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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黑点》


正文 第一章 新仇旧恨

身穿盛装的妻子真是太美了。西装的缝制是那样有档次,装饰品又是那般精致,这样的搭配显得格外耀眼。妻子之所以这样精心化妆,这是因为她好久没有晚上外出了,这样一来就让原本漂亮之极的她那张脸蛋愈发夺人眼目了。妻子本来不用化妆就长得不错,更何况现在经过精心打扮,因此可以说这种美已经是无可挑剔的了。

大概是由于过了三十岁还没有孩子的缘故吧,因此妻子仍身材匀称,肌肤富有弹性,看上去完全可以说只有二十来岁。不过,要保持年轻美貌是要花钱的。由于她原本就是一个酷爱花哨的女人,所以她在买自己所需的东西时从不犹豫,而且根本不考虑丈夫的经济状况。

为了出席时隔十多年才举办的这么一次初中时网球兴趣小组的同学会,她今天身上的这套西装也是特意做的。结婚时她就说过,“我可是一个会花钱的女人哟。”此话可不假。凭浅见的那些收入,本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现在看到妻子美知子身着盛装,浅见再次意识到她确实是一个会花钱的女人。

“真讨厌,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妻子转过身去了,她似对浅见的这种赞叹的眼神感到不好意思。就连这一举动也显露出楚楚动人的模样。

“我真后悔让你去见老同学哟。”

“为什么?”

“或许还有男同学来吧。看到你这样美,说不定他们会冒出非分之念来。”

“瞧你在说些什么哟。谁还会来纠缠像我这样的老太婆?”

可以看得出,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非常充满自信的。恐怕读书时她在班里至少也是位班花吧。

“尽可能早点回来。”浅见情意绵绵地说道。

“我也想尽量早点回来,但由于尽是些好久没有见到的人,因此聚会之后邀请我再到什么地方去坐坐的话,总不能不去吧。”

美知子冷漠地说道,她根本就没把浅见的话给听进去。

“只要你稍不注意同他们好上的话,男人便会没完没了的。所以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这还用你说吗?”

她又一次在镜子前面照了照自己,才乐滋滋地出了门。此时她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早就飞向同学会了。

事情发生在妻子参加同学会一个多星期之后。浅见下班回到家,却不见妻子的踪影。

看到电视机开在那儿,浅见觉得她不会走得很远。况且门也没有锁。

她肯定是外出办什么琐碎事情,准备马上就回来的。可路上却被什么人给拉住了。

这种事情先前也有过好几回。虽然每次都责怪过她粗心,然而一切还是依然如故。她的性格生来就是这样粗心。

“真拿这种女人没办法!”

浅见一边咂咋着嘴巴,一边把电视机给关了。因为一个为浅见所讨厌的三流歌星正在电视上造作娇捏地唱着歌,这愈加让他恼怒不已。

妻子依然没有回来。浅见张望了一下厨房,里面还没有开始准备做晚饭的迹象。更让他不快的是肚子已经饿了。

“现在是丈夫下班回家的时间,为什么到外面去瞎跑,真让人不高兴。”

虽说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浅见却在里面一个劲地发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隔壁人家饭菜的香味在刺激着浅见那空空如也的胃囊。由于肚子在饥肠辘辘地作响,所以胃壁也有点疼痛了。他曾听人说,胃里长时间没有东西的话,会造成胃壁互相摩擦,最终诱发胃溃疡。不知怎地他这时想起了这话。为了应付一下胃,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开了冰箱。里面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只有已开始散发异味的火腿和已过期一个多月的酸奶,一旦吃了这种东西,马上就会引起腹痛。

这让浅见更加恼火,他关上了冰箱的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冰箱上放着的一封厚厚的信上。收信人的名字是妻子,而且已经启了封。好像是妻子无意中把人家给她的信忘记在了冰箱上面。

信非常厚,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浅见将信封反过来一看,上面只写着“江木”二字。

刹那间,浅见凭直觉意识到这封信是一个男人写来的。信封上的字迹也像男的。由于妻子结婚前玩得很厉害,所以即使有一两个男朋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一种好奇心涌上了浅见的心头,它是那样的强烈。

都是你不好,放在这种地方还不是在对我说,“你看吧!”——浅见一边为自己偷看妻子个人隐私的行为作辩解,一边把信封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什么,是这种东西!”

浅见惊讶地把眼睛瞪得硕大。信封里面是十几张照片。好像是参加同学会时的即兴照,所有的照片都是以美知子为中心,旁边围着一群男的。照片上的情形清楚地说明他们已经喝了很多酒。

让浅见目瞪口呆的是眼前那张照片,美知子身旁的几个男人趁着酒兴用手触摸着她的胸部和腰间。可美知子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似乎显得挺喜欢人家这样做,她那喜悦的神情说明了这一切。

在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之际,浅见的脸色先是苍白,随后变得可怕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在跟一个男的接吻,可她却一个劲地笑着让男人把手伸进了凌乱不堪的裙子里面。

这完全是酒后丑态百出的即兴照片。浅见已经无法再耐心看下去了,但他出于一种受虐狂的心态将照片全都看完了。那天夜里虽然曾关照过她尽量早一点回来,可美知子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两点了。

据美知子说,由于中途无法推脱,就陪大家到第三家店里去了。从照片上推断的话,也无法得知那天夜里两点之前她在什么地方又做了哪些事情。

一个贫困的上班族用微薄收入,去买那些昂贵的衣服和饰件,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去参加这种宴会的吗?想到这儿,浅见的五脏六肺都要炸开了,饥饿感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浅见原本想把这照片像扔什么肮脏的东西给丢掉,可他的手突然在半空收住了。

在围着妻子的那些男人中有一张脸,勾起了他的回忆。

就是那个男人,他时而同妻子接吻,时而又把手伸进裙子里面去,动作总是那样下流不堪。浅见再次盯着那人的侧影看。

“是江木启介!”浅见不由地说道。

与那时候相比,虽然有一些变化,但可以肯定此人就是那个江木启介。浅见不知道江木和美知子是初中时的同学。

就在这时,浅见觉得妻子已经走进了家门。

“怎么,你已经回来了?”

看见丈夫在家里,美知子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坦然。看来是在从超市回家的路上被人拖住了,因为浅见看见她正在放下手中的提篮。

“糟了,都到这个时间了!你肚子已经饿了吧?”美知子看了看挂钟之后,开始略微有点慌张了。

“怎么办呢?即使现在开始做,无论怎样快也得要一个小时哟。对不起,你就将就一下,到店里去吃吧。”

美知子嗲声嗲气地说道,她哪里知道此时浅见的五脏六肺都在沸腾。

美知子喜欢到处串门,而一旦耽误了做晚饭,便拿饭店来搪塞,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刚才你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浅见抑制住胸中的怒气终于开口说话了。

“请原谅。在超市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古川先生的太太,你也知道这位太太可爱唠叨啦。我好不容易才想方设法摆脱了她的哟。”

恐怕是古川夫人好不容易才摆脱美知子的吧。但今天浅见对这事作了保留而没有予以追究。

“嗳,这照片是怎么回事?”说着,浅见便把同学会时的照片放在了美知子跟前。

美知子的神情到底还是开始紧张了。

“哎呀,你在哪儿找到的?”

“你不是故意放在冰箱上面的嘛!不丢人现眼吗?”

美知子似乎终于意识到浅见的表情不同于往常。

“请原谅!因为都醉了嘛。”

“喝醉了就能允许什么都可以做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拍这种照片的嘛。”

“拍也拍了,可事后还把这种照片给寄来,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你们这些人不知道羞耻吗?”

“是我不好。我看了照片也大吃一惊哟。”

“你不是真的在跟那个男的接吻吗?他的手都伸到裙子里面,你说他摸到了什么地方。”

“求求你,原谅我吧!”

“同学会后一直到凌晨两点之前,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不是说过了嘛,又去坐了两家店。”

“那店在什么地方?”

