对她们,不想看到她们令人反胃的嘴脸。

如果现在瑶在,瑶一定会站出来帮她出口气吧……

瑶……

这个名字像咒语一样,顿时给了否一股勇气。她迈开了腿,居然转过弯去面对了她们。

但是当那几位长舌妇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扫来时,她还是有些怯弱。

“哎……否……”

“啊,这不是否吗?哟……你回来了啊……”

她们略显尴尬,脸上立刻浮现出虚伪的笑容,不少目光停留在她的左腿上。

否巧起一边的嘴角,冷冷地笑着说了一句“你们继续”,然后便推开了院子的门,快速地走进了家门。

她的眼里有冰在闪耀,连右眼尾下的黑痣都透着一股邪气的光。

待她关上屋门转身的一瞬间,她背感发麻,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盘旋着将她笼罩于中。

阴影里瞬间出现一团浓重的黑色雾气,慢慢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惊悚的鬼脸!一对猩红的眼珠直勾勾盯住呆若木鸡的否!

它近在咫尺,否几乎与它脸贴着脸!

一瞬间否吓得神魂离骨!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否腰板挺直得像是要向后方弯折过去,她浑身动弹不得,大脑竟然已经丧失了支配肢体的能力!

紧接着,眼前的硕大鬼脸在变换着,血红的大眼睛下竟然裂开了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了满嘴的獠牙利齿!

它指抓张扬地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将否活活吞噬!

否骨寒毛竖,想哭喊叫却失了声!

她的耳朵可以听到魔鬼发出的嘶嘶声,甚至能感受到魔鬼呼出的阴气扑到脸上!阴森森地寒气冷却了否每一根血管,凝固了否每一次心跳!

否的双眼近乎睁爆,脸上已没了丝毫的血色!

魔鬼在她面前发出了阵阵刺耳的长鸣,声音欲将否从头到脚冲击成碎片!紧接着,它转变成了一把利剑的形态,尖叫着以电光火石地速度穿透了否的身躯!贯穿了否的整个胸膛!

天凝地闭的频死感呼啸而来,胸口像灌注了千万寒冰,否丧失了痛感……

她浑身如绵,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天地倾转,眼前黑暗褪去,却迎来在再一次的彻底漆黑……

两天后的早晨,否在家收拾自己的部分行李。眼下她要赶回凌溶市一趟,因为手头工作上急需的一项文件在家中的硬盘里,当初回镇里的时候太过着急便忘了一起带走。

她提前在医院和医生交代好奶奶,嘱咐医生万一奶奶发生了什么危险的状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把她的性命先保住,其他的事情可以等否回来再做决定。否也替奶奶临时雇佣来一位照看她的护工,虽然否只是离开两天而已,可她也是一万个放不下心。

那天,撞鬼的否后来晕倒了,她清楚地记得晕倒前与魔鬼面对面的情景。黑压压的鬼脸、狰狞的獠牙,还有那双对视一眼便被抽空灵魂的恶魔之眼……

否尽量不去回想,也不去猜测那是不是真实的,就当自己是因为气愤过头而产生了幻觉吧。反正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时间久了,对于这些也便麻木了。

第103章 番外十五

而接下来又是一段长达4个多小时的路程,否为了防止上一次的煎熬再度发生,她特意头一个晚上使自己整宿都沉浸在网络工作里,以至于现在她便已经睡意阑珊了。

转眼,否背着书包坐上了回凌溶市的大巴车,幸运地又抢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座椅。更幸运的是,她一沾座椅便困得昏睡过去了。

这一路车子走走停停,否实在是太困了,浑然听不到周围乘客们的喧哗声。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一时间她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她睡眼朦胧,躯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变得有些僵硬不适。

她望向窗外,车子已经行驶到凌溶市里了。映入眼帘的是久违的街景,川流不息的街道烘托出快节奏的生活。走在高楼大厦下的每个人都是一本不被他人阅读的书,否忽然很好奇他们的生活,他们会蕴藏着什么故事,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充满了苦涩。但是转念一想,别傻了,至少人家还可以潇洒的走在阳光下。而否,甚至连走上大街的勇气都在逐日消失了。

否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十分钟后,大巴车在终点站停下了,这次否故意等所有人都先下车她才下了车,这样便可以避免与其他乘客的触碰。

当否站在房门前准备开门时,惊讶地发现一旁镶在墙壁上的收件箱上,竟摆放着一个已经有些落灰的小药瓶。

否怔住,停下了手中开门的动作,她嘴唇微微发颤,将小药瓶摊开在手掌中。否太熟悉它了,也太熟悉它的主人了。

是瑶来过了。

否恍然大悟,大概是瑶知道她的药快吃完了,便亲自来送药给她。可瑶一定没有猜到否没有在家,但是为什么瑶不给否打电话呢?这么久了一条信息也没有给否发过,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难道瑶真的一直在生否的气,还没有原谅她吗?那为什么又要送药来?

否拿出手机,手指却停在了通话键上。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给瑶播去一个电话。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很怕听到的是对面冰冷的话语,否不知怎样面对,她的情商显然已经在渐渐退化了。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否还是关心她的,对吧……

否推门进了家,屋里的空气因为长时间没人回来过而变得有些清冷。她拉开窗帘,让下午的阳光充分照进了屋里,并且打开窗户通了通风。

身体因为在车上太久没有换过姿势,感觉有些酸痛。她坐在床上脱掉了假肢,最近习惯了天天佩戴假肢,反而适应了它,左腿末端似乎也不再有疼痛感了。

否躺在床上空洞地望向天花板,闻着自己被褥的味道。虽然这只是她租来的房子,容海镇的奶奶家才是她真正的家,但是或许她还是更偏爱这里。至少这里没有她曾经的恶梦,而容海镇甚至每一寸土地都曾给予过她伤害。

否对家乡是憎恶的,所以她并不频繁回去,即便回去也几乎不出门,她不愿让任何邻居看到她。毕竟否在镇子里,大家看她都是和魔鬼一视同仁的。

不过丧了这么久,今天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不是吗?

瑶还是挂念着她的啊。

她起身一蹦一蹦地来到书桌前,吃掉了瑶送来的药片。却忽然想起玄说过让她暂时不要再服用这些药了,否猜想或许医生说话办事都是谨慎的吧,再没有任何一种药更能让否安神了。

次日凌晨,天未全亮,否还在睡梦中,床头柜上的手机蓦地响起!吓得否一个激灵,她不耐烦地把手从被窝中抽出来。由于屏幕太过刺眼,她直接接通了电话。

半晌,否只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便平静地挂掉了电话。

她面无表情地从被窝里坐起身,紧接着,两行眼泪以光速从眼中飞流下来。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告知她,奶奶刚才血压和心跳一度下降,经过一番抢救才保住了性命。可惜奶奶却丧失了自主呼吸的能力,医生只得给老人家用上了呼吸机。大概奶奶撑不了太久了,医生希望否尽快赶回来。

否低下头,五官不由地皱成一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她的心太痛了,这种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的无助感,仿佛一把尖锐的刀,一刀刀刮着她的骨头一样令人生不如死。

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对不对,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对不对。

她想大声呐喊,她想立刻跪在奶奶的床前摇醒她,哭求她能不能放慢脚步不要着急地离去。

长这么大,否从没有领悟过“离别”一词的含义。妈妈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也是在她没有记忆时出走了,所以真正至亲的父母都没有给予她感受离别的机会。而面对上学时候的毕业,如果说这也谈得上是一种离别,那否可能要重新定义这个词本身具带的情感了。

可现在,否似乎终于领悟了,原来离别是痛彻心扉的。于是,她抱着双臂开始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她哭到哽咽也哭到喘不过气。否用拳头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却也无济于事,窒息的感觉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再无睡意,起身蹦着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这个被上帝遗忘的女人,再一次声泪俱下。

明明前天晚上走出病房的时候奶奶还好好的,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否离开后她发生了这样的状况。无非是命运又一次对她不怀好意的玩笑,否到底是看透了,她不被允许得到一丝快乐,否则下一秒命运就会反手回赠给她一个巴掌,扇得她瞠目结舌。

