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木埂 - xp1024.com
《拖木埂》


黑夜里相遇

一九七六年四月中旬的一天傍晚,进拖木埂的一条叫七里冲的路上,一肩上挑着担子的男子踏着暮色急匆匆地赶着回家。他叫颜永农,拖木埂人。到家有不下三十多里山路,一路上沟沟缺缺、坑坑洼洼、左拐右折、上山下岭可真够走的!尤其翻越那杨梅山真要把腿肚子里筋崩断。

杨梅山的主山头高耸入云,那山脉蜿蜒几十里,犹如一条巨龙雄踞在鄂南群山之上。这是一道天然屏障,碍得山里、山外的人出不得出进不得进。尤其是山外人,你请他进去喝酒吃肉都不愿意呢!山外人说:“懒得走,吃个壮走个瘦。”

是呀,这重重大山阻碍山里山外人直接的联系,这辽辽远路隔断乡村与城镇的通融。孩子不到十岁,大人是不会带他们出山的,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体力和脚力完成这长途跋涉。途中孩子走软了难免要抱要背,大人自己都走得疲脚跛手,巴不得有个人扶一把拉一把,哪有力气背着小孩子走呢?过了六十岁的老人,不指望在困土之前有机会去看外面的世景。再怎么有孝心的儿女们也没能耐抬着竹轿跟在老人背后,等老人走不动了抬着攀岩过涧。村里大多数从旧社会过来的妇女们,属于颜永农上一辈的,大都裹过脚,小脚丁零走起路来一颤一悠,别说上山下岭就是走平路也走不了多远,因而她们自嫁进了拖木埂就成了井底之蛙。只有极少数个别养了力碌(有板眼)女儿的娭毑才有幸出去看世景。她们的女儿嫁到了山外生养了,做“祝女”的这一天女婿家就会请人抬了轿子来接亲家婆去做“阿婆”。

“上街去,进城去呀。”这是中、青年人间的相约话,羡煞那些出不来大门的妇幼老叟。对颜永农这样一个生长在深山沟的三十多年的男子来说走这条路不是难事,上岭是顺脚路,下岭是丢脚路。再过三到四个时辰他就能吃上妻子合在锅里的饭面上蒸了腊肉的香喷喷的饭了。然后妻子为他烧一豆腐桶热水,他投入其中泡着享受着妻子替他擦背、捏脚等各项劳务。

自开春以来,颜永农这是第一次出山。他今天是出来打货的,吊在扁担两头的箩筐里有天天必用的牙刷 、肥皂 、洗衣粉;有餐餐必不可少的油、盐、酱、醋、茶,及碗、碟、盆、勺;有买给妻子、女儿的衣服、鞋袜。还有女儿爱吃的麻花、馓子、饼干、冰糖之类的零食,总之杂七杂八塞满了两大箩筐。

扁担两头的箩筐在他的肩上和着他的步子上下跳动着,箩索与扁担摩擦有节奏地发出“吱嘎,吱嘎 ”的叫声。阵阵山风送来杜鹃花、野百合、野玫瑰等混合香味。这时山上的映山红开得红火,一丛丛、一簇簇,漫山遍野,眼看就要隐入黑幕中。林中百灵鸟“啊喔,啊喔。”唱得最欢,夜鹰时不时‘喔哈哈’插上两声,还有山雀‘啾啾’伴唱------,颜永农受了感染,情不自禁哼起了山歌:

君安民乐享升平

听唱贤言叹古今

宇宙江山终不改

残冬一过是新春

一朝天子一朝臣

盘古开劈数千年

三皇五帝夏商周

春秋秦汉并三国

两晋南朝与北朝

唐宋元明万古流

大清洪福果齐天

创业容易守业难

良将贤臣保社稷

国泰民安气象鲜

一统山河万万年-----

唱的是〈钟九闹漕〉开头篇。

这条名叫《七里冲》的冲,挂名七里其实十七里都不止。听到前方传来人的声音,老半天了难得看见来人,抬眼能望得到底走起来转弯抹角、崎岖曲折脚板摔断了都难到头。

在颜永农唱完一段停下换气的当儿听到一个不同鸟音的微弱的声音,有点似夜猫子叫。他止住步子,侧耳细听,应该是一个孩子的哭声,就在前面。他拿出手电筒循着声音照去,果然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坐在前面路边的一块青石板上。

“呀?哪屋忒格伢崽,大银呢?果样爱了还坐猜果忒哭?”(呀?哪家里的孩子,大人呢?这样晚了还坐在这里?)他大声问,可是没有回应。他以为孩子的大人就在附近,接着喊:“果射哪屋忒格伢崽呀?哪过落忒伢崽吆?”(这是哪家里的孩子呀?哪个掉了孩子呦?)颜永农歇下担子侧着耳朵转着圈细听,回答他的是风的呼叫、鸟儿的咕嘟、远山的回音。

颜永农只好返身蹬在小孩身边问:“恩射哪屋忒嘎崽忒,牙娘叫墨事 ?莫怕!哇得我,我森恩茄归。”(你是哪家的孩子?爷娘叫什么?莫怕,告诉我,我送你回去。)这孩子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颜永农,好像听不清他说的话。颜永农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这孩子还是保持原有的神态。

“难道这孩子是个聋子或是个哑巴?”颜永农想,接着顺着思路发挥:“未必是哪个狠心的父母把个残疾孩子故意带出来丢掉?不会吧,天下不会有这样的爷娘。就是一只猫儿、狗儿养了四五年也舍不得丢,何况是个人,而且是一个长的眉目清秀的男孩呢。那么一定是孩子跟脚跟丢了,这样的孩子既说不得话又听不到声音一旦跟脚出来了特别容易丢。”

孩子既然是丢在去拖木埂的路上,十有八九是拖木埂的了。

颜永农在拖木埂生活了几十年,拖木埂的大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不熟悉的,可小孩就不能全认出来了。他拿手电照着孩子的脸仔细辨认,希望找出与村里某个大人相像的地方来。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可就是找不出一处他熟悉的五官来。

他当这孩子是个哑巴,知道用语言无法与孩子沟通,于是试着用手势来帮忙。可他也不懂哑语,只见过哑巴比划。他一边说一边比划:他用手指一下小孩,又指一下自己,再沿路向前一划,随着说:“恩跟我齐国条路茄归,好呗?”(你跟我从这条路回去)这孩子无力摇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他了。他没搞懂孩子摇头的意思,到底这孩子是不明白他口手并用所表达的话意呢还是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而不愿跟他一起回去。

“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呢?做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样子。”(方言)颜永农带着埋怨的口气说。他没有忘记拿手用力往前一指然后又缩手摆了两下表达这句话的前半句的意思,对这句话的后半句的意思无法做手势来表达。他热切地望着这孩子,希望有所明确的答复,可是这孩子回复他的是一副死样子。

黑夜中相遇 2

颜永农见这孩子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是饿了,起码晚饭没有吃。这样一个荒郊野外讨饭都没有门,这孩子搞不好两顿三顿都没吃也未尝。不管怎样先弄些东西给这个孩子撑着肚子。颜永农一手捂着肚子,脸上做出难受的样子,用另一手指着口,嘴巴“叭嗒、吧嗒”几下,牙齿磕得“和和”响。“肚子饿不?想吃点东西不?”(以后说的都是方言)说这句话手口并用通俗易懂,这回孩子点点头。

颜永农忙巴地从箩筐里拿出买给女儿的零食给孩子吃,这孩子像从饿牢里给扔出来的,抓起食物狼吞虎咽起来。颜永农又从箩筐里拿只碗舀碗山泉水让孩子边吃边喝,继续用孩子听不懂的话说:“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莫噎着。”

天越来越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吃饱了喝足了小东西紧紧偎依在颜永农的怀里。山上野兽的嚎叫,树上猫头鹰的啼哭不再叫他吓得毛骨悚然,因有颜永农宽阔得像一堵铜墙铁壁一样的怀抱围住他令他感到安全;这温暖柔软的怀抱更令他感到舒适。过度的疲乏袭击孩子松弛下来的神经,很快孩子的眼皮撑不起了,睡了过去。

“可怜的孩子,真是有救生份,幸好碰上我。要是我不从这里过路,看你不给吓死、饿死、就给野兽吃了。”颜永农自言自语地说。

颜永农脱下褂子把一只箩筐的部分硬的小物件拿出来包了放到另一只箩筐上面,腾出一个空来。然后用衣物做个窝,把睡了的孩子放进窝里,用手挽起扁担试了试还算平衡,于是一担挑了起来就走。当务之急是把孩子带回去,他不能陪这孩子在这荒山野岭上等着孩子家人找来。反正这孩子是拖木埂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带了回去再说。找孩子的家人,归还人家的孩子是明天以后的事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小孩醒了。他睁开眼,这是哪里?大山、山冲、树木,小路、石板变成了蚊帐、被子、床。他用手揉了揉眼腈坐了起来了,撩开帐门一眼见到一个*在面前。

“醒了,还记得我不?你昨夜吃了我的东西,又睡着在我的怀里,之后我就把你带回来忒。”颜永农看到的是疑惑的恶意的眼神,他忘了这个孩子是个哑巴,还一个劲地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事。意在消除这孩子的敌意,从而让这孩子知他的恩。

小孩依稀记起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当时天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形模、说话的声音挺熟。还记得吃了他的东西,偎在他胸前。不过他更清楚地记得带他出来的那个让他叫叔叔的男人也给了他好吃的东西,也把他抱在怀里,后来那家伙丢下了他,害他见不到父母;害他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害他夜里宿在树兜下、田坎下,黑夜里鬼叫狼嚎把他的魂都吓跑了。

“信不得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也不是个好家伙!得赶紧跑!”小孩想着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往门外跑。颜永农连忙拦住,操一口本地话:“你这是到哪里去?我这里隔大屋堂远山冲多岔路多,又跑丢了怎么办?先吃饭,吃饱了我带你去找你爷娘,好不?”

小孩见这个人拦着不让他走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他拼命地要脱身。颜永农拦到左边孩子就往右冲,颜永农拦到右边他就往左边突,颜永农就把手一张把脚一叉孩子就要从他跨下钻过,他连忙又把两膝盖并拢。就这样一个要跑一个要拦像在玩杀羊游戏,当小孩左冲右突拼命挣脱不掉时,索性往地上一滚,大哭大闹,声嘶力竭地叫喊:“爸爸、妈妈救我!你这坏蛋,赶快放我走!” (普通话)

嘿,原来这孩子不是哑巴,能说话呀,还打生呢!(说外地话)颜永农大吃一惊。仔细听听除了能听懂‘爸、妈’外,其余的“叽叽嘎嘎”半句也听不懂。这不是拖木埂的孩子,而且还不是本县的孩子,颜永农完全可以肯定。他做木工时到过本县很多地方,什么沙坪语、大元音、金沙调他都能听懂,并能学说几句。可这孩子说的话叫人听着陌生,简直闻所未闻,大概是外地人讲的普通话吧。那么这孩子是外地来的,这也是急死人的事,语言不通怎么跟他沟通呀?怎么了解这孩子的来历、身世?又怎么送他回家?

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这是个百来户人家的村庄,分夹在杨梅山、大脚山、鸦雀山三大山脉之间的两条槽里。大脚山居杨梅山和鸦雀山中间,比那两山矮小多了,关于这三座山有个传说:大脚山自盘古开天地来就长在这里,杨梅山和鸦雀山是后来才来的。在杨梅山和鸦雀山底下各有条阴河,河里住着两条龙。很久很久以前,赶龙先生赶着这两山从这里经过,碰上了大脚山山头上住着的老虎精,*法一直分不出胜负又各不相让,于是杨梅山和鸦雀山就这样停住了。

每座大山沿途开着许多皱褶,行成了冲。这冲听说是赶龙先生用鞭子抽出来的,于是人们在这冲头冲底依山傍水建筑住堂。颜永农的家安在叫“前窝段”的窝口上,这“前窝段”冲内住着五户人家,颜永农的祖屋也在窝内,他在窝里长大的。只是后来成家了才搬到窝口上另外开基造宅,现在是单门独户。

“颜永农在路上拣了个外地毛头小子。”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村里角落旯旮传播。

表面上这是一个平和、幽静、闭塞的山村,其实其内蕴臧着巨大的热情。那个爆炸式的新闻像生水滴入滚烫油锅中,立即沸腾起来,叫嚷着喧哗着吵翻了天。

人们争着把自己听到的新闻滴水不漏地、添油加醋地、不厌其烦地快速传给他们所见到的寻着去见的每一个人。一传十,十传百。所谓“十里路上无真信。”这个新闻传来传去成了不着边际的奇闻:颜永农捡了个外国来的头上长着卷发满身长着黄毛的小子。”这话中的“外国、卷发、黄毛”三个神秘词语更能把人们的好奇心激得奇痒。

全村人看热闹

城里人莫说见了蓝眼睛、高鼻梁、金丝猴似的白种人,或厚嘴皮、曲头发、凹眼腈的黑种人,就是见了黄毛野人、原始人大猩猩也不会驻足围观,顶多拿眼睛扫描一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生活在太过单调的没见过世面的山里的人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好管别人的闲事、好打听别人的隐私、好传扬别人的闲话。每见三人一伙,四人一群,肯定谈着新鲜事,于是立马凑上去打听、探访。有些毛躁之人不等把事情听个头来尾去就抢着传开去。

说个故事:早前时,一个山外人挑了一副一头木箱子上坐着一只猴子的担子进来了,找了一个开阔一点的场地停下担子。从箱子里拿出一面锣一阵紧锣密鼓敲着,立刻引来了一群人,人们围在外来人身边看那猴子骨碌碌转着眼睛听那人带着鄙子音(陌生话)吆喝:“快来看呐,好戏开场了!”人们虽然不完全懂这人说的话但很快搞清楚是么样一回事,因为有一个人正得意地作广告:“这是耍猴子把戏,我在县城里看过。猴子经过了专门训练,听人的旗号(指挥),学人的动作,精怪得很。”

人越来越多都凑一堆,耍猴人牵着猴子敲着锣走着圈儿驱赶看客,终于空出一块竹垫大的地方(约6平米)。耍猴人往中间一站双手抱拳一揖口里咕噜一声,立刻那猴子连着翻了一串空心斗。耍猴人又吱吱几下,猴子后脚朝天前脚撑地走。人猴变着花样做动作,人群里发出阵阵赞叹。忽然猴子夺下耍猴人手里的锣端着伸向看客,有人问:“这是玩什么花样?”“讨钱呗。”有人回答。猴子讨了一圈就讨了几个毛角子于是把锣一丢,打开箱子钻了进去。人们正看得起兴忽然冷了场,有人叫:“再来一个。”接着大伙和:“来一个。”大伙这样喊没用,那猴子非得听到钱在锣上砸得噼啪响才出来。

大伙兜里的钱可能是买烟的、打酱油的、买零食的这会儿全到耍猴人兜里了。猴子故伎重演,听不到钱砸锣的声音死也不出来了。

外国人的故事远比猴子的故事撩拨人心。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连那些腿脚不便的也由人扶着或背着来了。颜永农家的场院上、堂屋里挤满了人,即使开群众大会,元宵节看龙灯都没到得这么齐全。人们似铁桶一样把懂普通话吴老师和那小孩围得密不透风,后面的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从人头与肩膀间的空隙里往里望。再后面的人搬来椅子、凳子垫脚越过前面人的头顶望。

看不见的人扯开嗓门问:“是外国小孩吗,像猴子吗,长着多长的黄毛了?”

看见了的人回答:“鬼吆,十足的中国种,同我们本地伢一个样。一些人传话不巴本!”

凡是见了那孩子真面目的人未免有些失望:这孩子头发是黑的呀,皮肤是黄的,眼睛黑白分明。从头到脚横看竖看找不出奇异处来。

只有一点让他们感到新奇,那就是那“几哩呱啦”的说话声。

到底这孩子说的什么呢?大伙儿都听不懂。围观的一些小孩觉的好玩,跟着学起舌来,舌头在口中乱伸乱卷着,引着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吴老师请大家不要学这孩子说话,不要起哄。他说:“孩子很生气,在骂你们。”

“哦,在骂我们,怎么个骂法?译过来让我们听听。”有人建议。

“都是些不文明,侮辱人的话,有什么好听的?”吴老师说。

“你就只管译过来,又不是你骂的,不好听不怪你。也听听外地人是怎么骂人的,日后我们有机会同外地人打交道,三句话不调和,免得被人骂了还在笑。”有人说。

吴老师按实翻译。

“好哇,看你这么一丁点儿人,人细鬼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呀,敢在我们的底盘上骂我们这一大伙人。拿索来把他捆了关进猪圈里。”有个老者吓唬他。

别说把他关进猪圈里,就是把他投进狼窝里他也不怕。因为他听大家说话跟听山上鸟儿叫没有两样,他照就在骂人。

虽然大家不生小孩的气毕竟骂人的话听在心里不舒服,于是都不学舌也不笑了。

赶了大半天热闹,人们还是没有弄清这孩子的身世和来历,新鲜感没了,好奇心也消了。男人们忽然想起自家的牛还在牛栏里“咩咩”叫着;田里不赶紧灌水就要干裂;地里的杂草正一个劲的疯长着就陆续地去干正经活了。妇女们想起自家的猪还在猪圈里用尖硬的牙齿剥着木制的栏杆;脚盆里堆着一家老老少少换下的脏衣服得赶紧洗出来,若衣干不了的话今天晚上一家人没有换的了,于是也忙巴地走了。老人想起睡在摇篮里的孙儿这会儿该醒了,尿该拉了一大包了也随后走了。没有责任、没有干系的人全走了,剩下颜永农一家子和吴老师。吴老师本来是要走的,可他走不脱身,因为他是这孩子在这地方唯一说话人,这孩子已把他当熟人当家乡人。那小孩死命抱住他的腿让他半脚都不能移,幸好今天是星期天,他只得暂呆在这里,?准备等到半夜这孩子眼皮撑不住了睡着了吴老师才偷偷走了。

颜永农外面也有一年到头干不完的农活,屋里也有一天到晚忙不完的家务,但他都得搁下。他得看着这孩子,有责任在未找到这孩子父母之前当好他的监护人,决不能再一次丢了这孩子。若让孩子落入坏人或不关心爱护孩子人的手中,让他再一次流离失所受苦受难,他颜永农就造恶了,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他有义务帮孩子找到他的家人,他仿佛听到孩子的家人撕心裂肺的呼唤。他也为人父母,知道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世上几多家庭因失去孩子而陷入愁云惨雾中,几多母亲因日夜思念见不到面的孩子而疯狂啊!

可是到哪里找孩子的父母呢?颜永农犹如瞎子出天方——四门无路。他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人民政府,想到民政局,他相信民政局有办法帮小孩找到家。

第二天小孩醒过来不见昨天的吴叔叔,他找颜永农要。呀,那个吵呀,完全是拼死撒赖的套头,见东西就摔、打,凳子、椅子不把脚摔断不放手;瓷器、瓢盆非要打得粘都粘不成器;洋瓷盆、钢筋锅给砸得扁嘴歪歪。人去拉他就打人,颜永农拿他没辙,气不过说:“我好心救了你还反把我当仇人,这么跟我拼命!我给你吃给你住还犯了法?好事做不得!唉,好事做不得!做好事不得好事。我警告你,你蛮要这样瞎乎乱吵的话我就把你送到现地方去由你自生自灭。”

颜永农说上面的话也是一时气不过说的,不过说了也没关系,因为小孩子不懂他说的话。这孩子继续无礼取闹,颜永农的妻子王会兰气着说:“做好事,带他走,快些带他去找他爸妈。”本地话中的“好事、找、爸妈”几个跟普通话的音差不多,这孩子大概听懂了其中的片言只语,因为孩子停住了吵闹。

“我巴不得马上就把这瘟神送走。可我的脚受不了呀,昨天出去了一趟,还负了那么一个重担回来,这时还是疲脚跛手的。至少也要歇个天把两天恢复一下。”颜永农说。

送孩子到民政局

送孩子到民政局

颜永农把小孩带到了县民政局,找到局办公室,把他捡到孩子的来龙去脉详细地汇报了。办公室主任让工作人员认真地作了记录,还叫他在材料上按了手印。后来让他把孩子留下,暂时寄养在孤儿院里。

孤儿院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小的只能睡在摇窝里,大的也未满童冠。其中有带残疾的有天生缺陷的,这样的孩子大概都是被缺德大人有意遗弃的。像这样的小孩没人认领,也没人领养。也有些健康孩子,女孩为多数。

颜永农告诉小孩:“你就住这儿,跟这些小朋友一起吃一起玩,等你爸妈来接你。”

小孩在颜永农家住了两天,能熟悉一些简单的话。颜永农模仿吴老师的口型操起洋夹土的普通话来,加着手势的辅助,小孩似乎听懂了,明白这个大人不要他把他丢这儿了。

颜永农走出院门,按理说他该轻松了,这孩子有了满意的着落,算尽到自己责任了。虽然没把孩子亲手交给他父母,但相信民政局比自己更有办法帮孩子找到家。走吧,该回去了,家里有一大堆活儿要做呢。

没走几步,忽然一阵阵失落感袭上他心头,让他异常难过。到底掉了什么,少了什么呢?他无意识地转身再看一眼没有亲情但有少许感情的孩子,看见那小孩双手紧抓住铁门上竖着的铁条,小脸蛋夹在铁条间的空档中,分明流路出依恋之情。

“好孤单好无助可怜的孩子呀!”颜永农有了前夜见到这孩子那一刻同样的感觉,一种新的责任感袭上心头。他不能让这孩子像个孤儿一样待在这里,这孩子与那些孤儿不一样,起码他跟自己多少搭点关系,自己是他流落到这个地方来的第一个收留他的人。虽不沾亲带故,但一起相处了几天建立了感情,熟人是无疑的。因而有责任在这小孩回到父母身边之前照顾好他。

颜永农不是怀疑孤儿院照顾不好这孩子,古言道:“半斤生抵不过四两熟。”本来这孩子就认生,刚让他找到一点熟的感觉有把他投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让他怎么接受得了啊!

颜永农从孤儿院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返回到民政局里去求领导:“同志,我想把刚才的那个孩子暂时领回去。”

“那怎么行?他又不是你的什么人。送来的孩子都寄养在孤儿院里,是不能随便带走的,凡是送到这里的孩子我们都要负责任。”局里领导说。

“这孩子脾气不同凡响,非常认生,又不合群,我怕他住这儿不适应。我也不是想收养他,我自己有孩子,如果我想要孩子我老婆十个八个都能生。只是这孩子刚刚跟我混熟,有些依赖我。我的意思是暂时让他跟着我,只要将他的相片留下,一旦有了他家人的消息就通知我一声,我立马送他来。”颜永农诚恳地说。

“我们现在只听你一面之词,你的真实情况我们不大清楚。这孩子连他家的住址都说不清楚更不能把他流落到这儿的经过说明白,孩子带走了,一旦出了新的状况,谁负得起责呀?”

“请领导放心,我不是坏人,不会把孩子卖了。要是那样我就不会把他送到这儿来,只需随便把他送出去,我何苦背着他走那么远的路程。看,我的脚板都走起了泡,腿肚子都走肿了。”颜永农说。正说着,孤儿院的保育员来了。原来这孩子好一阵子见不到颜永农便放死撒赖起来,满地打滚,见东西就摔,见人就咬,任谁也哄不好。闹得院里孩子大的哭小的叫,吵翻了半边天。保育员没辙,跑来请颜永农帮个忙去哄哄他。

这小孩见了颜永农马上安静了,一下子粘上他剥不开了,跟前天粘吴老师一样。这正好给了颜永农一个要带走孩子的借口,他把小孩往腋下一夹来到那个领导的面前让小孩当场表演一下泼皮。这个领导见了直摇头,随着跟来的保育员连忙说:“你们做好事啊!院里那些孩子已经把我们几个人弄得晕头转向了,再加这个‘混世魔王’进去不成一窝粥才怪。”无独有偶这时颜永农在民政局工作的表哥走了进来,了解情况后对颜永农作了简单介绍,证明他绝对是个老实巴交、遵纪守法的公民。

由颜永农的表哥作保,颜永农办了临时领养手续,然后领着孩子回来了。

颜永农也是动了一时恻隐之心给自己后来带来了许多麻烦。

这小孩简直是个吵王,他不是吵吃吵喝是吵着要父母。天刚麻亮他就吵着让颜永农带他出去找。若是颜永农哪天想在家歇歇脚,那就得预备魂魄给他吵飞。一天不带他出去转一圈,转到天黑回来,那么晚上就别想粘到床了。一向温柔体贴、不多说话的妻子王会兰,自嫁给颜永农以来,女儿喜喜都有五岁了与颜永农从未红过脸、拌过嘴,这时忍不了:“吵,吵,家神都给你吵跑了。颜永农,都是你做的好事!你把他捡回来应该,把他送走了又领回来就不该呀!就算把他领回来了,可你一个大男人自家田里的活儿不干,答应人家的几场木工也不去做,一天到晚不落屋,尽干些没油盐、不关自己痛痒的事。你是成心要让我们母女喝西北风是吧。每天带这吵王去找你娘的野老公,这么多天找到了吗?没找到就莫回来呀?”

王会兰的这一通骂把颜永农骂得眼睛直翻白,他做梦也想不到她也发脾气还会骂人,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喂,你嘴巴放干净些,有话好好说,不要搭车骂人。”颜永农回嘴。

“我就要骂你,我嘴正痒得难受,有狠你来打。”王会兰又说。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我一拳把你打了粘在壁上剥不下来。莫认为我看重你,这么多年来重话没说过你,手指头没弹过你就愈发上劲了,完全顺起了你的风!(宠坏了)”

“我晓得你力大,一拳打得老虎死,不过只要你摸了我一下,我就要你好看!”

“除非你再睡一次摇窝再投一次胎,否则你今生别想打赢我。”

“我打不赢你,咬都要咬你一口,我也不是善曹操。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打我,你不仁在先,可别怪我不义;你锣,我就敲鼎锅盖。”王会兰越说话越狠。

“你要怎么着?”

“反正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打一场生死架早些散瓦岗。”

颜永农见王会兰真动了气,不敢强硬了。必竟 她不是无理起闹,没说半句冤枉话。于是他见风使舵先转头,软了口气劝妻子:“没米下锅该我去讨,外面的活儿白天做不来该我晚上打火把去做,要你瞎操什么心?你只管烧茶煮饭洗衣服就是了。”

王会兰见丈夫说到这份上也不好意思再恶言恶语大喊大叫了,想想跟着他这么多年他确实把她当成一个宝,没见他对她大声说过话。在此之前这个家中丑话、脏话出不了口。热情、温暖、和气的气氛紧紧围绕着他们。今天她开了先例,完全是给这个外人逼的、急的。

山里夫妻的纠纷

山里夫妻的纠纷

山里人有着山一样的性情,男人多数勇猛、粗野、敦实、少读诗书,不解风情。多数女人爽快、好强、朴素,瞎字不识,缺少温柔。这样的男人女人走进一个门不时常闹点鸡飞狗跳的事就不正常了。

颜永农和王会兰这一对属少数的,王会兰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居家妇女,家里一切吃的穿的用的一概不用她操心,全是颜永农搞进来,颜永农会把柴火搬到灶门角把水挑到水缸里把米弄到米缸里。什么季节到了该换什么样的衣物颜永农都替一家人准备停当。而且颜永农是一个很吃香的木匠,会赚大把大把的钱而且一分不留交给王会兰管。当然王会兰跟一个保险柜没有什么区别,颜永农放进去的钱取出来时不会少一只角。王会兰会管钱但不会用钱,她没有用钱的地方,不说其它就连她每月用的卫生纸都是现成的。

王会兰是一个很美丽很会把自己收拾得人见人爱。她的脾气相当地好,说话轻言细语,平时总是一脸的笑,就是偶尔心里憋着气表面看不出。她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丈夫和女儿,一天到晚为他们缝补、浆洗,替他们烧茶、煮饭。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到丈夫、女儿身上衣着光洁,看到他们吃得饱睡得香。她最爱干的事就是把家打理得整整洁洁、一尘不染。

颜永农把王会兰当个皇娘供着,担担挖挖的事不要她粘边,田里地里的活儿不要她插手。即使栽禾收谷这样赶时间的大忙季节他宁愿花钱请工或者自己跟别人换工而让她在家里空着。现在是新社会不许剥削压迫人,若是允许的话他真要请丫鬟服侍她。

所有这些羡煞了村里的女人们,对女人来说,孩子是自家的好,丈夫是别人的好。有颜永农这面镜子照着她们愈发挑出自己男人的不是、差火之处来。 女人们只要扎了堆一堆就拿颜永农对王会兰的好牵出各自的苦水及怨恨,然后各自传授整治男人的招数,切磋驾驽男人的技艺。

“人比人气死人,跟人家王会兰比起来我没有活头,看颜永农跟她说话都怕大了声温言絮语的。我家的那个在外面没屎用,别人指头敲到他脑门上还闭上眼咬着牙,拿磨子都压不出一个屁来,在我面前像个阎王,没有一句和软话,三句话不调和出口就骂娘,我一个娘简直给他咒烂了。”一妇女说。

“古话说了的:‘生女搭娘。’这就是生女的下场。”又一女人说。

“人家一个女伢养到十几岁,水要喝干一口塘,草要吃去一座山。送到了他门上帮他成家立业,服侍他家父母。而幸幸苦苦养女的人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讨骂。这天理何在?未必养女就犯了法?”一妇女随声附和。

“他骂你未必你的嘴给糯米粑粘住了,不许你骂他还礼?是男是女都是爷娘生。我就是这样的,你不心疼我的爷娘我就不心痛你的爷娘,就得以牙还牙。保证一条我不先动口,不先跑礼到你位下,只要你骂我一句我骂你十句,还要把你爷娘喊到面前来当面骂。反正我的爷娘不在眼面前,骂了听不到。”马上有妇女推销自己的经验。

“可是面皮难却,毕竟他的爷娘没有惹你。”有人反对。

“未必我的爷娘就招他惹他了,再说生崽不教该骂。有一回我婆婆还这样说:‘骂得好,谁叫我生出这样一个崽。’虽说她说的是气话可还是灭了她儿子的威风吧。这样闹了两次好多了,他再也不随便骂了。” 有经验的妇女说。

“我不赞同骂他的爷娘,要骂该骂他本人,罪人犯法罪人当。爷娘生得了他的身管不了他的心,小时都管不了何况都做了爷的儿子啊!再说我们都是做上人的人,你现在这样骂你的上人,将来你的儿媳也一样骂你。”那反对的人继续反对。

“不过也是,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婆婆瘫在床上,多年来儿媳妇用一只破碗盛饭给她吃。后来这媳妇也娶了儿媳妇做了婆婆,一天少媳妇接过婆婆手中的饭碗给祖婆婆送去,回来时手里拿着碗的碎片,少媳妇显得很难过,老媳妇安慰她:‘不就是一只破碗吗?反正要丢的。’少媳妇连忙说:‘那怎么行啊,我想把这只碗留着,等你瘫在床上的时候用它盛饭给你吃呢。’这老媳妇给一脚踢醒了,后来尽心尽意服侍自己婆婆了。”这是一个快要做婆婆的妇女说的。

“正是,‘麻绳捆布袋-----一代接一代。’”有人附和。

有妇女不愿意中断前头的话题又续上了:“光骂还好点,反正骂了不粘到身上。我家的那个搞不好动手打人,这疼就在你身上唦!你堂客白天跟着他做外面的,归来他就搁脚放手歇着,你堂客又密密集集做家里的。他还嫌你做少了做慢了骂你不算,还要打你。有什么法呢?你去把鼓头捅破!”。

“他打你未必你手里端了豆腐还不得手?要打就赛打!”马上有人出来补钢。

“赛打,你打得过他?轻拳换重拳的生意。”一个有个经历的妇女说。

“打袭击嘛,说来我不怕你们笑。有一回我家的那个也打了我,当时我受着不还手,然后守机会。有一次他洗澡正脱得精光在脚盆里,我拿了根楠竹梢进去照着他劈头盖脑一顿猛抽。打得他摸不到头脑,等到他反应过来我飞起来跑了,他不可能赤膊精光追出来呀,等他穿得衣来我就不知跑到哪外国去了?”这个笑话把在坐的妇女笑得前哈后仰。

“算你家男人懂轻重,知进退。我家那条牛就不会放过你,追到天边也要追上你,不把你揍个死边转算他输了。还说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永远不回来了。唉,他几次下毒手打我,要不是怕晾贱【耽误】孩子我真的一走了之。”一妇女说这话时流下了眼泪。

“跟上了这号男人也是没法的事,你只有多让着点多忍着点。不然明明看见牛在前面要拱你,你不避开硬是去找死?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怎样不要凉贱了儿女,人到世上来一遭还不是为了儿女,苦苦难难把儿女养大了就好了。”有人劝流泪的妇女。

“有人总结的‘上等之人怕老婆,中等之人敬老婆,下等之人打老婆。’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嫁错了人。放着上等之人不追求,中等之人错过,偏要一把抓着那下等之人。”马上又一同病相怜的妇女附和。

“打打骂骂算得了什么?打得赢就多打一下,打不赢就少打一下,不过皮肉受苦。像我家那样的才是让你的心受苦。他简直像只鸡公老爱在外面打水(偷婆娘),好的就是那点事。他在外面放出这样的话:‘他要玩满一百个假旮(女人)。’有朝一日我真要拿刀把他的‘家业’(性器官)下了,让他玩命。”又一妇女说。

“你这婆娘,把‘家业’毁了你拿什么用?这东西借不动的。”马上有妇女说笑。

“你个流氓婆总是不怕丑,没有你说不出口的话。疼不在你身上痒不在你身上,就只知道拿别人开心。”那女人给说哭笑不得。

“屋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管他呢,只要不少了你的份。他不爱惜自己的‘家业’,不怕惹上了洋霉疮,不怕消耗了自己的身体,不怕短命就随他呗!”一妇女插嘴。

“我不赞同你这种说法,这样抛牛闯放、放任自流不是个事。一来他心野了人随着也野了,二来他出去玩假旮要钱财,没有哪个假旮白给他玩,三来他把外面的龌龊带回来不害了家里人?”有人反驳刚才说话的人。

“怎么管得了呢?男人在外面到处跑你又不能跟去,就是跟着也不能分分秒秒跟着,公鸡打水不过一分钟。他在外面干了那事又不留什么记号。”被反驳的人又辨。

“确实,偷人的人有他(她)的招。我听说过有一个妇女是个偷人精,她男人管得紧只愁没拿跟绳子把她系在腰上,可还是没管住。一次两公婆在厨房里做糯米粑,女的说要解小手,让老公替她解开裤带,知道怎么样?她就在厕所里跟事先约好的野老公搞了。看,一泡尿的工夫。”有人帮言。

“管不管得住是一回事但是必须要管,管比不管要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跟我老板说得分分响响,他在外面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我不知道就便罢(算了),一旦我知道了让他夹屌滚,这样的邋遢屌我是不要了。”有人帮言。------

女人们把上面那个敏感的刺激的话题讨论到淋漓尽致后有人提出一个这样的问题来:“说来说去受弱的是我们女人,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男人无非是靠着他们身上有几斤力。”马上有人回答。

“我们女人离乡背井、单枪匹马插进他们家还是还是被当作圈子外的人。那公婆护煞了他们的儿子,生怕他们的儿子受了委屈,还有他兄弟姐妹都卫护他。这样他们人多势大,而我们女人孤立无助,再强硬的女人也斗不过那一屋子人,自然只有受弱的份了。这女到男家的风俗不知是哪个朝代兴出来的?什么时候倒过来我们做女人才真的翻身了。”有人分析。

“可人家王会兰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嫁进来的,只有她大嫂跟她怄了些气再不见她受半点委屈。她男人疼他,公婆向着她,姑子都卫有她的,连亲戚都没有不对她好的。”

“人是从家里做出去的,她男人看重她自然别人就不会轻视她了。”

“唉,不晓得人家会兰修了几世,世上独独一个力裕(有能力)的又有仁德的好男人被她挑去了。”

“千争万争莫与命争,这是前世注的。”

“女是菜籽命,听命去撞呗,莫比莫争,懵懵懂懂把这一生的圈画圆。”

后来几个人一些消极的话把激烈的火爆的争论场子冷了下来。不过没有完,女人们的心没有归于平静,存着情绪,抱着怨气回到家里对着自己的丈夫以差不多一样的意思的话数落起来:“看人家颜永农把媳妇当个宝,重话不说一句,指头不弹一下。水到缸柴到灶门角,寡寡只要她煮一下;不要她进日头里晒,不要她进雨里打湿脚。我呢?日做男工夜做女工还讨不到你一句好口嘴,出口戳娘捣婢,动辄软的拳头硬的石头。我们同样是女人,她又不比我多点什么,她为什么该那样享福啊!我就该遭罪啊!”

女人们得到的回答各不相同:

“你这么眼羡颜永农,不许你去嫁他。”

“你有她长得好看没?人家黑的头发白的肉,嫩得掐得出水来,眼睛熠亮,唇红齿白,身材单挑,活脱脱的一个仙女下凡,你有她的一半好看我还超过颜永农疼媳妇呢!我要把你敬在祖堂屋的神案上,每天跪你一次。”

随后女人们针锋相对,数落一长串:

“你原先的眼睛给屌戳瞎了,你那么眼羡会兰,她在娘家长了十几年又不是一天长大的,你干嘛没有屌子道艺把她搞到手呢?我有她那模样还来嫁你吗?也不到尿桶里照照,你就是给人家洗脚她还看不上呢!”

“她男人疼她,不说让她做外面的三和{田地里活}连日头里都不让进,成天在家里养着。哪像我天晴戴麦笠下雨驮件蓑衣,扶犁掌钯、担进担出,晒的黑不溜秋,磨成一张蛤蟆皮。”

“俗话说:‘家宽出少年。’她男人赚得来家里宽裕,几餐断了鸡鱼肉,哪顿不是三菜一汤。像你崽屋里一个鸡婆蛋,一块精肉让了老的让少的,菜少了少我的,饭少了少我的。饭可以少吃而工夫不能少做,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这么磨啊!”

“看她的穿戴,热天穿的的确良、府绸,冷天穿的印花呢、灯芯绒。我呢,偶然做件粗布衣平日干活舍不得穿,只是逢年过节、走人家才穿出去做好看。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一年四季摸着雪花膏,生发油洒着花露水,我有那钱还要留着打酱油吃。 ”

虽然女人前世会说还是没把男人说得心服口服,男人挑刺:

“王会兰虽然不做外面的事,可屋里的事不晓得做得几好唦!你随时去参观一下她的家,整整洁洁、舒舒服服,看不到一根蜘蛛丝,摸不到丁点儿灰尘。再看看你的家,像没住过女人似的,灰尘巴巴,东西乱丢,上餐吃了的碗留到下餐洗,睡过觉的床像个狗窝。”

“你有板眼养活这一家子,外面的事莫要我插手我保证跟他们家一样干干静静。哦,我白天做外面的夜里做屋里的;外面的活计要我跟你同工同酬,屋里的事又是我一个人包了。你爷们进了家门就是清水老板,扫把倒了拿脚踢一边去,扁担横在地上脚一提跨过去。未必我吃了铁,生了两双手了?”

------------

说的是伤心话,擢到的是痛处。如此你来我往村里像是得了吵架的瘟疫,东家吵西家叫好不安宁。

山里人有着山一样的性情,男人多数勇猛、粗野、敦实、少读诗书,不解风情。多数女人爽快、好强、朴素,瞎字不识,缺少温柔。这样的男人女人走进一个门不时常闹点鸡飞狗跳的事就不正常了。

颜永农和王会兰这一对属少数的,王会兰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居家妇女,家里一切吃的穿的用的一概不用她操心,全是颜永农搞进来,颜永农会把柴火搬到灶门角把水挑到水缸里把米弄到米缸里。什么季节到了该换什么样的衣物颜永农都替一家人准备停当。而且颜永农是一个很吃香的木匠,会赚大把大把的钱而且一分不留交给王会兰管。当然王会兰跟一个保险柜没有什么区别,颜永农放进去的钱取出来时不会少一只角。王会兰会管钱但不会用钱,她没有用钱的地方,不说其它就连她每月用的卫生纸都是现成的。

王会兰是一个很美丽很会把自己收拾得人见人爱。她的脾气相当地好,说话轻言细语,平时总是一脸的笑,就是偶尔心里憋着气表面看不出。她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丈夫和女儿,一天到晚为他们缝补、浆洗,替他们烧茶、煮饭。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到丈夫、女儿身上衣着光洁,看到他们吃得饱睡得香。她最爱干的事就是把家打理得整整洁洁、一尘不染。

颜永农把王会兰当个皇娘供着,担担挖挖的事不要她粘边,田里地里的活儿不要她插手。即使栽禾收谷这样赶时间的大忙季节他宁愿花钱请工或者自己跟别人换工而让她在家里空着。现在是新社会不许剥削压迫人,若是允许的话他真要请丫鬟服侍她。

所有这些羡煞了村里的女人们,对女人来说,孩子是自家的好,丈夫是别人的好。有颜永农这面镜子照着她们愈发挑出自己男人的不是、差火之处来。 女人们只要扎了堆一堆就拿颜永农对王会兰的好牵出各自的苦水及怨恨,然后各自传授整治男人的招数,切磋驾驽男人的技艺。

“人比人气死人,跟人家王会兰比起来我没有活头,看颜永农跟她说话都怕大了声温言絮语的。我家的那个在外面没屎用,别人指头敲到他脑门上还闭上眼咬着牙,拿磨子都压不出一个屁来,在我面前像个阎王,没有一句和软话,三句话不调和出口就骂娘,我一个娘简直给他咒烂了。”一妇女说。

“古话说了的:‘生女搭娘。’这就是生女的下场。”又一女人说。

“人家一个女伢养到十几岁,水要喝干一口塘,草要吃去一座山。送到了他门上帮他成家立业,服侍他家父母。而幸幸苦苦养女的人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讨骂。这天理何在?未必养女就犯了法?”一妇女随声附和。

“他骂你未必你的嘴给糯米粑粘住了,不许你骂他还礼?是男是女都是爷娘生。我就是这样的,你不心疼我的爷娘我就不心痛你的爷娘,就得以牙还牙。保证一条我不先动口,不先跑礼到你位下,只要你骂我一句我骂你十句,还要把你爷娘喊到面前来当面骂。反正我的爷娘不在眼面前,骂了听不到。”马上有妇女推销自己的经验。

“可是面皮难却,毕竟他的爷娘没有惹你。”有人反对。

“未必我的爷娘就招他惹他了,再说生崽不教该骂。有一回我婆婆还这样说:‘骂得好,谁叫我生出这样一个崽。’虽说她说的是气话可还是灭了她儿子的威风吧。这样闹了两次好多了,他再也不随便骂了。” 有经验的妇女说。

“我不赞同骂他的爷娘,要骂该骂他本人,罪人犯法罪人当。爷娘生得了他的身管不了他的心,小时都管不了何况都做了爷的儿子啊!再说我们都是做上人的人,你现在这样骂你的上人,将来你的儿媳也一样骂你。”那反对的人继续反对。

“不过也是,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婆婆瘫在床上,多年来儿媳妇用一只破碗盛饭给她吃。后来这媳妇也娶了儿媳妇做了婆婆,一天少媳妇接过婆婆手中的饭碗给祖婆婆送去,回来时手里拿着碗的碎片,少媳妇显得很难过,老媳妇安慰她:‘不就是一只破碗吗?反正要丢的。’少媳妇连忙说:‘那怎么行啊,我想把这只碗留着,等你瘫在床上的时候用它盛饭给你吃呢。’这老媳妇给一脚踢醒了,后来尽心尽意服侍自己婆婆了。”这是一个快要做婆婆的妇女说的。

“正是,‘麻绳捆布袋-----一代接一代。’”有人附和。

有妇女不愿意中断前头的话题又续上了:“光骂还好点,反正骂了不粘到身上。我家的那个搞不好动手打人,这疼就在你身上唦!你堂客白天跟着他做外面的,归来他就搁脚放手歇着,你堂客又密密集集做家里的。他还嫌你做少了做慢了骂你不算,还要打你。有什么法呢?你去把鼓头捅破!”。

“他打你未必你手里端了豆腐还不得手?要打就赛打!”马上有人出来补钢。

“赛打,你打得过他?轻拳换重拳的生意。”一个有个经历的妇女说。

“打袭击嘛,说来我不怕你们笑。有一回我家的那个也打了我,当时我受着不还手,然后守机会。有一次他洗澡正脱得精光在脚盆里,我拿了根楠竹梢进去照着他劈头盖脑一顿猛抽。打得他摸不到头脑,等到他反应过来我飞起来跑了,他不可能赤膊精光追出来呀,等他穿得衣来我就不知跑到哪外国去了?”这个笑话把在坐的妇女笑得前哈后仰。

“算你家男人懂轻重,知进退。我家那条牛就不会放过你,追到天边也要追上你,不把你揍个死边转算他输了。还说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永远不回来了。唉,他几次下毒手打我,要不是怕晾贱【耽误】孩子我真的一走了之。”一妇女说这话时流下了眼泪。

“跟上了这号男人也是没法的事,你只有多让着点多忍着点。不然明明看见牛在前面要拱你,你不避开硬是去找死?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怎样不要凉贱了儿女,人到世上来一遭还不是为了儿女,苦苦难难把儿女养大了就好了。”有人劝流泪的妇女。

“有人总结的‘上等之人怕老婆,中等之人敬老婆,下等之人打老婆。’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嫁错了人。放着上等之人不追求,中等之人错过,偏要一把抓着那下等之人。”马上又一同病相怜的妇女附和。

“打打骂骂算得了什么?打得赢就多打一下,打不赢就少打一下,不过皮肉受苦。像我家那样的才是让你的心受苦。他简直像只鸡公老爱在外面打水(偷婆娘),好的就是那点事。他在外面放出这样的话:‘他要玩满一百个假旮(女人)。’有朝一日我真要拿刀把他的‘家业’(性器官)下了,让他玩命。”又一妇女说。

“你这婆娘,把‘家业’毁了你拿什么用?这东西借不动的。”马上有妇女说笑。

“你个流氓婆总是不怕丑,没有你说不出口的话。疼不在你身上痒不在你身上,就只知道拿别人开心。”那女人给说哭笑不得。

“屋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管他呢,只要不少了你的份。他不爱惜自己的‘家业’,不怕惹上了洋霉疮,不怕消耗了自己的身体,不怕短命就随他呗!”一妇女插嘴。

“我不赞同你这种说法,这样抛牛闯放、放任自流不是个事。一来他心野了人随着也野了,二来他出去玩假旮要钱财,没有哪个假旮白给他玩,三来他把外面的龌龊带回来不害了家里人?”有人反驳刚才说话的人。

“怎么管得了呢?男人在外面到处跑你又不能跟去,就是跟着也不能分分秒秒跟着,公鸡打水不过一分钟。他在外面干了那事又不留什么记号。”被反驳的人又辨。

“确实,偷人的人有他(她)的招。我听说过有一个妇女是个偷人精,她男人管得紧只愁没拿跟绳子把她系在腰上,可还是没管住。一次两公婆在厨房里做糯米粑,女的说要解小手,让老公替她解开裤带,知道怎么样?她就在厕所里跟事先约好的野老公搞了。看,一泡尿的工夫。”有人帮言。

“管不管得住是一回事但是必须要管,管比不管要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跟我老板说得分分响响,他在外面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我不知道就便罢(算了),一旦我知道了让他夹屌滚,这样的邋遢屌我是不要了。”有人帮言。------

女人们把上面那个敏感的刺激的话题讨论到淋漓尽致后有人提出一个这样的问题来:“说来说去受弱的是我们女人,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男人无非是靠着他们身上有几斤力。”马上有人回答。

“我们女人离乡背井、单枪匹马插进他们家还是还是被当作圈子外的人。那公婆护煞了他们的儿子,生怕他们的儿子受了委屈,还有他兄弟姐妹都卫护他。这样他们人多势大,而我们女人孤立无助,再强硬的女人也斗不过那一屋子人,自然只有受弱的份了。这女到男家的风俗不知是哪个朝代兴出来的?什么时候倒过来我们做女人才真的翻身了。”有人分析。

“可人家王会兰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嫁进来的,只有她大嫂跟她怄了些气再不见她受半点委屈。她男人疼他,公婆向着她,姑子都卫有她的,连亲戚都没有不对她好的。”

“人是从家里做出去的,她男人看重她自然别人就不会轻视她了。”

“唉,不晓得人家会兰修了几世,世上独独一个力裕(有能力)的又有仁德的好男人被她挑去了。”

“千争万争莫与命争,这是前世注的。”

“女是菜籽命,听命去撞呗,莫比莫争,懵懵懂懂把这一生的圈画圆。”

后来几个人一些消极的话把激烈的火爆的争论场子冷了下来。不过没有完,女人们的心没有归于平静,存着情绪,抱着怨气回到家里对着自己的丈夫以差不多一样的意思的话数落起来:“看人家颜永农把媳妇当个宝,重话不说一句,指头不弹一下。水到缸柴到灶门角,寡寡只要她煮一下;不要她进日头里晒,不要她进雨里打湿脚。我呢?日做男工夜做女工还讨不到你一句好口嘴,出口戳娘捣婢,动辄软的拳头硬的石头。我们同样是女人,她又不比我多点什么,她为什么该那样享福啊!我就该遭罪啊!”

女人们得到的回答各不相同:

“你这么眼羡颜永农,不许你去嫁他。”

“你有她长得好看没?人家黑的头发白的肉,嫩得掐得出水来,眼睛熠亮,唇红齿白,身材单挑,活脱脱的一个仙女下凡,你有她的一半好看我还超过颜永农疼媳妇呢!我要把你敬在祖堂屋的神案上,每天跪你一次。”

随后女人们针锋相对,数落一长串:

“你原先的眼睛给屌戳瞎了,你那么眼羡会兰,她在娘家长了十几年又不是一天长大的,你干嘛没有屌子道艺把她搞到手呢?我有她那模样还来嫁你吗?也不到尿桶里照照,你就是给人家洗脚她还看不上呢!”

“她男人疼她,不说让她做外面的三和{田地里活}连日头里都不让进,成天在家里养着。哪像我天晴戴麦笠下雨驮件蓑衣,扶犁掌钯、担进担出,晒的黑不溜秋,磨成一张蛤蟆皮。”

“俗话说:‘家宽出少年。’她男人赚得来家里宽裕,几餐断了鸡鱼肉,哪顿不是三菜一汤。像你崽屋里一个鸡婆蛋,一块精肉让了老的让少的,菜少了少我的,饭少了少我的。饭可以少吃而工夫不能少做,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这么磨啊!”

“看她的穿戴,热天穿的的确良、府绸,冷天穿的印花呢、灯芯绒。我呢,偶然做件粗布衣平日干活舍不得穿,只是逢年过节、走人家才穿出去做好看。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一年四季摸着雪花膏,生发油洒着花露水,我有那钱还要留着打酱油吃。 ”

虽然女人前世会说还是没把男人说得心服口服,男人挑刺:

“王会兰虽然不做外面的事,可屋里的事不晓得做得几好唦!你随时去参观一下她的家,整整洁洁、舒舒服服,看不到一根蜘蛛丝,摸不到丁点儿灰尘。再看看你的家,像没住过女人似的,灰尘巴巴,东西乱丢,上餐吃了的碗留到下餐洗,睡过觉的床像个狗窝。”

“你有板眼养活这一家子,外面的事莫要我插手我保证跟他们家一样干干静静。哦,我白天做外面的夜里做屋里的;外面的活计要我跟你同工同酬,屋里的事又是我一个人包了。你爷们进了家门就是清水老板,扫把倒了拿脚踢一边去,扁担横在地上脚一提跨过去。未必我吃了铁,生了两双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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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伤心话,擢到的是痛处。如此你来我往村里像是得了吵架的瘟疫,东家吵西家叫好不安宁。

孩子吵得不安宁

孩子吵得不安宁

从民政局回来颜永农白天就没有没有落屋,直到黑咕隆咚才见他背着那孩子回来。王会兰好饭好菜把他们招待好,热水也准备停当,预备他们早些洗了安歇。

颜永农只愁抓不到床了,他这一天的工夫比担脚驮炭还累人。一大早他架不住孩子翻天覆地的吵就带着他出了门,为了止住孩子哭闹就说带他找父母,这孩子压根就不是这边天的人,他能到哪里找到他父母呢?他只想在团近地方转转,找点好吃的给孩子吃,搞点好玩的给孩子玩转移孩子的注意力,把白天的时光打发了,孩子玩累了晚上自然就好好睡觉。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孩子就会慢慢淡忘了以前的事,兴许不会那么吵了。

睡到半夜这孩子突然大哭来,且哭个不停,颜永农拿好吃的给他不要,王会兰百般地哄他也不听。

“哭,哭到天亮!”王会兰没有了耐心。接着她发颜永农的唠骚:“葫芦挂在墙壁上不好,偏要取来挂在颈上吊着。你既已把他送到了民政局,他就是国家的人了。国家自然要想法子安置他,你又何必多生事端呢?”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这个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可怜相。我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到他流落到这样一个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地方,还这么小,我心里酸痛无法抛下他不管。”

“你是他什么人,家人、亲戚、朋友?你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呀,世上没爷没娘的讨饭的可怜的孩子多得紧,你都管得了吗?见一个就要管一个你得办个孤儿院把他们都收来。你又有多大的本事啊!未必胜过国家?”

“我就只管了这一个孩子,这孩子不同,不晓得他来自何方,经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都没给人家捡去,好像从天生掉下来的,刚好撞上了我,大概就是上天特意把他送到我面前来的。既然他窜到我面前,说明他跟我有缘份,.我应把他当亲戚,提供他一个暂时的温暖的落脚点。”

“嗯,他理你情吗?我看他不以为恩反为仇。莫非前世欠他债,今世追来讨?就是来讨债也不要讨得这么恶撒。管他好吃好住,还闹得要命,简直是来讨命。”

“好了,管他来讨债也好,来报恩也好,我们不领其事不得其过。就当是在做好事,行善积福吧!至于别的嘛,我们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毕竟他还小不懂事。反正他住我们家是短暂的,他父母在找他,国家也在帮他找父母,我相信他们一家很快会团圆的。我们就把他当作客人多顺着、迁就些吧!”

“只要他不瞎胡乱吃吵住十年八年我也不多了他,就是这样昏黄屋昼夜的吵要命交”

这孩子脾气古怪、不同凡响,很不讨人喜欢,连颜永农有时都被他气得脑门冒烟。替他买来新衣服——时下男孩子爱穿得绿军装,让他换下已经脏了、旧了的衣服,他硬是不行。他不领情不说,还把别人的好意当恶意,把好事往坏处想。说出的话呛死人:“晓得你这衣服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看起来这么干净、这么新,搞不好是死人穿过的,城里有人专到火葬场里剥死人的衣服出来卖,我才不穿死人穿过的衣服。”他身上的衣服白天穿晚上洗,睡觉的时候颜永农拿出自己的衣服把他裹着,看他怎么说:“我也不会穿你的衣服,宁愿打赤条睡觉。”

“你是嫌我的衣大了、旧了、不好看吗?这是晚上没人看见。”颜永农问。

“不是,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用。”

“人没有扣子大,说话口气石箩大。你现在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是你的?”

“我现在吃了你的、用你了的点滴记在心里,我不会吃你的白,等我长大了赚来钱就全数还你。”这孩子把颜永农说得没话接应。

他的东西看得特别重,睡觉时他的鞋子要枕着头,衣服要挂在帐门前,就是洗了也不许凉在外面。颜永农说他:“湿衣服不凉在外面给风吹干,明天你打赤膊条胯(打光条)?”看小孩子怎么说:“就穿湿的,我穿着湿衣服往太阳底下一站不就干了?”无奈,颜永农只得烧个大火把他的湿衣服烤干。他不只一次重复:“这衣是我爸买得,这鞋是我妈买的。”

怕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高档衣服?上衣是兰府绸布做的;裤子是的确良的,可以看出改装的痕迹;一双白色的运动球鞋,都半旧不新了。然而他视它们如宝物,好像他爸妈买给他的全是金子做的,看得跟他爸妈一样重。

颜永农替孩子洗澡时发现他脖子上带着根银项链,吊着一把型如猪腰子中间刻有“长命富贵”的锁,小孩子连碰都不让颜永农碰一下这锁。颜永农趁小孩熟睡时打开了锁发现里面有一张幼儿的照片,从这模样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这孩子。反面写着:“周岁留念”。日期是76、7、27。这张照片的发现仅证实这孩子的真实年龄,其它的还是一无所知。

自这孩子来颜永农家日子不再像往日一样平静、和谐了,这孩子一天到晚吵命似的吵着着颜永农带他出去找家人。颜永农敷衍不了他,这孩子才是精明,走过的路,到过的地方都记得,决不走重复路。颜永农说他:“你这么好的记性,未必跟狗一样走过的路上都留了骚?”

颜永农放下家里的一切事情带着孩子出去找,然而家里的事不管王会兰又要同他结筋。无论如何颜永农还是把帮孩子找父母当头等事,他们一天一个新地方足迹踏遍方圆几十里山山水水。只要是让颜永农访到的外地人,或通过已访过的外地人介绍的外地人,他都带着小孩一一拜访了。显然次次都一样,每次兴致勃勃、满怀希望而去,萎靡不振、失望透顶而归。一村民用丑话说颜永农:“吃了饭没屌抓,尽做些没油盐的事,吃自己的饭做别人的事。。”王会兰说他:“挂名带孩子找亲人实则出去东游西荡、懒得做工夫。”颜永农无可分辨,一肚子装着。

从民政局回来颜永农白天就没有没有落屋,直到黑咕隆咚才见他背着那孩子回来。王会兰好饭好菜把他们招待好,热水也准备停当,预备他们早些洗了安歇。

颜永农只愁抓不到床了,他这一天的工夫比担脚驮炭还累人。一大早他架不住孩子翻天覆地的吵就带着他出了门,为了止住孩子哭闹就说带他找父母,这孩子压根就不是这边天的人,他能到哪里找到他父母呢?他只想在团近地方转转,找点好吃的给孩子吃,搞点好玩的给孩子玩转移孩子的注意力,把白天的时光打发了,孩子玩累了晚上自然就好好睡觉。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孩子就会慢慢淡忘了以前的事,兴许不会那么吵了。

睡到半夜这孩子突然大哭来,且哭个不停,颜永农拿好吃的给他不要,王会兰百般地哄他也不听。

“哭,哭到天亮!”王会兰没有了耐心。接着她发颜永农的唠骚:“葫芦挂在墙壁上不好,偏要取来挂在颈上吊着。你既已把他送到了民政局,他就是国家的人了。国家自然要想法子安置他,你又何必多生事端呢?”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这个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可怜相。我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到他流落到这样一个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地方,还这么小,我心里酸痛无法抛下他不管。”

“你是他什么人,家人、亲戚、朋友?你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呀,世上没爷没娘的讨饭的可怜的孩子多得紧,你都管得了吗?见一个就要管一个你得办个孤儿院把他们都收来。你又有多大的本事啊!未必胜过国家?”

“我就只管了这一个孩子,这孩子不同,不晓得他来自何方,经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都没给人家捡去,好像从天生掉下来的,刚好撞上了我,大概就是上天特意把他送到我面前来的。既然他窜到我面前,说明他跟我有缘份,.我应把他当亲戚,提供他一个暂时的温暖的落脚点。”

“嗯,他理你情吗?我看他不以为恩反为仇。莫非前世欠他债,今世追来讨?就是来讨债也不要讨得这么恶撒。管他好吃好住,还闹得要命,简直是来讨命。”

“好了,管他来讨债也好,来报恩也好,我们不领其事不得其过。就当是在做好事,行善积福吧!至于别的嘛,我们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毕竟他还小不懂事。反正他住我们家是短暂的,他父母在找他,国家也在帮他找父母,我相信他们一家很快会团圆的。我们就把他当作客人多顺着、迁就些吧!”

“只要他不瞎胡乱吃吵住十年八年我也不多了他,就是这样昏黄屋昼夜的吵要命交”

这孩子脾气古怪、不同凡响,很不讨人喜欢,连颜永农有时都被他气得脑门冒烟。替他买来新衣服——时下男孩子爱穿得绿军装,让他换下已经脏了、旧了的衣服,他硬是不行。他不领情不说,还把别人的好意当恶意,把好事往坏处想。说出的话呛死人:“晓得你这衣服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看起来这么干净、这么新,搞不好是死人穿过的,城里有人专到火葬场里剥死人的衣服出来卖,我才不穿死人穿过的衣服。”他身上的衣服白天穿晚上洗,睡觉的时候颜永农拿出自己的衣服把他裹着,看他怎么说:“我也不会穿你的衣服,宁愿打赤条睡觉。”

“你是嫌我的衣大了、旧了、不好看吗?这是晚上没人看见。”颜永农问。

“不是,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用。”

“人没有扣子大,说话口气石箩大。你现在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是你的?”

“我现在吃了你的、用你了的点滴记在心里,我不会吃你的白,等我长大了赚来钱就全数还你。”这孩子把颜永农说得没话接应。

他的东西看得特别重,睡觉时他的鞋子要枕着头,衣服要挂在帐门前,就是洗了也不许凉在外面。颜永农说他:“湿衣服不凉在外面给风吹干,明天你打赤膊条胯(打光条)?”看小孩子怎么说:“就穿湿的,我穿着湿衣服往太阳底下一站不就干了?”无奈,颜永农只得烧个大火把他的湿衣服烤干。他不只一次重复:“这衣是我爸买得,这鞋是我妈买的。”

怕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高档衣服?上衣是兰府绸布做的;裤子是的确良的,可以看出改装的痕迹;一双白色的运动球鞋,都半旧不新了。然而他视它们如宝物,好像他爸妈买给他的全是金子做的,看得跟他爸妈一样重。

颜永农替孩子洗澡时发现他脖子上带着根银项链,吊着一把型如猪腰子中间刻有“长命富贵”的锁,小孩子连碰都不让颜永农碰一下这锁。颜永农趁小孩熟睡时打开了锁发现里面有一张幼儿的照片,从这模样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这孩子。反面写着:“周岁留念”。日期是76、7、27。这张照片的发现仅证实这孩子的真实年龄,其它的还是一无所知。

自这孩子来颜永农家日子不再像往日一样平静、和谐了,这孩子一天到晚吵命似的吵着着颜永农带他出去找家人。颜永农敷衍不了他,这孩子才是精明,走过的路,到过的地方都记得,决不走重复路。颜永农说他:“你这么好的记性,未必跟狗一样走过的路上都留了骚?”

颜永农放下家里的一切事情带着孩子出去找,然而家里的事不管王会兰又要同他结筋。无论如何颜永农还是把帮孩子找父母当头等事,他们一天一个新地方足迹踏遍方圆几十里山山水水。只要是让颜永农访到的外地人,或通过已访过的外地人介绍的外地人,他都带着小孩一一拜访了。显然次次都一样,每次兴致勃勃、满怀希望而去,萎靡不振、失望透顶而归。一村民用丑话说颜永农:“吃了饭没屌抓,尽做些没油盐的事,吃自己的饭做别人的事。。”王会兰说他:“挂名带孩子找亲人实则出去东游西荡、懒得做工夫。”颜永农无可分辨,一肚子装着。

建立了感情

建立了感情

要说颜永农他们整天粘一起一点收获也没有,完全是白费时间和精力是说不过去的。首先颜永农通过天天与那些外地人接触交谈,已经能用普通话进行日常用语交流。小孩呢,通过这么多天耳闻目睹,也弄懂了一些本地话的意思。他们两人交谈不必用中间人过话了,甚至连手势也取消了。再者几天来他们同进出、同上下、同呼吸共命运已经休戚相关了,一时一刻不在一起真有些不自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加深在加厚。

在经过一个屋堂时碰上几条恶狗颜永农拿起棍子上前驱逐,小孩吓得躲在大人背后,随后也勇敢地捡起石头助阵。由于出来就是一天,从家里带来当午餐的荞粑、玉米粑或红薯两人争着吃小的。并且各摆理由,小孩说:“我人小肚子小就吃小的。”大人说:“我大人肚子大早上装得多还没消完呢。”由于经过长时间行走有时一天走十几里,走软了的孩子只好爬在同样累了、软了的大人的背上继续走着。-----所有这些就像一根绳子把这陌生的、八竿子打不到底的两个人紧紧连在一起。他们之间超过熟人关系,建立了一种友好、信任、依赖的忘年交。

颜永农已把这孩子当成自己侄儿、亲人。为什么不当自己亲生的孩子看待呢?因为他还是存有戒心的,不是自己亲生的看得轻吗?不是。他在照料这孩子生活方面比照料自己女儿更细致更周到。所不同的是这孩子不听话、犯了错时不随意责备、打骂。

教育自己孩子时无论用什么方法外人是不会说三道四的。但对这孩子不行,毕竟这孩子不属于他的,是客,迟早要离开。正因为如此,他是全村人关注的对象。对孩子好的地方别人不觉得,认为是应该的;稍有不当,那旁人做鹅叫的有,做雁叫的也有。颜永农不想给他人留话柄,无论这孩子怎么无理怎么不听话他都一味包容、顺从。

对于这孩子后来的一些行为,几乎把颜永农气得要呕血,依他往常那个躁性子非得把他的屁股揍肿,但他强忍着。他自行安慰:养只猫儿狗儿也不是几天就能养驯的,何况一个有记忆、有思维、重感情的人呢。且这孩子不同凡响,不是一两句好话就能哄着的。即使你餐餐给他吃海参燕窝、鸡鱼腊肉;时时抱他在怀里,驮他在背上,架他在肩上也不见得完全拢得了他的心。当然并不是这孩子一点也不知好歹,有时他也知恩,也晓得感激。时常说些巴结大人心的话,做些合大人意的事。

“等我长大后买好东西给你吃,买好衣给你穿,挣猛多猛多钱给你花。”他对颜永农说。他会搬来凳子,递上茶水。

无论如何,他人在曹营心在汉。

他老跟在颜永农屁股后头不停地问:“我爸妈怎么还不来接我呀?我在这山窝里他们能找到吗?”

雨,淋洗了一整夜似乎还不罢休,到了第二天早晨颜永农观察天色,见乌云像赛马似的向南拖去。有一句农彦是:云走南,屋背沟里划船。看来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住,且有更猛的雨。鉴于这种情况颜永农不准备带孩子外出,正是下雨天留客天。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使得他特别需要停住整休一下。他不能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孩子,他知道这孩子决不会答应。好在这孩子近来懂事多了通理多了,就跟他讲道理吧。于是颜永农从远处说起:“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路不好走,你爸也不会出来找你了-----”

“会的,会的,越下雨他越要来找我,他担心雨淋着我。”孩子抢着说。

“我们出山的话要经过杨梅山脚下那条河,昨夜已下了一夜大雨,山洪暴发,河里涨大水了,我们如何过得了河呢?”颜永农扯起客观理由。

“河上有踏水桥,从桥上过撒。”

“可是桥板被水冲跑了哇。”

“那就划竹排过撒。”

“立时到哪里去弄竹排呢?”

“你自己扎撒。”

“打好船已过了端阳,等扎好了竹排天不就黑了?”

“是你不想带我出去,只要想出去还怕没法子吗?那就滑过去、飞过去。不管怎样过我要出去的,我要去找我爸妈。”孩子显得不耐烦。

看来这孩子在其他事情上通理,唯独在这件事上是讲不通理的。颜永农又说些恐怖话来吓他:“下雨的时候,坏人跑出来干坏事,抢别人的东西,捉别人的孩子去买。”

“坏人都没有你的力大,见了你早就吓得逃到外国去了。”孩子立即反驳。

“可是下雨的时候山上的兔子、野鸡、松鼠都躲进洞里,狼找不到吃的东西,见了小孩立刻叼去吃了。”

“狼跟狗一样都怕你,你用棍子我用石头就可以把它们打跑。”

“要是碰上老虎呢?”

“哪里有老虎呀?我在外面宿了两夜怎么连老虎的叫声都没听到过?老虎早就被人关进动物园里了。”

见吓也吓不住,又辩不过他,颜永农只得拿出当家长的威风来:“现在哪儿都不去,等天断了雨脚以后再出去找。若你一味瞎呼乱吵,我这棍子不光是打狗的.”