“怎么,你在怀疑我吗?”

“天底下做丈夫的看了这些照片有不怀疑的吗?”

“我可没有做过什么问心有愧的事。”

“是吗?照片都拍到了这种程度,你还能说没做过亏心事吗?”

“不就是照片嘛,要是你这样说,我还有话要讲呢。你算什么东西,偷看妻子的信件,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追问之下,美知子展开了反攻。

“你说什么?!”

“通信自由是得到宪法保护的,要发牢骚的应该是我哟。”

“你自己还是一个女人吗?!”

见到妻子动了真格,浅见虽然心中的愤怒犹如决堤的洪水,但毕竟有点语塞了。

对浅见隆司而言,他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江木启介这个人。不,应该说他会永远记住这个人的。浅见毕业于曹洞宗僧侣办的私立高中。这是家寄宿制高中,并以勤俭、尚武为目标的斯巴达克式严格教育而闻名全国。

夏天五点半起床,冬天则六点。诸如早晨的修行、坐禅、打扫、劈柴之类的活动,样样都是校长亲自带头。上午上课、中午修行、下午上课、晚上修行和坐禅,一直到就寝前都排满了活动,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这一系列日程的进行,同大本山的永平寺一样,全都以打钟、击鼓、敲木板为准。

对上述活动,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而迟到或缺席,将被处以严厉的惩罚。学习上要求也很严格,每周、每月都有考试,不及格就不能升级。不达到规定的成绩则留级,虽说是一两个人留级,但一切都确实在执行着。凡连续两年留级者一概予以开除,且不问理由如何。

此外,在学校或宿舍里使用暴力,其处分或为停学或为开除。同时星期天或节假日禁止去咖啡馆、弹子房、保龄球馆、游戏机房。并且还规定没有家长的陪伴,禁止出入电影院和剧场。

这所学校入学不用考试,不管什么人凡想入学全都照收不误。此外学校对那些被其他学校开除而名声很坏的小流氓也敞开大门。他们很难适应这种严峻的环境,大都在半路上就跑掉了。

不少慕名而来参观的学生家长也被这种严酷的斯巴达克式教育吓破了胆,至少有一半人打消了入学念头。还有一些学生经受不了这种严峻的考验,趁半夜大伙熟睡之际溜走。夜深人静时,宿舍里到处可以听见那些新同学的哭泣声,因为他们太寂寞了。可以说这是一所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学校。

浅见就是在这所高中里与江木相识的。宿舍以各个房间为单位编成小组,一切活动都以小组为单位来进行。并模仿原陆军内务班,采取责任互负的联保形式。

内务班是作为“同生死共患难的军人家庭”而在军队中推广的,是一种准家庭形式。

但军队是建立在等级森严基础之上的,因此推广这种准家庭不无勉强之处。

内务班完全抛弃了家庭中最为基础的东西,即血缘关系和骨肉之情。军队里面只有等级关系,把家庭推广到军队这一封闭的环境里来,内务班最终变成了进行见不得人的欺压和个人独裁的巢穴。这所学校宿舍也成了高年级欺侮低年级的好地方。

可校长对这种缺乏人情味的做法大加赞誉,说这种形式培养了坚不可摧的团结、相互间的信任和战友之情。

每个寝室有九个人,一至三年级各有三人。这跟由列兵到上士组成的内务班一样。

浅见进校的时候,由于江木启介是三年级的学生,他以室长的身份在寝室里发号施令。江木身材高大,且手上又有力气,所以把整个宿舍都制服了。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老大”。整个宿舍里都盛行着内务班的那种恶习,高年级同学以“讲道理”为名欺侮低年级同学。这已成了宿舍的传统。

然而不管有什么理由,都禁止使用暴力,因此即使是江木也无法施展他的力气。由于他有力无处使,其结果必然是他的“讲道理”变成了使坏。而且他在使坏这方面确实也是个天才人物。

用纪律来束缚精力旺盛的青少年,并把他们关到一个封闭的环境当中去,他们精力没有地方可用,于是便捉弄人,心理变态、互相虐待,以发泄心中的积怨。这种“讲道理”成了绝好的消遣,因为住在宿舍的学生根本没有娱乐活动。

大概没有什么能比虐待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同学更能给人带来施暴的快乐了吧。江木发明了一个又一个的“讲道理”,让低年级同学望而生畏,恐怕当年的内务班也要自叹不如了。乍一看,甚至让人觉得他生来就是一个“讲道理”的发明家和高手。

开学典礼的那一天,浅见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从而被江木盯上了。校长在校园里致完辞后,新老同学就见面了。新同学代表作完入学宣誓后,高年级代表也答以欢迎词。

随后教务主任讲了一些具体的注意事项,就暂且解散了。今天家长都来了,因此学生和家长一起吃午饭,下午开始分配宿舍的房间。浅见跟妈妈一起往学生食堂走去。由于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过寄宿生活,所以看上去新同学的胆子都很小。

“这真是所好学校啊。老师全都出类拔萃,不论学校的环境还是设备都无可挑剔哟。”

似乎妈妈对儿子的这所新学校非常满意。况且学校又位于离镇中心数公里外的山沟里,校园的樱花眼下正在竞相争妍。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风中挟杂着泥沙,樱花伴随着泥沙在共舞。这突如其来的大风就像春天一样变幻莫测,只见一只黑影随风飘荡,它竟向浅见的脚下飞来。由于躲闪不及,他竟踩上了那黑影。

那黑影原来是一顶学生帽。不知谁刚才被风刮掉了帽子。

“啊,坏了!”

浅见慌忙将踩到的帽子捡了起来,掸去上面的尘土。帽子的主人走了过来,一看领章,知道他是三年级学生。

“对不起,我不留神才踩到的。”

浅见一边认错一边把帽子递过去。看上去那位三年级学生想说什么,但因浅见的母亲在那儿,于是凶神般地盯着浅见看,随后夺过帽子,一句话也没说便扬长而去了。

“唉呀,这孩子真不懂礼貌啊!”妈妈惊呆了。

“有啥办法哩,只怪我踩了他的帽子。”

“可要是你不捡,那就飞得更远了。学校里竞混杂着这种学生。”妈妈显得非常愤慨。

下午分配宿舍房间时,浅见竟跟“帽子的主人”住同一个房间。浅见原以为反正大家都住宿舍,所以迟早会见面的。可没想到竟然住同一个房间。

对这一意外的“重逢”,浅见顿时傻眼了,可江木却在独自笑着。这笑容的深处流露出一种残酷的神情。浅见日后才觉得,江木当时认为一个理想的猎物已落入自己的网中。

江木不仅在浅见的房间,在整个宿舍里也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独裁者。这一霸主地位早在他二年级时就确立了。即使是那些今年已经毕业出去的三年同学也拿他没有办法。

浅见后来还听说,有一些同学由于被江木盯上而中途退了学。

浅见在进学校的第一天就被这一令人生畏的暴君看中了。不过起初江木对新同学热情得出奇,所以大家还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不久浅见便注意到,那只不过是为了把猎物弄到手的巧妙伪装,背后却隐藏着残忍。

就学生宿舍而言,这所学校宿舍的设施还是不错的。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洗澡间和厕所。由于九个人共用一间厕所,所以为了方便,浅见每天都比规定的时间早一点起床。

他不想方便时有人催促。只要错过了这一时间,就没有机会去了。因为一直到睡觉前,新同学的日程都排满了。

事情发生在进学校后的第五天,浅见跟往日一样稍微提早一点起身上厕所,不巧的是已有人先占了。会不会是其他两位新同学抢先了呢?往床上一看,他们睡在那儿。不得已只能等,一直到起床时间,里面的人都没出来。