否不敢再有多余的情绪,往后她只能如履薄冰地活着。

窗外的天空完全亮了起来,而直达容海镇的大巴车只有下午才会陆续发车。

否突然退缩了,她忽然很抵触回去镇里,抵触回到冰冷的病房,听着钟表的指针滴答声伴随着奶奶一点点逝去。她要如何一个人面对这样残忍的时刻,否越想越不敢想。

第104章 番外十六

这么多年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无比渴望有一个肩膀靠一靠。

否再顾不得形象,整理好自己与背包,像一只丢了魂的小鹿,惊慌失措地跑上了大街。凛冽的空气将否的脸冻得红通通的,呼出的哈气仿若她被吸走的灵魂,逐渐消散。

时间尚早,街道上还算冷清,否伸手拦截了一辆出租车。

她想都没想,直接向出租车司机报出了瑶的地址。

这样的时刻,她居然想到的只有瑶。再也管不了瑶生不生气了,她好像只有瑶了……

二十分种后,否红着眼睛站在瑶的门前。想敲门的手在空中停了又停,心脏砰砰地强烈跳动着。

终于,她的手指关节在门板上落下了。她盘算着这个时间点,瑶是不是正在吃早餐准备上班了。否也不知道见到瑶要说些什么,曾经最亲密的人此刻却好像变得如此陌生。

否正内心忐忑着,“吱呀”一声,门开了,瑶充满疑好奇的脸出现在门开启的瞬间。

否静静地望着眼前好久不见的瑶,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酸涩的感觉从胸口向上翻涌,侵占了她的鼻腔,泪水全被堵在胸膛里了。

“否?”瑶不禁惊呼出来,本来就已经很大的双眸此时睁得更大了。

她震惊地双手捂住了嘴巴,大概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间否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了几秒,一个红着眼睛没有表情,眼底却尽是悲伤;另一个讶异的瞪圆了眼睛,手捂住的不仅是嘴巴好像也是惊呼的冲动。

空气中悄然生成了一种难以言语地气场。

打破这尴尬气氛的是瑶,她放下了双手,眉头舒展开来,豁然的喜悦爬上了她的脸。否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瑶就忽然毫无预兆地扑了上来抱住了她,险些将她撞翻。

“否!”瑶的双臂紧紧环住了否的脖子,勒得否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又惊又喜地低声呼喊否的名字,否不作声色,傻傻地任由她抱紧,内心却波涛汹涌。

紧接着,瑶转变了声音。她居然低着头,顶在否的耳朵旁,滚烫的泪珠低落在否的勃颈。

否不明白瑶这样的转变是为何,一时间慌了伸。

“对不起……对不起,否……真的真的对不起……”瑶闷声地哭着说,“我真的没想到会那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到你的,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你,我害怕……对不起……”

瑶恸哭着,肩膀随着抽泣一起一伏。她松开否,否看到她布满泪水的整个脸颊,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样闷着疼。她微启嘴唇,从没见过这样崩溃的瑶,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

“我也没有想到那个玮医生会说出那样的话……对不起,我一定让你太难过了,我以为我要失去你这个最好的朋友了……原谅我真的不敢去找你,可是我一直在等你原谅我啊……”瑶像小孩子一样的哭着,眼泪簌簌地掉在胸前。

否也很想哭,可是大概是出门前哭得太多眼泪已经干涸了,她只是红着眼睛摇了摇头,扯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

“没有,我也没有生气……”她艰难地开口,挤出了这几个字。

与现在这个情景相比,否甚至更希望是瑶在生她的气。而不是像眼前这样,瑶乞求着她原谅,哭得让她束手无策。

瑶见否笑了,她也微微止住了刚刚的嚎嚎大哭:“那……那你原谅我了吗……?”

“我根本没有生气。”否说,其实她很想坦白,她不禁没有生气,反而却满是愧疚。

瑶破涕为笑,她松开了否,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和眼泪。否看在眼里,瑶简直就是一个小孩儿啊。她忽然很羡慕瑶,羡慕瑶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地宣泄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大声哭,哭过就雨过天晴。而不是像自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恶梦哭也哭不完。

瑶拉着否一蹦一跳地进了屋里。

否环视四周,瑶的房子还是以前的样子,是她父母给她买的两居室。装修风格很符合瑶的气质,大方简洁却不失素雅。

瑶将否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整个人忙得团团转。一会从冰箱里拿出各种水果和零食让否吃,一会又从厨房泡来茶水叫否品尝。

当否眼前的茶几已经几乎堆成小山的时候,瑶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随手拆开一袋零食大口吃了起来。

“我刚刚起床正要吃早饭呢,一会还要上班去!你怎么突然跑来啦?你消失了这么久也都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你在忙什么啊?害我以为你抛弃我了呢!我也不敢去找你啊!”瑶兴高采烈地说着,“你知道吗?那天你跑走以后,我也气疯了!我像你一样,也抄起我桌上的咖啡,给他泼了狗血喷头!真是气死我了,什么垃圾医生还说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简直一点医德都没有!”

瑶愤愤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否略微红肿的眼眶。

否听了她说的话,没有做声,瑶这才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你……你怎么啦……?”瑶小心翼翼地问。

否低下了头,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瑶突然担心地脸都皱在了一起。

“你可不可以陪我回家一趟……”否终于说了话,“我奶奶好像不行了……”

话音刚落,否的眼泪夺眶而出。

“什么!?怎么了?”瑶脸色一变,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陪我回家一趟吧……”否仰起头,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忧伤的光,右眼尾下的黑痣在泪水中摇晃摇晃。

也许这就是瑶和否这么多年的默契,瑶不再继续追问,因为她了解否的性格。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给老板打电话请了假,匆匆忙忙的收拾行李。

否告诉她直达容海镇的大巴车现在这个时间是不发车的,瑶转了转眼珠,给自己的哥哥打了电话让哥哥来送她们回去。否连连拒绝,不想麻烦更多的人,但是瑶安慰她没事的,她说哥哥人很好。

瑶大概是太了解否了,她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告诉她:“你不要想太多啦,我哥哥跟你一样哦!”

否吸了口气,忽然想起她们初识的那天,瑶就告诉过她了,她的哥哥也是残疾人。之前瑶总说带否见见哥哥,但也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却因为这样不好的事情要麻烦人家了。

瑶怎么会对自己这样好,好到让否心生愧疚,却也无能地什么都为瑶做不了啊……

第105章 番外十七

在等瑶哥哥来的这段时间,瑶想法设法逗否开心。她向否讲述那天玮医生被连泼了两杯咖啡以后的抓狂样子,她张牙舞爪地模仿玮医生,让否忍不住干笑了几下。

瑶承认确实去过否家了,她本想上门给否送药顺便道个歉,结果没有想到在楼道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她。

正说着,瑶的手机响起了,是她哥哥到了。

于是,瑶整装待发地带着否下楼来到一辆高级的黑色轿车前。

车门打开,一名男子从驾驶座位上下来。

“哥!”瑶站在前面,愉悦地跟哥哥打招呼,“你还挺快的,跟爸爸打过招呼了?”

“打过了。”男子用深沉的嗓音回答。

“哎!你看,这就是否,我常跟你提起的好朋友!”瑶说着,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身后身材瘦小的否。

男子眼光一闪。

“你好,”他顿了顿,向否礼貌地伸出了手,“我是久,瑶的哥哥。”

否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回敬道:“你好。”

否说话的时候没有抬眼,声音不大,还有一点点胆怯。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式地与他人介绍过自己了,对于这样的场面不免有些生疏。

虽没抬眼,但否也尽量面带笑容。打过招呼后,她准备撤回手,可是一股轻柔的力道使她竟没有撤回得出来。

“我认得你,久仰了。”这个叫做久的男子又说,声音里略带一丝笑意。

否皱了一下眉头,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久,竟发现久正低头认真地盯着她。这一秒钟的对视,久的眼神似乎要将否的灵魂穿透!

否吓得一下子抽回了手。

眼前这个男人,显然要比他妹妹大上好几岁。整个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完全和瑶颠倒的气质。五官虽不是精致至极,但是衣着谈吐都具带一股淡雅高贵的气场。他穿着一件立领的黑色风衣,如果不是瑶告诉过她,久也是残疾人,否根本看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二十分钟后,久开着车已经行驶在回容海镇的路上了。以这个车速,大概只需要三个多小时便可以到达了。

而离容海镇越近,否的心里越是抵触。此时此刻她甚至希望出一场车祸,如果可以,最好连自己也在这场车祸中死去……

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正滔滔不绝地和哥哥交谈,而久只是侧耳倾听着,时而轻笑附和几声。

否安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排座椅,充足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身上,加上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左耳与右耳之间来回穿梭,使她昏昏欲睡。

耳边瑶和久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远,否的思维也飘得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小声呼唤她。

“醒醒……

杀死他们……

不然你会死……”

半醒半梦间,否再次听到了这个幽深空洞的声音。

而这一次,否却出奇的淡定。她缓缓将眼皮抬起一半,脑袋竟然昏昏沉沉。她发现四周明晃晃的,阳光似乎充足得有些过分,整个车内都被照得明亮通透,连车窗外的景物都看不见了。

“快杀……

快杀……

快杀……

快杀……”

耳边魔鬼的声音以命令的口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语速越来越快,像咒语一样在否的耳朵盘旋往复。否皱紧眉头,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排座椅瑶和久侧脸交谈着,甚至能看到瑶正在讲话的嘴型,但除了空灵的声音命令着她以外,竟什么也听不到!

否继续挣扎着,她想呼唤瑶,想大喊着问她难道听不到有奇怪的声音吗!她盯着瑶侧脸上笑弯的眼尾,盯着久头发蓬松的后脑勺,否浑身的骨骼筋洛都做着挣扎!