当小孩弄清今天得呆在家里,没有见到父母的希望时撒起赖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生了根,个把小时不曾挪动一下。

颜永农几次强行将他抱起来按在椅子上,他便又挣脱下去坐到原处。颜永农叫女儿喜喜挑来一堆鸡屎放在他坐的地方,这时他也不爱惜他的金子般衣服了依旧坐上去。

你不怕脏是吧?我看你怕不怕疼。颜永农到外面杉树上折来杉刺。用杉刺打人伤皮不伤骨,山里的孩子最怕大人用杉刺教训他们,见了杉刺早就脚板抹油溜之大吉。可这孩子仿佛没尝过杉刺的味道,颜永农把杉刺放在他坐的地方他照就坐上去。天啦,他这屁股是铁皮包的?不见他眉头皱一下。看得颜永农心惊肉跳。“没见过,没见过,举世无双,出绝了。”颜永农摇着头。接着又无可奈何说:“爷老子,我服了你呀,我怕了你呀,我不请人怕你就是。我这就带你去找好,好不?”听了后面的话,那孩子一跃而起拍了拍屁股。

颜永农极不情愿的给孩子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牵着他的手出门了。一路走还一路骂气话:“今天就让大水把你冲走算了,最好冲到外国去,让你今生今世见不到你父母-----。”本来还有几句更毒的话要出喉,他马上用手捂住嘴,因为他意识到一出门说这些话很不吉利,大人嘴毒,真应验的话他这嘴不造恶了吗?他连忙改口:“屎嘴尿嘴不灵”。他又用解咒语的方法在路边扯把草像揩屁股一样在自己嘴上揩了几下,连说几句:“屎嘴尿嘴不灵!”尽管如此做了他心里还没得到安慰,又反咒自己来:“让那些话那些想法全应验在我身上吧!天啊,他是个失去亲人的可怜的孩子,我刚才诅咒他的那些话“恩那旮”当作没听到,恩那旮要保佑他,不要让他有半点闪失!”颜永农说完一把抓住这孩子的手,潜意识里感觉有什么力量要来弄走这个孩子。这个时候的颜永农已把孩子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

孩子马上表现出他懂事的一面:“大水把你给冲走了,我就惨了,我已没了爸妈,又没了你,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巴木(依靠)了。老天对我这么不公平,我一石头就把天砸破算了。”几句话说得颜永农心都痛了,眼里噙满了泪水。他一把把这孩子架在肩上:“除非你父母找到了你要带你走,否则什么力量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又一次失望的筋疲力尽的像是父子俩其实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走在遮着月儿的山间。月亮跃过了山尖,光辉照着他们脚下的路。走着走着颜永农感觉月光越来越不明亮了,“变天了,月亮钻进云层里?”颜永农想。他仰头一望那亮晶晶的星星在眨巴着呢!那月亮的一部分给蒙上了阴影,而且阴影在扩大在变黑。

“天狗在吃月亮,路不明了,我们得停下来休息。”颜永农说。

“天狗把月亮吃了,我们找不到路,就在这里宿一夜?”小孩子问。

“不会的,等会儿月亮又会出来照着我们回家的。”颜永农说。

“你不是说天狗在吃月亮吗?它会自动把吃下去的月亮吐出来?”小孩子又问。

“它当然很不情愿。”颜永农说。

“那怎么办?”孩子问。

“现在普天下了人都在敲锣打鼓、放鞭炮驱赶天狗呢!天狗吓得猛跑,跑得张大嘴巴了气,月亮在它的肚子里东荡西撞,过不了两个时辰月亮就会从狗嘴里溜出来重放光明的。来,我们就坐下来观看月亮怎么给吃掉又怎么给吐出来的。你有福气这么点大就看到了天狗吃月亮的全环过程,我活到这把年纪才第一次见呢!”

他们坐在一块石板上,小孩的下颌搁在颜永农的膝盖上双手抱住颜永农的大腿。颜永农长长的手臂横过孩子的背用厚大的手掌握住孩子的大腿。他们同时仰望着天空,只见月亮的光面越来越小,似小船似镰刀,最后只剩一 弯亮弧线。接着那根弧线又慢慢变粗,似镰刀似小船,再后来那阴影一扫而光,一个银盘挂在高高的天际。看到这时大人和小孩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小孩问:“我们能看见月亮,月亮看得见我们吗.?”

“肯定看得见撒,看,月亮的眼睛雪亮呢!”颜永农回答。

“那他能看见地上每一个人吗?”

“当然,它不仅能看见人,连蚂蚁、蚊子那么小的东西都能看见。”

“它一定看见了我爸妈,它一定知道我爸妈在哪里,可惜它那么高我无法上去问它。唉,它不会说话,我从没听到月亮说过话。”

“月亮会说话,它像神仙一样,在你睡着的时候就进入你梦中,告诉你想知道的事。它还会把你爸妈带到你梦中见你呢。”

“真的吗?我可以在梦里见到我爸妈?那就太好了!哦,那我现在就睡,我现在就要做梦,我要快些见我爸妈。”孩子信以为真。

“好吧!你就在我背上睡吧!”颜永农让孩子爬在自己背上,背着他赶路了。

拖木埂太落后

拖木埂太落后

颜永农把帮孩子找家人当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当前该做的最紧要的大事。不管是自己家里的农活,还是外面赚钱的手工活统统搁一边。

“明天该带孩子到哪里找他父母呢?”这个问题每次在回家的路上都纠缠颜永农。个把月了,他们走访了许多人,他们是养蜂人、烧窑人或外地来这里当上门女婿的人。能到的地方他们都到了,能访到的人都问遍了,他们手上没有外地人的信息了。民政局那里也没有消息。

正是山穷水尽的时候,颜永农听人说:现在城里人丢了人兴在电视、广播、报纸上登《寻人启示》,也有人把《寻人启示》贴在大街小巷里。这给了他希望,他决定通过这两条途径去找找看,不再像那无头苍蝇瞎撞。但是第一条行不通,电视机这玩意儿村里人只闻其名,真正见过其真面目的没几个人。到底那东西是圆的、扁的、方的人们想像不出。

反正没听说哪家买了那东西,连村里最时髦、最前卫、最具现代化的村长家都没有。早些时候村长上上下下有个“话匣子”随身带着。村长管它叫“收音机”。那些没见个世面的老头、老太很觉新奇,围着那玩意儿前后左右看了个遍,就是看不出名堂来。

“里面有人在说话,这么一点小的东西,是怎么装下人的?还不止一个人有时还有一伙。”有个老太婆说。

“嘿,真是个怪事,面对着面却看不见人而听得见声音;还 锣鼓、唢喇、笛子闹翻了天。”有位老太问。

“是鬼在作戏?只有鬼不占地方,来无形去无踪又出得声来。”有个老头说。

“莫说得吓死人,收音机里装着一大伙鬼哪个敢买。”有人反对。

“村长,你见识广,讲给我们听听到底是么样一回事。”

村长除了买这东西时营业员教他如何开、关外,其余的一无所知。只得说:“反正是收来的声音。这东西长着“顺风耳”,城里人在那头热之闹之的声音它全听得到,它里面又有个‘过话筒’,凡能听到的响声都分毫不差地传出来。”

听说电视机先进多了,不但长着“顺风耳”生有‘过话筒’,还安着“千里眼”,地面上什么地方的景都能通过它看得明白,并装了魔镜能把看到的事情活灵活现反射出来。通过它天上的事可知一半,地上的事可全知。电视这玩意儿真好可惜这里没有,即使你家买了电视机也只能当看货,当摆饰。因为那东西用柴烧不开,非得用电。而村里及今还没有照上电。几年前村里就号着架电线照明,可迢迢路远、山高林密谈何容易呀!

至于报纸在这文盲村里没得几个人看得懂读得通,连读完初中毕业的人都屈指可数。在那交白卷光荣的年代,时兴“开门办学”这种教学模式,课堂设在广阔的天地间,黑板挂在高高的树桠上。同学们上课就像露天里看电影一样席地而坐,不需要书桌因为不大用纸、笔、墨。课本在老师的肚里,一学期快完了书还没到。学生们的作业主要是开荒种树、修渠道、修大寨田。一个初中毕业生不会打借条的不足为奇,让回答1减2得多少时当哑巴的大有人在。

近年来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老师、学生进了教室,学校在抓教学质量,重视升学率。家长也开始重视孩子的学习,农村娃儿要想跳出农门必须上中专、大学于是钻命地读书。不过所有这些都是山外人的变化,拖木埂人照样一成不变。这里的家长们对孩子读书得佛随佛(随便),孩子读得书一好,读不得书二好,要做的事多得去了,如带弟弟、放牛、砍柴等。孩子们呢?不明确学习目的,不懂读书的重要性,没有读书的动力,加上书又难得读,所以没几个把读书当回事的孩子。多数大人这样说:“读得了什么名堂啊!只是送他们到学校里养几年骨头。” 因此挖胯锄的人里头能流利、完整地读出一篇文章的人带眼镜都找不出。

开群众大会时开头要学一个文件,往时学文件、读报都是村小老师的事,这回村长突发奇想:“每次读报非要教书的人来读,那读了初中的人就读不得?给些机会让那些初中生锻炼锻炼。” 可那些初中生并不把这当成荣幸,相反极像上尖刀山一样不情愿,一个个钳口禁声,一个个当起缩头乌龟来。村长喊这个魂魄不在喊那个尸首不见,于是发了大脾气:“一群吃屎掺沙的东西,当初让你们在家搞农业生产,一个个像结仇似的拼命吵着要读书。现在看你们读出么名堂的书来了?这上面的文章是写给广大劳动人民看的,一定不会蛮深奥,我不相信上面的字你们的老师没有教给你们,看你们就没有板眼咬得动。就算你们在学校里混日子也七八年了,两千多个日子,一天读进一个字,也不少于两千字。怎么连这不上一千字的文章都读不出来呢?”

莫说村长发脾气就是他大骂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也没有人敢上来伸腰。

于是村长硬性点名,说点到的人哪怕躲到尿桶角里也要捉了来。村长拿眼睛扫射全场,能大胆跟他抵眼劲的显然不是全睁眼瞎就是半睁眼瞎,村长心里有数点错了都不会点这些人。而那挂着初中生牌子的人不是拿脑门顶或后脑勺对着村长锐利的眼光就是拿别人的身体作挡箭牌。

村长理解这些人的心意,于是点名时思量了一下的,得点一个码算自己能叫得动的。要是点一个不懂板的不给他面子的人偏不读他又能怎样?未必还捉人家去打捅杆?(杀猪)

村长从来不干在村民们面前掉面子的事,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威信。村长点的是村民兵连长颜细兵,一个老三界的中学生。颜细兵是干部,不是普通百姓,配合村长工作、起带头作用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村长又说:“读不读是个态度问题而读不读得好是个水平问题。”这是给颜细兵加的压。村长注重的是态度所以颜连长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项任务。他是个年青人,怎不能搞一生的民兵连长,他还望着提升,等着接替村长的职。

在颜连长读报时会场上鸦雀无声,这无形给他又加了一级压力。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才好呢,正好胡乱一念蒙混过关。即使他把“改天换地”读成的“地换天改”也没人在乎。

这时大家专心地听颜连长读文件并不全是要弄懂文件精神,主要是想看他出洋相。正如大家所愿,他读着读着像一个有口吃的人一样把一句话断断续续、重重复复地读。接着他给一个生字卡住了,他又不好意思问旁边的人,他也知道问人不如问身边的树。于是他慌了,脸涨红了,脖子上青筋凸出,汗冒出来了。这时下面有人起哄:“看哟,颜连长颈上能摘下一把豆荚,还一个劲地给豆荚浇水,生怕豆荚焉了。”说得大家笑起来。

村长发火了:“笑么事笑?老鸦莫笑猪毛黑,菜篮莫笑米筛稀。他还敢读,我认为他读得蛮好。你们呢?有本事怎么不到台上去显耀一下呢?叫到你们名下一个个只知道把脑袋夹进胯下,这会儿笑别人大劲,有么资格笑别人呀!不说叫你们读只怕你们听都听不出什么名堂来。哪个再笑就让他上台接着读。”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村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没有敢不听的。立刻会场又肃静下来。颜连长受了村长的表扬及后面那句话“只怕你们听都听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启示,就胡乱给卡壳的字读个音越过去。对应后面的‘深圳’读成‘深川’,‘推荐’读成‘推存’。他认字巡着‘长字认一截,短字认一边不怕它跑上天’这个谱读着。管它深圳还是深川,推荐还是推存,反正能够知道读白了的人没几个。

颜连长总算顺利把文章读完,村长带头鼓掌,全场响起了掌声。照理说颜连长的朗读是赢不了这么多的掌声的,村民们是见村长鼓掌也跟着鼓起掌来。村长鼓掌并不是因为颜连长读得好赢得赞赏,他也没听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主要是给颜连长的敢读这点勇气的一些鼓励。同时也有种抬高自己的意思在其中,“看,我选的人准吧!”这还不够,村长站了起来双手平举后往下压把大众的掌声压了下来接着说:“颜连长是好样的,年青人嘛就要有勇气,有胆量,要敢于战胜自己,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村长刚说完颜连长连忙站起来以一种卑谦的神态对村长敬个礼说:“见鬼,见鬼!(惭愧)是恩那旮说得好!”那加足气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会场上空回荡,特别醒耳。村长听了很纳闷:“我表扬他,抬举他,可他还说我见鬼。这么不知好歹,公然在大会上藐视我侮辱我,这还了得?”待要发作转眼见台下也是一片惊愕之状马上想到大庭广众之上自己一村长同手下人吵嚷起来有失颜面,于是马上转移话题进行下一个会议程序。

会后村长把颜连长叫到村办公室里问:“我在大会上说你的话哪句错了?值得你当着广大干部群众骂我哇?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意思?”

颜连长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村长,我哪里骂了恩那旮呀?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私下里我也不敢骂恩那旮撒!骂恩那旮就等于骂我的爷娘,天还不打我的雷?”

“看你伸手打爷缩手不认,你对我连说两句‘见鬼’,忘了?这不是骂我未必是称赞我?”

“村长,恩那旮误会了,‘见鬼’(惭愧)是一个谦词,看,是这两个字,不是恩那旮认为的那个‘见鬼’。我刚才读文件时本来读得不好而得到恩那旮表扬内心很不安,因而说了这个谦词来!”颜连长指着一文件上正好有“惭愧”两字解释。

“原来你是说的这两个字呀! 年青人就是要谦虚不能受了表扬就骄傲,‘见鬼’之情不可少。”村长拍着颜连长的肩膀说。

村长本人也没读什么书,不过他爱看书看报。人们经常看见他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墩上,戴着眼镜,拿着报纸认真地看。也不知道他看懂没有,从没听他宣传过天下新闻、国家大事。在他刚当村长的那几年他喜欢召开群众大会,作报告时用过‘批林批孔、克己复礼、糖衣炮弹----”这样一些词语。人们猜想这些新鲜词语大概是从报上学来的。人们对“克己复礼”的意思闹不懂就问村长,村长这样解释:“你们真是屌事都不懂,意思明摆着撒,不就是反复用黑鸡婆送礼呗!”近几年他作报告换了新内容:什么改革开放,什么走有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等等。至于其中的含义是什么村长也没举例解释过,也没有哪个村民找着村长寻根刨底。

至于报纸除了村长看报再没见过谁拿张报纸在手里,要是有谁拿张报纸在手里看的话,要么受到见者的羡慕要么受到见者的鄙视。人们把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区分很分明,书生看书看报写文章是理所当然的;傻农只管在田地里出劲,如果哪个泥巴腿子说话文绉绉,扮假斯文就要遭人嗤之以鼻。村里的王向习刚当村会计的那阵子,改穿对襟大便褂为左上带荷包的学生上衣,而且上荷包里挂支笔。挂支笔就像挂块牌,标志着自己是文化人,从农民阵营中脱离出来了,这种做法严重损害了广大农民的自尊心,人们都说他假马,说他洋不洋,土不土。这时就有人作打油歌子唱:“埂下五队王向习,假嘎马嘎挂支笔,认不得字当会计,问他上过几年级,羊角尖上的石级,上了一级又一级。”的确王向习没进过学堂门,他是由于家里成分不好,破产地主出身。加之父母生他们兄弟姐妹又多又重密,十来张口吃饭全靠着父母两个在队上挣公分养。想想,能养得活吗?兄妹们都是打着饿肚过日子。他们家年年是缺粮户,兄妹没有饿死是讨了队上劳力强的余粮户的好。因而也受过不少的骂:“养猪婆、猪崽。”对一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孩子来说就不谈上学读书了。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四类分子子弟根本就不具备读书的资格。

他家曾深受过没有文化的苦,社上的记工员很会看人行事,见他家成分不好,又是缺粮户老欺负他们,时常少记他们家的工。他父亲背着地主名声实则没享过一天地主福,也是扁担倒在地上不知是个一字。明明知道记工员吃了他们的工,自己又不会记工,年长月久到底给吃了多少工哪记得清楚?后来他父亲想出一个这样记工的法子:出了一个工就捏一个泥巴坨放进床底下的罐里,到了一个月就跟记工员对一次账。

有一次王向习夜里起来小解,到茅房要过几间房,他当时小怕黑于是一泡尿撒进床底下记工的罐里,罐里的泥坨成了一罐糊浆。第二天,他父亲发现了这件事当即气坏了,满屋堂追着他打。他妈妈气得大骂:“这短阳寿的,做这样的短命事!射血射浓,懒得要死,茅房都上不得!我们天晴下雨在外面驼背弓弓地担担挖挖,流血流汗地挣的劳动日挣的工分就给你一眨眼泡了汤。再让你筑蚊烟(骂人的话,意思是吃饭)、吃吃死!”

从这时起他就渴望着学文化,他的理想也不是很大,就是希望长大后当一个记工员。像他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家庭哪有他上学的机会。后来他稍大些赶上政府搞扫盲就上了几天夜校,他很珍惜这个学习机会,如饥似渴学知识学文化,夜校的学员没有人赶得上他比得过他。之后政策变了,地主的帽子摘了,他就在村里干点事,再后来给他干上了会计这个职务。

王向习不在乎村民的态度,你们勤快说把嘴说了缺到耳朵上才好。

可以说书籍、报纸在这里没有什么市场,两百来户的村仅订了一份《湖北日报》。因外出的人少,读书的人少,需要邮寄的刊物、书信自然就少。邮递员一个月内来打个转身算是瞧得起了。所以看到的报纸都是‘馊包子’。

公家的报纸都送往村长家,这一点村民们没有异议并表示理解,当一村之长他不捞只蚊子也该捞只跳蚤。一点好处都不得,那他的腿岂不是白跑了吗?再说自己斗大的字也认不出一箩筐,去争张报纸来做啥?只是到了过年节时觉得用报纸包糖果、礼品比用草皮纸包体面,才向村长家讨上几张。

颜永农想到了有见识人的话,通过与小孩多日来的接触,觉得这孩子言行举止很有教养,见识比农村孩子广,更加肯定这孩子是城里人。他的父母是文化人,必定知道在电台、报纸上登个《寻人启示》的,于是颜永农这天夜里顾不上一天的疲劳到村长家叫门,把村长家里近一个月来的报纸都翻出来一张张地过过细细地查看,最后他这一夜的休息时间白白牺牲了。

寻亲到了城里

寻亲到了城里

从村长家里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颜永农想:“光这一种报纸太局限了,孩子的父母可能在其它大型报上登了,或在电视广播里正播着关于这孩子的《寻人启示》。,或在某个大城市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寻人启示》。要想从这些媒体中得到有关孩子的情况,还得进城去。只是全国的城市那么多,谁知道他家在哪一城市里呢?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那么多钱财带着孩子跑遍全国的每个城市呀。”

“也许孩子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城市里,太远的孩子不会流落到这里。”他这样巴望着。

“带孩子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城市——温泉市碰碰运气!”颜永农马上决定了。这是颜永农能尽到的最大力量,也是他打算尽的最后一次心。

第二天小孩一醒来,歪着脑袋回忆昨晚的梦境。颜永农问:“你昨晚见了月亮公公吗?”

“没有哇,你见了吗”小孩反问。

“我当然见了撒,他告诉我你父母在城里找你,城里的大街小巷都贴了找你的《寻人启示》。今天我就带你进城去。”颜永农把自己的想法借月亮公公的嘴说出来。

小孩听了喜得手舞脚蹈,作为回报他在颜永农脸上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亲着。还说了一大堆好话:“你真好,我谢谢你,等见了我爸妈我让他们谢谢你,还有我哥我姑我姨我姥姥我一大家人都要谢谢你!”

颜永农到楼上粮仓里倒出满满两蛇皮袋黄豆来,足有百来斤。王会兰心痛地抓起一把舍不得放下,多饱满的黄豆呀!金灿灿、油嘟嘟。自颜永农将豆梗从地里收进来后,接下来她一手一脚打、洗、晒。之后又精心筛选才上楼的。平日里卖豆腐的从门前过,女儿吵着要吃,她都舍不得动用这些豆子。她想到了年底就可以卖上好价钱,过年的走用(费用)不用愁了。眼看目前情景,一年都过了一大半,不见颜永农赚半个毫子(硬币)回来,吃、喝、用的全是老本。还不知道跟这孩子要秏多久,古言道:“坐吃山空”。 现在没有进项不说,连家里的油水都要往外舀。明摆着这掏出的钱财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叫她怎么舍得呢?

然而舍不得又能怎样?颜永农想做的事神仙设法都要做到。不过干这事之前颜永农也启动了她,确切说就是昨晚跟她打了商量。昨天晚上鸡都叫三遍了他才回来,一上床就在她耳边猛吹风,直到把她耳朵吹软。当他提出卖豆子作进城的盘缠时。她还是气得忍不住一脚把被子蹬到地上,数落起他来:“你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又来抠我们口里的粮,这是我留着过年的。在别人都热热闹闹过年时我们娘俩干羡着你心里舒服?穿差点不要紧,多绑几块破片在身上能御寒,可西北风撑不了肚子撒。留着过年的猪已卖了,现在又要卖过年的豆子,过年期间人来客往叫我拿什么理会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亲戚到你门上来壁上挖一脑,以后你怎么好意思上人家的门?你呀,蚯蚓拉屎要想出头路哇!”

“过年还是么时候的事撒,要喝西北风也等那时到哇,怎不能现在就让我们喝西北风走到

省城去,住大街、睡马路吧!”

“可是这次没找到,下次又卖什么呢,惦记着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照这样下去,这房子过不了多久要换主人了。在你想打房子主意时最好把我先卖掉。女儿跟着你受苦事小只是不要让她住雨空了。”

“怄气话就不要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了下一次。这次回来我当牛做马还你们的债,把之前落下的工夫补起来行不?”

“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找到他的家人?”

“没有,但是我尽心了,也无能为力了。”

“这一去能找到他的父母真要谢天谢地,要是没找到的话下一步么样办?”

“这是尽最后一次心了,若找不到他父母我就硬着心把他送到民政局,再也不管他的闲事,这是他命里注定的。”

“看你下得了狠心!”

“下不了也得下呀,我总不能为了替别人的孩子找家把自己女儿折腾得没家了呀!”

“唉,你都说到这份上我还有么话说呢?我也晓得一旦你决定了的事九牛都拉不转,我拉得住你吗?不如作个顺水人情欢欢喜喜送你们出门。我这里还有伍十元钱是喜喜她姥姥去年年下給她的压岁钱,穷家富路。在外面人生地不熟,自己要保重。找到他父母就最好,的确找不到你要早早回来,免得我担心。”

夫妻俩一个说一个应,说到伤心处两人抱头哭起来。

颜永农带着孩子到了温泉市,这是一座迷宫,高楼林立,街道纵横交错。颜永农极像王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傻了转晕了,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来路去路。“一个丢了不够,凑齐丢一双。”颜永农跟自己开玩笑。

“大人也会丢吗?你也不记得家在哪里?”小孩问。

“我晓得我家地址,可找不到回家的路呀。再好哇,到时帮你找到了家。却把我自己丢在这里,怎么办啦?我得找你扯皮!”颜永农装着很担忧的样子。

“别愁,只要找到我爸妈,我们不会丢下你的,你可以到我家去住。”小孩马上安慰他。

“你干嘛不住我家而偏要找你自己的家呢?还叫我住你家里,我才不呢,我要住在自己家里,你得赔我一个家!”颜永农装作埋怨他。

“又不是要你永远住我家里。你先住着,然后让我爸带你慢慢去找。我爸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家的。”小孩一本正经说。

“我改变主意了,偏要到你家里长住,把你家的饭吃光,钱花光,还要在你家猛吵,把你家吵得鸡飞狗跳。”

“我们家没有鸡也没有狗,你心里难受可以吵,我没意见。你就在我家住着,反正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

“等找到你父母,看你不把我忘得一干二靜,還記得我叫‘丘连玉’!”

“我不会忘記的,我永远記得你这个大恩人。”小孩一板一眼地說。

这扣人心弦的話让顏永农听了滿心欢喜再说不出戏弄他的話了。颜永农一把把他架在肩上說:“我是掉不了的,哪怕把我眼睛蒙住,我也能找回去。要是再一次把你给丟了怎么得了噢,我只好在这里哭天,真的回不了家。你呢,离开了我的话今生就别想找到家了,所以你要乖乖的坐在我肩上,这样随么样都分不开我们。”

他们俩居无定所,走到哪里吃在哪里宿在哪里。他们寻找的目的一致但目标不同。颜永农的眼睛主要放在建筑物、电线杆上,见了贴有写字的纸连忙凑上去看。

各种启示五花八门,什么《门面招租启示》、《招工启示》、《寻物启示》、《寻人启示》及各类商业、药物广告满大街都是,且经常换新。若一张张从头至尾细看,只怕穷其一生都看不完。于是他采取筛选法,首先看标题,是《寻人启示》的就细看。

小孩呢,主要是认人,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来来往往人群中扫射。见了熟悉的背影就大和:“爸,等我,我在这里。”颜永农信以为真:“哪里,哪里?”

“前面,穿蓝衣的,快!”小孩一边叫一边拿屁股在颜永农的肩上蹾,后脚跟在他胸前擂极像在骑马。

颜永农顺着孩子指的目标射箭一样冲去,及到追上了,一辨认才知道白奔了一阵。还得给人家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

追走路的人容易,追自行车或其它机动车就很难了。有一次孩子硬说坐在一自行车后面的人像他妈妈,扯着嗓子叫妈妈。颜永农将他往腋下一夹,狂命地追起自行车来。追着追着,自行车转个弯拐进一条胡同里不见了。他们就守在胡同口一直到夜幕降临,才等到那两人出来,结果还是认错了。

像这样的节目一天要演几次。

“我这坐骑好辛苦呀!比拉犁还累。”颜永农苦笑说。

街上的行人冷不防被一个小孩牵住手或扯住衣角后有的经解释很理解、宽容地说:“没关系”。也有不少人受打扰后很气愤,错误的把小孩当成叫化子、小偷之类露出鄙视、厌恶的神色,哪怕颜永农陪着笑脸连着几声:“对不起”也没用,那些人还是丢来一句“神经病”。

一次又一次地碰灰让小孩心灰了,他也怕白眼,怕讽刺。后来不敢贸然上前认亲。

拿城里与家里比较

拿城里与家里比较

出来已过一月有余,无论永农怎样节约、精打细算,把一个钱掰作两个钱用,钱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就像池塘里放水一样日见少了。颜永农带出来的钱快用光了,这个时候他深深体念到了在城里没有钱的日子不好过。

乡下人总是向往城市,把上街进城当作一大盛事,梦想有朝一日变成城里人。有人曾开玩笑:“变狗宁愿变城里的狗,起码街上的骨头多些。”根在农村的男子虽然怨天怨地怨父母最后也只得认命安分守纪拘在田地上,不然他们能到哪里去呢?他们热烈欢迎城里的知青下乡来,国家的这个政策真是大快人心。要是还来个天翻地覆把农村人跟城里人对换才好呢!明知这纯属不合实际的空想,可还是这么巴望着。

只有那些姑娘们指各方面条件优秀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那种,她们的梦想或许能成真。都说女子的命运有两次选择,第一次是出得娘门好,跟上了好父母有福享。俗话说:“跟得父好子贵。”不过这是上天做的事,人是无法做到的。第二次是嫁个好郎君,也有句俗话:“跟得夫好妻贵。”女子在选丈夫时要拿出眼睛劲来,这才是人为的。

不过有太多的姑娘结婚不是嫁人是嫁地方、嫁家庭、嫁住房。要是男方家地方好、家里富裕、有住房,女子愿意嫁。男方家挨城伴县或有城镇绿卡那么其余什么都无关紧要,即便他瘸脚跛腿,抑或癞头、麻面都挫不败女子要嫁的心。在拖木埂就有个这样的事例,有个叫秀英的女孩初中毕业,长得乖巧、漂亮。从她十五岁那年起媒婆几乎把她家的门槛踏平了,一直到二十岁还没有哪个有板眼的后生让她家收下娉金。就在这一年从县里来了住点工作队,队长是县卫生局的局长。这局长一眼就看上了秀英,让她给他当儿媳妇。他没有隐瞒自己儿子的缺陷,直接告诉她:她未来的丈夫是个哑巴,上过聋哑学校。当然不会太委屈她,他开出的有利条件抵消他儿子缺陷有余。那就是:结婚后立即办农转非手续,安排进县医院当出纳。

开始秀英有些犹豫,哑巴表面上只有一个缺陷实际上还暗藏着一个,十聋九哑。默默无语面对着一个五官就有重要两官不起作用的人一生一世,即使锦衣玉食又有何味哦?

而她的家人一口应承下来,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香饽饽,几十世的好事。不只她的家人满意,她的亲戚、她的朋友都满意。这段时间一家人开口闭口说着这件事,有事没事提起这事来说。

父亲的话:“这么大的官在我们这根藤上见都没见过,不说我们跟官没搭过巴弦连吃国家饭的亲戚都没有。今天能攀上这高官是我们家祖上积了德积了福。福给你一人享,我们只是跟着沾点光罢了。”

母亲的话:“你嫁进了那一家这一生的铁饭碗端稳了。太阳晒不到,雨儿淋不着;不用没轻没重地担担挖挖,不用劳碌奔波,站着有吃坐在有穿。将来在他家开枝撒叶了(生孩子),他们还要请人把你当太婆服侍,请保姆带娃,看哪个有你这重的命啊!还不只你一个人好将来你的后人都跟着讨好,他们一出生就是国家的人,吃商品粮,享受政府的优惠。长大后坐办公室拿国家的的钱。”

哥哥的话:“他不是有点毛病,还到这山旯旮找你?凭他爸的牌子,县里的好姑娘不随他挑?再说你跟他旗鼓相当,你长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可认得几个字,没进过学堂门,一个睁眼瞎。安排你当出纳只怕你钱都不会算。不过他们会让你去进修,请老师带你。我跟你提个醒:你还磨磨蹭蹭别人只愁抓不到手。”

在这一片赞歌的海洋中,这艘婚姻之船跑了舵才怪!

然而三十多天的城市生活完全改变颜永农三十多年的看法。他体验到在城里生活不合适、不习惯、不自在。老话说绝了:井里的青蛙说井了好。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颜永农在城里呆不住了,心归到了拖木埂,想着家乡的种种好。

他开始找这座城市的差、不满和看不怪、听不怪的种种不是之处:

街上黑成蚂蚁的人让不开路,步子迈不开,常常侧着身子让人。相碰、绊人的事层出不穷。颜永农想不通:哪里来的这么多闲空人啊!一个个长得油光水嫩,穿得豪光闪亮,吃了不做事一天到晚在街上逛,全是一群寄生虫!

骑自行车的要在人缝中穿梭就得紧摁着铃开路,嘀呤呤响成一片。一辆接一辆的各式汽车轰隆隆驶过,司机还嫌不够热闹,像弹钢琴一样弹着喇叭,振耳欲聋气笛声盖过人声、铃声,耳朵都给震麻了。真不知道城里人的耳鼓膜是铜打的还是铁铸的这么经事。

不光耳朵吃亏,眼睛、大脑、四肢可受累了。给人让路尤其给车让路眼要急腿要快,稍一迟钝汽车在你面前来个急刹车,司机从玻璃窗里伸出脑袋骂:“找死!眼睛长到脚板心上去了?”一阵惊心动魄之后颜永农对司机的责骂非但不生气,反心存感激。若不是他驾车技术高,不知还有没有个健全的人回家过年。

他想到了家,家乡那令人心旷神怡的天籁之声,天刚麻亮窗前树上一群喜雀“叽喳叽喳”对嘴,直叫唤到人推开窗户为止。中午太阳光越猛这里那里的知了扒在树上、茅草背面狂命地不换气地叫着“呼急呀”,此起彼伏。只是夜晚上床时那如潮的哇声吵得人难入眠,但想到它们那香甜可口的美味时,又心平气和了。

在家里走路只要用眼角的余光瞄一下地面不要叫凸突的石头跘了脚,有沟有缺的地方步子跨大一点。眼睛哪像在城里是用来受罪的?享受都来不及呢。看,路边野花丛中蜜蜂缠绕着彩蝶飞舞着;山涧中波光粼粼、鱼儿穿梭;山坡上牛羊追逐-----。多好的一幅田园美景啦!

在城里人离不开钱就像鱼儿离不开水。吃饭、喝水不掏钱只得讨。住宿在街头墙下、马路边、广场上才不用花钱。连上厕所都得花两毛钱,颜永农暗自好笑,活到这年纪只知道花钱买进没见过贴钱卖出的。回去把这事讲给家里人听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在城里說起上厕所真是个*烦。酒楼、饭馆、小吃店张开眼睛可见,可厕所找煞人,跑几条街都找不到一个厕所,并且藏在旯旮处。那次小孩要小便,颜永农带着他东街找到西街没找到,小孩急得用手捏着自己的小鸡:“我憋不住了,把尿拉到裤裆里嘎!”急中生智颜永农就在转角边装着点烟的样子挡住孩子让他把尿淋在墙上。这种不正当的行为不能经常做,一旦被城管员抓住又是钱发骚,只罚你一两元是城管员同情你。真难呀!当人感觉饿时还可拖上一段时间,甚至顿把饭不吃也可以受得住,但是屎尿急了怎不能削个木塞把屁股眼塞住。令颜永农费解的是那藏着的少得可怜的厕所是怎么盛下这满大街人的排泄物的。

城里人家与农村人家不同,你若是到他门上讨口水喝他会快快当当舀给你,你若是借他厕所方便一下他把脸一冷一口拒绝:“没有,你上公侧去”。

“不行就是,一个家连厕所都没有算家吗?你这一家子长年四季屁股放在别人家里?要是我能找到公侧干嘛看你脸色?”颜永农心中不快。过后他又自责自解 ,人家的厕所用的麻石克铺地 ,白瓷砖贴墙,还雕花秀朵,比我们农家的宿房高级多了 。他们上过厕所之后用水冲了不算还要用洗衣粉洗用刷子刷还要消毒,更有讲究的还会洒香水。当然舍不得让别人去弄脏,

不免又想到家乡,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随处都可做厕所。地里的庄稼、荒原上的草木正需要肥料。一个自三岁穿封了裆裤后知道露屁股害羞的人在野外屎尿急了不必费神找厕所,稍稍选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躲躲闪闪把包袱卸了。也有一些随便的人尤其是男人像狗儿、鸡子一样随时随地就拉,更有不要脸的男人一边走路就解开裤裆拉出“家业”跟那水牛牯一样一路走一路“滴滴答答”着,留下一路波浪线。有人想作弄他大喊一声:“来人了。”看他怎么着,抖了抖自己的‘家业’说:“来就来了呗,有么大不了的事,勤快看就多看几眼,这玩意哪家没有?哪个没见过?”

在城里人们眼睛一睁开脑子可以转动时就开始打钱的主意。开口闭口谈钱,伸手缩手要钱。打工的得掂量一下干的活儿所得报酬跟耗掉的力气是否相宜;做卖买的满脑子本小利大、薄利多销。还有工夫懒得做,生意又做不来的家伙见钱起歪心干起拐骗、偷盗勾当来。颜永农就亲眼看见一个老妇人的陆百多元钱被盗后的情景,她卖了猪的钱放在兜里还没煨热就到了谁人的腰包里都不知道。她呼天号地也好,寻死觅活也好,钱是一去不复返了。颜永农带的钱不算多,放在口袋里没有什么感觉,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他心头,时刻担心着钱没了,担心扒手把钱偷了。他时常用手摸口袋,在人密集的地方还得专门腾出一只手握着口袋里的钱。手放在兜里握钱握得久了出了一巴掌的汗,钱都给湿了。有时手里握着钱心里注意着别的事,当回过神来这会儿手感没跟上,感觉手里是空的,这时他给吓得汗都冒了。

他又想起在家的时候,日子过得多自在多轻松啊!一天到晚身上不用带半个铜板。饿了,家里大米、包谷等五谷杂粮多的是,屋后菜园里既新鲜又嫩绿的瓜果、蔬菜挂满枝头,盖满了地。哪顿妻子不是好饭好菜伺候他们们爷儿三个?渴了,山上含有多种人体需要的矿物质泉水正源源不断地从自己屋前流过,喝、洗、用无度挥霍,不花一分钱,也不需要节约。想吃肉,灶塘上的肉柜里熏的香喷喷的腊肉切下来煮,鸡圈里鸡、鸭、鹅随时想吃就随时杀,池塘里、小溪里、过水沟里小鱼、虾、鳝鱼、田鸡等百分之百野生的未经污染的水产大家公有,只要你勤快随时都可以去钩、网、捞。

孩子吃的零食也是自产自作只花工夫不花钱的,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田边地角种有各个季节挂果的果子树,桃子李子刚吃罢,梨子、枣子出来了,吃罢梨子、枣子又有橘子、柿子来接交。这些家种的不算,山上还有许多野生的城里人见都没见个果子,什么野草莓、杨梅、樱桃、山楂、猴猕桃-、八月绽---许多许多,有着比家果子更美更鲜的味道。孩子们就是吃着这些没有农药、化肥没有受过工业污染的纯天然食物长大的。

农村人凑在一起谈论的是某某人家收了多少担谷;挖了多少担薯;摘了多少斤包谷;打了多少箩黄豆。养了多少鸡鸭、猪牛。一般不谈哪家存了多少钱。

让颜永农反感的是城里人的傲慢与冷漠。最可恨的是这样一些人,住在城里的天数屈指可数,脚上泥巴未掉手上还散发出牛粪味,或者他们的父母兄弟正当着乡巴佬的这样一些人。他们穿起西服操起洋夹土的普通话就人模人样地做起城里人来,眼睛长得额头上,瞧不起乡下人。当你面对面向他问路时好像你说的话携带臭气熏了他鼻子,他把脸拗向一边斜着眼看你,你就是那么让他不屑一顾。当他用‘是’回答你时,声音不是从口里吐出来的,而是从鼻孔了里省出来的。他们拿手接你手中的钱时用两个指头来夹的,生怕沾到了你手上的污垢。

“这些人啦自命不凡、自作高贵、自以为是,其实你们吃的喝的穿的哪样不是出自农村,不是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的泥巴腿子一手一脚弄出来的?你們鄙视乡巴佬,嫌这手脚脏,难道脏手脏脚摸过的粮食、棉花就不带着脏吗?”颜永农好气呀。

还是我们乡下人厚道待人热情,你走到一个生地方碰到的人不管认不认识,问路找人总能得到热心帮助。人们会不怕麻烦带你去你要去的地方,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哪怕他们肩上正担着担子,手里正举着锄头都会搁下。万不得以不能亲自带路,那他们会像描地图一样把你要到的位置描述给你,让你不走半步重返路准确无误找到你要找的地方或人。

对待生人尚且如此热情,熟人之间更不知有多亲热。人们在路头路尾相遇了不打个招呼会引起猜疑:这是怎么啦,见面当作不认识,是不是之前什么地方有所得罪?

打招呼的语言一律是很简单的问语,路上相遇兴问:“哪里去呀?哪里来呀?”吃饭前后的兴问:“吃饭了冒?”这些问话不需要真实准确的答案。答的人只要顺着回应:“就到前面去,就从前面来。”“吃了”。有时打招呼完全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明明看见人家肩上挑着粪桶还要问:“挑粪呀?”回答的人一本正经地应:“嗯,担粪”。这打招呼闹出过许多笑话。比如看见人家蹭在厕所也问:“吃饭了没?”上一阵见人家怒气冲天这阵子见人家心平气和了就问:“没气了?”

不管那些招呼语恰不恰当,好不好听,人们乐意互相见面问候。一天见面十次打十次招呼不觉厌烦,十次见面只打九次,那一次就让人见气、让人见怪、让人反省自己有无过失。

顏永农习惯于家乡的风土人情,因而他在城里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回家的愿望刻不容缓,迫切要见亲人、朋友。把积了满满一肚子话向他们倾诉。

出来已过一月有余,无论永农怎样节约、精打细算,把一个钱掰作两个钱用,钱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就像池塘里放水一样日见少了。颜永农带出来的钱快用光了,这个时候他深深体念到了在城里没有钱的日子不好过。

乡下人总是向往城市,把上街进城当作一大盛事,梦想有朝一日变成城里人。有人曾开玩笑:“变狗宁愿变城里的狗,起码街上的骨头多些。”根在农村的男子虽然怨天怨地怨父母最后也只得认命安分守纪拘在田地上,不然他们能到哪里去呢?他们热烈欢迎城里的知青下乡来,国家的这个政策真是大快人心。要是还来个天翻地覆把农村人跟城里人对换才好呢!明知这纯属不合实际的空想,可还是这么巴望着。

只有那些姑娘们指各方面条件优秀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那种,她们的梦想或许能成真。都说女子的命运有两次选择,第一次是出得娘门好,跟上了好父母有福享。俗话说:“跟得父好子贵。”不过这是上天做的事,人是无法做到的。第二次是嫁个好郎君,也有句俗话:“跟得夫好妻贵。”女子在选丈夫时要拿出眼睛劲来,这才是人为的。

不过有太多的姑娘结婚不是嫁人是嫁地方、嫁家庭、嫁住房。要是男方家地方好、家里富裕、有住房,女子愿意嫁。男方家挨城伴县或有城镇绿卡那么其余什么都无关紧要,即便他瘸脚跛腿,抑或癞头、麻面都挫不败女子要嫁的心。在拖木埂就有个这样的事例,有个叫秀英的女孩初中毕业,长得乖巧、漂亮。从她十五岁那年起媒婆几乎把她家的门槛踏平了,一直到二十岁还没有哪个有板眼的后生让她家收下娉金。就在这一年从县里来了住点工作队,队长是县卫生局的局长。这局长一眼就看上了秀英,让她给他当儿媳妇。他没有隐瞒自己儿子的缺陷,直接告诉她:她未来的丈夫是个哑巴,上过聋哑学校。当然不会太委屈她,他开出的有利条件抵消他儿子缺陷有余。那就是:结婚后立即办农转非手续,安排进县医院当出纳。

开始秀英有些犹豫,哑巴表面上只有一个缺陷实际上还暗藏着一个,十聋九哑。默默无语面对着一个五官就有重要两官不起作用的人一生一世,即使锦衣玉食又有何味哦?

而她的家人一口应承下来,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香饽饽,几十世的好事。不只她的家人满意,她的亲戚、她的朋友都满意。这段时间一家人开口闭口说着这件事,有事没事提起这事来说。

父亲的话:“这么大的官在我们这根藤上见都没见过,不说我们跟官没搭过巴弦连吃国家饭的亲戚都没有。今天能攀上这高官是我们家祖上积了德积了福。福给你一人享,我们只是跟着沾点光罢了。”

母亲的话:“你嫁进了那一家这一生的铁饭碗端稳了。太阳晒不到,雨儿淋不着;不用没轻没重地担担挖挖,不用劳碌奔波,站着有吃坐在有穿。将来在他家开枝撒叶了(生孩子),他们还要请人把你当太婆服侍,请保姆带娃,看哪个有你这重的命啊!还不只你一个人好将来你的后人都跟着讨好,他们一出生就是国家的人,吃商品粮,享受政府的优惠。长大后坐办公室拿国家的的钱。”

哥哥的话:“他不是有点毛病,还到这山旯旮找你?凭他爸的牌子,县里的好姑娘不随他挑?再说你跟他旗鼓相当,你长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可认得几个字,没进过学堂门,一个睁眼瞎。安排你当出纳只怕你钱都不会算。不过他们会让你去进修,请老师带你。我跟你提个醒:你还磨磨蹭蹭别人只愁抓不到手。”

在这一片赞歌的海洋中,这艘婚姻之船跑了舵才怪!

然而三十多天的城市生活完全改变颜永农三十多年的看法。他体验到在城里生活不合适、不习惯、不自在。老话说绝了:井里的青蛙说井了好。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颜永农在城里呆不住了,心归到了拖木埂,想着家乡的种种好。

他开始找这座城市的差、不满和看不怪、听不怪的种种不是之处:

街上黑成蚂蚁的人让不开路,步子迈不开,常常侧着身子让人。相碰、绊人的事层出不穷。颜永农想不通:哪里来的这么多闲空人啊!一个个长得油光水嫩,穿得豪光闪亮,吃了不做事一天到晚在街上逛,全是一群寄生虫!

骑自行车的要在人缝中穿梭就得紧摁着铃开路,嘀呤呤响成一片。一辆接一辆的各式汽车轰隆隆驶过,司机还嫌不够热闹,像弹钢琴一样弹着喇叭,振耳欲聋气笛声盖过人声、铃声,耳朵都给震麻了。真不知道城里人的耳鼓膜是铜打的还是铁铸的这么经事。

不光耳朵吃亏,眼睛、大脑、四肢可受累了。给人让路尤其给车让路眼要急腿要快,稍一迟钝汽车在你面前来个急刹车,司机从玻璃窗里伸出脑袋骂:“找死!眼睛长到脚板心上去了?”一阵惊心动魄之后颜永农对司机的责骂非但不生气,反心存感激。若不是他驾车技术高,不知还有没有个健全的人回家过年。

他想到了家,家乡那令人心旷神怡的天籁之声,天刚麻亮窗前树上一群喜雀“叽喳叽喳”对嘴,直叫唤到人推开窗户为止。中午太阳光越猛这里那里的知了扒在树上、茅草背面狂命地不换气地叫着“呼急呀”,此起彼伏。只是夜晚上床时那如潮的哇声吵得人难入眠,但想到它们那香甜可口的美味时,又心平气和了。

在家里走路只要用眼角的余光瞄一下地面不要叫凸突的石头跘了脚,有沟有缺的地方步子跨大一点。眼睛哪像在城里是用来受罪的?享受都来不及呢。看,路边野花丛中蜜蜂缠绕着彩蝶飞舞着;山涧中波光粼粼、鱼儿穿梭;山坡上牛羊追逐-----。多好的一幅田园美景啦!

在城里人离不开钱就像鱼儿离不开水。吃饭、喝水不掏钱只得讨。住宿在街头墙下、马路边、广场上才不用花钱。连上厕所都得花两毛钱,颜永农暗自好笑,活到这年纪只知道花钱买进没见过贴钱卖出的。回去把这事讲给家里人听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在城里說起上厕所真是个*烦。酒楼、饭馆、小吃店张开眼睛可见,可厕所找煞人,跑几条街都找不到一个厕所,并且藏在旯旮处。那次小孩要小便,颜永农带着他东街找到西街没找到,小孩急得用手捏着自己的小鸡:“我憋不住了,把尿拉到裤裆里嘎!”急中生智颜永农就在转角边装着点烟的样子挡住孩子让他把尿淋在墙上。这种不正当的行为不能经常做,一旦被城管员抓住又是钱发骚,只罚你一两元是城管员同情你。真难呀!当人感觉饿时还可拖上一段时间,甚至顿把饭不吃也可以受得住,但是屎尿急了怎不能削个木塞把屁股眼塞住。令颜永农费解的是那藏着的少得可怜的厕所是怎么盛下这满大街人的排泄物的。

城里人家与农村人家不同,你若是到他门上讨口水喝他会快快当当舀给你,你若是借他厕所方便一下他把脸一冷一口拒绝:“没有,你上公侧去”。

“不行就是,一个家连厕所都没有算家吗?你这一家子长年四季屁股放在别人家里?要是我能找到公侧干嘛看你脸色?”颜永农心中不快。过后他又自责自解 ,人家的厕所用的麻石克铺地 ,白瓷砖贴墙,还雕花秀朵,比我们农家的宿房高级多了 。他们上过厕所之后用水冲了不算还要用洗衣粉洗用刷子刷还要消毒,更有讲究的还会洒香水。当然舍不得让别人去弄脏,

不免又想到家乡,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随处都可做厕所。地里的庄稼、荒原上的草木正需要肥料。一个自三岁穿封了裆裤后知道露屁股害羞的人在野外屎尿急了不必费神找厕所,稍稍选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躲躲闪闪把包袱卸了。也有一些随便的人尤其是男人像狗儿、鸡子一样随时随地就拉,更有不要脸的男人一边走路就解开裤裆拉出“家业”跟那水牛牯一样一路走一路“滴滴答答”着,留下一路波浪线。有人想作弄他大喊一声:“来人了。”看他怎么着,抖了抖自己的‘家业’说:“来就来了呗,有么大不了的事,勤快看就多看几眼,这玩意哪家没有?哪个没见过?”

在城里人们眼睛一睁开脑子可以转动时就开始打钱的主意。开口闭口谈钱,伸手缩手要钱。打工的得掂量一下干的活儿所得报酬跟耗掉的力气是否相宜;做卖买的满脑子本小利大、薄利多销。还有工夫懒得做,生意又做不来的家伙见钱起歪心干起拐骗、偷盗勾当来。颜永农就亲眼看见一个老妇人的陆百多元钱被盗后的情景,她卖了猪的钱放在兜里还没煨热就到了谁人的腰包里都不知道。她呼天号地也好,寻死觅活也好,钱是一去不复返了。颜永农带的钱不算多,放在口袋里没有什么感觉,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他心头,时刻担心着钱没了,担心扒手把钱偷了。他时常用手摸口袋,在人密集的地方还得专门腾出一只手握着口袋里的钱。手放在兜里握钱握得久了出了一巴掌的汗,钱都给湿了。有时手里握着钱心里注意着别的事,当回过神来这会儿手感没跟上,感觉手里是空的,这时他给吓得汗都冒了。

他又想起在家的时候,日子过得多自在多轻松啊!一天到晚身上不用带半个铜板。饿了,家里大米、包谷等五谷杂粮多的是,屋后菜园里既新鲜又嫩绿的瓜果、蔬菜挂满枝头,盖满了地。哪顿妻子不是好饭好菜伺候他们们爷儿三个?渴了,山上含有多种人体需要的矿物质泉水正源源不断地从自己屋前流过,喝、洗、用无度挥霍,不花一分钱,也不需要节约。想吃肉,灶塘上的肉柜里熏的香喷喷的腊肉切下来煮,鸡圈里鸡、鸭、鹅随时想吃就随时杀,池塘里、小溪里、过水沟里小鱼、虾、鳝鱼、田鸡等百分之百野生的未经污染的水产大家公有,只要你勤快随时都可以去钩、网、捞。

孩子吃的零食也是自产自作只花工夫不花钱的,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田边地角种有各个季节挂果的果子树,桃子李子刚吃罢,梨子、枣子出来了,吃罢梨子、枣子又有橘子、柿子来接交。这些家种的不算,山上还有许多野生的城里人见都没见个果子,什么野草莓、杨梅、樱桃、山楂、猴猕桃-、八月绽---许多许多,有着比家果子更美更鲜的味道。孩子们就是吃着这些没有农药、化肥没有受过工业污染的纯天然食物长大的。

农村人凑在一起谈论的是某某人家收了多少担谷;挖了多少担薯;摘了多少斤包谷;打了多少箩黄豆。养了多少鸡鸭、猪牛。一般不谈哪家存了多少钱。

让颜永农反感的是城里人的傲慢与冷漠。最可恨的是这样一些人,住在城里的天数屈指可数,脚上泥巴未掉手上还散发出牛粪味,或者他们的父母兄弟正当着乡巴佬的这样一些人。他们穿起西服操起洋夹土的普通话就人模人样地做起城里人来,眼睛长得额头上,瞧不起乡下人。当你面对面向他问路时好像你说的话携带臭气熏了他鼻子,他把脸拗向一边斜着眼看你,你就是那么让他不屑一顾。当他用‘是’回答你时,声音不是从口里吐出来的,而是从鼻孔了里省出来的。他们拿手接你手中的钱时用两个指头来夹的,生怕沾到了你手上的污垢。

“这些人啦自命不凡、自作高贵、自以为是,其实你们吃的喝的穿的哪样不是出自农村,不是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的泥巴腿子一手一脚弄出来的?你們鄙视乡巴佬,嫌这手脚脏,难道脏手脏脚摸过的粮食、棉花就不带着脏吗?”颜永农好气呀。

还是我们乡下人厚道待人热情,你走到一个生地方碰到的人不管认不认识,问路找人总能得到热心帮助。人们会不怕麻烦带你去你要去的地方,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哪怕他们肩上正担着担子,手里正举着锄头都会搁下。万不得以不能亲自带路,那他们会像描地图一样把你要到的位置描述给你,让你不走半步重返路准确无误找到你要找的地方或人。

对待生人尚且如此热情,熟人之间更不知有多亲热。人们在路头路尾相遇了不打个招呼会引起猜疑:这是怎么啦,见面当作不认识,是不是之前什么地方有所得罪?

打招呼的语言一律是很简单的问语,路上相遇兴问:“哪里去呀?哪里来呀?”吃饭前后的兴问:“吃饭了冒?”这些问话不需要真实准确的答案。答的人只要顺着回应:“就到前面去,就从前面来。”“吃了”。有时打招呼完全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明明看见人家肩上挑着粪桶还要问:“挑粪呀?”回答的人一本正经地应:“嗯,担粪”。这打招呼闹出过许多笑话。比如看见人家蹭在厕所也问:“吃饭了没?”上一阵见人家怒气冲天这阵子见人家心平气和了就问:“没气了?”

不管那些招呼语恰不恰当,好不好听,人们乐意互相见面问候。一天见面十次打十次招呼不觉厌烦,十次见面只打九次,那一次就让人见气、让人见怪、让人反省自己有无过失。

顏永农习惯于家乡的风土人情,因而他在城里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回家的愿望刻不容缓,迫切要见亲人、朋友。把积了满满一肚子话向他们倾诉。

以工换饭吃

以工换饭吃

带来的钱快完了,颜永农又把钱数一下,除了回去的车费就剩下几个毛角子,两张五角的三张两角的。

“我饿了。”孩子望着颜永农。颜永农从口袋底内抠出两张皱巴巴角子买了一个面包来。颜永农把所有的衣兜翻个底朝天给小孩看:“看,这二十元钱天打雷都不能动,这是留着我回去的车费,找不到你父母我不能陪你在这里荡浪一辈子,回家的路程那么远坐车都要一两天我可不能走回去。你看,把这几张角子用光了再也找不到半个毫子了,没喝没吃的我们会饿死在这里。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孩子回答。

“我们不如回山上去,那里有喝有吃起码干不死,饿不死。”颜永农提出回家。

“不,我不去那山上,躲在深山老林里我爸又没长千里眼怎么找到我呢?我要呆在这里等,这里地方大人又多,四处八岸的人都到这里来,我家那里一定有人也到这里来,那么总有一天会碰上我认得的熟人。”小孩连忙反对。

“可是我不能陪你到这里等呀,我家里还有一家子人要养,为了你一个人把她们饿死在家里?再说我们在这里找了一个多月,大街小巷找遍了也没看见寻你的启示。每晚的电视也看了,那么多的寻人广告里也没你的。说不定你爸把你搞忘了,不找你了。”

“绝对不会,干嘛你也出来这么久没把你家喜喜忘了?我爸妈永远不会忘了我的。”

“好,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反正我一定要走。”

“不行,你走了剩我一个孩子家,别人又把我捉去卖了怎么办?”

“卖了正好,我脱身了,再也没人闹我烦我了,天大的好事!”颜永农开玩笑。

“你说过在找到我父母之前管我,不离开我,你别想赖皮!吭,我就是要赖着你。就是不许你走。”这孩子一字一句地说。

“还说你是个通理的孩子,尽说没理的话?我们又不是神仙,要吃要喝要地方住,这些必须得拿钱换,可是我们的钱已经完了,总不能到树上摘树叶子当钱用!一分钱都没有让我陪你在这里咬石头?这里不比我们山里连石头都没有只有西北风喝。”

‘这满大街的人都有吃有喝都能活下去,我就不信我们会饿死在这里。”

“我告诉你在这里我们讨饭都没有路,我是一个农村人只会干农活在城里找不到活。没有活儿干就赚不到钱,未必到壁上撕纸当钱买吃的喝的?也许你家根本就不在这边天,在这里等一生也是白等,你父亲不是神仙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的。我觉得找你父母的事不能性急,要慢慢来,你先跟我回去边住边找。”

“可是这一回去,你又会把我送到孤儿院去”。孩子担心说。

“你听谁说的?别是你瞎猜的吧?好,我向你保证:今后你就住我家里,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有吃的决不会饿着你。”

回家的车是明天的上午八点,喜悦、激动充满了颜永农的胸膛,他的心早已飞归去了。两人还是中午合吃了一个面包,现在已到了晚上九点了可晚饭还没有着落。小孩子比平常安分多了,静静地爬在颜永农的背上,因为他知道颜永农的口袋是空的,吵也是白搭。

颜永农原想支持到后天中午吃家里的午饭,可小孩饿不得。得设法搞点东西到孩子肚里,除了讨他没有法子。

原来在家里都是他搭救别人,接济别人。现在轮到他去向别人伸手,他很羞愧难于启齿。‘文钱逼倒英雄汉’。若不是为了孩子他宁愿饿死。

就在街对面有个小饭馆正准备打烊,颜永农见蒸笼上有些现饭,平生第一次向人乞求:

堆着满脸笑容与顾客结账的老板转身见了颜永农他们,以为他们是来吃饭的,因为他没听懂颜永农的话。“想吃点什么?”老板问。

颜永农别着嘴借助手势把刚才的话重述了一边。

“搞半天还是讨饭的。”老板的脸像六月的天变得好快呀.!转眼由艳阳满天变成乌云密布。那尖酸的目光刺得人无地自容,加上那刻薄的话让颜永农听了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这饭是卖钱的,我不是财主的施不起粥。你呀一个大男人,身强力壮、好手好脚,好意思带个小孩出来讨饭?”老板接着说

“老板,我们不是讨饭的。”颜永农小声说。

“当*又立牌坊。你刚才明明向我讨碗饭,不是讨饭是叫化。跟你说吧,我的剩饭宁可倒进垃圾桶也不养赖人。”

“我是说我们不是以讨饭为生的,我们出来久了钱---”颜永农低声下气地说。

“好了,好了!你这种骗词我已听过不下一千次了,我比你说得还要圆还要感动人:家乡遭了水灾;房子给一把火烧了;家里哪个得了急病;身上的钱被盗了等等五花八门。撒这类谎你还得给我学,哎呀,我真是没工夫跟你磨嘴皮,你讨饭也好不讨饭也好与我不相干。我跟你上下年纪,天生一个劳碌命,一早到晚不住手脚,骨头累得散了架。看,还有这一大堆煤球要搬到杂物间,累死了。走,走,别碍着我干活。”老板说。

“老板,我帮你把煤球搬了换碗饭行吗?”颜永农说。

“哦,你说的?全搬了?”老板重新审视颜永农问。

“是的,就换一碗饭。”颜永农说。

“嗯,这还差不多。人吗,勤快勤快好饭好菜,懒惰懒惰没米下锅。”老板态度好多了。

颜永农把袖子往上一捋就开始工作,店家盛了满满一碗饭来对孩子说:“来吧,孩子,吃吧!你是无辜的,不应遭饿之罪。唉,你这孩子哩,阎王叫你投胎变人,你麻麻利利就去,也不择择人家。”

这孩子进来了,他并没有走向饭,他径直走到颜永农身边帮着搬煤。

“嘿,你蛮懂事呢!知道‘饥不受无故之禄’。有骨气。只可惜你投错了胎,跟了这号父亲,可受苦了,这会子你本应该在幼儿园里的。可你衣食都不保,更谈不上接受教育。”老板路出惋惜之状,先点点头后摇摇头。

“他不是我孩子,他是被人贩子骗出来的,刚好碰上我,我这是带他出来找他的家人。”颜永农本不想申辩,自己与店家也只是一面之缘,以后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受了他的轻视也没有第二个见证人,根本就不存在再见面时不好意思的感觉,随人家怎么看反正都是生人无所谓。现在见店家屡次再三侮辱自己,于是情不自禁作些解释。

“不是你的孩子,捡的?别又捏造个讨一碗饭的谎言吧?”老板只听懂第一句。他对这句话极为怀疑。

“我要是骗你我就不是个人----”颜永农起誓。

“喂,莫跟他说话,他已经不把你当人呗!”孩子用方言对颜永农说。接着他又用普通话很不满地对老板说:“你不是一个好人,你是一个恶毒的人!”

“是真的,你们俩说话口音不同,你大人说的我不大全懂,小孩后面的话我懂。看来是我真的看错了你,误会你了?你们从哪里来的?”.老板从两人的口音中得到了证实。关心起他们来。

“我们从崇祈县大市镇拖木埂来的。”这句话颜永农用普通话说不出来就让孩子翻译。

“懒得跟他说。”孩子一扭身搬了两个煤球走了。

颜永农借老板记账的笔在手上写了自己的地址。

“老天爷呀!来自崇祈,这地方听说过,一个大山区,离这里猛远呢!”老板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扫瞄着这两张脸,仔细比较后又说:“你们是没有相像之处,啊,老兄,对不起,我真的误会你了,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现在我全收回,还请你千万别见怪。”老板既惊讶又后悔。

“大哥,快别这样说,不知者不为过,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是好人,是我们打搅到你了,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颜永农用笔写下这通话。

老板态度的转变及他的热情打开了颜永农多日压在心头的话匣子。他边干活边同店主聊着,把同这孩子发生的经过大略讲了出来,他们的谈话像猜谜语,要是有个懂得两方语言的人听他们聊天非把腰子笑落了。颜永农听得懂普通话只是不会说,一件事情经过他说几个会说的字,老板就着这几个字猜测、解释、发挥,合上了颜永农的意思他就连着“正是,正是的!”。若是老板理解错了跑了意思颜永农也是连着“不,不不,不不不”,于是颜永农又换几个字让老板猜。

老板深受感动,再一次对自己开头的行为和言语道歉。颜永农也再三说明自己对前面的事早就不在意了,对他后来对自己的信任再三感谢。于是他们相见恨晚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老板说:“老兄,不是我咵天,我虽说是个瞄锅底的,《麻衣相书》看过几本,略知相术。我注意到你这孩子:天门地角饱满、印堂发光、眼睛熠亮,非同一般,是块上等的材料。他将来有作为完全是大有作为,如果作正经送他读书将来不中个状元、榜眼我抠只眼睛给你。你别暗在心里笑我‘老鼠爬称勾——自算自称’,凡经我眼皮底下过的人,肝肺都看得出来,准煞!你这时也许不信,等过了十几年应证了,你会称我为神仙的。”

“感谢你的金言玉语,我也认为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只可惜他是别人家的,最终会回到他亲生父母身边。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巴不得他能成为上得天的龙。”颜永农有些忧郁。

“老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是心眼好、本分。可是过于本分就是傻。你也不想想中国这么大,掉个孩子就像一根针掉进大海里,上哪找去?你有带他到处跑的钱财和精力,不如收养他。这个孩子有养头,你养大他好好送他读书,将来有你的。”老板劝道。

“我还没往这上头想,我一心想的是帮他找到他亲生父母。再说这孩子性子太固执,难得养成家的,别人的肉割了补在自己身上不粘。”颜永农说。

“这只是暂时的,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日子久了不巴你巴谁去?打这一鼻儿大养起只差没从肚里过一下,跟自己亲生的没两样。”

“使不得,物件不是自己的都不能瞒着,何况一个人呢!再说我家住在大山里,各方面条件差,不利于培养孩子,别害了他。”

“老兄,我跟你打个商量,这孩子是你捡来的,横竖你又没有收养他的意思,一心要送走他,不如把他给我吧。我老婆养了两姑娘结了扎,我想儿子快要想疯了,正要抱养一个男孩。你就了局我这桩心愿吧!他跟了我不会吃苦的,我会把他看得比自家姑娘还加倍重。至于这段时间他吃了、用了、花了你的以及你耽搁的工夫全部折算成钱,我双倍付给你,行啵?”

“别做梦,我才不给你当儿子。”不等颜永农开口这孩子瓮声瓮气插嘴。

颜永农先不回答店家的话,故意挑逗着孩子:“你不是要留在这里等你父母吗?我正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怕你没饭吃、没地方睡觉。现在可好了,他家愿意收留你,还要认你当儿子。这样你好我也脱散了,哪里来的好事啊!我正求之不得。就这样好了,你暂且住他家里等你父母,能等到你父母更好,的确等不到你父母你就给他当一辈子儿子吧!”

“我决不当他儿子!”小孩大声说。

“你干吗不当他儿子呢?他家里有的是钱,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跟着他享福不好吗?”颜永农继续戏说。

“喂,你开始讨厌我吧?想把我丢这里了。到底你还是爱钱,拿我换钱。嗯---恩----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这孩子说着大哭起来。

“好啦,刚才是跟你说着玩的,你看不出来吗?还当真!我不会把你丢了的,更不会把你卖了。我要亲手把你交给你父母。一天没找到你父母,我就一天不离开你还不行?”颜永农安慰着孩子。

“行得,行得,我要跟你回山上去。”孩子停住哭。

“你不找父母了?”

“这里没有,这里找不到我父母,等我长大了有本事了就到更大更远的地方去找,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走,我们这就搭车回去。”孩子拉起颜永农就要走。

“看你,答应人家的活儿都没干完,不能失信于人。饭也没吃,没饭撑住肚子,哪来力气爬 ‘拖木埂’呢?人是铁饭是钢。再说要搭车也要等到明天才有车。我还有一件事情得跟你说清楚,你以后跟我长久住一起 不能老叫我‘喂’,叫我什么呢?反正你一天到晚都念着你爸,那就叫我‘爸’当我是你爸好了。”

“我只有一个爸。顶多叫你‘叔’。”

“叫我一声‘爸’就把你的爸换了?养不驯的狗。唉,随你怎么叫,我不是没人叫‘爸’!”

住店主家留宿

住店主家里留宿

餐馆老板清楚了颜永农他们的情况,更加敬重大人的为人,看重小孩的品行。对开头自己的失礼一而再再而三赔礼道歉。把他们当珍贵的客人,以礼相待。对颜永农又是敬烟又是敬茶,拿出各种各样的零食给孩子。这还不够,他又重新起锅炉炒两样菜,拿来一瓶高粱酒要跟颜永农对酌一番。颜永农打推迟:“哪里还有这样的礼啊!叫我吃了掉头发!”

“你这个人不直率,见面三分情,何况我们已熟识了。亏我拿你当衷心朋友看待,可你还分另外。好了,如果瞧得起就喝了这杯相识酒,今后不管相隔多远多久我们彼此记住对方。”

老板的盛情让颜永农无比感动,让他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圈中,又回到亲人、朋友、熟人的氛围中。来城里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被人瞧得起,受到别人的敬重。这种感觉让他好感动好感动,一股热血在沸腾,全身似在颤抖。

在家里受到这种待遇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即使把他捧上天他心中也掀不起波澜,倒是偶而受了冷眼、冷语心里才起伏不平。在城里这段时间恰恰相反,他们一直被他人忽视,被他人瞧不起,饱受他人冷眼、冷语。在这高级的人群中,他们是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连自尊的权利都消尽了。不要说人连狗见了衣衫破旧、精神萎靡的他们追着“汪汪”。他已不在乎了,麻木了,没有理会了。时至今天受到如此厚待叫他怎么不心潮澎拜呢?他连连说:“谢谢!”他觉得说一千遍‘谢谢’不够,说一万遍看能不能抒发出心中的感激之情。

颜永农在心里牢牢记着这份情,日后有机会定当酬报,若无力以报则会念记一生。

可是孩子不大明事理,只记得老板前面的差处,忽略老板后面的好处。尤其对老板要买他做儿子极为反感。因而对老板没有好脸色,无论如何也不接受他的高级水果——苹果、香蕉。 香蕉在当时极其稀少,小地方就更少见。乡下的孩子莫说吃这东西连见都没见过。还是多年后这孩子在镇上上中学了,颜永农见了香蕉就卖给孩子们吃,喜喜连皮带肉全吃了,落下笑柄:蛇吃青蛙不吐皮。

老板问小孩为什么可以吃他的饭而不吃他的水果?孩子說:“我们帮你做事,换你的饭吃,两项相抵。你再给我零食是额外的,我不吃,别想给我东西吃了又要拿我作抵。我宁愿跟他回到山里啃薯坨、玉米棒,也不要吃你的白面、米饭。你这香蕉、苹果其实没他那里的桃子、李子好吃。”

颜永农生怕孩子的话得罪了恩人,责备起孩子来:“你太不懂好歹了,人家大伯是一片好意,疼爱你,给你好吃好喝,你不以为恩反为仇。怕他的东西多得吃不了没出去,还是他家姑娘没有长牙齿定要你来把这么好东西消灭掉呢?”

老板一点儿也不见气,反以赞许的口气说:“这孩子不错,别小看他,他说出的话抵得上大人。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人物。”

这孩子再也不理会两个大人褒贬看法,发起牛劲来,打起弓步拉颜永农走。

老板问:“你们今晚投宿哪里呢?”

颜永农说:“还谈什么‘投宿’,现在身上没钱,连条件最差的旅社也住不起。幸好是热天随便哪里都可过一夜。反正明天要搭车回去,我想就在车站长凳上睡一下。”

“那怎么行呢?你是怕蚊子饿着要去喂它们咯。我这里有张空床,是专给忙时请临时工备的,床帐絮被刚洗了不久。虽不是好宿安,可将就一下。”店主忠心实意地说。

既然已受了他大多的情,还怕多受这一份。颜永农马上答应。可这孩子不答应,对颜永农说些难听的话:“我晓得你起了坏心,想趁我睡着了就溜掉,把我丢在这里。你跑不了的,我记住了你的姓名也记住了你的家庭住址,只要你跑了我就到公安局去告你贩卖小孩,叫公安局的人直接到你家里捉你去坐牢。”

听了孩子的话,颜永农真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人哪?偏要把好事说得乱七八糟,把好人说得得扁扁弯弯。我是那号人吗?我要是躲你哪时躲不了?我要是不管你就不带你到处找你父母。你这个不懂好歹,背上有三片反骨,翻起眼睛不认人的家伙,我算是白替你操心白替你忙乎了。”

“可是我们在车站的长 椅上又不只宿一夜,今晚干吗不到哪里去而偏要宿这里呢?”

