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 - xp1024.com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一章

医院里到处都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苏若素来不喜欢医院,可现如今消毒水的味道却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让她不吵不闹。

病房内,徐正庭坐在床上批阅文件,手上的针管还连着药水,身上的病号服并没有将他的气质掩盖,尽管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医生说他是肺炎。他侧过脸,刚好能看到苏若在帮他整理资料和文件,安静美丽的像个陶瓷娃娃。他眯起眼,想起昨日萧秦和他说,他母亲把前来照顾他的苏若赶了回去,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可今天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不像她。

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细细碎碎的全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白腻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长长的睫毛尖端仿佛点缀着金色的宝石,衬的棕黑色眸子闪烁着一种琥珀色的光芒,他一时间竟是看的痴了。

苏若感受到他的视线,不由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问,"有什么问题吗?"徐正庭摇头,轻轻笑了一下,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了,现在的她安静的像只被驯服的小兽,让他隐隐不安,他宁愿她和从前一样闹他,也不希望她就这样平静,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没想到你会的还挺多的。"徐正庭调侃着笑道,"看样子你勉强也够格做我的秘书。"

"七少过奖了,毕竟也是在大学待过的。"苏若埋下头,继续整理她的资料。

"那你在大学学的什么?难道是学如何做一个好秘书?"在他决定开始追她的时候,就已经调查过她的资料了,她学的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最开始学的家政,后来改学社会学了。"苏若翻了个白眼,沈兰生最开始想让她做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称职太太,后来发现除了吃她对别的真是半分不感兴趣,就随便改学一门。

"那你有没有意向留下来做我的私人秘书?薪资绝对优厚。"徐正庭合上手中的文件,笑了一下。

"不用了,我没有这个打算。"苏若淡淡的回答,手上整理资料的动作却也并未停下,整理好后,想了想,又将它们锁进了保险柜。

"那苏若小姐的打算是什么?留在家里当我的全职太太?"徐正庭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她。他看着她的背影,那样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心里不由得一紧,又想起初见她的时候,一身张扬,明媚的笑容让他欢喜。

"我想出国留学。"她眯起好看的眼睛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却没有一丝色彩,就像这冬日里的艳阳,温暖得虚假。

徐正庭闻言心中一阵骇然,立马从病床上下来,从身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鼻尖萦绕着她的味道,道,"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他怕,他怕她伤心,但他更怕她离开他,离开他的生活。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就回黎江举行婚礼,我保证。"中央派下来的穆亭虽然被他摆了一道,不得不回京,但现在的军政事物都是他在管,根本抽不开身,他也知道委屈了苏若,但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徐正庭,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以前我信你,我信你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你呢,你骗我。"她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他带去见他的父亲,而后又莫名其妙的和他结了婚,她以为自己终于能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心里的罪孽能够减轻,原来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徐正庭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苏若的个子不算很高,刚好到他的肩膀,他低下头看着她,郑重其事的道,"若若,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们就回黎江举行婚礼。"

苏若对他的话并未当真,只是看着他那漆黑深邃的双眸,他的眸子和那个人真的很像,当真是亲兄弟无疑,她还能想起他温柔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吟,"若若没了你便没有意义"。可是眼前马上就出现了曾月那双哀伤的眼睛,还有方沁那好似要吃了她的眼神,让她一阵颤栗。

"苏若,你在想谁?"她看他的眼神很空洞,就好像透过他看别的人一样,他狠狠摇了摇她,咬牙切齿的道,"是四哥?你还放不下四哥对吗?"

"没有。"苏若回过神来,垂下了眼睑,避开他的眼神,她不应该想他的,她,没有资格。

"他到底哪里比我好!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他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徐正庭不知废了多大劲才忍住冲她歇斯底里大吼的冲动。

"徐正庭,我累了。"苏若不去看他,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遍,她从来没有回答过他,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勇气,她也不敢,不敢承认她喜欢他,这是罪恶的,她喜欢上了有妇之夫。

他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她,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脸颊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他反反复复地吻她,她的嘴唇那样的柔软,好像最娇嫩的花瓣,他怎样吻也吻不够,好一晌才放开她的嘴唇,轻轻拨开她散落的发丝,"若若,我们回家吧。"语气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的身体可以出院了?"苏若依偎在他的胸膛,他的胸膛温暖宽厚,给她一种安全感,这种感觉只在那个人身上感受过,她咬咬下唇,莫名有点烦躁。

"只是小病,不打紧。"徐正庭用手揉揉她的头,手穿过她柔软的发丝,有一种阳光的味道。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忘记四哥,让她爱上自己,让她永远不再离开自己。

第二章

"喂,正庭,你把我从英国叫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当司机?"萧秦郁闷的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道,"还有,不就是几箱军火,你何必自己亲自来?"

听见他的埋怨,徐正庭将手中的文件合上,不禁好笑,"今天的排场可是很大,绝对不亚于军事会议。"

萧秦狐疑的看他一眼,有点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夸张!"

见他这般反应,徐正庭轻笑一声,"你还别不信,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车子一路开进码头,这一路上免不得听着萧秦抱怨,什么临东的天气怎么和英国一样,阴雨绵绵,整日里阴沉沉的,连带着心情都不好了云云。

萧秦将车停在了码头的一边,徐正庭打开车门,先下了车,他将车钥匙拔了,随后走到了徐正庭的身边。不远处,一艘巨大的黑色货轮正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缓缓靠岸,"呜呜"的汽笛声冲击着耳膜。

萧秦看了看四周,发现一辆辆黑色的捷克林正驶进码头,黑压压的一片,惊的不由得出声,"正庭,你快看,果真是来了很多人物。"

徐正庭轻笑,"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萧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来的这些人,发现竟还有人带着卫队,诧异的指着他们,问徐正庭,"奇了怪了,怎么还会有人带卫队的?他们是谁啊?"

徐正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来人不禁笑了,"呵,那是方定山,眼看着老督军身体不行了,生怕这次是没有他的份,这不就抄家伙来了。"

萧秦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的。"他看了一眼方定山,冷哼一声,"真是可笑。"

徐正庭闻言,笑了一下,对他的话并不予以苟同,"按辈分来说,我对他还要称一声三叔,何况,他还是我四哥的岳父。"他随意的把玩着手上的香烟,"等会你看着,见了面他肯定会提小时候教过我打枪的事情。"

萧秦"哦"了一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说起枪法,徐正庭在美国就是多次的草地飞靶赛的冠军,用指哪儿打哪儿来形容都不过分,却没想到那个像土匪一样人竟教过他打枪。

徐正庭拿出一个银白色的打火机,点燃,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国内的形式你又不是不知道,干什么不得靠着枪。"

萧秦懊恼的拍拍脑袋,"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你回了国,明明在英国过得挺好,真的是……"看着徐正庭一脸淡定的样子,他硬生生将遇人不淑四个字憋回去。

徐正庭也不理他,只是笑笑,每次被差遣过后,他总要发表一篇长篇大论来感慨一下,对他这个样子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捷克林吸引了他的注意,准确来说是它的车牌吸引了他。他看着这辆车驶向码头的另一边,心中存了疑问。车子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他下了车之后就站在原地向着前方正在靠岸的豪华客轮凝望。

萧秦见他许久不曾转移视线,心中好奇,便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叫道,"这不是你大哥?他来这里能做什么?不会是接人吧?"

徐正庭拧眉,他也不明白,大哥又没有带兵,那他今日来码头做什么?真的是接人?如果是接人的话,又有谁值得他亲自迎接?重要的是,他居然没有提前收到消息。捷克林的人物们见货轮已经靠岸,纷纷下车涌向码头,就和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好不热闹。徐正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将手中的烟蒂随手丢在地上,踩了两脚,灭了烟,然后望着那艘豪华客轮的方向,他想知道是谁。

只见从客轮上陆陆续续走下来不少乘客,他大哥都没有半分反应,直到一位青年男子和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一同走下来,他才有了反应。徐正庭看着二人,皆是陌生面孔,随即转头,问萧秦,"这二人是谁?"

萧秦撇了他一眼,暗自为自己心酸,感情他就是用来做这些杂事的。心酸归心酸,但事情还是要办的,他扶了扶眼镜,定睛看了看,继而露出了然的笑,"原来是沈家大少爷沈丘回国了,难怪了,他和你大哥同一届剑桥校友,现在回来怕是为了和你表姐的婚事。"

徐正庭轻笑,手上把玩着那个银白色的打火机,沈家大少爷?大哥当真耍的好手段,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大张旗鼓的亲自迎接,这下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和沈家的关系,在场的什么参谋长,军长,应是都瞧见了的。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货。"既然已经见着人了,那就走吧。萧秦坐到司机的位置,认命的开车,徐正庭打开车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车窗,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那他身边的那个是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他表妹。"萧秦一家在英国有百年历史,只要是在英国待过的华人没有不知道的,他对这些人际关系也算是很清楚。

"你和他同为剑桥毕业生,改天请他喝杯茶如何?"

开着车的萧秦翻了个白眼,"人家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陪你喝茶,不过邀他去东山打靶倒是可行。"

徐正庭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我就知道将你从英国找回来是对的,你看如今我离了你可如何是好。"

"交友不慎啊!"萧秦无奈的摇摇头,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两人相识数年,他早已把他看成了亲兄弟。

车子一路驶进码头,然后直接从杨家的特殊通道开进去。彼时,方定山正坐在车内吸着烟等候,瞧见徐正庭的车子竟直接略过他,开了进去,不由得大怒,"他徐正庭算个屁!我在打仗的时候他还指不定在哪玩泥巴呢,如今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他身边的参谋长见他这般,摇摇头,"徐家老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娘有钱你能怎么办?"方定山将口中的香烟狠狠丢在地上,眼神凶狠,"我他妈还就不信了,给我开车!"司机闻言,猛的一踩油门,车子瞬间加速,硬是逼开了两辆正在启动的捷克林,全然不顾后面的谩骂声。

方定山进了码头后,一下车就看见一辆辆崭新的军绿色卡车,每一辆都装满了美式新型军火,徐徐自他身边开过,然后驶进杨家码头的专用车道,朝着通向的临东的公路开去。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铁甲做的庞然大物,海碗大的炮口蒙着防水布仰头指天,轰隆隆的声音地震得地面都在抖动,方定山觉得自己也在抖,眼睛里除了震撼还有贪婪,这些都是了不得的宝贝啊!

徐正庭大老远就看见他了,看见他的反应,不由得冷笑,将手插进口袋,慢慢的靠近他后,特地将声音拔高确保他能听见,"哟呵,这不是三叔嘛!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方定山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瞧见他这副模样,恨不得揍他一顿,最后又忍住了,"这些家伙全都是你买的?"

徐正庭笑了一下,"三叔你也知道,我的第五军才刚刚成立,如果没有一些东西撑下面子,怕是也没有人将我看在眼里。"他盯着他的眼睛,"您说是吧,三叔?"

方定山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眉眼依旧俊秀,和八年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身上多了些风霜,这个眼神让他觉得,八年前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徐正庭看着装载军火的车辆缓缓驶出码头,手轻轻扶了一下帽檐,"三叔,等改日有时间,再找您闲聊,我现在该去验验我的货了。"语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好一会,等方定山回过神来,人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这时,一名掌管军资的军官看到他,走上前来,恭敬地敬礼,"方军长,您怎么亲自来了,您掌管的第二军的军资在第七部分,这是清单。"

方定山烦躁的直接将它拍落在地,看也不看一眼,满脑子只剩下徐家小七那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第三章

这临东的天气倒是不像英国,好在是内陆地区,阴雨绵绵的天气也不是很多,转眼间又是艳阳天。

这萧秦人缘也是极好,好的徐正庭都有些怀疑这厮是不是早就回来了,怎么比他这个公子哥还有号召力。萧秦不过说了一声去东山靶场打靶,一时间这个军官那个军官纷纷响应,更有甚者还携带了家属,原本冷冷清清的东山瞬间热闹了。

东山是徐正庭的顾婧顾家的产业,本来只是用来做休夏准备的,再加上她本身喜静,也不常在这里宴请宾客,倒是徐七少的朋友来的比较多。

沈丘一下车就看见萧秦一身正道的苏格兰骑猎装,不禁笑道,"我本以为你参了军,定是会有变化的,却不曾想和从前一般无二。"萧秦笑嘻嘻的和他握手。转头看见他的身边站着的女子,身材有些娇小,生的极好。看到他的目光,沈丘笑了一下,向他介绍,"这个是我表妹,苏若,小时候你们是见过,你怕是不记得了。"

萧秦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会不记得呢,若若小姐真是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呢。"

苏若微微一笑,"萧先生的意思是我以前就很难看了?"一下子萧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家家教很严,女儿在上学期间一般是养在闺阁,不轻易参加宴会,苏若更是沈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

萧秦看向沈丘,不禁莞尔,"哈哈,看来拍马屁是拍到马蹄上了。"他锤了锤沈丘的肩头,"好家伙,回国不通知我就算了,要不是我妈和我说你回来是结婚的,你都不准备告诉我了是吧!"

沈丘揉了揉肩膀,无奈笑道,"这不就准备告诉你了,等具体时间定下来再给你发请帖。"

三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去,这座庄园里的装修一派的英伦风,倒是给苏若一种回了家的感觉,家具典雅精致,墙上还挂着这个时期流行的抽象画。

"徐夫人曾在英国留学,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布置的。徐夫人特别喜欢英国的那种田园生活,所以建了这座庄园,除了靶场,还有游泳,射击,等等各式玩意都有。就是七少她都极少让他来小住呢。"听着萧秦这般的介绍,兄妹二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沈丘看着窗外开的正好的紫藤萝,道,"那七少今日应该也来了吧。"

萧秦摇摇头,脸上露出一副看笑话的表情,"他呀,第五军才刚刚成立,有的他忙的。这会还指不定在哪里焦头烂额呢。"

沈丘闻言,心中了然,道,"受七少如此招待,但是却之不恭,改日定要前去拜访七少。"

萧秦为的就是他这一句话,笑道,"你不用和他客气,他是最爱玩的,如今来了这么多人,他说不定明天就跑回来了。"

"砰砰",随着几声枪响,一个个的飞镖在空中化作了彩色的烟雾,萧秦埋怨的笑道,"你这是存了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我一个参谋长还比不过你个企业家,这让我那些下属知道不得笑死我。"

沈丘笑了笑,没等他说些什么,旁边的苏若倒是笑笑站了起来,拿起一把猎枪,砰砰几声,又是一阵彩色的烟雾弥漫。萧秦脸上的笑瞬间凝固,无奈的摇摇头,"你们兄妹真是…等七少回来了,定要帮我把面子赢回来,他可是华盛顿蝉联几届的草地飞靶赛的冠军。"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枪声响起,三人皆被吓了一跳,漫天的彩色烟雾中,一个高挑的男人微笑走来,白色的衬衣加上棕色的外套,特别朝气。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当你是忙的脱不开身呢。沈兄,这就是七少。"

徐正庭走到沈丘面前,伸出手和他握手,笑道,"久仰沈兄大名,我是徐正庭。或许我该改口了,表姐夫?"

沈丘轻笑,"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七少客气了。这是我表妹,苏若。"

徐正庭看向苏若,她有一张极端正的瓜子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弯眉如画,不由得笑笑,旋即瞥向空中的彩色烟雾,"苏小姐好,苏小姐枪法好像不错。"

苏若颔首,淡淡的道,"徐先生过奖了,自然是比不过徐先生。"徐正庭只觉得她的语气当真是淡漠,连敷衍都不敷衍的周到。

苏若在国外通过她的导师的举荐,回国之后便在中央日报当了一名时事记者,此刻她正坐在摇摇晃晃的汽车上,前往采访军事演习。苏若觉得,她现在应该想点什么东西,否则她真的担心下一秒她就控制不住翻涌的胃了。

想点什么呢,虽然她一直住在国外,但是她却真的很为这个古老的国家的建筑所着迷,亭台楼榭,每一样都精致典雅,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母亲告诉她的。不过这个民族命运多舛,被八国联军攻破了城门尚且不提,如今竟然让一个岛国在自己的国家放肆。那军权掌握在谁的手中呢,中央?不对,应该是在各地的军阀手中,就像临东,以曾督军为首,而西边的李家与他又有杀子之仇,还有北边的日本。听说大的摩擦倒是不曾有过,可小打小闹却也不曾停止。

车子还在不停地颠簸,苏若真的怕自己吐出来,那样影响也太不好了,她觉得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窗外的景物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摇晃,这哪里算是公路啊!

大半日过去,车子总算停下来了。苏若第一个跳出来,贪婪的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只感觉肚子总算稍微舒服一点了。颠簸了大半日,车子总算停在了一座很精致的宅院前面的空地上,在苏若看来,这应该算是城堡,中国式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主人的身份应该是挺尊贵的。这里的景致让她在国外听到的那些都成了真实,她生长在国外,接触的同胞多是革命时移居海外的前朝遗属,言语间所谈那些传奇的前朝旧事让她颇为神往。

一下车,就有很多穿着整齐的漂亮的年轻军官过来帮这些记者小姐们搬运行李,倒是殷勤的可笑。她们真的是来采访军事演习的吗?真的不是披着采访军事演习的外衣进行联欢?否则部队呢?哦,不对。是她理解错了,给各大报刊发的邀请函,好像有专门说舞会吧。这舞会倒是正式,有参谋长为首做接待,还有漂亮的军官提行李,等舞会开始就是大联欢了吧。她在英国时有个朋友的父亲就是在骑兵队,她去看过他们的演习,和这次也相差不大,反正都是为了联会。

下午没有下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斑驳的洒在碧绿的竹子上,挂在竹叶上的水珠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一颗颗小钻石似的,见如此景色,她心情大好,自大包里掏出相机来,拍了几个特写,又把镜头拉远,将那雾气氤氲的竹海摄入镜头,这儿真是美啊。母亲曾说她的故乡更美,不过母亲的故乡在江的另外一边,如今舅舅来了江南而非自己的家乡,便是申明了沈家的如今的立场,她虽然不姓沈,但是要到回去怕是也不太恰当。

苏若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名很英俊的军官向她走过来,微笑,"苏小姐,房间已经替您安排好了,吃顿便饭后可以去休息,下午四点还有一场新闻发布会。"苏若秀气的眉毛一挑,哇,真棒,居然还有新闻发布会。

第四章

军中的有个传统那就是一年一度的军事演习,现如今时局动荡,江南虽然平稳一时,但居安思危还是要的。此次演习目的在于威吓北边黄家,听说还要展示当前军中最强的部队,最新式的装备,这等大事自然要让记者们过来凑凑热闹,渲染渲染气氛。

这次是专门应邀采访这个有史以来最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的。她本来以为邀请名单上专门有她的名字,看来倒也不一定,各大报社都以女记者居多,各个年轻漂亮,带来的衣帽箱子也是颇为壮观,好在那些军官各个力大无穷。

她看着和一同来的吴妮娜兴奋的眼睛里都冒着光,她不明白她在兴奋什么,于是问她,吴妮娜边补妆边和她说,“听说这次演习七少可是副总指挥,想必这晚会他必定出席的,到时便可一睹其风采。”

苏若嘴角扯了扯,看来晚上便是舞会了,白天开枪打炮,晚上觥筹交错,她都二十好几了,什么酒会舞会没参加过,如今却眼巴巴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跑来跳舞,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去临东城里好好逛逛呢。

苏若回到了房间,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装修的挺好,是中西结合的风格。她关好门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然后躺到床上就开始睡觉,一个上午的颠簸简直让她丢了半条命,不管,她要睡觉。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把她拽起来,说什么参加新闻发布会,她揉了揉脑袋,收拾好自己,带上相机,就去了发布会现场。所谓的新闻发布会就是讲讲当前的形势,发表一下军方坚定的决心,实在无聊。她随便拍了几张照片,用录音笔将所说的话录下来,想着回去写一篇简报给主编交差就行。

苏若百无聊赖的转动着自己的相机,翻了翻,却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照片,她望望天,希望回去主编不会打她。

这时,台上一名姓高的参谋长振臂一呼,神情极其高昂,"那黄家仗着有日本人,想要吞并江南,笑话,只要他们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台下的人纷纷在热情的回应,掌声热烈,苏若也跟着她们鼓掌,黄家靠日本人,那他们不是靠英美吗,以五十步笑百步,真不知道为何激动成这样,居然还有妹子哭了,职业素养呢?

新闻发布会之后紧接着就是晚宴,怪不得找了这么漂亮的庄园做总部,还请了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记者,难道让男的和男的跳舞?真没意思,还是回去睡觉来的实际。

苏若连续两天没去参加舞会不提,闲来无事也只是拍几张风景照。直到第三天演习才变得有意思起来,苏若信庭漫步于山间小径,时不时用相机拍几张照片,有排成一排威风凛凛的德国大炮,训练有素的炮兵,看着不错,至于是不是打礼花弹的水平她就不得而知了。她想起前两天那个高参谋长在台上那一番义愤填膺的演讲,假如可以忽略晚上纸醉金迷的舞会的话,确实激动人心。

"苏小姐怎么还在这里,徐七少就在前面,这可是个采访他的好机会!"吴妮娜从她的身后拍了她一下,兴奋的道。苏若心里暗自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去采访他,而后才猛然想起来,好像这次徐七少可是极出风头,新型武器貌似都是他的第五军展示出来的。

"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采访他了!"吴妮娜雀跃无比的向前方跑去。苏若看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这个世界是难道是看脸的?

"徐七少,能不能麻烦你发表一下对这次演习的感言?"

"徐七少你的第五军才刚刚成立,但是看目前情况,似乎不逊色于任何一支军队,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七少,今晚的酒会你还会参加吗?"

苏若看着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住但依旧淡然自若的徐正庭,犹豫了一会儿,拿起相机对着他拍了一张,嗯,挺好,拿去给主编当一个报道的插图肯定是没问题了。不再理她们的唧唧喳喳,她径直朝前走去,按照地图显示,约摸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就能和古月兄妹会和,古月是她报社刚收进来的大学三年级学生,被主编安排和她一起做她助手,恰巧她的哥哥古道也在报社,古月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三人便相约结伴同行

她正在专心致志研究地图,突然"嘎"的一声,一阵尘土飞扬,苏若在心里暗骂,哪个傻子在这里停车,呛死她了!待得灰尘散去,她睁开眼,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停在她的身边,车上,徐正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载苏小姐一程呢?"

苏若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笑道,"那就有劳徐七少了。"相机再加上一个挺重的包,她本身就是娇养,走了几个小时确也是极限。不过三下五除二就上了凯迪拉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

"云川泽,不知七少顺不顺路?"

徐正庭从后视镜中看她一脸惬意的表情,不禁笑道,"顺路,就算是不顺路,有美人如斯,专门送一程也是义不容辞的。"

苏若挑眉,他长得雅人深致不提,还会讨人喜欢,难怪那群女记者围的水泄不通,她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笑,"七少今日怎的这般清闲,你不是副总指挥吗?"

徐正庭轻笑,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揶揄道,"但为佳人顾,其他皆可抛。"

山间的微风拂过她的秀发,微卷的波浪在阳光下泛出点点金色,淡淡道,"七少真是客气,苏若却是不敢当。"如果不是因为沈兰生,她又怎能入他的眼。

"苏小姐为何都没有去参加舞会?"似乎从未见她参加晚上的舞会。

苏若闭上眼睛,感受吹过耳边的风,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舅舅不太喜欢我参加这样的舞会。"她总不能说她懒得见到,也懒得陪那些精力充沛的少男少女吧。

徐正庭低低的笑了一声,"那我改日做东,单独请苏小姐吃一顿便饭如何?"

苏若睁开清澈的双眸,嘴角略勾,笑的淡漠,一如初见,"既然七少盛情,那我也不好推辞,等哪日请教了舅舅,再和七少对饮三大杯。"

徐正庭笑了起来,"改日定当请示沈先生。"有心人谁不知沈家表小姐苏若,那可是沈家老爷子的心头肉,别说是聚会,平日里出个门都有表哥沈丘陪同,这个理由来拒绝确实再好不过。见他如此,苏若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微笑着应了声"随意。

到了云川泽,苏若下车,冲他道了声谢,而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徐正庭看着她的背影,莫名笑了笑,道了声"有意思"。

第五章

这边苏若沿着山路走了一段,没能发现古月兄妹,正纳闷着,这时突然两个士兵跳出来将她拦住,吓了她一跳。只见两人皆是一身迷彩假装服的装扮,还混了点泥,脸上一派的掩藏标志,细看才发现原是侦察兵,她就说怎么突然冒出人来。

苏若瞬间来了兴趣,"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在这里是在侦察什么?"

两名侦察兵对视一眼,摇摇头,"无可奉告,小姐还是速速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敢情还有人将这场演习当真了?有趣,她更有兴趣了。她出示自己的记者证明,想要到里面去瞧瞧,可那两人坚决不肯,无论她好说歹说,他们只是一个劲的催她赶紧下山,说这里危险。催的次数多了,她也不耐烦,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冷着脸,道,"我要见你们长官。"两人摇头,依旧是催促她,苏若也没了办法,只能下山,来到公路上。

她不死心,想等着过一会再去,谁知刚一下山,山上突然响起了轰轰的枪炮声,原本寂静的山林一下热闹起来,站在她的角度,恰好看见一个个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士兵,快速的冲向对面的山头,当真是健步如飞,身姿矫健。苏若愣了几秒,而后毫不犹豫的上山,"咔咔",拿起相机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猛拍。正欲跟着部队前进时,被人一把推到了地上。

待她从泥里爬出来的时候,看着浑身的泥,心里极不爽,还不等她说些什么,那人先开口了,"你是哪个报社的!是不想要命了是不是!这可是实弹演习!"