“快杀……

快杀……

杀!

杀!

杀!”

这“咒语”摧残着否的意志!

终于,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突破了捆住她的枷锁!电光火石间,她原本坐着的身体一下子向前扑去!双手狠狠掐住了瑶的脖子!

“掐死她!

掐死她!

掐死她!”

否的指尖在收紧,她的眼睛竖起来邪恶地盯住眼前瑶的后脑勺,她分明感受得到瑶在座椅上无声地挣扎,她的耳边只有魔鬼的声音在回荡着……

“否!”

一声尖叫划过否的灵魂。

周围忽然光线暗淡下来,车子猛然地减速与刹车将否整个人脱离了座椅并向前方空间栽过去。

瑶和久回过头惊诧地看着否,而否却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们发呆。

“否!你在干什么?!”瑶惊呼,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久一副见了鬼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盯着否。

否使劲眨眨眼睛,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高速边的应急车道。她慌张地左右看了看,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但是,发麻的手指提醒自己刚才做了不好的事情。

“对……对不起……”否语无伦次,“我做梦了……”

“你为什么掐我脖子?!”瑶吓坏了。

否不知要如何解释刚才所看到和听到的,她张着嘴巴仿佛一条出水的金鱼。正尴尬着,久突然开口了。

“恶梦吗?喝点水吧。”他向后扭着身子递给否一瓶矿泉水,“没事,别担心。”

否将视线转向他,两排座椅前后很近,但目光的距离却像隔了天与地的距离。

瑶下车从后备箱翻出来几包零食赛给否,她坚持说否一定是太饿了,从而低血糖导致出现了幻觉。

否没否认,车子继续行驶,她沉浸在刚才的“恶梦”当中……

“快到了啊,否。是直接去医院吗?”一小时候后,瑶看着手中的手机导航问道。

“恩。”

否答道,此时她的心死死沉在了肚子里,从没有哪一次回来,是以这样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下一次再回来容海镇,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否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心脏越来越沉重。

转眼,他们到达了镇中心医院。久的高级轿车停在这破旧的医院停车场,看起来格格不入。

下车后的否发现久戴上了黑色的口罩,她诧异的眼神让久直接告诉她是自己感冒了,怕传染给现在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奶奶。

微不足道的小举动,却让否感觉格外温暖。

时隔两天再一次踏进医院,消毒水浓郁的味道又强烈地冲击着否的各个感官。

第106章 番外十八

当她来到奶奶的床前,看到的是依然“沉睡”着的奶奶。只是这一次,奶奶已经用上了呼吸机。否几乎已经看不出奶奶胸脯的起伏,只有监护器上间隔越来越长的“滴滴”声。

久双手插兜地站在奶奶的床尾,表情凝重。

而瑶则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四处乱看,脸上浮现一丝嫌弃。

“否,这里也太破了吧!不如咱们把奶奶转到凌溶市的大医院吧,说不准奶奶还可以醒来。”瑶说,“这里的医疗设施肯定跟不上啊!”

否看了瑶一眼,没有说话。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奶奶根本经不起路上的折腾,况且这样的情况她也已经向玄咨询过了,无论到哪里接受怎样的治疗,也都是徒劳。

瑶见否没有回答,便缩了缩脖子,久也斜眼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否再次找来医生询问今天凌晨的情况,医生告诉她,那时奶奶忽然就情况糟糕,心跳和血压一度下降。医生及时给奶奶注射了肾上腺素,这才将她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但是恢复正常的奶奶已经失去了自主呼吸。

否越听心越痛,医生告诉她,如果不是为了遵循否临走的嘱托,根本不建议这样抢救奶奶。因为这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做法,即使救回了奶奶的性命,大概也撑不过几天。继续这样耗损人力、物力和财力,都是不明智的举动。

否向医生道过谢,回到了奶奶身边,她轻轻握住奶奶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这样硬强让奶奶呼吸着,奶奶一定很难过吧,走也走不了,活也活不了。否的心痛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瑶从身后环住了否的肩膀,否再也忍不住转身扑到她的怀里嚎嚎痛哭。

“瑶,我该怎么办……”她抽泣着说道。

“让奶奶安心的走吧。”瑶沉重的回答,胸前的衣服被否的眼泪浸湿,“哥,你说呢?”

“既然医生都不建议再这样耗下去,那就看看你朋友想怎样了。”久闷闷地说。

以否现在的状态,如果再持续几天,她大概真的会彻底崩溃吧。否放开瑶,怔怔地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明媚,有风吹过,有鸟飞过,空气中飘荡着小时候的味道。

“让我奶奶走吧……”否忽然轻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太累了,我也累了……”

听了她的话,瑶与久对视了片刻。

天知道否在这短短的瞬间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

“我奶奶之前最怕连累别人,再困难的事情她都自己做。”否用梦呓的声音说道,“她总说人活着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给别人添麻烦呢。”

否的眼泪再一次冲刷下脸颊。

“让我奶奶好好休息吧,这一生她太苦了。”否沙哑着嗓子说,眼底流淌着说不清的认真。

否认为奶奶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可最遗憾的是,到最后也没有等回她的儿子。奶奶的整个晚年,都是在等待的煎熬中度过的啊。

一小时候后,否在瑶与久的陪同下签订了医生下发的所有协议。

奶奶在人间的旅行,终要告一段落了……

太阳的余辉笼罩整个容海镇,将容海镇涂成血红色。云朵被漫漫离别无声地击碎,大片大片的散落在整片天空。日落之美此时此刻被赋予悲伤,日落与日出之间相隔整整一个轮回。就像奶奶,明早太阳再次升起之时,注定她已步入下一个轮回中。

血红色的夕阳,仿佛一把来自地狱的火焰漫过了人世间的棱角,这无非是一种重生的预示。

否独自一人站在医院楼下的空场上,瘦弱的身躯在苍茫天地间微不足道。她仰起头,凛冽的风吹过她的脸,余辉落在她的额头轻然一吻。否睁大双眼凝望着天空的尽头,漫天的云霞倒映在她泪水干涸的双眸,地狱之火将她的瞳孔燃烧成猩红色。

或许此时眼泪只是一种奢望,不动声色才是最刻骨的疼痛。

从今往后,否再无牵挂,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天,容海镇的傍晚是惜别的宁静,晚霞的余辉随着夜幕降临,落日的血红色与夜的漆黑逐渐融成一体,飘落于海面,缓缓沉睡于海底……

整个世界随着一起不断下沉,沉到最深的地方杳无声息,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楼上走廊里,瑶和久静静站在窗前注视着外面空地上孤身伫立的否。

瑶轻轻巧起嘴角,眼睛一闪:“该结束了。”

久侧过头,眼底淌过一抹奇异的光。

“你想怎样?”他问。

“我能怎样?陪着她。”

“陪到什么时候?”

“陪到结束。”

久听后扬起眉毛,然后转身离开了窗前。

瑶淡淡眨了一下眼睛,继续望着外面的否。

否将奶奶安置在第三天进行海葬。

她没有选择邀请镇子里的人送奶奶最后一程,她不愿面对他们,不想看到他们假惺惺哭丧的脸。

这世上从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件事,不会有人能真正理解她的难过。

此时,否双手捧着奶奶的骨灰盒笔直地站在岸边硕大的礁石上,泛白的浪花在脚下很低的地方狠狠拍打着,瑶和久分别站在她的身后陪着她。海风佛面而来,吹起她额头的碎发。

否心里悲壮,可眼泪却彷佛被那一日的夕阳蒸发了,想流都流不出来。

海平面与天际混淆,海鸥咕咕欧欧地飞过,在天空奏出哀乐,回荡在整个容海镇的上空。

否面向大海眺望远处,那视线是任谁都到达不了的远方。

“决定了吗?”瑶在她身后轻轻地问。

“恩,”否平静地回答,“奶奶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片海,她还要继续在这里等她儿子。”

久在一旁吸了吸鼻子,自从他来到容海镇,就一直戴着黑色的口罩。他每天都只露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在外面,否很怕触碰到那目光,像是一眼就可灼伤灵魂深处。

否一副释然的表情,海风吹在脸上咸咸的,代替了眼泪的味道。

在这片大海之下,不知淹埋着多少人的归宿。容海镇一百多年的祖祖辈辈,大多数都沉睡于这片海。只有个别有信仰的人家,选择将过世的亲人埋葬于镇子的陵园里。

这一刻,这海竟变得有些陌生,否不禁向前走了几步。

如果说大海是一切生命的起源,那海水是否可以将灵魂洗涤?到底是海里的什么可怕物质造就了人类的虚伪皮囊,使人与人之间从没有坦诚相待过呢?