直到起床的钟声响起,二年级的三田才好不容易从厕所里出来,他是江木的爪牙。

结果,浅见早晨的第一号“任务”就被耽搁了,只好怏快不乐地去修行和坐禅。浅见生活很有规律,一旦要上厕所时就非去不可,要是将此事给耽搁了,就非常难受。

好不容易才从早饭前的课程中解放,他便去了厕所,里面还是有人。来自小肚子的压力越来越急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这时又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除了急病之外,不管有什么理由,学校规定的作息时间都不得有误。浅见只能憋着肚子来到了食堂。尽管这样,可不吃早饭又熬不到中午。

由于硬着头皮吃东西,那原本就急于要排泄的这一生理要求在压迫着浅见,情况已是刻不容缓了。

匆匆吃完饭便回到了自己房间,厕所依旧被人占着。绝望之余,浅见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已经再也憋不住了。他跑到隔壁房间,要求借用一下厕所。可隔壁房间的人却说,“借是想借给你的,不过我们这儿里面也有人了。”

浅见问了一间又一间,情况无一例外。似乎宿舍里所有的厕所都有人在用。

即使早上厕所拥挤,可怎么也不会挤到这种程度。直到这时,浅见才感到情况异常,觉得是什么人所为。

浅见在走廊里蹲下了,如果再走动,那种愈来愈强烈的“生理要求”就将不是人的毅力所能控制的。一想到失控会带来那种凄惨而难堪的情形,浅见彻底绝望了。眼看就要到上第一节课的时间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位三年级的同学用手招呼他。

“上这儿来吧!”他在轻轻地叫道。

当浅见跑到那儿后,“你快用!”说着便打开了厕所的门。

浅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获救了,当他用完厕所向那人致谢时,那人亲切地拍着浅见的肩膀说,“好像你被江木盯上了哟,今后可麻烦了,不过忍着点,也就是一年嘛。要是再碰上便刑,就来这儿吧。”

自从离开父母身边在宿舍生活,浅见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亲切的对待,于是眼泪都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这一天早上折磨浅见的叫“便刑”,这是江木发明的,是一种阴险毒辣的私刑。江木喜欢看自己的猎物受折磨的模样,于是他便让自己的爪牙占据着厕所,旨在不让自己的猎物上厕所。所以即使到其他房间去借用厕所,也会遭到拒绝,因为他们害怕江木报复。

是位叫高烟清的三年级同学给浅见解的围。入学以来,他一直是位名列榜首的秀才。

就连江木对高烟也另眼相待。

自从碰上江木的便刑后,浅见就知道祸根就是上次的“帽子事件”。一旦被江木盯上,在房间就难逃厄运了。况且又是让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给盯上了。

这件事发生后,浅见从早晨型变成了夜晚型。改变身体已经适应的习惯是艰难的,但为了保护自己,也只能将就。

同一房间人的大小排列是不可动摇的。第一号人物是江木,以下的排列则按江木的宠爱程度来决定的。高年级未必就能排在前面。第二第三把交椅被认为是江木的“情人”,第四到第七把交椅则是他的“侍从”,剩下的便是“奴隶”。

由于“情人”受到江木的庇护,哪怕是低年级学生,也能免除各种差使。诸如帮厨、卫生值日、洗衣服之类的差使,则成了“侍从”和“奴隶”的沉重负担。“情人”则把家里寄来的点心之类吃的东西进贡给江木,以博取他的欢心。进贡少的人会一下子被降级,但进贡多的人也未必能当上“情人”。当然也不排除其他房间的“情人”。

浅见家里寄来的食品和心爱之物,都理所当然似地被江木没收。可浅见却是地位最下贱的“奴隶”。他被江木盯上,不仅仅是“帽子事件”,还因为浅见从来没有拍过江木的马屁。

为了博得江木的欢心,新同学差不多都在争先恐后地讨好江木,所以唯有不肯屈从的浅见被江木盯上了。要是浅见放低一下架子,说不定就能避开江木的“讲道理”了,而今却一股脑地落在他这种排名最后一位奴隶的身上。

奴隶的任务就是照顾高年级同学(主人)的起居生活。起床钟声一响,江木就像一个木娃娃似地站在浅见跟前。浅见只能像对待小孩似地给他穿衣服。江木还故意扭动着身体让浅见不好穿。穿完衣服后,便忙着折叠江木脱下的睡衣和整理床。给江木的脸盆放好洗脸水,然后拿着干毛巾在一旁等待。如果毛巾递的时机稍有迟缓,就会挨上一顿臭骂。

吃饭的时候还得给江木准备餐具、伺候他吃,吃完饭后的洗碗收拾之类的事,浅见都得干。

有一天早上,江木对餐具摆放不中意,就宣布让浅见开十天“旧衣店”。

所谓的“旧衣店”是这样一种刑罚,即江木把自己穿过的贴身衣服不加洗涤就让低年级同学穿。由于当时天气很热,一天下来要淌很多汗。江木尤为爱出汗,他的内衣内裤都能挤出水来了。他竟让浅见穿上这种充满汗臭味的衣服。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短裤,江木故意在浅见面前脱下带有黄斑的短裤,并塞到浅见的鼻子跟前。

浅见不由地转过了脸。于是江木便盘问道:“怎么,你是说我的短裤不干净吗?”

“不,肯定没有这回事。”

“就是嘛,这短裤是你洗的,怎么会不干净呢?我把它借给你了。”江木笑得鼻尖都起了皱纹。

“谢谢您!”

浅见还得含泪致谢。这就是“温柔”的人对人“讲道理”。

但江木的“讲道理”可不是这样的。到了第三学期,天气就转冷了。为了防止学生们变懒,宿舍里面还特意拆去了暖气设施。

上完一天课后,睡觉时身上都冷透了。在冰冷的被窝里,有时到第二天早上身子也暖不过来。

这时候,浅见就必须给江木当脚炉暖被子。比学校规定的就寝时间稍微提前一点上床给江木暖被子。

乍一看,能比大伙早上床是件好事,但由于学习紧张,在睡觉前的那段时间里不进行复习和预习,就会无法跟上,因此这成了一件苦差事。由于学校不允许在床上看书,所以在睡觉前舍监来巡察时,还必须回自己书桌前装作在看书的模样,而且还不能就这样睡着。

要是一旦睡着,江木的反应就首先让人望而生畏。

“脚炉”还能忍受,可另一个惩罚又接踵而来了。一月底的夜晚是那么寒冷,睡梦中浅见醒了,因为有人在推撞自己的身体。浅见一看,原来是江木把脚伸过来,在拼命踢着。江木和浅见的床紧贴着,江木这样做是为了一有事马上就能差遣浅见。

“有什么事吗?”浅见忪惺地问道。

“给我把脸盆拿来”。江木说。

“已经起床了吗?可现在才半夜啊。”

“少啰嗦,拿来就是了!不是我的哟,把你的拿来。”

“拿我的?”

“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浅见不太明白话中的含义,总之按他所讲的那样,把自己的脸盆递了过去。江木迫不及待把它放进毛毯里。毛毯里响起了液体的吡啦啪的撞击声,声音是那样铿锵有力。

不一会儿江木露出满足的神情,从毛毯里拿出脸盆,推到浅见手上。

“把它倒掉!”