苏若冷哼一声,"实弹演习怎么了?我要采访的就是实弹演习。"

那人一身军装,听她如此说,脸皮都不带动一下,"小姐还是回去洗个澡,打扮打扮自己,好好参加晚上的宴会才是正经。"

苏若气极,怒极反笑,"很好,我要见你们长官!"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顺手招呼了两名士兵,"送这位小姐下山,拦辆车,送回庄园。"

苏若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是…嫌弃?!有没有搞错,她搞成这副模样是谁干的!她恶狠狠的道,"你最好祈祷以后不要让我再遇见你,否则你等着瞧。"

那人不以为然,挥挥手,两名士兵便押着她下山到了公路上。这时,一辆别克车恰好从后驶来,两人当即松开她,抱起枪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人礼,神情严肃。苏若瞬间了然,这车上的人怕就是他们的长官了,刚好,省的她去找他。

苏若猛的冲向路中间,张开双臂就要拦车,她自己倒是没在怕的,却是吓坏了那两个士兵。别克车的司机吓得心肝都在颤,这小姑娘是不要命了吧?万幸他马上反应过来一把踩住刹车,车就堪堪停在苏若的面前,只要他再迟一秒,她就该躺在地上了。

徐正衍正坐在车后小憩,没有料到会突然刹车,整个人直接向前扑去,差点扑了个狗啃泥,不由得恼火。

"抱歉长官,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我想请你下车接受一下我的采访!"苏若眼睛直直盯着车后座的人,她今天没戴眼镜,看不太清他的样子,但这满身的泥水你真的无法忍受。

徐正衍正在气头上,还没发作就听见苏若这一番话,冷声道,"让她消失,我不想看到她。"这边士兵还没开始动手,苏若直接冲到车门前,一把打开,蹬的一下就上了车,坐到了徐正衍的身边。

"徐长官,既然你不想下车,那我就只好上来采访你了,采访结束后,麻烦你送我回去,谢谢。"苏若边说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条丝巾开始擦手和脸,"哦,对了,不要嫌弃我弄脏了你的车,这一切都要怪你的下属。"

之前没看清,坐到车上后,苏若只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徐正庭的四哥,第三军的军长,徐家四少徐正衍,他们俩的轮廓极像。

徐正衍就这么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紧皱的眉头揭示着他的不满,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乖张的女记者,只见她伸出一只白净的手,露出明媚的笑容,"徐长官,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中央日报的记者苏若。"

"下车。"徐正衍心中怒火未消,他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妨碍到他休息了。

苏若愣了一下,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冷然的气质和徐正庭完全不同,徐正庭一看就是花花公子。

"采访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徐长官,请问下面正在攻击对面山头的事你的第三军吗?可是攻击这座山头有什么用呢?"

徐正衍也不看她,垂着眼睑,面部的线条冷峻如天然的雕塑品,"找辆车送这位小姐回去。"

旁边的侍从接到命令,径直打开她这边的车门,语气就和徐正衍一样,"麻烦苏小姐下车。"苏若盯着他的侧颜,脸色有些难看,她的脸皮虽厚,但也是有个度的,毕竟也是从小娇养惯了,已经被人如此拒绝,她也不好再坐着,只能恨恨的下车。

她一下车,车子就绝尘而去,身上的泥才刚刚半干,就又溅了她一身泥水。苏若当场就想破口大骂,好在那十八年的教养起了作用,她憋着一口气,等那两个士兵拦到车,将她送回庄园。

苏若一回去,就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那浑身的泥水当真让她难受,想起徐正衍的态度,她就气得牙痒痒。她把相机拿去了庄园里的暗房,将下午拍的照片都洗了出来。在山林里抓拍的士兵冲锋的照片倒是拍的不错,她提起笔,想了一会,写了一篇两百字的简报,随后就去睡了,这一趟废了不少精气神,她需要补补。

一觉睡到日暮降临,她起身打理了一下自己,画了个淡妆,换上衣服,下楼参加宴会。听说是督军大人亲临,宴会上人应是都齐了,总不能到时候发现就她没到吧,只得去迎接。

她本以为迎接完了,自己随意躲到一个角落,再找个恰当的时机离去。却没想到,她才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名侍从就找到她,说是督军大人专门给她留了位置,惊的她瞪大了眼睛。

到了她才发现督军给她留的居然是他下手第二个位置,这么靠前的位置,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无功无禄,和他又没什么关系的,难道是看在沈兰生的面子上?

"你就是苏若?"

苏若顺着声音来源望去,正是督军,"是的,督军大人。"

那督军穿着笔挺的军装,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显得威武俊挺,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看年纪应该只比舅舅略大一点而已,想来年轻时应也是一名美男子。而表哥要娶的正是他的女儿,他和徐家的优良基因加在一起,想必他的女儿定是倾国倾城的人儿。

督军轻轻一笑,看着她有些失神,"我同你的父母认识,这些年你都是和沈兰生先生住在一起?"

苏若感觉督军并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她尴尬的笑笑,"是的,我都是和舅舅一起生活的。"

督军点点头,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我和兰生也许久未见,同我带一句问好吧。"

苏若看不懂他在笑什么,听他此言,是想要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了,她暗自松了口气,冲着他嫣然一笑,"督军大人的话,定当带给舅舅。"

第六章

苏若好不容易从和督军对话的诡异气氛中出来,一转头就看见对面的徐正庭,身旁跟着一名美艳女子,一双丹凤眼尽是风情,只见他拿起酒杯,冲她笑了笑,然后一干而尽。她看了他一眼,示意侍者给她倒酒,一饮而尽,淡淡一笑。

这酒倒是不错,是她最喜欢的85年的拉菲儿。喝完时,恰好盛上来一盘奶油蘑菇意大利面,她拿起叉子随意吃了两口,有些油腻,她现在想吃点清淡的。她擦擦嘴,侧首,她不禁吸了一口气,那人冷峻的侧颜映入眼帘,苏若撇撇嘴,怎么就刚好坐他旁边了,只见他专心吃着面,就好像没看见她的一样,她冷哼一声,她可还记得他溅她的一身泥呢。

紧接着上来的是主菜蓝带鸡排佐蔬菜沙拉,她吃了点蔬菜沙拉,紧接着是酒香羊排配桃汁,她多少吃了点填填肚子。因为是正式的宴会,每一道菜都上的特别慢,她有些百无聊赖,便唤来侍者替她倒酒。与其听桌上的男人吹捧来吹捧去,还不如好好品尝美酒,苏若轻轻抿了一口,嘴边不禁漾开一抹笑意,不愧是89年的拉菲儿。

"苏小姐空腹喝酒不怕喝醉了?"他的嗓音就如同这醇厚的酒,这关心来的倒是并不突然,不过她现在不想理他,她可还记得上午他是怎么对她的。

苏若极优雅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似是觉得不尽兴,很快一杯就见了底,她砸吧砸吧嘴,整个人都似乎飘了起来,喝了酒她的心情就变得很好,见她的酒杯空了,侍者很快便又帮她续上一杯,见此,她冲那侍者一笑,马上酒杯就又空了。

徐正衍看着她,淡淡道,"今天上午冒犯了苏小姐,还请苏小姐不要介意。"

"无碍。"苏若现在心情不错,既然他已经为上午的事道歉了,那么她也不会再去计较些什么。而且她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习惯,倒是挺有趣的。她转过头,对他粲然一笑,"我也不过是因为你的下属沾了一身泥,想要赶紧回去洗洗罢了。"

徐正衍轻笑,"上午确是我的错,没考虑苏小姐的感受。"

苏若歪着头,煞是可爱,琥珀色的眼睛满是笑意,"如果四少不介意的话,可否容我将上午的采访做完?"

"自然。"徐正衍低低的笑,嗯,就像教堂里的管风琴,神秘悠远。

"如果没有涉及军事机密的话,敢问四少,为何你的部队要去攻占那座山头?按照演习的过程及路线,正面进攻的不应该是雁回峰?"

"你可以理解为佯攻。"徐正衍轻笑,怕她不懂,又解释了一下,"就是为正面进攻吸引敌方注意力。"

苏若看着他,摇摇头,更加疑惑了,"佯攻是没错,可是这是演习不是么?无论你怎么做,敌方也不会顾及你的啊!"

徐正衍愣了愣,被她一番话难住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解释自己的做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对这场演习兴致缺缺,不像外人猜测的那样对他的大哥示威,他也不想打扰小七演习的情绪,干脆让精锐在后方进行小型的攻坚演习。

他张了张嘴,刚欲向她作出解释,就见她薄唇轻启,"上菜了,待会再说吧。"苏若见他为难,也不愿强迫他,刚好侍者开始上下一道菜,她便借此结束了对话。

端上来的是奶酪土豆浓汤,苏若尝了几口,有点甜,她现在想喝点清汤,就算是白开水也成。她正懊恼着不知这宴会何时结束,结束了她才能去吃点别的东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一亮,她忘了她还有拉菲儿。又是几杯下肚,她的头有些晕晕的,有些醉了,怕是空腹的缘故了,但是她开心。

"苏小姐,你醉了。"徐正衍伸出手按在她拿杯子的手上,"别喝了。"

苏若吓了一跳,默默抽出自己的手,干笑,"有劳四少关心了,苏若自有分寸,我知道自己的量。"她用手对着酒杯比了比。

突然从前面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她分辨出这是徐正庭的,难道他看到了?好在这时甜品上来了,苏若小小激动了一下,太好了,总算能终结这尴尬的气氛。

相比什么羊排,浓汤,甜食她还是很喜欢的,盛上来的甜食是英国著名的甜点,糖浆松糕布丁。看着蛋奶沙司从糖浆松糕上缓缓滴下,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浓郁的奶酪香气散发在空气中,她一口气就吃了一大半,她笑弯了眼,整个人都舒坦了。

苏若突的顿了顿,转头,发现徐正衍正在看她,她停下动作,只见他一声不吭的将他的那一份推到她的面前,倒是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大家三三两两都在热络的谈着话,并没有注意这边,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知不知道有妇之夫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很容易让人误会!她看了一眼可口的布丁,心里着实不舍,还是忍着将他的那份又推到他的面前。

徐正衍看着被退回来的布丁,皱了皱眉,"怎么,苏小姐不是喜欢吃?"说着话,他又将布丁递到她的面前,"我不爱吃甜食。"

苏若心底狂喊,注意场合啊!她也是郁闷,干脆不理他,也不管那份布丁,只顾吃着自己那份。这厮怎的这般不谙世事?她要是吃了岂不是平白让人嚼舌根,在背后戳脊梁骨?

"四少客气了,我怕再多吃就要吃成胖子了。"看他一脸正经和理所当然,苏若觉得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样做可能会造成的影响,不禁欲哭无泪。

徐正衍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喝了一口,道,"只是一块布丁而已,不至于吧?"

苏若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徐家老大精明的跟猴似的,老七一看就是笑面虎,他反而不通世故,当真奇怪。

"四少回去问问夫人,就知道女人对于长胖是什么概念了,嗯?"苏若往咖啡里放进奶精和方糖,在"夫人"二字上特意着重了语气。

"好。"徐正衍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喝他的咖啡,嘴角是不易察觉的笑容。

苏若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说些什么,她低下头专心喝咖啡,算了算了,还是不和他说了,但不对啊,总觉得自己被耍了。

第七章

宴会结束后,苏若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和众人再一次坐上了来时的卡车,一样的颠簸,等到了临东时已是正午。

她自己乘黄包车回到居住的酒店,一下车就有侍者前来提她的行李,"苏小姐有位先生在您的房间等您。"

苏若不用脑袋想也知道绝对是沈丘,这次一去就是几天的时间,又没有通知他们,自然是会急。苏若叹了口气,吩咐侍者准备一瓶酒,再来两个家常小炒,她饿了。

她住的地方是套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一个不大的阳台。卧室靠街,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繁华热闹的街景。苏若用钥匙开门,侍者将行李提进屋子后就走了,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

这时听到动静的沈丘从她的卧室出来,将她的一些行李收拾好,"若若,你出远门也不和我说一声,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苏若见他从自己的卧室出来,皱了皱眉,无奈摊手,道,"表哥,你下次能不能别再随意进我的房间,我已经不小了,你不用像以前那样看着我,我可以的。"她的房间当真不是特别整齐,什么东西都到处丢。

听她此言,沈丘笑,将她相机什么的提起来放好,"是,若若长大了,都开始嫌弃表哥了。"

苏若当真是累了,坐到沙发上就不愿意起来,笑,"我怎么敢嫌表哥呢。"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堆行李,"表哥还有那。"

沈丘摇了摇头,认命帮她收拾行李,轻笑,"你说你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苏若给自己和他各倒了杯水,她拿起杯子就往嘴里灌,"表哥,你的订婚仪式准备的怎么样了?居然还有闲空跑到我这来。"

"有督军在,订婚仪式还需要我准备什么,你是我妹妹,我来你这还需要闲空?"

苏若歪着头看他,调侃道,"难道曾小姐没有什么需要你挑的?"

沈丘将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好,在她身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着,敲了敲她的头,"连表哥都敢开玩笑了?"他好笑的看着她一脸幽怨的表情,"回来之后一直在忙,也没来得及问你,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回国?"

苏若揉揉被敲的地方,没好气的道,"我为什么回来你不知道?"她无非就是想回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离开沈兰生,离开沈家。

沈丘叹了口气,"其实父亲待你是极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呢?"

"表哥,你不明白。而且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想要自由。"苏若垂下眼睑,恰好遮住了眼底的复杂,那样不堪的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多么讽刺,她的舅舅,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的表哥,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在不知道这个事情之前,她和沈丘就相处的如亲兄妹一般,虽然她时常嫌他烦。而她的父亲,居然担心她会爱上自己的哥哥,将一切告诉了她。

沈丘直直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若若,你所谓的自由就是离开父亲,脱离他的掌控?"

苏若揉了揉眉心,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她不喜欢这种被约束的感觉,如果她没了自由,那么她宁愿死。沈家的一切她都不稀罕,只要见到沈兰生,她就会想起她的母亲,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都没等到他来接她。

苏若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下逐客令,"抱歉,表哥我累了。"

沈丘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却没有动,道,"父亲过几日就会到临东了,他让我看住你。"

苏若闻言不禁皱起眉头,"什么,舅舅不是说要等你正式结婚才从英国回来吗?"

沈丘站起来,走到苏若跟前,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父亲自是有他的道理。既然你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你记得,我们是亲人,有什么事可以和表哥说,不要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

恰好侍者将炒菜和酒送来,沈丘从他手中接过,放到桌上,"记得酒少喝点,对身体不好,累了就早些休息。"沈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带上。

沈丘一出大厅就看见一辆崭新的别克停在门口,几名绿色军装的士兵守着,他皱了皱眉,旋即坐车走了,想来是有高级军官来了这里,还是不要碰面来的妥当。这边徐正庭刚好看见他坐车离去,转头问他的侍从长程浩,"沈大少来这里做什么?"

程浩瞥了眼楼上,"沈家表小姐就住在这家酒店,想必是来看她的。"

表小姐,苏若么?徐正庭似是想起了什么,勾了勾唇角,笑道,"我们也走吧,回父亲官邸,若是不回去,定免不了被母亲念叨几日。"

车子一路驶向枫林的司令官邸,徐正庭下车,一推开门就看见大嫂坐在沙发上陪母亲聊天,时不时传来笑声,不禁笑了笑,走了过去,"大嫂和母亲聊什么呢,让母亲这么高兴?"

母亲杨真听到他的声音,笑骂道,"你今日倒是知道回来?平日里就知道在外面野,也不见你着家。"

徐正庭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轻笑,"母亲,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之前不是太忙了吗,这不一有空就回来看你了。"

杨真笑着指了指他,"你啊,就知道甜言蜜语骗我,也不知道在外面骗了多少小姑娘。"

大嫂张乐乐笑道,"这不,我和母亲正在讨论你的终生大事呢,都二十七八了,还不找个弟媳回来孝顺孝顺妈。"

听及此言,徐正庭笑容可掬,"母亲,再过两年一定让您抱上孙子。"他环看了一下四周,问,"对了,父亲今日没回来吃午饭吗?"

"你父亲还有事处理,应该是和正成,正衍在一起论事吧。"杨真看了看他,"看看人家,再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整日被你父亲削。"

徐正庭用单手支着头,无所谓的道,"反正从小到大都被削,早就习惯了。"

杨真看着他,皱起眉,"你这像什么话!就是你这个态度才总惹你父亲生气!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正正经经的,你父亲又怎么会舍得骂你。"

徐正庭点点头,似是早已习惯了如何回答,"是是是,母亲说的对,我一定向大哥和四哥学习,正经做人正经做事。"

被他的样子逗笑,杨真用手戳了戳他的头,"你啊,我叫凌姨在厨房给你留了饭。"徐正庭笑弯了眼,道,"还是母亲最好了。"

"小七怎么回来了。"

徐正庭转头,却见大哥徐正成和父亲徐守凡一同走进来,笑道,"父亲好,大哥好。"往后看了一眼,"四哥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游手好闲?"徐守凡冷哼一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下人。

徐正庭不以为意,摊摊手,"本来还想和四哥商量一下坦克和步兵的协调问题。"徐守凡皱眉,撇了他一眼,"哗众取宠。"说完就径直离开了大厅。

杨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顿时冷下了脸,"你什么时候可以和你父亲好好说一次话。"徐正成赶紧过去安抚杨真,"母亲别生气,父亲是为了军费的事情烦心呢,不是故意和小七置气的。这次军事演习小七可长脸了,这可是第一只全军械化军团,国内各大报纸都报道了呢。"

杨真的脸色好看了些,毕竟是江南大家出身,仪态风度自是端正,她轻笑,看着徐正成道,"正成啊,小七刚从美国回来,不懂事,凡事就靠你这个大哥照应着些,省的你父亲老是削他。"

徐正成笑着点头,"母亲说的是,我自会照应着小七。"

"我去看看你父亲。"杨真看了眼自家儿子,叹了口气,他们父子俩倒是一个脾气,犟起来连牛都拉不回来,都不省心。

徐正庭和徐正成相视一笑,徐正庭随即起身,"大哥,我算是应付完了母亲,这就走了。"

"怎么才回来就走?不多待一会?"张乐乐起身准备送他。

徐正庭扶了扶帽檐,笑,"这不是赶紧去给母亲找个媳妇孝顺她老人家。"

"找你那个周小姐?"说的是一个电影明星。

徐正庭并没有做答,只是笑着离开了。

第八章

苏若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吵醒,她挣扎了半天,才起身去接那个电话。

"喂。"

"若若,你起了没有?今天我们要去接父亲的。"

"嗯…"

"那你收拾收拾,我马上过去接你。"

"嗯…"

嗯?!挂断电话后苏若才反应过来,有点烦躁的抓抓头,她忘了沈兰生今天到临东的事情了。

一会后,苏若和沈丘已经来到码头,苏若看着沈兰生乘坐的豪华巨轮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缓缓靠岸,觉得有些不真实。几个月前她就是这样回国的,眨眼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码头上人影憧憧,来接沈兰生的人也不少,许多和他从前关系挺好的人要么亲自来了,要么就派了亲信前来,和几个月前那次军火到货倒还差了些。

沈兰生自旋梯走下,远远的就看见苏若和沈丘并肩站着,不由得心中一闷,赶紧从口袋中掏出一瓶药,拿出一粒吞下。

"老爷,您怎么又不舒服了?"同行的赵管家急忙搀住他。

沈兰生摇摇头,只是看着远方的一双儿女默默不说话。赵管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明白了他为何犯病,叹了口气,"老爷,少爷和小姐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好孩子吗?苏若要是好孩子,又怎么会一声不吭的就回国?还是和阿丘一同回的国,当真是想要气死他么?

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沈兰生下了船后只是和迎接的官员随意打了个招呼,就乘车回了沈丘在临东郊外置办的沈宅。沈丘招呼下人收拾安置着沈兰生带来的东西,苏若扶着他进房间休息。

见他面色不太好,她想起沈丘和她说厨房煮了小米粥,"舅舅,你要不要喝点小米粥,我让下人去给你盛。"

她这一声舅舅让他心中莫名一阵悸动,痛心疾首的道,"若若,你什么时候可以喊一声父亲。"

苏若将他扶坐到沙发上,自己坐到他的另一边,"舅舅,我姓苏,不姓沈。以前不姓沈,将来也不会姓沈。"

沈兰生捂着心口,这里隐隐作痛,"若若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若脸上有些动容,但忍着没有过去搀扶他,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认真,"我只是想要自由,舅舅。"

沈兰生看着她,她的眼睛像极了阿蓁,一双丹凤眼,嵌着琥珀色的眸子,除却那淡漠的神情,阿蓁,他的阿蓁是不会有这种神情的。

那日,他与她分手,但他当时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否则他也不会那般决绝的离开。她瞒着他,连妹夫苏彦也一直瞒着他。直到阿蓁去世他才告诉他有苏若的存在,他将苏若接到他的身边,告诉她,他是她的舅舅。当时,她八岁,个子小小的,但是却和阿蓁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她,就想起阿蓁,他还记得,阿蓁像她这般大的时候,总爱跟在他的背后,一口一口喊着"兰生哥哥"。

阿蓁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父亲一直抚养她,她十岁那年,她父亲也因为生病离她而去,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沈家,他们朝夕相处,可谓青梅竹马。

后来,阿蓁被父亲许配给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曾志,阿蓁哭着来找他,说她不想嫁,她喜欢的是他。他也喜欢她啊,他甚至怀疑父亲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将阿蓁嫁出去,可是他也无法阻拦。曾志是真的很爱她,爱她所以不忍心碰她,后来他提出离婚,想要放开她,让她自由。阿蓁来找他,可是当时他已经娶妻,且他的妻子已怀了沈丘,他不能抛下他的妻子,所以他们注定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

阿蓁住回了沈家,变得不怎么爱说话,总是沉默里带着笑容,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心疼她,她却说,"兰生哥哥,阿蓁这样就很好了,这样就很开心了"。

后来一个醉酒的晚上,他和她真正在一起了,他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她说,"兰生哥哥,阿蓁怎么愿意让你为难?"她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参谋长,叫苏彦。他认识这个人,以前很喜欢阿蓁的一个人,被人爱着,阿蓁应该会幸福的吧。于是他找到她,决绝的说出"以后不再相见"的话。后来便没了她的消息,直到苏彦带着苏若来找他,告诉他,阿蓁去世了,若若是他和阿蓁的孩子。苏彦说,我将孩子交给你,这也是她的愿望,我已经自请调任去边关了,记得照顾好若若。

苏若和沈丘就像当年的阿蓁和他,他们相处的很好,可是他却不安,他害怕,害怕他们会和自己一样,他们是亲兄妹啊!又或者说,他害怕失去那个和阿蓁一样明媚娇艳的苏若。

"难道待在我的身边就没有自由吗?"

苏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的道,"舅舅一定要让我说实话吗?"

沈兰生觉得心口一阵绞痛,"若若,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把我父母给我留的钱给我。"她父母留下来的钱都在他那里,不是她贪财,而是没有钱她真的无法自己生活,她试过了,她真的不行。

"不行,除非等到你嫁人了,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否则我是不会给你的。"沈兰生明白,一旦将钱给她了,那么她一定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天涯海角再寻不到她。

"舅舅,我的终身大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苏若淡漠的看他一眼,"我想要嫁给谁,或者一辈子不嫁,这都是我父亲该操心的事。"

沈兰生觉得自己都没办法说出话来,父亲,好一个她父亲!他用手指着苏若,"你是当真是想要气死我?"

苏若起身,"舅舅严重了,舅舅舟车劳顿,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语气淡漠的仿佛他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而不是一个漂洋过海来看儿女的父亲。

看着苏若走出去,沈兰生捂住胸口,他的胸口不停地起伏,他赶紧掏出一粒药含住。沈丘走进房间就看见他靠在沙发上大口喘气,吓了他一跳,急忙走过去帮他顺顺气。

沈丘看了一圈,没瞧见苏若,便出声问道,"父亲,若若呢?怎么不见她?"

听他问苏若,沈兰生又是一阵心悸,一把握住他的手,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第九章

从郊外沈家回来后,苏若将头闷在被子里,就这样在房间里带了一整天,她的父亲?真是可笑。

自从主编给她安排了古月这小姑娘给她当助手,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平日里她就不太爱整理什么的,古月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古月会帮她整理办公室,定外卖,以至于她看到古月都是笑眯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意图不轨呢。

最重要的是,古月会带她到临东的各个大街小巷去吃地道的美食,逛有名的景点,就像她当初在伦敦的时候,沈丘带她各个小巷子里逛一样让人兴奋。当时还有管家黄叔在那里唠叨,现在就古月的哥哥古道偶尔嗑两句罢了,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报社里,苏若看了看表,已经到了和古月约定的时间了,不过还没到下班时间。苏若想了想,不管了,美食大于天,果断拎起包走人。古月说今日要带她去吃一家招牌的面食,想想都有些迫不及待。回国后,她干的最多的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吃,以至于很多从国外带回来的衣服都穿不了了,倒是令人可惜。

两人七拐八拐,等苏若都快忘记方向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见了面馆的幌子在随风摆动。心下一激动,大步流星就向前走去。谁知,才走了一半路程就被人拦了下来,吓了她一跳,来人是一名年轻军官,穿着绿色军装,长得倒是干净秀气。

他对着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苏小姐好!"苏若没事一般不戴眼镜,所以此时瞧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近来见的军官太多,她也认不全。苏若只能笑一笑,"你好,不知你是哪位?"

那年轻军官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忘了他,想起之前的事,却是尴尬的笑,"我是演习中将苏小姐推到泥里的人,鄙上曾让我给您道过歉。"

事情是这样的,迎接督军的那场宴席散会后,她因为喝了点酒,踉踉跄跄的准备回自己房间,这时一个军官冲出来,走到她面前,向她鞠躬道歉,说自己不应该下手那么重,直接将她推进泥里,四少特地命他前来道歉。苏若当时有点懵,就随口两句打发了他走,没想到今日又碰着了。

苏若顿时了然,原是徐四少的部下,"是你啊,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军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她左手边的国家机关大院,道,"我们平日里都在这里工作,苏小姐来这里做什么?采访吗?"

苏若摆摆手,"不是的,我只是听说这里的面好吃,特地来吃面的。"

只见那军官扯了扯嘴角,一副打死我不相信的样子,"四少就在前面,苏小姐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徐正衍?苏若朝前面看去,一辆黑色的捷克林停在那里,她看见徐正衍打开车门,下车后径直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苏小姐,好久不见。"

苏若笑着向他招手,"四少好啊。"

徐正衍一身笔挺的军装,显得格外精神,剑眉星目,俊逸的脸上依旧冷淡,"很巧,不知苏小姐来这做什么?"