第107章 番外十九

否看着眼前浩瀚翻滚的大海,心里涌上一股豁然的冲动。她忽然很想纵身一跃,深入海底让冰冷的海水将她埋葬,她早就厌倦了人间的苛虐,每一张虚伪的面孔对她来说都是一把把凌迟的刀。

否目不转睛地盯着礁石下层层叠起的浪花,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她的耳边只有海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早已被卷入了冰冷的海底……

“往后站点。”

一声深沉的嗓音打破了否的出神,她的手臂被一股轻柔且生硬的力量向后拽起。

否吓了一跳,转头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眸子,这双眼睛仿佛卷了三千寒冰铺天盖地而来。

“别掉下去。”久从容地又说道,将否往后拉了拉便放开了她。

明明久也和否一样,但是他根本看不出来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否是自卑的,所以才将最脆弱的地方展现给了别人。

否再次低下头,曾经抚育否长大的奶奶,现在却变成了一小堆儿装在盒子里,静静地被她捧在怀里。她再没犹豫,打开盖子,将骨灰盒倒置,奶奶的骨灰随风撒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白花花的一片虚幻……

好似留恋般地从空中慢慢向深海中零落而去,层叠相簇的浪花吞噬了奶奶的骨灰……

然后,否连将骨灰盒一起丢进了海里,决绝的动作像是与过去彻底做了个了断。

她面无表情,心若止水。

从开始掌握奶奶生死权的那一刻起,否的心就像瞬间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壳,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戳痛她了。从今往后,她只为自己而活,永远不会在想逃避的时候还存在任何牵挂了。

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兄妹两个人说:“你们回去市里吧,我再住些日子,整理奶奶的遗物。”

“没事的啊,我们陪你吧!”瑶担心地五官皱成一团,鼻头和耳朵冻得通红。

“放心,我自己可以的。”这一次否没有再遵循瑶。

瑶刚要张嘴,久打断了她。

“让她一个人静静吧,”久的双眼闪着奇异的光,他细碎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等她想回去了,我们再来接她。”

瑶听了哥哥的话,不快地撅起了嘴巴算是答应下来。这一面的瑶,否倒是几乎没有见过,原来瑶也有拗不过的人。

忙碌了那么多天,每一天否都像行走在刀刃上一样小心翼翼。她时常在梦中哭醒,梦里是奶奶一遍一遍向她告别的身影。她想过一万种面对奶奶去世她会崩溃的场景,却从没料到事到如今却如此冷静。

此时此刻,她只想在送走兄妹两个人后,吃掉几颗安眠药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或许自己会忍不住在被窝里悄悄哭泣,但至少如释重负,不必再在担忧中度日如年。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瑶又问道。

“恩。”否点点头,心里其实也是没底,“在这里耽误你们,已经觉得很抱歉了,你哥哥又一直在感冒……”

“没事,应该的而已。”久打断她。

否望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身心疲惫地有些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她再次面朝大海,容海镇,这个恶梦一样的地方,这次真的可以彻底告别了。

下午,否狼狈不堪地送走了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瑶,目送兄妹两个人的车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她转身准备回家,手机铃声在衣兜里响起来。

是玄,否不快地按下接通键。

“否?在忙吗?”玄问。

“还好……”

“否,就像上次我跟你说的,你给我发来的那个药你不要再服用了!检测结果出来了,那个药在全世界都已经禁止销售了。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渠径得来的,但是你一定不能再吃了!”玄滔滔不绝地说着,“几年前它确实是很有效果的安神药……”

否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地疼着。

“玄,我奶奶去世了……”她打断了玄。

“啊……对不起,”玄在电话另一端有些错愕,“很抱歉听到这个,你还好吗?在容海镇吗?”

“恩。”

“那你先忙吧,不过,”玄断了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那药里面含有一种非常糟糕的物质,长时间服用能让人产生严重的依赖感,还可以至幻。”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那就先这样吧,注意身体。”

否挂断了电话,对于玄的话她根本无心认真听进去。

她快速走回家,当她一个人再次踏进家门的时候,那种真正的孤单感才卷土重来。从此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奶奶了,她的眼睛望向哪个角落,哪里就浮现出奶奶沧桑的身影。

这个家,都是奶奶一手操办的。她被禁锢在这个四方的牢笼里那么多年,苦苦盼望着有一天可以等回自己的儿子。然而即便到了最后生命的终结,等待也只是苍老了奶奶自己而已。

否的眼泪忽然就涌上了眼眶,但在眼泪滑落之前,她便断了念想。

她拉上了所有屋子的窗帘,关上了奶奶的屋门。她多想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帮奶奶带上门,再次推开门的时候还能看到奶奶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闭目养神。

回到自己的房间,否习惯性地往掌心倒入了两片瑶给她的药剂,却微怔了片刻,耳边响起了刚刚玄说的话。然后她自嘲地撇了下嘴角,还是一仰而尽。

如果真的可以至幻也不错,或许还能在幻觉里看到奶奶……

否脱掉衣服,钻进被窝,舒适地感觉包裹着她狼狈的身躯。

否合上眼睛,再容不得她多想些什么,困兽便入侵了她的大脑,沉沉睡去了……

次日,否醒来后便在家开始整理奶奶的遗物。什么时候整理好,什么时候就可以与这里道别了。

她也没有想好奶奶的房子要怎么处理,曾经想过很多种选择,但是当事情一下子摆到眼前时,却觉得那些办法都行不通了。

即使洒进来的阳光充足,家里的物件却好像都一下子失去了生气。没有房子的主人在,似乎它们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破旧的电视机、老旧的收音机,家里的所有物件都与当代科学技术脱了节。否在心底一片自责,怪自己不孝。可是反过来一想,如果奶奶对她没有那么多的偏见,自小能够给予她更多的关爱,会不会事到如今就不会如此凄凉。

所以啊,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你若赠我一滴朝露之恩,我定还你一片似海深情。

否叹了一口气,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第108章 番外二十

是奶奶的老友,那个走路慢悠悠、常常背着手的老爷爷。

否立刻想起是他乱传否的消息给别人,立刻拉下了脸。

“您有什么事么?”

爷爷的表情有些严肃,开口说道:“否啊,听说你奶奶走了啊……是真的吗?”

否点点头,果然隔墙有耳,瞒天瞒地也瞒不住容海镇“热心”的镇民。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爷爷说着,眼神往屋里探了探。

“我很忙……”否说。

“其实我知道啊,你心里恨着我们,恨着这里……”老爷爷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哀伤,声音苍老而沙哑,“但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啊……”

否的头又开始隐约疼了,这样心烦意乱的时刻,她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改天吧。”否果断地说,转身要关门。

爷爷却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门板,否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向他。

“是你奶奶托付给我的啊……”爷爷竟然扯出了一个尴尬地笑容。

否的心“咯噔”一下,这句话果然像咒语一般,否乖乖地让他进了屋。

爷爷磨磨蹭蹭地在客厅环视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像上次一样,又点燃了一支烟。

否困惑地看着烟雾后面他苍老的脸。

“你奶奶,到最后走的时候,也没有醒来吗?”爷爷问道。

“恩。”

“哎……一直想去看看她,也没有机会啊,这老太婆到了天上,会不会恨我啊……”爷爷咳着嗓子笑了笑,褶皱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否有些不耐烦了,她请他进来不是来听他虚情假意的。否差一点就脱口问他,如果不是当年你们的指指点点,否一家人会落得如此下场吗?!

“否啊……其实,你奶奶很爱你,你知道不知道?”爷爷盯着否的眼睛问道。

否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浮现难以理解的神色。

爷爷看了她的反映,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

“你看看,还真被你奶奶说对啦!你奶奶就知道,你一定一直误解着她啊……其实你奶奶,一直在用她的方式爱着你,守护着你啊!你这个傻姑娘……”

“您,这是什么意思?”否嘴唇颤抖,眉头拧成一团。

“你爸爸……其实,从来都没有消失啊!”

一瞬间,否听不清别的声音,只有血液冲击着耳膜的声音。

“什……什么……?”

“哎,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全镇的人,只有我知道啊……”爷爷一字一字地说,长出了一口气,“你奶奶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我知道,她嘱咐过我,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要我亲口讲给你听啊……那个老太婆啊,好像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似的,那些日子一直在嘱托我诶……”

“什么叫我爸从没有消失……?”