“当然是这儿睡着舒服撒。再说天完全暗了,摸不到去车站的路了。要是迷了路把我们都走丢了,再碰上坏人,捉了你去我可不负责任。”颜永农连哄带骗。

老板也帮嘴:“是撒,这里人多坏人也不少,到了天黑的时候就出来抢小孩子。我就亲眼见过一孩子被坏人从他父亲手里夺过去,然后往事先准备好的车上一塞,‘呜呜’车子一溜烟跑了,他的爸妈怎么也追不上。”

虽说这孩子被吓住不吵着要走,但他坚决不上床睡觉,像根树桩似的立在房中间。颜永农气不过懒得理他:“没见过这么讲不通理的,就让你站一夜。”于是颜永农架起马头脚坐在床沿上手放在床靠上撑着头假寐着。过了好久,这孩子的瞌睡来了,像不倒翁一样摇晃起来。只见他的眼皮一阖下去脑袋跟着往下一挖身子往前一倾,眼看就要扑向地面。颜永农着实给吓了一跳,他拉都来不及,只是毫无作用地用手空托一下。假如这孩子这一扑下去可不是轻处过呀,不跌个鼻青脸肿也有蛮好。霎那时孩子挪开一只脚定住了身子,举起了头,惊慌地拿眼看一下颜永农,见颜永农还坐在那里又安心进行着他的前栽后仰的不倒翁滑稽动作。

孩子这睡相又好笑又可怜,颜永农本想整他一整,可还是看不过意,又心疼起他来。他合心抱起这孩子让他的头阖在自己的肩上像哄吃奶的孩子睡觉一样满房走着,耸着,摇晃着,口里“嗯”着。不一会儿,颜永农感觉他应该睡熟了,因为他的手放松了,头也侧着放在他的肩上。

“谢天谢地呀!总算不再磨我了,折腾了大半夜也该歇息了。”.颜永农心中一喜。他轻轻地把小孩放到床上,刚挨着被子,颜永农弯着的身子还没伸直,那孩子电击一样坐起,立刻从床上跳下来重新站在原地。

颜永农知道今夜没有福气在这舒服的床上脱脱散散睡个舒服觉了。

“哎呀,在我手里睡得熟熟的,一到床上就清醒了,床上长了刺?你磨了我几多个通宵啊!是我前世偷了你的爷娘买了,上天遣你来报仇的?”颜永农骂着。

凭你骂也好,唱也好这孩子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站着一动也不动。

“哎,几多不眠之夜都熬过来了还怕今夜熬不过?”气得要命而又得不到安慰的颜永农这样自我安慰。这真是打不得的苦哇,若是自家孩子早就几巴掌扇下去,打你个青蛙不认识乌龟。

夜很深了,颜永农怀里的孩子睡着了。只要不把他搁床上,哪怕在他耳旁放炮、打雷也惊醒不了他。可是颜永农完全没有一丝睡意,真是怪事,在孩子吵得要命的时候,他蹲着要睡,坐着要睡,站着也要睡。这时静下了,可以坐在有靠背的床上靠着美美睡上一觉了,偏偏又睡不着。颜永农原就有个不好的习惯,每到鸡宿笼的时候瞌睡来得猛,这时王工(最要紧的功夫)都要落下把这顿瞌睡打了,等过了这会儿瞌睡过身了,再怎么安静的环境,怎么舒适的床铺也不能为他催眠。

他真想睡上一觉啊,因为明天回家的路太长,下车后还有一大段只有骡子、马这种交通工具才可通行的山路要靠双脚走,加上这孩子绝对走不了这么远的路,还得要他背,所以他要养精蓄锐。

然而失眠这种情况是急不得,怄不得的,越急越怄越睡不着。

他用了几种催眠术都不见效。先是眯着眼睛抑制大脑不去想任何事,使脑子里行成一片空白。这种状况维持不了几秒钟,马上丰富的思维来捣蛋了,于是思绪野马天南地北横冲直撞,天啦,想得头顶都痛。他把头甩了几甩,仰着头,瞪着眼望着房顶上的横梁数着横梁的根数:“一、二、三、----。”顺着数过来,反着数过去,没数一百遍也有九十九遍可还是睡意全无。

他脑子里这时想得最多的还是这孩子。这孩子不能算一个乖孩子,小嘴巴一点儿也不甜,平时撬开他的嘴都掏不出一个字,用磨石也压不出一个屁来。即或说句什么话不是呛你的肝就是呛你的肺。动辄厥着嘴,苦着脸。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得罪了他。稍有不顺惹发了他的犟脾气,你再叫他“爷”也别想哄好他。就是这么个孩子,摊上别的人早就没耐心跟他拔了,早就把他送走了。不知冲了么鬼,颜永农就是合得他,本来有一千个借口一万个理由可以卸掉这个包袱的,可就是舍不得把他送走,总是千个借口万个理由留下了他。

刚捡到他时颜永农跟所有拾金不昧的人一样真心实意地要物归原主。把替孩子找到家人当成是自己的责任、义务,因而尽心尽力地去做。通过几个月的接触颜永农对这孩子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习惯于牵着他的小手,习惯于将他抱在胸前,习惯于背他在背上架他在肩上。刚开始帮他找家人时兴致高昂,一出门就巴不得碰上他的家人,毫无结果回来时有些灰心。慢慢地带孩子出门高兴,带孩子回来时也高兴。再后头,不是很乐意出门了。可能是不愿做无用功不愿浪费感情浪费力气吧。不可否认舍不得这孩子离开是另一个原因。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心扑在这孩子身上,一天到晚都跟着孩子粘在一起,特别是在城里的这一个月多月他们两个形影不离、相依为命,他们间的感情已非同一般,差不多胜似亲人。颜永农把自己女儿丢在一边,忘到脑后,养了五、六年的女儿居然抵不上只养了四、五个月的外人了。假如这两个孩子都掉进水里,他先救的肯定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已经钻进他体内,溶入他生命中,成了他的心肝,跟他骨肉不分了。

在鸡叫的时候颜永农似醒非醒一会儿,说他迷糊吧,外面气笛声可明明白白听到了,说他清醒吧,清醒在梦中:他牵着孩子走在大街上,迎面走来一男一女两人。女的跑上前:“这是我的孩子,还给我。”颜永农连忙抱起孩子:“我完全不认识你们,凭什么说这孩子是你们的?”他又转向孩子问:“他们是你父母吗?”这孩子好象也不认识,眼睛在那两人身上移来移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忽然那男的上前夺了孩子就跑。

“坏蛋、两个坏蛋,抓坏人哪。” 颜永农竭尽全力叫喊。可是声音给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的脑袋被闷得像个冲足了气的随时要爆炸的气球。他使劲地提脚去追,可是脚上的筋好像被抽光了完全提不动,他全身紧绷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抢走了。读者不可能体会到他当时的感受,他的肉像被割去一块,他的肝像被切下一列,他的心像被摘掉,剩下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血肉的空壳子僵在那里。

一阵尖锐的警笛呼啸而过把他拉到现实中,他睁开眼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与刚才经历的场面不同。“我是在房里好好坐着呀,不是走在街上,也没有陌生人,而且孩子正乖乖睡在自己怀里。哦,谢天谢地原来是场梦。幸好是梦,若是真的我怎么得了呀!还不如把我的命拿了去。不,不能让这孩子离开。”他下意识抱紧孩子。

就在这一刻颜永农的想法全变了:“再也不替这孩子找父母了,我就做他的父亲,让他成为我的儿子。”这个念头一经在心里产生,心中的顾虑、担心、恐惧随之而来。他害怕失去这个孩子,担心孩子的亲人忽然出现。脑子里构造的孩子的模糊父亲的影子一出现他的神经紧绷全身肌肉筛僵心脏缩成一撮。他得带孩子尽快离开这人多的地方,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拖木埂那深山沟才是最安全最隐蔽神仙都找不到的地方。是的,赶快回家去!

颜永农两眼紧盯着窗外终于派来了第一缕曙光,这时老板也起床开门。颜永农背起孩子千恩万谢和老板告别,老板包了一大包面包另五十元钱相送。颜永农只收了面包,无论如何不肯收钱。他说:“我们够麻烦你了,你对我们太好了,叫我受当不起。你我相隔太远以后难得有机会还你的情份。”

“莫说些我不爱听的话,你不是做好事也不会走到这里来也就不会吃这么多苦,自然就没有你我的相识。还是那句老话‘见面三分情’,何况我们都结为朋友了?为了朋友两肋可以插刀,这点小惠算得了什么呢?”老板说。

“这份情太重了,都是我在受你的情 ,你得不到我一指甲瓣儿好处,你又不欠我的。我吃你的,宿你的,又拿你的,够多了。你让我下辈子变猪来还呀?这钱万万不可收。”

“还说是朋友,说来说去还是没拿我当朋友看,尽说些见外话。本来我帮你就没想图你报什么,这点小钱帮不了你们什么,看你们出来这么久身上穿的衣服破了,脚上穿的鞋子穿孔了,你们就一人买身衣服想留个纪念。”

“的确是受之有愧。”颜永农还是推迟。

“就这样好了,我是个生意人,自然会做有赚头的生意,这钱就当我一项小投资吧。我相信自己的眼力,这孩子终究不是山中之物将来有大出息,说不定这城市还盛不下他呢!而且我相信你们是有情有义的人决不会忘了我,我就赌一把,等过十年二十年再连本带利回收。不过我有个请求,在没找到他父母之前你要好好培养他,多多送他读书,切莫耽误了他。”

“大哥,我现在除了说不要本的‘谢谢’外无以为报,我一定把你的话谨记在心,尽全力培养他决不辜负你的期望。”颜永农说这句话已经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

颜永农的心里斗争

颜永农的心里斗争

这次出来时颜永农确实是真心希望能找到孩子的家人,虽然有些不舍,可是别人的孩子无论怎么舍不得还是要还给人家的。尽快把孩子交给他的家人,让他们一家团圆确实他的本意。 出来的路上颜永农还想像着离开父母已久因日夜思念父母而憔悴的儿子扑向父母怀里的画面及丢了儿子就像丢了魂没了生气的父母见到了生命源泉的那一刻的场景该是何等激动人心啊!这个家从此走出愁云惨雾阴影,走进温暖祥和的光明里。他自己也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为救助一个家庭这样大 善大德的行为而骄傲、自豪。

今天回去与出来时的思想、主意、心境尤如天壤之别。是无私与自私的交替,是奉献与霸占的互换。他已坚定了把着孩子据为己有的念头,一想到老板的话:“他有大出息---。”他占有心就更为强烈。

颜永农再也不想有人认出这个孩子,更不肯交出他。“将他隐瞒着,将他藏起来。”这是他此时唯一想做的。虽然这也搅得他良心不安,可他一想起晚上那梦景心就开始绞痛,手脚开始发抖。

良心和私心在激烈斗争、折磨着他。一会儿良心出来指责他:“你这是割别人的肉,挖别人的肝肺补自己,干的是杀他人的命养自己命的缺德事。你把自己的幸福建在别人的痛苦上,你妄想得到好处。”一会儿私心出来告诫他:“人不为己天诸地灭,你光为别人打算不想想自己,一个梦就把你的魂摄去了。倘若是真的,你还有命在这世上混吗?”最后还是私心占了上风。也是私心找出理由替他开脱罪责,说服良心,给他慰籍。

私心是这样说服良心的:“这孩子是你捡来的,不是你偷来骗来的,更不是抢来的。若你不拣别人会拣了去,谁知别人怎样待他?听说街上那些讨饭的残疾人小时都是好手好脚健康的,后来被人为致残的。再者那时若没人捡他的话说不定会饿死,冻死在那里。况且你苦苦帮他寻找过亲人,已经尽心了,收养他也是苦寻不到的结果。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特意安排你们相遇。为什么这孩子过了那么多天走了那么远的路经历那么多的人独独被你碰上呢?这就说明你们有父子缘。本来上天安排你们成父子的,只是让他投错了胎,后来发现这个错误于是改过来,把他又送到你面前。”

想到这些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近两天的天气都不好,特别是今天可算是恶劣。天上厚厚的黑云向南拖去,猛烈的旋风将地上的沙尘先转着圈儿然后扬起狠狠地抛向树梢、房顶,碗口大的杨树被摇得东倒西歪。路上行人极少,这样的天气不利于人到户外活动,人们都缩在房里紧张地、心疼地听着风翻起房顶上的瓦片稀里哗啦摔下的响声。小孩子吓得尖声大叫,大人压低嗓门恐吓:“龙过身,别出声,惊动了龙,它打个滚就把这里拖成一眼塘。”

这样的天气压根儿阻止不了颜永农回家的步伐,相反他喜欢这种天。他感谢老天爷的帮助呢!因为刮风下雨把人们阻挡在房里,那么碰到认识这孩子的人的机率小多了。嘿,一定是天意,老天有意制造这么个天气让他拥有这个孩子。于是他原先仅有的那一丝愧疚都随着这场龙卷风飞到九霄云外了。

他背起孩子走胡同,抄近路,自然都是捡相当僻静的路出城,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躲过敌人的封锁线一样。他没有走向车站,因为车站是南来北往的人的会集地,最易暴露最易被人认出,他不敢冒这个险。他朝着家的方向走,找到回家的线路在路上等车。若不是路程太远,他连车都不要乘,车上的人也来自*,万一孩子被认出来就不得了。幸好他买了一顶‘鸭舌帽’给孩子,店家给他的钱他就在路边一个偏僻的小店铺里替孩子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他自己什么也没有买。他不知把这钱看得多金贵,这里面有朋友的情谊、嘱托和希望。

当时他还觉得这顶帽子贵了舍不得买,幸好买了,这会儿派上用场了,戴在孩子头上刚好遮住他的大半个脸。这孩子昨夜没睡好,一粘到他的背就睡着了。等坐到车上再把孩子的脸合在胸口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凑巧的事,在他千方百计找一个人的时候,撞破脑壳踏破铁鞋都找不到;在他千方百计要躲一个人时,偏偏给撞上了。

其实颜永农所有的忧虑都是多余的,他们既不是美女靓男,也没有独特的印记,没什么看头,招不来众人的目光。他们路上走也好,上车也好,下车也好,没人在乎他们注意他们的。

碰上了罕见冰雹

碰上了罕见冰雹

在第二天的中午,车到了‘七里冲’的冲口,他们下车了,背了孩子就走。

颜永农长长地松了口气,压在心里的负担、忧虑一卸而光。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跟他抢孩子了。他双手合十对着天揖了几揖,在心里又一次感谢上天对自己的眷顾:“老天爷呀!我真是太感谢你了!给了这么好的天气,让我们没有碰到任何麻烦顺利地回来了。”他的心完全放开,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松弛下来。

从大前天到现在太阳没露过脸,雨被堵在空中一直落不下来,只有无可拘束的风时不时下来扫荡一次。这时天上乌云陡暗,狂风大作起来,眼看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就要来临。这并没有困扰到颜永农,因为他心里那片天地此时风和日丽、气象万千。他根本没想过找个地方躲避一下马上就要来临的暴雨,他喜欢这天气,对这云、风、雨有感情,恨不得脱光膀子沐浴这风雨。

活力注进他体内,他浑身是劲,脚下生风,恨不得一脚就跨进家门。他精神饱满、心情兴奋,一亮歌喉抒发内心之情。于是他又唱起了山歌中间的段落:

一更时分喜悠悠

家中赏月过中秋

二人坐在绣房里

眉来眼去不知羞

正是美色对风流

二人对坐把话谈

只见妈妈送茶来

姐叫亲哥上坐起

秀英提壶把酒筛

几多欢乐在心怀

二更明月照绣房

男女两个似鸳鸯

妈妈办起一席酒

四盘好菜满满装

好似岳母待新郎

可喜娇莲遇亲哥

二人饮酒快乐多

亲哥饮了几杯酒

盘中冷菜又复锅

格外还要敬亲哥。------

他正唱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个石头子砸在他头上。“哎呦,哪崽玩龌龊皮呀?乱丢石头,幸好打在我这老皮老骨上不碍事,若打在我孩子头上不起个坨也要长个包,那我就跟你扯癞子皮啰。”他的话没说完,背上的孩子“哎呦,哎呦”连声叫着,很快路上噼噼啪啪溅着算盘珠子大的白石子。他这才清楚不是人在捣蛋,是天在“调戏”他们。

冬天下雪前下冰雹还常见,胡椒大一粒满地滚。六月天里下冰雹难逢难遇,他还真的没见过。听父亲说过在他做孩子时下过一场冰雹,牛眼珠子大,雪卡了白一粒,(很白)。把屋上的瓦打碎了,田地里的庄稼给打得一踏糊涂,还打死了牛羊。

看今天这冰雹也不小,密密集集算盘珠子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而来。一米开外的景物看不大分明。

他马上意识到老天不再对他友好而是要伤害他们,他以极快的动作把孩子放到胸前抱着含着腰护住孩子。可是冰雹太猛太密了让他顾得了小孩的头顾不小孩的脚,他恨不得立时从胳肢窝长出像大鹏一样的翅膀来严严实实地包住这孩子。

他四围一看没有可掩体的,只是路右边有一齐膝盖高的田坎,他连忙让孩子背靠着坎坐下。他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坎弓起腰搭个“拱桥洞”,刚好严实盖住小孩。从高空中降下的“白石粒”加上龙卷风的力度狠狠地、胡乱地猛砸在他身上。

脸贴在颜永农心口上的孩子听到“石子”敲打颜永农背时发出像闷在鼓里的声音,感觉到“石子”打在颜永农身上引起的震波。颜永农本能地护住头,将额头抵地将头缩进双臂间,用巴掌捂住后脑。“只要脑壳保住了,其他部位受不住也得受。”他这样想,能做的也只能这样。

风呼呼尖叫,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时地动山摇,缩在颜永农身子底下的小孩像只吓呆了的兔子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大气都不敢出。

风停了,冰雹缩回天上去了。孩子从“拱桥洞”里爬出来叫着:“天上不打石头了。”

颜永农试着站起来,忽然一连几个乱窜,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人整个倒向地上。

“你怎么哪?你不能死呀!爸---”。跪在他身边的小孩哭着、叫着、摇着他的手臂。被摇醒了的颜永农刚好听到孩子喊“爸”,这句“爸’简直把他的魂儿吓到阴间去了,比刚才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更让他恐怖。长久跪在地上的双脚的麻痛、久弓着引起的腰酸背痛还有被冰雹砸伤了的痛刹时全没了感觉。他翻身坐直,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孩子叫“爸”的目标。由于眼珠转得过快以致金花直溅,溅出个男人模样来。天哪,他几呼晕过去了,“索命鬼”到底还是跟来了。他用手老力揉了一下眼睛再定眼看时什么也没有,除了这天这地这山这树,他蹦得老高的心才平复下来。当他的眼珠再回到孩子脸上时,分明看见孩子正泪眼汪汪得盯着他。他明白了,这孩子在叫他的“爸”。

“你再叫一声听听!”颜永农颤声请求。

“爸”。孩子叫。

“哎”。颜永农大声应。

“崽”。颜永农连忙接着大声叫。

“哎”。孩子更大声应。

他们就这样一个叫一个应着,一声比一生高,就在此时此刻有天地、大山见证,天地间又产生了一对父子。儿子扑向父亲的怀抱,父亲张开双臂拥抱儿子。儿子的热泪打湿了父亲胸前的衣襟,父亲的泪水滴进儿子的头发林里。就在此时他们的心与灵交融在一起,血与肉结合在一起了。

“崽,我的崽!我们不要哭要笑。哈、哈、哈。”颜永农用手一把摸去满脸的泪水,又用衣角替儿子擦干眼泪。这孩子也跟着“哈、哈”笑着。

“回家,我们回家!”颜永农合心抱起儿子让儿子的脚夹住他的腰迈着正步往家赶。

在第二天的中午,车到了‘七里冲’的冲口,他们下车了,背了孩子就走。

颜永农长长地松了口气,压在心里的负担、忧虑一卸而光。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跟他抢孩子了。他双手合十对着天揖了几揖,在心里又一次感谢上天对自己的眷顾:“老天爷呀!我真是太感谢你了!给了这么好的天气,让我们没有碰到任何麻烦顺利地回来了。”他的心完全放开,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松弛下来。

从大前天到现在太阳没露过脸,雨被堵在空中一直落不下来,只有无可拘束的风时不时下来扫荡一次。这时天上乌云陡暗,狂风大作起来,眼看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就要来临。这并没有困扰到颜永农,因为他心里那片天地此时风和日丽、气象万千。他根本没想过找个地方躲避一下马上就要来临的暴雨,他喜欢这天气,对这云、风、雨有感情,恨不得脱光膀子沐浴这风雨。

活力注进他体内,他浑身是劲,脚下生风,恨不得一脚就跨进家门。他精神饱满、心情兴奋,一亮歌喉抒发内心之情。于是他又唱起了山歌中间的段落:

一更时分喜悠悠

家中赏月过中秋

二人坐在绣房里

眉来眼去不知羞

正是美色对风流

二人对坐把话谈

只见妈妈送茶来

姐叫亲哥上坐起

秀英提壶把酒筛

几多欢乐在心怀

二更明月照绣房

男女两个似鸳鸯

妈妈办起一席酒

四盘好菜满满装

好似岳母待新郎

可喜娇莲遇亲哥

二人饮酒快乐多

亲哥饮了几杯酒

盘中冷菜又复锅

格外还要敬亲哥。------

他正唱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个石头子砸在他头上。“哎呦,哪崽玩龌龊皮呀?乱丢石头,幸好打在我这老皮老骨上不碍事,若打在我孩子头上不起个坨也要长个包,那我就跟你扯癞子皮啰。”他的话没说完,背上的孩子“哎呦,哎呦”连声叫着,很快路上噼噼啪啪溅着算盘珠子大的白石子。他这才清楚不是人在捣蛋,是天在“调戏”他们。

冬天下雪前下冰雹还常见,胡椒大一粒满地滚。六月天里下冰雹难逢难遇,他还真的没见过。听父亲说过在他做孩子时下过一场冰雹,牛眼珠子大,雪卡了白一粒,(很白)。把屋上的瓦打碎了,田地里的庄稼给打得一踏糊涂,还打死了牛羊。

看今天这冰雹也不小,密密集集算盘珠子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而来。一米开外的景物看不大分明。

他马上意识到老天不再对他友好而是要伤害他们,他以极快的动作把孩子放到胸前抱着含着腰护住孩子。可是冰雹太猛太密了让他顾得了小孩的头顾不小孩的脚,他恨不得立时从胳肢窝长出像大鹏一样的翅膀来严严实实地包住这孩子。

他四围一看没有可掩体的,只是路右边有一齐膝盖高的田坎,他连忙让孩子背靠着坎坐下。他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坎弓起腰搭个“拱桥洞”,刚好严实盖住小孩。从高空中降下的“白石粒”加上龙卷风的力度狠狠地、胡乱地猛砸在他身上。

脸贴在颜永农心口上的孩子听到“石子”敲打颜永农背时发出像闷在鼓里的声音,感觉到“石子”打在颜永农身上引起的震波。颜永农本能地护住头,将额头抵地将头缩进双臂间,用巴掌捂住后脑。“只要脑壳保住了,其他部位受不住也得受。”他这样想,能做的也只能这样。

风呼呼尖叫,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时地动山摇,缩在颜永农身子底下的小孩像只吓呆了的兔子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大气都不敢出。

风停了,冰雹缩回天上去了。孩子从“拱桥洞”里爬出来叫着:“天上不打石头了。”

颜永农试着站起来,忽然一连几个乱窜,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人整个倒向地上。

“你怎么哪?你不能死呀!爸---”。跪在他身边的小孩哭着、叫着、摇着他的手臂。被摇醒了的颜永农刚好听到孩子喊“爸”,这句“爸’简直把他的魂儿吓到阴间去了,比刚才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更让他恐怖。长久跪在地上的双脚的麻痛、久弓着引起的腰酸背痛还有被冰雹砸伤了的痛刹时全没了感觉。他翻身坐直,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孩子叫“爸”的目标。由于眼珠转得过快以致金花直溅,溅出个男人模样来。天哪,他几呼晕过去了,“索命鬼”到底还是跟来了。他用手老力揉了一下眼睛再定眼看时什么也没有,除了这天这地这山这树,他蹦得老高的心才平复下来。当他的眼珠再回到孩子脸上时,分明看见孩子正泪眼汪汪得盯着他。他明白了,这孩子在叫他的“爸”。

“你再叫一声听听!”颜永农颤声请求。

“爸”。孩子叫。

“哎”。颜永农大声应。

“崽”。颜永农连忙接着大声叫。

“哎”。孩子更大声应。

他们就这样一个叫一个应着,一声比一生高,就在此时此刻有天地、大山见证,天地间又产生了一对父子。儿子扑向父亲的怀抱,父亲张开双臂拥抱儿子。儿子的热泪打湿了父亲胸前的衣襟,父亲的泪水滴进儿子的头发林里。就在此时他们的心与灵交融在一起,血与肉结合在一起了。

“崽,我的崽!我们不要哭要笑。哈、哈、哈。”颜永农用手一把摸去满脸的泪水,又用衣角替儿子擦干眼泪。这孩子也跟着“哈、哈”笑着。

“回家,我们回家!”颜永农合心抱起儿子让儿子的脚夹住他的腰迈着正步往家赶。

为抚养孩子发生争执

为抚养孩子发生争执

颜永农他们的回家带给王会兰的是喜忧掺半。她刚见到丈夫的那一刻惊为天上掉下的,日盼夜盼没有音信忽然就出现在眼面前。她脑子犯了糊涂,把现景与梦景混淆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问颜永农:“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

颜永农取笑她:“你在做白日梦。没有男人就活不了的娼妇,我还过几天不归,你不得失心疯蛮好!”

“还好意思说,出外的和尚不问家,只顾自己出外游外,逍遥自在。算你还记起这个家,没把魂玩丢,没把回家的路忘了。”王会兰说的眼圈红了。

“外面再好不属于我,井里的蛤蟆还是井里好。家里多好,自在、舒服、无忧无虑。”

当妻子说他在外面逍遥时他几乎就出口而出:“你以为我在外面享福吗,活的是狗命。在那有钱就有命活的地方,像我这个穷光蛋算是留条命回来见你就不错了。”这些话他憋在心里。

王会兰见到丈夫是高兴的,然而见了他后面的“尾巴”就像雪天里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叫她装出高兴的样子是很难的。

她见了这孩子比见了瘟神还可怕,天哪,又把他带回来了,这个家的厄运还结束不了。颜永农又不务正业,田地又要抛荒,许了人家的工夫又要一拖再拖。没有一文钱的进项不说,还要倒贴老本。

完了,这个家几乎被他折腾光了,不知还要怎么折腾?这日子咋过啊?想到这些她的泪水在眼眶里转着圈儿。

她再也忍不住冲颜永农发起牢骚来:“出远门前你信誓旦旦无论如何把他送走,能找到他父母最好,找不到他父母就送他到民政局。看样子你不打算送他到民政局里,要不然你从县城的门槛根下过都没把他留下。你怎么说过的话不当数呢?你牙齿是竹钉钉的这样不牢靠?到底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为他拼命,拼去自己一家的命。”

这时颜永农无言以对。

王会兰见颜永农没回话,又向孩子发火:“你这个冤孽,吵得我家鸡犬不停,家神不安,财神也吵跑了。你是来讨债的逼命的,这债是我们前世欠的。你已经讨了这么久了未必还没讨完,非要把我们讨个家破入亡才?”

“你不要吓着孩子,他是无辜的。要怪全怪我好了,是我要领他回来的。是的,我不会送他到民政局里去。我已认他做儿子,他已正式成为我们家的一员,他哪儿都不去了,这儿就是他的家。” 颜永农郑重宣布。

“什么?你再说一遍。”。

“从现在起他就是我和你的儿子。”颜永农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嫌我没有替你生儿子吗?我现在还年轻,我既生得出女儿就生得出儿子来。别说一个儿子,就是三个四个都可以。”

“又不是养猪崽狗崽,养一大窝,要那么多干什么?古话说得好:‘一子一女一支花,儿女多了成冤家’。我们现在正好儿女双全,美满得很!你不用辛苦生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这两个孩子了?可是这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把别人身上的肉割下来补在自己身上粘不上。”

“这种说法过时了,你还睡在古窖里,根本不知道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现在医学不晓得几厉害,莫说割皮补肉,就是换心、换肝肺都行。跟机器换零件一样,新零件比旧零件好。”

“好,你认下这个儿子我接受,反正做上人的不怕儿孙多。但是只要一儿一女就少了点,你忘了那喝彩人的贺词:‘五男二女七子团圆。’太多了也不必,一样两个,二男二女合适。将来他们兄弟有帮手,姊妹有商量,彼此可以互相照应。你眼见的本地上那些兄帮弟势的就称王称霸,就算我们不去欺负别人,但不能受别人欺负撒!”

“你想让我们的儿子在这山旯旮里当山大王吗?于是生一大伙兄弟来当他的帮手了?你莫搞错了,我们的儿子是条龙,决不会困在这老山林中,他将来一定会从这里腾飞出去的。”

“当然,你的愿望是好的,我也巴不得,谁人不愿儿孙贤。可是力裕的儿子要,不力裕的儿子也要呀。正是因为他不会窝在这山里我们更应该要个守田庄守我们的儿子呀!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人。只有儿子一个人的话,将来他在外地我们在家里见个面都难,我们跟孤老有什么区别?我们老了动不得了要人服侍的时候,他有孝心也只能多来个信问候一下,寄几块钱回来,可是钱又吃不得,得有人帮我们去买呀!隔着千山万万水他总不能白天架飞机去工作晚上架飞机回来侍候我们吧!哎,到那时只怕我们眼睛望穿了都难得见他一面哟!还晓得我们眼睛要闭的那当儿他能及时回得来不?”王会兰说得好心酸。

“我说你是山孤佬没见过世面你不服气,现在城里人脑壳就是先进,时兴一对夫妇只要一个孩子,不分男女。他们老了也不要儿女服侍,国家办了敬老院,老人都住进敬老院里。”

“山里跟城里哪能相比呢?农村的敬老院是没儿没女的孤老住的。”

“管它什么院在我们这一代农村里是兴不起了,不过只要他有出息有本事赚得钱来,非得他亲自服侍我们?还怕他不晓得请个保姆来服侍我们吗?俗话说‘有钱可以请得鬼推磨。’”

“可是请人哭爷不流泪呀!请的人怎么样都抵不上自己儿女贴心。再说你就那么有把握这个‘茄子’一定作得了种?靠得住?要是儿女多两个的话这个靠不得靠那个,总有一个可靠的。”

“一个和尚担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有水喝。子女多了反而你推我托,个崽独媳没推辞打。老婆,你要想开些。常言道:一个菩萨一炉香。何况我们能力有限,生着一大堆总要养得活!”

“我们村里哪家不是五、六个孩子?没听说哪家养不活把孩子丢了卖了。连冲里头算命的颜细化都养了三小孩,他老婆还是个傻子呢,他们的孩子照样长的青哉茂郁。我们比他们强万倍吧,光体格强不说,你有一门吃香的手艺,莫说三四个孩子就是七个八个都能养活。再说农家人养孩子花得了几个烂眼钱?桌上加双筷子而已。只要把他们的肚子填饱、把身体遮住不受冻就行。”

“你说得轻巧,他们只要有吃的有穿的就不要人管了?就让他们伴壁长,在地上爬抓鸡屎吃?”

“可不是,几多做父母的像你这样把孩子成天不是搂着就是背着像是在养太子,不都是大孩子引小孩子,小孩子接大孩子的衣穿,几年工夫就耐大了。”

“我不知道养那么一大伙孩子有什么作用?古言道:‘人多没好粮,猪多没好糠’。孩子多了没有好的护养,好的照顾,也养不出个好身体来,更不说受教育,受不到良好的教育将来素质低也没有什么本事。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什么照管上人呢?那素质低的儿孙有几个有讲良心讲孝心的啊!几多‘镜子’照在前面啊!你还记得冲里头的满贵伯吗?”

颜永农说的满贵伯叫颜满贵,十六岁结婚生养到四十六岁,生起来无桶底,大大小小十一个,个个都成林。大的不养爷小的要爷养,到了六十岁还在当正式劳力用。

他们老两口养大那么一大伙儿女可说是受尽了苦,后来老俩口做不得了要儿女养时是这样的套头(样子)。

大的找出一大堆不养爷娘的借口:“屋檐出头先遭难,读书的年龄我要带老弟,及到把老弟老妹带大了我成家了。我分家独室时家里穷了屁都没得放,就得了一间破楼烂壁的房,一些破罐子破碗,我得了爷娘什么好?弟妹们讨爷娘好处多该他们养。”

中间的说:“老大先出来的有爷爷奶奶疼,老小后出来的有爹娘疼,俗话说:爷宠长孙爹宠晚崽。只有我这中间的放牛娃子天照应。穿的衣是接老大穿旧了的,好吃的先要让给小的。爷娘年轻拼的世业多归老大占去了,老小读的书多,理所当然爷娘该他们养。”

小的说:‘爷娘年青时身强力壮帮着哥哥姐姐拼世事,帮他们一个个成家立业,现在老了没有作用了就推给我。我自己都是泥巴菩萨过水——-—自身难保。”

于是满贵伯坐在天井里等饭吃,到了昼饭边还没有人来叫他吃饭,他想可能是儿子们事多把他搞忘了就起身向大儿子家走去,大儿子家门上一把锁。他又到二儿子家,儿媳妇说:‘要吃就该早些来,米都下了锅快熟了,这是算好了和尚来下的面。’满贵伯听了门槛都没跨转头就走了。

他又来到三儿子家,儿媳正在洗碗。这个儿媳生了一张花辣嘴(甜言蜜语),她说:‘爹,恩那旮怎么不早一脚来赶饭呀?独眼(恰好)我们吃过了,要不是外面的工夫紧我就重新煮饭给你吃。这样吧,爹,大嫂刚回来,饭一定还没吃,你就到她家将就一下。今天晚上我煮饭等恩那旮。’

满贵伯连忙说:‘我吃了,你忙去吧!’后来满贵伯哪家的门也不上了就饿死在自己房里。

“像满贵伯家那样差火的后人又有几多呢?都这样的话人们不如孤老。何必吃亏吃苦养儿孙呢?积谷防饥,养儿防老,世世代代还不都是这样!”

“儿孙要养,可不能要多了,孩子多了我们大人吃了一肚子亏他们又跟着受苦。我们不如把两孩子好好地抚养,尽力送他们读书,走出这穷山窝。将来有出息有作为了,一个顶三个不好吗?你是愿要一群鸡还是愿要一只凤凰呢?”

“我说到哪你就破到哪,说来说去你是怕多个孩子掺轻了他,你就这么靠得住他?我跟你是一家人说话不绕弯,这孩子没板眼走出这山门是好事,属于你,是你的儿。他有本事走出这山门他就有本事找到他的亲生父母,若他眼睛一翻一脚把你踢开,不认你了怎么办?你替别人养人吃一肚子亏不说就怕你老了连‘巴木’都没了,到时你哭天去!养儿是图个老来时。年轻时图安逸日子好混,老来看见别人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你家冷冷清清孤单寂寞时再失悔就晚了。反正长三短四的话我都破给你听了,我现在就把责任推开,莫到时怪我没提醒你。”

“我说你喜欢操冤枉心,女人操多了心不经老。今后的事哪个也预料不到,不要想得那样长远,要怎么样也等那时到。我们该操心的是现在,如何把现在的日子好好活过去。我清楚现在的家底,四个人吃用勉强过得去,再加人口可不好过,我不好意思带着这一大家子去讨米。”

“好了,我没有你会采理,永远说不过你,哪次都是你做了主的算数,我算什么呀?聋子的耳朵。再说十月怀胎、养儿育女折磨的是我,怕我就生那么贱吆!我娘家虽说兄弟只有一个,可侄子、侄女一大伙,不指望我生个‘青蛙、老鼠’去传宗接代、支撑门户。”

王会兰知道多说无益,见他们父子那逃荒相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又快快当当弄水弄饭侍候他们。

对于收养这孩子的事颜永农一口说了算,而且他打定了主意,有这个儿子就够了,妻子哪怕生个天子来他都不要。虽然王会兰有点不乐意,也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见。至于女儿喜喜无须征得他她的同意,只要告知她:他是你的亲哥哥,以后叫他“哥哥”就行。

取名字费尽苦心

取名字费尽苦心

得了个儿子,颜永农要给儿子起个好名字,好马一定要配上好鞍。这个名字将跟随儿子一生,跟他走南闯北,他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颜永农坚信自己送给儿子的三个字将被成千上万的人所知道,所喜爱,所敬佩。这个名字将在很多的地方用到,将名扬天下。因而对于上天赋予他的这个*而又神圣的使命不能以一丝一毫的马虎对待。

对颜永农来说有生以来没有任何事让他这么严肃认真对待了。

对于那个“好名字”中的“好”字在颜永农的想法中含义与众不同,不是喊起来好喊,听起来好听,写起来好写中的“好”。他对那个“好”也下不出一个确切的定义,反正这个名字旺儿子佑儿子就是好。

汉字大凡有其表达的意义,或褒义或贬义,他不愿意儿子的名字带有感*彩,或寄托什么希望;绝对不允许儿子名字里出现有纪念意义,提醒记忆的字眼,让自己、家人或外人叫、听、写这个名字时马上想到他是个捡来的孩子。也不能像那些胸无点墨的人随便给自己子女冠以动物、植物的名字,还不能用大家都爱用的字。

他儿子的名字好难产生呀!要避免上面他不满意、不愿意、不允许合他意的名字确实难起,比孕育儿子分娩儿子还困难。颜永农读了个高小毕业,肚子里储存了上千个汉字。

他静下心来搜肠刮肚地从其中挑出两十个字来,再把每两个合一起组,顺组,倒组。一遍一遍地念着,可是没一个叫他上心,叫他满意,都不够格做他儿子的名字。

“是自己水平低,读少了书,肚子里货少,认识的是些通俗、浅显的汉字。而且事隔这么多年没摸过书,很多的字都还给老师了。硬要从这几个字里起名字冠到儿子头上,只怕不合他?”他当时这样想。

他找来了一本《新华字典》,这是汉字的集中营。想到儿子的名字必定出于这里,里面藏有儿子的名字,他对多年没有拿起已经蒙上了一层灰的字典顿生亲切、喜爱的之情来。

儿子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的组合呢?有待于自己细心去寻找。他逐页逐行地把不疙瘩的、顺耳的、不常用的、主要是他喜欢的一共百来个字找出来后写在一张上,然后又两个一组,顺组,倒组,组了五十多个名字。他不想多组了,要全部组完的话怕十天半个月也组不完而且还不能保证一一组到。

对组出来的名字颜永农又反复地念、听,还是没一个让他找到感觉,让他心动的。真所谓:一箩筐铁打不好一根钉。

“一定是这百多个字里哪两个字组合的,这个名字正躲在里面只是自己没碰上,没发现,没组出来。”他坚定地这么认为。

怎样才能找出这个名字来呢?他对着这一百多个字产用抽奖的法子从中郑重的抽出两个一组一念,嘿,感觉不一样,有点适合做儿子的名字。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呢?他又随便抽两个一组一念,发现后一个更好更适合,再后来当然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的眼睛也花了脑子也晕了,最后他儿子的名字更加确定不了。看来这不是一下子能办好的事,颜永农暂时停下做这件事。

儿子不可一日无名,亲戚朋友来慰问时,第一句问的是给孩子起了个什么名字。颜永农的房头上侄子们追着后头问:“我们叫他什么呀?”大有不得结果不罢休的架势。颜永农好烦就说:“他叫‘牛莫问’。”

颜永农的脑子虽然糊涂了,但是自始至终认定儿子的名字出自那一百个字里。他信缘,字典里一万多字他就恰恰相中这一百多个,不是有缘才相会吗?这个“缘”字让他脑子开窍了:儿子是上天送来的,那么他的名字应由上天来确定。那一百多个字也是上天指引他找到的,于是他把那些字分别写在一百张小纸片上,揉成团放进竹筒里猛摇。

这次他不是自己从中拈出纸团,他怕自己的手不灵拈不到那神圣的两个字来,而是让儿子从中摸出两个来,并且按摸的先后顺序排列。这两个子是“边”和“兆”,边在前,兆在后。颜永农按照顺序叫一声:“颜边兆。”哪知道那孩子接着应一声:“哎。”

于是“颜边兆”这个名字诞生了。

“颜边兆,好,好名字,太好了。这个名字比前面的任何一个都好。”颜永农每叫一次“颜边兆”就增添一份亲切、一份喜爱。

特别是他歇落一阵子又情不自禁叫了声:“颜边兆。”听到稚嫩的嗲气的“哎”时,他激动得面红耳赤,心里怦怦直跳。

这个名字好,好极了!他们父子贴得更紧了,他们共着的这个“颜”字是一根铁索把他们紧紧串在一起,任何人任何力量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因名字引起争论

因名字引起争论

正当颜永农自鸣得意的时候,王会兰当头浇来一盆冷水:“没见过起这样一个怪名,听起来逆耳,喊起来拗口。那些‘雄、辉、超---’等等盖世的时髦的好听的字让你莫用?”

老天赐的名字岂由凡人亵渎?但颜永农不能全盘托出这个名字的来由,因他信奉“神不挑机”。他不容任何人说这个名字的半个不如,他把这个名字看成神圣不可侵犯的。

他生了很大的气:“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猪卖了。你卵事都不懂,头发长,见识短!”

“喂,我说坏了你哪里?糊地麻地冲我发火。自这孩子进了门,我看你完全变得不像你了。你把他当神敬在额头上,你心里、眼里只有他。我们娘俩倒成了圈子外的人了,越来越看我们不顺眼了。照理说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吧,替他起名我也有发言权。难道我提不得建议吗?即使这个建议不好,你可以不听,值得对跟了你这么多年,服侍你这么多年的婆娘发大火吗?就你来说儿子固然重要,但也不要把我抛一边。前人总结的:‘满堂儿女不敌半路夫妻’。”王会兰忧郁地说。

颜永农自知有点过火,妻子说的不无道理于是马上转弯:“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一样爱你们。孩子毕竟小需要大人的爱护、照顾多一点,你一个当妈的干吗同一个小孩子争宠呢?你还应该匀出母爱给他。”

“你扪心自问,自这孩子进来家门我对他的关系爱护不够吗?我也希望给他拥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呀!”

“我认为给他起名不必跟别人一样赶潮流,别人起带‘雄、辉、超’这些时髦的字你也跟着起有什么好?不光不好还有不少坏处呢!打个比方:他家一个颜辉,你家一个颜辉,我家有个颜辉。若他家的颜辉犯了法,你家我家的颜辉都受干扰,被列入调查的名单中。所谓:‘十里路上无真信。’人们传来传去传白了,变成了我家的颜辉犯了法,岂不坏了我家儿子名声?”

“照这么说你起的名字是天下一个独一无二的咯,天下就没有跟你儿子同姓同名的了。就是嘛,你为了起两个字的名字花上几天几夜的时间,比别人作一篇文章还费神,如果还有同名同姓的你就百费工了。”

“我当然不能打包票完全没有,但我相信比起什么‘超、辉’等的稀少多了。不常用的字人们不喜欢用,同名的现象就少。”

“只可惜《新华字典》在全国发行,天下有无数千万的人要起无数千万个名,都得从那里出。里面的字有限,而且他用了不告知你,你用了不告知他。我看你起的‘颜边兆’也会有无数千万的人起,也就是说同名同姓不可避免也无法避免。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记号,只要叫得这个人应就行。”

“不只是一叫一应的问题,同名的多了,那就一呼多应。我老记得在镇上高小读书的时候,班上有两个叫王艳的女同学。老师对班上九十多个学生不可能一下子记住所有的名字,课堂上点同学答问,自然拣记住的名喊了。喊王艳答,你说么样?同时站起来两个。又一次班主任叫王艳去打扫清洁区,结果么样?一个都没去。后来老师做主在他们名字里各加了一个字,个子大的叫王大艳,个子小的叫王小艳。你看,这样多不好。天下的人呐爱赶潮流,他这样大家都跟着这样,连给孩子起号都要赶。干吗相貌、身材、年龄完全不同的人要用同一个名字叻?完全是混淆视听。”颜永农感概。

颜永农大概觉得找的理由没有说服王会兰继续引用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事例来:“其实谁都希望自己的名字专属于自己,都不愿意别人跟自己使用同一个名字。多数的人非常讳忌别人的名字跟自己的一样。我们班上的数学老师叫张亚飞,正好有个学生也叫张亚飞。你说怎么来着,张亚飞老师从来不喊张亚飞同学回答问题或者上黑板前演排,甚至不大搭理王亚飞同学。张亚飞同学也识相,上课从不举手发言,离老师远远的。后来张亚飞同学转班了。看,师生本是很亲近的两个人因为同名而弄得心存芥蒂甚至搞到不欢而散,多不好啊!我才不想我的儿子有个普遍的名字恰巧跟他的老师同名而让他的老师不爱、不关心、不重视他。将来他走上了工作岗位跟他的上级同名而得不到提升,跟他的同事同名而不能增进友谊,跟他的下级同名得不到尊重。”

“可是从古到今凡一个人到世上来都要一个名,像一些历史文人如李白、杜甫、曹雪芹等等;一些皇帝如刘邦、李世民、朱元璋等等;一些坏人如秦桧、和珅、汪精卫等等。还有一些书中的人物:刘备、诸葛亮、孙悟空、猪八戒、贾宝玉、林黛玉;还有什么西门庆、潘金莲等等,哎呀,数不清的人占着两个、三个字组成的名字后世人是不会用了。还有什么‘汉奸、特务、鬼子’等没人用。且后世人是滔滔不绝、无穷无尽的,会有无穷无尽的有道艺有板眼成为名人的人又要占去无数的三个字字典里还有许多自如死、病、痛、鬼、妖等等也不会用。且后世人是滔滔不绝、无穷无尽的,还会有无穷无尽名扬天下的名字或臭名远扬的名字,那么又要占去无数的两个、三个字的组合。可字典里的字是有限的,两个字三个字的组合也是有限的。总有一天由字典里的那些字组合的名字会给用光了。那么再后世人不起重复的名字就起不出名字了,未必就不用名字了?”王会兰说。

“你真是杞人忧天!字典里用字只有一万多。从古之今用这一万多字组词、成句、成文、成书的无以计数而且还继续在用那些字作文、编书,只要不抄袭还没听说哪个写的书跟别人写的一模一样。我跟你讲,两个、三个字组成名字不够用了可用四个、五个、六个甚至更多字组名字。可以说取名字一时用不完,你不要替后人担心什么。我国还有一万多个字拼合,而外国只有26个字母拼合都不担心不够用。再说那字不是人造的吗?人类在不断进化的,古代的人能造出字来,将来的人更会造出字来呀!的确把那些字用完了的话又可以造新字出来呀!”

“高见,高见,我永远说不过你这出去进了修的人。”

拖木埂人给孩子起名

拖木埂人给孩子起名

王会兰说不过颜永农,也不想在孩子的名字上过多纠结,在她看来只要有个名字让她叫得儿子应就行,也就认可了“颜边兆”这个名字。

只是她喊起“颜边兆”来总总觉得不顺口,舌头、牙齿、嘴皮子配合很不协调。因而她采用村里人叫男孩的习惯,取名字的后一个字加上一个“牯”,于是叫儿子“兆牯”。

村里有颜、王两大姓,另有两三家杂姓。村里人同姓的人喊名字一般不喊全名,因为除了婆婆媳妇是外姓人,大家都共着一个姓氏,姓后面的才是各自独有的。

一家人一般不呼全名的,上辈人喊下辈人呼不带姓的名字,下辈人喊上辈人或平辈人之间都是按称谓呼喊,这样显得亲热。有做兄长的直呼弟妹的名字,几乎没有做弟妹的直呼兄长的名字。

就连颜、王两大姓之间称呼都不带姓的,只有称呼那丁、舒姓人时才带姓。看,这明显就有强弱亲疏之分吧!

同姓中若连名带姓地喊一个人显得生疏,被喊的人私下里有想法:“对我这样客气、见外。”连小学生都认为老师不带姓喊他是喜爱他。

拖木埂人的男人一出生姓名里有两个字定了,一个是姓,一个是代表辈分的字。就拿现在颜姓人来说,他们上几辈的先人集普时给后人排了十代的辈分:登、涛、受、景、名、永、恭、年、格、导。颜姓男人多半是“名、永、恭”字辈的人。

这样起名主要是便于相邻之间互相称呼,辈分是挂了牌的定了身份。尊长比年长更要得到尊敬,即使是六十岁的晚辈也要称几岁的长辈的叔。当然年纪小的长辈不能直呼年纪大的晚辈的名字,称呼时加上“哥”。

同宗男人的名字只有后面一个字的区别,喊一个字少了于是加一个“牯”。

拖木埂的姑娘的名字不用辈分,说是“女子无宗派。”她们的辈分就随自家兄弟的。

颜永农是不赞成王会兰叫“兆牯”的,或者说很反感她那样叫。因为家里人这样叫别人就随着这样叫,在青少年时代被这样叫带有喜爱的情感,到了结婚了,做爹了,人们叫顺了口,一时改不过口来,这时叫他带“牯”叫他儿子也带“牯”,上下两代辈分不明了。

特别是颜边兆的小辈、晚辈会叫他“兆牯哥或兆牯叔”,这种既小看他又尊敬他的矛盾叫法让人听了滑稽。

最不能容忍的是儿子将来外面工作,家里人去了当着他的领导、同事或下属‘兆牯、兆牯”地喊多不文雅,因而颜永农让王会兰不要那样叫,很强硬地说:“他的全名叫‘颜边兆’,你再叫他‘兆牯’我就不客气你。”

这回王会兰听不进,固折地坚持自己的叫法,决不让步。“在外面住了没得三天像镀了一层金,出去走了一圈像粘了仙气。忘了你的根基在哪里,起个名字祖宗定的辈分都不用。你是高大硬气了,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我们都得照你的意思做。我已不是你的顶火砖了,刚好成了你的下饭菜了。凡是我口中吐出的音都灌了你的耳,不管做的么事都刺了你的眼。”

歇了口气王会兰接着说:“我说你大男人味玩得太足了!我一直忍让着,总是认为忍让在自家人名下,没忍让在外人名下,你就认为我老实,好欺负,我今后就把“兆牯”叫了正起来,看你怎么不客气我?你有狠就把我舌头割下来!是的,我没有了舌头就喊不成了。”

“我晓得你胀了一肚子冤枉气等着找人发泄,我去招惹你是我脑袋里灌水了。你想叫他什么都行,只要叫得应他。”颜永农又一次认风了。

颜永农接着说:“好了,不值得为这点事伤了夫妻感情影响家庭和睦。别人家得了儿子欢天喜地,请客,唱戏,放电影庆贺,而我们家呢?像战场,乌烟瘴气,愁眉苦脸,充满*味。让外人知道要说闲话的。”

自颜边兆来了这个家后颜永农委曲求全的时候多了,为了儿子他也常认风也落下风。当然王会兰说的不无道理,颜边兆已把颜永农的整个身心占满了,没有留一点余地给她们母女,他甚至有点排斥她们,有点嫌她们碍事,对她们母女吹胡子瞪眼睛的情况也多了。

他想想是自己不对,毕竟是一家人,都是自己的亲人,家庭和睦需要大家共同营造共同维系。而且孩子的成长需要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于是他软下口气连哄带劝说妻子,又一次避开了一次家庭风暴。

颜永农想开了,村里人都习惯带“牯”叫男孩子,并且村里人的看法跟他妻子的看法一致,自然做法也就跟他妻子一样,他也改变不了这千百年来的乡俗习惯。嘴长在别人脑袋上,不可能一一更正他们的叫法。不过你可以叫你的,我可以让我儿子不应。

王会兰对颜永农说的“你想叫他什么都行,只要叫得应他.。”这句话也没细细体会,还以为他同意她的叫法呢。

就在这天傍晚,颜边兆在门前的场地上玩陀螺,王会兰煮熟了夜饭站在天井里喊:“兆牯,吃夜饭。”过一会不见他进来又大声喊:“兆牯,喊你呢。”还是不见他应声。王会兰气鼓鼓走到大门口喊:“颜边兆---。”

“哎。”颜边兆立马应了。

“我先喊你时你耳朵打蝇子去了?”王会兰带气骂。

“你先没有喊我,你喊的是兆牯。”颜边兆还嘴。

“兆牯不是你吗?”

“我不叫兆牯,我叫颜边兆。”

“颜边兆是你爸起的,兆牯是我起的,都是你的名。”会兰说。

“兆牯不好听,是骂我,我不应,我不要这个邋遢名字。”颜边兆坚持说。

没法,王会兰之后只得叫他全名了。颜永农更是在人前人后反复叫着儿子的全名,久而久之人们似乎明白他的用意,也就客随主便地叫他儿子“颜边兆”了。后来这个名字总算在熟人中推广了。

全身心付出

全身心付出

颜边兆自认了新爸爸后就没有吵着去找旧爸爸了,也绝口不提原来的人和事。仿佛那场暴雨把他脑子洗净了,刷新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冰雹震得他失忆了,彻底重生了。

他现在乖多了,不是那么犟头。爸前爸后叫得颜永农心里暖乎乎的,就是一刻都不离颜永农左右。

家里要购置一些东西颜永农需得出山一趟,颜边兆要跟脚,颜永农不想带他出去。因为路程远,去时或驮或抱着孩子不大事,就是回来路上有一个重担压在肩上,这时背又不好背抱又不好抱。更为重要的事他不想把孩子带到闹市上去抛头露面,唯恐给人认了去。

他给儿子做通了工作后第二天一早就走了,一直到太阳下山才回来。

颜边兆见了父亲像几十世没见面过连忙扑上前:“爸吔,你怎么才回来哟!把我想煞了!”颜永农听了这话心都酥软了,一把抱住颜边兆:“我的儿,我的肉,爸一样想煞你了!”

“颜边兆,你想你爸是假,想他带回来的零食才是真吧。”王会兰打趣说。

“不是,我想我爸多些。”颜边兆说。

“是事实,他先亲的我后去箩筐里找吃的。”颜永农高兴说。

颜永农一副心肠全放在颜边兆身上,儿子每一个神态、一个细微动作都牵动他的神经。

他发现儿子不是经常是有时用呆板的目光茫然地望着天空,有时静寂地坐在小板凳上空洞地长久地盯着某个地方。没当儿子这样的时候颜永农心里好难过呀!但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有一夜睡到半夜的时候,颜边兆忽然从床上爬起来,从颜永农的身上跨过去下了床,径直走向门口。

这时的颜边兆懵懵懂懂处于半醒半睡状态,及到碰上桌子、椅子,剧痛才让他清醒。 劳累了一天的颜永农这时睡着了,连儿子什么时候起的床也不知道,直到听到“哎哟”一声才惊醒。

“儿子,你爬起去干什么?是要喝水?”颜永农慌着问。

“不喝水。”颜边兆带着哭腔。

“是要撒尿?”颜永农一边问一边起来点灯。

“也不是。”颜边兆用手捂着右膝盖哽咽着。

颜永农抱起儿子捋起他的裤管看见膝盖上给撞了一个大包,他一面揉着一面用脚踢着桌脚:“你还挡我儿子的路呀,还把我儿子的膝盖撞了这么一大包,看我不把你打烂!”

任颜永农如何哄颜边兆一直嗯嗯唧唧哭着。桌子碰痛了他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那心里的伤痛又发作了,他肯定又梦见了原来的父母,于是梦中去追寻。

颜永农何尝不知道这一层呢!他不能提这个事不能去戳儿子的疼,只能言它转移儿子的心思。颜永农立马把儿子驮到背上,到堂屋里、天井了满房子走动,一边走一边哼着催眠曲,到了四更天颜边兆才慢慢睡着了。

儿子的举动足以让颜永农伤心,他的儿子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他得到的仅是儿子的身,还没有得到儿子的心,或者说没有完全得到他的心。这是最令颜永农伤心难过的也是最让他不能容忍的。

他对儿子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了,近乎垄占。平时颜边兆跟妻子、女儿走得近他都有点心生妒忌,愤愤不平。

当颜边兆对他妈作出亲昵动作,比如在他妈脸上亲一下,或同女儿争他妈的怀兜,或争坐他妈的“马头脚”时颜永农内心感到失落。他马上喊:“乖乖给爸也亲一个,乖乖到爸这里来,爸爸的‘马’又高又大,跑得又快又稳当。”

大凡做父母的巴不得别人喜爱自己的儿女对自己儿女好吧,可颜永农不同,他认为儿子有自己的爱、自己的关心、自己的呵护足够了。

在他们父子之间不希望搀杂任何人进来,他要的是在他的世界只有儿子,儿子的世界只有他,他们共着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所以当他从儿子怪异行为里了解到儿子的内心深处还在念着原来父亲原来的人时,他的心四分五裂了。

他怎么可以容忍儿子心的角落里藏着另一个父亲的或许其他人的影子呢?由妒生恨,他在心里诅骂那些影子来:“巴不得你们那一家尽快从地球上消失,没有你们才灭了祸端。”

骂了过后他心中又一阵刺痛,这样诅咒儿子的亲生父母对得住儿子吗?儿子的生命毕竟是他们给的,没有他们自己哪来的儿子?这不是为人之道!

转而又安慰自己:只怪你们这些影子在折磨着我的儿子呀!夹在我们父子之间打马锣呀,影响我们的感情,怪不得我要骂你们。我要彻底把你们从他心底里赶走,即使你们在他心中根生蒂固。我就不信一个充满爱心,时刻陪伴左右的有血有肉的人斗不过你们这些虚幻的影子!我就是要把你们从他心中连根拔掉。

颜永农比谁都清楚,要从儿子心中完全抹去那些影子,像抹桌子那么干净利索,不留半点痕迹是有难度的。这有个长时间的过渡时期,要有耐心。在这个过渡时期有很多的禁忌,在他出神的时候千万不能挑机、点破他,像问:“你在想什么呢?”“你还在想原来的父母吧?”这样问是最要不得的,这不是加深他对影子的记忆吗?也不能责怪、训斥更不能打骂他。这样只会伤了他,把他推得更远。

颜永农打定了以心换心的主意,对颜边兆倾注自己所有的爱,哪怕亲生女儿喜喜也别想分一指甲儿去。

他时刻把儿子带在身边,只要见了颜边兆就不要去别处找颜永农了。颜永农的手空着就抱颜边兆在怀里,肩空着就架他在肩上,背空着就驮他在背上。

他们父子俩在一起多数是一人走两人的路,颜边兆的脚简直是长在他父亲的身上。

说出来人们不相信,却是事实。颜永农肩上挑着副担子,颜边兆像只猴子一样扒在他的胸前,双脚夹住他的腰双手抱着他的胸部,他还腾出一只手来夹着。

颜永农在田里一手扶着犁一手握着牛绳耕田,背上布篼里的颜边兆双手挽住他的脖子,脸蛋阖在他的背上。走了几脚颜永农把颜边兆往上一耸。背上的颜边兆说:“爸,你要是跟袋鼠一样胸前长个袋子就好了,我住在里面舒服又不碍你的事。”

看颜永农怎么回答:“爸的胸前长不出肉袋子来可以长个布袋子来呀!保准你呆在里面舒服。”后来颜用农真的叫王会兰照着背包的样子做了一个挽在胸前的包专门挽颜边兆。

路上见到的人忍不住说颜永农:“人啦,你真是带碓臼碗唱戏,吃了亏唱的戏不好看。大人吃一肚子亏不算孩子跟着受累唦!让他自己独自玩、脱散走路不好些?”

颜永农回答:“好,这样好,这样挺好!”

颜永农当面或背地里听了几多闲言碎语呀!

当面说的:“幸好你孩子少,像我们七八上十个孩子的,日里跟他们打照面的机会都少,哪有功夫去抱去驮他们啰。变到你家里来的人真是享福,变到我们家的人作尽了孽!”

“细娃子要贱养,养娇嫩了没用。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背地里人们说的话不再禁忌:“他呀。前世是孤老,没见过崽,是给崽羡死的。”

“他不是养儿是在养爷,养爷都不见这样虔心。”

“痴汉养娇儿,娇儿不孝。”

“老古话说:无冤无仇不成一户,颜永农是前世欠那崽的。”-------

人们说好说歹不能改变颜永农的看法和做法,颜永农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对于有些太过于伤他的话暗暗骂道:“关你屁事!吃自己的饭管别人的闲事。我们受累又没请你帮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有意见到茅房里去提。”

他疼儿子不光嘴里喊得亲热,也不光搂搂抱抱。重要是让儿子吃饱吃好,穿暖穿好,让他过富裕的生活。可是现在的家里维持温饱都难,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由于颜永农“不务正业”没挣一分钱进来,反而从屋里掏钱出,田地也抛了荒。

天上不掉地上不趵,想让颜边兆过富裕日子谈何容易?不过这并没有难倒颜永农,他有的是勤快,有的是劲,有的是力气,更有儿子这个动力机驱动他。他没日没夜地,不管天晴下雨马不停蹄地在田地里劳作,定要找土壤要回那些原本该付出的粮食。

多数人见了摇着头说:“你在蹦命啊,犁上改到耙上,做的牛马工夫,这样下去你不发财是一块烂铁。”

父子一起出门做事

父子一起出门做事

田地都耕种下去了。只要把田间管理好,看好水,除去杂草,收成不会差,一家人吃的没问题。

颜永农下一步拼命挣钱,在城里住上一段时间多少粘了一点铜臭。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是他回来后经常挂挂在口中的一句话。

为了颜边兆的成长、接受教育他要攒钱、存钱。他一连揽下两场工夫,都是打家具的。赶急的一场是一家在年底娶媳,另一场是一家要嫁女,稍后的一场是明年开年后的事。

颜永农把生了锈的斧头、大小刨子、长短锯等全找出来,磨的磨,挫的挫,收拾好。第二天,他担起一头的工具,一头的儿子的担子出门了。

在他出门的前一夜,他把打算带儿子一起去做工的想法告诉王会兰,当时王会兰不同意 劝说他:“你这是没名堂,只有带徒弟去做事的,没有拖伢带崽上到人家里做事的。一人做事两人吃饭,哪家请你做事真是背绿豆时,几个请得起呀?只怕请了你一回,二回见了你就远远跑。还说你看得儿子重,这不是把儿子送给别人嫌吗?”

“他一个小孩子家吃得了几多饭呢?我不会让主家人吃亏的,我可以替他们省下每日一包烟,戒掉一日三餐的米酒,这抵儿子的饭钱绰绰有余,主家人太喜了!” 颜永农说。

“好呔,就说是这样。都是要得急的工夫,你拖着个‘犟头牛’做工夫是做不动的。你不是不清楚他发起瘌犟来一时半会哄不好。他哪餐吃饭不吵上一顿儿,哪天起床不拖上老半天,哪次睡觉不吵个他娘的腻了?你得花多少时间跟他耗啊,耽搁工夫误了人家的大事怎么办?”王会兰又找出理由。

王会兰说的都是事实。先说起床,早饭熟了喊颜边兆起来吃饭颜永农好活说了箩筐上一担,颜边兆呢充耳不闻还要把头缩进被窝里。

颜永农左拉颜边兆右扭,右拉左扭,拉扯几个回合总算起床了,数颜永农好耐心。

现在是初冬时节,颜边兆刚把手伸进袄袖里就大叫“冰死人了。”颜永农连忙拿了棉衣棉裤去烤得热乎乎的。

再说吃饭吧,五六岁的人了端碗用筷子是不成问题吧,可颜永农偏要喂他。颜边兆的手不端碗握筷子拿的是玩具,离开饭桌到处跑,颜永农也就满房追着喂。

颜边兆吃饱了颜永农还要喂,颜边兆说:“好了,吃饱了,不吃了。”颜永农就劝:“还吃一口,就最后一口。”当最后一口喂不进时颜永农装作埋怨:“说不吃了就该早点,你不是不知道每到你说不吃了时就还有最后一口的。”硬是喂到让颜边兆吃进去又呕出来。

王会兰见了说颜永农:“酒醉聪明饭胀呆,他已经吃得呕了你还要劝,你想把他胀傻。”

更让王会兰生气的是颜边兆晚上吵睡,天一挨黑他就要睡,俗话叫“打关门瞌睡”。

农村人家吃饭哪有那么依时的,大人做工夫做到摸黑才进门。正在煮夜饭时王会兰叫颜边兆别打瞌睡,叫他站起来走走可他偏要睡。等到夜饭熟了喊他吃时打扰了他的瞌睡,这就不得了啦,又哭又闹不得出乎。

不喊他吃等他醒过了再给他吃吧,他见别人都吃过了就贩皮扯,不是说饭菜冷了就是说饭菜热了。不是咸就是辣了,其实是怪大家吃饭没有等他。不哭到半夜不哭到丝肠气断不罢休。多亏了颜永农,总宽得心不发半点气,背着他从房里摇到房外,摇到他不哭了为止。

就在大前夜颜边兆又是说汤热烫了他,天翻地覆地吵,颜永农左哄不好右哄不好。王会兰忍不住先对颜永农发火:“你这样能养好一个人?该顺的时候顺不该顺的时候也顺,就只知道顺。从不给他半点压头一点教调,这样下去他能成得了人?弯树从小不屈长大了有什么用。你这样养他不是保佑他是害他,会害他一辈子。”

王会来接着说:“你想他这样横蛮不讲礼,在家里自家人都顺着他,以后出去了别人也顺着他吗?将来有他吃的亏!有他受的苦!”说完也不等颜永农同意从他手里夺过颜边兆王猪圈里走。

边走边说:“你还哭,我就把你关到猪圈里!今后你就吃猪食跟猪睡。”

颜边兆有他爸在场自然是有恃无恐,即便是阎王老子他也不当一回事,他还是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哭。王会兰真的把他关进猪圈里:“你哭,今夜你就在这里哭个够。”颜边兆杀猪般嚎叫起来,边叫边骂:“坏妈,死妈、日本崽妈。”

“你骂吧,多骂点,把猪吵烦了不跳出来咬你!”王会兰在外面吓他。经这一吓,颜边兆大和:“爸,救我,快来救我!”

先时颜永农听了王会兰先说的那通话有理是应该给他教调,可他下不了狠心整儿子,见王会兰办儿子也就把心一横让她办去。这时见了儿子嚎啕大哭简直像拿锤子在他心上捣连忙跑了来:“崽,莫怕,爸来了。”

“今夜皇帝老子来讨保都无效,非让他在里面哭够!”王会兰拦住门。

“崽,快歇着,快说:‘不哭了。’只要你告饶了你妈就会放你出来。”颜永农在外面教。

里面的颜边兆哪里停得下来,要是他爸没来或许他会停住,这时见来了救星哭闹得更甚,一时哭得大呕起来。颜永农把王会兰一把甩开,进去抱起儿子疼肝疼肺不已。

这次教育没达到目的不说,王会兰在他们两父子间左右不是人。颜边兆跟她的隔阂更大了,越发离得她远。

就算小孩不懂事、不知好歹,可颜永农也是不懂好歹。他怪起王会兰:“他是个孩子,不懂事,只是略吓一下就行了,哪知你这么狠心办他呀!一时把他的胆吓破了你就服了。”自此后他不单独把颜边兆交给王会兰看护,生怕她刻薄颜边兆。

这次他一走就是好多天,可想而知他是绝对不放心把儿子交给王会兰的。

“误不了,你放心,我只要手上加紧些,工夫都是夹出来的。”颜永农回答。

“你干吗不把他放在家里让我带呢?他既是你孩子,也是我孩子呀。我也同样疼爱他呀,你是担心我看轻他,还是怕我带不好他呢?喜喜我也带得好好的,反正一头牛是放两头牛也是放。我也不会偏心,又不是孩子多,合共才两个,哪个要另外看待他就遭雷打火烧。”王会兰赌咒发誓。

“你又多心了,我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我觉得你一个女人家已拖了一个孩子,田里地里还得你照管一下,忙了外面的又要忙家里的,还丢个‘吵王’给你,更加重 了你身上的担子。我带走了他你轻松一点,是为你着想。你也清楚这么久了我跟他从没离个左右,也免得我一心挂两头,织布一样在路上跑更耽搁工夫。”

其实颜永农还有一个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的心思:做工人家的供道(伙食)比家里的强万倍,在他吃着鱼、肉时定会想到儿子在家吃着没油盐的酸菜将会食不下咽,只有把儿子带在身边吃着他口中的那份好饭好菜而他随便吃点什么才有味,吃进去的食物才进得了仓。

颜永农一旦决定了的事九牛拉不转。王会兰知道多说也是白搭,不如省着口水,听之任之。

受到盛情款待

受到盛情款待

有个乡俗,匠人到主家做事必须自己挑了工具到半路,再有主家人接着挑回去。

主家男人老远看见颜永农来了,忙不迭跑去接住担子。

主家妇女见了颜边兆像见了天使一样甚是喜爱。

“我带了个吃饭的来了!” 颜永农说。

“颜师傅,你们是请不到的客,福星到位啦!好彩头。”女人高兴地说。

“好彩头?”颜永农一头雾水。

“可不是?我们打家具娶媳妇,巴望媳妇进门开枝撒叶,旺夫添丁。正好你带了个男孩来。看,这不是个好兆头吗?”主妇喜滋滋地说。

“啊,那就提前恭喜你们咯!”颜永农祝贺。

“谢谢,沾了你的光,托了你的福。”主家夫妻两个齐声道谢。

“还是你们福气重,命好!这么年青耀耀的就娶媳妇抱孙子了。”颜永农奉承。

“莫说命好呗,一个劳碌命,一生磨心重。我十六岁就养起儿女,大大小小一伙,细崽刚带大,还没轻松几天,大崽要收亲眼见又要添孙子了。唉,一生图不得一天自在的日子过。”女主人说。

“甚嫩(很年轻)的爷爷奶奶!赶明年带孙子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带的崽呢。”颜永农说。

“怎么可能?我老脚年纪有一把了,三十六七,摸边四十,也做得了爷爷。”女主人感概。

“是好事!早栽树早遮阴,早些享孙子的福。”颜永农又说。

“早谷都指望不上还指望晚谷?只能说养儿带孙是做上人的本分,应尽的义务。你呢?一定小我很多吧!至少小我一双手。”男主人接着说。

“其实比你小不了多少,我婚姻动得迟,孩子小。”颜永农含糊应着。

主家把他们爷儿俩当贵人,拿来上等的烟、上好的茶叶招待他们。颜永农接了茶水,无论如何不接烟,推来推去推得像打架。

农村人家娶媳、嫁女这样的大喜事定要请木工上门打家具。男方家里要打大器家具床、橱柜、大桌、大椅。女方家里打小的桌椅、脚盆板凳。这都属于置大业事比较慎重讲究禁忌。工匠进门看要日子、圆工要庆贺。

雇主对匠人也特别好,每天三酒三饭招待着,茶水、香烟勤进献。宁愿刻薄自己也不敢刻薄匠人。

曾经因为主家人刻薄匠人还留下了一个故事。

一个发财的而很吝惜的财主要娶儿媳妇,为讲排场,显富有,打起满堂的家具,大到雕花塌步床,小到挑灯的剔灯签。工匠在他家整整干了三年六个月。

所谓越有的人越悭,那财主不晓得有多刻薄工匠,把薯埋在饭碗底下给工匠吃,肉是冬瓜烧成的;鱼是放烟筒上熏得金黄的木雕鱼,看得吃不得;舀半壶酒兑半壶水。

那工匠也一句话都不说,照常做事,圆了工领了工钱就走人。

那财主风风光光把儿媳妇接进门了。可问题出在新婚之夜,两个新人在床上不能做一堆,刚抱一起,马上那蚊帐顶上两只忽明忽暗的‘王八’爬出来,吓得新媳妇尖叫着滚下床来。

及到拿来马灯在床上到边到角地找,把新絮被翻个乱鸡窝结果连‘李七’都没有哪里来的‘王八’呢?然而当他们重新上床时又是个现麻鸭婆。

这是撞了邪,一定是娶亲的日子不干净,财主认为。于是他请来和尚念经做斋,请来道士设道场打醮,银子流水一样花了可屁效没有。

原来那工匠看过鲁班的书懂些法术,在床档头的档板上雕了两只脚鱼。

这个笑话真假与否无从好究,不过人们是不会怠慢匠人的。既然置得起大业事就不望着刻薄工匠。

“我素来没有吃烟的习惯,烟这东西既不撑肚子,又不解渴,抽烟纯粹是烧钱。一旦上了烟瘾就得有不少的钱白白丢进水里,连泡儿都不冒一个。你不叫我吃烟是为我好,叫我吃烟是害我呗。”颜永农说。

主家见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也就不再勉强了。其实他哪里不吃烟呢?原先他一天抽完两包烟鸡还没宿笼呢!早上起床不抽根烟脑子不清醒,吃饭后不抽根烟口里要冒口水,睡觉前不抽根烟就觉得这一天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白天里他一面做工夫烟不能熄火,基本上点燃了第一支烟就不用再浪费火柴了。口里不进烟身上就发不出劲来。

他就是那次进城才戒了烟的,省下烟钱是为了多买跟冰棍给颜边兆吃。之前颜边兆不属于他都能因为他戒了嗜烟如命的烟,现在颜边兆已经是他的了他愈发要把烟禁清了。就如他在家里说的把烟酒省了抵颜边兆的饭钱。

吃饭时,主家拿出一瓶五粮液来,在当时这是上好的酒,一般的农家能喝上这种酒的不多。颜永农用手压着瓶盖不让开。

“颜师傅,你是嫌我的酒差了,还是嫌没有好下酒菜?男人不喝酒是男人吗?无酒不成席。这开工酒无论如何要喝的。”男主人说。

“看你说哪里去了?我真的滴酒粘不得,阎王没让带我酒禄来呗。我一喝了酒皮肤就过敏,遍身起坨奇痒难受,我试过不只二回半了。” 颜永农又撒了个谎。

颜永农烟不抽,酒又不喝主家人很是过意不去,总觉得有亏于颜永农,总要在另方面补偿一下。这时女主人把肉和蛋给他夹了一碗,堆了个尖。饭桌上给客人夹菜也是农村人盛情待客的一种表现。

颜永农夹了一块精肉一个鸡蛋给儿子其余的送回盘里:“我想吃就自己夹好了。”

“啊,你是嫌我筷子龌龊吧?我这是一双干净的没动过的筷子呢。”女主人说。

“哎,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吆?都是一样的人。是你太盛情了,我只有一个肚子哪吃得那么多啊!看,我碗里堆成一座山碍着不好扒饭呢!”