苏若心道,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专门来找他吧?意识到这一点,她赶紧解释,"我朋友说这家面馆味道一绝,特地来吃面的,你别误会。"

见她着急的样子,徐正衍嘴角微勾,看了看那家面馆,那幌子依旧在摆动,隐约可见几个字"三水面馆",他侧了侧身子,道,"苏小姐刚到临东,想必对这里还不熟悉,就让我尽地主之谊,我请苏小姐。"

闻言苏若脸上的笑容不禁凝固了一瞬,"四少太客气了,四少这么忙,哪敢麻烦您呢。"他难道听不出来她就是不愿意和他一起?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还尽地主之谊。

"不麻烦。"在他的示意下,那年轻军官已先行一步去了三水面馆。

他这几个字言简意赅,倒让苏若不知该怎么接话,似乎是推辞不了,她转头想问问古月的意见,却见她满脸通红,整个人局促不安,不是害怕,更像是激动?

古月这般模样逗乐了她,她不由得摇摇头,轻笑一声,道,"四少盛情,倒是却之不恭。"她拉上古月,随他一同前去。

苏若找了个靠近大街的位置坐着,颇为无奈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气定神闲的徐正衍,他随身带着几名侍卫,结果,吃面的人一见有军官来这里,各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店主人颤巍巍的将菜单拿上来,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徐正衍,而后果断的把菜单递给了徐正衍。苏若撇撇嘴,倒是有眼光,不过她才是来吃面的正主!

徐正衍看都没看一眼菜单就将它递给了她,道,"我随意,苏小姐想点什么?这一带最出名的就是他家的虾腰面。"

店主人赞同的点点头,语气颇为自豪,"这位官爷说的没错,我们店的虾腰面可是最正道的呢。"

"那我要一份虾腰面。"苏若本就是慕名而来,就为了这虾腰面。她手中把玩了一下那份菜单,轻轻摩挲,木制的板子已经光滑,想必用了一些年头,板上的字是小楷写的,字迹很秀气。她转头将它送到古月面前,问,"古月你想吃什么?"

感受到几人注视的目光,古月的脸不争气的更红了,"我点一份刀鱼面。"

点菜完毕后众人就是一阵沉默,这气氛尴尬的。徐正衍不说话正常,偏生这古月也不说话,她突然想抽自己,你说她怎么就应了徐正衍?

苏若看着那年轻的军官笔直的站在徐正衍的身边,突然出声,指了指他道,"哎,四少让他也坐下吧,站着挺怪的。"他们吃面,难道让他干看着,她好像没这怪癖。

徐正衍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吩咐道,"小何,过来坐。"只见那军官脊背一挺,应了声"是",而后奉命坐下,眼神不时瞟向她,而苏若对比的解读是,我好端端站着,你让我坐下作甚?于是苏若微微一笑,"老板!再来一份刀鱼面!"

"好嘞!您稍等!"

"这是何方。"瞧见苏若那一脸诡计得逞的笑容,徐正衍不禁笑了笑。

"原来是何军官。"苏若点点头,指着古月道,"介绍一下,这是古月,东吴大学三年级学生,我的好朋友。"

徐正衍微微点了点头,他们可能看不出来,苏若看得出古月开心的就差手舞足蹈了,这是偶像崇拜?

"你那天的照片拍的不错。"

闻言苏若下意识朝他看去,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漆黑深邃的眸子让她的心漏了一拍,赶紧转移视线,"不错吧,如果何方没有推我,说不定能拍的更多。"

"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徐正衍难得解释,他沉默了一会,"如果你还想拍,我可以带你去。"

苏若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她暗自进行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笑了笑,"四少说笑了,哪有想拍就行的,军队也需要训练不是么?"

"可以。"徐正衍认真的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宛如阳春白雪。

苏若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恰好这时面端上来了,她心里狠狠地肯定了一把店家的速度,面上却不动声色,轻笑,"咳,我们先吃面,这事以后再说。"

徐正衍沉默,看向自己面前碗里的面,若有所思。

第十章

苏若埋头一个劲的吃面,大快朵颐,虾腰面用爆炒过的虾仁和腰花做浇头,味道脆嫩鲜美,果然名不虚传。甚至,她吃出了小时候的味道。

虾腰面散发的雾气氤氲了她的双眼,鼻尖冒出了汗珠。过了好一会,苏若一抬起头,面前就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上拿着手帕,是徐正衍。

"谢谢。"苏若默默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不客气。"徐正衍收回自己的手,道,"虾腰面怎样?"

"很好。"苏若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向他嫣然一笑。她侧首看向古月,发现她也已吃了大半,于是放下筷子,发现徐正衍和何方碗里的面几乎没动,甚至没动筷子。

"四少,我和古月晚上还有事,就先走了。"苏若也不含糊其辞,直接挑明了说。

徐正衍起身,拂了拂衣服,道,"我送你们。"随后径直走向停在那的捷克林,何方在后面结账。

苏若想了想,拉上古月,他这个人有些直脑筋,和他讲不清道理,她将古月家地址和酒店的地址都告诉他,待酒店到了后,向他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苏若回到房间后,先洗了个热水澡,而后直接倒在床上,两眼放空。想起那碗面,那个味道像极了母亲做的,小时候母亲总爱做虾腰面给她和父亲,温柔的神情她至今难忘。

徐正衍自从成婚以来,就搬出了徐父的官邸,在城里另觅了一处宅子作为自己的府邸。他一回到家,太太方沁正在客厅等他,见他回来,甚是欣喜。伸手脱下他身上的外套,柔声问道,"可有吃过晚饭?"

徐正衍顿了顿,摇头,"给我煮一碗虾腰面吧。"

一个礼拜过后,沈兰生就开始在家设宴并邀请自己的多方好友前来。沈兰生作为著名的商业领袖,尽管在海外数年,但他的经济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之前很多人各种理由请他回国,他都没有回来,如今一回来便是许下了自家儿子沈丘和督军曾志之女曾月的婚事,这件事情就能说明他的立场了,他是准备在临东安家立户了。如若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缘故,这场宴会也不会在他回国一个星期才举行,可就是这场宴会他也只邀请了各路亲朋。

苏若身着米白色的洋装,头上戴着一顶镶着黑边的羽丝帽,一派的英伦风,也符合她在英国生活多年的习性。她挽着沈兰生的手在草坪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沈兰生见着人便唠嗑两句,她着实无聊的紧。

想起她今日还将古月兄妹一并请了来,让他们卷进这个虚伪无聊的宴会,她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只想和他们一同聚会,而不是在这与他们虚以委蛇。

苏若逮着一个空隙,她趁沈兰生和另外一人交谈正欢时,松开他的手,指了指古月兄妹,笑道,"舅舅,我的同事还在等着我去招呼,我先过去了。"

沈兰生顺着她手指的方面看了过去,古月正在和她的哥哥古道说话,他瞧了眼古道,长得比较老实,便道,"记得别玩忘了时间,你也是主人。"

得到许可,苏若俏生生的应了声好,就撒开步子朝古月兄妹跑去,甚是欢愉,以至于路过了徐正庭都不自知。

徐正庭转头看向她,嘴角微勾,她穿洋装很好看,不同于国内的各家小姐,米白色的长裙衬的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灿烂间带着慵懒的妩媚,晃得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七少,别来无恙。"沈丘拍了拍徐正庭的肩膀,脸上满是笑意的看着他,他看苏若的那个眼神让他很不爽,自家妹子被人偷看他还能开心?如果徐正庭能听见他的心声,一定会来一句,老子是光明正大的看!

而徐正庭一转头就看见他那些许瘆人的笑容,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是淡然自若,"沈兄近来过得可好?"

"多谢七少的关心,之前说要去拜访七少,结果一忙就给忘了,七少不会介意吧?"沈丘眯着眼笑,看着徐正庭,这厢长得倒是不错,符合若若的审美,不过,他太花心了,这种人不是良配。不过他担心的是,父亲这回回国,定是不走了。他的婚事已经定下,而若若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眼前这个徐七少,无疑是合适的人选。

闻言徐正庭微微一笑,"等沈兄忙完了这一阵,我亲自请客,请沈兄一聚。"他对沈丘并没有想要打好关系什么的,只是大哥和四哥都在暗自较着劲,他岂有不掺一脚的道理。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丘也是大家出身,管理情绪自然是有一套,不一会就恢复了往日的风度翩翩。"七少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

"这不是母亲叫我早些过来,免得迟到被她训一顿,索性就早些来了讨好她。"徐正庭笑着摇摇头,无奈道,"母亲啊整日里就知道挑我刺,非得说我不孝顺。"

沈丘哈哈一笑,"原来大名鼎鼎的七少是个怕母亲的。"徐正庭微笑着没有反驳,目光一转,道"瞧,我四哥也来了,"沈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真是徐正衍,他的妻子挽着他的手臂与他一同前来,她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四少许久不见。"沈丘笑着同二人打招呼。

"沈公子好。"徐正衍冲他点点头,脸上不带任何一丝情感。沈丘也不在意,他听说了这徐四少的性格就是这样,对人一贯的淡漠,不苟言笑。但为人处事却是沉稳大气,就连徐家实力最强的部队也是他带出来的,而在徐家三子夺权的这场战役中,大部分人都是更看好他的。

"这位就是夫人吧?"沈丘看向方沁,笑问,这位四少夫人个子娇小,长着一张江南女子的温和长相,据说是一名老军长的独女,一袭酒红色的旗袍衬的她温婉,却失了一分硬气,作为四少夫人该有的硬气。

"苏若这丫头要是有半分夫人的温婉,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沈丘摇摇头,想起苏若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表哥,你又在背地里说我坏话。"苏若的声音阴测测的从沈丘身后传来,吓得沈丘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苏若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三杯红酒,面色不善的看着沈丘,简直笑话,什么叫孤家寡人?像他一样都二十七八没谈过恋爱,只有一个刚订婚的未婚妻?

"谁敢说你大小姐的坏话啊!"沈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定定神,见苏若面色缓和,笑道"我说的那都是实话。"

"噗哈哈哈。"徐正庭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方沁也不禁莞尔一笑,这沈家少爷与表小姐的感情着实很好。

有外人在场苏若也不好说他些什么,只得收住脾气,想了想,轻轻一笑,"表哥,你再笑一声,我就将你十二岁那年误入麦莉娜…"

"打住!停停停,我怕了你还不成。"苏若话说了一半就被沈丘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绯红。

苏若撇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谁让他说她的坏话,活该。就像一只得胜而归的孔雀,苏若缓缓走到他们面前,笑道,"两位公子好。"看了眼方沁,心里顿时了然,"四少夫人你好,我是苏若,很高兴见到你。"

苏若将盘子先递给沈丘帮忙拿着,转身就去抱住方沁,方沁一时惊的不知如何是好,侧头就去看丈夫,徐正衍倒是没有半分反应。

"你好,我也很高兴。"方沁说话有些迟疑,虽被惊着,但还是得保持微笑。

"四少真有幸,能娶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夫人。"苏若看着徐正衍,他的棱角还是和先前一样冷峻分明,并没有因为妻子在而变得柔和。

"谢谢。"徐正衍微微颔首。

听到他的回答苏若挑了挑眉,从沈丘手中接过放着酒杯的盘子,飘飘然离去,

沈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我们家啊,没有女儿,就她一个小小姐,全家都宝贝的不行,宠的她一高兴就无法无天,夫人不要介意,其实她人是很好相处的。"

"无碍。沈公子客气了,我们还是先去见过沈老先生吧。"徐正衍默默看着苏若离去,这时方沁慢慢挽紧了丈夫。

沈兰生远远的看见苏若和沈丘在嬉笑打闹,一时不觉气短,这孩子怎么说了不会听的?他走过去,想教育教育沈丘,不要老是缠着妹妹,适当的保持距离。走过去才发现他正在招待徐家的二位公子,一看见他,几人都是恭敬的向他行礼,他当下也不好发作,只能笑着同几人交谈。他和曾志因阿蓁的缘故纠葛颇深,和徐家倒是没有什么交情。临东如今军权都在徐家手里,而曾志这个督军却是起的精神领袖作用,他如今回国,就免不得要和徐家打交道。

第十一章

回国之后就有人给他分析临东的局势,临东表面风平浪静,但私下里内斗的非常厉害,特别是徐家三兄弟。徐家大少有权,徐家四少有兵,徐家七少有钱,已经有不少人站好了队。有人见过苏若之后便给他推荐徐正庭,说他们年龄相仿,沈兰生特意多看了徐正庭两眼,模样长得倒比他两个哥哥好看,举止言谈也颇有风度,他看着倒也合适。不过苏若的身世,还是不要和徐家扯上关系。思及于此,沈兰生双眸暗了暗,当下招呼他们随意,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将苏若送回英国。

沈兰生早年在英国留学,对英国的田园生活颇为向往,这一点和徐正庭的母亲杨真不谋而合。这次说是正式邀请宾客,但席间的布置却也是简单大气,令人舒服。有草坪,有乐队,有专门的野餐布,既可以跳舞,也可以野餐。而苏若早早地就避开了人群,带着古月兄妹去了一个池塘钓鱼。

偏生三个人都从未钓过鱼,挂上鱼饵之后就无从下手,她在英国向来只吃鱼,见过有人钓鱼却从没注意过。三人争了半个小时,没讨论出如何动手。苏若一气之下干脆不管他们两个,说到底实践出真知,拿起鱼竿就想把钩子甩进池塘里,却突然听见一声低沉爽朗的笑声。

她转身,下意识以为来人是徐正衍,想了想,他这个时候应该和自己夫人在一起才对,就看见徐正庭双手插在裤兜里,痞笑着从树后走了出来。"苏小姐这样怕是只能钓到树叶。"

苏若本就被这搞得一肚子火,又见他这般嘲笑,心中一阵不爽,不由得冷笑,"这般好的天气七少怎的不去跳舞?"

看见她这样恼火,徐正庭笑意更浓,"这些天太忙,就想着来这小憩一会,却不曾想正好碰到苏小姐。"

"那你换个地方吧,我们在这忙着,怕是会吵着七少。"苏若翻了个白眼,这话谁信?

徐正庭摇摇头,径直走向她,"把鱼竿给我,我给你弄。"苏若看他一眼,半信半疑的将鱼竿递给他,只见他熟练的布线,轻轻一抖,钩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极轻巧的落入水中,只不过一下子,浮子就竖了起来,苏若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钓鱼,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苏小姐你这般看着我,难道是对我有意思?"徐正庭低低的笑,一双眼直直的看着她。

"四少怕是想多了,现在还是白天呢。"苏若回他一个假笑,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鱼竿,扬了扬,"这就多谢七少了。"

徐正庭没有说话,只是转个身去教古月兄妹了,古道也是个老实人,见他过来就伸手向他打招呼,"七少你好。"徐正庭笑着和他握手,随后就开始教他。紧接着是古月,古道倒是颇为担心,毕竟这徐七少也是名声在外,"女人如衣服,金钱如粪土"说的就是他。古月却不甚担心,看他这样子,说不准是对苏若有意思。

徐正庭悠悠的走到苏若那边,在树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钓鱼是件极考验耐性的事情,需人静如处子,偏生苏若动如脱兔。右手拿一下,左手拿一下,偶尔撑一下左脸,过一会又换右脸,看的徐正庭一阵发笑。

苏若看了眼自己的浮子,翻了个白眼,"七少很闲?怎么不去陪那些等你等到望穿秋水的姑娘们?"

徐正庭站起身来,笑着摇摇头,"我觉得看苏小姐钓鱼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苏若瞥他一眼,"想吵架?前面拐弯,好走不送。"

徐正庭走到她的身旁,看着她摆弄自己的鱼竿,不由轻笑,"这可是苏小姐的地盘,谁敢惹苏小姐啊!我只是在想苏小姐是不是该给谢礼?"

"谢礼?"苏若顿了顿,随即摆摆手,"我可以送你一条鱼,前提是钓得到鱼。"

徐正庭看看她,又看看那浮子,道,"苏小姐这鱼可能有点金贵,不如与我跳支舞如何?"

苏若头也不抬,道,"七少想跳舞,可以回去找那些小姐,别扰了我的鱼。"

徐正庭愣了愣,扰了她的鱼?

他不由得好笑,叹了口气,道,"苏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二回拒绝我。"

"哦,是吗?很荣幸。"苏若转过头,冲他粲然一笑。

徐正庭被她这一笑晃了神,余光瞥见浮子在动,赶忙叫道,"苏若快起!"苏若被他这么一喊,也感觉到手中的竿子在上下窜动,越来越猛烈,就在她感觉竿子要脱手而出的时候,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徐正庭握着她的手,带着那鱼在水里转圈,好一会,察觉到鱼的挣扎变小了,游得越来越来慢时,他轻松一挑,只见一条遍体乌黑的大鱼落在地上极为生猛的扑腾着。

徐正庭松开她的手,啧啧的摇头,笑道,"苏小姐还真是惊人,你家池塘也是,连这么大的乌鱼都有。"

苏若极嫌弃的看了眼那鱼,好丑,不想要,听到徐正庭的话,喜上心来,"你不是要谢礼吗?喏,那个。"

"哇,若若这个鱼可是大补呢!"古月扑过来,用网兜装起那乌鱼,大叫道。苏若一脸的不相信,"你骗我的吧?你看它这么丑。"

古月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以貌取人?不对,是以貌取鱼。"

苏若毫无底气的争辩,"我没有。"她是极爱吃鱼的,只不过这乌鱼丑的她没有食欲。

不再和她争辩,多说无益,反正这鱼她是不会要的,大不了再钓一条,她就不信还能是条乌鱼。转过身,却看见徐正庭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在上鱼饵,笑弯了眼,不由挑眉。

"七少很开心?"

"一般吧,不过你这朋友挺有意思。"徐正庭轻松的将钩子再次丢入水中。

苏若双手环胸,"怎么?看上人小姑娘了?"她叹口气,"可惜了,小姑娘有心上人了。"

徐正庭低笑,"我看着那么无聊?"

苏若撇撇嘴,冷笑,"谁知道呢?那可不一定。"

徐正庭将鱼竿放在石头上靠住,起身站到她的面前,低下头看着她,她的个子不高,刚好够到他的肩膀,轻笑,"那苏小姐有没有心上人呢?"

闻言,苏若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自然是有的。"

"哦?愿闻其详。"听她这么说,徐正庭倒是怔了怔,却不曾听说她有男朋友。

"苏彦。"苏若薄唇轻启,这个名字在她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徐正庭在脑海搜索了一番,而后轻笑,"令尊?"

"你难道没听过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么?"苏若仰着头,毫不留情的道。

"苏先生的名字我也是听闻过的。"徐正庭突然俯身向下,笑,"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这般牙尖嘴利会怎么想?"

"自然是该骄傲!他的女儿不会给别人占便宜。"他一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靠的很近,苏若皱眉,伸手推开他,"七少家中长辈难道没有教过你礼仪?男女授受不亲。"

徐正庭笑意渐浓,"苏小姐倒是有长辈风范。"苏若拂了拂自己的长裙,一脸认真样,"教训教训你还是可以的。"

见她装着认真的样子,徐正庭不由得笑弯了腰,特别想替她顺顺毛,又觉突兀,"苏小姐才多大就想当长辈?"

苏若将手背在身后,轻哼一声,"年龄不是问题,重要是有人要让我当。"她笑眯眯的看着他,"是吧,晚辈?"

"你倒是顺杆子爬的快。"徐正庭轻笑,话锋一转,"顺杆子爬的是什么?"

苏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怒的狠狠踩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七少这般没有风度,迟早会遭报应的。"他居然骂她是猴子!

"哦?什么报应?"徐正庭脸上得意的笑容让苏若有种想揍他的冲动,碍着身份,不好动手,只是恶狠狠地道了句。

"报应不爽,你且等着。"

当真是报应不爽,或许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女孩子被欺负,刹那间就是乌云密布,原本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顷刻间就下起了雨。

苏若一边用手挡着雨,一边找古月兄妹,还不忘回头讽刺徐正庭,"说报应报应就来了,七少你的报应来的真快。"

徐正庭跟着她一路小跑,笑道,"是啊是啊,看来冒犯苏小姐是要天打雷劈的呀!"

不等苏若说些什么,天上就一阵雷声滚滚,苏若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求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被殃及池鱼啊。"徐正庭闻言轻笑,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她的头上。

"用我外套挡着点雨。"说完,徐正庭就先行一步跑了。这雨来的太快,气势磅礴,令人猝不及防,苏若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雨全部下下来之前跑回主宅,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了。

苏若刚跑回大厅,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抬头一看,这天当真黑的可以,昏暗昏暗的。她甩了甩头发,也不管什么形象,瞥见古月之后就将她带到了楼上房间,好在楼上房间还有她的衣服,至于古道就直接交给了下人。

第十二章

苏若和古月在楼上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套衣服,顺便用电吹风将头发吹干后才下的楼。下楼时,雨已经停了,大厅里人少了很多,大都应回家去了。环顾了一周,发现徐正庭正坐在沙发上和沈兰生及沈丘聊天,时不时还有笑声传来。徐正庭也换过了衣服,他身上穿的应该是沈丘的,深灰色的西服,里面是一件白衬,偏生白衬的前几个扣子还未扣好,本是一件保守的英式西服,愣是给他穿出了花哨感。

苏若犹豫着要不要将外套还给他,转念一想,一件外套他应是不稀罕的,于是心安理得的拉着古月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空气中弥漫着下完雨后独特的泥土味,却不令人反感,反而很舒服。外面已经有下人开始收拾被雨淋过的桌布,餐具,并且摆上精致的餐点。苏若本就没吃什么,更是为了钓鱼直接错过了午餐,如今确实饿了。

苏若拉着古月拿着盘子随意装了些点心,她又唤来侍者让她们准备一些蛋酥,而后和古月找了个比较空旷的地方,盖上野餐布。乐队又开始了演奏,悠扬动听的田园牧歌,配上好吃的点心,大抵就是幸福吧。苏若吃了东西,将饥饿的肚先生喂饱后,她忍不住给了世界一个大大的微笑。

恰好徐正衍携着妻子就要路过这儿,苏若本来不想招呼他们,转头却看见古月盯着人家那个侍卫长,也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何方,小脸还有些微红,不由得促狭的笑笑,这妮子。

"四少,四少夫人。"苏若伸手向二人打招呼。徐正衍看了她一眼,就朝她那走去。

"苏小姐好。"徐正衍先道了声好,随后他的夫人也唤了声好。苏若招呼着他们坐下,随后笑眯眯的道,"何军官不要拘谨,你也坐。"何方得到了徐正衍的示意后坐在了古月的身边,果不其然,古月瞬间挺直了背,苏若不由觉得好笑。

"四少和夫人想吃些什么?"苏若开口问道。

徐正衍保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方沁看了眼丈夫,没有得到回应也就没说话。苏若在心里不禁摇摇头,纵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封建思想又何尝不存在?凡事都要看丈夫眼色,没有自主权的女子是悲哀的。

"四少不爱吃甜点,可以尝尝家常的戚风蛋糕,不甜。"苏若问的徐正衍,见他点头,心中松了口气,就怕他不搭理她,转而笑问,"夫人想要吃些什么?要不同四少一样?"

方沁听到她说徐正衍不爱吃甜点时一愣,纤长的眼睛微眯,旋即听见她问,笑道,"我和正衍一样就成。"苏若看着她笑,有些不自在,她的笑容和她平日里收集的仕女图,笑得客气,却不真实。她看了眼满脸春风的古月,心里苦笑,为了这个丫头,她真是赔大了。

苏若和方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了些什么苏若自己都记不清楚,只知道这气氛尴尬的她都想离开了。不过总归是等到侍者上戚风蛋糕,她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口,不甜不腻,松软可口,不错。

一口气吃了大半,苏若抬头,却猛的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他的眼神就像星空一样深邃,仿佛看了就要沉沦。苏若回过神来,偏过头转移视线,却见古月只动了一点点,看到她身边的何方,不禁摇摇头,爱情使人盲目啊。

吃饱餍足,苏若有点困了,可是除了她,其他人的盘子里都还没怎么吃,她有些无奈。苏若百无聊赖的喝着咖啡,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溜合适。

这时低着头的方沁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丈夫,问道,"正衍,你不吃吗?"

徐正衍将目光放向外面的远山,道,"我不爱吃,你吃就行。"方沁应了声"嗯",又继续吃她的蛋糕,古月还在用蛋糕和身边的心上人传情。

"苏小姐可是在报社上班?"方沁放下勺子,擦了擦嘴,看向苏若,笑着问道。

苏若轻笑着,这个消息有心人只要想知道都不是问题,道,"是啊,怎么了?"

"那一定很辛苦吧?"方沁浅笑,"沈先生怎么会同意一个人工作呢?"

"我是我,舅舅是舅舅。"碰到这个问题苏若也不是很愿意回答,只是淡淡的道,"舅舅自是希望我能独立一些,省的整日里折腾他和表哥。"

"这样啊。"察觉到苏若对这个问题的情绪变化,方沁笑笑就没有继续下去了。

"这样是哪样啊?苏小姐,你答应过陪我跳支舞的,可不准食言。"徐正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亲热的搭在苏若的肩膀上,她一惊,回头一看,却看见徐正庭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了起来,"四哥四嫂,我们就先走了。"

巧了苏若正好觉着尴尬,徐正衍若有若无的目光让她觉得难受,于是遂了他,道,"四少和夫人玩的愉快!再见!"

徐正庭挽着她来到草坪上,乐队正在演奏欢乐的圆舞曲,下过雨的阳光分外明媚,金色的光打在他们的身上,显得十分美好,让人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苏若仰着头,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徐正庭,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跳舞的?"

徐正庭揽着她的腰肢,笑道,"这不是看你在那闲的无事可干,帮帮你。"

苏若翻了个白眼,"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徐正庭低笑,"如果你愿意的话,在下乐意之至。"

苏若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你莫不是还想被踩一脚?嗯?"

徐正庭笑容可掬,"还请苏小姐脚下留情。"

苏若懒得理他,她有些困,先前便觉着困了,也不好起身离开,既然脱身了,还是要去睡一觉才好。

徐正庭舞跳的很好,搂着她随音乐而动,根本不需要她费心思去跟上他,她便趁机小憩一会。

徐正庭压抑着自己的笑意故作伤心的道,"苏小姐,你这样让我很心痛啊,你是第一个和我跳舞还能睡着的人!"