“哎,那个傻儿子,在你妈妈自杀后没多久,确实疯了一样逃出了容海镇,你奶奶那会儿一度崩溃,整个人在短短几个月内瘦得不成样子!一面到处打听儿子的消息,一面还要照顾吃奶的你。后来过了几年,镇子里突然来了几辆警车,警察找到了你奶奶。你爸爸啊……在离容海镇很远的地方,醉酒驾驶了一辆大卡车,撞死人啦……”

说到这里,爷爷停顿了一下,再次抽了一口烟,瞅了瞅神情呆滞的否。

否背后发凉,手指手紧。

“最傻的是,你爸爸当时没有选择救人,而是逃逸啦……撞人的地方也是个乡下,那偏僻的路哪里有人哎……你爸这一逃就是几年,再后来死者家属终于找到了线索,把你爸逮捕了……”

否可以听到自己浑身上下的骨骼吱吱作响,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的故事,为什么被瞒了这么久……

“你说你爸那小子,小时候真是机灵的很啊,怎么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哪……”爷爷掐灭了烟头,双手开始来回搓着双膝,“这一下就被判了好几十年,还要赔钱,你爸那个穷光蛋,哪里有钱?!还不是你奶奶每个月都在替他还债啊……”

“我奶奶的收入……”否的心脏像被车轮碾压过去一样抽搐着。

“所以说啊……这老太婆,一直省吃俭用,每个月养老金、困难补助,通通都交出去哎!”爷爷的眼睛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你真是不懂你奶奶的用心良苦啊,你奶奶从没有跟你说过这些,还不是不想让你跟着一起还债。她跟我说过啊,宁愿你不知道你爸的去向,也不希望你知道你爸爸背负着人命,被关在监狱里……你奶奶根本就不想你在容海镇多呆一分钟啊,她想要你出去看看世界诶……但是现在,你奶奶走了,这些事情有必要让你知道了。不过当然了,你别担心,欠下的赔偿金已经还清了,你不必再接着还了……”

否的头懵懵的,听了这些话,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假如这些都是真的,那她从始至终都在误解奶奶,愧疚感顿时在否的胸膛爆炸开来!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如洪水般迸裂地滚下双颊。

如果否在奶奶活着的时候可以多一些关心,那这些事情怎么可以瞒得过她……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泪水在否的脸上无声的流淌着。

“否啊,爷爷是你奶奶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们家的事情,我可比你还清楚咧……”

否无法再掩饰自己,掩面哭泣。

“丫头,别哭了啊……你只要理解你奶奶的苦心,就够了……”爷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爸爸,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有机会去看看他啊……”

否的心痛到了极致,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像个没良心的蠢货一样在外面自顾自地游荡。没有想过家里的奶奶在饱受着什么样子的折磨,宁愿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担负,也不让否受到一丝牵连。

“我知道,这个镇子,给了你很糟糕的童年……那些事情,我也不愿意提起,但是我们否啊,终究没让人失望,在外面有了成绩,做了老板是不是……?”

否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目光吓人。

“我没有做老板,你不要再瞎说了!”

她眼尾的黑痣闪着一股邪气。

“哦?哦……我岁数大了,也不是很懂,呵呵……”爷爷窘迫地搓搓手。

“我爸爸,撞死的是什么人?”否问。

“是个年轻的母亲,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家里背景还不错,不然你爸爸也不会判了那么久……我说否啊,你可别再去找人家了,都过去二十年了啊,没有意义了……你奶奶后来岁数大了,腿脚不好,也就没再去看望过你爸爸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吧!”爷爷顿了一下,“如果你能原谅他的话……”

否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活在一个假象的世界里。世界中所看到的、听到的在一瞬间就完全变了模样,分不清真真假假,虚虚幻幻。自己的前二十多年,简直都白活了……

剩下的时间,否浑浑噩噩地向爷爷询问了爸爸曾经出事的地点,以及现在所在的监狱位置等等。

当爷爷告别后,屋子里再一次清净下来,又剩下否一个人了。

否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刚刚爷爷的每一句话,感受着命运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嘲弄。

一定是这个世界生了病,否的出生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她注定无法融入到眼前的世界中。到头来,否还是辜负了这世间唯一对她最深沉的爱,而这份爱的给予者,否竟亲手选择结束了她的生命……

看来,她注定过不好往后的余生了……

第109章 番外二十一

一周后。

窗外阴雨连连,滴滴答答的落雨声给否的心情更添加了几分阴郁。奶奶的遗物已经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否也陆续翻出了二十年前法院的告知书等文件。

眼下她正低头审视着手中的一张照片,最近几天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对着它怔怔发呆了。

照片里是否那个曾羡慕过的一家三口,而她父亲撞死的年轻母亲正是照片中小男孩的妈妈!

否说不清心里的滋味,给别人家庭带来的灾难,最根本的原因竟都是和自己有关。否没有打算去监狱探望父亲,她不知道面对自己没有记忆的父亲要说些什么,甚至她知道父亲大概是恨她的。

否又何尝不恨自己,带着诅咒出生,毁灭一切和她有关的幸福,哪怕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否知道是瑶来了。

她拄着拐起身去开门,门外赫然出现狼狈的瑶。

“快点让我进去啦!好冷的!”瑶一拥而进,这么大的雨她居然没有打伞。

否看见瑶的鞋子已经沾了不少泥巴,头发被雨淋得潮湿。她穿着厚厚的衣服像个圆鼓鼓的大毛球,但还是冻得上牙撞下牙。

“你自己吗?”否没有见到久的身影,说好他们兄妹两个要一起来的。

“我哥有事走不开,要晚些来啊!我开他的车来的,你不知道这一路多难开,高速上雨下得太大了根本开不见路!明明四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开了将近6个小时!”瑶一边擦着鞋子上的泥巴,一边抱怨道。

否有些心疼,早知道这样的天气就不让瑶来了。

“那就不要叫你哥哥来了,你车子还是停在上次的地方吗?”她问道。

“没有,那里积水了,停的稍微远了点!你们这个破路,也不修一修!全是泥泞!”瑶有些生气地说。

“没有人在乎的。”否淡淡地回应她,然后一蹦一蹦地从卧室找来毛巾递给瑶,“去洗个热水澡吗?不要感冒了。”

“洗!这次来,我可是装备十足!陪你陪到天荒地老!”瑶晃然一笑,“哦对了,我也不想让我哥来啊,但是他好像总是不放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否勉强地笑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丫头啊。

半小时后,洗完澡的瑶盘腿坐在沙发上拭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说有事要跟我讲吗?”瑶问。

“恩。”否犹豫了一下。

她喊瑶回来,一方面是想跟她聊一下家里的情况,请瑶给一些建议。另外一方面就是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也该回凌溶市继续过她一个人的生活了。

“我先问你,你奶奶这个院子要怎样啊?你们这里没有卖房这样的说法吧……”瑶好奇地又问道。

“恩,就先锁好吧。不知道我爸回来后会不会来这里住。”

“你爸?”瑶的眼睛一闪。

“我爸没有消失,他只是以前撞死了人。”否垂下眼帘,伸手把照片递给瑶。

瑶狐疑地看了一眼否,然后慢慢接过照片。

“这件事情奶奶瞒了我那么多年,就是怕我受牵连。”否轻轻地说。

“牵连?”瑶看着手中的照片,像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然后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盯着否。

接下来,否把邻居爷爷告诉她的事情,全部给瑶讲述了一遍。一边讲,一边觉得又重温了一遍那些自己从来不知道的风霜雪月。讲到奶奶的用心良苦,否忍不住再一次哭泣。她太恨自己了,恨到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奶奶的健康。

听完整个故事经过的瑶,脸上浮现出难以琢磨的神情。

“你没有想过去找找那家人吗?”她问。

“想过,但是又觉得没有意义了吧。”否沉思片刻,然后回答道。

“怎么没有意义呢?父债子偿,你没有听说过吗?”

否听了后,皱紧了眉头。

“什么意思……?我奶奶已经把赔偿金都偿还干净了,她选择不告诉我的很大原因,也是不想让我跟着还。”

否说完这句话,似乎突然间领悟了瑶的用意。

父债子偿,是啊……

为什么到最后,却是奶奶做出的牺牲呢。与几乎从未给奶奶添过新来说,这件事此刻却更让否愧疚痛心。瑶没说话,又看了看照片。

紧接着,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否惊诧的事情。

瑶表情严肃,竟然双手撕毁了那张照片!一家三口幸福地笑脸,顿时变得七零八碎。

然后,她把照片碎屑捧在双手里,呵斥道:“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奶奶到最后也没选择对你坦白,那你还在这里难过什么?!你在纠结什么?你这样的心态对得起你奶奶的用心良苦吗?!你奶奶要是在天上能看到,心里会怎么想?!不要再辜负你奶奶了!否,好好活着!忘了这件事!”

否呆呆望着她,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仔细想想,她说的很对,否便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即使否稳稳地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但也好像被淋了个透心凉。她的心好冷,从小到大在这里,就从没有开心过。于是这种深深地难过,也便习以为常了。

傍晚,雨渐渐停了,空气变得更加寒冷。

否和瑶在家吃过晚饭不久,久来了,瑶兴冲冲地替否跑去开门。

一周没见,久还是那个样子,冷若冰霜的眼神要将否窒息。看样子他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正装,竟多了几分成熟的倜傥。

“你怎么样?”他进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看到否后问道。

“还好。”否回答,躲避他的眼睛。

“哥,你开公司的车来的吗?”瑶问,“路上还在下雨吗?”