黄色的液体在脸盆里晃动着,而且量也相当多。

江木竟然在床上小便,而且又是往浅见的脸盆里。这时就连浅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怎么了?瞧你那模样。快去把它倒了!脸盆洗洗不就照样能用了嘛。”江木噘起了下巴。

这儿是江木的天下,没有人能同他较量。不问理由如何,谁先动手就处罚谁,这是学校铁的纪律。

浅见在这种毫无安全可言的地方忍受着。自从有了上回的开端,江木只要高兴,半夜里就让浅见拿脸盆,更为甚者有时一个晚上要拿两三次。江木却逍遥自在地躺在床上小便。浅见洗脸时已经不再用脸盆了。这也算是“便刑”的一种。而且后一种“便刑”

在心灵上所留下的创伤远大于前一种“便刑”。

满以为这种耻辱,只要咬紧牙关熬上一年便能过去了。但江木却留级了,所以浅见还得再忍受一年,继续给江木当奴隶。

由于留级,江木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于是他“讲道理”中的阴险毒辣和虐待程度也开始加剧了。

高烟清毕业了,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尽管如此,由于江木干得巧妙,他在宿舍监管和老师面前假装老实,所以对江木以惨无人道的个人制裁来实施令人发指的统治这一情况,学校方面则一无所知。

这个江木启介在同自己的老婆色迷迷地挑逗着。哪怕是一般的男人也不能宽恕的这种丑态,现在竟然是跟自己有结怨的江木在演出这一丑剧。

“嗳!你认识这个男人吗?”浅见首先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指着照片上的江木。

“大家都是网球部的嘛。”

“这个男的知道你跟我结婚了吗?”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因为我们十多年没见面了。”

“毕业后一次也没见过吗?”

“当然没见过。”

“参加同学会时,也没有说起过我的事情吗?”

“他问了之后,我才告诉他的。你也知道,男人对自己昔日的同学现在跟什么人结婚都很感兴趣。难道我不应该说吗?”

大概江木是听美知子说了之后,才知道她的丈夫就是浅见的吧。正因为这样,才把这种照片寄了过来。打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浅见看到。他肯定在兴高采烈地想像着浅见懊恼不已的模样。江木就是这样一种人。

“你跟他讲了我的情况后,他露出了什么反应没有?”

“哎呀,这倒记不清啦。怎么,你认识江木先生?”

从妻子脱口而出的话语中,浅见证实了此人便是江木。

“有那么一点关系。他说过现在干什么吗?”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跟江木先生是熟人。他的名片在我手提包里。马上就给你看。”

美知子见丈夫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江木身上,以为他不再追究那丑态百出的聚会的事情了。看到美知子从手提包里取出来的江木名片,浅见不由把眼睛睁得硕大。

“这家伙是在八幡朱印工作吗?”

“八幡朱印又怎么啦?”

就跟浅见所显现出的惊讶一样,于是美知子再次看了看江木的名片。

江木的名片上的头衔很长,上面写着“八幡朱印商社、事业开发统筹部、东京研究室”。浅见不知道开发统筹部是从事哪一项工作的,但八幡这个名字对浅见来讲,是绝对忘不了的。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这个八幡朱印的前身就是八幡商社,我父亲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江木的名片,让浅见回想起了父亲临终前那痛苦不堪的情形。浅见家在F县K市经营着一家相当规模的杂货店。雇有三十多个人,由于附近没有竞争的缘故,生意一直很昌盛。

当时八幡商社看上了浅见家的杂货店。八幡商社是关西纤维公司,在十大公司中它排在最后。战后渡过了重重困难,经过高速增长期,八幡商社正向综合型、大型化发展。

为了实现综合商社这一目标,就必须实行经营多种化,商品经销的均衡化、综合化则是其成败之关键。

在迅猛的高速成长刺激下,当时整个日本列岛都飘然了。也不论是否愿意,各大商社都不得不置身于激烈的销售竞争之中。

尤其是八幡商社不顾一切地扩大销售额,旨在摆脱其在十公司中垫底的状况,以实现发展。公司的规模和声誉是以销售额来测算的。为了尽快地扩大销售额,公司的头头们带头购置了房地产和土地。不光是不动产和住宅事业部,就连钢铁和机械部也经营起了高尔夫球场、桑拿浴室、公寓、保龄球馆、超市。更有甚者,还开起了情人旅馆。

当全世界经济出现新一轮不景气时,这些原本为高速成长的产物也一下子变了样。

不管哪一家商社,都因积压了大量的库存而无法动身,长期为呆滞的债务所困惑。

高速发展所酿成的苦酒,就变成了这种模样的速醉。

八幡商社在解决滞销商品问题上,可以说不择手段。于是那些不了解真情的小地方的商店老板便成了他们的目标。为此他们成立了一个叫八幡产业的公司,这是为解决滞销产品而设立的渠道公司。浅见家便成了他们选中的理想猎物。

八幡产业想方设法接近浅见的父亲后,便劝他转而经营超市。浅见的父亲本来就对超市甚感兴趣,所以就轻而易举地被他们的甜言蜜语哄骗了。

“超市今后将是流通领域中的革命新生儿。随着大家收入增加和生产过剩,以及包装技术的飞跃发展,加工食品将在人们的饮食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加上冰箱和汽车的普及,消费者将开始形成一并购买食品和日用品的习惯。对客人来讲,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到一家又一家的商店去买东西了,从而可以节约许多时间和人工。

“计算机的运用,将使进货、库存管理和商品选择更为科学;对用现金大量购物的客人实行优惠政策;自选购物的方式将减少人工成本;流水作业般的体系将提高销售的速度,从而提高商品的周转率。诸如此类的科学经营方式完全适用于流通领域。与其将这称为现行的零售方式的革命,还不如将之称为经营理念的革命。K市还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超市。要是你要搞的话,必须趁现在还没有竞争对象。在这条路上经营超市的话,你的店可以获取最大的利润。要是你有这个愿望,本公司可以全力支持你。我们公司的后盾就是大名鼎鼎的八幡商社。诸如进货、销售、库存管理、商品陈列之类的一切经营问题,本公司富有经验的能人将认真地给予指导。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对方来了一位看上去很有能耐的人滔滔不绝地大讲了一番好处,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从营销学教科书上批发过来的。

浅见的父亲一直悠闲悠哉地生活在地方小城市里,还没有经历过炽烈的生存竞争。

所以这些感人的劝说,对他是极有成效的。

于是他推倒了原先的杂货店,把商场的面积又扩大了两倍,于是装潢豪华的“浅见廉价商店”就这样热闹非凡地开张了,而它与K市一点也不相般配。

由于动用了电台、电视台、报纸等新闻媒体的宣传,开张那一天竞排起了队。而且还从东京叫来了著名人士举办了签名纪念;管弦乐队在主要的大街上缓步行走。

新店一连数天空前盛况,但就是盈利总上不去。可八幡产业的营销指导人员却将这称之为“招揽时期”,并说不用担心。

“就超市存在的原因而言,那就是为消费者提供便宜的商品。所提供的商品跟百货公司一样,却比百货公司的售价要便宜两三成。正因为这样,所以客人才会来。在这一过程中,会有回头客来的。我们现在撒诱饵就是为了吸引客人。”

“可是,客人都是冲着廉价商品而来的,只要廉价商品卖得动,所以越是畅销就越赔本。”浅见的父亲反驳道。

“赔掉的那些钱是宣传费。要是顾客因热门货而涌来,其他商品也能大量卖出去的话,那样就会合算的。再说开张还没有几天。随着商品周转率的提高,纯利润率马上就会上升的。你不必着急。”

前来负责指导的人满怀自信地答道。然而畅销的依然是些热门货,与其说这些商品是八幡产业力荐的,还不如说是强迫你接受的。由于指导人员说只要卖得多就能消除赤字,于是又开了家分店。但是亏损依然是有增无减。

由于大量进货造成了对资金需求的膨胀,所以转账支票的使用也就越来越多。就在这一过程中。进货的资金捉襟见肘了。这时八幡产业说愿意为浅见廉价商店垫付资金,他们这样做名义上是为了别人,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当时他们声称“只是为了履行一下形式”,将时价为十五亿日元的土地和不动产作为债权抵押。

事情就这样进展得一帆风顺,然而在支票期限临近的时候,八幡产业将所有的权利与义务都转让给了母公司八幡商社。浅见廉价商店开出的支票全都落入了八幡商社的手中。八幡商社要求到期全都兑现,并拒绝了要求将支票延期兑付的请求。

浅见廉价商店开出的支票由于资金不足而变成了空头支票。八幡商社立即施行了抵押的债权,把浅见家的土地和不动产抢了个一干二净。因为与人善良的父亲按照对方所说的那样,在条约上注明了债权抵押这样一条:即债务人以抵押物偿还债权。