"看来我很荣幸。"苏若的声音有一点慵懒,阳光有些刺眼,让她睁不开眼。她将手从徐正庭的肩上拿下来,打了个哈欠,"好了,我真该去睡了。"

"好,我送你。"徐正庭笑着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苏若本想拒绝,想想她也懒得废一番口舌,他愿意送,那就送吧。走了一段路,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皱了皱眉,发现他还牵着她的手,默默抽出自己的手。

"怎么了?"

苏若眯起眼睛,暗自翻了个白眼,"七少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徐正庭笑的痞气,"身体上的接触都有了,还担心这个?"

苏若沉默,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行,这样不符合社交礼仪。"

徐正庭将她的手挽进自己的臂弯里,笑,"这样总可以了吧。"

苏若本就有些晕乎乎的,看着他想了想,似乎也没有问题,就是觉得不怎么对。算了,既然他想送她,那就让他送吧,省的她还要费一番口舌,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徐正庭见她不反对,自是喜闻乐见,挽着她穿越人群,朝着大厅而去。

徐正庭一路将她送到大厅通往楼上的楼梯口,大厅里的温度和外面不太一样,微微刺凉的空气让苏若头脑清醒了一些。

将手从徐正庭的臂弯里抽出来,冲他客气一笑,"多谢七少了,再见。"徐正庭扶着楼梯的扶手,凑近她,唇边勾起笑意,"苏小姐,临东有个歌舞厅挺有名的,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苏若摆摆手,她睡觉的时间都嫌少,才没有闲空去跳舞,"七少精力充沛,我自愧不如,就不去了。"

"嗯,那我们就晚饭的时候见了。"徐正庭也不觉得她会答应,只是觉得她这一副意兴阑珊样子着实令人想调弄一番。

苏若闻言皱了皱眉,这一下却是醒了七八分,"哦,主编交代下来一些事,我过会就要回城,就不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了。"

徐正庭刚还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她疾步上了楼,心中不由得不解,回城?他才不相信她说的理由,冷笑一声,因为四哥么?想起她和四哥在那儿你看过来,我看过去的,不就是在眉目传情?

希望她喜欢的不是四哥,他那个四嫂看似柔弱,谁又知道骨子里有没有狠辣,毕竟是方定山的女儿。徐正庭摸了摸下巴,突的笑了,先不管沈兰生是不是用她来代表自己的站队,若是,那他不妨娶了她,小野猫给他做夫人,倒真令人期待。

而这边上了楼的苏若一进房间,甩了甩脑子,就倒在了床上。她并非不愿参加这次的晚宴,而是沈兰生回国她才得知,军事演习当日,督军为什么要给她留一个靠前的位置,还刻意和她搭话,原来母亲的前任丈夫就是这个督军!而这次宴会,督军和他的夫人都会到场,她与母亲七分相像,难道不是平白惹人嫌?

苏若盯着天花板,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父亲了?

第十三章

沈兰生本是在草坪上和些许老友交谈,奈何一阵大雨,只得进屋避避,却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凌家凌源前来拜访。凌源与他乃是几十年的好友,送帖子予他,而下人回来却说他身体抱恙,怕是无法到席,没想到竟是来了。

沈兰生第一时间笑着迎了好友,在三楼靠大厅的位置摆了桌子,放上几样小菜,上了两杯雨前龙井,屏了外人,就开始了闲谈。凌源家也是世代行商,在这片土地上也算是扎根已久。

二人虽说是闲谈,但凌源却思及好友方才回国之故,给他细细分说了临东的各方局势。他知道沈兰生这段时间定是见过很多人,对局势自是有一定了解,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个明白。

沈兰生微笑着听他说完,随即锤了锤他的肩,"凌源你还是老样子,操心那么多。"

闻言,凌源脸上也染上了笑意,"什么叫操心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一回来,这临东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了。"

"这我自是了解,前几日,我和督军也谈过了,心里多少有点底。"沈兰生笑着摇摇头,"只要曾志和总司令在一日,应该也没有人会逼我站队。"

凌源轻笑一声,"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我也不想站队,可是呢?只要你待在这里一日,你,和你的沈家商行就算是不愿,只怕也不容易。"

沈兰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甘里带苦,静静地听着凌源说道,"你也瞧过了督军,该对他的身子骨有些了解。督军不管事已经多年,临东大小事务皆交于徐守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总司令这人却也固执,他是曾志一手带起来的,曾志的话,在他那堪比圣旨。如果曾志去了呢?"

沈兰生闻言想了一会,笑道,"飞龙离天,随云入渊;潜龙在渊,随云上天。当年出国我就并不赞同,作为国人自然是要在国内做一番事业,而如今虽是内忧外患,但这个时机在我看来是对的。"他摇了摇头,"英国虽好,但却过于安逸,阿丘若是再待下去,怕是要将一身魄力都磨尽了,倒不如回来闯一闯。"

凌源喝了口茶,撇撇嘴,"你这茶味道虽尚可,但是还是差了些,等我回去,我让人给你送些大红袍。"他放下茶杯,"独善其身?想法确实挺好,难。"

沈兰生笑了一下,独善其身自然是难,他也知晓,当初在定下阿丘和曾月的婚事的时,他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而今也是稍稍安心,就算将来曾志真的去了,他的夫人徐锦翎看在女儿的份上也不会平白打压沈家。

而当他向曾志问起对徐家三子的夺权的看法时,他却出奇的淡定,似乎并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又或者说他已有定人?他的话模棱两可,沈兰生对临东关系尚不明朗,也不好轻下决定,总之,能不扯上关系自是最好。

凌源随手从桌上夹起一粒花生,边吃边道,"除了虾腰面,也就这玩意吃的最长久。"

沈兰生微微一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

"毕竟从小吃到大,就像枇杷,我现在不也还在吃。"凌源不以为然,转头一撇,却瞧见徐正庭正伴着苏若一道,甚是有些亲密,送至楼梯口,还要靠着扶手说半天的话,他靠在椅子上,半笑着道,"你看,你还想独善其身呢,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

沈兰生看了一眼,徐家七少?他正兀自思考着苏若怎会和徐正庭走的如此之近,就听见凌源轻飘飘的道,"徐家七少的事迹我可没少听,见他这般表现,怕是你家苏若很合他的心意了。"

沈兰生瞥了他一眼,说风凉话不腰疼?

"苏若的身份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让她和徐家扯上关系,这是你愿意看到的?我还是找个时间把她送回英国,有我在,虽不至于被人欺负,但多少还是不好。"

凌源敛了笑意,没有说话。苏若,她的身份,若是曾家那母老虎知道了,只要她不同意,徐家少爷也没人敢娶她,他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勾,不对,这徐家小七倒是不一定。

苏若在房间待了会儿就邀上古道古月两兄妹回城了,反正这个地方不需要她,可能她的存在反而会坏了某些人的计划吧。这个某些人自然是指沈兰生。

沈兰生邀请来的多数宾客都在下午就离去回城了,大家也心知肚明,他这次的晚宴请的都是临东最有名望的几大家族。徐正庭早知苏若没有参加,随意吃了点东西,插科打诨完了,趁着徐夫人还未发火,早早带上萧秦就回了城。

徐正衍没有看到苏若参加晚宴,心中奇怪,却没有出声询问,他的夫人正安静的待在他的身边。等着晚宴结束,客气的和沈兰生道了声别,就开车将夫人送回了府邸。

他今天心里莫名有股躁意,送完方沁回家本是想出去静静,但是方沁拉着他,她看着他,柔声细语,纤长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无声的诉求,还有,让他留下来的渴望。徐正衍默然,娶方沁不是他的本意,甚至娶她之前,他也只仅知道有她这个人罢了。她的性子和他去世的母亲很像,一样的温柔乖巧,不争不抢。

徐正衍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根香烟把玩,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看着方沁的时候,脑海里竟是闪过另一张脸,漂亮的丹凤眼,尖尖的小下巴,薄而弯的粉红的唇,嗓音清脆又带着江南特有的糯懦,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神采飞扬,俏生生的模样。

他有些烦躁,掏出银白色的打火机,"咔"的一声将烟点燃,径自开始吞云吐雾,陷入自己的世界。想起苏若对他笑的样子,他一阵恍神,她一定是故意的,没错,她一定是故意接近他的,肯定是沈兰生派她来接近他的。拦他的车采访他,不吃他的甜点,面馆的偶遇,还有邀请他草坪共坐,沈兰生想要表达什么?

徐正衍深深的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皱起了眉,可是,她接近的不止是他,还有,小七。下雨的时候,他看见苏若急忙忙跑回来,身上披着一件男士的外套,明显是淋了雨的。没过一会,小七也回来了,同样的被雨淋湿,而且,他的外套不见了。这怎么不会让人联想翩翩呢?他们去了哪?做了什么?

白雾中,徐正衍好像看到了米白色长裙的苏若歪着头在冲他笑,一双美眸顾盼流转,旋即又出现了小七的笑的极为张扬的脸,他拉着苏若,说,"四哥四嫂,我们先走了"。就像一对璧人,他们在草坪中央翩翩起舞,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这是什么情绪?徐正衍甩了甩头,他为什么会在意她和小七的行为?他现在该在意的应该是自己的处境才对,前些天召开的财政会议上,中央又冠冕堂皇的拟定几条政策,裁剪了他们的军事经费。徐正衍心里冷哼一声,说的倒是言辞凿凿,谁不知道这是中央忌惮军阀势力过大。

政令一出,最为头疼心烦的就是他,他手下还有着他的第二军,养兵,本就是极耗经费。大哥为政党,对他根本就没有影响,而小七,他有一个好舅舅。左右帮他打点着,左一个调令,右一个许可,确实好本事。

第十四章

徐正衍还在兀自沉思时,方沁已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仅穿了一件粉白色的丝绸睡衣,如瀑的黑色长发落在胸前,一步步向他走近。

方沁靠在他的身边,垂下眼睑,手轻轻环上他的腰,低声道,"正衍,我们要个孩子吧。"

徐正衍顿了顿,灭了烟,"不是还有小云吗?"

他们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因为方沁身体的原因,流产了,小云是两个人收养的孩子。

"这不一样,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方沁说着直接吻上他,徐正衍反搂住她,化被动为主动,方沁在他的身下轻轻呻吟着,他的眼前出现的却是沈家小姐,苏若。

徐正衍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吧。

苏若并没有对外界进行过多的关注,每天窝在报社里,写写稿子,或者偶尔出门拍个照,剩下的时间都和古月一起打发了。

很显然,她之前的祈祷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自军事演习回来后,看着她寥寥无几的稿件,苏若觉得,自家主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大概是顾及着涵养,对她还不至于破口大骂,但却也是横眉竖眼。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苏若觉得自己被流放了。主编挥了挥手,因为古月回了学校,所以她和古道就被派去抢新闻了,烈日炎炎,日光浴确实不错。

苏若处在一群记者的中间,高矮肥瘦,中央日报的,临东日报的,时事日报的……来的十分齐全。如果不是被人群挤的实在难受,苏若可能会忍不住鼓掌。

今天正在召开一场军事会议,说来也是可笑。前一个月的军事演习,是为了给北境黄家一个下马威,表明自己的立场。如今不过一月的时间,双方居然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判,可见其心胸,倒是可惜了那些小姑娘的爱国热忱。

苏若感觉人越来越多,也对,谁不想拍到敌对双方握手言和的照片呢?为了让她这小身板少受点累,她还是退出吧。

她手中紧紧拽着自己的相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泱泱人群里面挤出来,差点没摔着。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个军装打扮的年轻军官噙着笑,走到了她的面前。

"苏小姐,你还好吧?我来带你进去。"

苏若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今天是带了眼镜的,她发誓,她绝对肯定没见这个人。还没等她开口说一句话,他径直拉住她的胳膊,绕过警戒线,朝会场而去。前面自有侍卫替他开道,只见原本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间退到了两侧。

苏若不禁咋舌,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走后门的感觉,真是……感觉有点欠揍。好不容易挣脱开了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向他问道。

"那个,请问一下,您哪位呀?"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人是徐正衍的人。

那军官理了理帽子,笑着道,"苏小姐,我们见过的,我是七少的副官,董邺。"

徐正庭?

闻言,苏若虽有些惊讶,但表现的并不明显,不至于失了礼仪,如果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的话。

"是吗?我记性不太好,那董长官替我谢谢七少。"苏若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苏小姐请便,我还有一些事,就先行一步了。"董邺抬起左手看了看表,继而说道。

苏若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董长官有事就去吧,我就一个人到处逛逛。"

董邺朝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去了。苏若拿着相机东走西顾,风景照倒拍了不少。东山靶场的空气一直很好,她连着呼吸了几口,只道是心肺皆顺畅了。

这次会议地点选在了徐家的东山靶场,她本有些不解,但仔细想了想,这临东军权全都掌握在徐家手里,倘若不是督军尚在,这临东怕是也要改姓徐了,所以,在徐家的地盘上开会,也情有可原。

苏若拿着相机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场。其实一直挺喜欢这样的环境,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平原,田园牧歌,只可惜临东这样的地方很少。

苏若眼尖的瞥见前方较远处有人正在骑马,看身形,骑马的是个男人。她挑眉,正巧来了兴致,二话不说就拿起相机,对光,放大,再聚焦,那男人似乎是有所感应一般,转过头对着她,咔的一声,正好拍下了这个瞬间。

照片拍的很好,棕马,逆光,再加上男人一惯的笑容,着实养眼。看着拍下的照片,苏若微微愣了一瞬,徐正庭,怎么会是他?

"哒哒哒",只听见一阵的马蹄声传来,苏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徐正庭认出她来了。她看着他,他驾马奔驰不过分来钟的时间,苏若总觉得这种场面似曾相识。

“苏小姐,好久不见。”徐正庭翻身下马,牵着马辔,笑着走到她的面前。

“徐七少今日怎么有空在这遛马?”苏若挑眉,他身上尚且穿着军装,又在此地,说明他应也是要参加这场会议的。

徐正庭伸手随意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的一贯温和无害,说道,“天气太好,实在不愿错过。”

这理由很令人服气,说敷衍都是抬举他了。

苏若翻了个白眼,“行,那七少您继续遛马,我还有正事,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我好歹也帮了你一把。”徐正庭一把拉住她,故作痛苦状,“你就这么对我?嗯?”

“那你想怎么样?三跪九叩的感谢你?”苏若歪着头看他,好看的桃花眼潋滟着光芒,她知道他指的是董邺带她进来这件事。

“哪敢让苏小姐三跪九叩呢?只不过是看天气不错,恰好苏小姐又在此,不如一起骑马如何?”

苏若直勾勾的盯着他,自她来了临东,就听到了不少关于徐正庭的消息,什么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有各种花边新闻,譬如前不久刚和某电影女星分手。

可她始终不觉得,现在看到的他,就是真实的他。那这样的人,心机实在太重,将权谋玩弄于鼓掌,她可不愿交这样的朋友。

第十五章

“怎么,苏小姐看上我了?”徐正庭见她看着自己,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忍不住调笑道。

苏若也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笑话不好笑。还有,我该去会场了,否则主编非得辞退我不可。”

徐正庭哈哈一笑,中央日报的主编他自是知道的。这可是临东著名的四大名媛之一。一言一行自成一家,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苏若这般的娇养小姐了,怕也是好涵养才容忍了苏若这样久。

“不急,你把相机给我,我让萧秦那家伙去帮你拍几张照片,包你满意,这样总可以了吧?”徐正庭低着头,含着笑,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的耳畔。

“不了不了,七少的好意我心领了,该自食其力不是吗?”苏若没有受他蛊惑,相反笑的有些疏离。

徐正庭摊了摊手,脸上满是遗憾,“那好吧,既然如此,那送苏小姐一程,总不会还拒绝我吧?”

“既然七少愿意,乐意之至。”

其实苏若今天为了这个采访特地穿了身轻便的衣裳,英格兰传统的休闲骑士装,倒是挺适合骑马的。如果不是担心主编一个不高兴,丢了她这个饭碗,她挺乐意骑骑马的。

徐正庭一路牵着马,走在苏若的身边。时不时说两个笑话,气氛倒也不至于太过沉闷,不过却也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苏若在会场外随意找了个长椅坐着,用手轻轻揩去额头的细汗。会场的大门还未打开,会议还在继续,苏若余光瞥见靠在一边气定神闲的徐正庭,不由得疑惑。

“你为什么没有参加会议?”

徐正庭玩世不恭的笑,“无聊呗,与其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倒不如趁这个好天气,骑马不是更为惬意?”

苏若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她也觉得没意义,现在能够握手言和,谁又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北境黄家与督军有杀子之仇在先,言和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临东在督军曾志的领导下多年没有战争,就算是在全国,经济实力也能排的上名。这大概也是沈兰生选择在这里落脚的原因之一。

想到沈兰生,苏若不露痕迹的拧了拧眉,而后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右手手腕。手中光滑的触感让她一惊,随即蹭的一下坐起来,慌乱的朝四周看了看,口袋也是空空如也。

徐正庭见她这般模样,也是一愣,从未见过她在人前失态成这样,不由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手链不见了,这个对我很重要。”苏若眼底是止不住的慌张,急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这个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可是如今却找不到了。

徐正庭握住她的肩膀,强制让她安静下来,低声道,“你不要急。你先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子,我派人去帮你找。”

“一串银色的手链,上面有一个液滴形状的吊坠。”苏若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想起来,好像最后一次见它是在外场,当下就甩开徐正庭的手,不管不顾的朝外场跑去。

“苏若!”

徐正庭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她没回应他。他眉头一皱,看见她丢在地上的相机和包包,才知道这个东西对她的重要性,是连采访和饭碗都比不上的。

随后即刻唤来站哨的士兵,和他们描述了刚才苏若描述的那样,让他们立刻去找,着重找马场那边。吩咐完了后,收起苏若的相机,就准备去找她。

“徐七少这急匆匆的是要赶哪去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从徐正庭身后传来。

徐正庭转身,就看见白涵曦正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不由挑眉,“哟,我道是什么风居然能把白大少给吹来?”

白涵曦一身深绿色的军装,倒是一个仪表堂堂公子哥,他笑着捶了他一下肩膀,眼神瞟向苏若离去的方向,似笑非笑,“怎么,嫌我碍事了?还白大少,你干脆喊白公子,倒更显疏远。”

“兄长。”徐正庭揉了揉发痛的肩膀,无奈笑道,“这让记者拍到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了。”

“你还怕这些?我都当你是铜墙铁壁。”白涵曦挑眉,“我们的关系,旁人还有不清楚的?”

白涵曦和徐正庭一起在美国留的学,关系好那是出了名的,一方有事,另一方绝对不会姑息的。再加上黄少琰,三个人可谓铁三角,虽然如今阵营并不相同,甚至处于敌对面。

徐正庭看了看外场,苏若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了人群中,恰好萧秦就跟在白涵曦身后,于是吩咐道,“萧秦,你帮我看着点苏若,她情绪有些不稳定。”

“你怎么人家若若小姐了,能让人家一脸惊骇的跑掉?”萧秦也是个不正经的,见他似乎是走了心,也不由得调侃道。

徐正庭白了他一眼,将苏若的相机和包包丢到他的怀里,“就你废话多,记得把这个还给人家。”

“少庭啊,你这样被瞧见了,还当的起那风流公子的名号?而且,”白涵曦顿了顿,随后促狭的笑看着他,“那位刚才就在那楼上看着呢。”

徐正庭闻言,脸色微变,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脑袋,“少琰哥怎么会让她来,难道就不怕坏事吗?还有你怎么也来了?”

“少琰耐不过她一口一个少庭哥哥。”白涵曦摊了摊手,随后变得愠怒,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度,“你道是为什么?那黄家三叔只顾着他自己抱日本人的大腿,谈判就是他搞出来的!”

“还有,你们怎么会答应言和的谈判?督军当真如此心大?不然,少琰怎么会派我来?”

徐正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双手随意插到裤兜里,“你以为他想?上头连着几个加急文件,嘱咐一定不能办砸了这事,否则,谁愿意坐下来?”

“这倒也是,不过,他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白涵曦不由咋舌,这地方是他们千辛万苦打出来的,就这样甘心听别人的话,太憋屈了。

徐正庭抬眸望向远处,唇边勾起一抹不甚在意的笑容,“你以为临东和你的北境一样?”

第十六章

白涵曦瞪他一眼,“哟呵,还端起了长官的架子。比我早毕业了不起?”徐正庭学业一直都很优秀,甚至直接跳级,比他还要早一年毕业。

徐正庭看见萧秦还在旁笑着,不由瞥他,萧秦即刻收了笑,赶忙去了外场,惹毛了他可不好受。

“少涵兄,我这哪是长官架子。”徐正庭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他,“不过是见得多罢了。”

“我已经很久没碰这玩意了。”白涵曦摆摆手,拒绝。

“哦?因为心怡?”闻言,徐正庭笑了起来。

黄心怡,北境黄家大小姐,黄少琰的妹妹。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骄横,但就是被她哥吃的死死的,说往东,绝对不会往西。偏偏就是喜欢徐正庭,还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这小祖宗不喜欢烟草的味道,但凡是有一点味道,都要让我离她三米远,不,是五米。”白涵曦无奈苦笑。

徐正庭不管他,自顾的点起一根烟,“少琰哥不是给你们订婚了吗?怎么,还没追到?”

白涵曦翻了个白眼,而后叹了口气,“一往情深终究比不过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只是眼睛定下的终生,但是眼睛有时也是会骗人的,我倒更愿意相信一往情深。”

徐正庭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女儿家向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心里真正的选择往往是被忽略了。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苏若。

“这是来自情场高手的感悟?”白涵曦笑着打趣到,余光瞥见后方一抹婷婷袅袅的身影,用胳膊肘撞了撞她,“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少庭哥哥。”黄心怡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军装,一头微卷的短发,秀气的柳叶眉,嵌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而此刻正哀怨的看着徐正庭。

徐正庭如临大敌般转过身,笑道:“这是谁又惹我们心怡小姐不开心了?”

黄心怡皱着眉看着他手上的烟,无奈后退了几步,道:“你先把烟丢了。”

徐正庭摇摇头,只得把刚点的烟给掐灭了,笑着说道:“现在可以了吧?你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想你了,还不成?”黄心怡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生的挺高,目测比徐正庭低了半个头左右,“我可是央求了哥哥许久,他才答应我的。”

“我的大小姐,这可不是玩乐的地方。”徐正庭无奈,伸手将她的手扒下去,“你们来这是谈判的。”

“谈判谈判,他们谈判,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凭什么就因为我们所处的阵营不同,就要断绝我们的关系?”黄心怡说着就红了眼眶。

“我的大小姐,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白涵曦扯了扯唇,“谁说要断绝你们的关系了?”

黄心怡瞪他,说道:“你们不允许我见少庭哥哥,不就是这个意思?”

白涵曦扶额,无话可说,徐正庭倒是十分淡定,见怪不怪,说道:“心怡,你别再闹了,少琰哥要是知道了,又得关你几天。”

黄心怡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猛然道:“少庭哥哥,要不咱们私奔吧?”

徐正庭差点没被她这话呛死,私奔?白涵曦也被她这话吓得不轻。

徐正庭拍了拍她的肩,一贯的温和笑:“心怡,你还是先问问你哥的意见吧。”

“一丘之貉!”

她哥要是会同意的话,早就同意了,还需要私奔吗?哼,在他们眼里大概感情都不值钱,永远没有权势和地位重要。

黄心怡气的直接甩袖子走人,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徐正庭摸了摸鼻子,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白涵曦,说道:“兄长,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她。”

白涵曦闻言,朝他点了点头,就跟着黄心怡一起走了。白涵曦喜欢黄心怡,他和黄少琰也清楚,就他本人一直无所行动,明眼人看的心里着急。

徐正庭收了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前下他从会议室里偷跑出来骑马,既然白涵曦已经出来了,就说明这场会议应该已经结束,父亲那边还是要给个交代。

而另一边,苏若跑回外场,沿路都细细找寻了一遍,却是没发现一点踪影。她不死心,硬是挤回人群中,偏生这个时候会议结束,外场的记者被放行,个个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倘若不是正好在旁边的古道眼疾手快拉住她,怕是要出一场事故了。

待古道问完前因后果,索性要帮她一起找,苏若虽然心急,却也还记得两人来此的目的,让古道赶紧去凑个场子,她自己可以的。苏若将这片都找过一遍,仍然没有看到那链子的踪影。

恰好萧秦提着相机和包包过来,看见她,不由疑惑问道:“若若小姐这是在找什么?”

“萧秦?”苏若抬起头看他。

“哦,是正庭让我过来帮你的,顺便还你相机。”萧秦觉得关键时刻还是要帮自家兄弟一把。

“谢谢了。”

苏若道了谢,接过他手中的相机和包包,又仔细的再检查了一遍,也不在,只是不知是到底丢在哪里了。她沿路又找了回去,低下头在一簇草丛里找的时候,就听见一道俏生生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你就是刚刚和少庭哥哥在一起讲话的人?”

苏若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好看的脸,女人的脸。她皱了皱眉,想了半会,才确定她说的应该是徐正庭,她也不管她,低下头继续找。

来人正是黄心怡,她一气之下往外走,正好就碰上了找回来的苏若。

因为他们三人关系铁如兄弟,又以黄少琰最大,所以依次类推,就有了白少涵,徐少庭,不过也只有些许亲近之人才知道这个叫法。

“是又如何?”

“告诉我,你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黄心怡气还没消,眼下又掀翻了醋坛子,话语间不免有一些强势。

“这位小姐,这好像属于我个人的隐私吧?”苏若挑眉,不明所以。起身,又去了另外一堆草丛。

萧秦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心怡,若若小姐还有事,你也开了一天的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黄心怡瞟了一眼萧秦,没理会他,径直对着苏若说:“如果本小姐一定要知道呢?”

第十七章

“哦,是吗?无可奉告。”苏若又找完了一堆草丛,还是没有,心下里本就烦躁,再加上还有一个黄心怡在旁边唧喳,更是不爽。

“你!”除了像徐正庭这样的个些人,黄心怡还没在别人手上吃过瘪,当下也是气极,“很好,我记住你了。”

“谢谢你。”

苏若起身,站到黄心怡的面前,淡淡的直视她。宛如琉璃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纵然黄心怡高她半个头左右,但在气势上却完全没有被压制。

萧秦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都是被宠成公主一样的人物,一边是徐正庭在护着,一边是北境小公主,他得罪了那一边都不好。

“你叫什么名字?”