“你烟也给我节约,酒也给我省,真让我过意不去。我又没有好招待,都是农村里的土菜,肉是自家的,鸡蛋也是自己下的,你千万不要讲礼。”没等女人说完,在坐的人笑了起来。女人见大家都笑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家。

还是颜永农笑着说:“你自己下的蛋?我可更不能吃。”

女人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笑起来。

做工的日子里

做工的日子里

颜永农父子就在这人家安顿下来。他的工作间就在堂屋。虽说做的大件家具可加工的设备简单,穿两个膝盖高的马凳,放一根上面削平了的原木,把原木与马凳用爪脚固定,这就是工床。加上颜永农那担里的家什。颜永农一吃完饭就把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了。

瓦缝刚透亮颜永农蹑手蹑脚起了床,到堂屋里做事了。因为这是加工木材响声很大,主家女人给灌醒了这时也起来做饭。

颜边兆也醒了静静地起床,不声不响的穿了衣服鞋袜悄悄来到父亲身边。

“崽,我的疼心肉,你干吗不多睡会儿?我的儿实在是乖,我的儿就是聪明,都学会了自己穿衣穿鞋呢!”这时颜永农连忙放下手里活帮颜边兆整理着装。因为颜边兆把上一粒扣子扣到下一个眼里,里面衣上的扣子没扣上衣领卷在里头,左脚的鞋子穿到右脚上。

颜边兆报给父亲“咯咯”笑声。

有了早上一个好的开端,接下来的一天里颜边兆简直乖煞了。他一改原来吃饭的习惯,跟着父亲一起上桌端了碗自己吃,主家人把好菜夹给他时还知道致礼(推迟)。

颜永农教他说了一回“谢谢”后会记得每次说声“谢谢”。

他自个吃饱了饭把嘴一抹跟着父亲到堂屋里玩,既不钻父亲的环抱也不趴父亲的背了。他自个儿玩得很好,他用他父亲加工后留下的小木块砌一道墙,不断给墙加长加高,可是加到一定高度墙倒了,倒了不要紧他又重砌,又倒到了又砌。

颜永农指导他修桥,什么架子桥、拱形桥。嘿,修桥比砌墙有新意。

后来颜永农又指导儿子修房子、修塔、亭子------。后来的日子里颜边兆除了吃饭睡觉一门心思搞着自己的建筑。没工夫生气、扯皮、吵闹了。

大概是没有颜边兆吵颜永农不习惯,有一回他问颜边兆:“崽,你在家里老喜欢吵到这里怎么不吵了呢?”

“我本来想吵的,可这是别人家,我吵事的话别人要嫌我的,我得忍着。”颜边兆回答。

“哟,我的崽真是懂事!自尊心强。你真是爸的乖儿子!不过,崽,你如果心里的确不畅快就不要屈着自己,想吵可以吵。小孩家小吵小闹是正常的,主家人不会嫌你的。”颜永农这样怂恿他。

“爸,你还愿意我吵喜欢我吵吗?”颜边兆歪着脑袋问。

“当然,随便你怎样我都喜欢。”

“可是我还是不敢吵,我有点怕这家里的人,都七尺长八尺大一个。我吵了怕他们把我关进猪圈里,你打不过他们,到时救不了我。”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哪天把你带到外面去,带到没人的地方让你吵个够。行不?”

“还是不,你已经累了一天了,我还要让你受累就不是你的乖儿子。”

就这样父子俩愉快地工作娱乐着。

忽一天,颜永农发现主人家不时来几个串门人,还以为是来看欣赏他的手艺的。

这些人好像对他们父子很感兴趣,跟他们聊天,问这问那,说些颜永农极为反感、忌讳的话。再后来到主家来的人更多了,一拨又一拨。颜永农知道了这些人的心思,这些人跟儿子刚到自己家时来看热闹看稀奇的村里人的心思一样。

可现在不比那时,那时这孩子是别人的,人们看也好说也好跟自己没有关系,可现在这孩子是自己的,由不得别人乱看乱说了。仿佛别人看了会把他儿子看走了样,看掉了什么,说了会把他儿子五官说歪了,某个部位说坏了。

他很不高兴,对前来的人要么冷言冷语要么付之不答,安置儿子见了生人就进房里去莫跟生人搭话。

再后来他把每一个前来串门的人当仇人当敌人,暗中咬牙切齿地骂:“你们是来看你们的舅爷、太爹,光天白日里吃了饭没屌抓。”

颜永农又责怪起主家人来:我们在这个地方只跟你们主家人熟,就你们知道我们的底细,还不是你们丈把长的嘴把我们的事唱出去才引来这么多的苍蝇。”颜永农气不过真想来个半途而废、一走了之。

最后他没有走的原因是他不想制造一个坏故事留传给别人去嚼,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他和他儿子不想出名都难了。他吞下这口气,把火焖熄在肚里。

他没日没夜地做马不停蹄干活,尽快结束这场活儿。

这场工夫结束在一个冬日的夜晚,主人家为了答谢他们特地杀了鸡,烧了猪蹄。颜永农顾不得吃饭马上动身走,主人拉着说:“横直夜不成工,你吃了夜饭就在我家耐宿一夜明天一早回去吧。你住得了两个月还怕多了这一夜?”

颜永农也不言语挑起来时的担子就走,就是这一夜难得熬,他愿意在路上走一夜也不愿意在这里住一夜。

只有他清楚后来的日子跟磨墨一样不知怎么才磨完的啊!总算圆了工恨不得脚下生出两个风火轮来跑,别说主家用鸡鱼肉答应他就是煮人身上的肉给他吃也别想留住他。

拒绝上门做工

拒绝上门做工

颜永农手艺高超,手脚麻利,不惜力又可替别人省烟酒,这样的工匠天下难找。在他还在这一人家做事时就有几个下家来请他,跟他订了口头合同。

他的日程从开年年头排到了年尾,以致下一年都有人要放订金。

忽然颜永农拒绝来请工的人,连已许了的工夫都悔了,他明明白白说不再上门做事了。人们都不理解,你是一个上门做手艺的人怎么忽然就拒绝上门了呢?变成牛就是在田里耕田的呀!

那工夫要得紧的人来求他帮忙,可是任谁有天大的面子也别想求得动他。有人愿意出高工价,颜永农说:“你就是给金条我也只望得拿不得。”

人们开始说他闲话了,说他走俏,说他骄傲,说他捉别人的狭等等,他全不理会。

这时有人气唬唬地留下一串话:死了强盗无贼种?没有你打家具我家房里空着,我的儿子打单身,我的女儿在家里做老女?

怄得最狠的数他妻子王会兰,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泪说:“天唻,又是什么精邪附了身?刚赚了几块钱,日子一天比一天往好处去。你吃不得三碗热粥,又翻翻仰仰的。你是怕钱多刺手还是怕钱多把房子涨破了呢?”

颜永农忍受别人的闲言碎语多了,已经够烦的了,若是人人他都要跟他们讲个明白,扯个萝卜断,那么他饭也吃不了,觉也不能睡。所以不管别人说也好唱也好,他一肚子全装下。

现在耳根刚一清静,王会兰又来吵,他再也忍不住了:“别人吵,你也跟着唱和班。别人吵是图我的好处,想剥削我的劳动力,想从我身上榨取更多的血汗。你呢?跟别人一样,把我当牛马,甚至更厉害。你完全钻进钱眼里,看到的只有钱,从没过问这钱是怎么来的?你看看我这双手磨得比牛皮还厚,我在外面是在卖牛工呀。你巴不得这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下架。即使是牛也有过冬的时候,修生养息的时候,怕我这命就不是爷娘生的?” 颜永农一口气吐出怨气。

“你吃不消冬瓜刨地皮,吃不住外人只吃住得家里人,别人骂你都受了,我才说了你几句就出不了你的壳。哪个请你做工拿了鞭子逼你做牛马工?是你自己不惜力,是你自己出傻气,该要的不要,该吃的不吃,该休息的不休息。都是你自作自受,莫把气撒在我身上。古话说了:‘长工无健汉。’还不是叫长工蓄力、惜力。”王会兰还嘴。

“我承认是我出傻劲,可解缙吃屎也只吃一次。我再也不上门替别人做事了,看你哪里去进猛水?” 颜永农说起气话来。

“你莫呛我,你赚座金山、银山回来还是放在你颜家。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钱偷到我娘家去,我娘家也过得好,只有疼我的,不会靠我活命。再说我不像从前坐在屋里要你养,从你胳肢窝接饭吃。你不在家里的日子我外头、里头一个人操劳,我本就在帮你拼世事你还到我面前叫苦,我又到哪里去叫苦?真是的,这儿女都是你的,都跟着你姓颜,你赚钱是养了他们,该你受累呀。你宽裕他们跟你过好日子,你穷他们跟你受苦。”

“我不出去做工,又不是坐在家里玩,我在家里照样干我的本行。哪家要什么家具,只要把材料送上门来我替他们加工,只是变换了加工的地点。这样两方都有利,他们免了招待费,我住在家里方便。而且我攒空做的事是自家的,在人家门上做事一天的工价是定的,哪怕一天做了一天半的事也是那个价。而且田地里的事我也好帮忙,你也轻松些。”颜永农口气软和些。

“就算搬材料来容易,材料是散的,可是成了形的家具像床,衣柜这样的大件上山下岭人家怎么个搬运法呢?”王会兰发问。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不服气,怕跟你生人一样生出来的是个完整的个体喓!家具是可组装的,各部件做好后先运回去,然后我上门调拢。”

“这样你还不是上人家的门做事了?”

“但不必住在别人家里呀!。”

慢慢两人说到一起了。

其实颜永农不上门服务的真正原因不是他说出来的那个原因,那只是用来遮口的。他原本是个热心的人,不管是谁只要用得上他,他都不遗余力帮助。他也不是一个鸡毛蒜皮、斤斤计较的人。人们公认他是个最好答应,最好说话,且手艺高强的木匠。因而争着请他,排着队等他。现在他突然失信于人,放掉大把大把的票子不赚有他的苦衷,他不能对外说出来,哪怕对自己的妻子也不能说。

他出门做工是为了儿子,现在不出门做工也是为了儿子。本来他把儿子带出去是为了父子俩时刻在一起,他受不了跟儿子一刻的分离,同样他儿子一刻也离不开他。

同时在别人家里做事别人把他们当客人一样招待,儿子口禄也比在家里强。他宁愿自己吃薯把饭省给儿子吃的,如果他在外面吃鱼肉把儿子放家里吃薯坨那么他会哽坏的。可是他受不了一拨又一拨来观看他儿子的人。

也不知道那些人干吗对他儿子这么有兴趣,这么好奇,这么念念不忘。那些人的言行让他生气,让他愤怒,他讨厌,更让他胆颤心惊。

“这不是带儿子出来做广告宣传吗,把他向外推销吗?天哪 ,那些人的嘴巴是广播筒呀,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传到哪外国去了?儿子算不稳了,马上有人来跟争儿子了。”他越想越害怕。

他再也不把儿子带出去了,哪怕赚得了金山银山回来他也不希罕。没了儿子要那么多钱有啥意义哦!得赶紧躲进山里,不被外人知道。

他希望凡见过他们的人都得健忘症,最好在睡了一夜觉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就在家里搭起厂子做木工,可帮别人加工,也可把自家的木材加工成家具销到山外。

这是给自家做事自由多了,想做就多做点,想歇就歇会儿。不比在别人家里端了人家的碗就得服人管,一天到晚不得一时闲空。这也苦了儿子,儿子被他抱惯了,驮惯了,可是他不能丢下事儿不做来抱他, 也不可能像在家里一样把他背在背上做事。只好让他一个人玩,拿刨片、锯末、废木块当玩具。只有玩累了打瞌睡了,他才抱他一下。

现在不同了,只要他一时心血来潮,或手发痒或背感觉不自在他随时随地把手头的工具一丢像玩狮子一样玩儿子溜儿子去。

当然他不会吴工,每天给自己定的工夫半夜里打马灯都要做完。

王会兰老这样说他:“白日里走四方,夜晚里补裤裆。”

兄妹闹得不愉快

兄妹闹得不愉快

颜边兆专门有一间大房子放玩具,大多是颜永农做的。在那个人家做工期间颜永农发现颜边兆用废料当玩具玩得那么认真那么专甚至废寝忘食,他要做很多很多的玩具让儿子一天玩到晚不得空闲,用玩具彻底收获儿子的心。

颜永农再一次肯定自己把加工厂办在家里这一步走对了,他可以随时用自家最好的木头为儿子做玩具。在别人家就不能这样,“端了人家的碗就要服人家管。”即使利用空余时间也不能拿人家有用的材料为自己人做玩具。

颜永农做玩具的手艺跟他做家具的手艺一样精,他花了不少的时间和脑力替他儿子发明、制作大的玩具有:滑梯、跷跷板、摇椅、木马、独轮车。小的有长长短短的抢、大大小小的狮子、老虎、猴子。还有高跷,有用鞭子抽得满的转的陀螺等等多得齐。

他还在不停地添制,每天翻新样。有了这么多的玩具,颜边兆可以每天玩不同的玩具。这时他也忙碌起来了,再也没有坐在凳子上发呆的现象,一头汗水没干又大汗淋头。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隔汗毛巾、布片换了一根又一根。

喜喜很少同这个新来的哥哥接触,开始她跟他语言不通,加上他喜哭喜吵还有点凶,她不敢接近他。后来爸爸一直带着他在外面,跟他一起的机会少,兄妹之间一直生疏。

自有了这个哥哥她跟父亲都生疏起来,她觉得这个哥哥把她的爸爸占去了。

因而对这个哥哥有些不满意,一般不跟他做一堆。现在见他这么多玩具又玩得这么带劲心里痒痒的。

“让我转一下陀螺吧!”喜喜请求。

“不行,我昨天喊你跟我玩时装作没听见,谁叫你装大呢?”颜边兆分明玩腻了偏要占着。

“门板大的显事,我不玩你的,我让爸给我做一个新的。”

“爸不会给你做。”颜边兆说。

“你晓得?我偏说他会给我做的,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爸。”

两个孩子的对话全被他们的爸爸听见了。当喜喜跑来说:“爸爸,哥哥的陀螺不给我玩,你给我做个新的吧!”

“边去玩,你没看见我正忙吗?” 颜永农一定会护着儿子,他们兄妹像这样打了赌的情况下他就会站在儿子这边,不会让他输的,不会让他有一点点委屈一星儿不愉快。

“哥要玩具的时候你怎么有工夫替他做呢?”喜喜责问父亲。

“莫哆嗦,那些都是男孩子玩的,不是女孩子家玩的,你站一边看就是。女孩子要像个女孩子样,做女孩的游戏。跳皮筋、踢毽子才是你的游戏。”颜永农说。

喜喜很不服气,但是他不敢拿父亲怎么样,因为她明显感到近来父亲对她的态度变了,不再宠她了,只得打起哭脸走开。

经过颜边兆面前时见他洋洋得意的样子,于是对他说狠话:“我看见你眼睛绿了一边,你再莫喊了我,莫跟我说话,也莫想找我玩了。”说完跑了。

本来颜边兆有点喜欢跟这个妹妹一起玩,正是由于他喊她来玩时她没有来才生了气,一心想整她,让她学乖点,以后只要他一喊她就麻利来,哪晓得结果把她整跑了,不理他了。他的得意劲没了,而且委屈得要哭了,嘟了嘴站着不动。

颜永农见了连忙丢下手上的活儿跑来抱住颜边兆:“来,崽,她不跟你玩爸陪你玩。”于是爷儿俩玩起了踩高跷,玩起了荡秋千。可是颜边兆觉得同爸爸玩不起劲,因为游戏的时候他总是主角,他总是赢家,没有竞争力,他的兴致也就不太高。

“爸,我还是想跟妹妹玩!”颜边兆对他爸说。

“喜喜,来陪你哥玩,待会儿我做个陀螺给你。” 颜永农把儿子的话当圣旨。

“我不要你的臭陀螺,我宁愿跟小狗玩也不跟他玩。”喜喜很傲地说。

“只要你陪你哥玩了,赶明儿我上街的时候买花衣服给你呢!”

“我不要。”喜喜毫不动心。

“好唦,放电影的时候我带你哥去,想我带你去不?”颜永农又说。

“我让妈带我去。”喜喜说。

“你个犟头女,在老子面前玩狠。有狠莫吃我的饭!”

“饭又不是你一个人做的,我妈也做了,我吃她的。”喜喜的话呛得她爸没口水咽。

“那么那账桌上的零食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你看都不要看。我还要出去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回来,到时羡死你。”颜永农说。

“我才不羡呢,怕吃了那东西下颔生个肉记吊着?”喜喜一句顶一句。末了还拿眼睛对着颜边兆重重强调:“我就不跟你玩,偏不跟你玩,永远不跟你玩了!”

颜边兆听了喜喜的话急坏了,跳脚打手大哭起来,瘌犟惹发了,往地上一滚,撒赖放泼起来。颜永农实有蛮恼火,可是他怪错了都不怪儿子,而是迁怒于喜喜。要不是喜喜跑得快颜永农真要赶上前打她。

这时的颜永农的见识同喜喜一般,他要为颜边兆争一口气,让喜喜为刚才的言行追悔莫及。

颜永农的宿房里,靠墙放有一张长帐桌,上面两溜儿摆着瓷坛 、洋铁盒之类盛器。瓷坛里装有炒熟的花生、豆子、薯片、玉米花等自做的土特产。洋铁盒装有从外面买来的麻花、馓子、饼干、糖果等稀鲜货。

这些是他弄给儿子吃的,他规定这桌上的东西两个小孩子没经他允许不得随便乱动。实质上他这个规定只规到喜喜,因为他明一回暗一回偷偷地拿给他儿子吃。

颜永农到房里一样抓了一把零食把衣兜、裤兜涨得鼓起来。出来时当着喜喜的面拍了拍衣兜对颜边兆说:“今天我们就不靠那寡鸡蛋打汤喝。死了强盗还怕无贼种?她不跟你玩总有人跟你玩唦。走,我带你出去玩。我要找一大伙玩伴给你,还把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分给他们吃。只要他们陪你玩得开心,我还要买更多好吃的给他们吃。”

邻居老信家

邻居老信家

隔颜永农家最近的是山背面老信家。

老信两公婆为糊这么多的口,自一撑开眼皮就没停过手脚,从早到晚不落屋。天晴戴顶草帽,下雨戴个斗笠,午饭都是带出去吃,只是天黑了没生夜眼睛看不见了才回家歇歇脚。

不说大人连大一点的孩子都跟在外面做事,家里留着女孩三毛照管手下能走的、能坐的、能爬的四个孩子。

每到傍晚的时候他们的爸爸回来了,屁股搁在凳上还没坐稳,孩子们一窝蜂地涌到跟前。爸爸的腿上、背上、肩上趴满了孩子。爸爸默在心里很快的清点人头,就像数进笼的小鸡一样:一双、两双、三双----。

只要孩子人头数够,至于孩子们身上破了小皮,青了一块,或出了点血都无关紧要,不必大惊小怪上医疗室打针、上药,只要用手替他们摸几下,拿嘴吹几下就算治好了。

爸爸在这个家里是最英明的皇上、最公正的法官也是最严厉的教官,有时还充当一个和事佬。孩子们争先恐后涌来,有的急于表功,有的忙于告状,有的撒娇诉苦,各有用心。他们把这一天的经历呈到他们父亲面前,让他们的父亲公正、公平地赏罚。

父亲粗重、雄厚的声音盖过叽叽喳喳的童音:“你们不能乱吵,按老规主一个个说,哪个乱插嘴我就拿针线把他的嘴缝起来,让他今晚吃不得饭。”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因为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早帮他们把胃里的食物消化光了,不吃点东西进去那些蛔虫在里面造反要绞他们的肠子的。

被父母封为孩子头的三毛迫不及待地先说。虽然父母把管教弟妹的权力给了她,并给她一根竹棍专打不听话的、玩皮捣蛋的家伙,无奈她身单力薄根本奈何不了像驴牯一样健的四牯和五牯。任凭她嘴巴念起泡,他们当做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有时搞急了她拿起棍子打他们,还没等棍子够到他们的身上,棍子被夺了去,反挨一顿打。

在她扯起长颈痛哭时,那俩兄弟唱起了歌谣:“老兄打老弟,弟到门角里气;老弟打老兄,天地冒眼睛。”所以这根壮胆棍她还不敢随便用。因而一天下来她的气已憋紧了一肚子,这时她迫不及待地要父亲帮她出气。

“爸,四牯死不听话,我叫他带七毛,他耳朵被破絮塞了,跑出去戏水、钓鱼虾。你们前脚走他后脚跟着溜了,算准你们差不多要归他就赶在前面进门。”

“三姐呐,你有嘴说别人,无嘴说自己。你靠着有爸妈替你撑腰,你就当起指挥官来,光指挥我们做这做那,一点不如你的意动辄在我们头上敲‘力角脑’,我们的耳朵都被你扯缺了。我自然怕了你呀,哪敢待在你眼皮下?只好躲远些。”四牯顾不了规主,赶紧插嘴为自己声辩。他觉得该说的不赶紧说等会儿讨打的就是他了。

“让你三姐说完。”父亲说。

“五牯偷了作种的花生吃,还把盛花生的缸打破了。我先听到“砰”的一声,接着看见五牯慌慌张张跑过来,我进去一看缸破了。还有六毛跟七牯老不合,做一堆就扯皮,今天为了争小凳,六毛推倒起七牯,把他的头摔了个大包。还有七牯喜哭,有事没事哭一场-----。”要让三毛说个气消的话这一夜可能都不够。“

五牯也强词夺理的替自己洗刷冤情:“三姐,你干吗硬要冤枉我呢?我亲眼看见缸是那只花猫打破的。‘嘴巴乱吃得,乱说不得。’你以后说话过细些,要留着嘴巴喝粥水。”

“好吃死了的东西,你才要留着嘴巴喝粥水呢!”三毛还嘴。

“吵死啦!”大毛对他们缠住爸爸不帮着做饭,妈妈又喊她去烧火相当不满。她刚做完外面的事又要做屋里的事,从犁上改到耙上,哪有不气的呢?

“你们一天到晚在荫里屋里玩还不安份,我在你们这年纪砍柴、放牛、扯猪草哪样不干?我们先出来的人犯了法,该受罪的!我们跟随父母田里地里不分白天黑夜,不住手脚的累死累活,都是为了填你们这些‘无底洞、蛀食虫、吸血鬼、造粪机。’惹怄了我,我用牛粪拌沙子堵了你们的‘屁股眼’。”二毛帮腔。

“依我的本意最好把你们一个个捏死,剁烂了喂猪,灭了祸端。”大毛接着骂。

弟妹们对大姐说的最后一句话报以一片“啧啧”声。又是四牯出头:“你把我们都捏死了,留你一个独脚骨撑天。哼,晓得还许你撑天不?只怕你不吃‘花生米’也得坐个牢底穿。哼,我量你鸡公没有四两血!”

“来,你到我面前来,我捏不死你算你命长。”大毛一边说一边去抓四牯。四牯连忙钻进他爸的胯里,嘴上不软:“现在算你的巴掌大,拳头硬,等几年再来看!”

这时他们的父亲及时阻止越闹越凶的斗嘴,说了句平息大毛怒火的话:“三毛你最听爸的话,你去帮你妈烧火做饭,让你大姐歇歇。”

父亲对冲过来的大女儿说:“老大,还有老二我晓得你们两个做姐姐的蛮听话,又懂事又勤快是爸妈的好帮手,少了你们只有讨米一条路,你们受苦受累最多。可是谁叫你们是老大呢?古言道:‘屋墚出头先遭烂。’谁又叫你们到阎王那里约上这一大伙弟妹来呢?既然约来了总不能把他们扔了,还是有责任养活他们哪!这也是命中住定的,有什么法呢?还得宽心耐烦些。他们小不懂事,不值得跟他们计较。”

爸爸的话既宽了她们的心又转弯抹角责怪了她们。

接着他们的爸爸又教训起四牯来:“四牯,你吃了不得消,正经事又不干,偷着出去戏水。你晓得不?那堰塘里每年都要淹死人,那里有扯脚鬼找替身。夜路走得多总要碰上鬼的,你要不听告早晚会把小命丢那里。我们算是白养你这么多年,草也吃了半边山,水也喝了一眼塘。你舍的一条命我们还舍不得这么多东西呢!你听着,我再不说第二遍了,今后没有大人在场你躲出去戏水钓鱼,我不晓得算你逃过了,我晓得了不打断你的腿算我输了。”

“嗯,下次我再也不敢了。”见风使舵的四牯马上告饶。

“还有五牯,好吃懒做挂了牌,蛇盘着的东西你都有法子弄出来吃。留的花生种你偷吃了,明年咬石头是吧?真是好吃不留种。偷吃了还死不认帐。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除了你这只大馋猫,哪家养了能打破那么大缸的大力猫呢?”

“你们又没看见又没捉到我打破缸,凭什么诬赖我?我明明看见是猫打破的。”人细鬼大的五牯有把奸诈。

“你铁口干证,还要争个死蛤蟆拉活尿来。好,你现在就去把那猫找来,我就搬口缸来当面让它打翻,打破了不找你,打不破我就要你的命!”父亲生了气。

“说得吓人,未必我一条命只值一口缸,几颗花生米?人家颜边兆家里不知有几多好东西吃呢!花生、豆子都是他不吃的。”五牯酸溜溜地说。

“狗不嫌家穷,崽不嫌娘丑。你眼嵌他家活得好,干吗不投生到他家呢?现在只要他家收你,我立马敲锣打鼓放鞭放炮送你去,老子就当没生过你。”爸爸很生气。

“他爸,犯不着跟这两个狗崽子怄气。他们是来讨债的,报仇的。劳累一天了,饭也熟了,吃了早点歇息。”妈妈在灶台边喊。

听说开饭,孩子们都忘了各自的委屈和不愉快,忙不迭送找碗筷,抢盛饭勺。五牯身手最快,最先抢到饭勺,盛了满满一碗又用勺子压了压,还堆个尖。

一旁的三毛骂了一句:“你是从饿牢里出来的,这紧的一碗饭非把你肚皮胀破不可!”

“我沾了你,惹了你,吃了你的?你先告我的状还没跟你计较,你节节来劲,以为矮人好剃头。老子一勺挖死你,莫给你欺负惯了!”话音没落,勺子已落在三毛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你这强盗崽、日本佬、刀剐的、短阳寿的----”母亲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从锅底下刮烟墨来敷在三毛的伤口上。

父亲发火了:“老子今天本来想全部赦了你们的,看来不打你们要飞天。真是神佛殿里的鼓,三天不打生灰土。”揪住五牯往板凳上一按,拿起棒槌就要打。

“慢,让我把裤子脱了,肉打烂了还可以长新的,这裤子打烂了该我光屁股,别人又

笑我的鸡鸡出来喝水。”五牯说着把裤子往下一退。

老信高高举起的棒槌没有落下来,听了这心酸的话,看了那没长几两肉的尖屁股,再气疯了的大脑也会冷静下来。自己只有这么点本事还养了这一大伙的娃,让他们缺衣少食,他们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老信将儿子的裤提起来,第一次抱了他把他放到饭桌前,把那碗饭重新端到他手上,看他狼吞虎咽地吃下。

当老信要将自己碗里的饭分一半给他时,五牯说了句让人更难受的话:“爸,我不吃你的了,我多吃了也是化成屎没用处,你吃了饭变成了力可做出更多的饭来给我们大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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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心挂门面上

偏心挂门面上

前面因为喜喜傲气十足不跟颜边兆玩惹得颜边兆急,颜永农跟喜喜一般见识了。他要打压喜喜的气焰,助长颜边兆威风。他拿出许多好吃的东西来羡喜喜,他说要把这些零食给颜边兆的玩伴吃。即使你喜喜想跟哥哥玩也不能了,这好吃的零食舍也不舍在你喜喜嘴里。

颜永农一架肩架着颜边兆翻过屋背岭到老信家去。这家的老三老四跟颜边兆年纪差上不差下。

当颜永农架着颜边兆出现在老信家的门口时,满屋的孩子欢喜雀跃,比接待他们的娘舅还要热情,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吃到一粒豆子或一颗花生了。

他们的父母生下了他们后就跟养猪养鸡一样养着他们,一日三餐有饭撑他们的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见得到零食啊!

他们都放下正在进行的游戏围住颜边兆,争着请他加入他们的游戏。

不消说颜边兆在这里玩的有多开心了。

一连几天颜永农都带着颜边兆带着零食到屋背岭老信家去玩,他要喜喜的肠子悔青了。

自颜边兆横脚插进这个家后,小小年纪的喜喜严重地感到原来平衡的稳定的家庭重心在发生偏移。原来那个处于重要位置的自己被挤到一边的角落里。

失宠的危机让她闷闷不乐,很多发生了变化的事情让她不开心。以前父亲温暖的怀抱,宽阔的背被颜边兆独占,再也没有她的份了。

自从前几天她跟他们父子闹僵后她父亲一直怀恨在心,对她的态度极为恶劣了。她想靠一下父亲的大腿都会遭到苛责:“开去,开去,碍手碍脚。”

这还是说得轻的,要是她没有赶紧开去 ,父亲就会红眼炸嘴:“你还要赖着不动,老子一脚把你踢了滚开去。!”

她伤心地哭了,哭向妈妈:“爸嫌我,他有了哥哥不要我了。妈,我不是你们生的吗?别人都说我是你们捡来的。”

“别乱说,你在我肚子里住了十个月后才爬出来,我生你的时候满屋子的阿姨婶婶看见的。爸不疼你妈疼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以后你少跟他们搭讪,少到他们面前转动就是了。”母亲安慰她。

虽然有妈妈的疼爱、呵护,但是她总觉得有失落,而且她感觉在这个家里父亲的力量比母亲的力量要强大。凡事都是父亲在做主,母亲处于从属地位。母亲当不了她的保护伞,充其量算一顶帽子。

宿房档桌上放着十几个瓷器坛子洋铁皮盒子,里面放满了各色吃食。

父亲规定小孩不经大人允许不得擅自拿来吃,这喜喜听得进,因为父母一向这样教育她,不能养成好吃的习惯。她也是照着大人教的做,家里凡什么好吃的东西大人不叫她吃即便馋得流口水也不吃。

自那天后父亲当面明确告诉她,她只能吃炒薯片、豆子、爆米花之类,至于其它的叫她嗅都不要嗅。而父亲让她吃的正是哥哥吃腻了的舐都不舐的食物。

她是个人也生有嘴,舌头有味觉,当然也想吃好的、新鲜的、不常有的东西呀!但她的性子比较硬,你打了她骂了她再用好吃的哄她是哄不好她的。

那些她很想吃的东西可没吃到或生了气赌气不吃而后悔时,她老是用那句有效的话安慰自己:未必吃了那“烂口食”就长个肉记在下颔上吊着?

父亲去作客时总要带张大牛皮纸,为的是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鱼肉包归来接颜边兆。这点东西没有喜喜的份,喜喜也不争。

让她看不怪的是父亲做得那么神,父亲老远看见颜边兆跟她在一起就招手让颜边兆过去,躲着喜喜给他吃。看着他吃完了把嘴抹静了才让他走,还安置颜边兆:“你别对她说你吃过什么。”

喜喜是个硬性的孩子,你不实心实意叫她吃她不会乱吃别人的东西的。这时她知道父亲是躲着她给哥哥好东西吃,她当作不知道,看也不看问也不会问还要跑远些跑到一边去。

他们家四人吃饭时刚好一桌,各占桌子一方。颜永农坐上首,王会兰坐右边,颜边兆坐左边,喜喜坐下边。

颜边兆有一只专用的特大的碗比其它的碗要大,一上桌父亲先拿着盛饭勺把鼎锅里上面的饭别开盛中间的饭给颜边兆,每挖一勺到碗里后都要用饭勺将饭按一下。他父亲认为中间的饭质好,好吃,也不知道他父亲看法对不对,有一点可以肯定锅底下的饭质不好,又不好吃,因为有锅巴。

饭桌上父亲把如鱼肉之类的好菜摆在颜边兆的面前,偶然一盘好菜不经意放远了,他连忙移到颜边兆的面前,极像颜边兆的手短了够不到盛好菜的盘子。久而久之桌上菜的放法规范化了,晕菜、新鲜菜全放在颜边兆的面前,酸菜、剩菜放在喜喜面前。

更可恶的是吃鱼吃肉的时候一上桌父亲就拿着筷子满盘翻把精肉或鸡腿或鱼肚肉全夹到颜边兆碗里,生怕夹慢了被别人抢去了。从不叫喜喜吃更不用说夹给她了。

喜喜隐约感到她的筷子每一伸向桌上,父亲的眼睛就监视着,在警告她的筷子不要伸错了地方,好多回她只好把筷子缩回来。

在颜边兆吃够了父亲才叫她吃剩下的汤汤水水、头头脚脚。连颜边兆吃不了的剩在碗里的好鱼好肉都不给喜喜吃,她父亲会把那剩的夹在另外一只碗里留到下一餐给颜边兆继续吃。

喜喜可晓得看重自己看都不看一眼那残羹冷炙,心想:“把吃剩了的给我,把我当只猫,当只狗,我才不那么贱呢?”

到了青黄不接、绝时绝月时节家里干薯丝是主粮,干萝卜丝、腌菜是主菜。

煮饭用的是鼎锅,先把米放进去煮熟,然后把薯丝放进去煮上两滚再把米汤倒出来。这时米饭沉在下面,薯丝浮在面上。照往常鼎锅盖一打开,颜永农用盛饭勺将上面的薯丝撇开盛上一碗白米饭给颜边兆。

每每给这样盛了一碗后剩下的就是薯丝和锅巴了,薯丝和锅巴比起来锅巴强多了,当然这锅巴少不了喜喜的。

这一家子进食的习惯是好的先让给颜边兆吃随后是喜喜再就是两个大人互相让。

在这个物质不算丰富的年代好东西本来就少,那少得可能的好东西每每让颜边兆先捞了一顿后到了喜喜位下就没什么了。

母亲给父亲提出个合理的意见:“喜喜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她不能天天跟着大人吃薯丝,也要让她吃几粒米进肚里壮一下筋骨,看已把她拖成一把刺了。”

之后颜永农允许把鼎锅里的饭分开一边光米饭一边把饭和薯丝拌匀。颜边兆吃的还是一碗光饭,喜喜吃的薯丝饭。

再怎么没菜下饭,颜边兆面前的盘里少不了鱼、肉、蛋。家里仅有的一只母鸡隔一天下个蛋,颜边兆一味全收。煎的吃腻了就炒,炒的吃腻了就蒸。

做母亲的要把鸡蛋下汤大家跟着喝点汤,做父亲的不行,非要这个鸡蛋完整进入颜边兆的肚里。

山里人新鲜猪肉吃得稀少,不是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一般不杀猪。不过颜边兆没有被肉托慌(想肉吃),那山上小的如兔子、野鸡、山鼠,大的如野猪、獐子都是共有的,你有板眼弄到了归你私有。颜永农办法总多,挖陷阱、装夹子、拿*打。不光山上的野兽该死在颜永农手里,水里的鱼虾、黄鳝青蛙、乌龟王八也是在劫难逃。

也许人们会认为颜永农这么能搞进来,一家人都跟着大打牙祭,跟着一饱口福吧。不然,毕竟那野味不是遍地都是,而且捉野物也没有囊中取物那样容易。

颜永农每回只要下了水或多或少不打空手回来,而从山上空手归的回数十有七八,所以野味也是很稀有很金贵的。每次煮野味要看颜边兆吃得了多少然后稍微加点分量,大家跟着喝点汤。余下的放些盐能熏的熏能晒的晒,以备什么也没有弄到肉时煮给颜边兆吃。只有因为天气热留不得的,留着要臭要生蛆要变质的才大盆大钵的煮了大家都吃。

吃饭时颜边兆掉了饭菜在桌上,颜永农鼻孔风都不吸,不声不响一把夹进自己口里,而喜喜掉了饭菜时她父亲对她说了又说,骂了又骂,还逼她重新夹起来吃了。

颜边兆为了挑精拣肥一双筷子不停地在盘里翻在钵里搅他父亲不说他,还指点他挑这拣那。颜边兆的碗里没吃完的饭菜即或是他口里吐出来的他父亲一口吃了。而喜喜的筷子在盘里多挑了一下她父亲就说:“夹到什么就什么,一双在口里吮了沾了口水的筷子满盘搅赃不赃?别人还吃不吃?”吓得喜喜连忙把筷子缩了回来,把筷子放在嘴里吮着仿佛证实父亲并没有说她的冤枉。

其实喜喜没有把筷子放口里吮的习惯,要是她父亲不提醒她真不会这样做这种动作。

颜永农替颜边兆做的玩具日日翻新,纸折的、木制的、线编的什么风筝、灯笼、飞机、各式枪、车等专门要一间房放。

这些死玩具还不算什么,真搞不清颜永农用什么法子弄到那么多的活玩具,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什么知了、蛐蛐、蝴蝶,什么麻雀、八哥、野鸡、什么野兔、狐狸,什么乌龟、脚鱼。只有那老虎、蛇玩不得的他父亲才不去弄

。可是喜喜曾请求父亲为她做个陀螺他都不肯做。她知道父亲不可能替她做任何事了,后来她从没有请求父亲帮她做任何事。

喜喜怨恨父兄

喜喜怨恨父兄

所有这些让喜喜不满父亲了,不服哥哥,甚至恨起他们来。

她常常这样想:要是没有颜边兆的话,父亲是她一个人的了。父亲会用箩筐挑着她上街买花衣服,打着架肩去看电影,背她到河边草坪上放风筝。当然不会沉着脸对她说话,更不会用指头弹她一下。那么她是一个多么幸福快乐的女孩呀!

于是他恨颜边兆更深一层。

想起父亲对她的种种刻薄,想起颜边兆有父亲撑腰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恨不能把他们父子一个咬上几口。

她暗中生出这样一个报复父亲的幸灾乐祸的念头:“有一天,最好就在这两天,来了一个说外地话的陌生人,到处打听有没有一个黑黑的瘦瘦的七岁左右的男孩子流落到这里。那么我将径直把他带到颜边兆面前,让父亲根本来不及把他儿子藏起来。正好颜边兆就是陌生人要找的丢了的孩子,于是这真正的俩父子抱头痛哭。后来陌生人要牵着他儿子走,虽然男孩有些留恋,有些依依不舍,但是他不可能不走哇!这里的父亲再怎么对他好可还是一个假父亲呀,永远也抵不上他的真父亲呀!他不可能跟着你这个养父亲不要他的亲生父亲的。这才好玩呢,这才大快人心呢!父亲,你落下一场空。你失去了儿子的同时失去了我。活该!哼,你再也别想回过头来对我好,巴结我。我才不受领呢!我不会让你背让你抱了。让你的那些高级零食统统烂掉吧,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让你做的那些死玩具全变成废物,活玩具全死光,我玩错了都不会玩它们的。没有人叫你‘爸’,没有人替你点烟,替你捶背,替你刮背上的痱子。让你变成一个孤佬!哈哈,自讨,活该!巴不得!”

日子一天天一月月过去了,喜喜盼望的事没有出现。她已彻底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颜边兆的口音全变了,说话一点也不夹生,一口地地道道的本地话。

有他父亲的精心照护,潜心养育,颜边兆人长胖了,皮肤长光亮了,个子高了。

颜边兆不仅说话走路的神态学着他父亲,好像他的面相都有些跟他父亲长得像了。有人说过小孩的长相随养他的人转。即使他原来那个父亲站在他面前也不见得立马认得出这就是他那个又黑又瘦的儿子。

时隔这么久了,也许他原来的父亲忘了他;也许他原来的那个家很穷,没有钱天南海北 地找他,于是放弃找他的念头;也许他家像屋背冲四牯家一样,家大口阔,儿女众多,多个把不觉得多,少个把不觉得少。

通过观察,颜边兆不只身体、外貌发生了变化,现在连他的思想也变了。

他把自己的根全忘了,只记得每天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哪里还记得自己的亲爸妈啊!看样子他的亲爸妈找来了他会躲着不见。

“有奶便是娘的家伙,忘恩负义的东西,违背良心的叛徒,狗日的侵略者”。喜喜暗着毒骂,慑于父亲的严厉,她不敢出之于言。

父亲越来越容不了她,总是嫌她不乖、不听话、不讨人喜欢、呆头木脑。父亲一张嘴成天搁在她身上,好也说她歹也说她。她不能还嘴,若还嘴一定没有好果子吃的,轻则讨到一顿喝骂重则受几个“力角脑”。

日积月累的气让喜喜憋紧了一肚子,她要出气呀!可她是这家里地位最低的人,哪个供她发泄呢?她不敢向父亲撒气,他正嫌你不如意你还要到他面前放屁,大概是皮肉发痒吧!又没有理由把气撒向母亲,若是没有母亲的庇护,她早就被父亲嫌死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是由颜边兆引起,她要找他出气,她码着吃消他没有一点问题。

不过她不能随便不分场合找颜边兆出气,因为他有父亲这尊保护神时刻跟着保护他。她只能避着父亲的背对颜边兆横眉鼓眼,对他扁嘴咋舌,可这些行为让他不痛不痒,他不在乎。他反而用手扒翻下眼脸,伸出长舌头扮张鬼脸回敬她。

“你只管多扮些,靠着你爸为你撑腰,你爸总不能一天到晚把你系在裤带上,像乌龟壳一样包住你。你总有个撞到我手上的时候,我不让你死层皮,也要让你蜕层壳!到时你就知道我的厉害。”喜喜暗中发狠。

机会很快就来了。有一天爸妈出去做事了,喜喜坐在门前的小椅子上吃爆米花。那只贪嘴竹花公鸡跳起来啄她手中的米花,将她的手着实啄了一下。

“哎吆,你这瘟鸡,找死呀!”她边骂边找来一根竹梢子追着鸡打。追得公鸡伸头拍翅“呷呷”大叫,满屋子乱窜。打倒了灶台上的酱油瓶,打翻了桌上的汤碗。

“老妹,算了,这公鸡的魂魄都被你追掉了。”颜边兆说。

本来喜喜准备停下的,见颜边兆发了话,她就是不服,偏要跟他唱反调。于是越发猛追,一边追一边借题发挥、指桑骂槐:“我吃的是别人看都不看的东西,你还眼红还到我手里来抢。人欺负我你畜生也帮着人欺负起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人。”

颜边兆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道妹妹在说‘隔壁话’给他听。他全听着也没准备辩解,只是听后面说的要把鸡打死才上前拉住喜喜说:“老妹,你把鸡打死了就不得了,爸爸归来真要打你,快歇着!”

“关你屁事,这是我家的事。你这个野家伙,你家在哪里呀?怎么不回去呀?老赖在这里不走!好吃的归你吃好穿的归你穿,我家都被你吃穷了闹穷了,我们家是前世欠你的。滚出去,滚到你老家去!”这时的喜喜口无遮拦,一股脑儿把曾经在心里说过千万遍的话抖了出来,也不管这些话说不说得,说出后的后果如何。

喜喜挨打了

喜喜挨打了

喜喜今天起早了,撞坏了卯星。她说那些话刚好被进来的父亲听见,要是早一分钟说那些话也许没事,或者迟一分钟就没机会说出那些话。

“啪”颜永农用比喜喜脸要大的巴掌扇了她一耳光,顿时她脸上起了五个红指印。

“你才不是这家的人,你是大水冲来的,石头眼里冒出来的,树洞里钻出来的贱物。你先滚,现在就给老子滚!” 颜永农一边骂一边用硬得像老虎钳似的两指头夹住喜喜的耳朵,把她揪向门外,还踢上一脚。

此时颜永农的样子可真吓人啦!脸色铁青,眼睛血红,牙齿咬的“咕咕”响,脖子上凸出豇豆粗一根根的青筋。

喜喜说的话让他太伤心了,比抠了他的脑髓还要厉害。

十几个月来他对颜边兆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付出了所有的爱,苦心经营着这来之不易的父子情缘。

他用可口的食物补养他儿子的身体,用迷人的游戏充实他儿子的内心世界。总算冲淡了他儿子对以前的记忆,把昨天的一页翻了过去,有了今天这种父子间血肉相连的新局面。

而她的话像闹钟唤起他儿子的记忆,像暴风雨一样摧残他苦心经营的堡垒,像一把利剑击中到他的要害,真是可恶之级,可恨之极!

这时颜永农对喜喜不光是讨厌更是嫌弃、恼恨她。

平时颜永农不知有多讳忌“野,捡”这些字,这类字眼在他的口语中销声匿迹了。这类字眼从别人口中说出,他无意中听到都会引起心慌、心痛。

颜永农不光希望颜边兆彻底忘了自己的过去,还希望村里人及自己的亲戚朋友统统忘了儿子以前的身世。

叫他懊恼的是这些人哪,不知犯了什么鬼,该记的记不住,不关他们相干的事偏要记进紫筋肝里。看,喜喜这么点属不大长记性的年纪都念念不忘颜边兆的身世,再不说记性好的人了。

前一阵子,正是喜喜暗中“念经”的那阵子,颜永农心里无端掀起悸动,无故担忧颜边兆的亲生父母突然找上门。

在温泉市那夜做的那场梦时常冒出来困扰他,那要魂的梦景一经在脑里浮现他就强制关闭脑功能,转换脑频道。接着默默自我壮胆、宽心:“你这是多心呗!神仙也找不到这里来的。别自己吓自己!”

最让他食不甘味、夜不安寝是生怕民政局的人找上门来。他失尽了悔,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把儿子的情况在民政局留底,还把他的照片留在那里,真是鬼捉着!

因而他对陌生面孔特别敏感,有时看到一个陌生人进了村他就吓坏了,像是见了索命的阎王。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将孩子藏起来。

他曾经确实有过带着颜边兆躲进更深的、人迹稀罕的老山林里去住的想法,只是考虑到这样不能给孩子正常的生活环境,良好的生活条件才没有去成、。特别是颜边兆离读书的年龄不远了,无论怎样不能误了他读书。

他就生活在这种惊慌中,他是多么希望日短夜长啊!他喜欢过夜晚,最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只有这样的晚上他才睡得安稳,才少梦。也有几多回风敲着门响,老鼠咬得器皿的响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的心脏吓得在胸腔里乱撞,他用手按住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的

要是儿子是一块灵通宝玉能让他时刻含在口里多好啊!只有含在口里才安稳、好隐匿,才万无一失。

这些都是他的心里活动,其中的酸、苦紧紧缠住他狠狠地折磨着他,并且他只能暗暗地品尝,不能对外人道。这令他好苦恼呀,几乎要逼疯他!他要解放自己寻求解脱路子。

遗忘是唯一的出路,他努力让自己忘掉儿子是他捡来的这个事实,可是他越想忘就越有个精怪跳出来提醒他想起这个事实,而且这个精怪专用这件事来骚扰他。

咳,这脑子给污染了!中毒了!他真想把脑髓抠出来放到清水中洗几次然后消毒、洁静。他不要以前的任何记忆哪怕是把自己的祖宗忘了也在所不惜。

他只要记住现在的儿子是他生命这颗树上新发出的一根枝桠,跟他心相应肉相连,跟他同呼吸共命运着。

他的愿望没有落空,他的努力没有辜负他。他发现儿子的口音变了,相貌有所改变。儿子的心一天天与自己的靠近,儿子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一天天衔接起来,并且越来越紧。于是稍稍放宽了心,不大想起那烦心的事,不再那么担惊受怕了。可现在喜喜又挑起他那根快绷得要断的筋,怎不叫他撕心裂肺、暴跳如雷呢?

没见过打自己子女像打强盗贼一样取命地打的,一巴掌下去喜喜的脸先是出现五个指印,接着红肿起来。血从口角流出,两颗板牙摇摇欲动。

喜喜害怕极了,像一个第一次偷东西的人被警察抓住一样全身筛抖,不知用哭博取同情,更不知用乞求告饶求得宽恕。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父亲。

王会兰冲上来整个儿把喜喜搂在怀里:“她爸,孩子小不懂事,不知道哪个说得哪个说不得。你已经把她打得够狠了,下次不敢了,就不要再打了。”

“她不懂事,为什么说出的话比大人还刻薄?你们两娘女就是合不得我们两爷崽,搞不好这话是你教她说的。”颜永农恶狠狠地说。

“哎,你一棍打一蓬,冤枉起我来。我教没教她,人不晓得天晓得。我就是吃草活到这个岁数也不会那样教她。”王会兰委屈得要哭了。

“是呀,这就说明她的奸诈是天生的无需人教,我们就更应该严厉教育她,免得将来过了铁门槛(嫁人了)被别人骂‘有爷娘生,没爷娘告。’我们做父母的给别人骂活该,谁让生了她又不管育她呢?就怕她那张嘴不值钱惹祸,不知哪时丢了小命?与其给别人打死还不如自己先打死捞本?”颜永农气冲冲得说。

“她又没杀人放火够哪条死罪,值你打死她呢?她也是娘生的也是娘身上的肉,你不疼我疼。你要打就把我们俩个都打死,是我把她生到世上受罪,让我给她垫板底。我们娘俩活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王会兰把眼泪一抹说。

“好哇,坏的就是你!养女不教还护曹。你是量我不敢打你是吧?我今天就拿你试手,看出鬼不!” 颜永农说着又要动手。

“你来打,打了少的打老的,一家人打遍。行动就讲打,自恃有几斤力。来,今天我就跟你试手,打不过你也要咬你一口!不过是把命不要!”王会兰发狠说。

夫妻两个都攻到一块儿,家庭大战即将爆发。这时颜边兆上前夹在两个大人的中间瓣开爸爸的手:“爸,不要打妈了,其实妈对我很好。也不要打老妹了,她说的话不作数,我不听。爸,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在哪里我就滚到哪里,我一世都跟着你!”

颜边兆的话似一桶清水浇熄了颜永农的怒火。

立刻,万丈柔情从颜永农心底升起。他一把抱住儿子:“我的乖儿,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你说的多好哇!叫我好心疼哪,叫我的骨头都酥软了呀!儿呀,你爸今生就是当牛做马也不会让你受苦,爸要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以后只要谁欺负你我就跟谁拼命!”

有理的听人劝,没理的请人劝。王会兰听了颜边兆的话受了感动,也压下了怒火。

孩子们凑一堆,免不了扯皮、吵架。然而孩子们没长记性,没有恨性,过后又凑到一起了。颜边兆天生‘大马屁’,就在家庭战争刚歇下没三分钟,两个大人一个扭东一个扭西时,他像没事一样“老妹,老妹”亲热地叫着。拿着自己舍不得吃的麻花、馓子去哄喜喜。

喜喜心眼足些,比较颜边兆记仇记恨多了,刚才那挨了打的地方还痛着呢。

她记下妈妈的话:“你要听话,莫惹你爸生气。他现在成了一只葫芦蜂,追着人蛰。有他们在的地方你尽量少拢去,有关他们的话你尽量少插嘴。”

因而喜喜一见颜边兆走近马上远远地跑,惹不起你们总躲得起你们。

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又到了农忙季节,该收进来的要收进来,该种下去要种下去。前一阵子颜永农忙于替颜边兆制作玩具,当他的陪练,那时工夫不吃紧,现个儿就不能搞着玩了,把季节错过了。

“好汉难养三张口”,现在有四张口吃饭是要粮食交卷的。颜永农必须把现有的两苗水田作好,保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米下锅。他又新开垦了几苗荒地,一些种了花生、豌豆、黄豆,主要解决颜边兆一年四季的零食问题。颜边兆有一口锋快的牙齿,吃起豆子、花生比磨子快,吃起肉来比刀子还锋利。

多数第种了玉米、红薯,用以喂鸡养猪,以保证儿子的营养充足。

为了完成这些耕作任务,颜永农不管晴天雨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田地里。并且进进出出肩上不离轻担重担。可是自从喜喜点中了他的急处,击中了他的要害后,他再也不放心把颜边兆放在家里了。

这次家庭吵你虽说没有大创伤,但是夫妻、子女之间或轻或重还是伤害了。他清楚那娘俩更恨他们了,不会就此算了,背着他会变本加厉地报复颜边兆的。

颜永农不放心颜边兆一个人在家里,把个颜边兆拖进拖出。

王会兰很诚恳地对颜永农说:“他爸,你把孩子挽进挽出,不说工夫做不动,主要是孩子受累了。看他已被晒成了一个红脸关公,慢慢就变成个黑种佬。这太阳一晒,风一吹,雨一淋,孩子不得伤风感冒才怪。”

“怕我还愿意这样,也是不得已。” 颜永农无可奈何地说。

“你放一百二十个忧心,把孩子放家里我会替你照看得好好的。我已断了再生养的念头,这一生就这么两个伢,手掌手背都是肉。两个我一样看待,一样疼爱,不会学你偏心,别做贼的防狗吠。”

“看唦,你老说我偏心,说我看轻喜喜了。我是没给她吃饱还是没给她穿暖呢?只是喜喜生得刁钻霸道,更恃着你这座靠山。而边兆太老实厚道了,有我立着她都常常欺负他。现在不卫护他踩着她点 ,将来他愈发在她面前失懦,她也愈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你完全不明事理还经常拿那些话在她耳旁灌,她哪有不恨我们的呢?”

“你是不是偏心,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人心争不到。不过他们是兄妹,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能隔得开他们吗?在家里你可筑道界墙把他们隔开,但是你不能在外面分一条男路和一条女路让他们走各自的呀。我可以让喜喜不跟边兆来往,可是你能管得住边兆不跟喜喜来往吗?你看那次闹过没三分钟,眼泪都没干边兆还不是像没事一样要找喜喜玩吗?我们大人呕个死,孩子转身又是现成的。”

“就是这一点让我生气,这伢是个大马屁,既没有心眼,又没有恨性,往往吃亏上当。”

“你能保得了他一时,又能保得了他一世?我们总是要先走吧,你现在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让他们从如今起就不和,就结仇。将来没有了我们,他们成了陌生人,成了世外人,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就好吗?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世上生存哪个没有三朋四友?好的要三个坏的也要三个呀。而你一人独占你儿子,不让他跟别人接触,连自家兄妹都要隔开。你这是孤立他,当没了你时他就成为孤家寡人,到时我怕你睡在土里都不安吧!”

“我当然巴不得他们兄妹和和气气,相亲相爱。世上没有哪吃草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仇人的。我正担心儿子老实了,又少了帮手,孤立无助呢!”

“是唦,兄妹和睦互相有个照样多好。”

“关键是你那女子是只养不驯的狗。”

“你只要把一碗水端平。即使你爱边兆多一点你就隐在心里,不要露在门面上。再说喜喜得了上次的教训,我也时常教她紧嘱言语慢开口,她是头猪也告乖了。她晓得要顺着边兆,不会乱说的。”

对于妻子的话他半听半不听,对于日晒雨淋可以置人生病这个道理他听进去了,无奈只得把儿子暂时放在家里。只是他忍受不了一整上午或一整下午见不到儿子的面,他像那奶孩子的母亲中途给婴儿送奶一样,隔两个时辰就回去替儿子泡杯糖水,拿些点心,顺便看看他玩得痛快不。

王会兰认为颜永农这是在监督她们。

其实颜边兆在家里没有玩伴,大多都是独自一人玩着玩具,天天如此让他玩厌了。他多么希望老妹陪他一起玩呀!他愿意把自己最好的玩具,最好吃的东西给她。可是喜喜别说陪她玩就是跟他说句话都不肯,见了他像躲瘟神似的躲开。

她一来给打怕了,二来的确恨着这俩爷崽。

这天颜边兆苦求着喜喜跟他玩没有如愿时无可奈何地对他的动物玩具说:“八哥,我只有跟你说话。乌龟,我只好跟你一起玩 。”

这时,门外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声音响起:“兆牯,又一个人玩吗?我们陪你玩来了。”他们是冲底里的绰号叫“鼎锅把”和“麦笠圈”的两兄弟。

“进来吧,我正没味呢。”颜边兆喜出望外。

冲底里的这两个孩子最喜欢找颜边兆玩了,颜边兆不光有五花八门的玩具供他们尽情地玩耍,更重要的是他很慷概地将他的零食分给他们吃。他们十分好吃,颜边兆吃一天的零食,让他们俩不到一泡尿的工夫就吃光了。

吃完了鼎锅把咂叭着嘴说:“这点东西不够塞鼻孔眼,吃了不抵瘾,你屋里还有吃的没,弄些来吃。”

“有是有,不过门被我爸锁了,拿不到。”颜边兆回答。

“我不信,你爸只愁你不吃,只嫌你肚子小,还会把东西锁了不给你吃的?”麦笠圈说。

“我骗你们是兽牲,不信你们去看门上有没有锁。”颜边兆把他们带到放零食的房门前。

“还说你爸疼你,原来是假的。” 麦笠圈说。

“不是锁我是锁我老妹。”颜边兆压低声音说,他说这话生怕给喜喜听到了。

“哎,我想到了你家有一样好吃的东西敞着,就看你舍不舍得。” 鼎锅把忽然说。

“只要你们有板眼拿得到,我才不怕好了你们吃呢。”颜边兆许诺。

“你家屋后边有一排李树,结了密密麻麻成串的李子,把枝头都压弯了。你还没舐过味吧?是不是去摘几个来吃吃?” 鼎锅把建议。

“李子还没熟,吃不得的,我爸说要到端午节边才能吃。”

“你晓得个么*吆,我家的李子没掉花蒂就进了我们肚子里,又化成了屎出来了。你家的李子蓄到现在快红了,不晓得多好吃呢!我告诉你,待会儿你吃了想吃,吃不腻呢!”麦笠圈附和着。

上树摘李子

上树摘李子

三个孩子来到树下,鼎锅把和麦笠圈像猴子一样三两下就窜了上去,可颜边兆呢,往上一爬又往下一滑。树上两位高手口传的高超技术,喊“加油”几乎喊破了嗓门,可对颜边兆起不了半点作用,他手心皮快要磨破了怎么也上不去。

鼎锅把只好又从树上下来,蹲下让颜边兆踩着自己肩膀把他顶起来,麦笠圈在上面倒挂金钟来拉,这样一顶一拉终于把颜边兆弄了上去。

李子只有玻璃珠子大,夹青的,不仅酸而且苦。可是冲里的那两个孩子吃起来就像吃花生仁一样津津有味。把嘴巴张开,摘一个往口里一抛,下巴吧嗒几下,再把嘴撮成一个窝“嗖”的一声李子核射了出去。

颜边兆挑了颗最大的咬了一口,呀,酸煞人哪,口水随着从口角流出,忙巴地吐了。可那苦味留在舌头上,他扯起衣角猛力地擦。

“哎,你们的舌头是什么做的?识不出苦味来?” 颜边兆问。

“我们的舌头用特殊材料做的,甜酸苦辣都合。” 麦笠圈吐出一个核后又吐出这句话。

这俩伢儿委实贪心,吃服了,吃饱了不算。还把衬衣脱了,袖口处打个结往袖子里装李子。装了满满两袖,然后像褡裢一样把衬衣搭在肩上。

“哎呀,蛇咬了我,痛死我了!” 颜边兆忽然大声和起来。

“蛇在哪里?我来捉。” 鼎锅把说着就向颜边兆靠拢。他们并没有听说有蛇就吓得丢下颜边兆各自逃走。虽然他们成天在外面野,无拘无束,大人管教不住,但是他们还是蛮讲义气的。何况颜边兆是他们弄上树的,又吃了他家这么多李子,他有难他们会拼命帮的。

而且鼎锅把他们根本不怕蛇,他们吃蛇都吃了好几条呢。

“哎呀,痛煞人!哎------”颜边兆闭上眼睛仰面大哭。

这时,颜永农收了满满一担麦子进来了,听到儿子的哭声,急了,来不及弯腰歇担,随肩一卸,抽出身子,也不管麦子洒了一地循着儿子的哭声跑去。

天哪,颜永农被树上的危情吓哑了,离地一丈多高的李树上,三个孩子都压在一根枝桠上,那枝桠随时会断裂。

他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吓到孩子们,他们一骚动掉下来就完了,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要命。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在颜边兆的下面,心里愁着怕接不住。

正急得满头大汗,幸好旁边有个晒了干菜的盘箕。他赶快把盘箕拿来顶在头上接在儿子下面,这才大叫:“颜边兆抱紧树莫动!鼎锅把、麦笠圈两个快开去。”

那俩孩攀树精煞,把猴子那套本事学到了家,手搭一根枝条身子一纵就吊开去了,转眼溜下了树跑得无影无踪。

危情解除了,颜边兆也紧紧抱住树枝。可是颜永农无法够到儿子,不能直接到树枝上把儿子抱下来,那枝条受不了再加一个大人的重量。

他想起了到木梓树上摘木籽的办法,他喊王会兰把他套摘木籽的索和钩拿来,上了树用钩子穿索像蜘蛛结网将儿子所在的枝条和主杆绑住,这才爬到儿子身边把他直接抱了下来。`

颜边兆说的被蛇咬了其实不是,一看就知道是一种躲在叶子反面不易觉察的有毒毛虫毒了,特痛但不要紧。农村人一年不叫这种东西毒上几次那就不叫农村人,颜永农含着儿子伤处吸了几口后又在伤处擦了口水。

现在平安了,可是颜永农的心不能平静且更加激动。他对王会兰发火:“我晓得你靠不住,儿子今天差点儿被你送进了鬼门关。我看穿了你,你只有嘴上说得光景(漂亮)一门。”

王会兰也被刚才的一幕着实给吓了一跳。真是菩萨敬得高哇!要不然后果不可设想。今天莫说颜永农发火斥责,就是打她骂她,她都得受着。就算颜永农不怎么样她,她也会心里不安。

颜永农发了一阵火,由于没有顶火砖他也自觉无味停了。再细细密密问儿子事情发生的原委和经过。他一边问一边气得直骂:“两个狗崽险些害了我儿子的命,拿你们两条狗命来也抵不上我儿子的命啊。”

他的牙齿咬的“咕咕”响,腮边露出咬牙切齿的牙印;他的拳头捏的“格格”叫,若那俩狗崽在跟前看不揍扁他们才怪。“都说你们头上有角身上有刺,你们长十只角老子替你们瓣掉十一只,把你们身上的刺一根根捋掉。”他在心里骂。

令他失悔不尽的是当初不该引那俩家伙与颜边兆相识,真是惹狗上灶,引狼入室呀!“行要好伴,住要好邻”这是老祖宗的告诫。

“以后老子再看见那俩坏崽到家里来,非把他们的脚打断不可。你以后见了他们远远的走-----” 颜永农对儿子说。

“不,不,我跟谁玩呢?老妹被你打怕了,她说一世都不理我了。屋背冲的孩子也说怕了你不敢来玩。都是你,都是你把他们得罪光了,他们都不跟我玩,我没有了玩伴成了个独脚骨。” 颜边兆急得双脚在地上跳。

“还有爸跟你玩撒!”

“专门跟着大人玩一点味都冒得,我不喜欢跟你玩!”颜边兆说。

“好了,莫急,我明天带你到山外去看世景。”

“我不去,外面有很多坏人,我看见那些坏人眼睛都绿了。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没有伴玩,我再不玩了,不玩了。”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跟和尚坐禅一样闭着眼睛出起定来,任他父亲怎么哄都没用。

他妈也来说:“乖崽,听话,快起来,别耽搁你爸的工夫,眼见天就变了,地里的麦子不赶快收进来要烂掉。我去说老妹来跟你玩好不好?”

颜边兆这才慢慢爬起来。王会兰又去说来了喜喜。

颜永农临出门还在嘱咐王会兰:“鼎锅把那一伙坏崽还会来的,他们心里还惦记着那李子的,到时唆狗去咬。你还要拿只眼睛看看自家孩子,别让他们吵架。”

“你这么不放心,就学孙悟空画一个圈圈着你儿子,让想进的进不去,要出的出不来。”王会兰笑着说。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再不负责任出了问题我有你好看的。”颜永农严肃地说。

喜喜虽说有时恨着哥哥毕竟人小没有长恨性,有时候她还是愿意跟哥哥玩的,一来她也要玩伴,二来她也爱吃好的。

“捉狭”这种心态不管大人、小孩都不要教的天性,今天见父母求着她跟哥玩故作很不情愿,让他们哄了好一顿才勉强答应。

颜边兆见了妹妹很高兴,拿出他心爱的玩具:“老妹,你想玩什么就拿什么。”

“那是爸做给你玩的,我才不玩呢!弄坏了你到爸面前告我的状,我晓得你是吹火筒一个屁打不出来就去报爸。”喜喜说。

“我就说是我自己弄坏的,以后凡什么事我都不跟爸说,若再说了你就脱鞋子打我的嘴行不?”颜边兆讨好妹妹。

“你晓得我不会更不敢脱鞋子打你嘴就这样说,反正只要你再到爸面前告我一回状我就永世不跟你玩了,不跟你说话了。”颜边喜说。

“我记住了,好,你现在想吃什么?我去拿给你。”颜边兆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块给她吃合着她。

“我不吃,我才没有你好吃呢!这时吃了好过那时挨打难过。”喜喜违心地说。

“以后爸拿给我好吃的东西我同你分着吃,我就说我一个人吃了。妹妹,以后你只许跟我一个人玩,不许到屋背冲找三毛、四牯他们玩行不?”颜边兆求着。

“我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只许跟你一个人玩?给我一点烂口食吃给几个破玩具玩就要管制我,莫想,我爱跟谁玩就跟谁玩,你管不着!当然你不得罪我的话我会跟你玩。”喜喜傲着说。

鼎锅把是野人

鼎锅把是野人

那个鼎锅把,十二三岁了,生就一副贼眉鼠眼相,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不是人里的数。

他不怎么吃人饭,完全不干人事,家里现成的饭菜他说不合口味,自个到外面寻不生不熟的东西吃。山上的什么野鸡、松鼠、蛇捉来把皮一剥用桐树叶包了烧着吃,树上的各样的鸟蛋他吃遍,他声称只有天鹅蛋没吃过。

他跟老鼠一样专吃别人家地里的花生、豆子、红薯还有果树上的果子,人家菜园里的豇豆、黄瓜、地瓜、萝卜等种的人没有他吃的多。

家里把好床好被供他睡,他睡到半夜发热发烧起来往外跑,夏天在树上睡,冬天在田畈中的禾堆下打个草洞睡。

他的父母养他真不花什么本,饭不怎么吃,衣穿的及简单。他说衣服鞋袜都是束缚、捆绑他的累赘。夏天的时候要不是大人要拿刀割他的鸡鸡他连裤衩都不要穿,冬天的时候一件单褂挂在身上并且褂子掀开,一条单裤在腿肚子上飞。

长年四季一双赤脚,他的那双脚可算得上今古一绝。那脚板皮比牛筋鞋底要坚韧、耐磨,玻璃、瓦砾穿不透。

他不止一次当众展示过他的独门绝技:把一空桔子罐头瓶放石板上,他一脚踩下去,围观的人吓得双手捂住眼睛,只听“嘭”的一声,观众睁开眼睛看时玻璃瓶稀巴烂。他提起脚板对着观众原地转一圈,人们把脸就上去,可以闻到他脚上的臭味却看不到脚板上有伤痕或血迹。

他玩龌龊皮天下第一,害人不选日子。方圆人家没受其害的屈指可数。

他看见了金黄的南瓜就想吃南瓜子,把那老南瓜翻个底朝天,在底部抠个洞掏出籽剩个空壳。这不打紧更为下作的是他把自己的屁股眼对准那个洞拉屎进去,然后把抠下来的那块瓜照原样补上放好。别人摘南瓜时怎感觉不对劲,这么大一个金黄的瓜干吗这么轻呢?及至剖开一看,天哪,里面烂成黑狗屎,臭气冲天,蛆直涌。

到了果子出来的季节,他脚板悬空几乎全在树上过日子。管这树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统统成了他家的。他看中了哪棵树上的果子,哪怕是蛇盘着他都有法子搞来吃。

远远地树主看见有人在树上就知道是鼎锅把,老远就骂:“又是鼎锅把贼崽,你呆着别动,老子来了提着脚倒摔死你!”不等树主到他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过后树主碰上他:“你那天干吗偷我家的梨子?”他来个死活不认帐:“你又没捉到,又没拉到,凭什么诬赖我?”