“不下了,司机送我来的。你下午开我的车,那么大雨,你没有给我撞了吧?”久笑着问瑶,他看妹妹的眼神里,还是充满宠爱的。

“怎么可能!虽然你的车一点都不好开,但是我的技术你还不相信吗?!”瑶气笑道,翻给哥哥一个白眼,“你在单位和爸爸请过假了?妈妈也知道你过来了吧?”

久微微侧过脑袋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第110章 番外二十二

否知道,兄妹俩人的父母有自己的公司,久一直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瑶并没有留在那里,而是选择了外面的公司闯一闯,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感冒好了吗?”否问。

久将目光转向否,再次点点头。

“你准备好要回去了?东西收拾好了?”他用深沉地嗓音问否。

“恩,再等两天。”

“等什么?”

“你不知道否这一周都发生了什么!很多事都不是她曾经以为的那样!”瑶抢先替否回答了久,“她爸爸……”

“瑶。”否轻声地呼唤,但是却有力地打断了瑶。

瑶缩了缩脖子,久疑惑地目光在她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扫动。

否最终没有将故事再讲一遍给久,她有些疲惫了。她每重温一遍,就是惩罚自己一次,心已经痛得快要烂掉了。当然,久也是个很知趣的人,他没有追问下去。仅凭这一点,他就比他妹妹成熟许多。

“哥,你吃过饭了吗?”

“我不饿。”

“要不要去海边走一走?”

“你疯了吗?又黑又冷。”久斜眼瞟了一眼妹妹。

瑶不快地嘟起嘴巴,嘴里嘟嘟囔囔着。

“那你非要和我来这里干吗?”

“不知道,你喊我来的。”久耸了耸肩膀。

瑶哑口无言的样子像一条出水的金鱼,大眼睛忽闪忽闪地。

否低头笑了笑,真是可爱的一对兄妹。

“我还睡我奶奶的屋子。”否看了看表,觉得时间不早了,她手里还有一些网络上的工作还没有处理完,“瑶,你和哥哥谁睡我的屋子?”

“当然是我了!”瑶说。

“那你还睡西边的那间房子可以吗?”否转向久,问道。

“不然呢?”

久目光犀利将否穿透,否的心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她有些慌了神,留下一句“我困了先睡了”,便匆匆回到了奶奶的屋子。她关上屋门,将身体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

否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总是很怕看到久的眼睛。两个人从前也不认识,瑶夹在两个人之间更不会有什么过节。否的头突突地疼了起来,她拿起桌上瑶给她的药盒,吃了两片药。没过几分钟,便舒服多了。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两个小时后,否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窗外的风猛烈地敲打着玻璃,否打了寒战。她合上电脑,双手揉搓着太阳穴。

夜深了,宁静与黑暗吞噬了一切。雨虽然早早就停了,但偶尔还是能听到云层上空传来的滚滚闷雷声。

在久到来之前,否就穿戴上了假肢,虽然他们是同一类人,但是她也不想让久看到自己拄拐的样子。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久的差距太大了。否在任何人面前永远都是自卑的,而久则有一种万人之上的气势凌人。否很羡慕他这一点,所以终究,否的自卑是与生俱来的。

左腿末端微微有些胀痛,于是她坐在床边脱下了假肢,撑起拐去洗衣房准备洗个脸便回来睡觉。客厅的灯都熄灭了,否猜测兄妹二人已经回到房间入睡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长长的走廊,路过瑶和久的屋子,果然没有任何声音。

当她转过拐角处,来到洗衣房门前,却惊讶的发现门下缝隙透出了微亮的灯光。否盘算着大概是有人忘记关了灯,于是她用右手轻轻压下了门把手,丝毫没有犹豫便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否瞬间烧红了脸!

只见身材颀长的久伫立在洗衣房的大扇镜子前!他头发湿透且杂乱,下身只用一条到小腿的硕大毛巾围了起来!

“啊!”

否惊呼!如果不是躯体不方便,她一定会被吓得跳起来!而面对镜子的久,也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否吓了一跳!

“对不起!”否的整张脸都红到了脖颈,正当她准备笨手笨脚地关上门离开时,她惊奇的发现------久居然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

否瞪圆了两只眼睛,动作定格在半空中,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大脑一样!她蓦地抬起头紧紧盯住久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一时间忘记了该如何讲话。

面对否的惊慌失措,久似乎有些不解。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来这里用下洗衣机。”他歪了歪脑袋,尴尬地笑了一下,“怎么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我在向我的手下交代工作,不得以要视频会议,是我吵到你了么?”

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巴一个劲地摇头。然后她移动目光,看到镜子前木架上竖立着久的手机,而手机屏幕里正在和久视频的男人,居然是……

“啊!”

否再一次失声尖叫,下意识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失去重心的她随着落了空的拐杖一起向后跌倒。

“否!”

久看到即将要摔倒的否,一个箭步冲上去试图拉住她。但还是没有来得及,否狠狠地摔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这一下摔的很痛,痛得否视线发黑!

“你没事吧?摔坏没有?!”久一脸担心,眼睛里充满了迫切的关切。

否怔怔地望向近在眼前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久,她见过的,都是眼神里藏着冰的久。

“你走开……”否甩开了久的手,坐着往后挪。

久没有理会她的异常,双手还是想快点把她扶起来。

“可以站起来吗?我扶你起来,地上凉。”

而否再一次甩开了久。

“你是谁……?”她战战兢兢地问。

“什么我是谁?你怎么了?在梦游么?又做恶梦了?”

否紧紧盯住距离很近的久,似乎他眼里的冰在这一刻融化了。他的头发还有些滴水,顺着额头滴落在脸颊上,使他的皮肤看起来晶莹剔透。

“你走开……”否喃喃地说,充满了慌张。

“他不是什么久……

他是鬼……

你还不知道吗……

他想杀了你……”

“啊!”否又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次她飞快地双手捂住了耳朵!

没错,她再次听到了魔鬼的声音……

如此空灵,幽深,像是从上至下地监视着她……

“否!”久忍无可忍,一把扯住了否细腻的手腕。

他微怒,眉头紧皱,与刚才的神情判若两人。

忽然,一道金色的闪电照亮了窗外的整片天空!顷刻间,一声炸雷也随着骤雨一齐坠落,打破了这走廊的黑暗与洗衣房灯光交界处两人的片刻沉默!

两行眼泪顺着否的脸庞滚落下来,她无声地流着眼泪,泪水浸湿了她和久的之间凝视。

第111章 番外二十三

久意识到自己微微失了态,他一把拉起了地上的否,然后弯腰将拐捡起,归还到否的手中。他转身从镜子面前拿回了手机,否瞥到手机上的视频已经被对方断开了。

久什么都没再说,径直走过否的身边,扬长而去,消失在漆黑的走廊尽头。空气中还弥漫着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否拄着拐进到洗衣房最里面,看到久来时穿的正装湿漉漉地挂在晾衣杆上。

她草草洗过脸,回到了房间里。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听声音似乎夹杂着冰雹,劈里啪啦地声音重重砸在了否的心窝。

难怪她从看不出久的异常,因为久根本就是四肢健全的人!而瑶,骗了她将近十年的时间!否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全部都是虚假的,所有看到的、听到的,根本都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全部都是假的,每一个人都在骗她……

而最让否不敢相信的,那个屏幕里和久视频开会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瑶为她找来的玮医生!

否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那副令人作呕的面孔,依然戴着那一样令人想吐的黑框眼镜。丑陋的德行,即便化成了灰,否也不会忘记!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瑶是瑶吗?久又是谁?!

否下意识地起身将房门扣上了锁。

而否,也可能还是自己吗?!

次日上午,否正坐在床边穿戴假肢。

即使隔了一夜的时间,她仍然沉浸在昨晚的恐慌当中。

房门忽然被敲响,否的心脏猛跳。她犹豫一下起身去开门,是瑶站在门外。一时间,否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眼前这个她信任了十年的女人,却欺骗了她。

“否,我有话对你说。”瑶低声地说。

否转身示意她进来,瑶跟在身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否,你是不是昨晚看到我哥了…?”瑶胆怯地说。

“恩。”

否在奶奶的床尾坐下,瑶也跟着坐下来。

“那个,对不起啊……我一直骗了你……”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否没说话,直视着她的眼睛。

其实否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很多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糟糕,但也比想像中的强不到哪里去。

“我哥……不是我一直说的那样啦,我以前那样说,是想让你放下戒心而已……”瑶尴尬地笑了笑,“也算是个,善意的谎言吧。”

否用略带置疑地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理的滋味很难说清。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她的世界本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或者该相信谁,如果不是她执意翻出了法院的告知书,她甚至不会相信邻居爷爷告诉她的事情。

但否还是让瑶不要在意,说她理解了瑶的用意。

至于她在久的手机屏幕里看到了玮医生这件事,否留了心,没有选择说出口。

过后,否洗漱完毕,在洗漱间外的走廊碰到了刚刚才睡醒的久。

久停下脚步,睡眼朦胧地问:“昨晚没摔坏吧?”