“苏若。”

“苏若小姐,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黄心怡还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白涵曦及时赶到了,一把将她拖到自己身后。

“不碍事。”苏若挑眉,也来不及去思考两人的身份和关系,只知道是徐正庭招惹来的。

“既然苏若小姐在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白涵曦看了看周围在草丛里的士兵,心知她定是有事在忙,当下只想带着黄心怡离开。

也不管黄心怡在一旁吵闹,向萧秦过点头之后,径直带着她就离开了。

苏若并没有将这一件事放在心上,而是专心寻找她的手链。一路找到了马场里,还是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很多不该找到的东西,譬如一只口红,一把手枪,诸如此类。

到底丢在哪里了呢?苏若都快找疯了,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她都找了一遍,就是没有它的踪迹。这是母亲去世前给她的,她说,这是她一辈子的念想,希望她不要像她一样,人生十几载,只为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此时已经黄昏,苏若蹲的太久,起身时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去,本以为要和草地来个亲密接触,却没想到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苏小姐,你没事吧?”

苏若抬头,刚好撞进那一双深邃的眸子里,点点星光,仿佛能将她吸进去,是…徐正衍。他还是不苟言笑,但这次,苏若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担心。

“我没事,就是脚有点麻了,休息一下就好。”苏若笑了一下,徐正衍将她扶到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长椅上坐着。

“苏小姐在这里做什么?记者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徐正衍问道,方才在记者人群里他没看到她的身影,路上却无意间听见士兵的对话,说七少爷为了一个女记者正在掘地三尺的找东西。

他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人一定是苏若,循着找了过来,没想到真的看到她。

苏若闻言,眼神瞬间暗淡下来,不由垂了眼睑,“我的手链掉了,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徐正衍听言,脸色有些怪,只见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链,问道:“你说的手链,是不是这个?”

苏若不抱希望的撇了那手链一眼,随即立刻从他的手上抢过手链,银制的手链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经泛黑,上方挂了一个水滴形的白玉吊坠。她朝里面看了看,依稀能够辨别出上方的字,沈蓁。

“谢谢你,四公子。”苏若发自内心的感谢,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有些难以抑制。

“举手之劳而已,苏小姐不必多谢。”见她笑的开心,秀气的眼弯成了月牙,他不自觉也染上了一抹笑意。

“四公子以后喊我苏若就好了。”苏若将手链重新戴回手上,笑着对徐正衍道,“改日定要好好谢你一番。”

“可以。”徐正衍破天荒的唇边勾起一抹笑,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给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柔和。

徐守凡此刻正坐在书房里,揉着自己发痛的太阳穴,他这头疼的老毛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改天,还是要去医院检查检查才行。

徐正庭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嘴角轻挑,“父亲这病还是早些去看看才行。”

“嗯。”徐守凡应了一声,随即皱了眉,“你方才去了哪?你就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徐正庭脸上此刻没有丝毫表情,和平常完全不同,“太无趣了,待不住。”看着一群人在那虚与委蛇,简直是倒胃口。

“待不下去?”徐守凡猛的拍了下桌子,怒道,“那你什么时候待的住?抽烟?喝酒?”

徐正庭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架起二郎腿,散漫的笑:“父亲为了了解我怕是废了不少心。”

徐守凡闻言怒不可遏,冷笑一声,想着说也说不过他,干脆闭上眼睛,平复一下心情。

“近几日的军报可读了?”

“读了。”徐正庭抬眸,“南山口有些不太平,异动很多。”

“没错。”徐守凡依旧闭着眼,“你是怎么想的?”

徐正庭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会问自己,顿了一下,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如今黄子烨当权,紧着日本人想要和我们谈判。我们虽然迫于中央的压力,但其实他们也措手不及,没有想到。双方谈判都没有诚意,打一仗是难免的。”

徐守凡点了点头,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你觉得呢?”

“嗯?”徐正庭闻言一愣,“觉得什么?”

徐守凡睁开眼,盯着他看,“你难道不想试试?”

徐正庭倒是呆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试一下?他嘴角弯了弯:“父亲的意思是什么?”

“你还在装傻?”徐守凡眼中已有愠怒,“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徐正庭脸上是一贯温雅的笑,不明觉厉。父亲终于舍得让他试一下了?他从国外回来也已经几年了,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不懂权谋的小子,不让他动手,是怕他抢了四哥的位置?

徐守凡见他不说话,相互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如果打大了,你四哥的人手必定不够,你的第五军也该出来亮亮相。”

徐正庭挑眉,笑道:“父亲这么放心我,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第十八章

“你曾伯伯对你很是看重,你这次不要让他失望。”徐守凡见他散漫样子,不由得又是一气,厉声道,“收一收你的性子,就不能学学你四哥?”

徐正庭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冷了一瞬,漫不经心的道:“四哥自然是好的。改日定要去曾伯伯家拜谢,这个机会可是来之不易,就怕我的好四哥不让我表现。”

随后也不等徐守凡开口,从椅子上起身,转个身径直就离开了。

徐守凡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他这个老七什么时候能让他省点心?自他从国外回来之后,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不同,只是骨子里的桀骜不曾有半分变化。怕只是几年前的那件事一直梗在他的心头,认为全世界都负了他。

回来之后成立了第五军,也是当真有几把刷子,整个第五军就像铜墙铁壁,半分消息都传不出来不说,连他这个总司令都插不进人。

有顾家在他的身后提供财力支持,引进的装备武器全都是全新的,还有完全不同于东方的训练方式,全西方氏的教化,俨然独立于一方。

跟了他十几年他的随身随从秦风,端了杯茶走进来,笑着替他顺了顺背,说道:“司令你为何总是要和七少爷置气呢?”

徐守凡喝了口茶,气还没消,也不由叹了口气:“不是我和他置气,而是他实在不让人省心。”

秦风笑道:“七少爷从小就伶俐聪明,看事情更是玲珑剔透,他定是明白您的意思的。”

徐守凡不屑的嗤笑一声:“他?除了会和他的四哥争强好胜,然后抽烟喝酒玩女人,他还知道什么?”

秦风摇摇头,笑着道:“七少爷的第五军不是办的挺好的吗?只要给他机会,一定也不会差的。”

“但愿如此吧。”徐守凡闻言,心头却染上一丝忧虑,若真能如此,那倒还好。小七这孩子脾气倔起来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的兵从未上过战场,有没有军里的那些老家伙提携,再加上,小四真的会给他机会吗?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秦风见状赶忙给他揉揉太阳穴,旧时候落下来的毛病,如今发作的是越发厉害了。

门外一名侍卫走进来,向徐守凡鞠了一躬,说道:“总司令,大少爷派人来问,您晚上的晚宴还参加吗?”

徐守凡闭上眼,随意摆了摆手,说道:“见到黄家的人,这脑袋就疼,不去不去,让他趁早打发了他们走。”眼不见心不烦的。

那侍卫继而又说道:“四少爷派人来问,说是北境似乎有了异动,需不需要开会商讨一下。”

徐守凡眉头一皱,说道:“不用了,让他自己决定就好。”

那侍卫应了声“是”,就退下了。秦风对他的安排略感诧异,于是问道:“司令这般安排是不是不够稳妥?”

“小四的两个军都守在前线,召开会议固然是好,但强行安排小七和他们一起,怕是会引来非议。”徐守凡缓缓睁开眼,眼里尽是无奈。想起小七说的“就怕我的好四哥不让我表现”,他就一阵心悸。

当年的那件事,小四做的确实太过火了,两兄弟本就不合,如今更是势如水火,不可相融。

苏若找到手链后,心情正好。沈丘来找她,说带她出去玩,苏若本不愿,耐不过他的软磨硬泡,说什么她要是不去看着他,他可能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他们去的地方是临东有名的歌舞场,名为仙乐斯。是应了一些商人的邀请,推辞不得,于是沈丘就拉上了苏若,反正有她在,多多少少能挡些莺莺燕燕。

苏若挽着沈丘的胳膊,优雅的和他们敬酒。她今天穿着一身酒红色的旗袍,长发随意绾成了丸子头,更添一分娇俏可人。

应对完了一圈之后,她就懒懒散散的靠在柜台边上,看着这一片的奢靡,沈丘在旁边和人聊着什么。她的酒量不算差,比她那不争气的表哥是要好的许多。

她有些百无聊赖的支起下巴,另一只手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视线在周围绕了一圈,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所感应,只要苏若看着徐正庭,徐正庭不管在做什么,一定会转过身来。

徐正庭下意识的转身,就看见苏若用纤细的手支着下巴,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她拿起桌上的酒杯,冲他摇了摇,随后一饮而尽。徐正庭不由微笑,将手中的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不知沈丘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娇笑了起来,拿起手上的包就往他身上抡,徐正庭注意到,她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手链。

他昨天找到她的同事,就是那天一起钓鱼的小伙子,问了问她的手链,他说,那是她母亲给她的,说是那个液滴里刻着她母亲,还有她爱人的名字。

她的母亲,倒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是不知道,那里面刻的她爱人的名字,究竟是谁?

徐正庭身为临东第一风流公子,自是仙乐斯的熟客,他一来,不少的漂亮姑娘都涌上来,一口一个七少。而此番他来这是来招待白涵曦这一群北境谈判队的。

“哟,少庭,这不是下午那个小美人吗?”白涵曦促狭的看着他,笑着调侃道。

萧秦摇了摇头:“啧啧,你是不知道,他下午派了多少人帮她找那个手链,当真是怒发一冠为红颜。”

“我知道。”白涵曦想起他找到黄心怡的时候,边上一群的士兵,“所以最后找到了没?”

萧秦扁扁嘴,看了眼徐正庭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变化,才说道:“找是找到了,倒不是咱们英明神武的七公子,而是四公子。”

“四公子?徐正衍?他怎么找到的?”闻言,白涵曦很是诧异,怎么好巧不巧就被他捡着了。

徐正庭但笑不语,只是对着苏若站着的地方发呆。一条手链而已,他可以送她一条一模一样的,但是要有些变动,譬如,液滴里的字,他觉得“庭若”就不错。

帘外烟和月满庭,此时闲坐若为情。

第十九章

“我说,少庭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白涵曦狡黠一笑,“让我猜猜是一见钟情呢?还是你一往情深?”

萧秦也笑:“你是不知沈家父子有多宠这个宝贝外甥女?”

董邺瞟了一眼,淡定的说道:“可不,瞧,人家表哥过来找你算账了。”徐正庭自从看见人家,就再没有挪开过眼,人表哥能不找他吗?

“七少今天也在这里请客吗?”沈丘端着酒杯,含笑走了过来。

“真是没想到,克余有一日也会到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来。来来来,坐下坐下。”萧秦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克余是沈丘的字,也是极少数人才会喊这个字。

“阿秦,你…”沈丘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群涌上来的莺莺燕燕围住。

“大家别给七少客气,克余平素里正经古板,今日倒要让他不醉不归。”萧秦私下爱厮混,在英国的时候,和沈丘交情挺好。

“阿秦,你知道我不会喝酒的。”沈丘刚想推辞,奈何人家酒已经送到嘴边上了,也不好不喝,只好应承了下来。心里想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说萧秦一顿。

虽然身处英国,已经是一个开放的国家,但沈兰生在教导孩子这一方面,却丝毫没有马虎。像一些风月场所,他是从来不让沈丘和苏若去的。

见沈丘喝的也够多了,萧秦让那些个陪酒的小姐们推下去,扶了扶沈丘,问道:“克余,你还好吧?”

沈丘甩了甩脑袋,他只觉得整个头都是昏昏沉沉的,努力睁开眼睛,说道:“阿秦,今天我记下了,等有一天我定要讨回来的。”

萧秦忙着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而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都笑了起来,这沈家少爷性子倒还不错。

白涵曦瞥了眼苏若在的位置,笑了笑:“少庭,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徐正庭看过去,只见苏若周围已经聚了一群富家子弟,穿着甚是不凡,不过能出没在这种地方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贵。而像苏若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身边有没有男人,自然会有一群狂蜂浪蝶。

徐正庭也是笑了笑,英雄救美什么的,确实不错。不过苏若并没有让他如愿,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那群狂蜂一个个都青了脸色退了下去。

徐正庭意外的挑眉,心中也甚是好奇她说了什么。不过萧秦倒是不顾一切的大笑起来,说道:“正庭,你看人家姑娘根本就没有给你机会。”

沈丘突然咳了一声,不外乎是萧秦心下一激动,拍他的时候用力了些,这个账他先记着,他萧秦赖不掉的。

“你们大可放心,我这妹子什么都不行,让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知难而退这一点,堪称巅峰造极。”

“从前也有不少人想要追若若,她一个个的不动声色的全部解决了。”

“外人给她起了个别号,叫做,辣手摧花苏小姐。”

“噗哈哈哈!”

萧秦,白涵曦和董邺全都忍不住一个个捧腹大笑了起来,辣手摧花苏小姐?徐正庭有些意外,但嘴角还是弯了弯。

“少庭啊,你听到了没?辣手摧花苏小姐啊。”白涵曦拍了拍他的肩,“路漫漫其修远兮,兄弟保重。”

徐正庭看了他一眼,笑着打趣说道:“没错,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情深的白少爷?”

白涵曦被他一句话堵的没话说,这么说起来他和徐正庭倒还真有几分相似,不由得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董邺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指着苏若说道:“两位兄台,别再酸对方了。还是准备准备英雄救美吧。”

徐正庭闻言朝苏若看去,随即眉头一皱,只见两个流氓团团围住了她,瞬间就看不见她娇小的身子。徐正庭抬腿就要往那边去,谁知其中一个流氓突然捂着脸往后退,苏若拿起包朝另一个也砸去,不死心,临走的时候还朝两人各踹了一脚。

这才慢悠悠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轻哼了一声,才袅袅婷婷的离开,往徐正庭这里走来。

萧秦几人面面相觑,随即都一齐笑着看向徐正庭,辣手摧花苏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不知道他能不能消受的起。

苏若见萧秦拍着自家表哥的背,就知道肯定是被灌了不少酒,于是去扶着他,问道:“表哥怎么喝的这么多?”

沈丘也是喝醉了,有些委屈的看向自家妹子,打了个嗝,说道:“还不是都怪萧秦那厮。”

苏若挑眉看向萧秦,萧秦摸了摸鼻子,急了摊手,干笑道:“这可不能怪我。”

沈丘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招呼,说道:“怪你。”

萧秦捂着头,面露痛苦,道:“克余你这是谋杀!”

苏若笑了笑,说道:“表哥喝醉实属罕见,动手打人应也是头一回,怕是表哥对萧先生怨念有些深啊。”

萧秦刚想反驳,说这不能圈怪他,他还不是为了徐正庭,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时沈丘脑袋一歪,就靠在了萧秦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话说,你表哥这酒品还真是好,不闹腾,只是睡觉。”萧秦有些无奈,自己灌醉的人,哭着也得善后。

苏若扬了扬唇,看了几人一眼,又看了徐正庭一眼,再看了看周围个个风姿绰约的姑娘们,道:“没想到几位还真是挺受欢迎的。”

董邺笑了一声,一脸促狭的看着徐正庭,白涵曦眼疾手快的赶在徐正庭出来为自己辩解的前头,不怀好意的笑道:“苏小姐可别误会了。我们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这都要谢谢少庭兄了。”

周围的姑娘们闻言也纷纷应和道,徐正庭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免得越抹越黑,只能无奈笑道:“不客气。”

苏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想起关于他的花边新闻,对这倒也不足为奇。

“徐七少,今天下午谢谢你了。”苏若唇边浮起笑意,感谢道。

徐正庭笑的温和散漫:“能为苏小姐办事,荣幸之至。”

苏若挑眉,连忙摆手道:“七少快别这么说,当真是折煞我了。这要是让那小美人知道了,怕是又要拦我一顿,一口一个少庭哥哥,这我可无福消受。”

第二十章

徐正庭闻言一愣,小美人?说的不会是黄心怡?他眉峰轻挑,转头就看向白涵曦。

白涵曦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眼神不敢看他,说道:“那个,下午心怡碰到了苏小姐。”然后还发生了些不愉快。

徐正庭看着苏若那带着几分揶揄的表情,促狭的眼神,无奈的笑笑,说道:“苏小姐快别这么说,我和她不过是早年认识因她哥哥而结识,可真没那一层关系。”

“啊,这样吗?”苏若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早年认识吗?见她那般亲密的喊你,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谈婚论嫁了呢?”

“苏小姐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徐正庭挑眉,放下手中的酒杯,用手肘撞了撞白涵曦,“少涵,心怡可是你未婚妻,再不说句话,怕是又不知报社该怎么讲我了?”

被点到名的白涵曦无奈,只能站出来替他澄清,道:“苏小姐,心怡确实是我的未婚妻,和少庭一直也都是以兄妹相称的。”

“哦,原来如此。”苏若如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七少朋友当真重情重义。”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大笑,这苏若当真是个妙人,这一副样子显然是并不相信他所说,却又巧妙换了个说法,重情重义的朋友?确实不错。

“我的若若小姐,你是存了心要打趣我是吧?”

徐正庭见她语气虽不善,但却揶揄打趣的成分居多,想来她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但心怡做事确实莽撞,若是苏若想多了了就不太妙了。

“七少说笑了。”灯光下,苏若小脸显得越发俏丽,“今日还要多谢七少出手帮忙。”

“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与我客气。”徐正庭闻言一笑,看着她的右手手腕,“况且不是也自己找到了吗?”

“哎!克余你别吐我身上啊!!”

苏若下意识摸了摸那手链,刚欲开口说话,就听见一旁的萧秦那鬼哭狼嚎的声音。苏若赶忙过去扶着沈丘,沈丘醉酒醉的厉害,还是要将他赶紧送回去的好。

徐正庭见状起身,笑道:“那我送你们回去吧。”

苏若摇头拒绝,淡淡的道:“不必了七少,车子就在门外侯着,舅舅还等着我们回去。”

“不管怎么说,沈兄喝醉与我们干系颇大,总是该送一程的。我和萧秦一起送你们回去,这样也安全些。”徐正庭见她拒绝也不恼,只是如平常般笑的随意。

苏若默然,思及片刻,点头道:“如此就多谢七少了。”

先不说苏若已经不是小孩子,再加上在英国她也算是阅男无数,不然也不会有辣手摧花的名号出来。而徐正庭对她显然已超出了对朋友的在意,

尚不提有几分真心在此,多半也是为了她身后的沈兰生。而这种人也是苏若避之不及的,她本就不愿与沈家有关系,更不想被当做一颗用来政海起伏的棋子。

沈家的车坐下四个人空间就不够了,所以他们分成了两辆车,沈丘整个人都趴在萧秦身上,任苏若怎么都没办法扒拉下来,无奈之下,就只好和徐正庭共乘一辆。

仙乐斯。

白涵曦用手支着下巴,好整以待的笑笑,道:“这少庭为了追美人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董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不过她这性子,当真不知七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欢喜。你可知,这手链最后是谁找着的?”

“谁?”白涵曦好奇,“难道不是少庭找到的?”

董邺摇摇头,笑道:“错了,这次可不是七少,而是四少。”

白涵曦一脸的不敢置信,诧异道:“怎么会是他?”

董邺漫不经心的道:“谁又知道呢?我当时就见着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这情形可不像和咱们七少相处的时候。”

“哈哈,看来少庭这是碰到刺了。”白涵曦顿了顿,“不过,难道他四哥也看上了,想娶苏若?”

“不管他看没看上,肯定是动了这个心思,毕竟这沈家如今也算是一块香馍馍。”

白涵曦挑眉,笑了一声,道:“难道他以为娶了苏若就就有了沈家的支持?且不论这是两码事,就是他身后的那些人能放手?”

董邺也是一笑,道:“就是他想要,也给不得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势力虽大,但锦上添花也总比丢了西瓜的好。”

北境来的代表团待的时日也不短,徐正庭当日送回了苏若,就没了时间去时间再去寻她。再加上这代表团的团长,浑身上下都在那崇洋媚日,他真是半分不想与那人交谈。

虽然会议结束了,但还要带一段时间。说是什么联络双方感情,为以后打下坚实的基础。这些招待之事本来都是他的大哥徐正成来做的,但全临东都晓得他和代表团的副团长私交甚好。

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给北境看的,他们想玩那就带着他们游玩。近日他忙的是脚不沾地,徐守凡说让他试一试,他又怎么能闲着。

关键是心怡那丫头,成天两头来找他,一口一个少庭哥哥,一口一个私奔,当真是令人脑袋大。好在他虽风流成名,但没人会认为他会与敌人的女儿有所瓜葛。

徐正庭略微苦恼的揉了揉脑袋,这苏若虽是知道他与心怡并无关系,但见着他要么不甚理睬,要么似笑非笑,感觉并不愿与他扯上关系一般。

相反,这段时间,沈丘找萧秦倒是找的勤快。那天莫名其妙被灌醉了酒,沈丘憋了一肚子火,隔天也不管宿醉头疼,直接奔到了萧秦家。将还在睡觉的萧秦一把拉起来,就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然后,狠狠将萧秦揍了一顿。

徐正庭见到萧秦的模样时吓了一跳,细问,得知原委,随后大笑不止。最有趣的是,这沈丘打完萧秦,却又找他赔罪,说是当时喝醉了酒,脑袋尚有些糊涂,吓得萧秦几日里见着他就跑。

与沈丘有过交集之后,徐正庭对他的性子也是颇为喜欢,而他,也是个尚不被人闻名的经商能者,也确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第二十一章

徐正庭和沈丘已有交情,但徐正衍却不同,他对苏若却有上心,也曾要与沈丘搭上关系,但沈丘和沈兰生一样都是个油盐不进的。

他曾暗中想要拜见沈兰生,却惨遭婉拒。他的身后有一群老军长的支持,也有自己一手带起来兵,但偏生是少了那财。

倒是不知这沈兰生究竟站队哪方,若是他,自然求之不得,但若是小七,徐正衍想起苏若那明媚如兰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些烦闷。

苏若倒是不知道这些底下的暗潮涌动,弯弯绕绕。她说到底本职还是个记者,虽然这是她老师为她安排的,但她也不仅仅是为了混日子的。

回国至今也已大半年了,因为说了十几年的英语的缘故,一开始她也不是特别能理解那些咬文嚼字,而拍照纯属个人爱好。

胜在苏若天生聪明伶俐,渐渐的也有了自己对记者这一职业的感悟,也有了对新闻的敏锐度。大概是她先前着实太令主编太过失望,最近主编都在不断地称赞她,倒让她有些飘飘然。

就算是坐半天的车,来回折腾她也乐此不彼。由于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不足,她还特地买了几本诗集,未去英国之前,也曾上过私塾,但终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若若,左边,对,再往左一点。”苏若和古月兄妹正在拍照,为接下来的一篇报道选做插图用。

“现在可以了没?”苏若问道。

“可以了,噫,四少?”古月本是在看着苏若拍照的,徐正衍突然出现在她们的前面,于是笑嘻嘻的打招呼。

苏若将脑袋从面前的花盆探出去,见着真是徐正衍,不由一笑,跳下台子。

“四少许久不见,可还好?”

“很好,多谢关心。”徐正衍看着苏若,她今天穿着一身棕色的骑马装,头发盘起来盖在了帽子下,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一如初见。

苏若揩了揩额头冒出的细汗,兴致勃勃的道:“四少,上次你帮我找着手链,还没有谢过你呢,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徐正衍没有拒绝,他也不想拒绝。不是为了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想,沈兰生大抵也不会将这复杂的事情告诉它。大概是为了见见她,她在的时候感觉天气都明媚了许多。

不同于上次吃面,苏若这次去的是一家地道的鲁菜菜馆。因着沿海,所以制作的是以海鲜为主,口味偏清淡,味道鲜美。

等菜的时间很漫长,几人也是百无聊赖,苏若偷偷看着古月和何方眉来眼去,你一眼,我一眼。桌上就是没有人开口,苏若觉着自己尴尬症都要犯了。

“月月,听说那北境代表团的团长在你们大学开演讲会?”苏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来喝了一口。

古月闻言翻了个白眼,极为不屑的道:“就他?就宣扬什么中日合作,大家友善相处,都是朋友。拜托,谁和他是朋友啊?”

苏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敢情他这是在号召你们一起方汉奸呢?”

“可不是吗?”古月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他还讲什么儒学之道,精诚团结,位卑不敢忘国。还真当自己是一代大家了?孔夫子都得让他气活过来。”

“你倒是心思活络。”苏若见着她一脸愤慨的样子,不觉好笑,“不过似乎除了那什么团长,其他人似乎都对日本人没多大在意。”

白涵曦她也有接触,从他的言语中可以感觉出他对日本人的态度,不屑甚至不耻,但多少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而从黄心怡的身上,就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的。

自从那一天两人见过面之后,她就时常来找她。本来以为她是来找茬的,古月都冲到她的面前,随时准备出手,结果人家只是来送东西的。

苏若忍不住笑了笑,这黄小姐确实是个妙人。先时,她来找她,用爱说些什么关于徐正庭的。

“少庭哥哥喜欢你哪一点?长的好看吗,我也挺好看的呀。”“你也爱骑马吗?为何整天穿着骑马装?”

到了后期就变成另一种风格,“你平日里都用的什么香水?”“我送你一套香水吧,刚从法国寄回来的?”“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苏若发现,黄心怡的思想跨度实在非常大,饶是她,一不小心走神了,都没办法跟上她的思路。对了,除了白涵曦,没想到他俩确实是有婚约在身,并非徐正庭信口胡诌的。

“那黄小姐对你当真也是殷勤,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算是为了七公子,那又为何要对你这般好吧?”古月这一番话没经大脑就说了出来。

苏若闻言先是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徐正衍,呵道:“月月,你别乱说!”

徐正衍眉头微不可微的皱了皱,问道:“和七弟又有什么关系?”