“好吧,我守你下回。给我逮住了看不把你脑壳扭下来?”

很快给树主守到机会,树主学乖了看见他在树上拿了棍子偷偷来到树下:“老子今天捉到了你,看你还有么话说?”

他会赖在树上博嘴:“这树是你家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盖了你的章?你干吗不搬到你家里去搁着,不打个铁箱包着?”

“这树是我栽的,不是我家的,你说是哪家的?”树主问。

“是国家的,这所有的东西都是国家的。”

“狗日的,你还要狡辩,老子一石头啄死你!”

“我不是吓着长这么大的,你还没练出用石头就能打中我的中手。”

“老子来摇树把你摇下来!”

“把我摇下去摔断了手脚就好全了,我正好住进你家躺到你家床上,让你们躺着喂抬起来屙,正好享福!”

“我怕你吃了不发瘟,老子把你丢到粪窖里溺死。”

“啃,你还不敢!莫以为我站着臭,倒着就香呢!看我哥兄老弟七八个不把你排骨拆了,把你背夹筋抽了算我为输。”

在拖木埂这地方薯盖世,这是个产薯地方,你只要不把薯藤丢到水里、石板上到了时候你就可到丢薯藤的地方挖碗大一个的薯。

凡么东西稀为贵,多为贱。薯在这里最不值钱的,不见有人这样形容自家不值钱的东西都用薯比喻:“烂薯一个。”

人们在矮一点的山上挖个窖储藏薯,再在窖口上方搭个茅棚遮雨,就这么敞着,用不着上锁。即使有人上了锁也是锁老鼠,不是锁人。

这东西家家都有,不是一窖是几多窖。

对于鼎锅把来说比老鼠好不了多少,地里的庄稼都收了,树上的果子都光了时那山上的薯窖的薯都成了他口中主粮了。他想吃哪窖里的薯只要一根索系在署窖棚的树桩上,顺着索溜下去,拣了薯又顺着爬上来,其速度之快毫不逊色于老鼠。

有一次,他随便到一署窖棚里碰见窖里有人,他认为那人不该这时挡了他。于是他设法捉弄那人一下,他把双腿叉开,从裤裆里拉出鸡鸡对着下面撒起尿来。一边撒一边说:“下面的人,吃薯噎着了吧,把嘴张大些,喝口酒送下去。”等到那人七手八脚爬上来,他早就脚板抹油溜之大吉。

对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打又打不得,骂又不济事。受害的人把状告到他父母那里,到他家告状的人简直要把他家的门槛踏平了

。他父母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也不护短。把他捆在杀猪凳上打过,吊在横粱上打过。他爸打起他来根本没当他是人,不像别人家的父母教训孩子时雷打得大雨下得细,吓吓孩子敷衍一下。

像拳打脚踢,扁担、棒槌他爸全用过。告状的人见了心里都难过,忙上前解围,别因为吃了自己一点烂口食而送掉一条人命。可他就是个打不死的程咬金,一放下来又是现成的。

他父母被他怄伤了心,对每一个前来告状说:“你们捉到了他,剥他的皮也好割他的肉也好,我们没有半个屁放。他这号人日后不成强盗就成土匪,你们哪个把他打死了就算灭了祸患,我拿酒肉饭答谢你们。”

他父母曾经把他锁进房里,哪里锁得住?他从房顶上拆开瓦跑了。也用索把他捆在柱子上过,他硬是用牙齿把索咬断跑了。就是这么个翻天海盗他的父母拿他没辙了。

他妈替他算了个命,说他命中注定是个讨米八字,生得贱。于是也就不把他当回事,想都没想过要他养老送终,更不指望他在家撑门头,任他抛牛敞放,自生自灭。

就是这么一个人渣人们不敢太得罪他,他要害你不怕把你害死。他吃你几个薯、果子、几粒豆子花生是瞧得起你,你还得感谢他。若惹毛了他的话他会担担水倒进你家薯窖了;一夜之间把你家的果树砍倒,让你家的庄稼连根拔起。

见了这号人不说人怕鬼都怕!

启蒙进学校

启蒙进学校

颜永农打算把儿子提前送到学校里去,虽然儿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一年级只收年满七岁的儿童,他请求老师颜边兆可以不算在编学生,当旁听生或学前生看待都可以。

他把孩子送到学校并不是一定要他跟其他孩子一样比着读书,他还不希望那沉重的课业担子过早地压着儿子。是因为把儿子关进学校安全,学校里没有高坎,没有深水。太阳晒不到,雨水淋不着,还有老师专门看管着,像进了红色保险箱。

同时儿子可以有许多伙伴玩了,不再孤单了。他要的是儿子健康、快乐。

白天,颜边兆呆在老师身边的时间比呆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要多,在家靠父母在校靠老师。颜永农倒是希望老师跟自己一样时刻把颜边兆系在裤带上。

这是不可能的,颜永农清楚得很。全班三四十个学生老师有分身术也不够。何况老师又不是你一家人的,在本地你又不是名门望族,在村里跟带‘长’的官都没同着走过路。你是农民跟学校的老师没任何交情,凭什么老师特殊待遇你家孩子?

关系靠拉,感情要培养。在儿子还没进学校之前颜永农把全校老师都请到家里来实心实意地答应一番。

钢嘛要镶在刀口上。

他像请亲家过门一样重视这顿饭,他说家里烟筒上熏的腊鱼、腊肉,菜园里辣椒、茄子都是土菜,拿不上桌。家里只有有两样东西叫他合意,一是一只隔年的阉鸡毛重六斤开外,二是一坛粕了糟的起丝的陈年米酒。须得出去买些新鲜的菜来。

饭局定在开学当天晚上,晚上时间充裕。

头天夜里颜永农想着菜的事睡不着,第二天鸡子一叫就起床上街。

看他卖的菜呀,光猪身上的东西都够一算:猪心、猪肝、猪肚、猪排骨、猪蹄等只除猪毛没有。还有什么耳子、香菇、海带等十几样。

开席了颜永农举酒杯起了场:“各位老师,我今天请你们来吃餐没有好菜的饭,承蒙你们不嫌弃我万分感动,这第一杯酒我一起敬大家,呆会儿我再单独敬。”

大家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干了,接下来颜永农敬校长:“校长,先敬您,我是个大老粗,不懂礼性,下面的酒该怎么敬还望您指教。”

“颜师傅,你真是太客气了,我教了这么久的书,尊师重教你是第一人。来,我借花献佛,代表全体老师感谢你!”校长说。

“哪有这个礼啊!你们都是我的贵客理应我敬你们的。”颜永农说。

“先喝了这杯酒再说。”校长说。

“恭敬不如从命,好,我干了。”

“颜师傅,只要把几位年纪大的老师单独敬一下,后生辈的一起喝。”校长说。

这时年纪稍大的王老师提出不同的看法:“颜师傅,你要把今天请老师吃饭的主题抓住,要突出重点。你的孩子进校门一开始就在舒老师手里读书,她是你儿子的启蒙老师。你要先跟她喝,多跟她喝几杯。我们都是吃她的伴脚饭。”

舒老师马上反对:“王老师,您说的这些话没道理,颜师傅的孩子今年在我手里读,明年在他手里读,后年在你手里读,大家都能教到他,都要图大家都关照。”

“不,凡事都得分个轻重主次,等到哪年颜边兆在我手里读该我尽的责任该我喝的酒我都义不容辞。”王老师说。

“哎哟,王老师您把以后的饭都说定了?您老太直性了吧!他家又不欠我们老师的饭。”年纪与舒老师小不了多少的另一老师笑说。

“还用说吗?看他儿子还没进校门就请我们来吃,进了门更加少不了我们的饭了。”

“那是自然!是应该的,老师教我的孩子,带我的孩子劳心费力辛苦了,我做家长的感谢不已。只要你们瞧得起,不嫌我粗茶淡饭薄酒。”颜永农说。

颜永农一巡又一巡地敬酒,他的满心满意让在坐的每一位老师感动至深,老师们觉得回酒表谢意不够,于是重重复复承诺,‘你放一百二十个忧心,我们一定把他当自家孩子看待,还不止还要加倍;颜边兆书读不好找我们,受了欺负找我们--------。’这些酒精催出来的话让颜永农听了宽心、开心。

到了开学的那天,颜永农对儿子说:“颜边兆,今天我送你去学校读书,你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跟同学们搞好关系。”

“读书?你去读吗?”颜边兆问。

“我是大人还读什么书呢?读书是你们孩子的事。”

“老妹读吗?”颜边兆又问。

“老妹太小了,没到读书的年龄,学校不收鼻涕孩子。”

“老师也说我没到读书的年龄呢,你不读妈不读老妹也不读一家人都不读,单单叫我一个去读,我才不替你读书呢!”

“傻孩子,书是读在你肚子里,不是替别人读,将来得好的是你。你不是说在家里没人陪你玩吗?学校了玩伴可多啦!不愁没人陪你玩。”

“可是那里都是面孔,鼻子眼睛都不认识一个,我看着都怕。”

“不怕,男儿要雄心胆亮,逢恶人不怕,逢善人莫欺。”

颜永农父子俩一进校门,同学们一窝蜂围拢来。因为他们最抢眼,都读书的人了还要大人背,之前还没有大人背孩子上学的先例。

颜永农隐约听到隔远的孩子互相转告:“去看哟,那个捡来的孩子!” 他对这句话特别敏感,也特别讳忌。他早就料到同学们背地里要说些这样的话,坛口封得住,人口是封不住的。此时亲耳听了,叫他钻心的痛。

他大声吼着围观的同学:“别山孤佬没见过世面,开去,再不开去的老子拿脚踢。”

本来他教育儿子要团结同学,主要是别让同学挑儿子的要害,现在他忍不住帮助儿子得罪起同学来了。

颜边兆的生活圈太小了,除了自己一家人外,认识屋背冲的四牯、五牯和冲底里的鼎锅把、麦笠圈那几个孩子,而且跟他们玩也是有回数的。现在这里全是陌生的面孔,且一张张生面孔都瞪着牛眼大的眼睛凑到他面前,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睛,把脸贴在爸爸的背上。

上课了,老师安排一个座位给颜边兆。可是他就是不肯从父亲的背上下来。老师问他:“颜边兆,你是来读书吗?”颜边兆不做声。

“儿,你回应老师,就说:‘是的。’” 颜永农既是教儿子回答又是帮儿子回答。

“你听老师的话吗?”老师又问。

“快说:‘听老师的话’。”又是颜永农在回答,见儿子没应,肩膀摆了两下摇着背上的颜边兆催他照着回答。

“颜边兆,只要你从你爸背上下来,坐到位子上去,我这支彩色粉笔给你。”老师说。

“不要。”颜边兆总算开了口。

“你看全班这么多同学都好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你要父亲背着,不害羞?”老师又说。

“我又没做贼挖眼,害什么羞呢?他们没有爸爸背是因为他们的爸爸不疼他们。” 颜边兆针对老师的话驳起老师来。

“唔,说得好,你爸爸最疼你了,你也一定最听你爸爸的话是吧?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个勇敢的孩子。好,大家把眼睛都闭上,等我们把眼睛睁开的时候他一定从他爸的背上下来坐到位置上去了。”老师给他戴高帽。

然而老师的招式失败了,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任凭老师劝、说、哄、吓使出浑身解数,口里的水都说干了,他还是泼水不进,油盐不入。像一块膏药贴在他爸的背上,撕都撕不开。

第三十三章 父子同上课

第三十三章 父子同上课

舒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和蔼可亲。二十多年的教学生涯让她积累了丰富的教书育人的经验,摸索出一套套教书育人的方式方法。虽说百人有百性,她都能因人施教,她的套路她的方法几乎都生效。

不管多么顽劣的学生到了她手里经她一*就像穿了鼻的牛识别了,听话了。可是她对颜边兆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她并不是没有法子治服颜边兆了,就是隔着颜永农,颜永农一味顺从孩子不配合老师。他口里说着让颜边兆下来而他的手紧紧反抱着儿子,压根就没有要放儿子下来的意思。

舒老师建议颜永农:“强行放他下来吧,然后你自个回家去。你在边上他不会听的,你走了他失去了靠山自然而然就听话了。”

颜永农只好把颜边兆放下来,颜边兆死死抱住父亲的大腿。舒老师帮着把颜边兆的手剥开让颜永农脱身走了,颜边兆赶忙去追,老师又把他拉住,这时颜边兆像泼妇一样在地上打滚,嚎天嚎地地哭,刚到门边的颜永农连忙转身抱起他。

“把他硬按在凳上坐着,不坐就打几下。对孩子该严厉时就严厉。莫随么事都顺着他。他这犟脾气小时不屈,大了就难屈。”舒老师有点生气。

看颜永农怎么说:“孩子向来胆子小,又没离开过我。跟他来硬的,万一把他吓生了就不好办。”

小孩才是会看风,知道有大人挡风,自然更加放嗲。像颜边兆这样聪明的孩子听了他爸的话还不晓得撒赖吗?

“作为小孩子不懂事,道理讲不通还情有可原,现在你大人也跟着不认理。好像只有你在做父母,晓的疼孩子。既然你的孩子屈不得,受不得压,你干吗送到学校里来呢,何不放家里慢慢顺着去?可不能为了你一个孩子耽搁其他学生,你儿子不读书别人的儿女还要读呢!”老师心里说,她很生气。

“老颜,你们爷俩先到外面去,你好好哄哄她。我觉得他还没到读书的年纪,不是太识理,你把他带回去,等明年大些懂事些再送来也不迟。”舒老师说。

在颜永农背着儿子走到门口时,老师又追到门边说:“老颜,对孩子不要过分迁就。该好说的好说,该打的要打。‘棍子底下出好人,棒槌底下出好衣。”

“是,是,是,在理。舒老师,今天太对不起了,我暂时把他驮回去,先礼后兵。先跟他好说,的确不听我就给他颜色看!等我把他的‘竹节’打通了再送他来,我还是要他上学。”

颜永农口里这么说私下却犯嘀咕:都说学生见了老师就像老鼠见了猫,猫要吃老鼠,老鼠敢不怕?口口声声叫我打,看来她喜欢打学生。这点儿小的孩子哪受得了拳拳脚脚哦!手上、脚上、屁股上打几下不要紧,别处可千万打不得!

回到家里颜永农摸也没摸儿子一下,相反背了儿子遍山四地去疯,把学校那档子事抛到哇爪国去了。睡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时颜边兆问父亲:“今天我还要去读书?”

“自然是要读的。”颜永农不容置否地回答。

“人为什么要读书呀?那牛、马、猪都不要读书呢。”

“你昨天看见的那田里拉犁的牛那山上驮树的马走慢了都被人用鞭子抽,好作孽啊!人不读书就会变成牛马畜生。”

“读了书就变什么呢?”颜边兆问。

“变骑马的好汉!”颜永农连忙说。

“我喜欢骑马,我要骑马!”

“要骑马就要读书!”颜永农坚定的说。

第二天,虽然颜边兆还是由他父亲背到学校,没上课前还赖在他父亲的背上,但是铃一响他马上溜下来坐到位置上,不过要他父亲坐在旁边。

“你要我坐在边上干什么呢?我又不读书,我坐着这么大一堆,占地方,碍着别的同学不好进出,又遮了后面人的视线。” 颜永农说。

“有你在旁边壮胆我就不慌,你不需要读书可以帮我读,我不会读的你替我读,不会写的你替我写。你要用功呐!别到时我不会的你也不会,我们两个人读不赢别人一个人,看面子往哪里搁?”颜边兆说。

颜永农没有时间同儿子辩理,因为老师到了门边,他只得脱下鞋子垫着坐在地上。

在这节语文课上,老师教了两个汉字“上、下”。根据这两个字的意境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幅图:一棵大树,树上有只叼着肉的乌鸦,树下一只狐狸。老师依照图生动地讲起了“狐狸与乌鸦”的故事。

同学们全屏声静气的听着,颜边兆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住了。这时颜永农把鞋子提在手里弓着身子,踮着脚轻蹑蹑地出去了。

老师的故事讲完了,同学们都回过神来,有轻微的吵动。颜边兆惊异的发现父亲不见了,忽然大和起来:“我爸呢?我爸没有了,呜----”

“颜边兆,上课的时候不许哭。”老师制止他。

“是你把我爸吓跑了,我要找你,还我爸来!”这哪里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能说出的话啊!颜边兆说得老师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说完后颜边兆全然不顾老师的制止同学们嘲笑更加拍手跺脚,嚎嚎大哭起来。就在门外的颜永农七手八脚跑进来,见了爸爸颜边兆像只受了惊吓的猴子“嗖”的一下窜上了他爸爸的背上。双手捂住爸爸的脖子,双脚夹住父亲的腰死也不下来了。

舒老师只得请他们出去。

下了课,舒老师一进办公室,老师们围上来问:“你的课堂热闹烧了,又是颜边兆造成的吧?”

“可不是,还有谁?”舒老师说,接着她把这件事从头至尾讲给大家听。笑得大家肚子都疼了。

“真是亘古未见,娇惯得不成样了。”一位老师说。

“那顿饭万不该去吃,受了他的情又教不好他的孩子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舒老师说。

“也不要想到那一层,他看得自己孩子重自然瞧得起老师。吃不吃饭我们当老师的都会尽心尽意教育,至于能不能起得好效果还要看孩子自己的造化。孔子的弟子三千贤人只七百。”又一老师说。

第三十四章 妹妹代哥上学

第三十四章 妹妹代哥上学

颜边兆他们一回到家喜喜迎上来问:“哥,这么早就放学了?”

颜边兆支支吾吾,这时颜永农又是做口嘴又是使眼色。喜喜看懂了他们的眉毛脸色也就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颜边兆找喜喜玩。

喜喜说“跟我玩可以,你要把在学校了学了什么讲给我听。”

“没学么事,上课一眨眼工夫爸爸偷跑了,急得我大哭,爸爸没走远,老师见爸爸把我驮在背上就叫我们回来。”

“你上课时爸在边上陪着?”

“那当然,我一个熟人都没有,有点怕。”

“怕什么呢?学校里又没养老虎。胆小鬼,无作用。”喜喜一面的不屑。

“你狠,是吧?别蚂蚁戴豆壳假称大脑壳。明天你替我读书试试,看你不给吓了跑得比兔子还快?”颜边兆反唇相讥。

“去就去,我只要一个人去。如果我逃学了,你就叫爸莫给我饭吃。”

第二天喜喜当真背着哥哥的书包上学去了,她只跟妈妈说了一声。

就在喜喜上学的时候颜边兆赖在床上不起来,因为他今天坚决不上学。

照往常惯例,他只要随便找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头痛、肚子痛之类毛病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想要爸爸抱就说浑身无力父亲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他想要爸爸背就说脚软父亲马上把他驮到背上。

有时他怕父亲大惊小怪,明明针眼小的事父亲硬要当作盘箕大的事对待。头痛的时候爸爸就在他头上推拿按摩、推拿,头发几乎被捋掉了。太阳穴、额头被按擦得通红,还要一下又一下掐扯迎香穴的皮,痛死了。

若咳嗽的时候麻烦最多,光推拿按摩不算,还要用热水渥胸部,渥背,全身上下渥得一塌糊涂,皮给渥得通红。有时颜边兆被折腾得无可奈何就说:“爸,我口里咳嗽,背和脚犯了什么罪啊,你要把我办死了。”

“百病寒上起,驱寒比打针吃药都奏效。”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蒸脚’, 对他来说简直是“酷刑”。

冬天的时候,在一口木脚盆上面横两根扁担,后来颜永农做了一个架子取代了扁担,挨着脚盆放一个小凳子。往盆里倒进一铜壶开水,让颜边兆把裤子脱了坐到凳子上把脚伸直架在架子上,再在上面盖一床摇窝被子捂严实。

热气蒸得颜边兆杀猪般得嚎叫,颜永农就把手伸进去抹去他腿肚子上的水珠,不时把被子掀条缝放些热气。每到冬天隔不了两天晚上这样蒸。

不过颜边兆今天宁愿脱层皮也不要读书,他迫切地想看喜喜‘好戏’。

可今天犯了怪,父亲听他叫唤:“哎呀,我肚子咯。”并没有半点惊慌,倒有些无动于衷。“他未必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晓得我肚子不痛?”颜边兆纳闷。

“颜边兆,看,这是什么?咸鸡蛋也。瞧,又红又香的腊精肉呢。吃了肚子马上不痛。” 颜永农用筷子敲着盛食物的碗说。

颜边兆看也不看把身子往里一转面朝壁。

“哟,狗崽,你瞪眼瞄着在?舌头伸得老长,馋得流涎,好可怜啊!给,吃点试试。你要感谢颜边兆,他不吃让给你吃。”颜永农对狗说。

颜边兆偷偷地转过头看爸爸是否真的给狗吃,面对诱人的咸鸡蛋、腊精肉他极力闭住嘴,口水还是阻不住从口角往外冒。

他用手捂住嘴巴,他得忍着,要继续装病拖过上学时间。他又把头转向里面,幻想学校的情景:喜喜走进校门同学们围拢来讥笑她:“你也读书?鼻涕流出来都不会省的奶伢崽来读书?回去,回去把奶戒了,等嘴上奶干了再来。”喜喜嘴巴一扁,看,要哭了。

颜边兆想到这不禁偷偷乐着。至于那咸蛋、腊肉他才不怕凉了它们,他一点儿也不担心父亲舍得把那么好的美味赏给狗吃。他清楚得很,凡是好东西他上餐吃不完父亲都要留着让他下餐吃,连妹妹都难得吃到。

呆会儿只要他从床上翘起,父亲一定会手忙脚乱热给他吃。

颜边兆一上午玩起来总觉得没味,平时那些让他玩起来忘了吃饭的玩具现在都令他厌烦,很不爱惜地把它们丢到一边。他不时跑到大门外去张望,急于看到妹妹挂着满脸的泪水、扁着嘴的丧气样子。这时要狠狠地鄙她一下,看她还在他面前说大话不。

喜喜回来了,不过让颜边兆很失望,她是左脚蹦右脚跳着回来的,而且兴致丈多高,骄傲得像个公主。这让颜边兆有挫败的感觉,当然他不会在她面前示弱,他得打击她一下。

“你高兴成这个样子,是猴子捡到一个竹筒子?别是吓得尿拉在裤裆里,撅起屁股晒干后等到午饭熟了才不得不回来的吧?”颜边兆丑着脸讥笑。

“你不要脸,不会读书只会说丑话。我才不像你指甲儿大的胆呢!读书比什么游戏都好玩。看,这些是我认字得的红花,这些是我数数得的红旗。老师表扬了我,说我的记性全班第一,还让我当小老师,让我领着大家读。吭,当老师真好!我长大了要当老师。”

“你不怕老师?那老师动辄就打人呢!今天有同学讨打了吗?” 颜边兆不再逞强了,说出的话不带刺。

“舒老师很和善像妈妈一样,她不会乱打人?不听话的不好好读书的人就该打。反正老师喜欢我,下课后老师喊我到她跟前叫我认真读书,说我是块读书的料,今后要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呢!”喜喜炫耀地说。

“那些同学把你当怪物一样围着你看没?”颜边兆转移话题。

“我又不多只眼睛少个鼻子,又没有三头六臂,干吗围着我看呢?我跟他们一下子就混熟了,他们蛮喜欢跟我玩呢。”

“他们不知道你是顶替我读书吗?”

“他们当然会问我,我也老实说了。不过从明天起我不再顶替你了,我读的书才不给你呢,我要猛读书,为自己读一满房书。我要把你作业本上名字改成我的名字。”

“你的大名叫什么呢?”

“我说你傻了不晓得叫‘爸’吧,未必你不认识我,不晓得我叫‘喜喜’?”

“怕我还不晓得你叫‘喜喜’,这是你的小名,读书的时候要用大名,不能用小名。如果你不用大名那么你读的那一满房书就不是你的了。”

“那怎么办?”喜喜急了。

“你的大名叫什么呢?名字都是爸爸起的,我替你去问爸吧!”颜边兆讨好地说。

颜边兆找到父亲问:“爸,老妹的大名叫什么?”

“她还有什么大名哪,不就叫‘喜喜’吗?”

“以后在学校里用‘颜喜喜’吗?多土呀,我不喜欢!”

“那你挑个你喜欢的名字给她就是了。”颜永农说

“就到我名字中‘边’给她,叫她‘颜边喜’吧。别人家的兄妹都共着一个姓还同着中间一个字呢,我也要跟她共姓同中间一个字。”颜边兆歪着头想了好一会说。

“不行,姓可以共但后面的字不许你跟别人共。这个名字发旺你,是你独有的,任何人都不能跟你分享、共用。”父亲连忙说。

“可是我就喜欢她叫‘颜边喜’这个名字,我不要她叫别的名字。”颜边兆的态度很坚决。

父亲拗不过儿子,于是喜喜有了她的学名。

颜边兆以为自己替老妹起了个学名就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在她面前很了不起。连忙到她面前表功:“老妹,我问了爸,爸说你就叫‘喜喜’再没有什么大名,我说你那个名字我不喜欢,爸就让我替你起了一个,你晓得我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吗?”

“只要能用这个名字读书就行。”喜喜不以为然。

“你可用颜边喜这个名字去读书,看,我帮你做了一件天大的事,以后你得跟我玩,不许跟我闹意见。”

“嗯,只是我要读书,我在学校里你在家里哪有时间陪你玩的呀?好吧,我放学回来就陪你玩。我把学校里学的知识听到的新闻看到的事情都带回来讲给你听。”

“从明儿起我也要去读书,再也不要你顶替了。爸爸也说你读的书是你的给不了我。”

颜边喜听了哥哥的话,高兴劲儿一扫而光。他去读书的话就意味着她读不成了,因为书包、书本、笔只有一套,且教室里只有一个座位。

她才不想他去读书呢!她要阻止他前去。

“你还好意思到学校里去?你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你呀,还说是男生,别人听课你捣乱,哭着找爸爸,闹得课都上不了。我听了同学讲你的笑话羞得耳根都红了。你就不要再去出洋相,莫把祖宗十八代的底都掉干了。我才不跟你这种娇生惯养、不受教育、没出息的人一起去读书呢!”喜喜特意把颜边兆贬的一文不值,好让他打退堂鼓。

哪知颜边兆反被激怒了发起瘌犟来:“我偏要去,哪个要笑就让他笑掉下巴好了。你黄毛丫头一个,说起我来大劲,那次屋背冲的四牯打你也晓得哭着鼻子来找我护帮喔!你今后少到我面前抖,只要我去读书,我闭着眼睛都能读赢你。”

“你以为老师还要你吗?学校又不是你家的菜园,由得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那德性,哼,老师见了你头大一圈,肠肚给你气绿了,巴不得永远不要见到你。”喜喜继续说。

“你还胡说八道,我把你眼睛抠了。你巴不得你哥不读书,书给你一个人读光是吧?你真是个翻转眼就不认人的东西,你哥为了你读书从他金贵的名中取一个字给你作大名。平时他有好吃的要留给你,有好玩的要让给你。他掏心掏肺地讨好你、巴结你,心肺给你吃了还嫌他胆苦。连书你都怕好了他读,怕他占了你读书的份。”父亲跑出来训了喜喜一顿。

接着对颜边兆说:“崽,你刚才说的我全听到了,你说得好。别人巴不得你不读书你偏要读,莫中了别人的奸计。你要猛读,读到北京去,将来干大事,羡死她。”

吃饭的时候,喜喜一个人坐在大门外的石墩上“吧嗒、吧嗒”流眼泪。颜边兆来喊她吃饭见她在哭就问:“老妹,又没哪个打你,你干吗不吃饭坐在这儿哭呢?”

“你去读书我就读不成了,我不哭还笑得出来?”颜边喜扁着嘴说。

“你读你的我读我的,为什么我读书你就读不成了?”

“你去了,我就没有书、本子、笔了,教室里的座位也没有,怎么读?”

“啊,原来你还是为这个哭呀!我说你的脑袋不灵你又不欢喜。这书本、桌子我都可以跟你共用唦。我就不怕那书上的字全钻进你肚子里了。”

“可是爸不会另外交学费。”

“这个你也放心,爸的问题包在我身上,我说你不读我就不读,我要你当我的伴读。关键怕老师嫌你小了不收你。”

“老师一定收我!”喜喜肯定说。

被喜喜说准了,老师不但收了她而且把自己教本给了她,这还不算还给她找来了旧桌凳。喜喜才不在乎桌子新旧,她说只要让她进教室就是坐在地上或伴着壁站着读都行。

也许颜边兆不来老师巴不得,但是颜边喜不来老师一定会失望。她不是适龄儿童不算学额,可她的成绩定会超过其他适龄儿童,可以把她的成绩拿出去替下成绩差的,那么期终评比中占优势。这是哪里来的好事,老师不知有多高兴呢!

第三十五章 扫除路上的隐患

第三十五章 扫除路上的隐患

颜边兆上学说什么也不让他爸背了,颜永农跟在后面喊:“你等等我吧,让我背你一程,这段路不平又弯弯转转,崴了脚摔出了血可不好玩。”

“我不,别人见了又要笑话我。爸,你回去忙你的吧,我有老妹作伴就好了。”颜边兆一边小跑着生怕给父亲捉了去背,一边向父亲摆手。

“这时候没有人过路,哪个笑你?我只把你背过那座岭,你再一个人进去,不让老师、同学看见。”父亲一路追一路求着。

“不要,不要 ,喜喜不也是一个人走吗?我比她大,她能走我也能走,别叫她瞧不起!”

颜边兆走的这条路颜永农已走了无数次,打他做孩子起到现在走了几十年了。路上哪里有凸突的石头,哪里有牛脚凹,靠路的哪边有高坎,哪边临水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画出来。

他把颜边兆当三岁小娃儿,他在后面紧跟着不停地提醒:有缺,有高坎靠里走,下坡了脚板横着走,莫靠河边走哇!------。照他这一路提醒次数设路标的话不少于百来个。

对于今天的颜永农来说,每走一步他都能发现隐藏的危机,潜伏的险情:那凸出的石头会碰破儿子的脚趾,那凹坑会扭崴儿子的脚,那横在路上的棍棒会绊倒儿子----。

对这条多么熟悉,曾经充满感情的路颜永农徒生许多不满,许多看不惯,处处找出它的碴儿。

“得歇昼工夫把这条路修理一下。”他忽然冒出这个想法。还等哪一天呢?从今天起儿子就要在这条路上一天来回四次,危险有四次威胁儿子。

刻不容缓就在今天动手。

眼见儿子进了校门他回家扛了把锄头拿了张柴刀返回路上。见眼行事,见了凸突的石头就用锄头脑敲去,见了坑洼就挖了土来填平。

这时一根伸向路中央的野玫瑰刺勾住了他的裤脚,“嘿,你还要拉我啊,留我歇火?蛮热情呐!可是我不领你的情,你的多情会害了我儿子,对不住了,我不能留你在世上害人。”他一边说笑一边用刀割刺。

这一刀下去惹出事来了。一片针茅划破了他的手背,血流了出来。他猛然发现几多没想到的危机暗藏在这路两旁交错的正在疯长的针茅刺蓬中呀!那两边长着锯齿一样的正摇晃着芒仁的针茅只要从儿子的幼嫩的皮肤上拂过,儿子就会被锯出血来。

这还事小,可怕的是那藏在其间的蛇、蜈蚣、毒虫伺机伤害儿子。

他一扫刚才开玩笑的兴致,对路旁的荆棘杂草徒生一股仇气来,用刀猛砍两边的茅柴。

“你们这些窝藏犯,老子给你们来个腰斩来个连根拔来个斩草除根!叫你们长,长一千根我就砍你们一千根,长一万根我就砍你们一万根。”

拿起刀发疯似的将路两边离路三尺远的茅柴全部砍倒,剃成光头,让那些毒虫滚蛋,让路两边没它们藏身之处。

哎哟,不得了,打草惊蜂捅发了一窝葫芦蜂,“嗡嗡---”一窝蜂子倾巢而出。

刚好他砍了一大堆茅草堆在路边,他就地一滚滚到茅草堆边钻了进去。那一溜浓烟似的葫芦蜂,空中盘旋了几圈,没找到攻击的目标慢慢回到老巢中。

“我还留你们到世上活?”颜永农匍匐在地上歪着脑壳在杂草丛里找到了那个蜂窝。这是一个窝地葫芦蜂,整个窝埋在地下,有米筛大地方没长草,上面枯叶掩着,边上有个老鼠洞口大的出口。这个窝到底多大还码不住,里面住着多少蜂子也预计不到。

颜永农不敢轻易妄动,他知道葫芦蜂的厉害,几只蜂子能蛰死一头牛。一窝蜂子上百只,只要惹发了就倾巢而出而且这种蜂子亡命地追人。

葫芦蜂的习性是白天出来活动,眼睛雪亮,晚上就瞎了全部回巢宿着,再怎么捅它们都不轻易出巢,只在里面声张虚势。

颜永农决定把剿蜂行动改到晚上进行。

天一擦黑,颜永农打着火把抱着一大抱干茅草来到蜂窝边,轻轻的把草盖在蜂窝周围,然后从里面点火,火苗吱吱作响。很快这窝蜂窜的窜,死的死,没有了‘嗡嗡’声。

好奇心驱使颜永农看看这蜂窝到底有几大,他像挖树兜一样刨去周围的土把窝翻起来。这窝有点像陀罗,差不多有石磙大只是没有石磙高,有点沉。外面有一层用指头戳不破的 皮。

“这里面绝对包着蜂蛹还有一罐蜜。”颜永农想。他把蜂窝抗回了家。

颜永农用刀子割开外面的皮,一粒粒羊粪大的死蜂子滚出来,一大堆。

这个堡垒的够造真是别具一格,分五层,像五把蒲叶扇错开对插在皮上,层与层之间间隔均匀。每把扇子的下方布着密密麻麻的孔,像白米饭一样的蜂蛹在洞里蠕动。

“好东西呀,宝贝呀,人参肉呀,我儿子有口禄。”颜永农喜得身子发抖。他削了一根篾签找来一把米筛把蜂蛹一颗颗抠了出来,然后烧起油锅把蜂蛹榨了,泡米花似的蜂蛹足足一筛。

这么多蜂蛹颜边兆一下子吃不完,这么贵重的难得的东西颜永农没打算一家人打平伙(公吃),了不起给她们娘俩一个吃一把尝个鲜。

他把蜂蛹装进缸里密封起来留着细细的给颜边兆吃。

颜永农排除了一处险情又发现一个更恐怖的更让他揪心的险情。

这个叫“抢水崖”的地方是一个去学校伴右边路的回水弯,上头奔泻下来的水被弯里的石壁挡住转90度而去。

这堵刀削似的石壁十几米高,黑青黑青的,上面长铺着一层青苔,没有任何攀缘物,蚂蚁都爬不上来。

从崖对面看这石壁让人联想到地狱门的门帘。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暗绿的水,水面看不出波纹看不出水在流动,水底漩涡滚滚。

都说这里有个沉沙潭,若人掉到潭里很快陷进沙中,还生的及少。这里的确吞噬了不少人命:有放竹排经过这里的,有到这里凫水的,有到这里捉鱼,还有过路掉下去的------。

想到这些颜永农一个接一个打着寒颤,脑门顶上的头发根根竖了起来。他曾经多少次经过这里,多少次月黑高风的晚上经过这里未曾有过这种感受啊!

不想则已,越想越让他心惊肉跳。他仿佛看见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扑向---。

“不,不,瞎想,想的狗屁。是扑向我,是把我吞吃了。”他念出声来。他不能把这种惨景想到儿子身上,全转在自己身上,让那念头全应验到自己身上。

但是邪恶的念头跟没安缰绳的野马一样制不住:‘颜边兆追蝴蝶追到边缘踩踏了掉下去,兄妹俩一句话不调和你推我搡掉下去,学着屋背后的四牯、五牯他们从崖上跳水--------。’

颜永农的心脏要掉了,脑袋要炮炸了,要崩溃了,要灭顶了。他一手敲着脑袋一手拍着胸部,大喝一声‘咳’喝退邪念回到现实中来。

他本能地搬起大石头砸向水中,“咕咚”一声掀起层层破浪。

他坐了下来,不是歇气,也不是被吓倒。他要排除这个险情,他得想一个万无一失的保险措施来消除这个隐患。

“依老子心里想只有把这里填平;依老子心里想只有把这条路挖了改道走。”他对自己说。这只是空想而已,改河改路是他的力量无法做到的。

“还是每天都接送儿子到这里,虽然他不要我到学校,但起码要到这里。”他想。马上一个念头跳出来提醒他:“有时提前放学了怎么办?”

“就顺着河堤砌一道齐腰高的石墙吧。”当一个念头提出这个建议时又一个念头出来唱反调:“到哪里找到那么多的石头呢?而且砌墙占地面,这段路本来是从陡崖壁上抠出来的峡道,若砌了墙人呢马马虎虎过得去,可牲口过时挤挤狭狭的。”

经过反复酝酿他决定修一道用竹片做的篱笆墙,他想到做到,马上着手干开了。

先砍来茶树干削成齐腰高的桩,然后沿岸隔一庹钉一个桩。在青石上钉桩不易,先用炮干引眼再把桩钉进去。

又去砍来竹子,把竹子破成片交叉夹着木桩,再用铁丝把接头的地方捆紧。终于一道连鸟儿都钻不过的结实的栅栏修成了。哪怕牛要到上面摩痒,两三下不可能弄倒。

这是他的又一力作,比往常独具匠心做成的高底柜、矮组柜更让他欣慰,他将双手反到背上满意地欣赏自己的工艺品。

在他久看久看后觉得有点欠缺,这是出自他手里的最让他满意的一件手工制品啊,要是给谁毁坏了怎么办?是的,做好了需要保护好。

于是他削两块木板做禁牌,在上面写上:“请务必爱护篱笆。”在两档头各绑一块。

这才让他心满意足、十全十美、高枕无忧。

第三十六章 修一段石级路

第三十六章 修一段石级路

别以为颜永农的修路工作到这里为止已经结束了,还有一段更不好走的路等他去修理。

再往前一条山脉横亘在前面,这就是大脚山,大脚山把拖木埂分成两条槽。

那边的槽大,人口多半集中在那边。当时修学校的时候,那边的人争着把学校修在那边,这边的人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

开蔸祖先带着荣八、荣九两兄弟到拖木埂落根。荣八强些,霸着宽大的那条槽。荣九弱些只好窝在这边山旯旮,没有一块好耕作的平地,没有一块让牛好打转身的田,没有一脚好走的平路。

那边凭着人多势众,自然得好得利,好几个大型的公共的建筑都修在那边。

碾屋,专门用来碾米的。修座碾屋不容易,把一节节弯的青石抠去中间的部分,再把它们盘成一个半径五米左右的圈就成了碾槽。槽里还有一个盘箕大的像铁饼一样的碾磙子。

榨屋,专门用来榨油的,里面除‘碾’外还有‘撞’。撞是用来压油的,这东西是巨木做的。这碾屋和榨屋修于何年何月没有记载,估计颜永农父辈祖辈都没有参加过建造。

人们过日子少不米和油,谷子必须经过碾加工成米,茶子,油菜子必须经过撞打出油。这边槽里家家户户一个月至少到碾屋里脱一次米,一百多斤的担子压在身上爬山越岭累死人。

这边的后人心里不服,可这是先人手里的事后人翻不了盘。

修学校也是千秋万代的事,现在也要就着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金贵些?生怕把你们孩子的脚走大了。我们的孩子就不是娘生的,该受累?好事全给你们占尽,别想了!

这边槽里的人集在祖宗荣九的牌位下发誓:要是学校修在山反面,只要谁家把孩子送到那里去读书就把祖宗的牌位劈了,在族谱上消名。

这边槽里的人团结一致,学校修到那边的话这边的人不来份,这边的孩子哪怕成牛成猪也不到那边去收教育。后来两边的人各退一步,把学校建在大脚山埂上,居中,两边都就好。

只是偏那边一点,那是自然条件所成,合着那里天生一块盖房住人的大坪,不远处正好有一眼清泉。

自修了学校后连着两边的路改了从现在路上走,从这边到学校有好长一段坡路,且坡度大。多少年来牛踩马踏,雨水淋洗露出黄土骨。

天晴久了尘土飞扬,一下雨就作泥巴。那山泻水把中途一段洗磨成了又光又滑的壕沟。颜永农清楚记得在他做孩子时经历,伙伴几个经常抱着双脚坐在沟往下滑,鞋底磨穿了,裤裆磨破了。

有一次,他上了大当,在坐“滑梯”时脚尖被伸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缩成个刺猬懵懵懂懂翻了一连串斤斗,停在下面一块平地上。当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来路去路,

当时也没感觉痛痒。

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用左手撑着起床时肩膀钻骨地痛,他爸把他送给打教师【会接骨治损的武功师傅】看了,原来他的左锁骨折了。

接这根骨头所受的痛苦他这一生都忘不了,这锁骨本身就畸形还生在那么个分岔、疙瘩、复杂的枢纽地方,接又不好接,夹又不好上。

打教师把他的左手搭到右肩上,从肘子拐起绑到颈上,绑得铁紧,由于血脉不通一只左手肿得发紫发亮,那个胀痛啊让他一天不得一天过。

他受不了,吵着哭着要解开,打教师告诉他:“这根骨头不接上的话,你的左肩将是斜的,左手没有力。

母亲吓他:“将来你肩膀一边高一边矮丑疯了,看哪个姑崽要你?”

至今他还记得他爸说的气话:“痛死你!像你这样懒得屙蛇的崽,好好的脚不好好走,要那样溜,得这样的报应便宜了你,干吗不把你的颈椎骨摔断呢?那你这一世有‘好命’活了,躺着吃,抬起来屙。”

颜永农可不允许儿子重蹈覆辙,得对这段山路进行改造,保证儿子走在路上稳当、顺便、安全。他打算先用锄头将路面挖成一级一级台阶,这土台阶不经事(不耐用)牛踩马踏的话很快就塌了,给大水一洗又成了更深更滑的大水沟了。

他要凿石块铺在土台阶上,黄土有粘性,只要放石块前往土里晒些水石块就被固定。

都说:说事容易做事难。这段路上千级台阶铺起来谈何容易呀?他估计了一下最少要花他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为了儿子别说一个月哪怕一年他也要修。儿子要在这条路上走六年呢!

他也想过把这边槽里的人组织来一起修,这是一条驿路,是大家的路,人人都要走,有条顺脚路走大家方便大家得好。他又怕自己没有说服力召不动大家,他们那些人可没有颜永农这么多忧虑,也不像颜永农把孩子当成老爷。

山里人一天到晚都在山上山下爬滚,为了走顺脚修路的话不知要修多少条?那得把这地方修成蜘蛛网一样。能做到吗?也没必要。山里的大人小孩哪个不是在崎岖陡壁上爬来攀去神溜的?他们才不会把工夫浪费在这条路上呢!因而颜永农打消了那一念头。

在他修了几天后,他这边槽里的人受了触动,与颜永农的初衷相违背,大家很理解并支持他的做法。

的确多少年来人们受这条路所累够多了,走路不顺脚不说,害人跌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瘸脚跛腿的现象一年发生几多起。

铺路造福于人,是大家的事,大家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坐享其成。于是这边槽里的男家妇女都出阵,很快石板台阶路修到了学校门前。

颜边兆好喜欢这段石台阶路啊!他走这段路时不是一步一步走的,是用双脚跳的。往上跳时每跳一步他就数一下数,跳了几下就歇会儿,再跳再接着数。

往下跳时容易得多,一连跳石几级,歇的次数少且数的数越来越大。大概十以内的数、百以内的数乃至千以内的数都是在这条路上记住的。

颜永农带头辛辛苦苦修好了路自然就成了养路工,他一有空就拿起刀、锄头上路走一遭。他养路、修路比侍弄他的庄稼还要勤紧,比做他的木工还要潜心、细心。

第三十七章 帮颜边兆拉关系

第三十七章 帮颜边兆拉关系

按理说颜永农的一万个忧心都该放下了,颜边兆走在路够安全了,在学校里有老师照看,有同学们做玩伴,还有什么可操心呢?

有,他总是担心有同学欺负颜边兆。欺生是动物的共性,人也不例外甚至更甚。

不说远的就说家里那“鼻嘴大”的喜喜都晓得欺负她哥哥,若不是有他罩着儿子她早就爬到她哥头上作威作福了。何况学校里这一大群年纪、个子大的、特别是道德品质坏的学生难保不欺负他的儿子。

他死也不会忘记第一次送儿子上学时那些孩子当着他们的面叫“捡来的孩子”。有大人护着他们尚且如此肆无忌惮,现在没有大人护着的颜边兆怕不被铺天盖地的口水淹没吗?

天啦,他怕煞了别人叫他儿子“捡来的”。他宁愿别的孩子骂他儿子的爹娘、祖宗。千万别骂他儿子“拣来的”。这比割了他的心肝,挖了他的脑髓还要痛苦。

他忌讳“捡”这个字。在他的口语里早就删去了这个字,把用“捡”表达的行为用“拿”替换。他甚至诅咒起发明文字的祖先来:随造个什么字来不行偏要造这么一个卵字,真是鬼魂作邪了!

颜永农在地里使劲地干着活儿,忽然走神了,心事不在活儿上,飞到了学校。他仿佛看到那些坏孩子向自己儿子吐口水,拿毒箭一样的眼光射着儿子;仿佛听到儿子双手捂着脸哭喊:“爸爸,帮我。”

他随即丢下活儿,即使锄头挖进了土里也顾不上拔出来,急忙奔向学校。他到了学校先要躲在窗户边或墙上裂缝处观察里面的情况,确定儿子好好的没有受任何委屈才稍稍安心回去干活。

孩子放学回来,他要过过细喜问他在学校的情况,了解他周围每个同学的脾气、个性。

凡颜边兆班上同学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父母姓名及性格脾气他掌握得比颜边兆的老家师还要清楚。因而每上学时他都要在儿子的耳边千叮咛万嘱咐:“某某同学品行好多跟他玩,某某同学脾气像猫咪毛要顺着摸,某某同学尽量少来往,远离某某同学。”

不管儿子听没有听到,记不记得住,做不做得到,他一遍一遍地说而且每次都不漏说,只有全说了他心里才安逸。

他总是在儿子的书包里、衣兜里塞满花生、豆子之类的零食,让儿子带到学校里分给身边的同学吃。并安置儿子分食物时要均匀,不能因为分东西不匀闹出意见。

他接送儿子或去看儿子时也是带大包小包的花生豆子去,见学生多时一人一撮,学生少时一人一把。

颜永农给这些孩子的嘴巴打了牙祭的同时又给他们精神打牙祭:你实在是个好孩子,他很听话,你很聪明,他有板眼---。

个个都被他奉承到,即使一无是处的坏孩子也得到他不切实际的凭空捏造的夸奖,在他的口中没有一个坏孩子。这还不够他接着还要口头贿赂他们:“你们要团结我家颜边兆,他碰到困难你们要帮他,千万不要欺负他,以后我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带给你们吃。”

其实小孩子家极好相处,只要把你的玩具借给他们玩玩 ,把你学习用品借给他们用用,分上一两粒花生、豆子。即使他把你的玩具、用品弄坏了你也不追着赔,他吃了你的零食事后你不要过嘴那么你就会同他们相处的很融洽。

而颜边兆正好是同学们中玩具最新奇最丰富、学习用具最齐全,吃食最多的一个。虽然他爱惜自己的东西但他大方不吝啬,随便哪个同学都可以借动。他还舍得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大伙吃,所以颜边兆与同学们处得非常好。

加上他父亲帮他拉关系,现在他的人缘更是好极了,再不是他巴结大伙儿而是大伙儿巴结他,当然多半是巴结他的吃食巴结他的用具,大家自然而然团结在他周围,都顺从他维护他。谁要是得罪颜边兆就是得罪大伙儿,就是想孤独,就是不要玩伴。更重要的是得罪了颜边兆就是跟自己的嘴巴过不去。

颜永农不光帮儿子跟周围的同学和朋友搞好关系,巴结儿子的老师对老师的好没人想得到做得出到。颜永农清楚没有老师不关心学生爱护学生的,然而不管老师的爱有多深多广毕竟有限。

颜边兆就读的这个班只有舒老师一个人教,舒老师集班主任、科任老师于一身。四五十个学生分享一个老师的爱,颜边兆得到的只是一小块。何况老师也是普通的平凡的人,连父母的心都不平,老师也会存私心也会偏心,比较喜欢会读书的听话的孩子。

加上颜边兆一开始就没有给舒老师留下好印象,颜永农担心舒老师对颜边兆有成见。虽说他请了老师吃过饭,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请老师吃饭的家长也不少。

他不但要消除舒老师的成见还很自私的要老师把对其他同学的爱尽量多转移一些到颜边兆身上。因而他得以成倍的十倍的乃至百倍的好回敬老师。

在开学、中途,期末之际,逢年过节之时他要置酒肉大席把全校老师接来家里答应【招待】。对直接教颜边兆的舒老师更是巴结、讨好之极。舒老师是本村人,是一个民办教师,家里种了田地。

每到农忙季节颜永农歇下自己田地里农活到舒老师家里去帮忙,时常送舒老师些礼物,别的贵重礼物他拿不出,但那些如板凳、小椅子、木盆之类出在他手里的小器家具他见老师家缺啥就送啥,捕到了野鸡、兔子、鱼虾等也要送舒老师一些。

这是一个夏天的晚上,由于白天太阳光太强烈了,田里的水热了把泥巴都温热了,那白天躲在草根下的青蛙,躺在泥里的泥鳅、黄鳝晚上都钻出来透气、乘凉。

这是捕获的大好时机,颜永农拿出手电和用竹块做的专门用来夹黄鳝的夹子来到田畈里,真是走运,他看见水里有一团黑的,开始还以为是一堆大牛屎,及至拿手电一照才看清楚是一只脚鱼。

脚鱼太不过颜永农手中的夹子,夹进鱼篓一掂量二斤半往外去。够了,收工。有了这脚鱼还稀罕啥子黄鳝呢?再说人嘛贪心不能太过分了,这田畈已经送给了自己这么大一好处不应该再多拿了。

他拿了工具回家了,还没进家门在外面的场地上扯起喉咙喊:“颜边兆,快来看。他妈,快来看!当当------当,今晚我倒进大粪缸了!(拣了个很大的好)”

“不得了,爸,你身上沾了大粪,一定很臭,你快点洗澡换衣去。”颜边兆不知道“倒进大粪缸里”的引申义。

“不用,不用,你爸爸身上干净得很呢!”颜永农回答。

“看你喜成这样,拣到了金元宝?”王会兰也急忙跑出来看。

“差不多,是个黑元宝。喜喜,去给那大水桶盛大半桶水,放脚鱼进去。脚鱼不能露在水面上,一旦给蚊子咬了会死掉,咬死的脚鱼有毒吃不得。”颜永农说。

“好大的脚鱼!拿出去能卖个好价钱。”王会兰说。

“你说的是法物(混话)!这野生的脚鱼是上好的补品,比鸡婆蛋胜万倍。怪我无能拿不出钱买这样的好东西给孩子补身体,今天幸运搞到了一只你还想拿去换钱,你不是想钱想疯了吧?”颜永农说。

“我又不是说一定要拿去卖了,我的意思是说这只脚鱼值钱。看你把我说成什么样了?好像我没见过钱似的。怕我就是个重钱不重身体的人咯!这么大一只脚鱼炖了一大鼎锅,到我面前没有肉吃也有汤喝吧!就算你们爷崽把汤都喝光了那荡锅水总有我喝的吧!”王会兰说。

第二天,颜永农烧了一壶开水,开水倒进木脸盆里。颜永农从后面捏住脚鱼尾部就要往开水投,只见脚鱼的头伸得老长,四脚乱滑。

就在这一刻颜永农改变了主意,他对颜边兆说:“儿子,我跟你打个差盘(商量),你舒老师一天到晚围着你们转,吃了多大的亏费了多少的力啊!听说前段时间里她还累病了,我一直想去看望她可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刚才我忽然想起拿这只脚鱼去看她又体面又敬意重。反正以后我有的是机会捉脚鱼给你吃。”

颜边兆不是很情愿不过还是答应了。

后来颜永农捉到过两次脚鱼都不超过半斤,因为弄不到那样的大脚鱼给颜边兆补身体他一直对儿子怀着一种歉意。他弄给颜边兆吃的营养品不少,可他总是觉得所有的营养都抵不上那只脚鱼。

第三十八章 颜边兆读不进书

第三十八章 颜边兆读不进书

舒老师觉得受颜永农的情分太多了,又没法拿力还力或以物偿物,非要给些酬金。每一次钱在他们的手中推来推去,几乎闹个不愉快。

颜永农就说:“老师,你这是太小看我了,是不是觉得你是知识分子,我是傻农巴不上你吧?”

“老颜,你千万别说远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的孩子是我的学生,培养教育他是我做老师的本分。你看重你的孩子,敬重我们老师,时常请我们上门吃喝就够我们受了。还要帮我做事送我东西的,叫我怎么受得住你如此多的情分呢?”老师诚恳地说。

“老师,一点小忙,微不足道,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事。至于那些小器东西也是出自我手里没花半个毫子。我两个孩子每天在你身边不知道让你受多少的累,多辛苦!他们将来成人成才与你的教育分不开,你才是帮了我的大忙,是无法用钱或物来衡量的。”

不管颜永农怎么说,舒老师老是把那一份份情分挂在心头时刻想着要还,既然别的忙帮不上,那么潜心教育他的两个子女,让两个孩子把书读好,照顾好他们,尤其是颜边兆,就是对最永农最好的回报。

颜边喜在学校里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学习、纪律上不要老师操半点心。她爱的是读书写字做题。

舒老师说像颜边喜这样的学生可以带一百个,要是所有的学生都像颜边喜这样那么教书不知多轻松多有成就感。

不仅教颜边喜不费力而且老师还得她的力,她不管什么作业最先完成且正确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而且字迹工整。她的作业都是对勾到底,一个100分结尾。

老师改作业时习惯性先找出她的作业第一个改了,然后以她的做样本改其他作业,这样老师少费心又大大加快了改作业的速度。

可颜边兆恰恰相反,简直让舒老师操碎了心也让舒老师怄够了气。

舒老师说带一个像颜边兆这样的学生一年下来要多白一千根头发。

并不是说他是个道德品质坏的学生,就是他的兴趣跟他妹妹相反,他讨厌读书讨厌写字,稍对算术有点好感,但谈不上喜欢。

他不光是个游戏大王还是个好吃佬,他的书包专装玩具、零食,他的书本全借住在妹妹的书包里。

上课时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到听讲上,他的心思要分作多用,花一份心思玩玩具,花一份心思装作听讲,花很大一份心思防着老师。

有时他玩玩具太投入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黑板,一副一本正经听课的样子。舒老师知道他的神跑了,对他来个突然袭击,查看他的书包,搜他的屉子、衣兜,每次老师都缴获出对学习有害的非学习用品来。

可以把他的玩具缴光但不可以把他的学习用品缴了,这时候笔,橡皮,削笔刀就成了玩具。他用削笔刀把铅笔削得比针尖还尖,用笔尖把橡皮纹成满天星,跟瞎子认盲字一样用指头摩着上面的麻点,一块方方正正的橡皮给他折磨得千疮百孔。

即使他的这些小动作很轻很慢不定眼看看不出动作的连贯性,但还是逃不出舒老师的法眼,舒老师经常性突然提个问题让他答,好一顿他还是个懵的,不是答非所问就是哑口无言。哪节课上舒老师都要在他身上花不少的时间,耽误教学时间只得拖堂。

于是老师把他调到全面第一排,放在眼皮底下。小动作他是干不了,别以为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听讲,虽然管住了他的手脚可管不住他的心,他的心惦记着衣兜里那些好吃的零食。

当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他以飞快的速度放一颗豆子或一粒花生进口里,这些东西不是被牙齿嗑烂的,他不敢弄出响声,他含着这些东西用舌头慢慢搅动,用牙齿慢慢磨,用口水久久浸泡然后给溶完了,消灭三到四颗豆子就把一节课的时间消磨光了。

颜边兆好吃这个毛病让他上了大当,一次老师转身用教鞭指着黑板时,他急忙从兜里摸出一粒大豌豆指头一收把豆子握在空心拳里,然后低下头就着拳心,很快豆子就到了舌中央。

豆子到口后他还做了一连串的掩盖动作,把手指伸直用食指背抵着鼻子左右磨擦几下,又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鼻子吸气,送气几下。

“报告老师,颜边兆吃东西。”后一排挨右边的王翠儿同学说。

舒老师一个急转身眼光抵住颜边兆,只见颜边兆脸涨得通红,嘴巴大大张着,脖子上青筋凸出。

“你就别抵赖 了,其实我早就注意------。’舒老师打住话题因为她见颜边兆不对劲,他的脸色变白,嘴唇变乌。

在同学报老师的那一刻颜边兆急于销毁证据吞下豆子,不料由于慌乱、急促豆子卡在喉咙里。

舒老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让颜边兆张口用指头抠他的喉咙。

只见颜边兆悄无声息软瘫了下去,情况非常危机,舒老师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快送医疗所。她扛起颜边兆就跑,刚跑到操场上颜边兆:“哇”的一声叫出声来,同时喷出一口带着豆子的浓痰。

颜永农这是第五次拿着礼品上舒老师家致谢,舒老师说:“礼不过三,你这样再三在四的谢我受当不起。”

颜永农说:“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我做牛做马一生都报答不了这份恩情。”

舒老师说:“别这么说,其实发生了那件事我负很大责任,问题出在我课堂上是我管理不严,教育不得法。”

颜永农说:“老师这样说我就无地自容了,我知道是我的孩子不成器,我又对他管教不严,让老师受累了。”

舒老师说:“幸好有惊无险,今后我们老师、家长要配合教育孩子。老颜,我有个不成熟的看法:饭要给孩子吃饱,零食吃了不养人,相反倒胃口,以后零食最好不要让他带到学校来。”

“那是、那是。”颜用农连声说。

第三十九章 老师恨铁不成钢

第三十九章 老师恨铁不成钢

颜边兆的学习再怎么没长进舒老师还是不放弃他,她清楚得很在课堂上颜边兆根本没有掌握他所传授的知识,想利课余时间对他进行一对一、面对面、手把手的辅导。

学校是走读制,老师学生早中晚都回家,舒老师难得有空余时间。

舒是个民办老师,外面有责任田要帮忙,家里有家务要做,因而中午和傍晚的空档里她得掐着指头算计把事做完。即便是这样舒老师还是想挤出时间辅导他.

她让颜边兆每天中午二点前到校,离上课有半个小时,这是一段好时光。可是她每次在校门口踮起脚尖都望不来颜边兆的身影。

颜边喜来了告诉舒老师,说哥哥远远地见了大门口的她又连忙缩了躲在高坎下。拉他时他打起蹬马桩别想拉得动。颜边喜带着老师去找时哪里找得到他?

舒老师上颜边兆家家访,跟颜永农商量能否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也就是她晚办公的这段时间让他送颜边兆到学校里来,她将边备课边辅导他,可是颜永农不同意,他说小孩子阳气矮,夜幕漆黑鬼怪缠身了怎么办?小孩子身体在一读书在二。

舒老师提议自己在星期三晚上,星期天下午送教上门,因为星期三晚上学校了不要求坐班,她诚恳的说:“要是学校不规定晚办公我会每晚来给他补一下,帮他把当天的功课吃透、消化。”

颜永农很受感动,他说:“舒老师,我晓得您对我们家孩子太好了,想尽了法子帮他们,真心想我儿子读好书。只是晚上让你爬山越岭、来来回回我们不放心。这样星期天你来一天,不过你得答应让我跟你换工,我去你家做农活。”

“不、不,田间地头的劳作出的是苦力,我不能拿轻担换重担剥削你。”

“各尽所能呗,您尽你的脑力,我尽我的是体力,要说也是互利双赢。说不定我得你的利大了呢,你这样潜心教我儿子,他读上路了、读好了,这是买不来换不到的。”

舒老师和颜永农在友好、愉快的气氛中热火朝天地规划颜边兆的未来,颜边兆躲在另一间房里听壁 ,听的他心急火燎、牢骚满腹及至咬牙切齿、暴跳如雷:“成天变着法子来算计我,还合着伙来办我,补,补个头,补个卵,我让你补得成就算我输了。”

星期天到了,在颜永农后脚出了门舒老师前脚没到之时颜边兆逃之夭夭了。

舒老师坐在颜边兆家的堂厅里左 等右等不来颜边兆,于是起身屋里屋外喊不应估计颜边兆有意躲起来。看来这么好的补课机会黄了,舒老师只好隔墙递瓦把要补的内容教给颜边喜然后让颜边喜转授给颜边兆。

这点知识对颜边喜来说一教就会且很快融会贯,只是她不懂教法,只会学不会教。于是舒老师就这节内容的教学方法讲给颜边喜,然后让颜边喜讲给自己听,反复训练直到满意为止。

舒老师走了颜边兆回来了,一见颜边兆进门颜边喜很高兴,她急于过做老师的瘾。

“哥,你在哪里呆一上午呀?舒老师等你半天了。”

“等我干嘛?”颜边兆明知故问。

“还不是为了给你补课。”

“我偏不补,就让她白来一趟,看她干嘛多事。”

“他没有白来,她把要讲的内容都讲给我了,叫我再讲给你听。”

“你想当老师,你当得老师?”颜边兆一脸的惊讶。

“我又不是没当过,晨读课上老师经常让我带着大家读呢!”

“那是读旧课现在是讲新课,我不信你会讲。”

“对你来说是新课对我来说是旧课,老师还教我学着她一样讲课,还让我一遍又一遍讲给她听,她说我一遍比一遍讲得好呢,说我将来会是一个好老师。”颜边喜自豪地说。

“拉嘴,你能当老师我十天不吃饭。”颜边兆一脸鄙夷状。

“好,我现在就讲给你听。‘t’像伞把,发音‘特’,‘f’像柺杖,发音‘佛’。先----。”

“教错了,这两个字母要说像伞把都像伞把像 柺杖都像柺杖,伞收起来撑着地不就是柺棍,柺棍指着天不就像伞把,只是倒着与顺着的问题,同样的东西你乱叫它们的号。”

“我没有教错,老师就是这样教我的,我也是这样讲给老师听的。”

“错了就是错了。”颜边兆加大声音。

“没错。”颜边喜也尖着嗓门。

“错错错--------。”

“没错没错-----。”

两个比着叫。这时颜永农回来了,见他们吵架就问:“为么事这样比嗓门呀?”

“她说要当我的老师给我讲课,结果讲错了,还要死争。”颜边兆抢先说。

“本来是对的。”颜边喜小声说,她知道在父亲这里得不到好。

“你还要嘴硬,不怕羞,头上的胎皮都没干想当老师。你都当得了老师,狗都有鲜花大碗吃饭。”果然颜永农黑着脸训颜边喜,领了颜边兆拿吃的去了。

星期一早上舒老师早早来到学校站在校门侧边高处翘首遥望,她迫切地要查颜边兆昨天的学习情况。见颜边兆兄妹俩身影出现在石板路上她迎了上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形近字母的纸牌子让颜边兆辨认,自然颜边兆有很多的答不上来。

舒老师问颜边喜:“颜边喜,我交给你事情你没做吗?”

“我教了可他不听,说我教的全错了,不让我教,我爸爸向着他还骂了我。”颜边喜很委屈。

“哦,你是瞧不起她,嫌她教不好,那好我会教,以后中午晚上放学后你留下来,我亡工{死了人的工夫}都歇落替你补,直到你全学会了为止。”舒老师对颜边兆说。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放学铃声响了,舒老师来不及收拾教具就站在颜边兆的桌前堵住他。颜边兆出教室他快,因为在下课铃响前他就充分作好了放学的准备,他才不在乎舒老师的话呢。只要他出了教室门就成了洞庭湖里的鸭婆哪个都追不上。

不知舒老师有多潜心教他啊!。她把所教的内容全给颜边兆复炉,然后还要检验他是否掌握了。如数学题,她讲过后要颜边兆反过来讲给她听。

舒老师给颜边兆讲课时没完没了,讲了一课又一课,讲了一道又一道。只愁不能倾其肚子全倒给他。好像颜边兆是她的一个孩子,仿佛他在替她读书。

当颜边兆答对一个问题作对了一道题她就高兴就开心,要是他该背的不能背,该做的做不出来她就气坏了,再没有比这让她气得厉害的事了。

这时她动怒了,对着颜边兆大喊大叫,指头在书上敲,巴掌在桌上拍,脚在地上蹬,只恨打不得颜边兆的苦。舒老师也知道颜永农要的是照管好他的儿子,教他儿子读书才是第二位。

如果是因为教他儿子文化打了他儿子,哪怕是把他儿子教到得了双百分他也不会理情的。舒老师也不管颜永农领不领情,有时也忍不住罚颜边兆站,罚他跪,拿了篾鞭打他的屁股。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即便老师这样一对一辅导颜边兆都起不到很好的效果,因为他学习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是被逼的,强压的。他很反感老师,因而老师讲的他无心听,甚至偏不听。

颜边兆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慢,这是他父亲教出来的效果。吃饭时颜永农要他细嚼慢咽说什么‘吃饭防哽’,每次他都是饭前迟到饭后;走路时要他轻步慢移说什么‘走路放跌’,每次放学他都是摆龙尾。

他生活中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慢镜头。

老师在面前督着他做题他都慢吞吞地一时儿修笔尖一时而上墨水,他这是在磨工,把时间磨过了事就了了。老师说他打他都不起作用,他完全成了一条三鞭抽不动的牛。

第四十章 兄妹俩交锋

第四十章 兄妹俩交锋

颜边兆在学校里讨了罚回家绝口不提,还嘱咐颜边喜帮着瞒,颜边喜可不干。因为放学了别人都回家了颜边兆要留校颜边喜只得跟着留在学校里等,回家晚了父亲只会说她。

她得为自己辩护:“今天回来这么迟是因为哥哥的书背不出来让老师留了,作业做错了还讨老师打了。”

“我挨了打关你屁事?痛也不在你身上,痒也不在你身上。你心灾乐祸能得什么好处呢?快嘴快舌讨人嫌!”颜边兆苦着脸嘟着嘴责备颜边喜。

“是撒,她不是个好东西!你讨打她就欢喜,她巴不得你讨打,你是前世跟她结了仇。”他爸连忙随声附和安抚他。

颜永农听说儿子挨打心里痛不过蹲在儿子面前问:“打了哪里了,疼不疼?”见颜边兆不回答,又把脸转向颜边喜吼:“老师打了他哪里?”

颜边喜被父亲的吼叫吓得不敢回答。

“你得了哑症,要你说的不说,不要你说的一张嘴尺把长,比山上的野猪嘴还厉害,竹蔸都拱得翻。”父亲雄眼鼓颈骂着颜边喜。

很明显父亲是见儿子讨了打心里起的屈气没处出就撒在女儿身上。

“打的屁股。”颜边喜小声说。

颜永农连忙解开儿子的裤带扒了一看,天啦,老师打得真狠,满屁股都是痕,有几溜痕都紫了。颜永农一把抱他在怀里心疼得不得了。

“他妈,给儿子煎两个鸡蛋。”颜永农吩咐妻子。

颜边兆挨打时不痛,现在被爸一摸一哄反倒痛了起来,他扁起嘴摆起哭脸,饭也不吃蛋也不吃。

颜永农劝他:“我的儿,今后读书要潜心些,尽量莫讨打。来,先把蛋吃了,赶明儿我跟舒老师说说,叫她少打你。”

这句话惹发了颜边兆酸气,他连肠带肚全倒了出来:“爸,都怪你,都是你巴结着老师来打我,你以为请老师吃饭,帮老师做事送老师东西老师就会对我好?其实你越巴得她紧她就越对我严越打我。”

歇口气又说:“班上作业做错了的,答不出问的同学多着呢!可是老师就不像打我一样打他们。老师对他们好多了!他们的家长才不理老师!”