由于是以实物偿还来作为债权担保的,所以条约规定当债务人不偿还债务时,则将抵押物的所有权转归为债权人并以此来扣除债务。

附上了这样一条之后,一旦出现履行债务情况时,用于担保的那些物品的所有权就将转移到债权人一方。届时,如果用于抵押的物品同债权之间的价值差异显著的话,一般认为债权人应将差额退还给债务人。但不能否定在这个差额的确认和计算过程中,债务人是处于不利地位的,而且债权人是很少会把已经获得的这一差额退还给对方。

对浅见廉价商店来讲,不论是八幡商社还是八幡产业都是一丘之貉。然而,在法律上他们却是两家不同的公司。在同八幡产业进行业务合作时,浅见廉价商店曾跟对方明文约定,“当事者不经对方的事先同意,不得将本契约以及由此而衍生的一切权利转让给第二方。”然而,这后面又附加上了“但是”这样一个字眼。上面规定,“但是,各当事方的母公司以及关联公司,如果它们完全占有子公司的股权和支配权时,不受此规定限制。”这就是说,同母公司之间的权利转让和转移是自由的。

可浅见廉价商店怎么也没有想到母公司的做法竟然跟子公司截然相反。因为缔约方的八幡产业曾对浅见廉价商店承诺过,母公司八幡商社也将给予鼎力相助。

但是那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而不是有条文的合同。母公司从子公司处接受权利和义务时,没有理由要受子公司的意志和决定的束缚。

浅见廉价商店指责对方违反协定、实为欺诈。但从法律上讲,八幡一方一点也没有违反协定和欺诈。浅见廉价商店就这样被八幡商社巧妙地吞食了,然而这从法律上来讲只是属于道义上的问题。八幡商社通过自己下属的皮包公司,把在高速成长过程中积余的大量滞销库存商品,硬推给了浅见廉价商店。

这样一来,浅见的父亲不但被人抢走祖上遗留下来的财产,而且还身陷巨大的债务之中。浅见的父亲先前一直养尊处优、生活得无忧无虑,而这正是仰仗着祖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困境,他失去了信心。在这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父亲面对煤气管自杀身亡了。

这时浅见正在上大学三年级,因此他不得不放弃学业,中途离开了大学。

由于上述的恩恩怨怨,八幡商社是浅见终生难忘的仇敌。八幡商社后来又兼并了本行业中居第十二位的朱印商社,已经发展成为第五大商社,而且正摆出一副态势想超过排在前面的一些公司。

八幡朱印商社正是不共戴天仇人的后代,而且现在跟自己积怨甚重的江木又进了那儿。所以这简直可以说是新仇旧恨。

“可我一点也不知道哟。”得知浅见家同江木、八幡商社之间恩恩怨怨之后,美知子虽然显得表情很严峻,但还是辩解道:“可是上初中那阵子,江木先生是一位非常体贴人的前辈哟。”

“那家伙就知道体贴女人,让人放心不下的是他那体贴的内容哟。”

“上初中时,他怎么会有那种野心呢?”

“你懂什么?虽然是中学生,但已经接近成人了。你只要看他现在这种作法,把这种照片拍下来还寄给你,这不就说明他上初中时就有这种恶习了吗?”

“你不要再揭旧账了。”

“即使今后江木找上门来,你也千万不要答应他。也别去参加什么网球部同学会了。”

“我不会再去了。”

“你能发誓吗?”

“当然能发誓哟。我可不愿意为了参加初中时的同学会而跟你吵架。再说下一次同学会还没有决定什么时候举行。”

美知子跟江木在同学会上的事情就此了结了。但这在浅见的心里决不会就那么轻易了结的,可除了照片之外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所以也就无法再继续追究。

从江木的为人来看,浅见不认为江木对美知子的扰乱会仅限于同学会而善罢甘休的。

江木肯定知道美知子是浅见的妻子。正因为江木知道,所以他才不知廉耻地将照片寄来。

再说是在同学会上跟自己昔日情人浪漫相逢,所以他不会那么简单就撤手的。

浅见虽然不了解妻子上初中时的情况,但她大概是班花、网球部的女明星吧。然而,当她再次出现在江木面前时,已是一个成熟的女性,而这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而这个女人现在居然成了过去一直被自己欺侮人的妻子。这是勾起馋嘴欲望的最好机会,也是最适宜于去勾引的好机会。

浅见估计江木肯定会来纠缠美知子。问题是美知子对此怎样反应。从丈夫那儿听说跟江木、八幡之间的新仇旧恨之后,浅见认为她不会轻易答应江木。

但是,江木属于美知子所崇尚的那种类型的人。她贪图虚荣,经受不住那些仪表堂堂帅哥的诱惑。虽然江木上学时成绩不好,却有一副漂亮脸蛋,长得英俊潇洒,体魄强壮,风度翩翩。他不但擅长于那些世俗的使坏,而且还擅长于哄骗女孩子。在女学生当中非常受欢迎。上高中时,在男女宿舍共同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宿舍庆祝活动中,连续两年被投票选举为最受欢迎的人。因此他上初中时大概也格外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吧。

一旦受到这个江木的纠缠,美知子最终能拒绝吗?浅见的担心,不久就得到了证明。

打那以后又过了十多天。浅见在公司上班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浅见君吗?好久不见啦!”

电话里突然说道。浅见虽然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又苦于一下子想不起来。

“分手快十五年啦。你还不错啊,这可是最为重要的。”

浅见感到这亲热的语气里含有一种蔑视。正当浅见还在拼命回想时,对方又说道:“时隔这么多日子,前些日子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儿得知了你的下落哟。由于想你才给你打电话的。没想到跟她结婚的竟然是你。”

先前妨碍回想的那些朦胧意识一下子都云消雾散了。

“你,你是江木……!”

“你好像终于回想起来啦。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跟阿美结了婚,啊哈哈……”

江木不无嘲笑地直呼人家的老婆,似乎这后面藏着什么潜台词。

“你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时隔十五年的重逢,可浅见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怀念的。

“老朋友多年不见,怎么能用这种话来打招呼呢?”

“我不想见你这种人。没有事的话,我就挂断电话了。”

“哎呀,等等!我想特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没错!知道与不知道,这对你今后的家庭生活影响可大啦。”

“跟我家庭生活有什么关系吗?”

“你的老婆,可是个坏女人哟。”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老婆是个坏女人。你知道我现在是从什么地方给你打电话的吗?”

“……”

“是从你家里哟。”

“什么!”

由于浅见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喊着,所以同房间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你这样突然大吼大叫的,把我耳膜都震破了。我确实是在你家里嘛。要是你认为我在说谎,那么你可以从那儿往这打电话。”

“你到我家有什么事吗?”

“我跟你夫人有事。”江木再次嘲笑道。

“你让美知子接电话!”

“她正在冲澡。你懂这个意思吗?”

江木仿佛正从电话另一端欣赏着浅见的心头燃起嫉妒的火焰,而且是在不断地加旺。

江木继续往下说,声音显得很从容。

“她在冲洗身上,这身体刚刚同我睡过哟。你仔细听的话,或许还能听到冲澡的声音。我现在是从你两口子的床上给你打的电话哟。我认识许许多多的女人,可还是第一次遇上像你老婆这样的坏女人。她不仅把外面的男人往你两口子的房间里拖,而且跟我做爱做到来劲时尽说你的坏话。她好像一说到老公的坏话就特别来劲。我问她为什么跟一个那么讨厌的男人结婚时,她竟说是因为没有其他合适的男人。啊,好像她要从洗澡间出来了。过两三分钟后,你不妨往这儿打个电话。”

江木便挂了电话。浅见犹如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到袭击一样,茫然了片刻。

江木闯进浅见的家里去,占有了美知子之后还打电话来。虽说江木本人是这样讲的,但很难让人马上就相信。

这种举动也过于旁若无人。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江木又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浅见,你怎么了?”