苏若瞪了古月一眼,才讪笑道:“四少,你别听这丫头片子乱说,没有的事。”

这古月半分没有眼力见,没有发现桌上的气氛因她的一句话变了,继续说道:“才没有呢?那黄小姐喜欢七公子是人尽皆知的,而七少…”

“月月,你够了。”苏若扶额,这丫头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万一徐正衍误会了怎么办?恰好这时老板端着菜上来了,苏若忙道,“吃饭要紧,旁的不说不说。”

徐正衍也没有继续追问,就算他不问,他也清楚古月接下去要说些什么,而他的七弟偏偏喜欢苏若,所以才招来了那黄小姐。

这里的海鲜味道确实不错,如果能够忽略前面那一番对话的话。苏若一整顿饭都在低头一个劲的猛吃,烫的她额头尽是汗珠。都没敢抬起头来看一看坐在前方的徐正衍是什么表情,总有一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吃完饭,苏若三人还要回报社继续工作,徐正衍提出要送他们,被苏若婉拒了,说是散散步消食,这个理由他自是不信,但苏若既然这样说,他也不好逼她,于是道了别以后就开车走了。

第二十二章

苏若回到报社后,先是想起了徐正衍,随后又莫名其妙想起了徐正庭,她烦躁的抓抓脑袋。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苏若,你的照片都给你洗好放桌上了!”

苏若想起前几日将相机拿去冲洗照片去了,正好此时百无聊赖,心中也是烦躁,就顺手拿起照片看了起来。

大多都是些风景照,隐约从中还能嗅到一丝时事新闻的味道。再一翻,却是那日在马场拍到徐正庭时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不似平常那般,只是嘴角轻轻勾了勾,没有轻挑也没有散漫,让人难以移开眼。

相反,于他来说,徐正衍其实并不爱笑,平日里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一双眼睛深邃的让人忍不住沉沦。

呸呸呸,她怎么又在胡思乱想,这些人可不是她想招惹就能招惹的,何况,军政中人是她最不愿有所瓜葛的。

办公室里。

徐正庭随意的架着二郎腿,手中还拿着份文件瞧着,近日忙着第五军的筹备,有些焦头烂额。但黎江那边琐事也是甚多,是半分闲不下来的。

“喂,正庭,看看你家小美人做的事。”萧秦推开门见他坐着,样子清闲,不由挑眉,将一份报纸丢到他的面前。

“她又怎么了?”徐正庭轻笑,将手中文件放下,拾起那份报纸,随便翻了翻,标题很平常,无非就是抨击日本人,顺便发表一些什么昂扬向上的言论,文章的署名是古道。

萧秦翻了个白眼,道:“麻烦你看看这照片,可不就是你若若小姐的手笔吗?”

徐正庭抬头看了他一眼,找到照片的署名,中央日报苏若,当真是她的作品。这篇文章是针对之前军事演习而写的,明里暗里的讽刺他的第五军,是花瓶,花架子,根本不堪一击。也是对这次会议分配的军资表达自己的看法。

徐正庭陷入沉思,苏若啊,这就是你的看法吗?

萧秦找了个位置坐下,见他不说话,从他手里抢过报纸,调笑道:“怎么,伤心了?看来我们苏若小姐意不在此啊!”

徐正庭瞥他一眼,道:“想让我找克余来喝两杯?”

“别别,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呢?”萧秦瞪大了眼,连忙拒绝,轻哼一声,“你们现在倒是学会联起手来对付我了。”

徐正庭瞟他,笑了笑,道:“你就是活该。不过,沈家应该还没有站好立场,否则,克余怎么和我们走的如此近?”

“你的意思是,这篇文章纯属巧合,只不过是我们的苏小姐,看不下去这不公平的待遇,自己出来发声?”

这次会议关于军资的分配,徐正衍和徐正庭得到的待遇不同,很多人认为此举不公平,毕竟守卫在北境口的是徐正衍。

“我倒希望不是这样。”徐正庭看着桌上放着的一个蓝色的盒子,轻声道。这是他前些日子差人去凤翔珠宝专门定制的,和苏若手上那条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更新颖,也更好看。

让苏若接近四哥,克余来接近他们,这一切当真是沈兰生的意思吗?就算是留一个后手,也不至于如此矛盾,想来这篇文章是苏若自己的意思了。

徐正庭嘴角微勾,所以她选的是四哥吗?

萧秦也不笨,自是明白这中间的矛盾,看着似乎走了心的徐正庭,难得的正色,道:“如果她真的选的是你四哥,怎么办?”

徐正庭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道:“小姨和表姐应该快回来了吧?”

“约摸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萧秦说完之后才愣了一瞬,“你是要…”

徐正庭脸上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说道:“我只是想帮帮表姐。”

萧秦看着他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不用将你表姐扯进来吧?”他见过他表姐,确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只可惜遇人不淑,这徐家的人,一个个的都在算计。

徐正庭摇了摇头,道:“你会知道真正将她扯进来的不是我,是四哥。而我,只不过是推了她一把罢了。”

发生当年的事情时,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他现在做的,也不过是圆他表姐一个愿望而已,而想要毁了她的,也不是他,而是四哥。

萧秦摇头,道:“你这真是不厚道。”

“她毕竟是我表姐。”徐正庭笑了笑,“更何况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相信表姐不会怪我的。”

萧秦给自己倒了杯水,道:“是,你表姐不会怪你,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徐正庭闻言但笑不语,只是紧盯着那蓝色盒子。

督军曾志之妻徐鸢川和其女曾月在沈兰生回国一月前乘船出国,在临东引起了轩然大波。早在几月前,督军家单方面宣布与沈家结亲的消息,结果不过一段时间,就匆匆前去了欧洲,说是散心休息,于是苏若从未见得。

但外界对此却众说纷纭,这曾家小姐曾月已二十有八,却迟迟未婚,本也算是高贵的身份,未婚却令人不解。所以,也有人传言,曾家小姐对此婚事抵死不从,原是心中已有心上人。

而在沈兰生回临东一月之后,徐鸢川就带着曾月回临东了。毕竟沈兰生和沈丘早已经回来,这订婚仪式自然也要尽早落实,省的落人口实。

不过翌日,督军便在督军府邸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订婚典礼。苏若自是在邀请之列,不过,这样的场合无法带古月与她一道,倒是令她烦心。她实在是不愿应承这样的宴会,着实无趣的紧。

又想起沈丘在宴会之前和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少喝酒,喝酒误事,记得保护自己,待不住的话,可以早些离场,他在父亲那边会替她打掩护,果然,还是沈丘了解她。

她随意的站在一个角落里,手上拿着一杯鸡尾酒,翘首看着沈丘挽着一名穿着浅蓝色晚礼服的女人,两人站在大厅的中央接受众人的祝贺。

苏若本就近视,宴会又不许戴眼镜,她只好眯着眼睛看着自家哥哥和未来嫂子。虽不知那曾月长得何般模样,但见那气质就知定不会差,看起来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她也有所耳闻,自家表哥被舅舅管的严,至今追求他的人不少,但却从没谈过恋爱,除了那个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的麦莉娜。

也对,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有天作之合的良配呢?

“苏小姐,你在这做什么呢?”

徐正庭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响起,吓了她一大跳。她一转身,就看见徐正庭正笑意盈盈的对着她。

“七少,有事?”苏若轻轻一笑,很有礼貌的问候。

“怎么,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了吗?”徐正庭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笑问道。

“怎么会。”苏若抿了口手里的鸡尾酒,淡淡的道,“七少你开心就好。”

徐正庭微微侧首,看来她今天兴致缺缺啊,他摇了摇酒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是沈丘和曾月。难道她是在担心二人如今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苏小姐,徐某人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不知可否赏脸?”徐正庭唇角浮起一抹弧度,问道。

苏若瞥他一眼,道:“自然,七少想问什么?”

徐正庭问道:“不知苏小姐可有拜读过柳泉居士的《聊斋志异》?”

苏若思索片刻,点头,道:“近日正好读过。”

“那苏小姐可读到那关于海市蜃楼的描写?”

“海市蜃楼?”苏若歪头思考,“记得一些,怎么了?”大概是《山市》这篇文章。

“我想问问,如果有一样你想要的东西,它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可你知道这是海市蜃楼,你还会奋不顾身吗?”徐正庭敛了笑意,就这么看着她,问道。

明知是海市蜃楼,她是否还会奋不顾身?她觉得她会,但,如果海市蜃楼的后面的悬崖峭壁呢?明知是悬崖峭壁她还会奋不顾身吗?

“我不知道。”苏若很实诚的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怎么选。

徐正庭闻言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么你认为精卫填海是愚蠢的吗?”

苏若瞥他一眼,道:“用现在科技解释的话,这是再愚蠢不过了,不过,其心可昭。”大海又岂是能被填满的?

苏若觉得他是在成心为难自己,她八岁出国,以后读的都是各类外国名著,若不是近些日子她恶补了一些书籍,哪里能答得上来。

“哈哈哈,好一个其心可昭。”徐正庭笑了起来,“苏小姐,我有个东西送给你。”徐正庭说着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蓝色的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七公子,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苏若连忙摆手,身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徐正庭似乎早知道她会有这么一说,从容不迫的道:“苏小姐上次不是让克余兄给我送来了一张照片吗?这就当做谢礼了。”

苏若闻言,蓦地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颇有几分可爱。刚欲推辞,又思及徐正庭的脾性,这怕是拒绝不了,只好接过来。

第二十三章

“那就多谢七少赠礼…”

徐正庭打断她,笑道:“客套话就先别说了,先打开看看。”

苏若狐疑的看他一眼,这么心急是做什么?她放下手中的酒杯,再缓缓打开这蓝色盒子。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映入眼帘的一条银色的细长链子,镂空的碎石大小相接,还点缀着一块小的水晶,晶莹剔透,简约而不失精致,风尚而不失典雅。

“谢谢。”苏若看着它心里满是欢喜,自是不想将这个再还回去,很干脆的就道了声谢。

徐正庭见她开心,不自主的扬了扬唇,径直从她的手里拿过那条手链,抬起她的右手手腕,就给她戴了上去,纤细洁白的手,正好合适。恰好今日苏若担心出现上一次的事情,就没有戴那条手链,给了他机会。

“不客气。”徐正庭低下头,低沉的嗓音染上了浓浓的笑意,“看来我的眼光很不错。”

苏若白他一眼,想到自己也算是承了他的好意,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不和他计较。

不管是海市蜃楼,还是飞蛾扑火,既然是你,明知是悬崖峭壁,跳了又如何?

舞池里已经有不少男男女女在跳舞,乐队演奏的歌曲也尽是欢快的,现场的气氛倒是其乐融融。徐正庭见苏若一会摆弄着那个手链,一会浅啜着她的鸡尾酒。

“苏小姐,赏脸跳个舞?”徐正庭歪着脑袋,笑道。

苏若挑眉,道:“我以为七少知道我不爱跳舞。”

徐正庭也不气馁,继续道:“这大好的日子,不跳舞岂不是浪费了?”

苏若刚还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徐正衍,瞬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指了指门口,道:“四少来了,你不要去打个招呼?”

徐正庭见她眼神有些飘忽,不由轻笑一声,原是盼着四哥?他的眼神冷了几个度,怕只怕今晚要多一个痴情伤心人,知道了那样的事,她还会为了海市蜃楼奋不顾身吗?

“走,咱们一起去。”

当下徐正庭就挽起她的胳膊,带着她朝徐正衍的方向去,苏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扯到了徐正衍的面前,于是也只好笑着打招呼。

“四少,四少夫人好。”

苏若一看过去就对上徐正衍的眼神,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就想避开他的眼神,看到旁边亲密的挽着他的方沁,她的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

徐正庭笑的很是从容,道:“四哥四嫂今日可是来迟了,好在母亲忙着张罗客人,否则定是要被削一顿的。”

“七弟说笑了。”徐正衍淡淡的道。

“四哥,允我和四嫂跳支舞如何?”徐正庭笑的烂漫,松开挽着苏若的手,“四嫂,怎么样?”

方沁皱了皱眉,一时有点措手不及,她其实和自己的这个七弟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于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丈夫。

徐正衍将方沁微微一推,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

方沁就这样被徐正庭拉走,带到了舞池里。等她回头看的时候,就看见徐正衍和苏若并肩而行,一个高大,一个娇小,这时苏若正好转头对着徐正衍粲然一笑。

她赶忙收回了视线,不愿再看,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狠狠抓紧了一般,疼,很疼。徐正庭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只是很好的将这个情愫藏了起来,毕竟,重头戏还没上不是吗?

“四嫂怎么了?难道你还不放心四哥啊?”徐正庭揶揄笑道,“何况,四哥不也知道我在追苏若吗?”

“那你怎么不找人家跳舞?”方沁硬是扯出一个笑容,徐正庭没忍心告诉她,这个嫉妒疯了的表情,真的挺丑的。

徐正庭无奈的摊摊手,道:“没办法呀,人家就是不愿和我一起,我也没办法。”

“还有七弟搞不定的美人?”方沁毕竟是大家闺秀,对于面部的表情管理还是很有一套的,只一会,就能打趣他了。

“可不是,偏偏就是不吃我那一套。”徐正庭嘴角微勾,说道。

方沁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若莫名其妙被徐正庭带到这里,然后又莫名其妙将她留下来,独自面对着徐正衍。她的心里有些发怵,每次单独和徐正衍相处的时候,她就下意识的紧张。

“四少,最近应该挺忙的吧?”苏若天生是个怕尴尬的,他的沉默让她心有点慌,这代表团还没走,应该会忙吧?

“还行。”徐正衍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言。

苏若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前一下徐正庭问她的问题,眼神一亮,反正总归是比沉默好一些。

“四少,你可知海市蜃楼?”苏若问道。

“自然。”徐正衍瞥了她一眼。

“如果你的面前出现了一样你非常想要的东西,可是它是海市蜃楼,你会为了它奋不顾身吗?”苏若回忆着徐正庭说的,稍稍改了一些。

徐正衍突然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转而看着苏若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会,我会。”

苏若被他眼底的坚定晃了神,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如果海市蜃楼的后面是悬崖峭壁呢?你还会吗?”

悬崖峭壁?

徐正衍看着苏若,她今晚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一头微卷的秀发披散下来,额前的刘海被晚风轻轻吹开,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正倒映着自己。

“会。”

徐正衍说完这句话,就径直朝前方走去。苏若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小跑着追上去。他的回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小欢喜。

“四少觉得扑火的飞蛾愚蠢吗?”苏若抬头冲他一笑,问道。

“飞蛾扑火是一种自然现象,换一种说法就是生物的趋光性,一种习性,不能以一个人的角度判断愚蠢与否。”

苏若撇撇嘴,又想起刚才的精卫填海之说,道:“如果我是那蛾子,我肯定不会那么傻,生命,自由,又岂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又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难道死了还能化作蝴蝶?

苏若在心里腹议了一番,徐正衍倒没有半分反应,只是自顾的向前走着。没了人说话,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尽管乐队仍在演奏着。

徐正衍突然出口说道:“你写的那篇文章我看过了。”

苏若此时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上的素色绣花鞋,闻言一愣,疑惑道:“啊?我写的?”

中西文化?一夫一妻制?还是婚姻关系?

她不爱写时事文章,首先她的身份敏感是一方面,其次,政治的那些东西,根本就说不清楚,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徐正衍怎么会看过她写的文章?

见她不解,徐正衍再次出声提醒她,道:“《中央日报》第三版的内容。”

苏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的道:“那个啊,是我同事写的,我只是借光署个名罢了,那张照片还是从那次军事演习的照片里随便选出来的。”

这篇文章是古道写的,他实在看不下去她整日就拍拍照,通讯不写,时事也不写,就心情好的时候写一些中西文化类的,担心主编会忍不住削她。

徐正衍淡淡的道:“是吗?”

苏若点点头,笑道:“四少如果想看我写的,可以看看第五版,内容绝对童叟无欺。”

“那你和他想法一样吗?”徐正衍转头,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也认为这不公平?”

苏若被他这么看着,心跳莫名加速,他的眼神似乎总是能摄人心魄,她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他的目光,抑制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

“四少你应该比我清楚,在政治上,从来没有公平一说,又何来的不公平,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建立在一群人的不公平上。”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张牙舞爪,就算是后面见过几次面,也总是能应付过去,不会有想要逃之夭夭的感觉。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见到他会心虚?什么时候见到他和他夫人站在一起会不自在?因为她的夫人吗?

苏若在心底嗤笑一声,对啊,他是有夫人的人,而且还有孩子。

“你倒是透彻。”徐正衍缓缓移开眼,抬起头,碧蓝色的天空上缀着点点繁星,夏日的晚风拂过他的发梢。

他本以为她是在为他不平,以为她站到了自己这边,即使他知道沈丘与七弟走得近,也曾庆幸,因为这说明沈兰生还并未下定决心。没想到,她竟看的这般透彻。

苏若闻言,干笑一声,道:“四少说笑了。”

她虽不想理会政治,但无论怎么说,她身在沈家,很多事情都是不由自主的。

而且,没吃过猪肉,也好歹见过猪跑,古道心思还是太单纯,政治哪有什么公平之言,今日你为他谋不平,他日你就会替别人义正言辞,这潭水太深了。

纵然她不懂,也知道临东这潭水表面风平浪静的背后,是徐家三子夺嫡争权的实质。

第二十四章

苏若说完之后,徐正衍就没有再搭话,两个人心里各有思量,都默契的没有说话。苏若觉得两人间的气氛越来越怪,连空气都流转着一种名为暧昧的东西,她不敢看他,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沉溺下去。

徐正衍继续向前走着,神情淡漠,道:“苏小姐聪明伶俐,又何必谦虚呢。”

苏若被他这一番话堵的不知说些什么,这语气当真是凉薄的过分,她聪明伶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因着自己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思考?

她的大小姐脾气也是上来了,当下便冷了脸色,道:“自然是比不上四少大名鼎鼎。”

苏若停下步子,轻哼一声,转身就要往大厅里走去,跟着他又有何意义,谈不成句,这一口的讽刺倒是出神入化!

“你要去哪?”徐正衍也停下来,问道。

“四少管的未必也太多了,本小姐想进去喝杯酒暖暖,你也要管?”苏若看向他,却并没有与他对视,眼底情绪复杂,又责备,也有失落。

“那苏小姐请便。”

徐正衍瞥她一眼,不再说话。苏若一堆想说的话被这一句话哽在了咽喉,她又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那般淡漠的神情,当真与现在一般无二。

苏若心中一阵烦躁,不理他甩了手就往大厅去。徐正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一种这时如果不抓住她,以后就再也见不了她的感觉。

不过才走两步,苏若转头,却发现徐正衍正默不作声的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更是烦闷,他跟着她作什么?她想找个理由将他搪塞过去,辣手摧花苏小姐又岂非没有理由?

可是,潜意识里似乎有东西在左右着她,她没有去理会跟在身后的他,出气一般的在前面快步走着,也是多亏穿的是平底的绣花鞋,还垫了柔软的垫子,否则定要磨破了脚的。

“小心!”

徐正衍突然出声,眼疾手快的一把拉过苏若,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苏若整个人直接被带到他的怀里。苏若走的太快,不留神被跟前的一块绊脚石差点拌倒。

“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真摔了怎么办?”徐正衍皱眉,说道。

苏若愤愤的一把挣脱开他的手,他这关心的语气说给谁听?就好像她是他什么人一样,呵,有夫人的人这么说,又是什么道理。

苏若刚想说不用他管,要是真摔了也是她的事,可是,一对上他的古井无波的眼神,整个人的气势就萎靡了下去。

苏若垂下眼睑,眼神瞬间黯了下去,也是啊,苏若你又何必自作多情。从始至终也都是你一人在想入非非,人家关心你,担心你摔了也不过是绅士之举。

而且,她最忌讳的难道不就是像母亲那样,喜欢,不,爱上已婚男人,然后深陷其中,就算是等一辈子,也等不到想等的人。

“多谢徐长官相救之恩,苏若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苏若没有再看他,而是径直走向一边的桌子,随便拿起桌上的倒好的鸡尾酒,一口便灌进了肚子。不够,再顺手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徐正衍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随后又垂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的喝。

“正衍,我们能谈一谈吗?”

徐正衍闻言,身形一僵,缓缓的转过身,那女子穿着淡蓝色的长裙,个子高挑,一席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搭在肩头,眉眼间尽是柔和,若是苏若此时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头看的话,定会认出,这就是站在沈丘旁边的,她的准嫂子。

苏若连喝了几杯之后,脑袋就有了些晕乎。她很想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定了定神,她突然抓起面前的酒杯,直接喝了下去,然后猛的转身。

空空如也。

身后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个人。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也对,她苏若不过是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人家家庭和谐,又何苦对她上心呢?

“砰砰砰”。

苏若抬头,头顶上飘下无数的各色的彩带,众人开始一起欢呼,一瓶瓶的香槟被开启,一对新人款款而来,随后而来的是曾志和他的夫人徐鸢川。

徐鸢川今天穿着一袭金色的晚礼服,高贵,典雅。恍然间,苏若似乎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微笑着看着她。

呸,母亲虽待她一直温柔,但何时像这样过?纵使父亲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她的眼里却始终没有他。小时候她总以为父母是相爱的,和别人家的父母定是一样的。

但是,爱上有妇之夫,终究是一个下场。

辜负一个爱你的人,等待一个不归的人。

苏若收回目光,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如果非让她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抵可以用李白的那句诗“借酒消愁愁更愁”来形容吧。

“少喝点,你的量没有这么多。”

苏若眯着眼看着拦住自己的那只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确实是只好看的手。

徐正庭和方沁跳完一支舞,就各自分开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事情接下去的发展就看他那个好四哥怎么做了。

“你又知道我的量?七少你怕是喝酒喝多了吧?”苏若不用抬头,听语气也知道是徐正庭的,只是她现在心情不好,没空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徐正庭闻言挑眉,火气这么大?难道是在四哥那里吃了一肚子的炸药?苏若心中烦躁,一把挣脱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不知要去哪里,徐正庭担心她跌倒,却是再一次拉住她的手。

徐正庭微微一笑,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而是将她顺手轻轻一带,带进了偌大的舞池。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而自己的手则放在她的腰上和肩上,让她跟随自己的舞步。

苏若跟着他一起旋转,再加上脑袋本来就晕乎乎的,整个人好似已经悬空了一般,欢快的音乐让她一时间停下了思考。徐正庭和她贴的很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草气味,炙热的呼吸全洒在她的耳畔。

炫目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有些刺眼,却也让她清醒了不少,虽不至于完全醒酒,但他扶在她腰上的手,因旋转而带来的抚摸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

苏若蓦地抬头,漠然的看着他,道:“我说徐七少,你跳舞跳够了没有?!”

徐正庭低下头,与她对视,痞笑着道:“我能说没有吗?”苏若闻言皱眉,将搭在他肩上的手移开,随即伸手就要推开他。

“徐正庭,我不想骂人,你不要逼我。”

徐正庭讪笑一声,收回了放在她腰上的手,却不露痕迹的迅速抓住她的手,生怕她离开,语气中带着点心虚和讨好,道:“苏小姐,你可别再丢下我呀。”

苏若闻言却是一阵不适,她的语气已然够明显,她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身边陪着的是他,难道他还不明白吗?

徐正庭似乎恍若未闻,见她确实心情不好,遂牵了她手离开舞池,去大厅寻了个角落,找了沙发让她坐着,然后自己转身就离去,也未说些什么。

苏若脑袋还是晕的,任由徐正庭带她坐下,他才刚转身离去,苏若就起身到角落里吐去了。吐了个舒服后,脚下一阵发软,就要跌倒时,一双大手接住了她。

“我不过倒杯水的功夫,你也能吐成这样。”徐正庭无奈的笑笑,拽起她一齐坐到沙发上,将杯子递到她的嘴边。

苏若吐完之后,灵台清明不少,便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喝了口,是杯凉水,醒酒挺好。她暂时不想理他,干脆闭了眼,闭目养神。

“苏小姐当真如此绝情,连声谢都不说一声?”徐正庭好整以待的瞧着她,用一种好似受了委屈的语气说道。

沙发本就不大,坐两个人已是勉强,他这一说话,热气全洒在苏若的脸上。

苏若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说清楚,划清界限,否则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临东都要误会她和他真有什么事了。

“徐正庭你究竟想做什么?”苏若睁开眼,脸上一如初见般的凉薄,“如果你是为了舅舅……”

徐正庭没有给她机会说完话,直接用唇堵住她接下去的喋喋不休。苏若整个人瞬间一惊,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奈何实力悬殊,无论她怎么使劲,对方依然纹丝不动。

徐正庭眸色一深,单手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推向自己,整个人欺身而上,撬开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苏若奈何他不得,等着徐正庭松开她的唇,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挣脱出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声音清脆响亮,可想而知动手的人心中有多愤怒。

“徐七少,请你自重!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苏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一番话。

徐正庭摸了摸自己被打了的那个地方,神色一凛,脸上的笑意也是荡然无存,可随即唇边又是勾起一抹笑,他的身份?他的什么身份?风流公子?还是未婚男士?

第二十五章

苏若毫无畏惧的对上他的眼神,甚至颇为挑衅,她苏若长到如今这个岁数,各色各样的人也是见了不少,这般没皮没臊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况且,难道她沈家真会怕了他徐家不成?

只听见一声夺门而出的响声,两人皆是一愣,苏若也趁此机会扭头就走,小跑着来到外面的长廊上,也因此错过了徐正庭那不明所以的笑容。

苏若呼了口气,刚刚面对徐正庭的时候,竟隐隐有些压迫感,简直就是流氓,地痞,无赖。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顿,还没解气,就看见沈丘朝这边走来。

“表哥,你怎么了?”苏若见沈丘脸色难看,心中不解,沈丘在外面是一直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什么事居然能让他脸色变难看?

沈丘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这时长廊的不远处,也是沈丘来的那个方向,一间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苏若不由得看过去,却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名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尽是慌乱,头发也凌乱着,这个,分明就是曾月!苏若看了眼沈丘,他却不愿再看向那个方向,于是苏若又看回去。

曾月似乎是看见长廊竟然有人在,瞬间就苍白了脸,身体不可控制一般的往后倒,而此时一个男人从房里走出来,正好接住她,顺便关好了门。

现在轮到苏若惨白了脸站在那里,她好不容易醒了酒,此时却更愿意干脆自己就醉过去,这个男人就算是化作灰她也认得的,只是怎么会是他?