“是吗?”

“老师还怕了官,那次村长的儿子王学礼不听话,老师打了他一下,他就骂老师:‘臭婆娘,你还打我呢,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老子不读了,老子叫我爸把你的民办老师撤了,让你回家种红薯去。’你猜怎么样,老师能捉他去挤屎?还不是送他骂了,没对他怎么样。之后不敢惹他了。”

“伢崽,你千万不能学那个王学礼,他不受告,不受压将来成不得一个正经人。老师不惹他不是怕了他是觉得他不可教不值得教,让他今后逢别人去。像他这样一个狂妄的有恃无恐的人将来会碰到克星,到时会上大当的。老师跟郎中一样只有割补之心,管紧你是对你好,是保佑你不是害你。你现在不懂,等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就理解。”这是颜永农第一次逆着儿子的意教育他。

颜边兆不大完全懂得父亲的话,对老师打他肯定是反感,他心里不服气。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才没有胆量骂老师呢,他怕了老师。

颜边兆对老妹很不满,不满她动不动就把他的事报老师,比如上课时他把花生含在口里,在下面戏玩具,打瞌睡诸如此类行为,颜边喜总是及时报告老师,让他来不及掩盖。

于是心爱的玩具被毁了,好吃的东西被扔了,还给老师拉了出去罚面壁,罚跪,罚打手心,让他受尽了苦。更可恨的是老妹在老师面前告了状不算还要回家唱。

在老师面前她告他的状百发百中,老师一听到举报就捉现场,捉到现场必须得赏罚严明。在家里可是告不发的,父亲老是说她喜欢造事捏祸。其实父亲对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当是坏事,还颇欣赏。

虽然父亲听了老妹告状不拿他怎样,可那些不光彩的事给抖出来他面子上还是不好受,因而也不愿意让父母知道。

在上学路上他找妹妹出罗嗦:“你一到家就像只大嘴雀呱呱叫,在爸妈面前戳我的拐(说人的坏话),你戳发了?心想爸会给你一块油渣油嘴,你得到了没?我警告你:以后凡是学校里的事不要拿回家说,家里的事也不要拿到学校里说。莫一天到晚当跟吹火筒。”

颜边喜本来也窝了一肚子气,哥哥读书不用心,回家应该受罚,可父亲重话都不说他一句,还要煮好的给他吃,把他抱在怀里,好像他立了大功奖赏他。而她呢,认认真真地读书,一老得表扬得奖在家里反而成了他们父子的出气筒,而且好歹都是她不如。

想到这她来气了:“我哪叫戳拐,我说的不是事实?只是你有护曹的人,错的都成了对的。在家里我让着你是我怕了你爸的巴掌,这会儿你还要节节来劲,只怕我是小娘生的,该受虐受欺压哦!好,从今以后你也别管我的事我也不说你的话,你最好莫跟我玩了,莫跟我说话了。我发咒:‘谁要先跟谁说话的就是呕血’。”她说完咚咚往前跑了。

颜边兆最怕的就是妹妹不搭理他,只要妹妹一生气不应他的话远远离开他时,他三丈高的气焰也塌下来,极像根被霜打了的芋头禾,别想直起来。

他连忙追上去低声下气乞求:“老妹,是我错了,好不?你要跟我玩,你不跟我玩我一点味都没有。我再说了你不好听的话就呕血。”

不管他在后面说尽了好话,作尽了保证,颜边喜就是不理他。

颜边兆见没法哄好妹妹就无理取闹,他跑到妹妹前头摆个“大”字挡住路:“好,你不理我可以,你今天把我的一样东西还给我,不还我让你读不成书。”

颜边喜只要说不让她读书就急了:“我借了你什么?”

“你忘了?吃屎不记人事,你好好地想!”颜边兆故弄玄虚,也来了神。

“你没有什么东西在我这里,你的玩具还给了你,你不想把书放我书包里就拿去,正好我难得替你背,你的零食我吃进肚了,你要我就呕给你。”颜边喜说。

“都不是那些,好,我就不转弯抹角了,你读书没有大号是我把我的‘边’借给你的,当时父亲坚决不同意,是我行蛮要给你的。要不你没有大号哪里有你读的书呢?你过桥拆板。你现在就把我的‘边’还我,我看你没有大号还读得书成不?”

颜边兆的这一招着实管用,颜边喜听说读不成书也不敢逞强了,连忙回过头来求哥哥只要不收回他的“边”字什么都可以顺着他,于是他们暂时和好了。

就这件事颜边兆威胁了颜边喜两年,后来颜边喜大些见的、听的、懂的事多了,颜边兆向她讨要“边”字再也吓不倒她。

她这样回击他:“这‘边’字是你爸发明的?归你们爷儿俩私有?只兴你用得别人就用不得?你还没有皇帝老子的权大呢!没听说皇帝老子用了的字不准别人用!你今后吃要吃有味的,说要说有理的。你再这样王霸三欠我就一辈子也不理你。”几句话把颜边兆说得没口水吞,再后来他不提讨还“边”字的话了。

第四十一章 颜边喜报复哥哥

第四十一章 颜边喜报复哥哥

颜边喜是一个受气包,在家里随时都要接受父亲出气,还有颜边兆时不时凭父亲在场也拿他出气。由于受了气而又无处可伸引发出她所有的气在肚里叽哩咕噜作响,左冲右突,横冲直闯。多少次那强烈的气流冲到了喉咙边要呐喊时,她硬是死咬牙关,紧闭双唇。

有时怒气随着血液转成力气冲到四肢准备以反抗的行为表现出来时,她硬是把握得“咯咯”响拳头插进荷包里,或者跑到外面捡起石子抛向远处。这都是在父亲巴掌压制下的表现出来的,不然她皮肉又要受苦,她才不吃那憨巴亏。

“一定要等到避开父亲的巴掌时找机会狠狠向颜边兆发泄些怒气。”这个想法她紧紧压在心地里,她才不像上次那样出薯气,心里过了的事又从口里过。

说实话她看见那两爷崽眼睛都绿了,心里恨得直发痒,但她外面一点也没有表露,当着父亲的面她表现极勤快。洗衣、扫地、做饭样样家务都做,并且一副乐意的样子,一脸的笑。

父亲哪里想过她感受啊!见她好说话,好叫口,把她当使唤丫头用。

有好东西吃不记得喊她,有事做决忘不了她。

而颜边兆呢,天生少爷命,两手不沾阳春水。吃饭时他高兴就往桌边一坐,这时父亲喊:“喜喜,快盛饭给你哥。”喜喜麻利盛饭来送到他手上。吃完了饭,颜边兆还在抹嘴,父亲就喊:“喜喜,去替你哥倒杯水来。”

颜边兆尾巴一跷他父亲知道他要拉巴了也是大喊:“喜喜,快去找揩屁股的纸。”一个“喜喜”完全被父亲喊化了。

一次颜边喜替颜边兆打来洗澡水,刚歇下,父亲瞪着牛眼大的眼睛说:“还不找你哥的衣服来,未必让他打赤膊?嫌没嫌错了人,你真是粒算盘籽儿,拨一下才动一下。你的心是被狗挖去了,不晓得洗澡要换衣?跟你说过千万遍的事老记不住。”

看,气不气人,做了事还要讨骂。喜喜又到隔壁房里去找颜边兆的衣服,这时她心里憋的火煮得狗肉熟,一跨过门槛她咬牙切齿地把颜边兆骂开了:“是爷娘没生手脚给你,还是瘫了撒?自己入殓(死人洗澡)又不拿着进板的衣。”

这时颜边兆的衣物是她发泄的最好对象,又是甩又是撕,扯得“吱吱”叫,缝的线给扯断了都又可能。

就在这当儿挂在指头上的一只鞋子溜掉了,如同火上浇油的她立刻火冒起三丈高,特地把挂在另一指头上的鞋子作猛力抛向楼板。“嘭”的一声撞上楼板紧接着又“砰”的一声掉到地上,还不够她又飞起一脚把那鞋子踢到床底下。

大概是响声太大,父亲喊:“喜喜,什么响声,老鼠打破了瓦罐?”

“哎,一只老鼠钻到床底下,我正在打呢。”喜喜连忙钻到床底下拣出鞋子,然后乖乖地、毕恭毕敬地送到颜边兆的面前。

喜喜在家里忍气吞声在外面背着父亲想方设法找哥哥讨。

她见哥哥一回家就往父亲背上爬很不平。“好吧,在家父亲驮你,出去你就驮我吧!”她不直接说出来,又不想没由来强迫他,得想出一个法子让他赖不掉。

“你除了好吃懒做一门,再找不出一门长处来。要不是你爸给你撑腰,别人把你的绿眼屎都嫌出来了。”在上学的路上喜喜先激将颜边兆。

“怕你有蛮大的本事,只有生气不理人一门,心眼黍米大。除了这一门其余我哪一门都比你强。”颜边兆不服输。

“读书识字你比得过我?”

“你读了几个瞎眼字在肚里啊?还到我面前炫!你晓得我比不过你?”

“光口里说的不算,要比试。”

“谁怕谁呀?比就比!读书、识字、数数随你选。”

“不过不能白比,分出输赢后赢家有权指挥输家,输家要绝对服从赢家。”

“行,你说了算。”

“好,我们来比默字,把一到十课的生字全默下来,看谁漏得多错得多。”

“然后呢?”

“然后输家背赢家上完那石板岭,一步也不许赖账。”颜边喜说。

颜边兆冷笑几声:“哼,我驮你就像猪八戒驮嫦娥一拱就上去了,你想驮我上去等下辈子。要是你驮着我翻了蔸就好全了,摔了你自己不打紧,摔了我你就出不了父亲的壳。”

“说那么多余文干啥?到时我驮不起你,我就跪着求过路的人把你驮上去。只怕你不给我驮你的机会。”颜边喜以骄傲的口吻说。

他们拿出纸笔把书包丢一边趴在石级上默起字来,颜边喜遵一遵二、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默了下来。而颜边兆呢,默了新学的忘了老的,想起了这个忘了那个,而且错白字翻天,自然而然颜边兆成了颜边喜的坐骑。

颜边兆开始驮着妹妹上台阶时觉得不费力,一边走一边打趣:“你像个几十世没吃过饭的人,跟鸡毛毽子一样轻。”慢慢地他就气喘吁吁没劲说话了,他请求歇会儿,颜边喜不行。

她说:“这么慢,迟到了你就该死!你父亲每天鸡鱼肉把你养的膘肥体壮有的是劲,别装蒜!你还不走快些是要我拿根棍子来赶吗?”

颜边兆再也走不动了,他们就在石级上坐着。颜边喜担心要迟到,一个劲地催颜边兆起来走。颜边兆说:“老妹,你有点越蛮,你现在就是把我的皮剥了我还是驮不得你上去。”

“这是经你同意的,你的牙齿是竹钉钉的吗?这么不牢!既然你驮不得就不要那么爽快答应。真是个说话的长子做事的矮子!”

“我是答应驮你上去,可没有说要一口气把你驮上去。你又没规定时间,又没说我不能歇伙。就算我今天驮不上去还有明天,今年不行明年总可以吧!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颜边兆找歪理。

“还今世不行后世呢!千万别,这一世我给你害苦了,下一世我到阎王面前多作几个揖,求他千万别把你和我编一起。我可是变猪不跟你同槽,拣螺丝不跟你同丘的。”

“那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还是说现在吧!我驮着你既走得慢又得时常歇伙肯定要迟到,搞不好一下午都到不了学校。我迟到了不要紧,反正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呆在教室里,正巴不得在外面溜达,只是怕耽误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在后面扯着我的衣拉你走好不好?”颜边兆说。

颜边喜已心急火燎生怕学校里上了课,巴不得一步就跨进校门,只得同意哥哥的建议。

第四十二章 兄妹俩打架

第四十二章 兄妹俩打架

每当颜边喜在家里受了父亲的斥责,在外面她找茬子奚落颜边兆。

颜边喜说了颜边兆一大片,意思不外乎鄙他好吃懒做又耍无赖;四腿不勤五谷不分;读书像棒槌钻牛皮;慢答瘟一个,火烧上房了还要煮粥泼。

他很不服气,他决定换个内容跟她比一次,胜她一次也狠狠地溴她一回。

“老妹,脑壳不转的人只晓得死记硬背;脑壳活的人才会算,我敢打赌你没有我会算。”颜边兆将颜边喜。

“我睡着了也比你会算。”颜边喜不屑。

“大言不惭!今天晚上让爸出几道算术题给我们做,看谁算得又对又快。若我输了就继续当你的坐骑,若你输了就天天替我背书包,行不?”

“我才不要你背了,老是让我迟到。要不这样,若你输了以后轮到你值日自己扫,我不再替你扫了,而且还不许跟爸说。”

“行。”颜边兆爽快答应。

他们的父亲听说他们要比赛做算术题自然乐意出题。颜边兆找父亲当裁判算是找准了,这是耳不聋眼不瞎的人都晓得的事,只要有颜永农在场颜边兆永远处于上风,永远没有输的时候。 颜边喜没想到这一层,她认为算术题做出来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是她父亲也无法把对的判成错的把错的得判成对的。

她更想不到凡他们兄妹打赌的事父亲做手脚都要帮颜边兆争胜。

先出了十道十以内的加减法题目,只见两个孩子的指头熟练地伸弯着,很快都得出同样的结果,分不出胜负。

父亲又出了五道二十以内的加减法题目。一看题目颜边兆第一个叫:“爸,19—11这道题减不得,老师还没有教过呢,我哪有那么多手指用呢?总共才十个。”

“我晓得你聪明想得办法出来的。”父亲鼓励他,同时用手指摸下巴。

“那,快把你手指借我用。”颜边兆马上反应过来。

颜边喜也喊:“爸,借一只手给我。”

“借你哥的都少了,我又没长三只手,哪里有多余的借给你?”父亲这样回答她。

颜边喜只得大声喊她妈,独独她妈这时不在房里。看见颜边兆口里在念手里在画正忙得不一乐乎她急得汗直冒。

当她仰着脸眼睛骨碌骨碌转动的时候,真是天见可怜,送给她一个灵感。头顶上并列着一排横梁,她拿眼睛扫了过去默算出一共有十根。

“有了,我有了计数工具。”来不及高兴的她举起双手借助横梁算了起来,很快把五道题算完了,不过还是慢了颜边兆一拍。

“我儿子的脑袋就是发达,就是转得快,比算盘算得还快。”父亲夸奖。

本来颜边喜可以拉客观让这次比赛不作数的,事实上这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然而她知道说也是白搭,就算颜边兆同意爸爸绝对不答应。

她忽然想到有他爸在场不管干什么说什么都是她走栽。在这个家里哪有公正、公平可言啊!颜边喜二话没说认输了。

按到约定颜边喜就得为颜边兆背书包,两个书包交叉挂在她的肩上。颜边兆取笑她:“一边挂一书包到小学毕业,非把你压成个矮子坨不可。”颜边喜听了不作声,她在心里说:“看你能得意几时?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扳倒你!”

由于得到横梁的启示,喜喜制出了一副不但可以计算二十以内甚至五十以内、一百以内的题的计算工具。

她偷偷的削了一大堆筷子大的三寸长的木棒,十根用橡皮筋捆成一捆,有十二捆,还有些散的。她应用这些工具对课本后面还没有学的题目进行了运算,把运算结果拿给高年纪的同学判定得到了高年级同学的肯定,因而她自信以后的比赛稳操胜卷。

一天放晚学刚好走在石级路上,颜边喜向颜边兆发攻:“哥,你只做得前面简单的容易的题目出来,后面总复习里的有很多题我量你做不出来。”

“我做不出来的你更做不出来!总复习包括这一册书的内容,老师没有教的你算得出来,你有天才?你有那么狠早就跳级了。”颜边兆讥笑颜边喜。

“这么说你真的做不出来了,原来说你脑袋瓜子灵是你爸爸吹的,我肯定做得出来撒!”颜边喜鄙夷地说。

“我不能保证全部做出来,但是我敢肯定比你对得多。”

“那就比比!这回不要父亲做证见(裁判),就我们俩。”

他们把书翻到最后的总复习,一道道算起来。只见颜边喜该口算的口算,该用指头帮忙的用指头,上了二十的数她悄悄把手伸进书包里利用自制的工具帮忙,这样她没有做不出来的题目。

颜边兆呢?有几个题认得他而他不认得它们。他想:反正妹妹也不会做,是对是错她也不清楚,于是他随便给这几个题捏造了答案。

他们一起对答案时候,颜边喜指出颜边兆的错误来,颜边兆死不认帐还要强词夺理:“你凭什么说我的错了呢?你又不是老师,我偏说是你的错了,我的对了。”

“你的错了!”颜边喜大声说。

“你的错了!”颜边兆不示弱。

“你的错了,你的错了--------。”颜边喜的脸胀得通红。正当他们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三年级学生颜伯鑫来了,颜边喜把他当救星,请他改他们的作业,判对错。

先改的颜边喜的题目,当颜伯鑫说颜边喜的全对了时,颜边兆死活不把自己的作业拿出来,明摆着出丑,他哪里不知道自己那几题错了呢?只是他不相信妹妹能做出来。

“我晓得你们做了手脚,你们有预谋,你先跟颜伯鑫串通好了让他批你的全对,再来蒙我,怕我是那么好蒙的喲。我的屁都不信你能把老师没教的题做得出来!”颜边兆耍赖。

“拿出来,不许赖皮。赖皮的人是狗的崽。”颜边喜发咒。

“你骂我就是了,你还要骂起我爸来了,他这会儿招你惹你了?你这没良心的才是狗!”颜边兆死也不拿出自己的作业,转移话题怪颜边喜骂了他父亲,反骂起颜边喜来。

“你爸是狗是猪是鸡是鸭是老虎是狼是----。”颜边喜晓得颜边兆护他爸偏要拣他心痛的骂而且一口气骂叫出二十四种动物来。

“你妈是狗是猪是鸡是老虎是狼是------。”颜边兆情急之中想不出别的骂人的话就把老妹的那套骂法换成骂妈了,因为颜边喜很护妈妈。

“雷打死你爸,鬼捉去你爸,老虎咬死你爸,老鹰啄死你爸----。”颜边喜的骂法变了,也许那么多骂人的话早就在她肚子里存着,早就在她心里骂了好多遍,这时她出口成章不打半点结巴,顺溜得很。

颜边兆骂人可不是老妹的顶火砖,老妹后面的骂法他学都学不来了,除了用两手塞住耳朵眼加一句“你骂的全拿怀兜兜回去”再就是干瞪着眼。

颜边喜骂上了劲,你越堵耳朵她越骂得大声,而且跳着脚拍着手骂。

“你还骂一句,我扇你巴掌。”他气急败坏。

“你来打!我就要骂,老虎咬你爸!”颜边喜真的又骂了一句。颜边兆扬起手给了颜边喜一耳光,颜边喜的右脚站在一个不稳的石头上,脚下一滑就摔到了。

她的膝盖磕在一个石头尖上,裤子穿了眼,血流了出来。颜边喜没有做声也没有流眼泪,她用牙齿咬住下唇用一种仇恨的眼光盯着颜边兆。

颜边兆见老妹的膝盖流血了也吓着了,就要上前帮她捂住伤口,就在这时颜边喜摸起一块石头照着颜边兆的额头打去。

“哎哟”颜边兆大叫一声,忙用手捂住伤口,血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

“好哇,你好恶啊!你把我的头打了个眼,我这就跟爸说去!”颜边兆边说边往家跑。

“莫说你向你爸告状,你向你爷你祖宗告状我都不怕了。我再也不到你们家住了,再也不见到你们了。”见颜边兆出血的当儿颜边喜着实吓懵了,大脑停顿了,手脚嘛木了。后经颜边兆一提醒一吓逼出了她的那一通话,话一出口她反倒没了顾忌和恐惧。

“是的,离开那个家,不要受他们的欺压了。”注意打定她整个放松了,这时一阵喜悦通遍全身。

“打得好,让他的儿子流血了!”这是她又一次对父亲的报复,把他的“疼心肉”打出了血比挖了他的心割了他的肺要厉害得多。

颜边喜一种胜利感油然而生。

第四十三章 颜边喜没回家

第四十三章 颜边喜没回家

颜永农见了满脸是血的儿子心脏都痛掉了:“我的心,我的肉,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颜边兆没有做声,颜永农这时也顾不上过问事情的经过,替儿子上药止血才是当务之急。

他搬出医药箱来,箱里什么止血的、止痛的、消炎的、驱虫的、消食化气的等等药物都有,箱里面的药比赤脚医生的医药箱里的还要齐具。

这是专为儿子准备的,虽然他不希望儿子受伤、生病,可小孩子调皮、乱事难免有个破皮流血的时候,吃了五谷没有不头痛脑热的事儿出现,有备无患。

上了药包好了伤口颜永农才问:“是谁把你打成这样?老子非要把他的筋抽了!”

颜边兆本来要说是老妹打的,一见父亲那要吃人的样子连忙压住到了喉咙的话。

要是他原原本本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老妹可就不是轻处过了,于是他说:“是我自己跌了的。”

“在哪里跌了的?”父亲心疼地问。

“在石板台阶上。”

“台阶上?你走这么久都没跌倒过,怎么这次就跌成这个样子了?是有人推了你吧,你老妹呢,是她推的?”颜永农连着发问。

“不是,不是,跟她没有关系。”颜边兆连忙否认。

“你们平常都是一起进一起出,今天怎么不见她?”颜永农有点怀疑。

“她帮我值日,我懒得等她就先回来了。”颜边兆这是第一次向父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而且这个谎还撒得蛮圆。

颜永农相信了儿子的话,既然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找谁扯皮去?怎不能把那石级掀了。

这时颜永农的怒气转成痛肝痛肺的疼爱了。他长久地把儿子驮在背上,不让儿子下地,好像这样可以补上儿子所流出的血可以减轻儿子伤口的痛。

太阳都下山了还不见颜边喜的影子,王会兰问:“边兆,你老妹到现在还没回来,真的是在学校里扫地吗?别说扫教室就是扫操场也该扫完了。”

“那野鹿,不要说是躲在外面玩,要是早归来免不了要做事的。”父亲马上责怪。

颜边兆忽然想起老妹说的话:“我再也不到你们家住了,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了。”当时他还以为她在说气话,吓唬他不要到父亲面前去告状,这会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了。

“哎呀,我要去找老妹。”颜边兆慌了,连忙从父亲背上挣扎下来往学校方向跑,沿路跑沿路喊。他父亲跟在后面:“崽,莫跑急了,伤口一蹦就要出血的。”

一直跑到他们打架的地方还没有见到颜边喜,喊也没人应,哪里去了呢?颜边兆猜想老妹一定是回到学校了。不然,她还能上哪儿去呢?

他们到了学校结果还是没有见到颜边喜,晚办公的老师说颜边喜放学后跟颜边兆一起走的,之后没见她回来。

“不得了,妹妹跑了,我们见不到妹妹了!”颜边兆急得要哭。因为他想到老妹可能跑到了山外,可能被人捉去了。

“好好的,她干吗要跑呢?你说她在学校里帮你扫地呢,可老师说她是跟你一起走的。哦,我晓得了,你们打了架,是她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父亲猜着。

颜边兆再也不能隐瞒了,就把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然后又说“爸,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错在先!爸,我们快去找妹妹。”

颜永农听了非但不急反而生起女儿的气:“你一点错都没有,都是她坏。她胸膛太毒了,幸好这一石头打在你额头上,要打在你太阳穴上可怎么得了哇,她这是要谋灭你呀!这么狠毒的女子要她干什?让她死在外面算了!”

“我要她,爸,快点去找她呀!”颜边兆急得跳脚。

“她不会跑远的,她四门没出过找不到出山的路,随她怎么走还不是在这山里?我量她也没那么大胆子呆在野外,绝对躲在附近哪人家里。”颜永农安慰儿子。

他们从学校里回来到冲底内、屋背冲里逐家逐户喊,大家都说没见到颜边喜。

一听说这么晚了颜边喜还没有回家,这边槽里人都出阵打起火把漫山遍野找,从这边槽里找到那边槽里。

找了半宿得了一点消息:那边槽里有个妇女天擦黑时从这边槽里的娘家回去看见喜喜在石级上写字,她当时还催喜喜快些回家。

这么说来喜喜没有走远,可是要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在这大山上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而且她是有意躲着别人,她只要随便躲在一个土包下一棵树蔸下大家就是找死了也别想找到。

或者她根本就没躲在山上,她一个女孩子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呆在山上呢!她又不是傻子不晓得挑有人气的地方躲?说不定她这会儿正躲在某家的茅房、偏屋里。就算她躲在野外,反正又不是天寒地冻的天,山上又没有吃人的动物,人在野外呆个把晚上不会丢命的,于是人们又喊了一会后各自回去了。

颜边兆坚决不回去,他感觉到老妹就在石板台阶附近的山上。他一脚钉在老妹写字的地方,让父亲把马灯高高地挂在旁边的树上,他一声声地喊着:“老妹,老妹。”

“回去吧!她不一定就在这附近,她生了脚可以到处跑的。如果她不在这山上你喊破了喉咙她也听不到撒。”父亲劝。

“她就在附近,我嗅到她在附近,我还听到了她呼吸的声音。”颜边兆神乎其神地说。

“即或她就在这山上也不要紧,这山上没有吃肉的野兽,你就回家歇着,等明天天一亮就来找她。”父亲劝颜边兆。

“不,我不回去,这山上埋了那么多死人,她会害怕的,我要在这里跟她作伴。”颜边兆坚定说。“爸,你回去吧,你在这里她怕了你就不会出来。”颜边兆定要推了父亲回去。

“那怎么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得跟着你。这样吧,我就不跟你呆一处,就在下面台阶上呆着!”颜永农压着声音说,他也怕颜边喜在附近听去了他的话就更不出来了。

“不,你一定得走,我们在明处她在暗处,我们看不见她而她看得见我们。只要她看见你就一定不会出来的。”

“说什么你嗅到了她就在附近,这是你的愿望,到底她在不在附近还是两个字呢。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就不怕?”颜永农问。

“我不怕,我只要想着老妹在这里什么都不怕了。”颜边兆说。

“这样行不行?呆会儿我假装回家去,就躲在下面的暗处。如果她看见我走了再出来的话我就偷偷回家去,如果不见她出来你也不用怕,我在不远处跟你作伴。”

“好吧!”颜边兆答应了。

颜永农下台阶时故意把脚在石板上蹬得“咚咚”响一边走一边高声大叫,假意责备颜边兆实质上是吓唬颜边喜:“没见过你这样的憨巴崽,这山上除了鬼哪里有人呀?除非她的魂魄给鬼压在这里。你等吧,我可是不等了,我怕了鬼,我要回家去。”

在夜里在荒山野岭上说鬼即使有豹子胆大的人都会怕,颜边兆一听说鬼顿时头发往上竖了起来,身上鸡皮肉直翻,真想一步跨到父亲身边钻进他胸前。

可一想到老妹不知在哪旮旯里,说不定正给鬼缠住,于是一股勇气油然而生,对一切无所畏惧。此时此刻他想的是如何帮老妹,为她壮胆,为她减轻恐惧。

于是他更大声喊:“老妹,你在哪里?应一声我来接你。”

颜边兆就这么不停地喊着老妹,累了就在石级上坐一会儿;瞌睡来了他又起来走几步;声音喊哑了,他就用木棒在树上敲。

第四十四章 在坟沟里过夜

第四十四章 在坟沟里过夜

?

正如颜边兆想的颜边喜没有走远,真的就躲在这附近。

在她把颜边兆打出血时就知道犯了天大的法,到底受到怎样的处罚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要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躲到一个让父亲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地方最好。

当时她的确想就一直沿着大路走永远不回家,可走了没多远她忽然想到明天的工课怎么办,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上哪儿读书去?

她不怕苦不怕累甚至可以忍受打骂就怕读不了书,于是她又走回来。她不敢回家,在这气头上父亲不把他打死也不会留一张好皮给她。

躲一时是一时,她打算今夜就在那石极上坐一夜。后来她听见哥哥喊她又看见后面跟着爸爸,她就躲到路边的一草丛里。

从草丛的空隙里她看见走在路上的父亲和哥哥那着急的样子,忽然冒出了一个报复的念头:“平日里我在你们眼面前时总是多了我,左不合眼右不顺心。现在没有了我也晓得着急了,少了一个做走跳的不自在了。我就不出去,就吓死你们急死你们。”

后来她见山下一条火龙“隆隆唔唔”往山上来,隐约听到“喜喜,出来哟!”就知道那些打着火把的人都是来找她的,她怕被找到了连忙躲进山中的一条沟中。

当时天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这地方凹进去比较好隐蔽。

再后来火把没了仅见路边树上高高的挂着一盏灯,听见哥哥不断的喊她的声音。

父亲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她也怕了鬼,一想到鬼出现在面前全身颤抖起来。这时她恨不得一步跨到哥哥的身边可看见父亲在旁边最终不敢出来。

先时人声鼎沸伙把映红了半边天,山上所有的“住户”都销声匿迹了。这会儿那些蟋蟀们、蝼蛄们还有猫头鹰们、夜莺们来劲了扯起喉咙拼命的叫着。

“不怕,这么多伙伴在身边。它们都不怕鬼,我也不怕。”颜边喜这样安慰自己。

她抑制自己不去想鬼的事,集中注意力听身边伙伴们唱歌渐渐的睡着了。

天亮了,颜边喜醒了过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定眼细看自己睡过的地方,呀!原来是一条坟沟。

天哪,自己昨晚伴着死人睡了一夜,忽然一阵寒颤滚过,她爬起来就跑,两条腿争着往前跨,落后的腿生怕给扯脚鬼拖住。

她一猛子扎到路上,看见哥哥还靠着路边那颗树坐着睡了,父亲也在不远处,她立马来个紧急刹车,她不敢从他们面前走过。

也许昨夜她出来了夜色可以保护她,夜幕漆黑里父亲不会在野外打她,要打也是回家的事,可白天就不同了;也许昨晚出来罪责轻一丝,今天才出来可谓是罪上加罪了,只要她一露面就死定了。

她又不能老躲在山上,因为她还要读书。她得尽快地到学校里去,学校里有老师保护。

跟突围一样她不敢大动作,猫着身子寂寂地以茅草做掩护绕过他们父子来到了上面的路上。结果还是被颜边兆发现了:“老妹,老妹在那里。”

又听颜永农喊:“死女子,你还跑一脚!我非把你的脚打断了。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颜边喜听了吓得魂都出了窍,比刚才给死人吓得还要厉害。

在那么漆黑的一个夜里死人还没动她一根毫毛。这时颜边喜的耳朵失聪了,全然听不到父亲的话没命地往学校狂奔而去。

到了学校颜边喜还担心父亲追到学校打她呢,于是她躲到女厕所里。还好,没有来。

在快要上课的时候颜边兆到学校来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竹筒饭盒另一个小纸包,纸里包的是半个煮鸡蛋。

颜边兆说:“这蛋是我没吃之前掰开留的,不是用牙齿咬了剩下的。”

放学了,颜边喜坐在教室里不动,颜边兆喊她回家,她说:“我犯了这么大的法还敢回去?父亲一定不肯轻饶我的。”

“可那是你的家,你总得要回去呀!妈妈昨夜哭了一夜,今早晨我跟爸一进门时妈没有见到你就找着爸爸要你。她说你要是死了就叫爸准备两副棺材,她要跟你一起去,你就不要再吓妈了好不?你只管回去,爸爸面前有我呢!我包管你没事的。不过你要听我的,照我说的做。”颜边兆说。

“行,只要不把我打傻打残上不了学,叫我怎么样都行。”颜边喜回答。

王会兰见了女儿一把抱在怀里:“我的圆心呀!你要把我急死了。随你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也不该躲在外面不回来唦,家里有妈唦,要命有妈替你赔上。你昨夜在那乱石岗上宿一夜?算没有给孤魂野鬼迷了去呀!今后你再不要出这样的傻气。”

兄妹俩双双跪在堂屋里,颜边兆手里拿着楠竹梢,见父亲进来就说:“爸,你要打先从我打起,这件事是我错在先,主要责任在我。”

“儿子,我的疼心肉,谁说要打你们了?你快点起来。”父亲上前抱起颜边兆。

颜边兆又去拉老妹起来。

“让她跪,我说了不打她并不是说她没事了,她把你打出血这件事不说了。可恶的是一个女孩子家动辄就跑脚,这还了得!你能跑到哪里?别说你的羽甲膀还没长硬,就算能飞上天老子也要拿铳把你打下来。”父亲抓住颜边喜另一件事说话。

“是呀,这要好好教,把你的脚卸下来都应该。一个女伢单枪匹马地到处瞎跑还夜不归宿一旦碰上了坏人怎么办?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多不易呀!我就你一只这样的‘眼睛’。全天下的人没有你都行,可我没了你怎么活呀?-----”王会兰说着哭了起来。

她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是教训颜边喜实则是埋怨颜永农。

“爸,饶了老妹这一回吧,下次她再也不敢了。”颜边兆求着父亲。

“爸,妈,从今后我听你们的话,再也不乱说乱跑了。”颜边喜作保证。

“好了,看在你哥的面子上就饶你一次。”颜永农说。

第四十五章 兄妹俩去铲猪菜

第四十五章 兄妹俩去铲猪菜

在颜边喜读三年级的这个冬天,家里养一头肥猪两头小猪,肥猪年下杀了过年,小猪养到明年。这三张口吃起来吓死人,菜园地里的青菜长不赢,必须铲些野菜来充数。

颜边喜放学后及星期天的空闲里的主要事儿是铲猪草,冷天里猪草主要是黄花菜.收了荞、晚谷的田里密密长着这些野菜。

颜边喜拿了一把铲子一个篮子一出去就会铲一篮黄花菜回来。尤其是星期天她得多铲几蓝存着已备着下个星期内猪草接不上的时候。

见颜边喜要出门颜边兆也跟着去,他一个人在家里无聊跟着出去打酱油。

铲菜不是件简单的事,收了乔的田珑很不平,由大大小小的土坨坨堆成的,黄花菜就挤挤挨挨长在那缝里、坑里。铲菜时要蹲下身子估准菜根下铲才能把黄花菜整棵地铲起来,挪地方都不能直起身子的。

颜边兆哪受得了这种累?看他完全不是铲菜的样子,撅起屁股东铲一下西铲一下,跑几步铲一下,像在田里跑马。

时刻喊:“老妹,这田里没有了换块田。”

“都是一样的,铲的人多,哪块田里不是给人铲过的呢?”颜边喜回答。真是巧板眼,别人已经铲过的地方,别人铲不到黄花菜的地方颜边喜能够铲到菜。

她长久地蹲着,细细密密地铲,只见她右手不停地铲左手不停地抖土,篮里的菜看着满起来。只有是她铲过的地方别人可真难铲到菜了,跟她一起铲菜的伙伴说:你铲过的地方像狗舔过的一样光光。

在颜边兆要跟着颜边喜出来时他父亲本来不让他出来,父亲说这是女孩子家做的事,颜边兆硬要出来的。反正他铲多铲少无所谓,不像颜边喜铲少了要讨父亲说。

颜边兆本来就不会铲菜加之没耐心,于是索性不铲了,到田埂上修碉堡、挖防空洞。

颜边喜铲了富实一篮子菜喊颜边兆回家,颜边兆见老妹铲了那么多而自己才垫着篮底感觉不好意思,想向她讨些来又怕她不肯于是心生一计,对颜边喜说:“老妹,这早就回去?回去早了爸又要你拉锯锯板,不如在外面玩一会儿。”

颜边喜听了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只要在父亲的眼面前她就没有空的时候,干些家务活还由此可,就是不愿跟父亲拉锯锯板子。

“好吧,反正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想玩到什么时候都行。”颜边喜回答。

“你老是煽自己手脚灵巧说我手脚笨,我看你就没有我好中手,要不我们来打铲比一比。”颜边兆激将颜边喜。

“比就比!” 颜边喜不经思考同意了颜边兆的提议。这也是颜边喜争胜好强的性格决定了她什么事不愿认输,尤其在跟颜边兆较量的事上。

“不能白比,这样,一个人拿出一把菜放一边,谁打掉了铲子两把菜归谁。”颜边兆说。

“只怕你篮里统共没有两把呢,比不了两下就收场。”颜边喜鼻子哼了一下。

打铲是这样一项打赌活动,在田沟的两边垄上各竖一快石头,石头上面横一根棍子,人站在一头的十尺远的地方用铲子打棍子,打掉了棍子算赢。以划拳定先后。

颜边喜每次划拳领先可就是屡打不中,眼看一篮子菜一大半到了颜边兆的篮里,这时天不早了颜边兆不陪着玩了。

颜边喜很不高兴跟着回了家。

父亲见颜边喜只有半篮子野菜马上拉长了脸:“铲这么一撮子,塞不满猪的鼻子眼,一个女孩子家做手头工夫抵不上男孩子扫摆{快}。”

“他篮里的菜是我铲的,是他设道(用歪计)打铲把我铲的菜赢了去。”颜边喜分辨。

“你还翻嘴!他又不是从你篮里抢去的,是他凭本事赢的。叫你不显本事赢他的去?就算他提出打铲还要你愿意呀!他又没拿枪逼着你跟他打铲,愿赌服输。”颜永农说。

第二天,颜边兆又要跟着颜边喜去时他妈说:“你要作正经铲菜啊,天光(一可当‘明天’解,二可当‘以后’解)杀猪时那猪心、猪腰子全给你吃。”

第三天颜永农一早起来就磨刀霍霍,王会兰问:“你这一早磨杀猪刀干什么?”

“杀猪呀!”颜永农说。

“隔年下还有个把月就杀猪?你是想喝猪血汤吧!”王会兰以为颜永农说着玩的跟着开句玩笑。

“昨天不是你说的今天杀猪吗?”

“不得了,我昨天什么时候说了要你今天杀猪呀?是我睡着了说的梦话吧!”

“看你吃屎不记人事,你昨天不是对儿子说了‘天光杀猪时那猪心、猪腰子全给你吃。’吗?”

“我那是说着玩的,你也明知道我是哄他作正经铲菜,别闹着喜喜铲菜少了回家又受训。”王会兰解释。

“大人在孩子面前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许菩萨就要谢菩萨。你说的是句戏语他可当成真话,他现在一定心心念念盼着吃猪心、猪腰子呢!现在你说谎哄他将来同样哄你。这种精神牙祭打不得,你想想将来我们老了有好多的东西想吃,他也只替我们打精神牙祭。如果你拿话责怪他时他就有话顶你了。”

“到了杀猪的时候那猪心、猪腰子自然要给他吃,我们这些人还没有长那么长的牙齿。只是还没到时候,我说的‘天光’也不是指的今天呀!”

“‘天光’不是你说话的当天往后一天是哪天?”

“你又不是新来的,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不是一天两天,明知道我说的‘天光’指的以后,你这是拉横耙。”王会兰分辨。

“是的,我理解你说的‘天光’指的是以后,可儿子不理解呀,他就只知道今天是昨天的天光。这也让你吸取了一个教训,以后说话要过想。尤其在孩子们面前说不得戏言,不在孩子面前走理。只有这样才能教育好他们,树立我们的威信赢得他们的敬重。”

王会兰多么不情愿杀猪哇还在嘀咕:“有三窖薯存在那里,没有猪吃的话薯要作舍。不说把薯种下去吃了多大苦就说把薯从山上担回来费了多少劲啊!这猪还养个把月可以多长几十斤肉,明年腊肉也可多吃几次呀!再说到年下杀猪过年时吃新鲜肉多好。正月里人来客往的多,那猪血、内杂可用来答应一下。”

“迟杀早杀总归是要杀的,反正这大猪留不到明年。把大猪杀了我就去买头猪架子(半大的猪)来接槽,还怕那三窖薯消不完?到了明年清明边薯也消完了,猪也长大了可以出栏,兴许可以买上好价钱。”随王会兰怎么说颜永农就跟着怎么破解硬是把王会兰说得没话了,颜永农当天把猪杀了取了猪心和猪腰子煮给儿子吃了。

第四十六章 颜边喜苦于拉锯

第四十六章 颜边喜苦于拉锯

有句俗话叫:傍水吃水,依山吃山。拖木埂的人自然就吃山咯,山上取材很多,主要取材就是树木。

盖房子主要用木材:木的屋架、行头(抗着放瓦的圆木)、房梁、楼板、门窗。

家具基本都是木做的:木床桌凳椅、木水缸水桶粪桶、木洗脸盆洗脚盆洗澡盆、木谷仓柜子衣箱。

种田的农具基本上也是木做的:灌田用的水车、砸田用的砸磙、搭谷用的方桶,分离秕谷用的风车等。

还有烧水煮饭烧的柴火,冬天里取暖的木炭。

可以说山里人离开了树木日子寸步难行。

人们需要需要大量的树木而树长在山上而且山高树大不便搬动,需得分解,或锯成一段段或锯成一块块、一片片。因而锯板师傅木工师傅应运而生,锯板、做木工成了吃香的手艺。

哪家要取木材就在山上搭个茅棚,请锯板师傅直接上山锯去。锯板是力气活,是身壮力健的男人吃的饭,矮脚男人身单力薄男人只能靠边站。

锯板的工具很简单,就一把锯,铁打的,又宽又厚,五尺多长,齿尖从中间分开向两边斜着。

齿钝了锯匠拿矬子矬的响声真是一曲优美的旋律。

锯木的工作也简单,根据需要隔一段距离支两个齐腰高的三脚马凳,用抓角牢牢的把要锯的圆木固定在马凳上,然后一边一个大力士把锯一拉一松锯出一块块的木板来。

颜永农是个好木匠,虽然他不上门做工但是在家里从没停过做木工,打家具要大量的木板,正好自家山上有的是木材,他一般请人到山上砍树回来,然后请锯板师傅上门把圆木锯成所需的材料。

颜永农什么家具都做,大到床、厨具小到水桶、洗脸盆,所以他需要宽的长的厚的直的木板同样需要窄的短的薄的及弯的木板,只是后一种材料的用量少,而且只要从比较小的木头中取。

如果后一种材料也请人上门锯的话划不来。锯这种材料的锯也是小锯,齿向一边倒。一个人可以锯两个人也可以锯。

一天,颜永农把木材放在两个小三脚马凳上左脚踩着木材双手握住锯锯着板子,一旁的颜边兆看见了觉得很好玩就说:“爸,让我也来锯锯看。”

“你小了,这不是你干得了的事。”颜永农说。

“爸,你老把我当三岁奶伢崽,我都八岁了呢!还是这个不让干那个干不了,还说教我学木工,只怕到了胡须扫鸡屎还学不会。”颜边兆满脸不高兴。

“啊,啊,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成了大后生家了。我得旮涩{开始}教你手艺了,来,你来拉下手,先把拉锯学会。”

颜边兆蹲在地上握着锯爷儿俩一拉一推锯起板子来。颜永农喜欢唱歌,凡是耳边有伴音他就情不自禁地哼歌。于是他唱起了歌谣:“推锯拉锯你来我去,推出声音扯出锯屑,--------。”

愉快的歌声愉快的劳动让颜边喜很是羡慕,她对颜边兆说:“哥,让我拉了玩玩。”

“不给你拉,我才学会吔。”颜边兆不行,因为他对这项活动的爱好正在兴头上。

“拉锯还要学?眼睛是师傅,只要一看就会了。”颜边喜说。

“这是男孩子做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要你做的偏不做,不要你做的偏要假马。(逞能)”颜永农几句话把颜边喜说跑了。

拉了一会颜边兆的手软了,由于长久地蹲着脚也发酸,他明显做出一副倦怠相。颜永农问:“崽,乏了吧?”

“有点儿。”颜边兆说。

“快歇着去!去喝点水吃点东西。”颜永农说。

当颜永农失去了助力再拉锯时明显觉得吃力多了,他想到了颜边喜马上喊:“喜喜,你不是说拉锯不要学吗?来,来试试你的道艺。”

颜边喜由于讨了父亲的一阵克才跑的,本是不想去的,要是颜边兆来求她即便她内心是多么想做那事也坚决不去的,现在她父亲喊她就不得不去,不敢不去了。

她拉锯时受到的待遇就没有颜边兆优厚,享受不到颜边兆那样的劳动快乐了,父亲的歌声变成了接连不断的念叨:

“看你,看你,有一下没一下,有轻没重。”

“大口糊,还说不要学只要看!看事容易做事难呗!”

颜边喜一边听着一边努力拉着忽然颜永农大叫起来:“你没吃饭,得了软脚瘟?出工不出力,老子一毛栗骨{食指和中指曲着}挖死你!”不用打颜边喜已经发了软脚瘟跪到地上了。

虽然颜边兆每次拉锯时都得到父亲的好评,颜边喜拉锯时都得到父亲批评可父亲老是喜欢喊颜边喜拉。其中原因不排除父亲不让颜边兆受累,主要是颜边喜比颜边兆拉得好。

颜边喜的争胜好强心让自己惹下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因为她老见父亲说哥拉得好说她拉的不好她就越发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拉,总想在技艺上超过哥哥得到父亲一句好评。

实质上她拉锯的技术比颜边兆强多了,都到了出师的程度,可总是有话给父亲嚼。

无论她干得多么好都让父亲不满意,都得不到父亲的一句好话。真是费力不讨好!

要是她一开始胡拉乱扯让父亲感觉她真的干不了这样的事才不这么受累这么受挨残(伤害)。

现在颜边喜放学回家后有一项重要的活儿是拉锯,颜永农特地为颜边喜设计出一套新的拉锯方式,更有效地快速地充分地让颜边喜施展她的工夫。

他把短树筒靠着门框竖立着放在门槛上,先用抓钉将木头和门框钉一起,然后用一根撑木将木头和门的另一框抵紧,这样要锯的木头就固定在门上。

从上面开锯木头时颜边喜够不着,颜永农搬来两个石墩让她着垫脚,随着锯往下她就下到地上拉再就是弯着腰拉最后单膝跪地拉。

即便颜边喜的拉锯技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还是达不到颜永农的要求,因为他的要求太高了。一根树筒他算准了要界几块板子,他用墨线弹出一条条线路,锯时那锯要沿着墨路走,不能偏墨。

如果偏向里了锯下来的这块木板厚了他难得削难得刨,而且还影响到下一块木板的厚度。厚了还好搞只不过花点工夫花点时间削一下刨一下。薄了就难搞,因为补不得,这样的板子只能作舍。

所以稍稍偏了一点墨她父亲的“力角脑”就在她脑门上挖得“叮当”响。要不她父亲牙齿咬得铁紧骂:“吃吃死的,眼睛瞎到油盐罐里去了!”

颜边喜拉直线锯挨打骂的少就是拉弧线锯挨打骂的多。这锯是直板子,走的是直路,要让它走弧路必须蹩着拉,于是拉锯的人在力度上方向上要掌握好,稍不注意就脱轨。

颜边喜不愿意回家,害怕回家。她最不愿意最讨厌最害怕见到她爸,而她爸好像特别喜欢见到她,每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她父亲就在门口望。

见她远远地回来了就扯着喉咙喊:“快点,跑一步。”颜边喜一听到这声音浑身的刺都软了,就想哭,就想回立即转身回学校,饭都不要吃了。

时钟快点走吧!颜边喜拉着锯移开眼睛瞄一下墙上的钟表,可是时钟根本不如她所愿慢悠悠在那里走着。她马上想到了助时钟跑的法子,她每发力推、拉一下的同时记一下数:1、2、3、4、5---------。就这样时钟走到了上学时间她也解放了。

在政治课上老师让同学们说说各自的理想,男生多数说将来当解放军,也有说当医生当工人的,王学礼说想当官,颜边喜说要当老师。这些志存高远的理想得到大家的钦佩和赞扬。

当大家热血沸腾地谈论着理想的时候颜边兆偷偷地玩着自做积木,老师问到他头上:“颜边兆,你还没有说出你的理想呢?”

“我要当一个好木匠!” 颜边兆说。这话一出口立即招来了一爿“嘘嘘、嗻嗻、吭吭”的嘲笑声,王学礼出言不逊:“木匠的儿子不做木工作什么?”

老师说:“职业不分贵贱,各行各业都要人从事,只要不偷不抢干什么都行,劳动最光荣。好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人生目标,怎么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呢?当前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长知识长本事。社会不断发展,各行各业在进步,对人才的要求更高,你只读个小学、中学远远不够,你们想脱离贫困改变落后还得走出山村还得读大学------。”

老师后面的那句话对颜边喜的启发很大,她暗下思量,要离开家摆脱那劳役之苦必须好好读书,先上初中离开家,再上高中离远些,再上大学远走高飞。

第四十七章 颜边喜拼命读书

第四十七章 颜边喜拼命读书

她读书不用老师、家长操心,凡是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天塌下来她都保质保量按时完成。这不算什么,很多的学生都能做到。

完成了学习任务的学生基本上是把书本装进书包里高高挂在墙上,然后去放松一下玩一下,即使看书也是看连环画故事书。

颜边喜可不是这样的,她要重温旧知识,不是一遍两遍而是没完没了。

语文里的字词句课文她读了又读抄了又抄默了又默。她见了书中的内容跟见了她妈一样熟,在已学过的书中随便找个词语或一句话,她就可以说出在哪页哪篇课文哪段里。

数学书上的题目包括例题她也是做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做熟了题做起来不是很有趣,她找老师要新鲜的题做,老师每天归纳几本资料书上的题型出一版题目给她。

这比给了她肉吃还高兴呢!

她自己做了觉得应该让班上的同学做,于是把题目抄在后面的黑板上。

同学们没几个认同她的作法,的确自觉读书的为数不多。尤其是颜边兆几乎把颜边喜咬的烂,恨得要死。

他鼓着眼睛说颜边喜:“你要做自己躲着做去,没哪个说你不该。你为什么要跟大家过不去?这样来害大家。”

“你不做没哪个说你不该,总有人要做。我这是抄给那些想做的人做。”颜边喜说。

觉得书本上的知识远远满足不了求知的欲望,她要获得书本以外的知识,可当时她除了一本【新华字典】再没有其它的课外书籍。

这本字典还是父亲买给哥哥的,哥哥不爱用,哥哥的字典是老妹,他碰上不认识的字不懂的字词直接问颜边喜省事多了。如果刚好碰上颜边喜也不知道的理所当然该她去查字典去弄明白后来告诉他。

这本字典成了颜边喜的专用品,正好在她完成了所有学习任务后就读、记字典里的内容。

有时她还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哪天把这本字典的内容全记进心里就好了。一经有了这个念头她就付诸行动了,而且比较心切。

她不切实际地计划:一天记十页,十天一百页,五百多页一个多月就能记完。

她照着计划拼命记了一天,脑袋成了浆糊,不转了,不说十页连一页都记不住。

后来她决定每天只记一页,死活都要记住。

这样一来要记要读要背的东西多了她就觉得时间少了,而且老天给她的时间不全给她用在读书、写字上。父亲给了她进学校里读书的机会,叫她进了家门莫老想着读书的事。

一早起来她挽了一个篾篮扯一篮猪草回来,吃了饭急急忙忙上学。

中午回来拉锯,放晚学后也是扯猪草。幸好读书、识字主要是脑子的工作,扯猪草、拉锯是手的工作,相互之间有影响可还是可以分一些心来同时进行,

尤其是锯直木头的板子她神溜了,闭着眼睛也跑不了线,她脑子里断断续续想着字典上的内容,这样既分散了厌恶心又消磨了时光。

有时她遇上想不起来的内容就借口上厕所偷偷拿字典翻开强记一下。

在外面扯猪草的时候也是一边扯一边记字典里的内容。一本字典带在身上不便,她还怕弄坏了,于是她把字典上的内容抄在纸片上。

一般的情况下她抄了一遍的东西大略记住一点,她一面扯草一面回忆,碰到记不上来的就把纸片拿出来看一下。

颜边喜读四年级了,她在衣柜里找衣服时有个重大发现,箱底下有四本书叠成一摞。由于这些书上面压了东西又一直没动过还有点翘。

“呀!还藏了这么多的书!”这是>1—4集,她如获至宝。

她找老师讨来了报纸,把书包好,又找来公鸡尾毛做了一个漂亮的书签。

一有空她就搬出>来读,其中有很多的字、词不认得不理解,不过难不到她,那本字典成了她的老师。

于是她学习的内容更多了,每天除了记字典她还要读、背选集里一篇文章。

她总是嫌太阳转快了、怪时间走快了,说日子没有一蛇长。她见颜边兆老是变着法子玩多么替他可惜呀,他的时间白白给浪费掉,要是能借些来多好啊!

她有个每天写日记的习惯,现在常常把从书上学到的词语、句子运用在日记中,还运用到作文中。她的作文里老师的批语总是这么几句:出突主题、词汇量大、语言生动、用词恰当、结构严密。文:90,字:90。

她的作文通常被老师当作范文供其他同学参好、学习,有时还被高年级的老师拿去给高年级的同学学习呢!

第四十八章 颜边兆不把读书为事

第四十八章 颜边兆不把读书为事

颜边兆的学习自觉性隔他老妹远多了,课堂作业要不是老师每天要清查要批改他一定能的话他会能免则免。

家庭作业老师只要求做,不怎么批改只写个“查”。这就给了颜边兆打混、造假的良机。颜边喜回了家要做家务没有一时的空闲而他回了家多的就是空闲,但他不搞学习全在玩。多半等到颜边喜夜里点灯做完了作业他才拿来照着一抄敷衍了事。

他不爱开口读书,对于老师要求背的课文只拿眼睛看,多半时候他连看都懒得看就用耳朵听老妹读,可以说他记进肚里的课文多半是老妹帮他读的。

有一点值得肯定,他的记性确实是惊人,别人读了一节课背起来还结结巴巴的文章他只要听他老妹读三到四遍就能一字不漏背下来。

如果在他背熟的课文里点一段话或一句话让他读的话他读不出来,其中一些字的形、音对不上。跟和尚一样念的事白口经。

他很不喜欢动手写字,家庭作业中像抄生字词之类的经常要老妹帮他完成。有时颜边喜捉他的狭偏不替他写,他没有法只好很不情愿地写。

所谓懒人爱打懒主意,他想出了快速完成任务的法子,把两支笔并排握一起,一次写出两个字来。这样他每每在颜边喜的前面完成抄写任务。写完后他就把字拿到颜边喜面前炫耀:“不靠你臭鸡蛋下汤喝,我抄完了,还在你前头抄完的!”

颜边喜抬头一看见颜边兆真的抄完了,她一副怀疑的神态:“这么快,不会是找爸帮了忙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去了,哪只眼睛看见爸爸进来,他怎么帮我抄?”

“之前找的,一定是!你不会变得这么积极!”颜边喜继续说。

“我有快速写字方法,来,告诉你不怕你讨了好,你也可以学我发明的快速写字的先进方法。看,像我这样把两支笔握住一次可写出两个字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写些这样蚂蝗戏水、鬼画兆符似的字啰。你打这样的懒主意我跟爸说去。”颜边喜真的跑到父亲那里去告状。

颜永农来了问:“崽,你的生字写完了?怎么这样快呀!”颜边兆心虚地告诉父亲如何完成抄写任务的,哪知颜永农听了大为赞赏:“我的儿实在是聪明,想得出这样的先进法子来。哎哟,我的儿就是脑子活,有创造性,是个人才,将来大有作为!”

“爸,老师说抄生字是为了把生字记进心里,抄一遍抵得上读十遍,同时也是为了把字练好。而他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敢肯定这些字他一定没有全记住。”颜边喜说。

“啊!你是神仙,你就算得那么准!都像你,木瓜脑壳,就知道死记硬背。赶明天你读好了书也是个书呆子,半点作用都没有。”颜永农喝斥着颜边喜。

颜边兆受了父亲的鼓励一发来劲了,老师布置的写字任务是课后的生字,一般有八九个生字,一个生字写一行。

生字本上一行有九个格子,也就是一个生字写九遍。颜边兆想如果一次可以写九个字就好了,可是他的手不能并排握住九支笔,顶多能握住三支笔,他终于设想出一个一次能写九个字的写字工具。

这个工具的制造是他爸帮他完成的,用上下两块薄木板,各在上面钻了九个刚好卡住笔的孔,当然两个孔间的间隔是计量好了的,让笔尖写出的字也刚好在格子里。他只要握着中间的铅笔写其它的字就随着复制出来了。

可想而知他的字差劲了,老师不知道他是用自做的写字工具写出来的字,每每看了他的字就教他:“写字要用力,要把笔握紧,用力摁着写。”

老师说的次数多了还不见进步就这样批评他:“你爸没给你吃饱吗?手上这样没劲,写出的字像蚊子的脚。”

颜边兆见老妹的成绩好自己成绩差不是没有感觉,尤其是老师老是拿颜边喜跟他作比较,让他清楚自己在学习方面上隔老妹一大截。

同学们也毫不留情地笑他:做哥哥的真无用,读不过妹妹。

他有很大的触动,也想赶上老妹,还梦想超过老妹。

晚上他见颜边喜在油灯下专心致志做作业的时候,他玩得不踏实也拿出作业来做,但他没有定性写不了三个字,一支笔在他的手间不停地转着、旋着、翻滚着。

这时凳子上冒出钉子刺着他的屁股,令他挪挪剌剌不自在。他不停地下位,拿了皮球在地上拍又拿兵乓球对着墙拍。

如果说他在位子上能坐上一阵子,那就是他拿来的零食没吃完,他不停地剥花生、瓜子、豆子,“唏哩哗啦”吃得一片响。

而且不管拿来的东西有多少非得一口气吃光才动笔写一下,吃完后写不了一两个字又去拿东西来吃。

有时他也把拿来的东西分一些放到颜边喜面前,颜边喜在做作业的时候往往忘了吃,当他把自己的吃完了忍不住又把给颜边喜的拿一点来吃了,过了一会又经不住诱惑又去拿一点来吃,就这样一点点地把给颜边喜的又全拿回来吃了。

还说:“我好意让给你吃你还讲礼,你不吃我就多吃些,别指望我跟你说‘多喜’的。”(谢谢)

颜边喜不希望吃哥哥的零食,只要哥哥不捣乱不影响到她学习她就谢天谢地了,可这是不可能的。

或许颜边兆在房里打球、拍板或弄出其它的响声还够不成让颜边喜受影响,哪怕球从她头顶飞来飞去都没关系。

就是颜边兆见颜边喜不吃他给的东西,不回答他的话时就想方设法捣乱,弄得她不得不中断学习一会儿。

他们照明用的菜油或木籽油喜结灯花,结了灯花亮度暗多了。这正好给不专心做作业的颜边兆提供了玩意儿,他用笔尖剔那花,每剔一下光线骤然暗一下有时甚至把灯都剔灭了。

没有了灯光怎么能学习?颜边喜说他:“哥,你这是故意捣乱!”

“好心给你当成驴肝肺,我见灯结了灯花光线暗就把灯花剔掉,为了更亮些。把灯弄灭了是因为力用大了也不是故意的咯。”颜边兆还嘴。

“是不是故意你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颜边喜嘟哝一句,她没工夫多说连忙去找来火柴把灯点亮。

可是颜边兆还没有完,重新坐到灯下他不是用指头弹着那火焰就是用嘴对那火焰一下一下地喷气,火苗被煽了倒向颜边喜,把她的刘海烧焦了差点把她的眉毛都烧了。

颜边喜真的忍无可忍:“你这总是故意的吧?你最好把我的头发烧光,把我烧成一个疤子。你不学又怕我学好了于是有意害我学不成!”

这次颜边兆没有辩解。

颜边喜见他没有还嘴也不能说他太多太狠,一旦他生气了就不在灯下坐了,管作业完没完成跑了挺到床上去,那么她的学习也该结束了。

照理说颜边兆离开了是件好事呀,再也没有人吵到她了,她就可以好好地用功呀!

其实不然,她的父亲专门做了一张四方桌给颜边兆做书桌,也是颜边兆专用的,颜边喜只是搭着用。

晚上颜边兆要做作业时她父亲就麻利点灯让他坐到桌边做,如果颜边喜提出点灯做作业她父亲就说:“白天在学校里还没学够,晚上在家里还有加班加点,你读了去京城进考吧!”

所以颜边喜是不敢先提出去做作业的,她每次都是怂恿颜边兆提。自然颜边兆在她的面前成了功臣,她忍受着他的所有胡作非为,别说她的头发、眉毛给他烧焦了就是她的皮给他烧焦了她也得忍着。

不但如此她还要讨好他巴结着颜边兆让他呆在桌边,只要颜边兆寅时上了床卯时她的父亲的声音就响起来:“还不睡!糟蹋我的油。”

第四十九章 颜边兆考试舞弊

第四十九章 颜边兆考试舞弊

颜边喜说颜边兆的那些话没有错,他就是怕老妹学好了,怕自己隔她太远了。他的确想追上老妹,可是他的懒筋制着他的脑子不愿用,他的手不愿动。他只想老妹的成绩分些给他,就像分她扯的猪草一样。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老妹愿意给,又怎么给得了呢?

他只想抄袭她的作业,可考试难得抄到。于是他就捣乱拖老妹的后腿。

在读四年级的一次期中全乡统考,他们两个平时读书坐一起,刚好考试也坐一起。

颜边兆见跟老妹坐一起暗中喜得跳脚,运气来了,这次可得拿出眼睛劲来抄死她。

考语文时颜边喜只顾认真做题,很快把第一页做完了翻到反面,可颜边兆没抄完,毕竟有监考老师在场,他只能偷偷摸摸地抄怎么抄得赢呢?

这时他用脚拨颜边喜的脚,颜边喜知道他的用意不理他。她也不愿意他把答案全抄去了,一旦他的分数高过了自己就不得了。

颜边兆见她没把卷子翻过去又拿笔戳她的手拐,颜边喜拿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些,索性做一道题拿草稿纸遮一道题。

颜边喜做完了,仔细检查后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她把卷子折好放在桌子上出了教室。

见到那没有主人护卫的高分卷子颜边兆起了坏心,让你给我抄一下还不行,我让那分数全变成我的。

于是等老妹一出教室就把自己名字后面的“兆”擦了写上“喜”,趁监考老师一个不注意他以出千那样快的速度把老妹的卷子换过来,然后把换来卷子上的“喜”擦了写上“兆”,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来了个偷梁换柱。

成绩出来了,颜边喜语文63分,数学100分,颜边兆语文99分,数学98分。颜边得了第一名,还是全镇排名呢!

这就是奇迹了,老师表扬他同学们羡慕他。他被评为学习标兵,在期中总结大会上他又是上台领奖又是上台发言好不威风。

特别是他的父亲不知有多荣耀,儿子总算替他争了气争了光。他把儿子捧上了天,到处说嘴,逢人就夸:“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真真是块读书的料子。他呀,读书不费了什么力,以玩为主,估计三股里花一股的心思在读书上没。看,考试起来就得第一名。”

当颜永农在王会兰面前说了五遍又开始说时王会兰当头给他浇了一盆水:“我耳朵起茧了,说来说去一句现话,冷饭炒三遍狗都不吃。”颜永农给王会兰说了没做声。

王会兰又说:“你也少到外面唱了,有花自然香不要挂到风车上。你要想想,说话人短记事人长,倘或将来孩子没读出什么名堂来岂不遭人笑话。”

颜边喜总是感到奇怪,老在怀疑,见颜边兆又在她面前神气时说:“我觉得你那语文分数有问题,你平时不读不记不背,那上面的词语解释、默写古诗的分数是怎么得来的呀?”

“你怎么知道我没记没背呢,我记了背了的全要报告你?那是我的内心活动你看不到。”颜边兆反问。

“考试前我掌握你背书时反正背不出来的。”

“正好感谢你的提醒,当时背不出来之后我认真记了一遍就记住了。”

“啊,我想起来了,我在出考场离开座位时瞄了你的卷子一眼,还空着一片,而且我还看出你有好几处错了。为什么你的分数比我的还高呢?哦,是了,你趁我走后抄了我的答案。”颜边喜又说。

“哎,吃要吃有味的,说要说有理的。你的眼睛就那么厉害?只一眼就看出我哪些没做哪些做错了,真是比猫的眼睛都狠!再说你又不是老师,怎么就知道我做的错了呢?或许就是你的错了。就算我抄了你的怎么我的分数比你的高呢?你走了,空位子更惹眼。监考老师的眼睛比探照灯还厉害我能抄得到吗?”虽说颜边兆说得理直气壮可他说这话时脸是红的,眼睛也不敢看颜边喜。

“我怀疑老师在呈分数时把我的分数写错了,或者因为你跟我坐一起卷子也在一起老师在呈分数时错了位,把我的分数写到你的名下,我不相信我的分数就这么低。”她还不架问{意料}自己的卷子给颜边兆掉了包。

颜边兆卖了鬼还是有些心虚,“真是的,这‘第一’只你一人得得?你放了订金?我得了一回你就不服就疑神疑鬼。考场如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果真就是常胜将军?凭什么高分就只有你得得,我得了就是得了你的。”他说的理由还是蛮充分的。

颜边喜老是拿一双怀疑的审视眼光看着颜边兆,使得他跟做了贼一样诚惶诚恐。

“以后考试我不跟你坐一起,如果你的分数高过我就算你狠,我就信服你。”颜边喜说。

“好哇,我还怕成!”

颜边兆不敢大言不惭应承,他自己的米桶底有多深没有谁清楚过他自己。不过自此后他在学习上努力多了,虽然想超过老妹有很大的困难可不能隔她太远了。要不老妹到时追究起来他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转眼他们小学毕业了,初考成绩出来了,颜边喜以双百分的成绩考上了镇重点初中——大市中学。

有人会觉得不切实际,算术可以得百分,语文也能得百分,有满分的文章?是的,正好有。在阅卷老师看了颜边喜的作文后情不自禁感概:“不错,实在写得好!一个小学毕业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话引起其他阅卷老师的好奇,这篇文章在老师们之间传阅,看过后大家一片赞声。阅卷老师打分时说:“我要给这篇文章满分,打破作文没有满分的常规。”他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在这个山村里人们都不把读书看重,会读书的人不会读书的人都是绣地球的人。至今还没哪家出了个靠读书活命的人,因而颜边喜考上重点中学大家都没当回事。

颜边兆的成绩差远了,只够上另外的一所普通初中——白义中学。

他的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同样的生活环境、同样的学校,同样的老师,而得出不同样的成绩;跟老妹同进同出,同上同下而跟妹妹相隔甚远叫他多失面子啊!

在他面对老妹时那羡慕的、自卑的、妒忌的心交织一起让他难受,很羞愧。

他们的父亲真是不可理喻,儿子考差了不怪儿子倒怪起女儿来,怪她不该考高了分压着哥哥。

他这么说颜边喜:“你读了这么多书进肚里有么用?还没听说哪个朝代出了女状元。烧茶煮饭,挑花锈朵这些女儿干的事你一窍不通,文不文武不武的,看日后哪个人家要你去当看货(摆设)当贡品?真是蚊子掉进夜壶里高兴得起劲!”

第五十章 进同一所中学读书

第五十章 进同一所中学读书

开学了,颜永农把两个都要送到白义中学去读,颜边喜千万个不愿意,她说:“我要到我的学校去读,不想到哥的学校读。”

“到哪个学校不是一样读?你们两兄妹一起读书来来去去有个伴不好?偏要一个东一个西。”父亲问到她面上去。

“我学校里的老师好些,同学都是好学生。”颜边喜细声说。

“呵,你以为你上了天,你哥学校的老师教不了你,像你哥这样的同学搭不上你的邦是不?你有多大能耐,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才?还选人挑事来了!我告诉你,你能读上中学是借你哥的光,为了他读书才让你给他当个伴读,要不我早就不送你读了。还要挑三捡四的话你就部读了在家里帮你妈做家务,替出她来到外面帮我的忙。”

颜边喜听父亲这么一说马上不敢多嘴了,不管哪里读有书读总比没书读强。

大市中学开学很快就序,新生分了班,颜边喜分在一班。班主任刘老师进教室点名发现第一名颜边喜不在,一问原来她还没报到,还听说她要转到别的学校去读。

刘老师急了,这样的尖子生无论如何不能流失,他简单作了安排夹起自行车就奔颜边喜家去。

也凑巧,在刘老师转弯进冲时远远看见一个中年人担着被窝和箱子走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孩子,一看就知道是送孩子上学的。

“请问一下,你们是从拖木埂来的吗?”刘老师下车问。

“正是,你有么事?”颜永农反问。

“我想打听一个叫颜边喜的学生。”刘老师说。

“你是老师?”颜永农没有回答刘老师而是反问。

“是,是,我姓刘是大市中学的老师,是颜边喜同学的班主任。我-------。”

“刘老师,我就是颜边喜。”颜边喜马上走上前。

“啊,你就是颜边喜呀!这是去报到吗?那他就是你的爸爸喽,这个是跟你一起去读书的同学啰!”刘老师说。

“嗯,我是她爸爸,他是她哥哥。”颜永农插上嘴。

“好,我正要上您家走访呢。哎呀,我今天好运气,一出来就碰上你们,免了我一程路。报到都两天了,为什么你们才出来呢?”老师不等回答又说:“来了就好,今天才开始上课,赶得及。这样,你们两个孩子坐我的车子先走一步,你们的爸爸随后来,好吗?”