“没什么。”

为了避开同事的担心和好奇,浅见去了其他房间。他必须要从没有其他人的地方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以便证实。浅见以祈祷的心情拨弄着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铃声响过几次后,传来了妻子的声音。

“怎么,是你啊。”

美知子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

“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吗?”

浅见旁敲侧击地寻问道。要是开门见山问的话,对方会被弄糊涂的。

“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哟。你这是怎么啦?”

妻子的声音显得很惊讶。从妻子的语气中感觉不到有什么故弄玄虚之处。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刚把衣服收回来,正准备到超市去。你为什么问这些话?”

“有什么人来过吗?”

“没有,谁也没来过。是不是讲好有什么人要来吗?”

“不是的。我是说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吗?”

“怎么会有人来找我呢?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又有点反常。”

浅见多少有点放心了。果真是江木在撒谎。大概他得知学生时代自己手下待从下落后,尽管已经隔了这么久,可他还没有忘记想来奚落一番。

“这就好了。江木他没来吧。”浅见说道。

“江木先生为什么要上咱们家呢?他也不应该来嘛。”

“这就行了。因为我有点放心不下。”

“你这个人啊,生来就是爱操心。与其这样操心,还不如把这心思放在工作上面,那么今晚不就能早点回来了吗?晚饭你想吃什么?”

浅见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美知子的这番话又引起了他的不安。因为迄今她还没有说过这种客套话。莫非她心里有什么内疚,所以才说出了平时不那么讲的话。

这时,电话里传来嗤嗤的笑声,这不是妻子的声音。江木的声音插了进来。

“太太,你也太差劲了。你跟其他的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你们两口子的床上,竟然还在电话里问自己的老公晚上要吃什么菜。哎呀,我算是服了你。”

电话里传来了妻子的叫喊声,似乎是想掩盖江木的声音。

“你在胡说些什么!对不起,老公,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没错,是电话串线了。你是说,刚才是谁的声音?我怎么会知道哩。”

美知子那惊慌失措的说话以及江木出现在自己家的电话里,这些都证明美知子不贞,虽然这有点残酷。

江木在浅见家里跟浅见的老婆乱搞,并且还特意从现场把这一事实告诉浅见,真让浅见丢尽了颜面。

这一切都是为了向浅见宣告,他们之间依然还保持着十五年前的老大与奴隶的关系。

这就是在对浅见说,不论过多少年你都是我的奴隶,请你时刻记住这一事实吧——我江木现在坐在老大的位置上,所以我当然有权冒犯你浅见的妻子。

“老公,你等等!不要误会,请听我解释。”

不等妻子的叫喊停下来,浅见便把电话挂了。

浅见跟妻子分手了,他根本就不听美知子的任何解释。妻子和江木玷污了浅见的家庭,渎淫了夫妻的关系。如果仅仅是妻子不贞的话,或许还能原谅。

然而,他们竟然目中无人一般地在浅见家的房间里乱搞。而且,江木乱搞之后还马上把这一事实告诉浅见。对一个丈夫而言,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感到耻辱的了。

而妻子又主动配合了这一行动。

同美知子的离婚,根本就无法对江木雪耻。还不如说,这样做正中了江木的下怀,江木肯定是以破坏浅见的家庭为目的,才把美知子拽进不正当男女关系之中的。浅见在心里发誓——总有那么一天,虽然不知道以何种方法去实现,但是此仇非报不可。

八幡商社杀死了父亲,掠走了祖上遗留下来的财产,学生时代所受的虐待真是笔墨言辞难以表达,而今又被江木夺走妻子,家庭被弄得支离破碎。

此仇此恨决不会随着岁月一起流逝。浅见决心要把这仇恨的怒火化为自己今后生活下去的动力。浅见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与此同时他发现迄今为止的前半生竟活得那样窝囊。

正文 第二章 扑朔迷离的工作

浅见在这一时期偶尔遇见了一个重要人物,此人决定了浅见以后的人生方向。

跟妻子分手后,浅见到底还是变得茫然不知所措了。她是一个坏老婆,十年的夫妻生活经历就这样结束了。要是有孩子的话,或许还分不了手。不,即使没有孩子,但倘若不是跟江木乱搞,浅见应该还是能原谅她的。

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小家俱都还映衬着与妻子一起生活时影子,都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浅见搬到了新的居所,旨在消除先前生活的阴影。他卖掉了以前的居所,虽说很小,但毕竟还是一套独居的房屋。现在的居所离市中心更近了,是专门用来租借的公寓,公寓里面的房间主要是供独身者居住的一室一厅。

浅见旨在通过搬迁住所来彻底改变一下心情。他在一家中型玩具公司当会计,这就是他迄今所从事的工作。总之,由于没有什么适合他的工作,所以就这样粘粘糊糊干了十多年。虽然这家公司出售给孩子们的是理想,但这跟浅见的理想根本就不着边际。浅见迄今为止的理想虽然有点陈旧,但还是“重振家业”。

父亲自杀时,母亲跪在那时尚还是大学生的浅见的膝前哭泣着,要他重建家业,所以这成了浅见的精神负担。然而,如果一辈子都当中小玩具公司会计的话,那么不论到什么时候,且不说重振家业,恐怕就连一般的生活都将成问题。关键在于会计这项工作是为人家数钱。不论自已经手的数目多么大,但有一条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人家的钱”。

由于那是一家中小型玩具公司,因此浅见所经手的他人钱款金额也是极其有限的。

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家族裙带公司,这种组织结构决定了非本族人员绝不可能获得晋升。因此他们的命运最终只能是靠微薄的工资颐养终生。

浅见打算以此为机会换一个工作。即使辞职不干,这家公司也不会让人留下什么遗憾。美知子贪图虚荣、又会花钱,浅见同她离婚后变得一身轻了,他下决心利用这一机会去挑战新的机遇。因同江木的“重逢”而勾起的旧仇积怨把浅见推向了勇敢并付诸于行动的境地。

浅见决定提出辞呈后先玩一段时间。由于手上多少还有点积蓄,加之还能得到失业保险金。只要不挑剔,一个男人随便干点什么还是能生活下去的。在此之前,浅见也生活得过于认真和胆小。他想今后大胆地去尝试一下略带有点扑朔迷离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在哪一方面会有什么样的扑朔迷离的工作,但浅见打算在用积蓄和保险金来维持生活的同时,去寻找这样的工作。

浅见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吞噬国家财物的贪污犯,也成不了轰动社会的智能犯罪的罪犯。话说回来,自己也不是那个料。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自己即使成不了一支箭,那怕当一根针也必须射向八幡商社和江木启介,必须要夺回被八幡商社和江木启介所抢走的东西,哪怕是一点儿也行,而要实现这一点,如不将自己的人生转向扑朔迷离的方向,哪怕花上一辈子也将一事无成。

辞去公司的工作之后,浅见每天都到附近的区图书馆去“学习”。由于这十年来一直在为人家算账的缘故,已经完全与这个社会疏远了。当务之急就是必须将这十年间所生的锈给铲除掉。

浅见从报纸的合订本里挑选了一些最新的经济犯罪案例加以阅读。他开始感到当代扑朔迷离的工作全都浓缩在经济犯罪之中,而且他还觉得自己今后应该追寻的方向以及方法就藏匿在这其中。可以说,是巧妙的经济犯罪将浅见的父亲逼死的。

得益于这十年一直吃会计这行饭,他一下就明白了经济犯罪的手段,可以说这是坏主意的结晶。这个社会上确有人靠使坏来生存的,在吃惊的同时他又感到了后悔,虽然有诸如此类的种种好办法,但自己却因为给人家算账而丧失了人生最能出成果的大好时期。