“没有。”

他点了点头,走过否的身边。

“等一下。”否在他的身后喊住了他。

“怎么了?”久转过身,一脸疑惑。

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咬了咬嘴唇,问道:“昨晚和你视频的那个人,是…?”

“哦,是我手下,有什么问题么?”

“新来的?”

“不是,好几年了。你们认识?”

否忽然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他叫什么?”

“你不用知道吧。”

“他兼职心理医生吗?”

没想到听到这话的久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玩笑,他居然笑出了声音:“怎么可能?!他只是在我这里负责打理一些我来不及处理的后勤问题,你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他大你很多啊,你们没有可能的……”

久转回身继续向卫生间走去,在脑后摆了摆手,留下一脸错愕的否伫在原地。

此刻,她宁愿自己是昨晚眼花看错了人。

可是这样低级的错误,是不会发生在天性敏感精准的否身上的。更何况,那是让她心生憎恶的人。

那么,瑶和久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难道这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吗?

“否!”走廊尽头传来瑶的声音,“中午我来做饭吧,你想吃什么呢?”

否抬起头看着站在走廊另一边的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陌生。

“随意,我去趟镇子银行,把奶奶的银行账户解封。”否说。

“我开车带你去!”

“你做饭吧,我很快回来。”否笑了笑。

“那让我哥哥带你去!”

“算了。”否拒绝,然后没再说什么便回到自己的屋子换上了外出的服装。

十五分钟以后,否坐在了前往镇中心的大巴车上。

就像回凌溶市一样,她依旧选择了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尽管这次路程很短,只有七、八分钟就可以到达。

经过昨天一天大雨与冰雹的洗礼,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道路还很潮湿,空气也有些凛冽。否望着窗外的容海镇,跟小时候也没什么变化。道路依旧坑洼,两旁的平房还是破旧不堪。就像镇子里的镇民,这么多年在肮脏龌龊的思想上也没有什么进步。

如果非要说容海镇唯一的优点,大概也就是自然风光还算不错吧。毕竟是个沿海的镇子,海水蓝得像被天空洗过一样,没有遭受过人为污染。

否坐在大巴车里远远就看到了小时候上学的学校,那个培养恶魔的场所。

否努力压制心底和它相关的所有令人窒息的记忆,困兽又一次在心门后被撞得头破血流。只是好像,自从奶奶去世了以后,否的心变得坚韧了许多。如果说奶奶的灵魂已经踏上了轮回的道路,那否也是一样在炼狱中走了一个轮回。

镇中心银行里办事的人不是很多,否按照工作人员的繁琐指示才完成解封奶奶的账户。奶奶账户的存款少的可怜,否知道是这些年她一直在给父亲赔偿所造成的。

她好奇的看了看奶奶账户明细中近几年的转账记录,却惊讶的发现只有取款记录,没有转账。那也就是说,奶奶从没有在这里做过电子汇款!

第112章 番外二十四

否一时间困惑的很,巴掌大的容海镇只有这一家银行。难道奶奶每个月都要走出很远的地方去做汇款?

“我们否,是不是找了男朋友呀?小伙子还挺精神的,下次啊,别老麻烦人家一个人回来看你奶奶哟……你要一起回来啊,你奶奶才高兴咧!”

否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邻居爷爷说过的这句话!难道……

否倒抽了一口冷气,迅速收起手中的材料,前往回家的路上。

而她没有选择回家,好奇心驱使她转了个弯,来到了邻居爷爷的院子前。凭记忆,应该没有记错是这个院子,如果敲错了人家,会很尴尬。

毕竟,否不愿意面对镇子里的任何人。

但是很幸运,在否敲了几次门后给否来开门的,是那个爷爷。

爷爷见否亲自上门拜访,有些诧异,但很快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否啊,你好啊……你怎么来了啊?是不是要回大城市了啊?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爷爷弯着腰板笑着说,“进来坐啊,吃过饭了吗?没吃就和我一起来吃吧,我正吃午饭呢……”

“不了,”否说,“有件事想问问您,您上次是不是说总有人来我家看我奶奶?”

“是啊……诶?那不是你男朋友吗?你奶奶可说是你男朋友啊……”

“他长什么样?”

“我也没太仔细看过啊,都是在路上偶尔碰到的啊……好像比你大很多啊,戴着一副黑眼镜……难道不是你男朋友吗?”爷爷声音沙哑地回忆道。

否的腿一软,竟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没有男朋友的……”否慢慢地说。

否还没等爷爷再多问一句话,便草草跟他道了别。

否快步往家中走去,可是眼看快到院门口了,她又放慢脚步不敢回去了。按爷爷描述的,否只能联想到一个人------玮医生。

但是不可能,或者说,怎么可能是他?!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否在心里一遍遍安慰着自己,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在一起。更可笑的是,她居然会怀疑瑶和久的身份。否一时间觉得自己很无聊,竟然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对得起这些年瑶对她的好吗?!

否自嘲地笑了笑,走进了院子。

当她打开家门以后,竟听到兄妹两个人在屋里吵架,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装什么装?!你以为你很至高无上吗?!”瑶气愤地吼着。

“至少我不会和你一样!”久怒喝道。

“我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你想过我的感受?!你考虑过我吗?!”瑶边喊边哭。

“我就是考虑你太多了!才让你变成了这样!”

否慌忙顺着声音找过去,在餐厅发现了吵得不可开交的兄妹。而否才察觉到两个人已经不光是吵架这样简单的事情了,瑶做好的饭菜已经被掀翻了一地,她的身上满是菜汤,地上也净是摔碎的盘子。

瑶哭花了脸在餐桌前瘫坐在地上,而久则背对着门口,后背一起一伏,凭背影就可以看出他已经气愤到极限。

“你们怎么了?!”否惊呼了一声。

大概是争太过激烈了,显然两个人都忽略了刚才的开门声。

久听到否的声音没有选择回头,而是背对否伸出了一只胳膊,厉声地说:“你不要过来!”

否没有理会他,小心地躲过地上的食物和碎盘子,径直跑向坐在地上的瑶。

“你怎么了?快起来。”

否试图扶起瑶,但是瑶好像没有力气站起来一样,发出刺耳的哭声,否便也蹲了下去。

“你不要管她!”久呵斥道,他的五官变得棱角分明,瞳孔里燃烧着团团怒火。

“她是你妹妹啊!”否的声音里似乎透出一丝哀求,然后又转向面前哭泣的瑶,“你先别哭了,先起来啊。”

“我从此没有这样的妹妹!”久冰冷地甩下这样一句话,随即转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否没有关心他去了哪里,只是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瑶让否也变得有些难过。她拍了拍瑶的后背,努力安抚她的情绪。再一次面对声泪俱下的瑶,否依然不知所措。仿佛她从来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因为本身,她的世界里就没有“安慰”这个词汇。

否看见摔在地上的不只是饭菜,还有瑶的手机。她捡过手机,发现屏幕已经碎了,边角也有些被摔得凹陷。否按了按开机键,但是手机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轻声对瑶说:“别担心,我帮你修好。”

在电子这一方面,否还是精通的,毕竟涉及到她生存的饭碗。

瑶还带着眼泪瘫坐在地上发呆,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否在说什么。否也没有追问瑶和哥哥为什么发生这样大的争执,就像她自己难过的时候,也不愿别人多过问一样。

否的左腿末端因为这样长时间弯曲变得有些胀痛,她起身找来扫把和墩布,开始收拾地上的菜汤和碎片。

“你去把衣服洗了吧。”否对已经擦干眼泪却还在闷闷发呆的瑶说。

瑶这才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浑身上下都被洒了菜汤,变得脏兮兮的。

“还能洗干净吗?”否又问。

“我去试试吧……”瑶沙哑着嗓子回答,然后转身慢吞吞地向洗衣房走去。

否轻叹一口气,明明总能捕捉到久眼睛里对妹妹的宠爱,但是当产生矛盾的时候居然也会吵成这样的惊天动地。

她收拾好一切,瑶还没有回来。否将瑶的手机带回了房间,拿出专业的工具开始修理。幸亏摔得不是很厉害,内部电路只是简单的一做修理便好了,可是屏幕碎了是她没有办法复原的,只得先这样凑合看了。

否打开手机,查看是不是完全修复了。而瑶的手机上了密码锁,尽管否不知道她的密码,但对于否来说只是动动手指与工具的小事而已。两分钟不到,否便轻易地将瑶的手机解了锁。

她白皙的指尖在碎裂的玻璃屏幕上漫不经心地划动着,忽然指尖一痛!疼得否扯了一下嘴角,她的右手拇指竟瞬间流出了鲜血!显然是被碎屏幕的裂痕割破了,大概一个寸劲就割得太深,血珠都滴落在屏幕上了。

第113章 番外二十五

否赶忙含住手指,左手抽出纸巾擦去了屏幕上自己的血滴。然而,她突然僵住了手中的动作,眼光变得发直。

一个熟悉的头像赫然出现在被擦去的血迹背后!