颜永农把担子往地上一放,拦住孩子说:“刘老师,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责任心强的好老师,可是不好意思,我家颜边喜不能到你那里去读,我要把她转到白义中学去。”

“为什么呢?我们学校各方面的条件,师资力量、学生学习风气可以说是一流的。全镇许多家长想方设法把孩子送进我们学校,还苦于进不了。你却把孩子弄出来是何道理呢?”刘老师疑惑不解。

“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个男孩考的白义中学,我主要是想两个孩子一起读,互相有个照应。特别是我这个男孩子在家从来没靠他做过事,我们大人又不能随着出来照顾他,我怕他照顾不了自己。我这女孩算能干,我想让她帮着她哥点。”

“小孩要让他自立,谁也不可能跟着他照顾一辈子。学校里都是这一样大的孩子,一样的情况,不都慢慢学会了,习惯了?”刘老师说。

“老师,还是不能把他们分开。说句思想不好的,女孩子呢,我也不希望她读个什么名堂,只不过让她给她哥做个伴,让她帮她哥洗洗衣服蒸蒸饭。”

“您呀男尊女卑的思想还这么严重,现在什么时代了?男女都有享受教育的权利。您女儿是块读书的料可千万不能耽误了她。这样吧,我就破例把你两个孩子都收下。”爱才心切的刘老师没法了。

“这样就太好不过了,老师,谢谢你!你真是太瞧起我们了,还望你多多关照我这个儿子。他只是好玩,没把学习为事,其实他才是块读书的料呢!脑子不知有多灵活,只要他走上正路比谁都强。”颜永农满心欢喜。

老师给颜边喜安排了个好位置,第二排的中间,把颜边兆放在后面。

下课铃一响颜边兆就把妹妹喊到教室外面说:“老妹,我要和你坐一起。”

“我周围都坐了人没有空位子,未必你想挤在空隙里?这样的话碍着我不要紧,碍着其他同学不行呀!老师绝对不允许。”

“我就要坐在你边上的位置上。”

“座位是老师编的,哪由得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呢?这中间的都是好位子,大家都想坐,你把谁挤了开去?”颜边喜说。

“我好歹要跟你坐一起,打开始读书起我就跟你坐一起,现在分开坐不适应,坐着不自在,好像凳子上有钉刺我的屁股了。”

“你不说我还想不到,你上课喜欢做小动作,喜欢说话,专门扰乱我,我再也不想跟你坐一起了,你不读书我要读书。”颜边喜有点生气。

“老妹,我不读书你就读不成书。”

“你不读书是你的事,干吗我读不成书呢?”

“你想一想,这次你考上重点中学,我只考上普通中学,爸不是要把你弄去跟我一起读吗?三年之后你考好上了高中,而我没考上,你看爸送你读不?所以说你不要命地读,读得再好,中考考个第一名又有什么作用呢?”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命里的克星,我这一生要被你送掉哦!”

“是唦,我荣你荣,我衰你就败,你跟我是绑在一跟绳上的两只蚂蚱。正因为如此,我不想害你。以后在学习上我想加把劲,力争考上高中。”

“这样想就好了。”

“只是我怕我的自制力差,学习的时候管不住自己,到时成绩上不去就完了。跟你坐一起你可以监督我,提醒我,督促我。而且我不清楚不懂的地方也便于问你,你只有帮我把成绩搞上去才有机会继续往上读,我读到哪里你就可以读到哪里。”颜边兆分析。

“你说的是事实,可是座位是老师编的,他不让我们坐一起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既然我没资格坐到那好位置上去,你就请老师把你调到我旁边不就结了。”

“我才不,我人矮前面高个子遮着我看不见。再说后面不搞学习的人多我怕受影响。”

“那你只有求老师把我调到你旁边去!”

“我说不出口,碰壁失面子的事你让我去做。你以为老师是你家出了钱请的,专听你的话;只怕这里的老师跟家里的老师一样专替你服务。平时叫你读书勤快些,你偏贪玩,考试起来不效。这次老师迫于无奈才收了你,让你在这教室里有一席之地,你还得尺进丈,要坐好位置。有几多正取的学生、成绩好的学生都坐在后面。在这样的班级里成绩好的学生多,而好位子就只有中间那几排。老师绝对不会因你这样一个差生浪费一个好位子的。”颜边喜毫不客气地说颜边兆。

“你把我鄙了三寸高的人都没有,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人难量水难量,你就算准了我无作用?你去说就说,不说拉倒。真是的,我到这里读书有什么好?老师同学都瞧不起我。搞急了我不吃你的伴脚饭,我到我自己的学校去读。在那群矮子中说不定我还是个高个子,老师会看重我的。我宁愿在那里玩龙头不愿在这里玩龙尾。”说完颜边兆码着脸走了。

颜边喜当着哥哥的面不答应,实际上她心里早就同意了。

哥哥说的不无道理,在父亲要她转到哥哥学校时她就想到这个问题:只有哥哥有书读,她才有书读,她只是哥哥的伴读。

另外她与哥哥有同样的感受,从开始读书起哥都坐在旁边,现在换了新同学坐在旁边她很不自在,心有点收不拢沉不住的味道。上课的时候好几次她转过头偷偷瞄了哥哥几下,每次她都看见哥哥也正瞪着自己。

尤其哥哥后面的话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要是他真闹着要转学就不得了,只要他一转学无疑她就要跟着转学,除非她就此不读了,于是她忙巴地去找班主任刘老师。

她一边走一边作好了计划,老师不同意哥调到自己旁边的话她就请老师把她调到哥哥旁边去。只要自己认真学哪里坐都一样。

颜边喜找到班主任刘老师要求把哥哥调来跟自己作坐一起,刘老师没有直接拒绝她,只是说:“你的周边都是学习认真、成绩优秀的学生,跟这样的同学坐一起对你的学习有帮助,你干吗不喜欢跟他们坐一起而要跟你哥坐一起?你哥不爱读书,纪律也不好,到时影响到你的学习,拉了你的后腿怎么办?”

“老师,不会的,我们从一开始读书就坐一桌直到小学毕业他没有影响到我半点。我哥脑子猛发达,就是贪玩好戏,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没学好。现在他想作正经把学习搞上去,要求我帮助他。我也有这个想法。”

“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就让他先跟你坐一起试试,若是他不守纪律,捣乱他人学习我还是要把他调走。还有一点就是你要放下包袱,一心放在学习上,不要担心你爸不送你读书,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老师、学校、社会都会帮助你的。”老师安慰颜边喜。

第五十一章 读书与吃饭

第五十一章 读书与吃饭

报名,领书,安顿住宿,找到教室这些有刘老师帮忙颜边喜他们很快就绪了。

这时的颜边喜似鸟儿飞到天空,似鱼儿游到大海。她准备大显身手去搏击去遨游。

学校的作息时间把同学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分成长短不一的十几段:起床、早操、早自习、早饭、上午第一二三四节课、午饭、午休、下午第一二三节课、晚饭、晚自习、就寝。

上课八小时,早操、课间操、眼保操五十分钟,午休一小时,就寝八小时,还有差不多六小时自由支配。

颜边喜没有严格按学校时间作息,把学习时间延长了把休息时间缩短到极限,没有娱乐活动时间。梳洗、吃饭、上厕所都是急急忙忙。

在她的每一个学习时间段里都有计划地规定了学习任务,比如:一个早自习规定记住三十个英语单词,她就拼命地边读边写。

一个自习下来她读写的速度读写的劲道保持不变,周边声音的大小、有无她没有感觉。她的眼睛看到的只有那些单词。

她把学知识当作挖黄金,黄金的诱惑迷了她的心窍,她以万分的热情投入到挖掘中。

有的学生喜欢这门学科就喜欢教这门学科的老师,有的学生喜欢这个老师就喜欢这个老师教的学科。

颜边喜不仅喜欢语数外还喜欢政史地生,因而这些老师她都喜欢,因为这些老师给她传授挖金之道。她愉快地听老师讲课,思维像个陀螺一样跟着老师转。

她不喜欢体育,她的肢体运动显得笨拙。

第一节体育课老师训练原地踏步,班上百分之九十八的同学都会踩着口令矫健雄壮踏着,只有她踩不到点子合不上拍。

老师要她上前三步向后转,她做了,到底是走三步还是四步她不清楚,是怎么转过去的她也没印象。这时她的神经高度紧张在。

老师用哨子吹出:“一、二、一……”的口令,她一顿不知提哪只脚。忽然想起该提左脚,口令吹到了“二”,为了跟上口令她的左手引导起左脚,于是同脚同手踏起步来。

同学们毫不留情地笑起来,有的笑得仰面朝天,有的笑得弯腰按着肚子。

颜边喜索性不做了,挺直腰杆,怒目对着大家。

笑声很快刹住,颜边喜说了一句话:“你们是笑我僵手僵脚还是笑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

之后的体育课她完全不上了,莫说批评她,就是把她拉到大会上批斗也不去了。正好,这两节体育课又让她挖了两坨黄金。

颜边喜以自己的学习目标和任务来衡量颜边兆,她要求哥哥也要完成她同样多的学习任务。

一个早自习记三十个英语单词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不要那么长时间就可以全记下来。但他不求横熟烂熟,只要在早饭后那段时间妹妹掌握他背时不打结就行。

他才没用那么好的劲道读写一节课呢!读了半节课慢慢地颜边兆只动眼不动口,他的肚子这时感觉饿了,人也没有力气,想着吃饭。

他盼望着下课,铃声一响就像吹响了冲锋号,他像打冲锋一样向食堂冲去。

千事万事吃饭是大事,也只有吃饭铃响他冲出教室时颜边喜才不说他,有颜边兆这样一个端饭先进分子,他们从来没有掉过饭盆饿过肚子。

餐餐都有同学尤其是女生不是没了饭就是没了菜。学校里鱼龙混杂,有不讲道德的同学自己不蒸饭可照样去端饭,甚至比别人要积极,吃了碗、盆往窗户外一扔省事。

颜边兆恰好只有端饭勤快,吃过后洗碗再打米去蒸他可不喜欢干。这是父亲说好了的,蒸饭洗衣要颜边喜替他做。但是后来因为调位子的事颜边喜跟他讨价还价把替他蒸饭这件事推掉了。

要不是他要吃饭,生怕失了饭才不干这门差事呢!从那热气腾腾的饭架上端出两个铁饭盒两个洋瓷缸可受苦了。

他想和妹妹合伙共一个菜缸一个饭盒,这样轻松多了,老妹也可少洗个饭盒、菜缸。

正好父亲担心他吃不饱特为他准备了大饭盒,妹妹曾笑他拿着猪食盆吃饭。

颜边兆再来一次“合理分工”,他负责端饭,颜边喜负责洗碗蒸饭。颜边喜也乐意这样,她正讨厌排队端饭,她才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排队等待上。她更不愿像颜边兆一样争先恐后抢前头,给同学们一个好吃的印象。

把洗碗、蒸饭这档子事卸出去后颜边兆像卸去了一副担子,至于洗澡后的衣服鞋袜无消说归颜边喜洗,这是颜边喜答应父亲的。

这里还得说说他们是怎么合着吃饭的,一盒饭打开后,颜边兆用瓢勺把饭从中间划开。各人从自己的那一头像挖土一样向中间向前,无论颜边兆多么小口地吃进度总比颜边喜快。

到了分界线他还舍不得放下瓢勺,嘴巴叼着瓢勺看见妹妹吃。

他感觉肚子还是空的,真是有鬼呀,在家里一两餐饭不吃不晓得饿,还不是一般的东西不吃。在学校里一日三餐定时吃,吃的也不少,肚子总是空,刚吃了就跟没吃一样。到了最后一节课感受最大的是饿,想得最多的是吃,最盼望的是铃响。

他看颜边喜吃饭的那个样子让人看了忍不住要笑,颜边喜送饭进口时把口张开他的口也跟着微开,颜边喜嚼饭时面部蠕动他的面部也跟着抽动。

颜边喜看出他还没吃够的样子就留了两三口让他,这正是他希望的,也是他吃完了不愿离开看着颜边喜吃的另一个潜在的目的。

可他口里说:“我的任务完成了,那是你的任务。我没有走是在等你,还有你吃相的确吸引人的眼球。”

颜边喜也晓得他是假推迟,找个充分的理由给他:“女生哪有男生饭量大呢?我叫你不要匀分你偏要,我哪吃的完呀?你不嫌我龌龊就吃了。如果你不吃我就泼了,反正我不吃了,酒醉聪明饭胀呆。”

听了妹妹的话他说:“这一口饭就胀得你傻呀?一粒粮食一滴汗,你的确不吃我就吃了。”于是两口作一口吃下去。嘿,就是这一口饭把空肚子填满了。

第 五十二章 颜边兆在进步

第 五十二章 颜边兆在进步

虽然父亲每次出来把他们叫到一起,教他们要团结,要互相关照。

特别警告颜边喜事事要顺着哥哥,让着他,千万不能欺负哥哥。

临走时少不了要恐吓一句:“若是我晓得了你对你哥不好我就要你死一截!”

父亲的话对颜边喜构不成威胁,因为父亲不可能时刻跟着他们,一个星期顶多来这里打一个转身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她就是欺负了颜边兆,也码着颜边兆不敢到父亲面前说三道四,看你到底是跟父亲相处的时间多些还是与她相处的时间多些呢?

因而对父亲的话她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风刮走了一个破斗笠。

颜边喜再也不像家里吃不消哥哥到了外面想方设法找他出气,因为离开了家没有父亲的虐待,她屈气少些,心境平和不再生哥哥的气了。没有父母夹在中间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他们更觉得亲近,互相依赖,根本不存在颜边喜欺负颜边兆。

当然因为学习上的事她说他整他另当别论。

上初中后颜边兆失去了父亲这座靠山,完全不硬主了。

颜边兆有点自卑,他是托妹妹的面子进来的,算是这个班成绩最差的一个。老师不当他一回事,同学们瞧不起他。他在这个班里自觉无颜,幸好妹妹不嫌弃他让他宽心,要不他早就读不下去了,因而紧巴着老妹。

他一方面一时一刻离不开妹妹,一方面又有点带她的畏。

自习课上不认真读怕她掌握他背时结巴;上课不用心听讲怕作业做错了被她查出来。

休息时间他不敢出去玩,当他准备起身时她这样数落他:“你学到家了,别人休息你也休息,别人成绩好你怎么成绩不好呢?我就是嫌时间不够,不晓得还有几多东西没学到受。”

他辩解一句:“我只是上趟厕所。”

“懒婆娘的屎尿多,有朝一日让你掉进厕所眼里拿火钳去夹。”她说。

“我就回,马上就回。”颜边兆现出一副乞怜的样子。

真是的,她论打打不赢他,论骂骂不过他。到底是什么法子让他对她言听计从、唯命是从呢?

不是因为她说得在理是怕了她的冷暴力,要是他过分地违背她的意愿她就对他来个不理不睬,时间长的一两个星期,短的一两天。

从小到现在她多次施行,这一招用在他身上永久管用,永不过时。

在小时她不搭理他会先给他信:“你再别跟我说话了。我再不跟你玩了。”

再大些她不直接说了而是做样子给他看,或是拉长脸,或是把嘴噘着,或是他走近了她就扭开去,或是十问九不应。

现在呢?要是她不照常查他的作业不照常掌握他背书,他心里就有数,就得自我检查,看在哪里出了差错,一般情况下只要往学习这方面去找,找到了原因他就向她检讨请求原谅。

当然颜边兆在学习上认真了在其它方面有点什么差错都不会惹的颜边喜不高兴,如果他在学习上不认真在其它方面做得再好也不会让她高兴。

颜边兆就是在老妹的重压下成绩有了大起色,在期中考试他进入班上前十名时老师、同学没有一个不怀疑。

“哎,说错了吧,是颜边喜吧?”语文老师发问。

“不,颜边喜是年级第一名,高出第二名三十六分。看,我把她的分数抄下来了。她数学满分,英语118分,语文113分,政治95,史地生综合87分。”班主任说。

“嘿,颜边兆边上坐的是些什么样的同学,看有没有掺了水分?”政治老师质疑。

“这次三个年级插花坐,凡本班同学都不坐一起,连本年级的都隔开了。我去查看了他那个考场所有同年级同学的分数没有比他高的,那应该是他的真实成绩。”班主任解释。

“这学生有可塑性,我从几次数学测验发现他的成绩在稳步上升。开始我也怀疑他可能抄了颜边喜的,就在上次测验我特意把他调到老边上,我还坐在他旁边呢!他考了110分。”数学老师说。

“还有么话说呢,你们捞了个‘暗包子’。刘老师你有眼光,伯乐弟子,相中了一匹千里马。这次年级前十名你们班可要占别班的指标了,期中奖又是一大摞子。”别班的老师说。

“还伯乐也,怕他当时看出颜边兆是块读书料?他是怕失去颜边喜不得以接收这个‘附件’,只能说他走运,鼻涕掉进口里拣着吃的。”另一班主任开玩笑。

“玉不琢不成器,主要还是刘老师教育得法。他善于做转变差生的工作,把差生教成好生。我耳闻目睹了颜边兆一步步地上进的过程。”刘老师班上一老师说。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全体同仁们的努力所致。据我观察颜边兆的进步还得力于颜边喜的帮助,她不仅辅导他功课,督促他学习而且逼着他下功夫。”刘老师加了一句。

提到颜边喜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来。

“颜边喜搞学习真是自觉、主动,投入了满腔热忱。在我这么多年的教学生涯中她是我见过的最勤奋好学的学生。”语文老师说。

“她呀,把读书当成一种高级游戏,从学习中取得乐趣,乐此不疲。”外语老师说。

“除了学习外其它的她一概不感兴趣,你们看撒,在教室外几乎看不到她的影子。一天到晚坐在位置上不是读就是写。她未必就没有过疲倦和厌烦的时候?”数学老师说。

“应该没有,要不怎么能坐得住呢?跟人家打麻将一样,上了场一心钻进牌里,不觉得饿不觉得困,哪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时间过得快,巴不得太阳不落水呢!”-----------

再说颜边兆受了表扬,得到了肯定,形象高大起来,脸上发光了。

他不再自卑,没有以前那么怕妹妹。对妹妹休息时间把他拘在教室里生反感,下课铃一响看见别的同学陆续走出教室他的心跟随着出去了,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像是对自己说其实是说给老妹听:“上趟厕所。”

这趟厕所上得比以前长多了,不打铃不见他进来。

在颜边兆刚落座时颜边喜说:“你不及时释放粪便怕烂了肠胃吧?我真是替你想不通,宁愿在厕所里闻臭气,不愿在教室里坐,我说你是贱骨头。”

颜边兆听了没说话但明显不高兴,这是他第一次不接受妹妹的教训存抵触情绪。

他心里这么想:“我先吃你的伴脚饭该受你的虐,我一味忍让你就以为我老实把我当个泥巴坨揉来捏去。不管怎样我是你哥,大你的。看你把我当成什么?当儿子都不如。下次你还用这样的态度对我,那我也是吃了两碗半饭的人。”

颜边喜也看出哥哥的不满就把后面的话忍住了。本来她还会说:“你取得一点点成绩就翘尾巴,这还是哪里哪啊!万里长征刚起步。管你喜欢不喜欢,如果下次你还是这个态度我该说的照样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第五十三章 为意见不合闹翻了

第五十三章 为意见不合闹翻了

颜边喜并不因为自己是全年级第一而稍稍放松,还有很多的未知数在等她解答。

一既如往她的作息时间里没有安排休息内容,从起床铃响到就寝铃响除了吃饭、上厕所、做课间操她的座位没空过。她的脑子没空过,她的眼睛、口、手都没空过。

不知她哪来那么充沛的精力,不知她哪来那么多要读的要背的要写的功课。学校给了同学们节假日休息,颜边喜也取消了,吃进肚里的草正要时间反刍。

由于许多学生住得远,像颜边喜这样的回家一趟一天的时间不够在路上走,为了照顾路远的边陲学生学校改为两星期放三天假。

这是期中考完后的例假,同学们好不容易等到放假,心情从头天晚上上床起就平静不下来,到了半夜都不能入睡。第二天早上四点多钟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能看见路就上路。

颜边兆就是这样准备的,从开学到现在还没有回去过呢。颜边喜说他的成绩一天没上去就别指望着休息。她说在别人学的时候他们要好好学,在别人玩的时候他们也要好好学。只有这样才能跟上或者超过别人。

现在他们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是该放松一下,该把这个喜讯带回家让爸妈也高兴高兴。哪知道他约妹妹走时妹妹却说:“回去干什么呢?一星期爸爸要来看你一次,粮食、用品都送来了,何必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路上呢?”

“只有拿东西才回去吗?就不能回去看看爸妈,你不想念他们吗?他们在家里望我们回去眼睛都望穿了。”颜边兆埋怨老妹。

“这出来了几天呀?就想成这样了。现在离家不算远,想回家就走回去,将来在北京、.上海读书或工作,一年半载不能回家未必不活了?我们读书的人应以读书为靠,一门心思钻书排除其它一切杂念。”

“你一天到晚读书读书死读书,成了一部读书的机器,读死你背死你!日后让你读成个书呆子读成个傻瓜读成个疯子!”颜边兆发了火。

“给书读死了我认为值,给书读疯了我愿意。正因为给书读累了就要好好休息美美地睡个觉,以更充沛的精力投入到下一阶段的学习中。本来只有三天的休息时间干吗非要去爬山越岭牢筋骨乏体肤呢?弄得筋疲力尽又要一两天恢复,把学习耽误了不划算。”

“我说你给书读得失心了,不要了亲情,不讲仁义,不讲孝心,不思感恩!”

“我怎么就不要亲情,不讲孝心,不思感恩了?举例说明。”

“还需要举例吗?眼前就是最好的事实。就说父亲每星期来看我们一次,可妈没有来呀!如果你爱妈妈,想着妈妈的话不管有多远多难的路都挡不住你回家的脚步。”

“啊!回家去看了他们一眼就是讲孝心吗?”

“当然啰,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帮不了他们什么忙,也赚不来钱买好衣服、好吃的敬孝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回去看看他们,让他们热闹热闹。我知道他们非常牵挂我们,只要看到我们长得好好的就宽心,所以我们回去也免去他们的不安。这就是我们该讲的孝心。”

“我不这样理解,父母现在不老,他们想看看我们出来一趟比我们回去送给他们看容易多了,我认为他们愿意跑这趟路而不希望我们在路上跑。再说你父亲恨不得一天到晚把你系在裤带上为什么又把你送到学校里来忍受思念之苦呢?还不是希望你成为一条龙。所以我认为我们该刻苦学习,上重点高中,上好大学,给他们争了光就是对他们尽了孝。随之而来我们读好了书,有本事了,这时他们也老了失去了能力我们负起赡养他们的责任,让他们安度晚年。这才有资格谈孝心,不然你连自己都不能养活又拿什么孝顺他们呢?”

“啊!给他们穿绫罗,给他们吃大鱼大肉,而对他们不闻不问,他们就安逸就幸福吗?”

“那你每天陪着他们让他们挨饿受冻他们就幸福?”

“我们又不是每天去看他们还是隔了好长时间才去见他们一次。”

“我懒得跟你磨嘴皮子,要去你去,我又没把你的脚捆着,你用你的方式尽孝,我用我的方式尽孝。”颜边喜没有耐心了。

颜边兆从昨夜到今天一心想回家而没有去成,心里窝了一肚子气,心浮气燥的他哪看得进书解得出题来呢?一天了他硬是赌气不进教室在操场上打乒乓球,打篮球,晚上又跟着别的同学不知到哪里疯去了,在颜边喜准备睡觉时才回来。

她也不去招惹他,她知道他心里有气故意这样怄她。

“你又不是替我读,读得多书又不让些给我,读得少书还能找我要些去?我才不胀你那横不干的气呢?”她自我安慰。

第二天颜边喜吃了饭读了好一阵书还不见颜边兆进教室来,她再也忍不住了。

“即使生气也要有时间限度哇,昨天给了你一天的时间让你消食化气还不够?”于是她滴滴答答跑到颜边兆宿舍里喊:“哥,还不起来!你真是不分白日黑夜,看到了什么时候?太阳都晒到你屁股了。”

“我就不起来,我今天就要在床上睡一天。”颜边兆冷言冷语说。

“你要吃早饭唦。”颜边喜比较心平气和。

“我不吃,饿死了不找你!”颜边兆气嘟嘟说。

“你不吃我不管,可你不起来做功课我要管,这是你曾经求我管你的。全世界的人都起来做事了,只有你光天化日之下睡懒觉,这样浪费生命不觉得可惜,不觉得心疼吗?”颜边喜说着说着来了气,上前掀开颜边兆的被子。

“今天是休息时间,该学习的时候我自然晓得学,该休息的时候我要痛快地玩、好好地休息,你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太宽了。”

“你怕多学了知识到肚里闹你,烂了你肠肚?学无止境,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今天说得水点燃灯都是白说,我偏不起来。”他把被子拉了蒙头盖脑着。

“我今天就让你睡不成!”她又将他的被子掀掉。一掀一盖如此几次,颜边兆动怒了:“你还掀一次我折断你的手!”

“我就掀,看你敢折断我的手不?”她也不示弱。

颜边兆勃地爬起来抓住颜边喜的手扭到背后:“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当成你的学生你的儿子。稍不如你的意,口嘴不干不净。还像以前你是女王,你的话就是圣旨,我从来没有发言权,你从来不考虑我的想法我的感受。你要读书不许你舍命去读,你干吗要我去当陪衬呢?是的,读书是替自己读,别人抢不了你的去。你读高中上大学将来坐办公室吃国家粮该你享福,我巴不得。然而一个想吃商品粮两个想坐办公室拿轻松钱,城里总要装得下,国家总要有那么多房子,国库里总要有那么多的钱,粮库里总要有那么多的粮食。反正农村的田地也不能空,少不了人耕作。我读不了书不过回去捏锄头把,担大粪撒,未必还要开除我的地球籍?天不能光靠读书人去撑住,世界不光靠读书人去创造,红花还要绿叶衬唦!你有你的大用场我有我的小用处。”他口不择言把积压已久怨恨一口气吐出来,说完后心里舒坦多了。

手被反在后面的颜边喜动弹不得,哥哥的那些话让她听了寒心。虽然她存了私心害怕颜边兆上不了高中会连累自己也上不了,于是逼命似的逼他读书。

这毕竟为了他好,她也希望哥哥有出息,谁叫他们走进一个家门呢?常言道:不是亲不挂心。

既然他不以为恩反以为仇,既然他是如此糊不上壁的稀泥巴,她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她觉得跟他志不同道不合不如早点分道扬镳。

在颜边兆停了一顿不再说话时,颜边喜很平静地说:“你今天最好把我的两只手折断,算是对我管你犯下的滔天大罪的惩罚。这样两不相欠,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听了这句话颜边兆才发现自己还扭着妹妹的手,于是急忙放了。

颜边喜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走了。她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从此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坚决不受他人控制摆布。谁也阻止不了我读书,大不了那个家不回了。只要我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没有人供我读,我就是讨米跪街都要完成学业。”

她当即给自己定了下一个奋斗目标——省级重点高中“鄂南一中”

第五十四章 他们割席分坐

第五十四章 他们割席分坐

无论外表多么坚强的女孩都有脆弱的一面,颜边喜也不例外。她与众不同的是在受了委屈的当儿脆弱的一面不会表露出来,要是别的女孩受了这样的委屈当场会哭成泪人的,颜边喜当时的气不是化成泪水而是变成一股坚强的力量。

在她回到教室里坐在位子上调整心态准备进入到学习中时,一阵难过、一阵酸楚、一阵锥心之痛袭上心头,她无法平静,破天荒哭了。

这个哥哥是嫁接来的手足,一开始她很排斥很不合他,通过五六年的朝夕相处,摩摩擦擦慢慢相容、相合直至相依。她发现他有一个充满智慧的脑袋,一个温顺可人的性子,只是缺少勤奋,缺少一颗上进心。

于是她在他后面猛力推,充当一个千斤顶拼命地顶他上去。哪知道他今天的那一番话多么让她失望,他是如此不争气不求上进,如此扶不起来的阿斗。

既然他如此浪费自己埋没自己不把自己为事就不值为他白费力气。志不同道不合不足与谋,她下了狠心不理他不管他并且彻底跟他分道扬镳。

取得胜利的颜边兆重又钻进被窝里,他在被窝里为庆幸:“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试试我的厉害,别动不动就到我面前呈威风。哼,我一手捏住你,你动都动不得,下次惹急了我非一拳把你打了黏在墙壁上剥都剥不下来。”

胜利的快感还没持续到一分钟,一丝惆怅袭上心头,他感觉不对劲,以前每次吵闹都是妹妹以胜利而告终,即便她当时没搞赢她也要说些恐吓他的狠话来:“你有狠就不要跟我一起了,什么事都不要找我了。”

是了,他想起她最后的一句话:“-----从此后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什么意思?不就是互不往来,如同路人吗?

同样都是压轴语,意思同样都是要跟他分火,可从前的话有藕断丝连的意思,而后面的话就是一刀两断,没有回旋。

他再也躺不住了,爬了起来,到教室里去看看。呀,她扑在桌上哭得很伤心呢!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伤心地哭,他的心软了难受了,老妹不是爱哭的女孩,妹妹流血的次数比她流泪的次数多。哪怕那次父亲将她打得那么厉害只见她嘴角流血却不见她眼睛流泪。悔不该动手,不该跟她犟。

眼泪是从痛肉中出来的,不是伤心到了极点流不出来。他清楚这次的问题闹大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弄僵了,这次不像以前那样说通好话请她原谅就可了事了。

颜边兆不知所措,束手无策了,默默地坐在一旁。过了好久才说:“老妹,你打我,打了还礼。”

当他去拉她时,她把手一摔哭着跑出了教室。

她不听他的解释,不接受他的道歉,下定决心同他彻底决裂。

第一件事就是在生活上跟他分开,不再跟他同盒分饭吃了,不再替他洗衣服鞋袜了。

“你横直不喜欢读书,空余时间有的是,自己的事就自己做。再说你有何德何能受得住我来服侍你呢?你自己都是个抬轿担脚的奴才命凭什么要别人服侍?”颜边喜的心在外面平复后这样想。

她马上回到宿室打开箱子拿出菜、米、油、盐来,一样分一大半出来,又把放在脸盆里的颜边兆衣服拿了出来,这是颜边兆昨天蹦了一天后沾满了油污的颜边喜准备中午替他的洗赃衣服一并送给了颜边兆。

接下来她要跟他割席分坐。这件事要通过老师,星期一她找到班主任:“刘老师,我想换个座位。”

“怎么哪,那里坐着不好吗?”

“我就是想换一个新地方。”颜边喜不想说出自己心思。

“那么,你们两个一起换吗?”班主任问。

“不,我要跟他分开,随便坐在角里边脑都行。”

“你不是老跟你哥坐一起的吗?他在你的帮助下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很好吗!干吗闹分裂呢?他跟你扯皮了,恼了你?”老师看出这两兄妹一定闹了矛盾。

“老师,我管不了他了,也不想说他的事。反正就是想跟他隔开,眼不见心不烦。我不想影响自己的学习,我觉得课程多了难度大了分不得心。”

“好了,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不过有事不要屈在心里。你可以找你玩得好的朋友倾诉,有时恶气吐了心里舒服些。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我当成朋友,随时找我谈心,我会尽力你排忧解难。反正凡事要想开点,不要背上包袱,轻装上阵才能打好学习这一仗。”

颜边兆静静地注视着老妹跟隔了五个座位同学换位,他无法留住她。他知道自己这次完完全全得罪了妹妹,他被她从她的生活里彻底给踢了出来。

他的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明白再死皮赖脸请她原谅求她宽恕只会让她更瞧不起他,离他更远。

一种失去妹妹的危机感让他心慌让他害怕。晚上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失眠。

他长三短四、到边到角想了个遍,他甚至想到现在虽然他跟老妹隔着距离,但是他们还是同一个教室学习在同一个学校生活,随时可以见面。今后要是老妹上了高中,自己真的回了农村,见不到老妹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呢?他想像不出来。或者老妹上了重点高中,自己上普通高中,没有来妹陪着那书还读得下去吗?

两种可能都注定他将来跟不上老妹的趟,那么老妹和他会隔得越来越远,会彻底分开了。

“不,不要跟她分开,我今生今世都要跟她在一起!”他在心里呐喊。可是光担心,光害怕于事无补。

“振作起来跟上她的趟,只有紧紧跟着她缠住她就不怕她飞上了天。”他作出这个结论后才心安,才进入睡眠。

这以后他一猛子扎进学习中,抓住点滴时间钻功课。他借鉴妹妹的学习方法,给自己规定学习任务,不保质保量完成各项学习任务就不吃饭不睡觉。

他时时以妹妹做榜样,处处拿她作比较。

颜边兆的成绩日飞猛进,每单元测验一次距离跟颜边喜拉近一次,在期末考试中颜边兆以理科满分的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五,隔老妹四个名次。

通过后一阶段的学习,颜边喜耳闻目睹了颜边兆的发奋过程。内心早就原谅了他,为他的转变高兴,也暗暗佩服他。

他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本就是情投意合的兄妹俩,所以在颜边兆第N次向颜边喜求和的时候他们终于和好了。

第五十五章 结成对手赛

第五十五章 结成对手赛

“老妹,我要挑战你的第一名,当然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我打算学习上项项都跟你比一比,我们结成对手赛。”寒假在家里颜边兆说。

“好唦,怕我还不敢接招,除了比力比吃,其它的各方面尤其学习上不是我说嘴,如果我输了就吐口口水到把掌心里呛死了!”颜边喜脱口说。

“自大狂,该谦虚一点,还口口声声教训我:‘谦受益,满招损。’你今天的哥不比往日的哥,莫大意了!”颜边兆有点受打击的感受,说时很急促。

“你要是长出三头六臂来正好,那“第一”老是我的菜,我感觉没滋没味了,有股惰性在心里滋生着,我正要找个狠对子来促进。”颜边喜又鼓励颜边兆。

比赛立马生效,记一篇课文他们要比谁先背熟,做一道题他们要比谁做得又对又快。

颜边喜背起书来横卷倒背,就像背的内容放在眼面前照着读一样不添字少字,连标点符号的含意都在背时表达出来。

文科方面颜边喜略胜一筹,颜边兆给颜边喜起了一个绰号“记事本”,说她凡什么内容在本上记了一笔就永世忘记不了。

理科方面颜边兆似桌面上加了一张纸,颜边喜也给颜边兆别了名“神算子”。说他做题精密又准确。

颜边兆的长处突出表现在物理学科上,他对物理这门课有着浓厚的兴趣,学起来游刃有余。课本上的知识对他来说浅显易懂,他捣鼓得融会贯通。课本上的习题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远远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物理课外书成了他的宝,题目越难他越喜,尤其对物理奥赛题感兴趣。

可物理对颜边喜来说是难点,其它不管哪门课程她不落颜边兆的后,就是这门物理让她颜面尽失。一次比做一组物理习题,她不但做不赢而且有道题她根本做不出来。

不懂就是不懂,颜边喜在学习上从不含糊,从来不会不懂装懂,她开始向哥哥请教了。

“吆,不耻下问了,不用说你承认了这一局的比赛我赢咯,哎呀,总算我也有胜你的时候。”颜边兆第一次在妹妹面前扬眉吐气。

颜边喜听了很不是个滋味,自进学堂门以来“第一名”这顶桂冠老盘踞在她头上金光闪闪,“赢、胜、前”是她的专用词,“输、败、后”跟她不搭边,迄今还没有谁超越过她。

今天颜边兆说她输简直比骂了她还难受。

“到底是自己的脑子少根筋,缺少学物理的细胞,还是自己功夫用得不深呢?大家都说女孩子在读小学时比男孩子强,到了中学就要落后,尤其到了初二就很明显-----。”她在想这个问题,至于颜边兆跟她讲的解题方法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哎,你不服输吧?我讲给你听,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哪知颜边喜把书本一抢过来,自个一边做去了。

“看撒,你真是绿眼睛里的疖子摸都摸不得。只有你说我的份,我就不能说你,说了你就见气,你完全见不得别人比你强。巴不得回回都是你赢,一回都输不起。”颜边兆说。

“我哪有见你的气呢?我想独立思考,不想坐享别人的成果,这样易得也易失。只有经自己动脑筋做出来的才能变成自己的东西。你先出去玩一下,让我在没有依赖的情况下静下心来思考。”颜边喜诚恳地说。

颜边兆见颜边喜的话没有外音,说的是事实也就不打扰她出去了。

颜边喜重新打开书本,反复读题审题,寻找解题方法。可是不知脑壳里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左思右想好歹找不到思路。

接下来越想越糊涂,越想不出来越急,越急脑子里越是乱麻头。她气得把笔往桌上一摔,掀开嘴呲着牙一巴巴掌打自己的脑壳。

颜边喜一边打一边骂:“死脑筋,猪脑壳,花岗岩的脑袋。”可是她的脑袋训不乖反而呆头呆脑起来,

“这木瓜脑壳要着做啥?”她说,像鸡子啄米一样把个脑袋往桌上猛磕。

她的这一自残举动恰好给在外面转了一圈进来的颜边兆看见了。他连忙上前握住妹妹的手说:“老妹,莫心焦,莫急躁要冷静。你是给蒙住了一时转不过弯,其实只要---”

“莫说,莫说,我要自己想出来。”颜边喜急忙打断哥的话。

到底她还是想不出来,她闭着眼仰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时颜边兆偷偷地将自己的答案放在她面前。当她再一次准备检查自己的运算过程时一眼看见了答案,忽然眼前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天哪,这样做?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她的这个惊喜是在心里说的。

按理说她应该感谢哥哥指点迷津帮她走出困惑,然而她不但没有,而且不可理喻地发火:“你把答案给我是帮我还是鄙我还是到我面前显摆呢?只有你长了个发达的脑壳,你就晓得我想不出来,我今天想不出来还有明天呀!哪怕把脑壳想破了想炸了也心愿,我叫你莫跟我一起,叫你走开些,你总是冤魂不散时刻缠着我。这下可好了,你见了我的洋相,摸到了我的米桶底了,你满意了心服了!”

一阵劈头盖脑的冷水泼得颜边兆云里雾里。

“我确实一片-----。”

“走,走,你给我出去,‘叽里呱啦’唱着高调,莫灌了我的耳,莫到我面前涎了一张脸!”颜边喜不给哥哥开口的机会。

本来在她给题目搞得焦头烂额、茫茫无志之际,多么希望得到一点提示啊!就在她看到答案的那一刹那,她的眼前一片明亮,高兴之情油然而生。可是在她解开难题获得的喜悦过后无端生出妒火来。

的确她容不得别人比她强,特别是像颜边兆这样一个差生,她从来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居然跟上了她,跟她齐头并进,大有超过她的势头。今天她还是靠着他的帮助才走出困境的,这叫她的自尊心如何受得了呢?

“我一定不能让他超前,一定要踩在他的肩膀上。”她暗下决心。

被推到门边的颜边兆真有点生气说:“人人有性,树树有皮。你老说我涎了张脸,好也是涎了脸歹也是涎了脸,哪怕是个软鼻涕糊的人也受不了这气。”

这次轮到颜边兆跟颜边喜玩起了割席分坐,他把自己的书本笔、课桌全搬到自己的宿房里。“再也不到你面前晃,免得讨你嫌。”他一边搬桌子一边说。

之前颜边喜每次说他虽然言辞过急倒也说得在理,皆因他好玩,不思长进,他还听得进去,也接受得了。

而这次他想来想去他没有错,他按到她的意愿作正经搞学习,而且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在她遇到难题时他诚心诚意帮助,看她这么说:“----到我面显摆,----莫灌了我的耳。”

第五十五章 颜边兆置气了

第五十五章 颜边兆置气了

“只顾你说得出,不管别人受不受得住。还把我当三岁小孩挖苦、讽刺、鄙视。我现在是长长的初中生,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尊严的半大男子汉了。不如你时受你侮辱,强过你时受你嫉妒,在你面前我好歹做不起人。而且每次给她训了不管有无道理自己不知道还嘴,一副乐儿受之的样子。这到底是么出身(为什么)?”颜边兆坐在桌前越想越气。

最后他得出了愿因,主要是一直以来学习比她差,一直都是一个字写不出来问她,一道题做不出来问她。把她当干部甚至当老师,自然而然听她的话,顺从她,从而老受她轻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习惯于作她的殖民。

正是因为一直失懦于她,一直落她的下风,她也节节来劲,想说就说想骂就骂。

“你也是人,我也是个人凭什么我老被你嫌呢?人人有性,树树有皮。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坚决把学习搞上去,超过你。看你还有么资格到我面前玩味?你不服、妒忌随你。我宁愿被你眼红、让你妒忌决不再让给你瞧不起让你鄙视。把你俯视我的脸转180度来仰视我。”颜边兆愤愤不平从鼻子里吭出这些话来。

颜边兆学习更用功了,他一昼昼地坐在桌前看书做题,只有吃饭时才出来打个照面。

颜边喜是个何等识相的人,出门观天色,进门看脸色。她觉察这次哥哥的态度与以前大不相同,从前赶他开去骂他开去也别想他开去,越叫他开去越黏近些,这回彻底跟她分家各室了,他走错了都不走到她的房里来。

他碰见了她时眼皮往下一阖,不拿正眼看她;对她不分笑脸,蚂蚁爬不上壁,更谈不上先出口跟她说话。

“哼,硬气,总要有长性就好!别过不了三天两早晨又油皮花脸来找我。你那么做无非是想气我,想掰我的马头(压制)。哼,想错了!怕我没有你就活不得,连忙找你赔礼道歉,找你求和?我就跟你比一比看谁有耐心。”颜边喜想。

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见了颜边兆呜呜唱唱、嘻嘻哈哈、高声大叫,心情显得空前地好。她的言行举止表达一个意思:“没有你颜边兆在旁边的日子我过得很好!”

几天过去了,颜边兆还是老样子,对她不理不睬,当她是一个不相识的人。

颜边喜可怄气了:好哇,你原来成绩差时,写字做作业一动笔就问我,我是你的《活字典》,你的《工具书》。你成天像条黏肉虫一样黏着我,赶都赶不走。现在长了点小本事就把我抛到一边,真是只白眼狼。算了,怕我还有么事求到你头上,没有你天就不下雨到我田里?

颜边兆呢,他不像颜边喜那样张扬,很平和、很冷静。其实他也不想跟颜边喜长久斗气,那天他被她说了的当儿是气不过,气得要打她,可他不敢打她。

曾经两次他先动手都没有落下好下场,他还是忍不住要给他一些教训。就跟她分开,冷落她不在乎他,这个假期都不理她,狠狠压一压她的嚣张气焰。

实质上一天都没有过完他的气自动消了,一点都不计较她了。几次想去跟她言和又放不下逐渐强大的自尊心。不可否认颜边喜的侮辱和鄙视伤了他的自尊,不过他没有记恨而是把那变成一种力量时刻鞭策自己发愤图强。

颜边兆变得沉静起来,一改原来的沉不住的性子深居简出起来。

颜边兆从颜边喜身边撤走几天了,而且从早到晚颜边喜难得跟他打几回照面使得她有些不自在。她每次走出房门希望见到颜边兆,希望颜边兆喊她吃饭,盼望颜边兆突然走进自己的房间。

当颜边喜的希望变成失望时她一面更加气着颜边兆,一面忍不住忍不住去关注他。

颜边喜的睡房在颜边兆的隔壁,隔一道界墙。墙上有一个方洞,专门用来放灯的。为了省油晚上不做细活时,就把灯放到洞里可照两间房。

在颜边喜长久写字脖子酸痛弯弯头扭扭颈时一眼看见了那洞,她不由自主起身走到洞前观望那边的情况,看到颜边兆扑在桌上写字的背影。

“嘿,蛮认真呐,一点也不打野呐!”她说话的气流没有通过声带变成声音。

在她做功课做得头昏脑胀停下时再一次从洞里看那边的颜边兆,见他在奋笔疾书,非常专注。

“这一上午他不累,不要休息?”她自问。

学习一上午了,颜边喜必须休息一下,了了气,换换脑子,动动筋骨,她走出了房门到了外面。

在她活动了一会儿进来时不由自主地洞口看了一下,见他坐在那里写着,一副入迷的神态。

“不得了,我刚才在外面玩了这一大阵子,他一直在学着,一定装进了不少东西。本来他跟我差不多远了,我得认账他进攻的速度飞快。现在我停停歇歇,他却一脚踩着油门没松劲,我肯定被他甩得很远了。”她心里的触动、反响蛮大。

“你就歇歇吧,去玩会儿,让我赶赶。不要逼我,不要给我压力太大。”她暗暗求着。

夜很深了,昏暗的菜油灯芯又结了一朵“梅花”,这是颜边喜第五次剔灯花。这时她的头胀到篾箩大,反应迟钝到了零点。平常读了两三遍就能记住的东西此时读上十几遍还记不住,好像刚吃了三碗饭的人芝麻也扎不进一粒了。她的眼皮在打钹,看起字来金花直溅

。再不休息是没有半点效果的,于是她衣不解带倒在床上,拉了被子盖在身上。

那从灯洞里透过来的光柱就在颜边喜眼睛上方,余光耀着她的眼。他还不睡呀?是不是睡着了没吹灯啊?好奇心赶跑了她的瞌睡虫,驱使她重新爬起来从洞里探个究竟。

他哪里睡了唦,以不变的姿势坐在那里,时而翻书时而奋笔疾书。

“你的精力咋这么旺盛呀!一天下来一点疲倦之态都没有。听说有人生有两个脑子,这两个脑子可以交替着工作和休息。你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吧!还有你做的那些题怎么对你如此大的诱力呀!简直让你痴迷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颜边喜这时的心里千头万绪、错综复杂。佩服、妒嫉、愧疚、恼恨之情交织一起在她脑海里作怪。

她躺在床上睡不安稳,眼红他在不停地摄取、收获知识养分,担心自己要落后,自己的那个“第一”快要守不住了。

她巴望他快点去睡觉,像和尚念经一样细细密密地念:“瞌睡虫去附他,瞌睡虫去附他-----。”念着念着她睡了。

第五十七章 颜边喜先伸橄榄枝

第五十七章 颜边喜先伸橄榄枝

他们的父亲也看出一点矛头,他们忽然各在各的房里学习,不见他们做一堆,连吃饭都不同桌,一个进时一个就出,又没听见他们说话。

不消说他们闹皮了,而且这皮闹得不小,从来没见过他们隔了一夜还记仇的,一般都是寅时吵嘴卯时和。这回过了好几天了他们还是一个扭东一个扭西。

“一个扭东一个扭西。”这样说就冤枉了颜边兆,他没有那样做,是颜边喜那样做的。

开始两天里颜边喜见颜边兆沉默寡言也不搭理自己估计他给气得厉害,她暗自喜着呢!你气我不气,我还要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来让你气上加气!

那样表现了两天后见颜边兆一点也不骄不躁还是保持默不作声,她反而来气了,随着一天天过去她闷了一肚子的气。

尤其后来颜边兆视她如无物,一反往常没有她颜边喜好学过得更好学得更好,这让她气不打一处出。她再也装不出镇静,找颜边兆出气了。

当然她不会先开口跟他说话的,也不会做出友好的样子给颜边兆一个台阶。而是见了颜边兆就做出马面木嘴、瞪眼鼓颈、避路走等一系列的样子给颜边兆看,刺激他让他不好过。

他们的父亲不是一个公道人,谁得罪了他儿子就等于得罪了他。他永远站在颜边兆的立场上,跟他儿子一个鼻孔出气。

他不仅没有劝和,相反他从中作梗。跟着颜边兆一样不跟颜边喜说话,更有甚者,他见了女儿也面不是面嘴不是嘴,时不时说句隔壁话刺激她。

他又怂恿儿子:“这回管你对不对,你不要先去低头,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先步让,她完全给你惯坏了,于是她就节节进,欺负你,吃住你。趁这次机会狠整她一下,给她颜色。你要像个男子汉长点骨气,她不跟你赔礼道歉,十年八年你坚决莫理她,拉尿都不朝她射。”

颜边兆的气其实早就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犯得上这么长时间较劲。让自己老妹一步不为输,又不是让给了外人,他早就要去同妹妹沟通了。只是父亲一双眼睛紧紧跟着他阻止他行动,时不时嘱他一句:“要争气!”于是他迟迟没有行动。

颜边喜那系列的“自作多情”收效甚微,她的耐心也磨光了,时间长了气也消光了。此时的心境跟他们分开时的心境大相径庭,她开始渴望着跟哥哥和好。

真是有瘌痢嫌瘌痢没瘌痢想瘌痢,在哥哥整天跟她粘一起时感觉他麻烦,现在离了左右几天又特别不自在,感觉空荡荡的,失去了依靠,没了主心骨。

颜边喜这种状况下没有灵感,又心浮气躁,进入不了学习状态中。更重要的是她急于要了解这段时间哥哥学业到了什么程度。离开了参照物她不知自己学业深浅,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而且好久没比赛了少了促进的动力。

另外她确有几处物理难点突破不了要请教于他。

可是叫她先让步,先去喊他还是拉不下面子。毕竟她是女生脸皮薄,若是喊到他面上他不应叫她脸皮往哪儿搁呢?

办法总是有的,活人不会给尿憋死的,颜边喜想到了一个。

她先试探一下颜边兆的反应,摸摸他的气头在哪个程度上。如果他的气消了就导出他的话来。

她用一张纸包着橡皮从灯眼里扔过去,刚好纸团越过颜边兆肩膀落在书桌上。正在聚精会神做题的颜边兆被突如飞来的东西吓得全身一抖,定眼一看原来是个纸团,将纸团展开一看是一张白纸上面标点符号都没有一个。

他知道是老妹抛来的纸团,转头一看没有看见老妹人,门也紧闭。很快他明白了纸团是从墙上放灯的洞里飞过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他起身到灯眼边,看见老妹背对着灯眼好好地坐在桌前写作业。他想喊老妹问个究竟,可是“老妹”这个词在他口里禁闭了几天突然放不出来。

于是他在原纸上画了一个“?”号重新包了橡皮从灯眼里抛过来,纸包落在颜边喜的背上。她打开纸团看见一个大“?”,她心心念念等着听颜边兆先声音,哪知等到的是完璧归赵。

她在上面画一张大嘴吐出一长串气泡,然后包了扔过去。

颜边兆在上面画了一张紧闭的嘴又包了扔回来。

“这头犟牛有着他老子撑腰,这回腰折不了。”颜边喜心里骂。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颜边喜把纸团抛了过去,上面写了句话:“你准备把气生到地老天荒吗?”

“气早就排到九霄云外了。”纸团抛了回来。

“那你干吗不来言和,未必要等到我先开口?”纸团抛了过去。

“一百回中九十九回是我抢着开口。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体验一下还推辞,这么小器。”

“谁叫你是男生,男生天生气量大。不是说:宰相肚里好撑船吗?做宰相的都是男人。”

“现在是讲奉献讲风格的年代,什么事都是女士优先。”

“这样吧,按我们以往跑步比赛的约定,我喊:‘一、二、三’你我同时喊对方,落后的是狗,行不?”

“好!”

不等颜边喜数到三,颜边兆喊了起来:“老妹,老妹----。”连着喊了十几句,把这多天忍着没叫出的全补了上来。

颜边喜那争胜好强的性格是生成的永远改不了,她生怕哥哥抢了她的前头,见他那么刻苦用功就像一座山压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巴不得他那好玩的老毛病重新发作。

“你不是喜欢打球吗?到村学堂去打吧!不到吃饭时间别回来。”近来颜边喜老是在心里这样祈求。

然而令颜边喜大失所望,颜边兆就像个巴钉巴在座位上了,一长昼一长昼坐着不离开一步。在她的希望都成为泡影时,她直言对颜边兆说:“哥,你要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废寝忘食地搞学习是把身体不为事是对身体的摧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劳逸要结合,只有休息好才能学习好。”

颜边兆也认同颜边喜的说法,可他就是停不下前进的脚步,就像那加足了油门的车一时刹不住。

颜边喜来个硬性规定:即便在家里也要严格遵循学校的作息时间,不得加班加点。该休息的时候要休息,提高单位时间内的效率。

可是颜边喜是怎么做的?休息时她借名上厕所,藏本书到腋下带到厕所看。次数多了,时间长了颜边兆自然觉察到了。他也不挑明只是在外面喊:“老妹,你好不?没有掉进厕所眼里吧?要不要我拿火钳来夹呢?”

晚上他们到点了去睡觉,可是颜边喜哪里睡得着,等哥哥睡着了她偷偷爬起来重新点燃灯,拿快木板把洞眼遮着,沉浸到书的世界里。颜边喜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也被颜边兆发觉了。

有一夜颜边兆忽然高声叫:“阴一套,阳一套,大骗子。”颜边喜猛吓了一跳,哥哥在说她呢,连忙一口吹灭了灯,摸到床上。接着听到隔壁鼾声大作才知道哥在说梦话,真是的,让她空虚一场。

第五十八章 中考取得好成绩

第五十八章 中考取得好成绩

吃了月半粑农民准备种庄稼,学生准备开学。颜边兆和颜边喜走在上学路上,颜边喜说:“哥,再有一年就要出料了,不知到时我上不上得了高中。”

“老妹,你都上不了高中河里都没有了水!你放心《鄂南一中》有一席位置早就替你留着,只等你对号入座呢!”

“就只知道取笑我,我没有那个板眼上得了《鄂南一中》,我做梦都不敢往那上头想,倒是你自己想上故意说我。”颜边喜违心地说。

“我的确是想上,做梦都想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管上不上得了先把目标明确,然后朝着这个目标奋进。”

“哥,你知道吗?我好累呀,我身上的包袱千把斤。”

“什么包袱?”

“我对自己越来越没心信,通过寒假的学习觉得我的脑子没有你的好使。而且我发现我跟你换位了,我变成了原来的你,懒惰、贪玩。而你变成了原来的我,勤奋、好学。你通过一年的努力一定会考上重点高中,我就难说。每一想到我不能和你一起读书心里就一阵阵揪疼。”

“这是你的错觉,在我眼中你照样还是那高高在上的明星,是我的参照物,是我看齐的榜样。我要超过你谈何容易?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你,还担心跟不上你呢!”

“你就别奉承我了,我快要比不上你了,正是由于你的脱胎换骨、你的可怕爆发力造成我的紧张,摧毁了我的自信,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在我背上。‘第一名’这个钓鱼台我担心坐不稳了,迟早是你的。”

“老妹,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你要用一颗平常心看待这事。我早就有些事憋在心里要说又怕说出来惹你生气。”

“我还敢生你的气?巴结你都来不及呢!”

“老妹又要挖苦我了,九十九回顺着你不记得,一回没顺着你就记到紫筋肝上,动不动过嘴。”

“哥,你说句实话,你听爸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在家里听爸的,在外面听你的,在学校里听老师的,在中国听共产党的。”

“好了,你有什么事要说我将洗耳恭听。”

“你心里有障碍,且狭窄,气量小,容不得别人比你强,看不得别人比你好。你认为‘第一、赢、胜等’这系列词天经地义属于你,别人偶尔拿了一次你就当做天塌下来了,于是惶惶不可终日。就拿我来说,仅物理强过你,你就不服了。你想想哪个都不是超人,不可能门门超前。我认为上天均匀爱着他的每一个子民,均匀地把阳光雨露洒给人间,均匀地给每人的一样多智慧、才能。或许你在这门功课上多得了一点灵性在另一门上的相对少些,这很正常嘛,你干吗要背包袱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后你会碰到这方面或那方面比你强的人,你不活了?争胜好强是好事但不要太过分了。”

“不瞒你说我是有这种心病,我也常常受着它的折磨,让我学习时杂念纷扰,思想不专一,让我晚上睡不着觉,寝食难安。你说我到底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排除一切杂念甩掉包袱,轻装上阵去拼搏保住你的位置。”

“可是我已把弦拉末了,黔驴技尽。”

“那么我觉得你只要尽力了管它第一第二呢?把不懂的弄懂就行,何必追求虚名?”

颜边兆停顿一下接着说:“既然我打开了话闸那么一点看法都不保留了,你听得进的就采纳,言重了你不要见气。因为你的自尊心太强,虚荣心太重,加上过于自负使得你不屑不耻下问,碰到疑难问题你总要独立钻研。”

“学习就是一个个人行为,就像吃饭一样,你吃了你肚子饱,未必你吃了我肚子饱?”

“学习本来就可以合作,互帮互学。‘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马上就进入初三了,时间紧任务重,不像初一初二有充裕的时间让你钻研。我认为定好了朝山的圣地,在去的路上不管是爬、走、跑还是搭便车,只要能顺利到达就行,不必像苦行僧那样三步一拜五步一跪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的才算功德圆满。”颜边兆语重心长地说。

“是,你说的有理,我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缺点?你的宝贵意见我一定牢记在心,今后在学习上遇到难题我一定虚心向你求教。到时不要保守哟。”

“老妹,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像竹筒倒豆子倒个一粒不剩。只要瞧得哥起,哥就不怕好了你得“第一”,有你在前头牵引我的劲头更足。”

初三这一年他们互帮互学起得了更好的效果。而且一、二名的名次老是他们俩个轮番得,他们像前进的左右脚,后脚用力送前脚,前脚用力拉后脚。

他们就在这种比学赶帮中不知不觉通过了中考。

今天是中考分数出来的日子,校长一早就到教育局听信去了。

中午吃了饭,初三全体老师聚在校门口等消息。校长回来了,一看他满面春风,精神抖擞的样子就知道带回来了喜讯。大家围了上去迫不及待地询问:“校长,我们学校考得怎么样?”

“好得很,空前的好。颜边兆、颜边喜双双考上鄂南一中,而且颜边兆是我们鄂南地区的中考状元。”今天我在教育局里大出一色,局领导在大会上表扬了我们,请我上台谈工作经验;同仁们都投来敬佩的目光。”

校长接着说:“我要感谢大家,这个荣耀是大家的,是大家辛勤劳动的成果。我从一听到这个信起就一直处于极度兴奋中,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现在还在剧烈的跳动着,等不到会议结束我就跑了,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喜讯带给你们,与你们同乐。”

校长的话音一落“哗啦拉”想起了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接下来赞叹声、祝贺声、欢笑声响成一片。

“校长,我猜你喜得饭都没吃!”一位老师打趣。

“你说的还真不错,我哪有心思吃饭呀?局里今天就是煮海参燕窝给我吃也吃不下呀!我不能让你们焦急地等待,早一点让你们分享这荣耀、喜悦。再者我怕了喝酒,你们想今天局里的那祝贺酒非得把我灌得找不到归来的路。”校长说。

“校长,今天喝醉了值得,这么大喜事不喝酒还有什么事值得喝酒的呢?”又一老师说。

“是,所以这酒我留着回来喝,今晚我请大家一起喝庆功酒,喝个一醉方休。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登上了本县最高峰,有史以来开了先例,可喜可贺。我们的老师辛苦了,特别是作为班主任的刘老师功劳最大,我代表学校衷心感谢各位!”

“是校长领导有方,同志们兢兢业业、精诚合作才有今天的辉煌。而且离不开这两个孩子勤奋刻苦。”刘老师兴奋得说不出太长的感言来。

第五十九章 喜报送到拖木埂

第五十九章 喜报送到拖木埂

大市中学这个边陲的名不见经段的小镇中学之前在本县教育界起码有半数以上的老师没听说过这个名称。从这时起由于飞出了两只金凤凰,已全县闻名了。

学校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喜气在学校上空回荡。颜边兆俩兄妹的事迹是大家谈论的热点和焦点。

学校大门顶上并排拉起两副写着《热烈祝贺颜边兆同学高中本市中考状元》、《热烈祝贺颜边兆、颜边喜双双考上鄂南一中》的红条幅。

学校大门正开在公路边,这广告很快留住了行人的脚步,吸引了许多的过路客,一时校门给围得水泄不通。

第二天学校组织了一支有老师、同学五十人的送喜报的队伍,队伍前头一学生举着写有《大市中学》的大红旗,接着由两同学并排拉着写了跟学校门口一样内容的两块条幅,再就是锣鼓队,腰鼓队声势浩荡地向拖木埂行进了。

进村了,锣鼓声引得人们前来看热闹。

村民们见了这阵势不知是么样一回事,瞎猜测:是哪家老人做寿挂匾,还是哪家娶媳妇?这么大响动的喜事事先没听到半点音信。在这一胯远的地方哪家的猪婆要下崽之前都要吵嚷几天的。大概是文工团送戏下乡来了,或是马戏团进村了。

猜来猜去就是猜不到是给颜边兆家送喜报来的。因为他们从祖辈到现在确实还没有真实见过这类事,从电影里见中过了状元报喜这类事,可那是古时候的事情,现在哪兴这一套?

稍微认得几个字的人凑上去认条幅上的字,结结巴巴、错字夹着白字读着,也不理解其中的含义。经老师一解释一宣传总算弄明白了一点,啊,原来是颜永农俩孩子中了榜到他家报喜讨喜钱的,搞的像电影里中了状元、举人报喜一样的名堂。

村民们又发出一连串的问:《鄂南一中》到底是多大的衙门?在中国的哪一方?中考状元进了这里头能做多大的官?俸禄几何?

又经老师们耐心解释才清楚这只不过是一个的学堂,省一级重点中学。既不给饭吃,又没有工资拿,还是做读书官。

啊,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读书官抵不上村里的生产组长官大。这有什么好眼羡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到外面装一肚子书回来讲给牛羊听,拿锄头扁担到田地里做文章?只怕日后读得跟粱三伯一样鸡鸭分不出公母来就完事了。

村民们素来对读书这种事情不上心,在农村里要的是力。你文章杀破天又当不得饭吃当不得衣穿,书读多了反而是害事。

大凡读了几句书的人就不愿干体力活,一老歪着心思图轻松。于是多数村民没了兴趣,也不再围观了,连给老师、同学们指路也不是那么热情了。

颜永农听到这个消息喜得魂都飞了,他望的就是这样的时候等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他连忙拿出万支头的鞭炮迎接着队伍。对屋里喊:“他妈,快搬位子坐,少了到楼上放板凳;喜喜,泡茶,把床背后那坛芝麻、黄豆、菊花茶搬出来用大碗泡;边兆,递烟。”

“老颜,恭喜你,颜边兆这次中考全市第一,颜边喜第七,他们为学校争了光,替老师争了气。您养育了好子弟。”校长上前握着颜永农的手。

“同喜同喜,全靠你们老师辛勤培养,都是老师的功劳,你们辛苦了。也托大家的福,沾大家的光。”颜永农说着感激话。

“老颜,来的人多吵闹到你们家了。”校长又说。

“老师,你们是我家接不到的贵客。山高路远一路辛苦,太让你们受累了。你们真是瞧得起我的子女,把我们看得牛高马大,谢谢你们!”颜永农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颜永农除了以满腔的热情接待来客,接下来竭近全力招待好来客。

他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拉来几个人帮忙做饭,像请客一样大操大办起来。

凡是屋里有的拣最好的拿了出来煮。幸好他们夫妻勤扒苦做各种农副产品大多存着。平时他们生活节俭,子女不在家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所以一下子来了四五桌客也不慌。

王会兰丢把谷到鸡圈里抓了两只七八斤阉鸡杀了,从火塘上肉柜里取下一个腊猪坐臀、两条腊猪脚;颜边喜提了篮子到菜园里摘了满满一篮子辣椒、豇豆、茄子------。

颜永农只愁自己身上的肉割不下来煮给客人吃。

递茶、上烟、办饭一大伙人忙碌开了,热情的气氛充满庭院。颜永农觉得有点美中不足,贵客来了没有陪客不成敬意,不够隆重。于是又马不停蹄去请村里的村长、村里干部及族上长辈当陪客。

请村长作陪算是请对了人,莫说还请了其他陪客就是只有他一个陪客也会不辱使命替你陪个满堂红。他的礼性、过程、造成的气氛让人找不出半点纰漏。再怎么爱理里挑理,眉毛里挑须,鸡蛋里挑刺的人也找不出他待客方面的差错来。

他人在门槛外,声音先进来了:“各位领导、老师们好!很荣幸见到你们。我代表拖木埂村全体群众欢迎你们,你们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你们的到来让我们村蓬荜生辉。”村长不等颜永农引见他先奏了这么一段过门。

村子不容颜永农把老师们介绍给他,一路小跑上前,眼睛一瞄从大到小一一握手,像官员接见来宾。

他握着每个人的手都像朋友久别重逢一样紧握,抖了又抖,握上好一阵不松。

听话听音,老师们从他的话中听出他打的是官腔,看他的行动也知道行的官场礼节,断定他应是这里的村官。

村里的领导这么热情这么客气,作为来客应该回应吧。校长正准备客套几句,村长没给他机会,村长手在划口不空: “迢迢路远,爬山越岭太让你们受累了。我代表拖木埂的干部、群众向你们献上我们最崇高的敬意。。”说完恭恭敬敬向师生们拱手致敬。

又不等校长把“您如此敬意我们受当不起。”这句话说完,他的声音盖过校长:“颜家两个孩子取得好成绩,全是你们领导、老师的功劳,你们呕心沥血培养、教育了他们。我代表他们一家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村长成立正姿势然后鞠了一个90度的躬,慌得校长、师生连忙鞠躬回礼。

村长一个人独打鼓独划船扮得热闹烧了,老师们因长时间长距离的走路又饿又乏正懒得动口动身,只是不住地点头,没有人打算说点什么了,的确他们的嘴也插不进。连校长的嘴都难插进更不用说他们了。

村长的连珠炮又发了:“你们这些贵人到了,只可惜我们都是粗人少读诗书,水平“无限”,说话不中听,所以在言语、行为举止上不恭的地方请你们见谅。”村长说到这里老师们以为他的话应该够了一个段落,有老师怕冷台准备着把憋了一阵子的谦虚的感谢的话放了。

有位老师都发出了“你那旮----”话来,哪知村长没停住话语,后面说的没有新内容,是把先说的所有话连贯起来重述一遍。

第六十章 酒桌上的礼数

第六十章 酒桌上的礼数

自村长一出台就包台唱完全没有别人的戏,其他的人唱唱和班,跑跑龙套,或者一边看戏。

“请大家上桌吧。”颜永农喊。

这句话比什么尊敬的、客气的、礼貌的顺心顺耳,莫说那些话当不得饭,就是当得饭也是“冷饭炒三遍狗都不吃。”

大家耳朵听厌了,心烦了,肚子早就“叽里咕噜”在抗议了。

千事万事吃饭是大事,于是大家顾不得礼节忙巴起身向桌边走去。

村长的话头急刹不住,硬对着客人的背混在一片嘈杂声中把已出口的一串话说完。

今天的饭桌上村长用上了喜事席面上的全套礼仪。

农村人家请客吃饭用的是四四方方的八仙大桌,分上下宾主座位,上下首各坐三人,两旁各坐两人一共坐十人。

辈分最高的或年龄最大的或德高望重的坐上首的正中间,再就是上首的左右。下首也尊中间左右。两边是陪客位置,陪客位置里还分一个端菜倒酒的,坐这个位置的一般都是晚辈或年纪轻的。

有资格坐的人是不会主动去坐的,都会抢占两边的位置。因而上首的位置就空着。

这时尊坐上可热闹了,农村吃席子尊坐上是一个重要的礼节,如果失礼客人把桌子推翻了主家人还得上前赔礼。有的人爽快,不要别人多说话一请就坐上去,有的人纠结请了不算非要别人拉上坐。

村长也不知道哪个大,一进门只顾发表演说也没了解老师的情况,不过他不愧是官场老手,他说:“领导请坐上。”老师们自然拿眼睛对着校长。有个老师直指:“校长,这是你义不容辞的。”

“哎,不得了,你拉旮还坐在边上快点上坐!”村长很夸张地前去请校长。

“啊,我叫张星辉,你拉旮莫称我为‘拉旮’!你拉旮是长辈耶,我那旮是晚辈,你拉旮只要叫我那旮小张就行了。再怎么说那上首也该你拉旮坐,还有他拉旮呢。”校长也改用“您”为“你拉旮”起来。

他硬是怕村长打断他推迟、敬意的话,语速超快以至于凡是人称词的后面都加上了“那旮”。校长的话引得在坐的老师、学生忍俊不住。

“你拉旮是客,客为敬,哪有自己人占着上座把客丢一边的?传出去还说我们拖木埂的人一点礼数都不懂。”村长继续称比自己小得多的校长为“拉旮”。对带了“长”的官他不搭着个“拉旮”感到不为敬。

“一样的,来者都是客。你拉旮是村长,既是尊长又是年长更应该你拉旮上坐。”张校长不肯上坐。

“人有几种,官有几品。怎么一样呢?你拉旮是国家干部,是远客,快点上坐,你拉旮坐好了别人好坐,就别耽搁时间了,大家都饿了,坐定了好上菜。”村长边拉边劝。

张校长没法只得上坐,照村长的意思他不坐上首就不上菜。其实坐到哪里都是一样吃,别让大家饿着。这么远的路早就把大家肚子消空了,里面早就在唱空城计了。

校长的左边坐颜边兆的班主任,右边是他的科任老师,村长同着其他两个陪客坐下首,其他老师坐两边。几桌学生就随便坐。

坐定,村长来个下田就割谷,站起来举起酒杯:“校长老师们,我先跟你们喝杯相识酒,能够认识你们真是三生有幸,我敬酒先干。”老师们全体起立把酒喝了。

还在筛酒,村长又站起来敬:“你 们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光彩,我代表拖木更村委会欢迎你们,这一杯酒算是为你们接风洗尘。”老师们又站起来喝了酒

接着村长的祝贺酒、感谢酒、-----接踵而来。祝贺酒分村委会祝贺,村民祝贺,家长祝贺。感谢酒包括先感谢,又感谢,再感谢,最后感谢。

村长把之前陪坐时说的礼性话配上一杯杯酒更圆满更充分地重演一遍。老师们一起一坐,一坐一起忙手忙脚招架不住,完全没有扶筷子的机会,只拿眼睛看着盘里那暗红的腊肉、钵里喷着香气的鸡肉。

颜永农说:“别光喝白口酒,吃菜,吃菜,先吃些菜垫底儿。”客随主人之意,老师们连忙放下酒杯拿起筷子伸向早就瞄好的目标,没有人理会村长的酒了。

村长只得放下酒杯附和:“大家先吃菜,都是些土菜,农村人的办厨手艺又不好,不合大家的口味。”

老师们没有谁嗯声,一来菜含在口里不好说话,二来村长没油盐的话太多回答不了。

村长筛酒技术高超,酒斟满了还可再加几滴,那杯里的酒看起来高出杯沿可溢不出来。他敬酒满心满意,仰起脖子一口闷了,再来个杯底朝天,还要用杯沿在牙齿上嗑几下。

他要求受酒的人也跟他一样,要不他有话说你了,说你敷衍他,说你瞧不起他,说你虚情假意,说你糟蹋粮食,说得你不好意思剩一滴酒在酒杯里。

可怜这些书生们,没一个带有酒坛子的,三杯酒下肚脸就像搽了胭脂,哪里经得起后面那些五花八门的名堂酒啊!村长不允许哪个说:“喝不得了。”他说:“这喝了么事酒唦,鱼儿吃水还没动头呢!这两坛酒抬出来不是给你们看的。”

一看这两个硕大的酒坛,老师们心里打着注意要设法逃开,借口胃不舒服,借口牙齿痛,借口眼睛沙眼,借口感冒了,反正这酒是催病的。不信,从荷包里摸出丸子来作证。

村长不允许他们当逃兵,他说:“男人嘛要像个男人样,宁可醉不宁可却。你们那些招式就别拿出来了,我是见得多了。”

酒一直喝到下午两点,村长喝到了走起来摇晃,重话倒卷的地步。男人喝酒真是“酒缸里浅一尺粪缸里涨一丈。”

村长不停地跑厕所,趁他上厕所时校长给大家使个眼神赶快脱身,也不向主家辞行带着部下走了。他怕见到村长受不了他那没完没了的礼性,村长的酒喝得差不多话更多,被他扯住了礼来礼往没个完,真正不到半夜鸡叫回不了家。

客来主人欢,客走主人安。客人们走光了,颜永农一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房里的东西一盘撒沙,桌上杯盘狼藉,颜永农没法帮忙,他喝得够多了,脚板踏不到土,走路像是扭秧歌。颜边兆帮父亲冲个凉扶他去睡了。

两个孩子今天累得够戗,端茶送水、洗碗洗菜都是颜边喜的事。颜边兆专做走跳,路上请客接客催客,借东西。这时歇了下来都不愿动了。

他们一致要求母亲把这些事留待明天解决。可他们的母亲是个极为爱干净整齐的人,她要是不收拾得干干静静,睡着了做的都是恶梦。她一边安置孩子们快点洗了去睡,一边宣称自己一点也不觉得累,这些事情她很快就能做完,不要他们操心。

第六十一章 王会兰摔瘫了

第六十一章 王会兰摔瘫了

第二天,颜边喜起床上厕所忽然听到屋后面“嘭”的一声,像一口土砖从屋顶上掉下来。她连忙跑到后门一看,只见妈妈仰着躺在地上,梯子压在她身上。

“妈,你这是怎么啦,是从梯子上摔下来的?”颜边喜搬开梯子焦急的问。她撩开母亲的衣服查找伤口:“感觉哪里疼?”。

“不见哪里痛,只是心口堵着慌,动待不得。”王会兰无力说。

“来,我扶你起来,进房里歇着。”

颜边喜把母亲扶了坐起来,却怎么也扶她站不起来。

“是不是我的一双脚都摔断了?一点力也使不出来。”王会兰说。

颜边喜从母亲背后双手抱着母亲的腋甲下试着把她抱起来,由于母亲用不上力几次都没成功,她连忙进屋喊来父亲。

“他妈,你这是怎么啦?可别跌到了哪里啊!”颜永农见了着实吓着了.