沈丘见状用手扶着苏若,还唤了她好几声,只是她充耳不闻。她紧紧看着那两人,徐正衍和曾月?确实谁也想不到,两人竟有这样一层关系。

原以为八卦就是八卦,纵使并非空穴来风,有迹可循,但她想着既然二人已经订婚,从前的事不提也罢。不曾想,竟在这当天出了这样的岔子,而那个传言的,她喜欢的那个人居然是徐正衍!

难怪她抵死不从,难怪曾家不愿意接受他,一个有夫人的人怎么可能得到曾家的支持,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他?

徐正衍细心的替曾月理了理头发,揩去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扶着曾月从她和沈丘的身边经过,路过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瞥了她一眼,苏若只觉得心神一阵震动,从脊背升出一股悲凉之意。

“若若,你这是?”沈丘见她情绪不对,心中一阵思索,便似是了然,她该不会是正好了看上那个徐家七少正衍吧?

苏若紧咬着下唇,摇摇头,不想让沈丘看出自己的异样。

“原来表姐心悦之人竟是四哥。”徐正庭的声音从背后悠悠的传过来,有几分的恍然大悟,又有几分的忧心忡忡。

苏若闻言身子一僵,有种心事被人说出来了的窘迫,半分不想留在此地,她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表哥,我们走。”苏若匆忙的抓住沈丘的手,求救似的看向他,这个地方她实在不想再待下去。

沈丘闻言,也只想先将苏若带走,看见徐正庭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朝他微微颔首示意,就离去了。徐正庭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

沈丘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婚姻大事成为被利用的工具,但是这场联姻他却拒之无法。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个未婚妻,但也从外界的流言蜚语中了解了一些,知晓她定然是有个心悦之人。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能胆大到如此程度,在订婚宴上私会情郎,如若不是他恰好经过,这顶帽子就要实扣在他的头上了。

而且,他也没想到,这个情郎竟然是徐正衍,大名鼎鼎的徐家四少。他虽求不得一个心上之人,但也绝对忍受不了背叛,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与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场联姻,不过,他没想到是苏若钟情的是他,而非徐正庭。徐正衍这个人他接触的不多,性格品行一概从别人嘴里得知的,如此谨慎小心的一个人,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事,只怕曾月于他而言是非常重要。

徐正衍带着曾月一走出来,就正好碰到了在一旁的曾督军,徐守凡和沈兰生,三人本来兴致勃勃聊着什么,见此脸色都不禁沉了下来。

曾志最先冷静下来,毕竟事关脸面,当机立断叫上二人去书房侯着,沈丘随后也出来了,这三人顿时心下一沉,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遂将沈丘一同叫上。至于苏若,走到半路随意扯了个理由,就先走了。

徐正庭在原地待了片刻,不知在思索什么。继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然后又拿出一个银白色的打火机,点燃。

似乎只有笼罩在白色烟雾中,他才会卸下一丝的防备。他想,苏若其实是喜欢四哥的吧,否则刚才也不会露出那么受伤的神情。可是,他究竟哪一点比不上四哥?分明是他先遇到她的,为什么不是他?

他低低的笑起来,甚至恶趣味的想到,难道是因为四哥成家立室,有夫人,所以她选的是他?不过没关系,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让她的最后选择是他。

徐正庭觉得,苏若是真的狠心。

她从没想过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酒量?就是收到他送的手链,也未曾真正看过它,不然,凭她的性子,刻上了两人名字的东西,她又怎会留在身边?她只记得徐正衍替她找到那条手链,却不记得他派了多少人手遍地替她寻找?

徐正庭灭了烟,将手插进裤兜里,慢悠悠的走向大厅的会场。环视一周,果不其然大家都在,而几家的长辈都不见了,刚订婚的小夫妻也不在。

萧秦远远见他靠在柱子上,从桌上拿了两杯酒,走到他的面前,递给他一杯,说道:“事情办好了?”

徐正庭接过喝了一口,说道:“你应该看出来了。”

萧秦沉默了一会,现场的异样他自然是发觉了的,道:“这样对克余是不是不太好?”

徐正庭轻笑一声,道:“难道克余不应该高兴吗?解决了这样一个麻烦,反正他也不想联姻不是吗?”

萧秦叹了口气,道:“克余自然是没有大碍,但是你表姐…你该知道,你四哥不可能娶她的。”徐正衍娶不了她,沈丘与她的婚事又被搅黄了,加之如此名声在外,曾月想要嫁出去怕是艰难。

徐正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万事都不能太早下决定,而且别忘了,我那个好小姨可不像是会让表姐受委屈的人。”

徐锦翎,他父亲的亲妹妹,他的小姨。行事果断,性格强势,手段狠厉,临东谁不知道督军夫人的“美名”?

而苏若在半路和沈丘分道扬镳之后,在偌大的草坪上走了几圈,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中途她返回过大厅,欢声笑语依旧,纸醉金迷仍然,唯独少了那些主人们。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集体去解决这件事了。

总之沈丘是不可能会娶曾月的,被当事人撞破,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她表哥可不是这样心胸宽广之人。苏若心中烦闷,这曾家的每一寸土地,她待着都觉得令人窒息。

从督军府邸出来之后,随便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回了住的地方。有一瞬间,她觉得整个天都黑了,她喜欢的人,不仅有夫人,还有情人!

苏若回到房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在床上。随后又突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拉菲儿,顺便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然后猛的一口喝掉,一饮而尽。辣的她眼里直冒泪水,她也索性就这样哭了出来。

先是小声啜泣,慢慢的变成了嚎啕大哭,似乎要将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一样。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等了好久,却没有等到让她开心的糖果。

万幸,就算是苏若喝醉了,也还记得打电话给古月,告诉让她帮她和主编请个假,哽咽的声音倒是把古月吓了一大跳,连夜赶到苏若的住处。敲门无果后,唤来了大厅的侍者开门。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苏若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整个屋子里都是酒味,凑近了看,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眶红的吓人,显然是大哭过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认命替她收拾了一番,连带请了假。

苏若喝了酒倒睡了个好觉,而另一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曾志,徐守凡,沈兰生,还有徐正衍,沈丘,曾月,几人相互对峙着,整个书房静的出奇。其实大家都是精明人,就这三人前后脚出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曾志看着自己的女儿,转而又看向一旁的徐正衍,不由叹了口气,道:“正衍,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正衍掀了掀眼皮,淡淡的说道:“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么回事。”

第二十六章

徐守凡皱了皱眉,刚准备呵斥他,就听见沈兰生不紧不慢的道:“督军大人和总司令大人,你们是不是该给沈某人和犬子一个交代,嗯?”

“徐伯父,督军大人,不用解释了。”沈丘向二人各鞠了一躬,道,“既然我已是亲眼所见,眼见为实,再欲盖弥彰也没有意义。”

曾志看向沈丘,皱眉,说道:“阿丘,你这是…”沈丘心性坚韧,经商也颇有天赋,只要给他时间,他的成就不一定会比沈兰生低。

“父亲!”曾月出声打断他接下去的话,明明是一副柔弱的样子,却硬想担起这个责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正衍,沈先生没有关系。”

倘若真要选出一名大家闺秀,曾月定是要排在首位的,知书达理,喜行而不言色。眉目如画,明眸皓齿,笑起来能让人如沐春风。

而此时这个大家闺秀眼里蓄着泪,乞求般的看向在座的三位长辈,用楚楚可怜来形容都不为过。

“月儿,你这又是何必。”徐守凡摇摇头,欲言又止,“你和正衍,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现在已经有了家室。”

沈兰生闻言挑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既然,你们都不愿将事情说开,这个丑我沈家已经丢了,那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沈兰生看向曾志,“督军大人,这个亲家,我沈家怕是高攀不起。”

徐守凡和曾志闻言皆是皱起了眉,退婚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况且,他们今天才刚刚正式宣布订婚,若是此时就宣布退婚,曾月这一辈子,怕是很难找到婆家了。

沈兰生见他们神情有异,便想到他们所忧虑的,继续说道:“放心,我们可以延迟公布这个消息。”

曾志看他决心已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转而看向曾月,问道:“月儿,你可同意?”

曾月点了点头,又向沈丘鞠了一躬,歉然道:“沈先生,非常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

沈丘刚想去扶起她,徐正衍已快他一步,他遂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也无需多言。”

沈兰生朝着曾志二人点了点头,就带上沈丘飘飘然离去了。好好一场订婚宴,不仅婚事没了,现在连未婚妻都没了。他们离去后,也不知道里面商量出了什么,总归是与他们再无干系。

没有人知道那一间小小的书房里,后面发生了什么。等到书房的门再次打开时,只看见面色难看的徐总司令和面色同样难看的徐家四少。

却听闻那高贵美丽的曾小姐,又生了一场大病,整日都待在督军府里,不曾出门。而她的刚定下的未婚夫竟是一次也不曾去看望过她。

那场宴会结束之后,苏若觉得沈丘定是看出了些什么,连着好几天都缠着她,非要上下班接送她,一看见有卫兵的地方就绕着走。

苏若哭笑不得的问他干嘛做些这事?结果他超义正言辞的说,他担心自己妹妹的安全,害怕她被人拐走,难道还不成?

这回轮到苏若缴械投降,这一番话没有任何毛病。她也曾明里暗里的问过他,他和那个曾小姐怎么样了?他每次都搪塞过去,敷衍了事。她多少猜得出来,她舅舅不像是个爱吃亏的人,如今缄口不言应是有原因在里面。

苏若突然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回国,而且非要掺和进这一滩混水,徐家,曾家,这里的人都让她觉得恶心。她的脑袋这段时间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纵使是被主编明里暗里的嘲讽一顿,她都没有丝毫感觉。0

可她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她觉得自己很讽刺,一个有夫人,有情人的男人,她居然还想给他找理由,当真是疯了。

母亲的事她一直都在耿耿于怀,她抗拒,甚至开始抗拒临东,待在这个地方还如留在英国,虽然天气爱喜怒无常,但至少那儿的人不会。

苏若这段时间看了许多报纸,在报社也听到了很多新闻,说是北境黄家与临东结怨已深,这些年来有了日本的支持,更是有的动作不少。

自从二十多年前徐家与北境黄家那一场决战以后,徐家据守南方,而黄家盘踞在北方。临东与此一战已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黄家亦是如此,所以双方才相安无事二十多年。

临东的经济一直发展很快,不过几年的时间就又成为富饶之地,甚至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黄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呢?

北境的黄家和日本并没有安分很久,南山口那一带的小型摩擦越来越多,徐守凡派了徐正衍先去那里守着,他的两个军本就驻扎在那,安排起来也会更方便。

苏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不知道究竟是抱着一个怎样的心态,主编说要派几个记者上前线,她也没和沈兰生或者沈丘打声招呼,一声不吭的就跟着队伍走了。

苏若又一次坐上了大卡车,可是和之前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之前军事演习坐的卡车,满满当当全是记者,而如今或是真的打仗的缘故,竟是寥寥几人。

苏若对战争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她对战争的了解不过仅限于口头描述,或是书本,照片。她被保护的太好,从出生到现在,基本上没遇到过影响她人生的事情。

不过,等到她亲眼见识到战争的时候,触目惊心的尸体,络绎不绝的炮火声,她开始害怕了。她没有想到,事实竟是这样残酷,她每次按下相机快门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世界仍旋转不止,苏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独行者,孤独却又偏执。她不明白,大家都是同胞,一个民族,为什么一定要争来争去,大家拼一个你死我活,究竟有什么意义?

苏若看着越来越多的伤兵,心中的忧虑也越来越深,她拿着相机在后方不断地拍着照,这次她倒没有偷懒什么的,除了拍照,还写简报,新闻。

前线也不知道战况究竟怎样,怕是此刻正在胶着。堵在前线的是徐正衍底下的军队,应该都没料到黄家这次真的来大的,看着这些伤兵的伤势,对方应该用了大型的炮弹。

苏若躲在一个小的帐篷里,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帮着战地护士处理着一些伤兵的包扎。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两三天没有换洗过了,她随意用手擦去额头的汗水。

苏若此时并没有到前线,而是在后方,但队伍一直都在往前方走,炮火声越来越近,她的心就越发紧张,她隐约听见有士兵在议论,说是前方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但四少的军队明显已经有些顶不住了,对方感觉是在拼了命一般。总司令已经派遣徐七少率领他的全机械化军队赶过来,就是不知道四少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苏若皱了皱眉,这黄家前几月才刚刚要求谈和,转眼间又重燃战火,跟发了疯一样,好像一定要拿下这南山口似的。南山口是临东的门户,一旦被攻下,就等于是门户大开,案板鱼肉,令人宰割。

徐正庭坐在后座的位置上,正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明显心情不大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车窗。

“阿秦,你说少琰是怎么想的?”

萧秦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皱着眉说道:“不知道,我本来以为这场仗只不过是打着玩玩的,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徐正庭抬眸,盯着前方,道:“怕只怕这并不是少琰的决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秦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你的意思是这都是黄子烨一手操作的?”

“不全是,还有日本人。”

徐正庭看着沿路伤势不一的伤兵,心中越发烦躁,本来以为试一试,他需要试一试,黄少琰也需要试一试,但根本没有料到事态会变成现在的情况。

只怕,四哥快要顶不住了吧?

“哎哎,正庭,你快看,那是谁?”萧秦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个度,语气颇为震惊。

“大惊小怪什么,你这是…”徐正庭挑眉,才刚刚想要调侃他,就看见前面正在拍照的苏若,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眯着眼,想起上一次见她,应该还是在订婚宴的时候。

徐正庭示意萧秦开到她的身边去,萧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认命的把车开过去,一个走了心的男人,真是可怕的紧。

“苏小姐别来无恙啊。”徐正庭摇下车窗,笑着道。

苏若深呼吸一口气,接连拍了几张照片,才转头看向他,淡淡的说道:“七少好啊。”

徐正庭不理会她的冷淡,继续笑道:“苏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苏若瞥他一眼,就径直向前走去,道:“干活。”

“你们主编当真不会怜香惜玉?”徐正庭噗嗤一声笑出来,干活?这话倒是有趣。苏若没理他向前走着,徐正庭就让萧秦慢慢开车跟着。

苏若停,萧秦停。

苏若走,萧秦开。

“七少闲空这么多?”苏若看见那些士兵都在看着他们,不由拧眉,说道。

第二十七章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徐正庭自然也看见了那些士兵的目光,却仍自顾笑着,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何时在乎过他人的目光?

苏若停下来,直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泛着一股名为愤怒的东西,冷冷的说道:“七少有闲心耗在我这里,倒不如尽快赶到前线。”前线正是战事紧张的时候,他既然是来支援的,又作出这一番玩世不恭的样子做什么?

赶去前线?

徐正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个娇养的千金大小姐也会担心这些吗?突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还是说她其实在担心四哥的安全。

“战场非同一般,不够安全,苏小姐要不我还是派人送你回去吧?”徐正庭摇下车窗,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似的。

苏若挑眉,刻意忽视他那灼灼的目光,不咸不淡的说道:“尚且不提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应了主编,又怎么会临阵脱逃?”

“还是说,七少想将我陷入不仁不义不忠的境地?”

徐正庭被她这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他只不过关心一下她的安全而已,怎么就被她扣上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苏若说完就没再理他,径直往前走,徐正庭笑着摇摇头,打开车门,腿一迈就追上去。

“苏小姐?”徐正庭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苏若,你生气了?”

苏若本来就不是很想见到他,他之前趁她醉酒做的那些事情,她可没有忘记,不然古人为何总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哎呀,我的苏大小姐,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徐正庭见她不说话,没了办法,只得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讨好着赔笑道,“我道歉,行不行?”

苏若皱眉,只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她可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当下挣脱开他的手。

“徐七少,男女授受不亲,自重。”

“我还以为海外归来的苏小姐会与寻常女子不同呢。”徐正庭也不恼,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的手,笑着说道。

“哦?是吗,让您失望了,还真是抱歉。”苏若挑衅的看着他,有时说起话来,也是有着可以气死人的本事。

徐正庭哑然失笑,她这副样子当真让他生不起气来,就好像一只带着利爪的猫,又有谁会嫌弃那玫瑰花的刺呢?

“苏若,我没有开玩笑。”徐正庭敛了笑容,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表哥知道你跑来了这里有多担心?”

苏若闻言一愣,想起沈丘,也知道自己这一趟跑出来,还是生死不详的,他们必定是很担心的。

“克余差一点就跟着我来找你了,如果不是沈先生及时拉住了他,这下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我了。”徐正庭沉声道,余光瞥见她手腕上有个东西在反光,唇边下意识浮起一抹笑。

苏若皱眉,轻咬下唇,内心犹如有两只小兽在困战,随后似乎下定了决心,看着他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徐正庭还欲说些什么,苏若已经向前走去,他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似乎每一次都是他看着她离去,而她的背影也从来没有过停顿。

他还没说,其实除了沈丘,他也很担心她。

苏若在前面走着,没了徐正庭的阻拦,她很轻易的就跟上了大部队。她以为上一次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他是为了沈兰生,那就更没有必要来找她,她并不认为沈兰生会为了她而决定自己的站队。

如果他是为了她,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她很明确的表示了,她不喜欢他。谁知道她就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得不说的是,苏若从小到大厚脸皮的见过不少,无赖也遇到很多,但其实真正令人棘手是那些涵养好的人。因为这些人你没有办法对待他们,偏生徐正庭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她怎么说,甚至她都扇了他一巴掌,他还能笑着和她说话。

苏若走了一段路,又端起了相机。恰好徐正庭的车子正缓缓的从她的身边驶过,她看见徐正庭微笑着向她挥手道别,笑容依旧是那么玩世不恭。

心中无数的想法在她真的站到前线的战场上时,一切都消失了,她只觉得自己的那一丁点勇气都被那一声声的炮弹摧毁了。

她在英国的时候,看过很多书。也见过书中描写战争的场面,还有那一篇篇写着英雄的故事。战争中的英雄,苏若本来并不崇尚,现如今却更觉得悲哀。

所谓的英雄,其实也就是在失去一个又一个同胞,兄弟,最后活下来了,就成了英雄。但最起码,他们活下来了。

苏若蜷缩在救护站的一个角落里,紧紧的抱着自己,她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耳边还在回荡着那炮弹爆炸的声音。

那个时候她刚好在采访,顺便拍照,却没有想到敌人这个时候进攻,她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而且采用的还不是正面攻击,而是炮弹攻击。

她眼睁睁看着那雨点一般的炮弹落在她的身边,她捂着头拼命的尖叫着,想要躲到战壕里,可是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肢体,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

慌乱中,似乎有人拽起她就跑,她就跟着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中途还有炮弹落在她的身边,她亲眼看见那个人四肢分离,她尖叫了一声,承受不住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在救护站里了。她至今不记得救她的那个人的样子,如果没有他拽着她,她怕是没有办法再想这些。

苏若的脑子有些乱,口干舌燥的。护士走过来检查了一下她的瞳孔,以及身上有没有伤。她其实只是受惊过度,再加上轻微的脑震荡,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但就是脸色苍白的可怕。

突然她一把抓住那个护士的手,颤抖着问道。

“那个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呢?!”

“不知道,大概死了吧。”只见那护士皱了一下眉,然后见怪不怪的说道,语气平淡的就和吃饭喝水一样。

苏若听到了这话顿时就崩溃了,那个好心救她的人就那样死了,她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心神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炮弹爆炸的声音,整个地面都在摇晃。

突然,四处传来了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还有一些年轻人的哭声,夹杂在一起。不,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敌人的炮击已经轰到这里了。

苏若跌跌撞撞的勉强站起来,向外面跑去。这里的人都纷纷跑出来,她感觉无数的人从她的身边越过去,顺便还撞了她一下。

“苏若!”

苏若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看,却是什么人都没有。这一回头,却被一个人撞到了地上,她连忙站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她采访过的一个士兵和她说过,碰上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摔到地上,不然只有一个下场,死。

她爬起来,却没站稳,摇摇晃晃。突然,一个人将她扑倒,把她护在身下,这时又一个炮弹落到了她的身边。那个人捂住了她的耳朵,她突然觉得安心。

好久好久,声音终于停了。

苏若抬起头来,睁着朦胧的眼睛想看着这个人是谁。却在抬起来的那一瞬间被人抱到怀里,这个味道她记得,是徐正庭。

“谢天谢地,我找到你了。”徐正庭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苏若,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苏若,你看看,我是谁?”徐正庭抓着她的肩膀问道,脸上除了担忧就只剩下了惶恐。

苏若看见是他,心里骤然就松了一口气,而后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害怕,突然就哭了,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珍珠一样。

徐正庭见状赶紧将她搂近怀里,低声安慰着道:“别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苏若扒拉着他的衣服,哭了个昏天黑地,之前她一直不敢哭,压抑着自己,她担心万一自己这一哭乱了军心怎么办,那么这仗不就白打了。

徐正庭都来不及抖抖自己身上的泥巴,认了一下方向,就抱着泪眼朦胧的苏若向一个方位走去。这边萧秦,董邺早就在这里侯着了。

徐正庭将苏若放到越野车的副驾驶上,自己坐到驾驶员的位置上开车,萧秦董邺坐另一辆车。他的车开的很平稳,夜间凉风习习,苏若被风吹的有了点精气神。

徐正庭见状,空出一只手来,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感觉到他的动作,苏若心中莫名一阵紧张。勉勉强强睁开眼看了眼他,他此刻终于不是在笑了,但侧脸冷峻的线条让她一阵恍惚。

“没有发烧,再坐一会,很快就要到了。”徐正庭边开车,边慢慢的说道,还特意放缓了语速。

苏若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而后将头扭向窗户这边。徐正庭车上清冷的香味,让她有一种什么都没发生过感觉,她没有离开临东,也没有上战场,这一切都是假的。

“谢谢。”苏若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前不久才讽刺过他,而他却舍命来救她。

第二十八章

“前面的隔板下有水。”听着她的声音,徐正庭皱了皱眉,说道。

苏若本来就口干舌燥,已是许久不曾喝水了,闻言,也是不顾形象什么的,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就摸到了一个挺大的塑料瓶,抽出来,咕噜咕噜几声就喝完了大半。

徐正庭突然很想摸了一下她的头,放在几天前,他绝对想象不到她会成这幅样子,她的脸色苍白的令他心惊。

苏若靠在座椅上,正想休息,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大概是开在山路上,没有城里那样的平坦,所以一直在颠簸。

苏若整个人跟着车子上上下下的起伏,这一路颠嗯她非常难受。似乎又晕车,胃里一阵翻腾,她突然趴在车窗上开始干呕,要吐却又吐不出来。

“怎么了,很难受?”徐正庭见状立刻熄了火,问道。

“没事。”苏若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开车吧。”他停下来后,萧秦董邺也停了下来,向他们这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正庭伸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想要替她缓解一些。苏若干呕着就开始吐了,当即打开车门,下了车,将先前喝下的水又一齐吐了出来。

总算好了一些后,苏若已没了力气走路,徐正庭抱起她,还是将她放在副驾驶上,见她难受的紧,他的手伸到她的背上,将她整个人一托,头就靠在了他的大腿上。

“放心,休息会。”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的耳畔,苏若听到这句话后,本就吐的脱力,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帐篷内。

“正庭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当自己是铜墙铁壁是吗?!”萧秦气急败坏的说道。

“是啊,刚像才那么密集的攻击,真的非常危险。”董邺也难得的皱起了眉。

徐正庭低下头,不紧不慢的抽出烟,点燃,说道:“我知道,但是没办法坐视不理。”

有种东西叫做本能,他一看见苏若有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她,没有别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萧秦用手指着他,颇为愤怒的道。

他出事了,那他们怎么办,他的第五军怎么办?

“我知道分寸。”徐正庭抬起头,看着他们,幽深的眸子里不知什么情绪。

萧秦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打他的冲动,尽量平静的说道:“他们的攻击越来越频繁,显然是不拿下南山口不罢休,你打算怎么办?”

“先前和他通过消息,他说这次全部行动他都没有插上手。让我们小心着点他三叔。”董邺将手插进裤兜,靠在一边说道。

“本来以为此举是一个两全之策,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徐正庭熄了烟,扔到地上踩了两脚,“既然他们想打,那就和他们打个痛快。”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

“可是,你四哥那边怎么办?”萧秦点头,随后顿了顿,“他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董邺笑了一声,说道:“咱们的第五军难道就不是吃肉的?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

徐正庭闻言也是笑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萧秦的肩膀,说道:“董子说的不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萧秦闻言撇了撇嘴,眼底却泛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人人皆说第五军不务正业,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之类的言论层出不穷,其实不然。

他们训练都是十分刻苦的,先不说每日的训练量大,竞争也是极其残酷的,但徐正庭也从不在饮食,武器上苛求他们。只是平白无故被人瞧轻了去,心里总是想证明一番的。

徐正庭和萧秦董邺又交谈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走出了这所帐篷,去到了另一间帐篷。那间帐篷里,苏若正躺在军用床上休息,这一路的颠簸已是耗尽了她的精力。

苏若睡得其实并不安稳,眉头一直是紧皱着的。徐正庭找了把凳子就这样坐在她的床头守着她。他见状,不由得伸出手去替她抚平,手刚放到她的头上,苏若的眼睛就睁开了。

苏若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做什么,徐正庭挑眉,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替她抚平了眉毛,才缓缓说道:“没干嘛,就是帮你理了一下眉毛。”

他的手上带着茧子,摩挲的过程中有种轻微的酥麻感,苏若的身体明显一僵,他却又将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她的温度,随后又放到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知晓他并无恶意,苏若慢慢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张了张嘴,发出了较为沙哑的声音:“我想喝水。”

徐正庭闻言嘴角微勾,从另一边的柜子上给她倒了杯开水,递给她,嘱咐道:“有点烫,小心。”

苏若接过杯子,道了声谢,这才注意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整洁干净的军用帐篷,里面东西一应倒也算齐全。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想必这里就是徐正庭军队驻扎的地方,与之前的喧嚣不同,她觉得这里的平静简直得之不易。

苏若吹了吹杯子里的开水,雾气弥漫着,也挡着她的视线。她朝徐正庭看去,朦胧间看见他依旧是一副略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脑海里又出现了他的另一副样子,那是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认真的对着她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苏小姐?”徐正庭疑惑道。

苏若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不由微笑,说道:“徐七少,那时候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他,说不定也就没有她了。

“应该的。苏小姐怕是吓坏了吧。放心,等你稍稍好了一些,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徐正庭也是微微一笑,却还有闲心调侃她。

“好,谢谢。”

苏若喝了口凉了一些的开水,忍不住想要白他一眼,却忍住了,她确实怕了,怕了这战争。

“今天倒是听话。”徐正庭笑了一声,随后起身,“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我这里。”

苏若点点头,而后又道:“等等,我的那个相机呢?”