在每天到图书馆去的过程当中,浅见经常遇到一个男人,此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乍一看属于实业家类型的人。虽然为人和善,但不知什么原故,他的目光非常犀利。他之所以会在众多的来图书馆的人中给浅见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浅见要看的合订本都被那人抢先了一步。他还把一些感兴趣的文章复印下来。浅见曾偷看过那人复印的是些什么文章,几乎全部跟经济犯罪和审判结果有关。

(似乎这人对经济犯罪也感兴趣。)

浅见对这位陌生人产生了兴趣,因为那人跟自己一样关心同一个问题而在图书馆“学习”。此人到底从事什么职业呢?总不会跟浅见一样,是为了寻找扑朔迷离的工作而学习的吧。

恐怕他是位金融方面的人士,在研究“经济犯罪的倾向与对策”吧。要不然,就是警方人员,所处的位置正好跟扑朔迷离的工作完全相反。

在打过几次照面后,好像对方也开始注意到了浅见。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缘故,他突然不再出现了。倘若他是因为介意浅见而不再常来的话,那么此人就不是这一条线上的人,而是浅见正要奔向那个方向的人。他是因为不喜欢被浅见注意上而远离图书馆的,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由于那人不再露面,所以浅见不知怎么地觉得似乎错过了机会。

虽然已经基本上掌握了现代经济犯罪的手法,然而还不能在一些基本的东西上面开始将之付诸于行动。浅见想从磨练基本功的地方起步。总之,浅见想寄身于小型的不动产公司或者票据行业去见习一番。不是说不动产公司和票据行业全部都扑朔迷离了,但不能否定它们是离扑朔迷离最近的地方。

把目标定在这一方面之后,浅见便开始逐步去寻找新的工作单位了。

好久没有到市中心看过电影了,这天看完电影回家已经很晚了。这是部以经济犯罪为主题的推理电影。虽然对主人公邪恶的才能感叹不已,但由于那人所猎取的金额是个天文数,所以浅见怎么也涌现不出亲身感觉来。为了骗取这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钱,主人公也经历了千辛万苦。他不时遭到职业杀手的狙击而差一点把命给丢掉,不时又受到讨债公司的挑衅。主人公最终亡命去了国外。

由于弄到巨额钱款,所以犯罪是完全成功了。但浅见不想为了巨额钱款而去冒生命危险,而且他也不想获得巨额钱款之后马上就逃到国外去。

他认为应该轻松地将钱搞到手,而且数额应大小适宜、手法必须天衣无缝。不然就不合算。不管到手的钱怎样多,如果以生命为代价是得不偿失的。由此而造成的高度紧张将缩短寿命,两下相抵来计算的话,这种犯罪是划不来的。这种得不偿失的犯罪不能说是成功的犯罪——电影给他带来了兴奋,他一边从沉思中醒来,一边从通往火车站的那条路往家里走去。

在同一车站下来的那些乘客们,走到半道也各自回自己家去了。不知几时起马路上已经没有人影,只剩下浅见一个人了,这时他觉得身后有辆车驶来,浅见想到路边去躲让。那辆车从浅见跟前经过之后,随着一阵急刹车声的响起,车在浅见跟前停了下来。

浅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僵直地站在那儿。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跑了出来。那人就像没有看到浅见在场似的,一蹲到路边便拼命呕吐了起来。他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之后,仍然像一只虾一样地弯着腰在那儿继续吐黄水。看上去那人非常难受。

浅见看不下去了,凑近那人身边问道:“要紧吗?”

那人根本就顾不上回答浅见,只是把眼睛转向浅见点了点头,此时他的眼里已布满了痛苦的泪水。

浅见走近此人的身边,为他抚摩背部。总之,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为他做了。那人的情况慢慢稳定下来了。

浅见从身旁的自动售货机买了听啤酒来。递过去说道:“不凑巧,由于附近没有水,但用它来漱漱口还行吧。”那人用啤酒漱了口之后,似乎终于醒了过来,对浅见作了感谢。两人在路灯下第一次互相从正面看清了对方的脸庞。

“啊,是你!”

两个人的嘴里同时说出了一样的话语。他就是浅见在图书馆见到过好几次的那人,他“总是抢先一步看报刊合订本”。

“我们又在一个奇妙的地方相见了。”

“不,让您看到了我这狼狈相。”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不舒服的时候,谁都会这样的嘛。看上去你脸色还不太好。不知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尽管吩咐。”

“多亏了你,好多了。我觉得已经不碍事了。”

“是嘛,那就请你多加小心。”

浅见回想起对方在图书馆好不容易才同自己疏远的戒备情形,于是断定还是不要过于纠缠对方为好。那人折身回到了车上。这是辆金属喷漆的两人乘坐的赛车。虽说是国产车,但价值却很昂贵。那人虽然回到了驾驶席上,好像又开始痛苦了起来,他按着小肚子倒伏在方向盘上。

“这样怎么能开车呢?你住得远吗?”

“就是前面那幢叫太阳之美的公寓。”

那人连说话都显得非常痛苦地绷着脸。

“我对太阳之美公寓还是很熟悉的。幸好我有驾驶证,那么我来开车送你回家吧。不,我看还是到医生那儿去看一下好。”

“我的保健医生也住在太阳之美公寓里面。”

那人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了,症状显得非常严重。恐怕是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浅见把那人挪到副手席后,便转动起方向盘来了。到达太阳之美公寓后,浅见按那人手所指的方向将他扛进了医生家里。总算将那人交到了医生手里,正当浅见要回家的时候,一位女佣模样的人奔跑过来说道:“星野先生关照,请您留下姓名和住址。”

好像那人的名字叫星野。

“就不用了,因为我并没有做什么。”

浅见羞怯地准备离开此地。

“不然的话,事后我会挨骂的。”

女佣挡住了浅见的去路,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几天后门铃突然响了,就好像知道浅见刚起床似的。自从辞去公司的工作后,上门来的也只是些推销员之类的人,所以浅见没有去答应。然而越是这样,外面的人也就越发不客气地继续按着。这种按门铃的方法一点也不像是推销员,浅见从门眼往外看去,是那天晚上的星野站在门外。

浅见匆忙把门打开之后,不好意思地说。

“这真是太不礼貌了,因为很少有人来找我,所以……”

“那天夜里真是太麻烦你了。多亏你的相助,很快得到了治疗,所以现在已经完全好了。那天由于身体疲劳过度,加之饮食不当才那副模样的。要是没有你在场,我想那可就惨了。总之,我是来向你表示谢意的。”

他这样郑重地说完之后,把一张印有星野九郎名字的名片和一个不怎么大的小包递了过来。接着,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做很失礼,要是你收下的话,那真是太感激不尽了。这只是表示一点谢意。”

“不行,这可不能收哟。因为我不是为了得到你谢才那样做的。”

“我事先已经估计到你会这样说的。不过,这只是一点心意。你就别客气了,将它收下吧。”

就这样小包在两个人的手里推来推去。在触及的过程中,浅见估计里面是商品券之类的东西。

“你特意来我这儿,还是请到里面来吧。”

浅见邀请星野到里面来。虽然邀请了,可由于突然间变成了单身的失业者,所以既没有款待客人的准备,也没有款待客人的用具。

星野根据房间里的情况,似乎明白了浅见的处境。在浅见忙着寻找茶具的时候,星野若无其事般地问道:“浅见先生,我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你是说工作……干了十来年财会方面的工作,不过眼下闲着。”浅见不无尴尬地回答了他。

“你现在这个身份不错嘛。我绝没有嘲笑的意思。我认为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段空闲的时候。”

“是嘛,我也是这么想才辞去以前工作的。不过,要是不再去寻找新的工作,那就无法糊口了。所以我正在四处寻找着。”

“要是精通财会工作,那不是很容易找嘛。”

“我已经给人家数钱数厌了。这一回我想找一个给自己数钱的地方,不过这样的工作可不好找啊。”

现在是浅见开始试探了。因为星野名片上的头衔是“星野商社董事长、主营不动产”。这正是浅见在寻找的“扑朔迷离的工作”。

要是在这地方能跟星野有所协作,说不定浅见就能寻找到自己所希望去进行的工作。

“你是说想给自己数钱,这话挺有意思的。”星野窥视着浅见的眼神。

“星野先生你是在给自己数钱吧?”