而这头像的照片,正是从昨晚就开始困惑住否的人------玮医生!

否咬紧了嘴唇,心脏狂跳,但似乎也有些意料之中。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昨晚在久的视频会议里看到玮医生以后,否就有一种预感。

眼下,她清楚地明白偷看别人隐私是不对的行为,但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在驱使着她。

否的睫毛一颤,然后点开了瑶和玮医生的聊天记录。

---“怎么回事,她看到你了!?”

---“好像是,但是我赶紧切断了视频,她应该没看清楚吧。”

---“你这个废物!如果我哥问到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你要露馅了,你给我等着吧!”

……

---“赶紧把药给我找来,她快没药了!”

---“我知道啊,我已经催那边很多次了,不过她怎么吃这么快?距离上次不是还没过多久吗?!您知道的,这个药早在全世界就被禁止了,咱们弄来一次,要跋山涉水,一次又只能弄到那么一点儿,所以催也没有用啊。”

---“关我屁事,我不听这些!如果她断服几天,之前的是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那倒不会,那个侵蚀作用很大的,就算断服三周,她的脑电波也还是无法恢复的。”

---“你快点吧,别让我哥发现!”

……

否开始浑身剧烈颤抖。

---“我跟你说的几个要点,明天你别忘了!就是想法设法把她的遭遇给我问出来!知道吗?”

---“我会的,您放心。”

---“她要是不配合,就给我往死里羞辱她!处处都要刁难她,她越怕回忆过去,你就越抓着不放!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我肯定能让她最后崩溃的。”

---“录音笔别忘了带着!给我一字一句录清晰了!”

---“好的。”

……

---“网站攻破了?”

---“已经破了,而且她绝对修复不了。”

---“干得漂亮,不会漏出马脚吧?”

---“绝对不会。”

---“一会儿擦屁股的人也搞定了?”

---“搞定了,钱都付完了。”

……

---“做得太漂亮了!你哪里找的人才?演得太好了!”

---“是我朋友,您满意就行了!”

---“这下她肯定能被辞退了!想得也太美了,瘸子还想去给人代驾,可笑……”

……

世界在否的眼前全面崩塌了……

她的耳朵听到了世人肝胆俱裂地求救,听到了婴儿撕心裂肺地哭喊,也听到大地倾覆断裂、群山倒塌的轰隆巨响……

否独自站在天空的彼端,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瞬间被摧毁的一切……

火山爆发,岩浆迸裂冲天,淹熔所有能滚淌到的仓木房屋。岩灰在天与地之间爆散开来,遮天蔽日地形成一张张血盆大口,吞噬世间所有万物生灵……

满目疮痍,顷刻灰飞烟灭……

断壁残桓,从此万籁俱寂……

“否,我洗完了,你在干吗呢?”

熟悉的声线自遥远的天空飘来,像一根削铁无声的稻草,在否的头顶爆炸。

她僵硬的身躯缓缓转过,一双猩红的双眼对上瑶的眸子,眼尾的黑痣闪着幽深的血光……

“啊…”

第114章 番二外二十六

很多时候,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否在这个世界上,微不足道。但是从没有人在意她拯救了自己多少次,多少次把自己从黑暗的泥潭中拉出来,又多少次在死亡边缘挽回了自己卑微的生命。她始终做着自己的超级英雄,无论是在怎么一条扭曲畸形的道路上。

否顶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努力走到瑶的面前。区区几步之遥,否走得那样艰巨。她的脊椎在支撑她,她甚至能听到从截截椎骨的缝隙中发出“吱吱”的声响。

瑶的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只是已经调整好状态换上了笑容。而透过这一副靓丽善变的皮囊,否看到的是她肮脏、散发着腐烂恶臭的灵魂!

否为了遏抑住自己即将瓦解的情绪,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

“否?”瑶一脸温柔如初,像是没有察觉否的异常,“那件衣服洗不干净了,洗半天也还是大片大片的油渍,还不如……”

“你的手机我修好了。”否用镇静的口气打断了她,伸手将手机举到瑶的眼前。

瑶歪着脑袋愣了一下,僵住的表情吞下了后半句话。她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被举到鼻子下的手机,抬起眼又眼波一转,笑着说了声“谢谢”,便接过了手机。

否不眨眼地盯住她,瑶低头捣鼓着手机。

“啊,屏幕都裂成这样了吗……真的好过分啊……”瑶喃喃自语道。

十年左右的时间,否从没这样认真地好好看过她。她一直以为瑶是真的善良的,万万没想到最狠毒的人就是最亲近的人!到底是什么蛊惑了她的心?还是从一开始她的靠近就是一场阴谋?!

原来这些年她过得如此艰难,都是因为瑶,那个在她心里最完美的瑶啊……

否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拳,身体有一种要四分五裂的感觉!

“瑶。”她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

“啊?怎么了?”瑶抬起头,浮现出单纯困惑的神色。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否本想果断地质问她,但是当她张开嘴以后才发觉短短一句话却那么艰难。她太过气愤与崩溃了,怨气仿佛凝成了固体牢牢堵在了嗓子。她喉咙发紧,快要窒息了!

“什么?”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呀,否?”

刚刚看到的那些瑶与玮医生的信息,此刻一股脑在否的脑海中闪现出来!一字一句将否的心彻底碾碎!她被眼前这个最信任的女人,玩弄了十年之久!原来这个女人才是她世界里最大的魔鬼!

那些幻觉里听到的声音、看到的魔鬼,还有那越来越抑郁的病灶,不过都是这个女人千方百计最终想要看到的结果!她从一开始就在慢慢折磨否,她一开始就打算要否的命!否不过是她囚笼里一个可笑的提线木偶,她每天都在观看否在囚笼里挣扎、头破血流,就像津津有味地观看一部永不剧终的搞笑剧……

而眼下,面对她这样一副虚伪的驱壳,否再也忍无可忍,她终于爆发了!

“你为什么一直骗我?!为什么?!”否突然像疯了一样双手摇晃一脸无辜的瑶,声嘶力竭,“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到底为什么?!”

瑶看着眼前抓狂的否,冷静并带着一丝苦笑,任由否大幅度地摇晃她:“你在说什么呢,否……”

“你装什么好人?!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狠得下心……”

否哭了,眼泪像洪水一样决堤,从她猩红的双眼里流下,布满她整张脸颊。她用力地摇着瑶的双臂,然而瑶无动于衷。

否放弃般地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直视瑶的眼睛:“一直都是你,对不对……”

暴风雨到来之前宁静的可怕,现在暴风雨终于袭来了!

瑶瞬间变了脸孔,那和善的表情像魔术一样一眨眼就变成了刁恶的模样!她的眉毛与双眼都竖了起来,眼睛里放射出的光芒足以杀死否无数次!

电光火石的速度,她双手掐住了否的脖子!否都来不及喊出声音,她太瘦弱了,毫无反抗的余地!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这样?!你觉得呢?!”瑶用从未发出过的尖锐的嗓音怒喊道。

她的眼球都因为炸怒而突了出来!像是积攒了浑身的力气一样,她大吼一声,一把将否甩了出去!

还不等否反应过来,瑶巨大的力量就将她瘦弱的身躯甩出了很远的距离!她脚下根本无法站稳,整个身子一下子扑翻了奶奶曾经摆放在地上一米高的青花瓷花瓶!

噼里啪啦……

花瓶在顷刻间就劈裂成大块儿大块儿的碎片,散落在伏趴着的否身边……

否趴在地上,微弱地呻吟一声,努力用双臂支撑起自己,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滴滴答答的鲜血与泪水混杂在一起,滴落在白色青花瓷碎片上。

“否!”门口处传来一声大喊。

久刚进大门回来,就听到里屋的争吵,慌忙跑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大惊,他好似一阵风掠过瑶,扑跪在否的身边。

久小心翼翼地帮否转过身子,只见否左脸上被青花瓷碎片狠狠割了一道狭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渗出!泪水也继而从眼眶中流淌下来,淌过血淋淋的伤口与鲜血交融,向下巴漫延开来……

或许是错觉,久的眼底竟闪过一丝心疼,他抬头怒吼妹妹:“你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哥!你在想什么?!”瑶反驳道。

“瑶……”否挣脱了久的帮扶,有气无力地呼唤了一声。

而瑶看到否披头散发,血泪混杂的样子,居然没有一丝怜悯。她依旧凶神恶煞,眼里燃烧着怒火。

“你别再喊我!你有什么资格?!”瑶喊道,“你那个邻居老头跟你讲故事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你------你爸撞死的女人不仅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吗?!”

一时间否愣住,心脏被猛击!四周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只有耳朵有血液冲击头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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