“相机我帮你收着,放在那边的柜子上了。”徐正庭指了指那边的柜子,“有什么事记得要叫我。”

苏若朝着她指的方向瞧去,果真放着一个相机,道了声谢后,将手中的杯子顺便递给他,随即皱眉,说道:“你抽烟了?”

徐正庭从她手中接过杯子,看见她有些脏但光滑的手腕,手不由一顿,笑着问道:“怎么了?”

苏若摇摇头,道:“难闻。”

徐正庭有些哭笑不得,道:“还能在意这个,看来还没有被吓傻了,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苏若点头,听话的躺下去,她现在也还有些脱力,不过说了几句话就乏了,困意袭上来,她也没顾那么多,只一瞬便已入梦。

徐正庭走出去,在外面待了一会,又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他慢慢的走近,弯下身替她蹑了蹑被角,又盯着她光滑的手腕看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上午苏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起身,身上还有些酸痛,但却也不会头疼,不过晕车晕的着实不轻。

听见她的动静,董邺走了进来,脸色确实不大好看,说道:“苏小姐可好些了?有什么尽管吩咐我。”

他的语气尽管平静,但仍有些不善。苏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难道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那个董副官,能不能那几件新的衣服给我。”苏若来了这边之后便没有再洗过澡,身上的衣服早有了酸臭味。

“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让人给苏小姐送过来。”董邺说完这话,而后超级利索的走人,似乎一点都不愿留在这里。

苏若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鼻子,她又不是什么怪物,怎么走的那样快,她还有些话没问呢。董邺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就有两个勤务兵抬了一个大的木桶过来,还有一个提了两桶热水来。

干净的毛巾,以及香皂什么的都备的很齐,还有一套崭新的军装。勤务兵退下后,苏若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洗完澡,这和她前几天的日子完全不同。

换上干净的军装衬衫,衬衫有点大,但没了那酸臭的味道,她确是好像又活了一次。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苏若伸了个懒腰,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董邺在外面出声问道:“苏小姐,你好了没有?我可以进去吗?”苏若闻言应了声“可以”,话音刚落,董邺就带着几名勤务兵进来。

两个人抬着木桶出去,还有一个人提木桶,还有一个人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盘子里有一碗粥,一碟小菜,还有一杯牛奶。

“医生来检查过了,说是身上的伤势并不要紧,但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所以七少让我给你准备了这些。”董邺示意那个勤务兵放到桌子上,而后出声解释道。

第二十九章

苏若闻言倒是一愣,原来在她睡的时候已经有医生来过了,徐正庭这人确实细心,不由得微笑,说道:“替我谢谢七少。”

“苏小姐不必客气,这都是七少自己愿意的。”董邺的语气颇为冷淡,对她的话似乎并不感冒。

苏若闻言挑眉,见他也不愿多说,也就很识相的坐下来开始喝粥。她不明白董邺对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但她也并没有要和他打好关系的打算。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粥,小菜的味道有点咸,不过搭配粥刚好合适。窗外又有一阵的炮声传来,苏若拿着勺子的手明显一僵,对于那几天在炮声里来去,她至今仍心有余悸。

“苏小姐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董邺说完就出去了。苏若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嗯,有人在一旁看着她也吃不下去,不一会,一碗粥就见了底。

苏若端起那杯牛奶,起身,来到窗口,轻轻的抿了一口。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但她知道,这片树木的背后是战火纷飞。

一想起这个,她的脑袋就有些疼。她不由得苦笑一声,谁让她好端端的非要来这里,这种经历怕是寻常人也不愿拥有的。

只是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她的父亲当年自请调去边关,那这个边关究竟是哪,她竟然从未了解过。舅舅似乎也从来不提这个事情,她笑了一声,可见她是真的很没有良心。

喝完一杯牛奶,她想要出去走一走,但看了看自己的这副样子,就立刻收了这个心思。这军装穿在她的身上异常的大,就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还是不要出去破坏军容面貌的好。

她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自己的相机。再看相片依旧触目惊心,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留在了这片土地。

外面有车辆停下来的声音,徐正庭从车上下来,脸上有一些虚弱,眼睛瞟了眼自己的右手,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看来今天恢复的不错。”徐正庭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微笑道。

苏若这才发现徐正庭回来了,笑着说道:“还要多亏七少,谢谢你找的医生。”

“不用客气。”徐正庭走到她的身边,见她这一身的穿着,似笑非又笑,确实有些怪异,随手将一瓶药瓶放到床上,“这是医生给我的,他说你脑部有轻微的脑震荡,所以这段时间可能会时不时的头痛,这是止痛药。”

“好…谢谢。”苏若看了眼那药瓶,又看了眼徐正庭,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你在这好好待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外面的士兵。”徐正庭笑着,宽大的绿色的军装耷拉在她的身上,不过却衬的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嗯。”苏若只淡淡的应了声,她确实受了他的恩惠,但并不能说明她就该好言好语的对他,低下头,继续翻自己的照片。

徐正庭也没说些什么,就这么看着她。

“正庭!快去司令部,出了大事了!”萧秦急促的声音传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怎么了?急成这样?”徐正庭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不由挑眉,苏若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萧秦看了眼苏若,朝她点了点头,才道:“就在刚才,方定山逃了!带着他的军队撤离了他守的那个山口。”

徐正庭闻言皱眉,说道:“他也是打了这么久的仗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别说了,司令部急召你去开会呢!”萧秦一把拉住徐正庭的左手胳膊,就要往外走。

“哎,萧先生,等等。”苏若突然出声叫住他,“能不能替我和表哥报个平安?就说我没事不用他担心,让舅舅也别担心我。”

萧秦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徐正庭,后者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已经和克余联系过了,说你在我这里,并无大碍。”

“如此那便谢谢七少了。”苏若点点头。

萧秦扯了徐正庭就走,嘴里还在嘟囔着:“你倒是想的周全,我都还没和克余联系过,你倒先联系了。”

苏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徐正庭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可是她并不想待在这里。他的这副样子让她想起了她的舅舅,事无巨细替她安排的详尽,却是在限制她的自由。

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本不愿当,无奈之下她还是当了。但她还是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就像之前一声不吭的跑回临东一样。

萧秦拉着徐正庭就走了出来,将他一把塞进越野车里,自己坐到驾驶座的位置,拿出车钥匙就开车。

徐正庭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说道:“阿秦,你就不能具体给我讲一讲?”

萧秦启动发动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什么,发生那事的时候,你还在军医那包扎呢。”

“所以,这不就让你和我说说。”徐正庭笑着摇了摇头,“你就不能别那么苦大仇深?只是受了点伤,你至于吗?”

“我的徐大长官,这大凌晨的,你一声不吭的开车出去,去的久就不说,结果回来的时候居然受伤了!”萧秦边开车边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和董邺当时被吓得。”

徐正庭只是讪讪的笑了一声,他也没想到当时居然还有敌方士兵在那里检查,然后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右手不小心中了枪。

“真不知道这苏小姐究竟有什么好的,一条手链也值得你不顾性命的跑回去捡。”萧秦越说越气,也不知道自己气的究竟是徐正庭,还是苏若。

所以今天董邺对苏若的态度转变大概也是这个原因,突然的语气不善,还有不愿意见到她。

徐正庭渐渐敛了笑意,说道:“别说这个了,给我说说方定山。”他可能也是无可救药吧。

晚上见她的手腕没了那条手链,趁她睡着了,还特意翻了翻她的包,没有,他记得前些日子还见到的,所以只有可能是落在了之前的那个地方。

“据说,方定山是在凌晨的时候撤的兵。带着自己的军直接撤离了那个山口,结果黄家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座山口,对我们是极其不利。”

徐正庭自是想到了一点,沉默了一瞬,说道:“方定山是跟着父亲打仗打到如今这个地位的,怎么看都不会是胆小之人。”

萧秦嗤笑了一声,明显的不屑在里面,道:“那他现在的这个又怎么解释呢?难道是人老了,也就怕死了?”

徐正庭笑了一声,不可否置,怕死?

将自己的地盘拱手让给敌方,不死在战场上,都要死在军事法庭上,只是要连累他那可怜的四嫂了。

徐正庭手指轻轻扣着车窗,闭上了眼睛,说道:“既然是急召我们,看来是要我们去堵他那个窟窿了。”

“八九不离十,你四哥倒是确确实实少了一只臂膀。”萧秦从后视镜里看他闭着眼悠闲的样子,撇撇嘴说道,“这黄家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只是一个南山口,已经投进去上万的人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烧到我们这来了。”徐正庭淡淡的说道。

萧秦翻了个白眼,连少琰都被压了下去,这个黄三叔,看来是不打出个成绩就不罢休了。见徐正庭休息,也不再说些什么,他已经快两天没有合过眼。

苏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午时分,徐正庭人还没回来,这个第五军就开始收拾行李,整顿军队,然后在董邺的指挥下向西南方向去了,只留下一些勤务兵。

联系到刚才萧秦所说的,方定山逃了?她多少了解一些临东这些老牌的军官,方定山就是其中之一。

苏若疑惑,既是跟着督军和总司令到现在的人,居然会临阵脱逃,确实令人意想不到。

傍晚时分,徐正庭总算开着车回来了。

苏若此时还在帐篷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虽然她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此刻她已经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换下了先前并不合身的绿色军装。

徐正庭已经走了进来,看着她不知该做些什么的迷茫,不由笑着开口道:“把人带上就行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临东。”

苏若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瞥他一眼,背起自己的相机包包,说道:“我不回临东,好不容易来一遭战场,就这么回去了,太可惜。”

徐正庭闻言挑眉,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戏谑道:“怎么,苏大小姐难道不害怕了?”

苏若白了他一眼,却非要逞能一般的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离开就是不仁不义不忠,而且好歹也算是死了一回,总不能空手而归。”

“这话倒是说的漂亮。到时候别哭鼻子就行。”徐正庭笑了笑,“那就和我一起去西南的山口。”

苏若没说话,难得的停下来思考,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要跟着他走吗,不过让她去前线,她怕是没这个胆子。

第三十章

“好。”

苏若抬起头看着徐正庭,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眼底的神情让他突然就开心了。他其实没料到她的回答,甚至连送她去临东的车他都已经备好了。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走过去,拉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苏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上了车。司机还是萧秦,似乎他就是为了开车而专门存在的。

父亲本意想让他试一试,但也仅限于四哥要顶不住的前提下,前线战事略微吃紧,父亲这才派他出来。却不料,这黄家真的铁了心要打这一战。

其实南山口并不大,最多也就让两个营在这里施展拳脚,每一日的军报传来都是投入的军队只有四成左右的人活下来。

就连方定山都能临阵脱逃,徐正庭眸色深了深,看来少琰还是对他们隐瞒了,据战报显示,敌方的大型攻击应该用的都是德国大炮,而这个,只有黄少琰的炮兵团才有。

好在他得到消息就先让十三军炮兵团和骑兵团率先赶了过去。黄少琰既然占据了西南山口,接下来动作肯定不小,而且,他们有飞机。

方定山临阵脱逃,导致黄少琰的军队冲进了山谷,徐正衍就这样前后都被阻断,直接被包了饺子。而他现在就是要夺回西南山口的高地。

徐正庭连夜赶路,终于在一天一夜之后到了西南山口。他让苏若尽量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要乱跑,毕竟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前线。

徐正庭的十三军直接突围了黄少琰的炮火攻击,极速前进,炮火团安扎在距离大本营较远的一处。徐正庭一到山口,就再顾不得苏若,安排萧秦留在这里接应他,布置好一切事情之后,就急忙赶去了十三军。

苏若从未见过如此肃穆认真的徐正庭,此时的他不再是她看到的那个风流公子,而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让军队稍作休息之后,翌日清晨,还不等敌军发动攻击,徐正庭一声令下,整个炮兵团就开始发炮。就跟下暴雨一样,无数的炮弹从天而降,炸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几百号的人瞬间化为了血水,所谓沉寂大概就是如此,敌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尝试了一下,发现他们炮弹的射程并没有徐正庭的远,无论怎么打,都是打不到他们的。若是徐正庭在这,定会不屑的笑一声,笑话,他的大炮可都是最新的德国大炮。

敌军也是气极,干脆调了个方向,打不了他徐正庭,难道就不行打别人了吗?冲着徐正衍军队的方向就开始发炮,才没发几炮,徐正庭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

他事先在那边设下了炮兵营,只见一颗颗的炮弹就跟不要钱一样,落在敌方的炮兵营地上,瞬间就化为了粉尘。

没了炮兵团的支持,敌军竟然一个上午没有发动攻击,徐正庭直接吩咐十三军对着山口的左翼就开始发起冲击。

黄少琰也不傻,既然各自为营,那自然是要真打。就像徐正庭那样,他也丝毫没留情,出动十几架飞机,对着徐正庭的炮兵阵地就无情的轰炸。

徐正庭指挥着高炮营和飞机纠缠,飞机一旦低飞,就会被炮弹打到,不过炮兵团最主要还是隐藏,能减少损失最好。

纠缠了大半个小时,对方损失了三架飞机,而己方损失五台大炮和十几名士兵,见情势并不乐观,飞机终于调头离开了。

徐正庭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在一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飞机的炮弹似乎是落到了炮兵团的后方,那里是他安排苏若待着的地方!

“董邺!联系萧秦!”徐正庭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双目呲裂。

董邺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拿出有线电话,拨出他们之间联系的固定号码,连着打了好几个都占线了,根本联系不上。

“七少,还是打不通。”董邺放下电话,摇摇头,皱着眉说道。

“继续,给我继续打,直到打通了为止。”徐正庭咬着牙,脸色沉的可怕,“算了,我自己亲自去。”

“不行!七少,这里需要有你坐镇。”董邺拦住他,现在战事这么紧张,如果不继续攻击的话,拿不拿的下山口都是个问题。

一想到苏若的安危,徐正庭就有些失控,恨不得立刻冲到她的身边,但这边实在又马虎不得。

“铃铃铃!”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徐正庭想都没想立刻抓起电话。

“萧秦,你们怎么样了?!”

“正庭,我们遭遇了飞机攻击,不过你放心,大家都没事。”

“那苏若呢?!”

“放心,苏若也没事。”

徐正庭心里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去,没事,她没事就好。继而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阿秦,你立刻整顿好人手,往这边赶。”

“好,知道了。”

挂了萧秦的电话之后,徐正庭黑着的俊脸稍微有了缓和,却仍旧阴沉,说道:“董子,吩咐下去,派冲锋队进行一轮冲锋。”

“是!”董邺马上立正敬礼,转身就出去了。

万幸苏若没有事,否则他就是用炸弹炸,也要炸了他黄少琰的飞机营,非死不休。

徐正庭是喜欢苏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第一次见她,他抢了她的风头,那时的那种淡漠的神情,笑起来只能用敷衍来形容,但就是一下子刻进了他的脑海。

再后来,是在军事演习的晚宴上见到她的,她坐在督军的手边第三个位置,正好和他相对,却至始至终只看了他一眼。其余时间都和四哥交谈甚欢,他还看见四哥将自己的布丁递给她。

她似乎是受惊,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吃那份布丁。见她没吃,他还有些欣慰,多少没有笨成那样。

后来就是在去云川泽的路上遇到她,也并非偶遇,而是他刻意追上她。她对他不知是不是天性使然,总是凉薄的,凉薄令他一度怀疑自己。

没错,在外人面前他一直保持着那种轻挑散漫,让别人以为他玩世不恭,乐在其中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当苏若这么觉得的时候,他就恨不得撕了自己的伪装。尤其是当她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甚至是挑衅,不屑的时候,他心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他,难受的紧。

飞机在天上盘旋的时候,萧秦已经提前注意到了,所以众人皆做好了应对的打算,能躲则躲,躲不了就趴着。正好飞机的主要目标并不是他们,所以并没有多大损失。

只是苏若受了惊,虽说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仍旧是吓得不轻。萧秦赶了两天的路,才赶到徐正庭的所在地。而此时,徐正庭的部队和对方打的正是白热化的阶段。

黄少琰突破了方定山的防线,成功拿下了西南山口,刚好断了徐正衍的后路,成功包了他的饺子。但是自己又被徐正庭半路截杀,根本无暇顾及徐正衍,双方兵力相近,倒是不分伯仲。

苏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究竟有何意义,或许是相信徐正庭能够护的住她,但她怎么会相信一个花花公子带出来的兵能打仗呢?确实有些可笑。

当她躲在远处亲眼目睹那飞机朝这边扔下炸弹时,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些天血肉模糊的场景,莫名就觉得从心底涌出一股悲凉和恐惧。

她记得,还在英国的时候,她曾经有一次离家出走。原因是什么呢,还不是因为她那亲爱的舅舅。他把她叫到书房里去,本以为又是学校老师告的状,谁知竟是告诉她,他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随后又说了他和母亲的过往,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了,母亲总是在等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苏若有些不能接受,他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目的,居然是怕她和沈丘会有什么纠葛,他是她表哥,再不济他还是她亲哥哥,她还能吃了他不成?

结果,在外面漂泊了大半个月,把整个人都折磨的不成样子。据说,沈丘是在一条巷子里面捡到她的,她已经没了半分印象。只是知道自己真的离不开沈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的便是如此。

自那之后,苏若的精神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而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对自我的怀疑,以及挫败。

当萧秦带着苏若进到徐正庭的帐篷的时候,徐正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苏若,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着,脸色也是苍白的吓人,眼神有些迷茫和无措。

徐正庭冲过去一把心疼的抱住她,苏若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伸了伸手,自觉是在做无用之功,就收了手,她这两天晕车晕的厉害,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

“苏若,你没事吧?”徐正庭松开她,急问道,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

苏若此时还有些虚弱,也就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说七少,您就别折磨我了,我的头还疼着呢。”

徐正庭也发现她精神状态不佳,询问道:“需不需要我找军医来给你看看?”

第三十第一章

“那你就先在我这里睡吧。”苏若点了点头,任凭他拉着自己走过去,然后她迷迷糊糊的就自己和衣睡下了。

似乎就好像身边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也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倒也不是她不说,是实在乏的太厉害了,倒头她就睡着了,吓得徐正庭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找了军医过来,却发现原来只是疲劳过度。

徐正庭帮她小心的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她的身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睛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苏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外面的枪声炮声连绵不断,她起身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状况,她记得这里应该是徐正庭的帐营。

这个帐篷挺宽敞,摆了张长且大的办公桌,上面放着许多东西,电话机,钢笔,文献等。苏若走过去,瞥了眼,看见上面用水杯压着一张纸条,是留给她的。

“醒来记得吃药,医生说你太累了,旁边有开水瓶,还有,不要离开这里,危险。”

苏若笑了一声,似乎都能想起他写下这张纸条的表情,动手将纸条收了起来。随后乖乖按照医嘱吃完了药,又回到床上坐了一会,只不过外面这枪炮声似乎在愈演愈烈,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半个小时后,将能看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苏若实在是待不住了,将一旁的相机带上,提着包就要离开帐篷。就在要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想起徐正庭并不让她出去,她又把手放下了。

苏若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想到,凭什么她要听他徐正庭的话,她又不是他的士兵?心下一横,直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面的灰尘,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云密布,其间还有穿着绿色军装的士兵走着,苏若看到后心中却是一惊,这些士兵都是伤兵!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徐正衍那里才是伤亡比较重的,怎么徐正庭这里如此激烈?

他们在经过苏若的时候,都回头看了一眼,苏若只觉站着都有些难受,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拿起相机对着这些人就是咔咔几张照片。

“苏小姐你怎么出来了?!”萧秦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传来,紧随着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萧先生?”苏若从临东出来的急促,忘记了带眼镜,此时眯着眼睛,伸手挥了挥空气中的沙子。

“苏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前面正打的不可开交呢,安全为上。”萧秦还有话没有说出口,她还是不要再出来凑热闹,否则正庭因此而分神怎么办?

听着他的语气,苏若微不可及的皱起眉,握着相机的手紧了紧,说道:“萧先生,你可以当我是随行记者。”

“我的大小姐,求您别闹了,成不?”萧秦都要给跪了,这位活祖宗要是有什么事,别说正庭把他怎样,就是沈丘都会把他往死里揍。

“萧先生,我现在是以中央日报记者的身份在和你说话,我要去前面。”苏若拧眉,她没有在开玩笑,她要去前面,虽说前方正打的激烈。

“正庭会杀了我了的。”萧秦已经是欲哭不得了,前线哪里是那么好待的,徐正庭是派他回来安排后续部署的,她去没人护着不是送死吗?

“哦,别拦我,你也拦不住我。”苏若闻言直接冷下脸来,她要去,那就一定要去,谁拦着都没有。

萧秦也是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的,沈兰生和沈丘平日里有多宠她他也晓得,知道拦不了她。当即找了四个卫兵,让他们护着她,还递给她一把手枪,她枪法不错,可以用来防身杀敌。

今天的天气阴沉的厉害,乌云密布,黄少琰的飞机今天刚好无法起飞,是个值得偷袭进攻的好日子。徐正庭派出了一冲锋小队,黄少琰似乎也知道他的想法,小队一出去就被他的人缠住了。

黄少琰另外还派遣了一支轻骑兵从他的右翼突袭。黄家的轻骑兵负有盛名,徐正庭也是第一次遇到,轻骑兵乃是精锐之师,一旦发起冲锋,简直是悍勇难当,冒着徐正庭那么密集的炮火攻击,都能冲到他们的阵地前沿。

董邺又往前面丢了一枚手榴弹,用手挡着因爆炸而产生的黄泥,咬着牙说道:“七少,你快撤啊!”

徐正庭趴在战壕里,猛的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来,一把推开身边端着机关枪的士兵,自己流利的下档,上弹,朝着几米远的深绿色士兵就是一顿横扫。

“告诉所有士兵,给我顶着!”

董邺眼见着都能看到他们的身上的绥带,抬枪又是打掉一个,他们太快了,这时一枚子弹打到了两人中间,又掀起了一堆泥,他简直吓得不轻。

“七少,你快走!”董邺伸手拖他,想要把他往后拽,“他们冲的太快了,由不得你啊七少!”

徐正庭一把拍掉他的手,眼神凌冽的吓人,仿佛都要把他剐了一样,道:“谁再敢拖我,我他妈就毙了谁!”

董邺被他的神情吓到,当下也不敢再去拖他,挤掉身边的重枪手,“嗒嗒嗒嗒”几个连扫,将那冲上前来的轻骑兵连人带马一起打翻,像是不要命了一样。

苏若拿着手枪来到前线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徐正庭,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那个人是他,她离他不远不近,不过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内心的恐惧似乎已经战胜了一切,眼前出现了一些黑。

恍惚间,好像看到对面有人拿起枪要朝徐正庭所处的方向开枪,苏若果断的抬起颤抖的手,闭上眼睛,当做是飞靶一样。

“砰”的一声,苏若睁开眼,见那人中枪落马,眼睛突的瞪大,震惊,心喜,还有痛心,手上的手枪直接掉到了地上。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杀人了?!

徐正庭又打了几枪,打翻了几匹马,随后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突然的向后一转头,就看见苏若站在那儿,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还在喃喃自语。

他心中一凛,呸了一声,看了眼仍在冲上来的轻骑兵,一把丢下手中的机关枪站了起来,不顾董邺震惊的目光,直接跑过去拉着她,就往最近的战壕躲过去。

这个苏若,怎么跑出来了!明明他让萧秦看着她的,前线她也敢来,随便一个人都能打死她,她不是很怕死的吗?!

几枚子弹就从他们的身边擦过去,苏若身后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倒了两个,徐正庭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就带着她滚了进去。

苏若滚进了战壕里才反应过来,着急的问道:“徐正庭你没事吧?”

徐正庭一把按下她抬起的头,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痛苦,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苏若张了张嘴,看着他的眼睛,却突然没办法将自己在路上准备的那些话说出口,半天才说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徐正庭刚一动身,右胳膊就传来一阵刺痛,刚才抱着她躲过来的时候中了一枪。他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捂着胳膊,忍痛说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不是…”苏若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听话。”

徐正庭沉声说道,语气中透露着不容拒绝。而后随意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纱布,递给她,示意她给自己包扎。苏若也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只是在伤口上随意的捆了两圈。

徐正庭就在苏若的注视下,直接站了起来,厉声喊道。

“给我使劲打,打出第五军的气势来!”

苏若实在是给他吓坏了,都来不及思考自己心中的那些九九,赶忙给他拖下来,他才是不怕死吧?就不怕对面的狙击手一枚子弹过来,直接脑袋开花?

万幸,对面狙击手可能开小差了,好端端放过了这个可以击杀敌方领袖的机会。也万幸,他们所处的地带坡度偏高,轻骑兵轻易也上不来,一次冲锋不成就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董邺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想到徐正庭刚刚的行为,不由得心中一阵窝火,天知道他刚才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当下甩了重机枪,看了一圈找到他的位置,就走了过去。

“我的上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苏若把他扯下来后,心有余悸的问道。

“嘶。”徐正庭因为她那么一扯,右胳膊一阵抽抽,“你是不是该问问你自己?这么危险,你来这做什么?”

苏若被他看的莫名心虚,这双眼睛太过深邃,就像放置已久的酒,醇厚,也像及了另一个人的眼睛,只是他的眼里不会有这样的神情。

“你说一个记者来这能是做什么?”苏若思及于此眼神不禁有些黯淡,“自然是来拍照抢新闻。”

徐正庭见她那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调侃她一下,谁知她的脸色突然说变就变了,当下有些措手不及。

“那请问苏大记者,我的第五军有没有让你失望呢?”徐正庭靠在战壕上,虽是这样说的,但口气中隐隐的骄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