“昨天剩的这些饭菜一时吃不了,这么热的天很容易馊,糟蹋了可惜,我就用盘箕把这些东西晒在这偏屋顶上,晒地上怕鸡弄脏了。刚晒好准备下楼梯时眼前忽然一黑就不管事了,怎么下来的我都不知道。”王会兰说。

“是撒,你这是劳累过度,发黑头晕。昨夜我就叫你早点休息,残局等今天收拾,又不是今天不天光,你偏要爱讲究,硬是劳到半夜,今天又起得这么早,你怎么撑得住呢?一点那样的残饭冷菜舍了就舍了,多大的事呀!人摔坏了怎么得了?”颜永农心疼说。

“这偏屋又不高能摔得多重呢?兴许歇了一会儿就没事了,人除了脚上没力没感觉哪里痛。”王会兰接着说。

“菩萨保佑,没事就好。两个娃儿马上读高中不晓得几大的开销,我们这个时候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泻药。”接着颜永农又向屋里喊:“边兆,快来帮忙把你妈抬进去歇着。喜喜,你去煮两个荷包蛋给你妈吃。”

颜边喜端来了鸡蛋,一进门闻到一股尿骚味,越走近妈妈尿骚味越浓。

“咦,一股尿骚臭?”

“嗯,我也闻到了。”

颜边喜将王会来翻了个身:“妈,你解手怎么不喊?我们好把你弄到厕所解呀。”

“我没有想解手呀!”

“还说没有,你把小手解在裤裆里,你裤子全湿了,还在被上画了地图。”

王秀兰用手摸了一下裤裆感觉湿透了,“呀,不得了,我一点都不知晓。这是什么时候屙的呀?”她就要起身下床,用手吃力撑上身,由于脚发不出力撑不起来。

“出了问题,喜喜,我的脚不管事。未必脚断了?”她试着提一下脚可提不起来。

“怎么可能,脚断了还能这么自在,不痛死个人?”

颜边喜用手挠妈妈的脚板心,掐她的大腿,用拳头捶她的膝盖她都没有感觉。

“莫不是摔瘫了?不可能,偏屋不高,摔下来后我都没感觉哪里痛,皮都没擦破,咋能摔得瘫呢?”王会兰自言自语说。

这时颜边兆进来了听见她们的对话说:“妈,赶紧到医院做个检查,你手可以动脚不管事,大小便失禁。我怕你的脊椎骨出了问题。若是那样的话要赶紧上医院。”

“不要紧的,莫见了风就是雨,大惊小怪。打个喷鼻要吃药,蚊子咬了要打针。山里人哪有这么金贵,歇上一两天会好的。”王会兰说。

颜永农也觉察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像是内伤,如果是内伤的话拖不得,他决定带王会兰到医院检查。他借来了滑竿请了个人帮忙将王会兰抬到了镇卫生院。

经骨科医生初步诊断可能是腰部脊椎受了损伤。

医生说这里医疗设备有限没把握确诊,建议到大医院作x光拍片确诊。

王会兰死活不同意转院,也不想治了,吵着要回去。她说:“照医生说的我这伤没得治了,要是瘫子能治好的话世上就没有了瘫子。别糟蹋钱了,到时治个人财两空,两个孩子读书怎么办?我这一生算是活残了,可不能残了他们一生。”

颜边喜说:“医生又没下结论说你这病没得治,他只是根据表面现象作出的猜测。你起码先要去把病确诊,大医院绝对能治好你。”

颜边兆说:“妈,你有病在身上不治好,叫我们读书怎么安心呢?我们就是读不成书也要先给你治病。”

颜永农也说:“他妈,你想想,钱这东西去了又可以再来得,你好手好脚的还怕赚不了这点钱回来?要是你瘫在家里,我要到外面弄钱供他们读书,哪有时间照顾你呢?就算我不出去做事守在家里照顾你,你自己不自由。”

“我知道骨头断了能接上,背夹筋断了接不上。反正这病死不了人,把钱丢到水里泡儿都不起一个。”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要给你治,莫说到省城医院只要能治好你就是要到北京医院去治,借金债我也要给你治。就是治不痊愈能够拄拐杖移动也好多了,吃喝拉撒能自理就再好不过了,这样也减轻我不少负担。如果你还能帮我洗洗衣,做做饭该是多好,我就轻松多了。要是你能料理好家务,我正好一心一意在外面赚钱唦!”颜永农说。

到了省城的大医院很快确诊了病因,医生告诉颜永农:“你妻子腰部脊椎骨严重错位,脊髓受骨头挤压断了,引起腰部以下的神经失常,导致大小便失禁,腿部失去知觉。”

颜永农问:“我妻子的病有救吗?”

医生说:“她的生命没有大碍,只是她的下部神经系统遭到严重破坏,要恢复到原样几乎是不可能的。先做手术把骨接好,然后慢慢疗养。”

住了个把月院王会兰的骨伤基本愈合了,但是下部还是没有知觉。医生说只能这样了,再在医院住着没有必要,靠慢慢休养,于是他们回了家。

自母亲摔伤后颜边喜就没有高兴的日子了,她一方面着急母亲的病,另一方面担忧自己的书。她有种预感:自己的书读到头了。

一想到没有书读了她的心就要破裂,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她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服侍着一家人。尤其是对母亲的照顾更是体贴入微,她自己不开心还要想方设法哄母亲开心。

第六十二章 颜永农探听口风

第六十二章 颜永农探听口风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开学的时候。

颜永农急煞了,妻子这次治病把家里的老本花光了不算另背了三千多元钱的债,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这次开学报到两个孩子共要六百多元钱的学费,生活费在外。这生活费还是个未知数,听说那里的学校吃饭全要用钱买,不像在本县读书只要自己带柴、米、油盐去蒸。也不知学校那里生活行情怎样,两个孩子一个月到底要吃多少钱。

在大城市里生活百样都要买,很定不是轻处过。这么多费用现时到哪里去弄啊,自己一个月下来赚不赚得出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出来呢?

更有一个现实问题困扰着养永农,家里长年四季有个瘫巴,四脚不能移。总不能把她饿死、渴死,得有人服侍她。

看来娃儿们的书是读不成了,合该他们命苦跟着这种爷娘遭罪。也是撞坏了卯星在这节骨眼上他妈出这样的事。

一想到颜边兆就此不读了书,就此没出息了,将来跟自己一样勤扒苦做,受苦受累颜永农心里火辣辣地痛。本来儿子天资聪颖,会读书,将来一定有个好前程的。

“不,决不能让他辍学,就是屙血崩命我也要送他读书。”颜永农最后想。

至于喜喜颜永农顾不了,手长袖子短,二者只取其一,不得不停了她的书。

虽然想到这对她不公平,很刻薄,颜永农也于心不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自己的偏心他想出一系列的理由来开脱:

村里能读到初中毕业的女孩子她是唯一的一个,没进过学堂门的十有八九呢,跟那些女孩比起来她已经很幸运了。

再说女孩子越读到高年级比男孩子差劲,通过初三这一年看来他们的差距很明显了,颜边兆轻轻松松地考了个全地区第一,而颜边喜几乎读成了个呆子才考个第七,到高中男孩子的发头更大。

比不得从前不缺钱的时候,多送一个读书像是吃饭桌上加双筷子。现在送一个读都成问题就别说送两个了。

还有她是一个女孩照顾她妈方便些,而且她跟她妈一向感情好,自然贴心。

一万个理由说明颜边兆继续读书颜边喜留下来是正确的。

颜永农还计划好了跟随颜边兆到他读书的城里去打工,他算过了靠在家里做手工的收入远远不够还账和供一个孩子上高中,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忍受长年累月跟儿子不见面。

他的这个决定在心里念了好多遍一直不好说出来,现成喜喜怪他偏心,老说他疼颜边兆多,她老记恨他。若他一口说了这个决定,行蛮压下她的话她一定不服,一定恨死了他。

仅仅恨他不要紧,不过不喊他“爸”罢了,将来他老了她不管。反正他有颜边兆就够了。颜永农担心颜边喜性子硬、脾气倔走极端,她不再是原来那个一吓就能镇住的毛丫头。

落上别的事跟她讲道理或许讲得通,可劝她辍学估计油盐不入。他得用个计谋让她心服口服。

夜里颜永农早早弄了夜饭吃了,搬了竹床、竹椅领着一家子到月亮底下乘凉。颜永农提起话题:“今年过坏了年,让你们妈遭了这么大的难,钱去了事小就是病没治好,人还磨了个死边转,幸好菩萨敬得高留下她一条命。”

“老样(宁愿)那次一下子摔死了就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活着对我来说是折磨,对你们来说又把你们爷爷崽崽害个巴了(害得厉害)。”王会兰接口说。

“娭毑,你的话就差劲了。对他们两个来说有妈比什么都强,虽然你不能帮上他们什么,但是你可以关心他们教育他们啦。我就更不用说了,我跟你走到一起是多么不容易,这么多年来相互扶持、相濡以沫,要是没有了你叫我怎么过啊!”颜永农说。

“是呀,妈,我们不能没有你。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日子过得再艰难我们也幸福。”颜边兆说。

“你们妈妈这次治病欠了三千多元的债务,哪一世还得完啊!”颜永农又感概。

“等我们把书读出来了,参加了工作还起来就快。”颜边兆说。

“那还是哪年哪月的事啊!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七年以后的事,关键是现在我们难得活过去。我算了一下你们两个三年高中下来,学费、生活费的花销不少于七千元。大学四年的我估计不到。还有你骂这七年里要吃要喝要治病没算。这叫我一个人日不困夜不眠,当牛做马,骨头磨成粉也是惘然啊!”颜永农说。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病没得治,你偏要打犟。现在钱用了个大窟窿,人还是死又不臭活不溜的。还没完,不知还要多少钱来养这个臭尸。”王会兰骂着自己。

“他妈 ,你莫难过,为你治病花了一千一万我心愿。只要哪里能治好你就是把我这把骨头卖了我还要为你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颜永农连忙安慰妻子。

“千万别说替我治,少让我造恶了。两个孩子已经被我害煞,马上要开学这钱找哪里要啊?到了这步田地,讨米都没有路。”

“我就是急这个事,亲戚朋友都借到了,的确是讨米都没有路了。孩子们,我有个想法又不好出之于言。”颜永农买了个乖。

“爸,有什么事就直说。”颜边兆催。

“我想你们两个中一个读,一个帮忙照顾你们的妈,让我脱脱撒撒出去赚钱养家、还帐。”颜永农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爸,我不读了,反正我对读书不是太感兴趣,全是靠妹妹给逼上梁山的,其实我早就读腻了。我倒是蛮喜欢做木工,我就在家里帮你的忙,给你当学徒。你把你那一手绝活全传给我,让我一生有碗轻松饭吃,说不定胜过读书。”颜边兆说。

“崽啊!你的心田真是太好了,晓得事,理解父母的难处,爸没有白疼你,你说的话正合我的心意。”颜永农故意这么说,好像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的。

颜边喜听了哥哥的话蛮高兴,父亲的话更叫她暗喜。连日来她就压着个大马石在心里,自己的书分可能到此结束了。

家里穷成这样哪有能力供他们俩读书啊,再说父亲本来就偏心,家庭条件好时都不愿送自己读书,现在家里穷得只差没拿讨木棍更有理由不送她读了。这时听了他们的话颜边喜心里的那个马石可以放下了,她好感动,好感激他们了。之前他们对她种种不好她全一笔勾销了。

“喜喜,你哥说得这么好,不见你说,你呢,你的想法是怎样的?”颜永农提醒。

“呀,他们不是说好了吗?哥哥主动提出不读了,父亲也同意,干吗还要问我呢?坏了,刚过了一秒钟父亲就变卦了。父亲提醒我无非是想讨我的口气看我的想法,或许他真正的意图是想我也跟哥一样推脱。”颜边喜私下想。

她太想读书了,不让她读书比要了她的命还熬。她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把“我不读了”这句话说出口。她不能像哥哥一样推脱,一旦推脱了说不定就成了事实。她只好什么都别说保持沉默。

“喜喜,你就这么不懂事,抵不上你哥的脚趾丫。他多懂事,晓得替爷娘分忧,主动提出留下来帮我的忙。不会做官前面有样,你就不能学学你哥,说句合心意的话哪怕是违心的让我跟你妈心里好受些?”颜永农诱导女儿。

第六十三章 神不保佑颜边喜

第六十三章 神不保佑颜边喜

父亲步步紧逼让颜边喜越发不敢随便开口,经过一番权衡说:“我跟哥哥一样很想帮家里的忙。”

“老妹,你去读,你在家里做得什么?给你一把锄头扛不动;给你一担尿桶又挑不起。你是读书的料只读得书,留下你活活浪费材料。”

颜边兆接着说:“我已是半大后生家,在家里可以做很多事,主要是我喜欢做木工,是爸的好帮手。人尽其才,物利其用。是锄头就用去挖地,是镰刀就拿去割谷。让我们各自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不好吗?”颜边兆说。

“还是你去。”听出哥哥说的话有诚意,像是铁心要留下,颜边喜说话的声音有底气。

“你就别给我争了----”

颜永农打断颜边兆的话:“我知道你们都是说的违心话,哪个都迫切希望读书。唉,真是尽了路,我也不愿落下任何一个的书。”

“我确实不喜欢读书,对我来说读书比拉犁还累。老妹,这样的牛马活你去干。”

“我-----”

颜永农堵住颜边喜的话:“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深互相谦让,不过这样你推我托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替你们拿主意。崽、女都是我的,手掌手背都是肉,我一样看重。只怪我无能供不起你们两个同时读书。这是关系到你们命运前程的大事,不是开玩笑,要慎重。我想就让老天来决定吧!既然老天遣你们来做人,那么他老人家早就把你们的命运安排好了。”颜永农朝着自己想好的方向引导。

“老天在哪里,他又能作出怎样的决定?”颜边喜问。

“我们凡人是见不到老天的,老天的旨意是通过庙里的神、菩萨来指明的。明天我们就上羊角尖的庙里问菩萨。我相信菩萨是公正的,不会图私心,会合理地正确地为你们作安排。”

第二天他们爷儿三人到了羊角尖的庙里,上香后三人并排跪在王灵官菩萨面前。

颜永农开口:“英明的、公道的菩萨啊!弟子颜永农带着儿子颜边兆女儿颜边喜跪在你拉旮面前,因弟子无能没有本事同时送他们两个读书,勉强送得了一个。他们两个又互相推让,我又不好叫板。求你拉旮查一下他们的命运,看哪个最适合去读书,然后给弟子点拨一下,发一卦指明。弟子不胜感谢!”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和尚拿出占卦的工具“告子”。一副告子两片,约10厘米长,是用一个小竹蔸从中间破开而成。

告子扔到地上有三种卦象:一仰一扑称为宝卦;两仰称为阳卦;两扑称为阴卦。

虽然菩萨发不出声音但是有一种暗力操纵告子。这是信徒们公认的。

香客的愿望由和尚转告给木雕的菩萨,接着请求菩萨:你拉旮答应怎么怎么样就发什么什么卦。

如果菩萨发的卦合了和尚要的卦说明同意,不合说明不同意。

“请师傅开始吧!每人占三卦,三回为满,插花占。”颜永农请求。

颜边喜打从上庙起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当听到叫扔告子时她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和尚面对菩萨右手握着告子举到胸前,左手敲着木鱼,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

颜边喜只听清楚一句:“万能的慈悲的救苦救难的菩萨啊!你拉旮答应让颜边喜读书请发一阳卦。阿弥驼佛!”

话音刚落和尚手里的告子也随之落地,卦象是两扑。

颜永农帮着拾起告子故意问:“这是什么卦?”

“不合,是阴卦。看样子菩萨不同意让颜边喜去读。”和尚回答。

和尚又对着菩萨叽里呱啦说了一顿,也只听清一句:“你拉旮答应颜边兆读书请发一宝卦。阿弥驼佛!”

告子落地一仰一扑。

颜永农帮着捡起告子又问:“这又是什么卦呀?”

“是宝卦,菩萨同意颜边兆读书。”和尚宣布神的旨意。

接着开始第二轮占卦。和尚请求菩萨给颜边喜发一宝卦,菩萨没有答应发的是一阳卦。当和尚请求给颜边兆发一阳卦时真的就得到了阳卦。

最后一轮占卦,和尚扮得神乎其神,不知有多虔诚多神圣。他跪在菩萨前的蒲团上拜了三拜,紧闭眼睛念念有词。

清楚听到:“菩萨,颜边喜是个特别爱读书的孩子,你那旮要保佑她啊!你那旮不同意她去读书是怪她平时没来上香吗?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千万别见她的怪。你那旮大人大量就答应让她读书吧!将来她书读好了有了钱就知道来敬孝你拉旮!”

和尚说完将告子放在香火上熏了一下说:“菩萨,你拉旮同意颜边喜读书的话请发阳卦吧!”随着他一口“仙气”吹出,告子离了手。

结果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阳卦是阴卦。

和尚把告子握在手里,握着告子的双手对着菩萨请了请:“万能的公道的救世主菩萨啊!请你再仔细查一下颜边喜的命运,如果她的确没有读书的命我们就不强求了。那么就请发一宝挂指明吧!阿弥驼佛!”

这次神听了和尚的话发了一宝告。和尚一面的无奈,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到这时喜喜的精神防线全线瓦解,就像犯罪的人听到法官宣判死刑一样,面色哑白,眼光暗淡,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

她失去了支撑,失去了主心骨,脚上没有一丝力气,瘫坐在蒲团上。

走出庙门颜边喜只觉得胸腔里翻江倒,海喉咙发热有东西要出来,才张开口,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她的脸色惨白。

“作孽!老妹吔,这书我不读了。你去读,一定让你去读。什么神什么菩萨全是骗人的把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靠自己去争取去奋斗。”

不管颜边兆说的什么都是苍白的,无力的。这时的颜边喜完全麻木了,失去了喜怒哀乐所有的功能。她像僵尸一样由颜边兆引着走在路上。

“天塌不下来,你千万不要灰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莫急,莫伤了自己身体。妈已经这样了,若你倒下去不是雪上加霜吗?”颜边兆给吓坏了语无伦次地说。

提到母亲颜边喜回了一些神,有要哭的感觉。是的,找个怀抱痛哭一场。

于是颜边喜摇晃着向家里跑去。

第六十四章 颜永农良心不安

第六十四章 颜永农良心不安

当她推开母亲的宿房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惨景:母亲的下身侧着掉在地上,上身悬空,颈上吊着根布带,布带是用被单撕成条接成的,布带的另一端系在床框上。

颜边喜冲上前,赶紧搬起母亲的身子让带子松弛,一手插进环绕母亲脖子的布带中,幸好打的是一个活结,绳圈拉大了,很快取下了布带。

颜边喜这才抱住母亲大哭起来,她不是为自己的委屈而哭是在为失去母亲哭,她见母亲没有动静以为她吊死了。失去母亲的痛苦远比失去读书的痛苦强烈得多。

颜边兆一直关心着妹妹,见她向山下跑很不放心,回头跟父亲打个招呼随后跟着妹妹下来了,比妹妹慢一步。听到妹妹的惨哭心里咯噔一跳,及至进来一看明白了所发生的事。

他急忙把母亲抱上床摸她的心口,热的,又把着她的脉门感觉有一丝跳动。

“老妹,莫哭,妈还有气。我们快点救她,你掐她的人中,做人工呼吸。我来按压她的胸部击活她的心跳。”颜边兆说。

两兄妹真的把他们的妈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喜喜见母亲活了过来心才开。

“妈,你怎么想到走这条路啊!你就舍得丢下我吗,你死了我怎么办?”说着又伤心地哭起来。

“你们不该救我,我是个累赘,活一天拖累你们一天。喜喜,我知道受害最深的是你,只有我死了,你才能脱身。”王会兰有气无力说。

“妈,我要你好好活着。我想好了,这学不上了。我可以不读书可不能没有你,我不会离开你,从今后我要陪着你好好服侍你。”喜喜擦干眼泪。

“伢崽,我是个废人,没有半点用处,把你拴在身边就是作恶,我前世作了恶还把后世的恶都作了啊。我死不足惜,活活断送你的前途太可惜了。”

“妈,我不怨你,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我认了。我也相通了,读书不一定到学校去才读得出名堂来,古今中外不乏有许许多多自学成才的人。在家里我不会放弃读书的。”颜边喜说。

颜永农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到庙里占卦这出戏是他精心安排好的。

事先他就找到那和尚把自己的实际情况跟和尚说了,和尚很是同情他。然而同情归同情,可不大愿意帮他弄虚作假。

这毕竟是杀一命养一命的恶事,他说出家就是为了修行、积善、行德,干不地道的事菩萨不会依他。

颜永农告诉和尚:“我儿子读书女儿留下已是铁钉钉进栎树里的事,我这么做只是走过场。只因我那女儿性子倔,硬性压住她怕她想不通伤了命。这样糊弄她一下让她屈服于命运,也许伤害的程度轻一丝。你帮了我这个忙其实保佑了我女儿,是在做好事是在积功德。”

和尚听了觉得是个理 ,又见颜永农背来了黄豆、大米、蔬菜之类物品来了就软口答应。毕竟吃了人家的口软,拿了人家的手软。

如今的和尚说是看破红尘,还不是凡夫俗子,存有私心,哪能就完全超尘脱俗呢?

那告子是和尚混饭吃的工具,在他手里丢了好多年,他想扔个正面就正面,想扔个反面就反面,十不塌一。连这点工夫都没有还想骗香火钱吗?

颜永农扮场这样的鬼事骗了女儿多少有些内疚。特别是后来见了女儿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愈发不好受。

还有跟着自己十几年的女人竟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减轻大家的负担让他更加心疼。一想到自己出远门把她们病母弱女长年累月放在家里心里一阵阵揪疼。

颜永农坐在场地的石墩上,颜边兆走来说:“爸,这样安排对老妹太残忍了,我受不了。”

“这是命运的安排,谁犟得过呢?”

“爸,我有个想法,不知你能不能采纳?”

“又说你不读书的一大堆理由吧?谈都不谈。你不读书除非天塌下来了。”

“我们不到鄂南一中读就到本县读,像我们这样的回来读的话学费全免,自己蒸饭吃,又不要生活费-----”

“放着那么好的学堂不读回来读,你舍得我舍不得。”

“上初中你硬要把老妹从重点中学拉到我的普通中学读时不见可惜!”

“这就充分说明了到重点中学读跟到普通中学的效果不同。”

“关键是这样我们两个都可以读。”

“一家有一个读就可以了,我愿养一只凤凰不愿养一窝鸡。不多说了,你一心一意做好上学的准备。”

颜永农的心一直痛着,抛下她们母女于心不忍。要是有根讨米棍交给她们让她们讨生活他的负罪感会减轻一点。

一天他听到一个消息说村办小学缺个老师。要是女儿能当这个老师该多好啊!虽不是读书可也是跟书打交道。虽说不是很拿钱,可足够她们买米吃。他得帮女儿把这个差事干上。

找村长去,只要村长点了头事情有望。可是家里现在算是一贫如洗,猪卖了替女人治了病;鸡鸭卖了替她捡了药;一头牛是跟别人共着的,寡寡剩几粒口粮在楼上。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村长。

有么法呢?袖口里扯不出官来,颜永农只好硬着头皮拿张白嘴去求村长。

到了村长门口,颜永农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进去。

“哎哟,这不是老颜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快点,快点进来坐。孩子他妈,来客人了,到茶!”村长一眼看见颜永农热情地迎着他。

颜永农进来了,半天不说一句话。还是村长问:“你有什么事找我?”

“正是,村长,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确有一事求于你拉旮,只是我空脚白手来不好意思开口。”颜永农吞吞吐吐地说。

“你就把我看扁了唦,我是个爱财的人吗,要你拿九七九八的东西来买动我?有什么事?只要帮得上忙的我尽力而为。”村长说得很爽快。

“村长,你清楚,我屋里的(老婆)这场病把家拖穷了。外面欠着三千多元钱的债务,马上开学了,两个孩子一起读书我实在供不起,还有一个瘫巴要服侍。我打算把喜喜的书歇了,少一个读书负担轻多了,而且当女儿的服侍娘也方便。”

“把喜喜的书落下,她可是块读书的料子呢!不可惜?”村长打断颜永农的话。

“这叫我也没法,不是我有力不出。外面欠的债务要还,书要钱读,一家人要吃饭,光靠我这一双手难哪。这债务就已压得我驼子不直腰,光靠在家里做木工,能赚得了几个钱?我准备跟着颜边兆一起进城,到城里找事做。”

“你是说带着儿子长年四季在外面?”村长问。

“嗯,我这一进城人生地不熟,扎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能带个瘫巴去。只好留她在家里,可留个瘫巴在家里怎么过呀?瘫巴的身边不能断人,因此只好留下喜喜。”

“家里的田地怎么办?喜喜没有锄头把高,田里地里的活她拿得下?”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这一出去不知沉浮,能不能养活一家子是个问号。听说村小学缺个老师,我请你帮忙让她去教书。田地里的活儿她莫想拿得下的,这教书她应该干得了。如果她有了固定收入娘儿俩的生活就有保障,起码买米的钱有,饿不死。”

听到这里村长心里开了小差,自那次见了喜喜就不知有多喜欢她。她人长得小巧玲珑,那脸蛋就像白面琢成的,又聪明伶俐,嗨,门门好处占尽。

他想到了自己儿子王学礼,将来能替他找个这样的媳妇,真是睡着了都会笑醒。

他曾把自己的想法对自己女人说过,她还说他是做白日梦。说人家有现成的女婿,口头上把颜边兆当儿子养,实际上是在养女婿。这时看来自己要梦想成真了。

他正巴不得喜喜留在家里,凤凰折断了翅膀飞不出去了。她已读了这么多书足够了,若再往上读自己儿子就高攀不上。

现在正合适,两个孩子相貌相配,喜喜美貌我儿子也生的排场;喜喜多读了些书可我的家事强她家万倍,可以算是门当户对。

王学礼现在当兵有希望吃上国家饭,颜边喜当上民办老师也是半公半农,这样更是半斤对八两。

村长更希望颜边兆读出去,读到外国去最好。到那时他不可能回来娶一个农民做妻子,也不会有人骂他是“陈世美”,因为他们对外是兄妹关系。

这样真好,这个儿媳妇稳当了。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颜永农问:“村长,你的意思如何?”

村长回过神来:“啊,啊,好,好,应该的,她一个 初中高才生教小学绰绰有余。学校里那些老师多半是初中毕业,且都是‘水货’,有几个真才实学的?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如果喜喜教不成书除非把我村长这顶帽子摘了。”

有了村长的保证颜永农心里踏实多了,后顾之忧减轻了许多。

第六十五章 颜永农兄弟闹翻

第六十五章 颜永农兄弟闹翻

晚上,颜永农到冲里老屋堂自己大哥颜先农家去坐,想把妻女托付给大哥大嫂照应一下。

十多年了,兄弟俩断绝了来往,比世外人还不如,路头路尾相见避开路走,皆因颜永农与大嫂月心有个一段恩怨。

月心原是颜永农的未婚妻,父母包办的。后来颜永农跟王会兰相好了,不要了月心。

月心为了报仇嫁给了颜永农的疤子大哥,进门后见不得颜永农夫妻俩的面,见了面有事无事骂一场。有时她气一上来一日就要到颜永农家门前骂三场。

颜永农被她咒烂了咒熟了,因而怕煞了她,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出。后来,时间长了,月心懒得骂他们了,但还是老死不相往来。

今晚颜永农为了妻女上哥的门,他作好了准备:大哥大嫂的骂要受着,打要挨着。

不管怎样同是一个树蔸上的枝桠连着茎呢!

到了门口颜永农先看见了大嫂,“嫂子”他喊了一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月心被这突而其来的叫喊蒙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大哥来圆场:“老弟,快进来坐,吃了夜饭没有?他妈,快给你小叔到茶去!”

“刚吃过,你们一家人都好撒!”颜永农客套着。

“好,好,你今天怎么走错了门呢?”大哥很激动很热情。

“我特意到你屋里坐坐,明天一早我们爷儿俩就要走了,不知哪时回来。跟哥见面的机会少了。”

“走这么急?”

“大哥,从前的恩怨过的过了,错的错了,我一家都这个样了算是得了报应。毕竟我跟你是同一根肠里出来的,和尚不亲帽子亲。喜喜是你的亲侄女,我不在家的时候还望你们时常照管一下。”颜永农极尽卑躬屈膝地说。

“这么说,你真的要长久把她们娘俩搁家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一个残废,她们的日子咋过,你完全放得心?”大哥说。

不等颜永农回答月心说:“他有心?他早就坏良心了。王会兰十只眼睛瞎了八只,以为他是个有肉的猪头忙巴里从我手里抢了去,哪晓得是这么个没良心东西撒,我真替她不值。现在想来我还要感谢她,是她替去了我一劫,要不现在遭殃的是我。”

“月心,你一张嘴别太刻薄了。已经过去的事常拿到嘴上念叨有么味呢?”颜先农训着月心。

转而安慰颜永农:“老弟,你莫见气。你嫂子心直口快,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道。”颜永农说,

颜先农接着说:“这次见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你大嫂几次在我耳边唠叨要我去看看你们,帮帮你们。是我装大,觉得你老弟不求到我面前我就不钻着去帮你。老弟,是我不好。”

“哥,是我对不住你们!”

“俗话说:易得的钱米难得的兄弟。自己兄弟血肉相连,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呢?我知道你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事九牛都拉不转。你就放心出门吧,我们会照顾好她们的。总之有我们吃的就饿不到她们,有我们穿的就冻不到她们。只是你们爷儿俩在外面要多保重。”

“哥,我太谢谢你们了!”

他们的谈话在亲爱、平和的气氛中继续着。

毕竟是亲兄弟一旦消除了隔阂,说话也就直肠直肚、推心置腹了。

接下来话锋转了,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月心说:“颜永农,我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都不计较了。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嫂’你就莫说我装大。我有几句掏肝掏肺的话要说,你听的进也好听不进也好我都要说。”

“你说吧,我听着。”颜永农回答。

“外面的人都在议论你,说你让儿子读书不让女儿读书这件事做得很不地道,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做鹅叫的人有,做雁叫的人有。嘴长在人家的脑袋上随他们说去。”颜先农插一句。

“我想也是,喜喜虽说是女孩,长大了是别人家的人,但她是你的亲骨肉,就算她将来到了外国,这种血缘关系断不了,树高千尺落叶归根。可她在需要抚养的时候你不抚养她,在她要读书的时候你不送她读。这样断送她的前程,埋没她的才干,她没有出息,看你老了靠谁?蚯蚓屙屎要留出路。”

“我当然靠我的儿子啦,古话说:大麦交不得粮,女儿养不得娘吗?”

“我补你一个聪明,你把这个儿子放在家里,他没有本事走不出这山窝或许永久是你的儿子。你把他送出去读了高中又读大学,翅膀硬了,板眼大了他就会找他的根,到时他找到自己的亲生爷娘把你撇一边,你去哭天!”

“你*鸟乱叫什么呀?”颜永农最听不得月心说的这种话,当时来了气,骂了嫂子一句。哪知月心不识相继续说:“天下这样的事例多的是,怕你家就另外一个天?”

“你还要呕鸡崽血,老子一巴掌把你的嘴打了转个向。”颜永农气得肚里血泡直翻,赶到嫂子面前真的要动手。

这时他大哥夹在他们中间:“你摸她一下试试,你哪只手摸了她我就把你哪只手卸下来。这么多年来我指头都舍不得弹她一下,岂有被你打的道理?你打她等于打我,你把我这个老兄放在眼里没?”

“我晓得你是个顺妻刻母刻兄弟的家伙,除了她一个世上什么人你都不要。”颜永农说着哥哥。

“我不顺她顺你,不要她要你?她想干什么我就让她干什么,她不想干什么我就不干什么。还像你这样一个二百五把自己的假嘎(老婆)自己的骨肉丢到崖下。”哥哥说。

“这么多年来她动辙打上我的门,一天三次到我门前骂,你充耳不闻,声不做气不了。”

“骂得好,应该的,骂少了。”颜先农鼓气。

“就算我们该她骂,爷娘怎么也该她骂呢?天无不是的爷娘。何况爷娘没吃你的没穿你的没要你赡养一天,有什么错?就算爷娘活着时碍了她的事该骂,后来睡在土里又碍着她什么?还是被她骂。”

这下颜先农没有吱声。

“今天我也没得罪她呀,一进门被她骂了一顿也没复半个应字,她还得尺进丈戳我的痛处抠我的总筋。”颜永农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说错了你什么?我看她说得正经大道理。不光她这么说村里人都这么说,她说的将来要兑现。我把你的命算绝了,你将来得不到好,你要当孤佬。无情绝义的家伙,你死了没人收尸,让老鼠抠你的眼睛!”大哥骂了起来。

“你将来比我也好不到哪里,你不要父母不要兄弟六亲不认,你在给你儿子做榜样,所谓麻索捆布袋一袋[代]接一袋。今天是我贱,送到你门上给你侮辱,真是瞎子婆娘送鬼戳了。我再也不求你们了,讨米除你们一家。好了,我懒得跟你们说,一床被不盖两种人,没一个好的。”说完“咚咚”走了。

第六十六章 父母做主订的娃娃亲

第六十六章 父母做主订的娃娃亲

提起这叔嫂俩之间的过结三天三夜讲不完,颜永农家住拖木埂,月心家住狭山墩,两地属于同一县不是同一公社相隔天远,两家瓜藤亲都不沾两人怎么进了一家门呢?

这得从颜永农父辈说起,早年颜永农的父亲颜肃明同着月心的父亲廖盛强一起在王家陇修渡槽。这是一项很大的水利工程,从全县调集了近一万民工修了三年。

当年民工跟学生寄宿一样自带被窝和饭米驻扎在当地。

他们两个人被安排住在的一户人家里,同住的还有另外来自不同公社里的四个人。六个人都睡在这人家的木板楼上,跟这家人合用着锅碗瓢盆。

调出民工的工酬在家跟最高劳动力跑,另外政府一个月发三十斤粮票,对于一些日做牛马工夫的壮年男子来说一餐才三两米吃了放在肚子哪角落里呀?

下饭菜就更没有说头了,这里没有属于他们的一寸土地给种上一棵青菜。他们的口袋里不兴放钱,也没有钱放。农村有杂货铺、肉摊子没有菜摊子。

到了歇工的时候民工就回家带来一些干菜干瓜果来,带来的也不是很多。

在那个年代,土地都归公家管,属于私人的自留地相当地少,而且不怎么允许房前屋后种瓜种豆,试想想哪家有多少余量余菜呢?

在那个还没有发明“计划生育”这个词语的年代,农村人都信奉多子多福,妇女们从有生育能力起一直辛勤地生到失去生育能力为止,少则五六个多则上十个。

想想这么多嘴巴要多少食物去塞?

民工们带出来的菜少得可怜,有的时候他们没有菜下饭就用冷水浇饭吃下去。有人还乐观地说:“冷水浇饭抵鸡汤”。

多数时候他们烧盐水汤下饭。

一次他们烧了一砵盐水汤放在一杌子上,六个人围着杌子蹲在地上吃饭,扒了一口饭就用筷子到砵里蘸一下盐水放到口里吸允一下。

廖盛强每次蘸盐水的时候都要用力把筷子插到底,把砵底捅得“嘭”的一响。

这样的次数多了问题就出来了,在他最后一次把筷子插下去的时候砵子的底裂了,盐水从裂缝里喷射出来。

其中一人可惜盐水糟蹋了于是端起砵子要把盐水直接倒进碗里,哪知道端起来的只是一个钵筒子,砵底四分五裂了。

这时除了颜肃明没有一个不说廖盛强的。

“好了,这一砵盐巴巴的汤给你一口喝了,大家只好歇着一只猴子了(干望着)”。

“你只要轻轻蘸一下了行了,作那么大老力蘸黏的盐水多些?”。

“你要把筷子插到那老底下干什么呢?那底下又没有沉脚鱼可捞。”又一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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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伙的人说了没有歇落,主家妇女进来了,见了破砵不知道有多心疼。

她说:“我家通共才一对这样的砵子,花了我五角五分钱一个买回来。当时我就一不愿二不愿借给你们用,怕把它弄坏了,是你们说尽了好话,作尽了保证才借给你们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颜盛明笑着说了一句。

“我才不图便宜呢!我给你们一个癞痢娃子你们就得还我一个原先的癞痢娃子。要不然我以后什么都不借给你们了,让你们用手抓生米吃。”

损坏东西要赔。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何况主家人的话说得那刻薄,非赔不可了。

到底怎么赔呢?估计六个人合起来都凑不齐五角五分钱。

一人说:“谁捅破的谁赔。”

“那是自然,我们不可能跟着当赔匠。”有人马上附和。

“还要尽快赔人家,免得我们吃生的。”有人这样说。

廖盛强一句话没得说蹲在一边把头挖进胯里。

颜肃明这时说了一通跟其他人不同的话:“这砵子是廖盛强捅破的理应他赔,可是廖盛强拿什么赔呢?他身上除了这个月的粮票外再没有可以用的票子了。”

“哪个口袋里还放了一个金元宝?”

“要是他拿粮票去折钱的话得两三斤,那么他就要饿三天肚子。你们说做这样的牛马工夫三天不吃饭谁撑得住?”颜盛明继续说。

“那是呀,一餐就那么一钵子饭,没什么菜,油水又薄,几块石头扛了下来肚子里咕咕叫。”一个说。

“我想我们都是住在一起的伙伴,同吃同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们应该同甘共苦,犯难与共。所有我提议大家都替他分担一点饿,每人拿出半斤粮票出来赔这个砵子。”

“我不出,凭什么‘黄狗吃肉黑狗当栽’。他太护食了,明知是一砵青汤寡水还要锅底捞。砵里有几根‘浮水筒’的时候他恨不得一筷子打个一干二净。这样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替别人想想呢?”有人马上反对。

“既然这样说,那么你那半斤算我的,还有谁不愿意出的就提出来,要是都不愿出那么我就跟廖盛强平摊。”颜肃明说。

不过大家没有让他们俩平摊共着一起赔了。

由此廖盛强与颜肃明的友谊日益加深。一年后工地下马了,各自要回家,因为两家相隔很远,他们舍不得友情就此薄下去,于是想结个亲戚常常走动。

正好颜家有个七岁的儿子叫颜永农,廖家有个五岁的女儿叫廖月心,就由两家大人做主订下了娃娃亲。

此后两家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来来往往很是亲热。

颜永农父母疼爱月心胜过爱自己孩子,年节一到他们提前打发颜永农和他疤哥去接月心来住上几天,新米出来接她来吃新,杀猪了接她来喝猪血汤。

接送月心时都由颜永农的疤哥驮进驮出,他的这个疤哥大他十来岁,正名叫颜永先,绰号叫疤子,顾名思义他以“疤”著名。

在疤哥三岁的那年年底,家里打豆腐过年,他父亲给豆腐桶里的浆下石膏。他扒着桶沿玩还拿了凳子垫脚不小心一头挖了进去,他的右脸触到豆浆,父亲一把提起了他,要不是父亲眼急手快他脑袋非得给这滚烫的豆浆泡熟了。

由于当时没好医药他就成了个大疤脸。也不知烫坏了哪根神经他只横长不直长,十七岁了还只一锉把长。

孩儿们作了首顺口溜唱:“疤哥,疤哥,一尺脚,二尺腰,全身只有三尺多。”

月心第一次见到疤哥吓得远远地躲,他进来了她就躲出去;他在桌上吃饭她宁可不吃饭也不上桌,直到经历一件事才彻底消了她的怕畏。

一天颜永农带着月心和弟妹几个出去玩,经过一个屋堂时出来了一条恶狗。孩子们见了恶狗都吓得舍命地跑,狗见了人跑就猛追,月心的腿都吓软哪里跑得动?

眼看给追上了,这时出来找他们的颜永先及时赶到迎着狗飞起一脚,刚好踢在狗的前夹上,把狗踢得就地打了一个滚。这狗也怕了,夹着尾巴反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装模作样叫着。

月心怕狗远远胜过怕人,她此时只感到颜永先是她的保护神,几下子爬上了他的背紧紧捂着他的颈项。

自此颜永先成了她的脚力,来去都由他接送,每到母亲在念叨月心时,颜永先就约颜永农去接她。

路上的行人见每次都是颜永先驮着月心就笑他:“又不是你的婆娘,没有你的份,你驮了补?”

颜永先把脸一沉:“她还是一个孩子,头上的胎皮还没干,别这样说得她作孽。这回给点口水让你们洗洗耳朵,听明白了,下次你们还要*乱叫我就追着你们家的女孩喊:‘姑崽、堂客、婆娘-----喊个一塌糊涂。”

第六十七章 颜永农遇上了王会

第六十七章 颜永农遇上了王会

在月心到了八岁时,她爸送了她进学堂。本来她是没资格读书的 ,她上手有哥几个要读,下手有弟有妹要带。

加上山里人封建思想严重,从来不把女儿当自家人,看作是替别人养人。给了她吃的穿的养大了她的身子骨已是不错,还花本钱送她读书?

不过月心父母的想法不同,他们的女儿是定了向的,是替拳头搭一巴掌厚的合世人养人,因而要把人给人家养好,对人家负责。

把人养好不光把她的身体养好,还要她知书达理,掌握一技之长。

于是在月心小学毕业后又送她去学裁缝。

颜永农的父母也竭力培养自己的儿子,让他配得住人家的女儿,别委屈了月心。

因而也送颜永农读了高小毕业,后又送他学木工。

三年出了师,他不光把师傅的那点真传全学到了手,由于他读了些书脑子化接受新事物快,使得他的手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手里出来的货不仅新式、时兴而且美观、牢靠。很快在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

在孩提时代他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龄的增大,月心长成半大姑娘,她妈管教很严。要她做一个清白女儿出身,不大让她到颜永农家走动了。

颜永农每到她家,她妈不给机会让他们两个单独一处,总是有意无意夹在中间打马锣,或让弟妹跟着作电灯泡。

懂得害羞了的月心见了颜永农开始回避,慢慢地两人疏远了。

颜永农到月心家去得不勤了,加上他手艺好,请的人多,一场工夫要做几个月或半年的时间,两人很久不打一次照面。颜永农就在这个时候出状况了。

刚吃完月半粑,山外王家庄有个叫王大胜的人同着儿子上门来请工。王大胜的这个儿子今年二十一了,准备说亲。

女方要来看人家,一要看地方,二要看家事,还要访一下这家人的门面根底。

地方是生定的,家事是人创造的。他家房屋有几间就是房里空荡荡的,因而要打满堂的家具,估计得半年时间。

颜永农收拾起工具:大小斧子锤子、长短刨子、粗细的锯、各式各样的锉子、墨盒、磨石等,整成一担跟着刘家父子上路了。三个人在路上轮流换担在响午时到家了。

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人口也简单,两个大人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娭毑,木匠师傅进门了,饭熟了吗?”王大胜还没到大门口就扯着嗓门喊。

“啊,熟了,早就熟了。师傅,路上辛苦了,快坐着歇会,先喝茶。会兰,到茶,麻利点!”女人热情招呼着。

颜永农进到堂屋坐定,半天不见回音也不见茶,女人又说:“这孩子,太慢了,发了火烧开说泼。会兰,你只管快点唦,人家客人嘴都干裂了缝。”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用托盘端了三杯茶出来了,先递一杯给颜永农,然后给父亲和哥哥各一杯,很快缩进房里。

这就是那个叫会兰的姑娘,一个可人儿,一个上得画的女儿。身材单挑,皮肤白里透红,眉似笼烟,眼约星辰,粉面朱唇,腼腆羞怯。

颜永农看了一眼后心里打上了个深深的烙印。

一时饭桌安好了,铺上了碗筷、酒杯 。

“老脚(老公)请师傅上桌,天冷,菜一上桌就凉了。”女人在厨房里喊。

颜永农找了个下首坐着。

“颜师傅,来,坐上首。”王大胜拉颜永农。

“不了,大叔,你拉旮上坐,我们晚辈怎么好居于长辈之上呢?”

“话不能那样说,你是客,客为敬。”

“大叔,莫讲那多的礼,我这一住下不是一两天,关起房门是一家人,礼性多了怪不自在,随便一点好。”颜永农不肯上坐。

这是一桌地地道道的农家菜,一盆土鸡煨板栗,一盆腊猪脚炖海带,一盘腊猪头肉,一盘炒花生,一盘炒薯粉条,再就是腌菜,七七八八一满桌。

“这些都是自家栏里、田地里出的土货,不合口味,你若不嫌弃就莫致礼,多吃些。”王大胜边说边将鸡腿、猪脚夹给颜永农。

“好好,大叔,我的碗里盛不下了,你拉旮太盛情太客气了。”颜永农说。

王会兰自出来倒了茶水直到吃饭不曾出来划招(会面)。

“会兰姑娘还没来吃饭呀?待会儿饭菜都要凉了。”颜永农问。

“别说起她,她妈没生胆给她,没胆量出不得场,见了生人不敢上桌吃饭,一天到晚缩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大胜说。

“咳,在家里有爷娘服侍,将来过了铁门槛怎么得了啊!我们做爷娘的总不能也随着陪嫁过去服侍呀。”王会兰的妈一边唠叨一边盛饭夹各样的菜给女儿。

“大婶,不要愁,万物有个自然,有颗草就有滴露水养着。”颜永农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颜永农在这家里过的顺顺当当,以这里为家。他不光嘴乖,一脸笑,成日里大叔大婶叫得亲热,而且很勤快,一早起来忙到黑。

他干好自己分内的事还见眼行事帮住家的忙,见水缸空了立马挑起水桶水去挑;见灶门角没柴了连忙去搬柴禾。赶上了农忙像栽禾、收谷的时节他就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去帮忙。

他还有个男人难得的好习惯,不喝酒不抽烟,光这两项就替主家人节约了不少钱。

他在吃上不讲究,有下得两碗饭的菜就行。像大鱼大肉这样难得的菜他一般不放猛吃,明明吃得了五块只吃两块。

主家男人不知有多瞧起他多看好他,一天晚饭后家中三个男人搬了椅子到场地上坐在月光下咵天。

“颜永农,你是什么年庚的?”王大胜突然问。

“癸卯年的。”颜永农回答。

“壬寅、癸卯、庚辛-----这么算来二十了,小我儿子一岁,我儿子今年满二十一吃二十二岁的饭了,大他老妹三岁。”王大胜掐着指头算。

“啊!”颜永农不好接话。

“你真是个好孩子,有门好手艺,又勤快。将来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女孩跟着你,合该她享福。”王大胜说。

“都是你拉旮说得好。”颜永农谦虚说。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还有听不出刘大胜弦外之音?刘大胜这是递火叉来穿把,伸个脚儿给他。但是他不能顺着竿儿爬,因为家里早就给他定下了亲事,他不敢作非份之想,于是他避开话题而言它。

有的事情不是你想忍就能忍得住的,颜永农第一次见了会兰就想着第二次见她,特别是她父亲捅破了他心灵的那层纸后他有点想出非非了。

只是这个王会兰自送给颜永农看了一眼就不见了踪影,她进房后门关得铁紧,连窗户都关得清眼杜缝,只留顶上一个望窗换气。

只是到了晚上颜永农上床了有时听到她的房门开合的响声,听到从窗下经过的脚步声,大概是往厕所里倒夜壶吧。

第六十八章 暗生情愫

第六十八章 暗生情愫

二三月间,农家工夫不算忙,王家外面的农活有爷儿俩干,屋里的家务由王会兰的妈妈包了。王会兰落在空处,她安心在房里做小姐。茶水、饭菜都是她妈送进屋里。

她到底在房里干什么呢,她在房里搁脚歇手不做点什么坐得住吗?颜永农很想知道。

他找机会把耳朵贴在王会兰房间的门外听,却听不到什么响动;他踮起脚尖从望窗往里看,只能看到内面房顶的楼板。

有一天他守着会兰妈送饭的当儿从门缝里瞄了一眼,原来她在里面绣花。

据她妈透露,会兰小时候是个活泼爱动的女孩,喜结交朋友。

在她上初二的那个学期大约读了一个月书忽然跑回家,还关着房门大哭。

她妈就一个这样的宝贝女儿看得非常重,见她哭了连忙进去问:“你是出了什么事呀?”会兰不应。

又问:“是老师刮了你?”也不应。

又问:“是跟同学扯了皮?”还是不应。

她妈生气了:“你有事就说事,只知道哭,哭能了事?”

“都是你们生坏了我。”王会兰说。

“不要良心的,我们辛辛苦苦生你养你全心全意疼你,把你养成个瓷娃娃,还说我们生坏了你。我们生坏了你哪里?”会兰妈说。

“我听班上的女生背后说我有狐臭,人闻了要呕。还说那狐臭传染,她们把我当麻风病人,不跟我坐一桌,不跟我睡一床。见了我就捂着鼻子跑开了。”王会兰哭着说。

“伢崽,那不是什么恶病。人大了胳肢窝里出一种重气味的汗,狐臭遗传可不传染。好多人有,听说可以治好。”母亲说。

她们去了医院,医生说要切除胳肢窝里的汗腺。

只是会兰还小正处在发育其间,如果现在割了汗腺的话怕还会再生,要等到十八岁发育齐全再割才能除根。

王会兰再也不去读书了,也不出去跟人交往,说是不送给别人嫌。

就在去年替她把那个病治好了,可是没有治愈她自卑的心病,她养成了独处的习惯,见了生人就躲。

她只有一门爱好就是爱针线活,挑花绣朵、穿针引线、织毛衣、纳鞋底是她的生计。

她天生精于这门工夫,不要参师,只得看样板,看一样做一样。

会兰妈还拿出女儿的手工品:给哥哥绣的结婚用的鸳鸯戏水枕套、龙飞凤舞的被面,给未来嫂子绣的花围巾、花手巾,真是五彩缤纷、独具匠心。

王会兰的美貌和聪慧深深地吸引了颜永农,他想接近她又苦于她深居简出。

有一次他趁她家人不在家时搬来一条高凳垫脚,把脸贴着望窗眼向里张望,见会兰一心沉在刺绣中忍不住玩了一个雀薄,舌头卷成一个槽一口口水“嗖”的一声不偏不斜射在她绣的荷花花蕊上。

她被这天外飞来的水着实下了一跳,循着“噗哧”笑声望去,看见望窗眼里镶嵌着一张正做着怪相的脸。

她怒目圆睁,全身的怒气齐集到口上,猛吸一大口口水爬上窗下面的桌上对准那张脸狂喷了去。

颜永农没料到她用这种方式反击他,他准备的是用怀兜接住她一顿恶骂呢!这女孩不同凡响,让颜永农有些不知所措。

口水在他鼻梁间往下流他没有理会,任凭流进他口里,无意间伸出舌头舔着。

颜永农自讨了没趣后不敢胆大妄为,胡思乱想了,然而接下来他注意到王会兰走出房门的次数多了,有时还特地经过他做工的地方。

她经过时很轻,轻得像片树叶;很快,快得像一阵风。颜永农的第六感官告诉他,身边时常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到了四五月间耕种抢收的工夫出来了,会兰妈要出去帮忙了,烧茶煮饭、服侍工匠交由秀兰做了。

从此她得走出绣房出入堂庭,不过还是不出大门,她只煮柴到灶门角水到缸的饭。

这提供了颜永农接近会兰的机会,他借口喝水到厨房坐一会;心血一来潮就歇下手里的活搬些刨屑到灶门角里;忽而想起来又去挑水到缸里。

开始会兰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由于颜永农进进出出频繁,她没那么多神事躲藏了,慢慢地她不回避了并且红着脸回答他的话。

颜永农是个走外方的人,见的世面多,接交的人广,练出了一张前世会说的嘴。

“你绣过并蒂莲花吗?”颜永农在会兰从身边经过时忽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没有,你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莲花?”王会兰红着脸问。

“那天我看见你绣的像一朵莲花。”

“嗯,第一次绣。”

“在我们崇祈莲花是爱情的象征,你听说过‘双合莲’吗?”颜永农又问。

“略听到一点,听说讲的是女子败坏门风的事,给人作了当山歌唱。”会兰的脸更红了。

“我不那样认为。那个故事我看了好几遍,讲的是胡道先和郑秀英反封建的爱情悲剧。这是一对值得歌颂的青年男女,他们的爱情动天地泣鬼神。”

“去年春节时我还把那本借来花了四天时间抄了下来。其中的十想、十望、十送、十叹我可以原本唱出来。”颜永农说。

“你的手抄本放在哪里?”王会兰表现出兴趣。

“当然放在家里唦,其实那内容记进了我心里。如果你想听的话就拿了凳子坐这里听我细细讲给你听好吗?”颜永农说。

王会兰给他说动了,搬来一把椅子,把针线绣品搬了来。

从那天起她的绣房改到了颜永农的木工房里。

第一天颜永农从胡道先和郑秀英相识、相爱讲到私定终身。

大略是这样的:风流男子胡道先到郑家湾钓鱼,见到了一美娇莲郑秀英,两人一见钟情系私定终身。郑秀英拿出一尺绫绸画一支并蒂莲花然后一剪裁开,各拿一半做把凭,约定明年桂花开时再相会。

在王会兰听得入神时忽听颜永农说:“今天到此为止,要听等到明天。煮饭的时间到了,外面做工夫的人要回来吃饭了。”

第二天颜永农讲两人分开后胡道先以“十想”郑秀英以“十望”表达一年里那种相互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

第三天讲郑秀英坚决要悔夏家的婚事勇敢地跟胡道先在一起,这件事遭到母亲的极力反对,郑秀英说服母亲,留下胡道先。讲了二人从一更到五更一夜的缠绵恩爱。

第四天讲他们的行为被族人视为伤风败俗,族上要对他们正家法。郑秀英只好半夜里送走了胡道先,以“十送”描述他们那种难舍难分、依依惜别之情。

第五天讲夏家退婚,族人把郑秀英卖到刘家。到了刘家郑秀英跟丈夫同餐不说话,同床不脱衣。受尽了丈夫的打骂、折磨,郑秀英宁死也不屈服。

第六天讲刘家又要卖了郑秀英,只是一条不卖与胡家。胡道先知道了,让好友丁石元假迎娶郑秀英结果给刘家识破了又把郑秀英抢了回来。

第七天,王会兰家外面的事忙完了,她母亲不再出去了。

王会兰只得又回到绣房里,这时绣房关得住她的人关不住她的心。她把窗户打开踮起脚尖望颜永农,趁母亲到菜园里摘菜或出去洗衣的时候她对外面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呀,郑秀英一索悬粱了。刘家把胡道先告到了牢里牢死了。”颜永农草草结尾。

颜永农听到房里有抽噎声,走到窗户边一看,王会兰正倒在床上哭呢。

“喂,你为古人伤什么心呀?”颜永农问。

“多好的郎 才女貌的一对就这样冤死了怎么不叫人伤心呢?”会来抽噎着说。

“你宽心些,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新时代,讲究婚姻自主,再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只要你有了意中人就可以大胆去追求。”颜永农中断了话题,因为他看见会兰母亲归了。

由于王会兰母亲一天到晚守在家里,他们不好交流。于是颜永农边做工夫边唱着【双合莲】中的“十想”,房里的王会兰放下手中的绣物踮起脚尖从窗户里“十望”着。

一日,王会兰快速从颜永农身边经过时递给他一手帕,上面绣着并蒂莲蓬。

第六十九章 颜永农退婚

第六十九章 颜永农退婚

快要圆工的时候颜永农回了趟家跟父母摊牌:“我要解除跟月心的婚约。”

“说么事呀?你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好不得了,也到了结婚的年龄,我们正准备今年让你把亲收进来,你为嘛忽然扯起反背筋了?”他妈问。

“是你在外面瞄到了更好的还是月心那边出了问题?”他父亲颜肃明接着问。

“她很好,没得话说,是我觉得跟她不合适。”颜永农回答。

“你以为是三岁小孩办饭玩玩儿!这是当着三亲六眷说破了办了酒席定了的事,岂由得你说作罢就作罢?”颜肃明责问。

“我当时不懂事,都是你们大人做的事,跟我无关。”颜永农反驳。

“月心这伢儿我们看中了,人长得美貌,又聪明又知书达理还有一门好手艺,你能娶到她是我们祖上积了德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母亲说。

“反正我就是跟她没有感觉。”颜永农还是一句现话。

“你一定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母亲说。

“我是喜欢我主家人的女儿,她也喜欢我。”颜永农老实承认。

“人活良心树活根,我们祖祖辈辈都是仁慈厚道人家,不做损心害德之事。到你这里走了种,你这是要败坏我们祖上的名声。你这个坏良心的,生出缺德事出来给世人说给世人骂,叫我们以后怎么见人?”颜肃明骂。

“我怎么就坏良心了,我跟她谈过恋爱,我向她答应过什么?”颜永农反问。

“可是我们做父母的答应了,有满堂的亲戚见证。”颜肃明说。

“她五岁跟你订了婚,认定了嫁给你。你忽然不要了她,跟休妻停妻有什么区别?”

“你不要她总得有一个正当理由,随便说不要就不要了。古言说:戏男不戏女。你这不是毁了她,叫她以后怎么做人?”

“你也有姐姐老妹唦,别人这样对待你的姐妹你怎么想?做人嘛,前半夜替自己想后半夜替别人想唦!”颜永农的妈不停得说。

“现在是新社会,毛主席把童养媳都解放了,何况她还没进我家门。现在提倡婚姻自主,父母包办的婚姻不作数。”颜永农驳理。

“千变万变,农村里的老传统老风俗难变。你不失去什么可月心受伤害,她一个女孩子家被男方抛弃了就不清白了不金贵了。无缘无故让她蒙羞受辱,这样对待她我心里过意不去。”他母亲说。

“这是一桩没有感情作基础的婚约,是你们大人强加给我们的。现在我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趁早散了各找各的路,或许够不成太大的伤害。等到成了一家合不来闹离婚就麻烦了。我呢无所谓,三十岁结婚也不迟,她等不得。”颜永农说。

“是呀,你反正有一个存在那里。”母亲说。

“你晓得那头靠得住?别到时扁担没捺两头失踏。”父亲说。

“我就打一世单身。”颜永农说。

“你打单身吓不到我,我不靠你接代。”父亲狠狠地说。

“说得这么干脆,完全没有挽救的余地了?”母亲问。

“强扭的瓜不甜。”

“儿大父没用,你铁了心不要她我们也压着鸡婆孵不出崽。不过这门亲事你自己退去,我们没有脸皮上人家的门。”父亲说。

“去就去,我又没犯法。”颜永农说。

“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人家剥你的皮砍你的脑壳我们不放半个屁。”父亲愤怒地说。

“之前两家希望世代相好接成亲家,哪知道落到这个田地,朋友的路给挖了不说还要结仇。更让我不舍的是月心,十几年来我看她比自己女儿还重,她跟我也像母女一样亲,忽然断了来往就像割去了我身上的一块肉。”颜永农的妈叹气。

颜永农先写了封分手信给月心,他一等没有回信二等也没有回信,等不及了亲自上月心的门,同她的父母说退婚的事。

月心的妈听了不亚于听到晴天霹雷声,懵了说不出话来。

月心的爸过了好一会说:“我的女儿不是找不到人家一定要赖着你,不过没有那么简单,由得你一句话说退就退,我门门大族就此给你吃住了?”

“你是怎样跟我女儿订的婚你就怎样来退婚,当时有多少人在场少了一头发都不行。你跟你爷娘要向我们一大家子还有我们这边的亲戚磕头赔罪。”

“当时我有爷爷奶奶在场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到哪里去找他们的头发?退婚不关我父母的事,是我要退的,我的婚姻我做主。再说我犯了哪条罪还要磕头赔罪呢?世上夫妻离婚、情人分手的事不只我一人。”颜永农说。

“你个兽生,好话都没有一句还要一呛二鼓,你别直(果真)是生了红头发,头上长了角身上长了刺。像你这种东西留在世上白天害人夜里害鬼,老子今天不留你活!”月心的爸气不打一处出,操起扁担追着颜永农打。

廖盛强打跑了颜永农气还没消,当即把本家叔伯兄弟集拢商量对策。

本家人听说了这回事没有一个不气得面红耳赤的:这还了得?简直把屎尿拉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上他家讨个说法,是我们家女儿有错处,我们磕头赔拜没话说;是他们家崽坏良心那我们绝不轻饶。

于是廖盛强带上自己兄弟、儿子及族上叔伯兄弟、侄子一干十几人冲到颜永农家去讨说法。颜肃明夫妇没脸见亲家也不敢见亲家,从后门躲了出去。

月心家的人壁上碰一脑更是恼羞成怒、火上添油。

“还躲哇,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砸,见什么砸什么。”月心父亲一声令下,只听见“噼哩啪啦”一片响,房里的橱柜桌凳、锅盆饭具没一样完好。

“做出这宗绝代事来,对得人住哇,养儿不教害煞别人的女儿。你家也在养女,明天你家的女儿不同样被别人退货是天没有眼睛。”月心的爸骂得白沫四溅。

看热闹的人把门围住了,没一个上前劝解的,都认为他们打得有理骂得应该。

第七一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七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颜永农被廖家打出来后没回家径直回到王会兰家。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颜永农退婚的事很快传到了王家。颜永农还是从王大胜的口里得知前岳父老子带着一伙人到他家问罪,家里给打得一塌糊涂,不过没伤到人。

王会兰父母对颜永农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转向,视他为流氓阿飞、牛鬼蛇神。

会兰妈质问颜永农:“你是订了婚的人,干吗招惹我的女儿呢?她大门不出耳门不迈,没见过世面,纯洁得如同一碗清水,清白得似一张白纸,你怎么忍心欺骗她啊!”

“我没有欺骗她,我是真心喜欢她,那一边的婚事是我爷娘定的并非我所愿,我那时才七岁,晓得订亲是干什么呀?后来懂事了也没跟她多少来往。”颜永农辨解。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虎难画骨,看你不错还以为你心田好,哪晓得你六七岁订了的亲,十几年的感情你都可以狠心抛弃?”

“你这样的负心汉走一处留一处情,我女儿若跟了你难免走老路。再说世上的男子多得拿猪笼装,何苦要去夺别人的男人,留下骂名给世人?”会兰的妈说。

会兰的父亲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家容不得你这号人。这就算账,工钱一五一十算给你。没做完的活儿不做了,你做的这场家具我们要不要是个问号。”

“我家打家具是为了娶媳妇,要择个好彩头。触了你这个霉头,算我们背时。求你快点走。”

颜永农被东家赶出来后没地方可去,他在岔路口坐了整整一个响午,想来想去决定出走他乡,反正家里没有他扎脚的地方,家里的人都视他为瘟神。

这时来了一个人,是王会兰。

“会兰,你不待在家里怎么出来了你父母为难你了吗?”颜永农跑上前抱住王会兰。

“你都走了他们还把我怎样?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了。”

“待会儿他们看不见你不急坏了?”

“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我?”

“要,当然要,今生我就要你一个。”

“这就行了,我跟你走。”

“跟我走?可是我现在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家是回不了的,在本地我也安不得生,我想走远些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找活路。”

“这样最好!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你跟着我在外面可要受罪啊!还是好好在家待着,等我混出个样子我立马回来娶你。这是工钱你拿着,若缺什么自己买去。”

“我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回去,你要我就跟你走,你讨米我帮你挽袋子,你钻窑洞我也跟着钻;反正你飞我也飞你跳我也跳。你不要我就去当尼姑。”

“你这一走就不怕家里担心?你不比我兄弟姐妹多,父母面前没有这个有那个,你父母只你一个女儿一旦走了他们怎么办,不要急死他们?”

“怎么只我一个女儿?他们还有儿子呀!女儿大了终归要出门的,不可能留在他们身边一世。我已留了字条在家里,叫他们不要担心也不要找我。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两人走后,颜永农家里又闹翻了天。头一家闹了打了刚歇着,王大胜又领着族上的一大伙人找来了。

“你们那个烂心肺的,脚板流脓的不得好死的死崽,不花一个毫子就把我闺女拐了来。叫他出来,老子今天不剥了他的皮算我为输!”王大胜脚踩着门槛手叉着腰骂。

“我家哪个拐了你女儿呀?”颜永农的妈问。

“明知故问,是你那畜生崽颜永农。还不快交出我女儿来!”

“我儿子没回来更没有你女儿,你怎么知道你女儿是被我儿子拐走的,有人证物证吗?”颜永农母亲说。

“你们还要耍赖呀,乖乖把人交出了没得话说,要不我们不客气,把你屋顶上的瓦片给掀了,把你墙脚给翻了。”王大胜火冒三丈。

“你吃了铁,你是哪里人到这里撒野?我们颜家也是大族由不得你们横行,只要你们动手就要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信你们就试试看。”这时颜肃明从外面地里赶了回来使起蛮来。

这时合家大屋的人都来了。

“天啦,原来是一家土匪。天下的女儿你们想要就霸,不要就丢到崖下。”

“你到我家要女儿是我家请人到你门上去接了还是去抢了你家女儿呢?我们连你女儿是红脸白脸都没见过。”

“你找我们要人我们还要找你要人呢,我儿子是你们父子来请去的接去的,现在从你家没了,谁知你把他怎么样了?弄不好你把他谋灭了也未尝。”颜永农母亲说。

“我们善良人家做不出那等恶事来,我女儿留下纸条说她跟他走了。”王会兰父亲说话明显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啊,原来是你女儿勾引我儿子,带坏了我儿子,拐走了我儿子,把我一个多好儿媳妇弄没了,把我的家庭闹得妻离子散,你生出这种女儿不教还要到我家丢人现眼,你真是屎不臭挑起来臭。”颜永农的妈抓住了理。

“我女儿是不出绣门的,是你儿子把她引了出来,唆坏了她。”王大胜又说。

“单巴掌拍不响,脚长在你女儿身上,别人去唆还要她动?”

“这么说来你女儿不是我儿子半夜里偷走的也不是青天白日给掳跑的,是她自愿跟着他跑的,不,是她追着我儿子跑的。只有你养得出这样的贱女子,倒贴男人。”颜永农妈句句顶着会兰的父亲。

“就算我没有把女儿教好,你把你的儿子教得么样?背信弃义、丧尽天良。”王大胜又骂。

“之前我的儿子通情达理、仁至义尽,到了你家大半年就变卦了。还不是跟好人学好跟坏人学坏。”颜肃明说。

王大胜被羞辱得没话说了。

经过一番舌战渐渐两方丈高的火头熄了下来,颜家屋里的长辈们趁机前来两头劝说。

“你们两家老辈在家里闹得天昏地暗,他们两个少辈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生米成了熟饭,两家大人摆不住了。”

大家七嘴八说。

有理的听人劝,没理的请人劝。两家人握手言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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