“虽说是自己的钱,但也就那么一点点。”

“你谦虚了吧。”

“因为我觉得还是给人家数钱要来得太平。”

“这话怎么说?”

“因为给自己数钱,那就得为此流相应的血。”

“我认为给人家数钱除了屈辱之外还是屈辱,虽说是不流血,然而流的是眼泪哟。”

“那你说,流血与流眼泪哪一个划得来呢?”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对方,仿佛要把这后面的东西给找出来。

“我已经决定选择流血。”

不一会儿,浅见开口说道。为了讨好星野,多少还是需要一点夸张的。

“无论怎样流血,你都能忍受吗?”

“我能忍受。”

这话也是为了巴结星野。而浅见心里想的则是必须尽量不作无谓牺牲。

“眼泪无论怎样流淌都死不了人。但血流多了会死的哟。”

“可眼泪流过了头,一个人的心灵会死亡。那么活得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的话好浪漫啊!”

“我虽跟星野先生刚认识不久,如果你没有什么急事,能听听我的身世吗?”

浅见果断地说道。虽然星野的表情显得有点诧异,但最终还是被浅见那种认真的表情所打动,不由地点了点头。

浅见把自己同八幡商社、江木启介之间的恩恩怨怨全都说了出来。浅见还说为了有朝一日能向那伙人报一箭之仇,现在正尝试转变人生的方向。

浅见说完之后,星野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吟味浅见刚才说的话。浅见难以忍受沉默所带来的郁闷,正当他想开口时,星野感叹地说道。

“八幡商社跟你父亲是仇敌,那么你也不好办哟。”

“我虽然还没有考虑过要报父亲的仇,但我认为此生此世至少要向他们射出一支复仇之箭。”

“人有怨恨是件好事。对人而言,没有什么能比怨恨更有动力。只要牢牢记住这一怨恨,总有一天能报仇的。”

“星野先生,我有一件事想求你。”浅见毫不犹豫地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事?”

好像星野已经从浅见的眼神中明白了藏在深处的东西。

“我知道这样求你很冒昧,不知道星野先生方面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不论什么样的工作我都干。”

“说不定我那儿的工作也是给人家数钱哟。”

“为了将来给自己数钱,你就让我实习一下吧。”

“你看过我在图书馆复印的那些东西了吧。”星野轻轻地笑道,“既然是你大概说实话也无妨。我干的这行,虽说是在给自己数钱,但实际上是把原本属于人家的钱硬弄到自己这儿来。”

“所谓自己的钱,本来就是这回事。人们都说钱是天底下走来走去的,如果一味等待,那是绝对等不来的。既然等不到,就只能把它拉过来了。”

“说得对!”

星野微笑着,他眼神表明已经接受浅见的要求了。

正文 第三章 诈骗公司

以此为契机,浅见就依附于星野的门下了。星野所经营的“星仓商社”在中野火车站前一幢出租的大楼里借了间屋子,外面挂着不动产的牌子,但实际是家“民间高利贷”。

浅见只是星仓商社的一个跑腿,所以还没有让他接触营业的核心部分,但是他明白营业的内容充满了扑朔迷离的气氛。不知道星仓商社有什么渠道,它的资金很充裕。

民间金融行业的资产使用是按票据、贷款、不动产、动产顺序而依次不同的。星仓商社经营的主要范围虽然是票据贴现,但尽是经营一些三流以下的朦胧票据。它们的隔夜拆借利息从万分之六点五到千分之一不等,直至眼看就要超过利息限制法规定的千分之三。

如果是东京证券市场上市公司之类的超一流的票据,隔夜拆借利息就跟银行没有什么大的差异了,差不多万分之三点五左右就可以贴现。以万分之五隔夜拆借利息流通的票据则被人们视为一流的票据。除了上述票据之外,那些没有人愿意接受的票据则被人称之为三流票据。而星仓商社却专门经营此类三流的票据。虽然他们也经营不动产,但这容易造成资金搁浅和引起纠纷,因此以易于操作的票据为主。

票据经营业者一旦收进票据后,必须马上将之卖出。如果不卖出而留在身边的话,那么这一部分资金就会搁浅。他们是通过买卖票据来赚取差价的。

资金越是充足越是能进行大宗的买卖,这是一般的常识。对票据经营业者而言,同好的资金拥有人结合是增加营业额的关键所在。所谓的资金拥有人,他们中间既有个人也有公司的互助组、行业协调会、联谊会、宗教团体,有时还有工会。总之,他们拥有巨额的游资,他们借钱给票据经营业者是为了能增值。

关于民间金融业与资金拥有人的关系,法律上有着严格的规定和限制,因此实际上他们是在背地里同资金拥有人进行隐名埋姓交易的。乍一看,这个行业的组合确实非常复杂和怪诞。但是票据的流通几乎是由其档次决定的。一流的票据是不会流入民间金融业者手中的。就像建造马路后形成商业街一样,业者和资金拥有者的组合关系是根据票据的档次和流通渠道进行的。

票据经营业的大亨们主要集中在京桥一带。与此相比,只要看一下星仓商社在中野这种“偏僻地区”从事业务活动,大概也能猜出这个公司的性质与内容了。尽管不知道其背后是些什么样的资金拥有者,但它拥有充裕的资金,并以千分之一的隔夜拆借利率大肆承揽票据。

越是风险大的票据隔夜拆借利率越是高。隔夜拆债的利率达千分之三的票据几乎都是些拒付的票据。在利息限制法所适用的最大范围内,通过短期集中交易来获取利息的话,一年间连本带利可以翻两番。总之,越是危险的票据越是有赚头。正因为这样,这里面隐藏着致命的毒素。就跟含有剧毒的河豚鱼肉一样,吃得不好的话,马上就丧命。

在这个雁过拔毛的行业里,仅东京每年就有四百家业者破产,可见其生存竞争是多么地激烈。

这就同吃河豚鱼一样,虽然明知有毒,却避开其毒专门品尝其可口之处。星仓商社正是这种“河豚鱼票据”的名厨。

得益于多年来一直从事财会工作,浅见很快就掌握了星仓商社业务的轮廓。说到底这都是些表面的业务,但星仓商社背地却置利息限制法而不顾,从事地下融资、猎取票据、欺诈之类的活动。

由于浅见刚来不久,所以当然不会让他接触这一类工作。

在星仓商社里,星野手下有三名工作人员,他们都先于浅见进公司,看上去都是些不好对付的人。第一号人物是自称t大学法学部毕业的川濑良治。此人精通法律,几乎把六法全书的条文都给背了下来。但他抓不住考试的要领,所以参加司法考试时一再落第。当他醒悟过来时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了。因此,他极其憎恨现行的体制和法律。

他是为了向夺去自己青春年华的法律复仇而加入星仓商社的。他在星仓商社以“实战”的形式,来磨练以前在课堂上所学的法律知识,所以那些三流的律师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此人非常熟悉法律上的盲点和死角,绰号为“法律先生”。

第二号人物是大津干男。他曾在某市一直干到银行分行长一职,但为了向酒吧老板娘献殷勤居然把银行的钱借给了对方,后因东窗事发而被解了职。事实上他成了银行上层人员进行非法活动的替罪羊。大津从心底里憎恨体系的虚伪性。由于他以前在银行干的,所以在数字和计算方面是出类拔萃的。

第三号人物是信用调查所出身的高松恭平。他把那些出入于情人旅馆与人乱伦的有夫之妇照片给拍下来,以此胁迫对方,因而曾铛锒入狱,留下了犯罪前科。他在研究人家的隐私方面有着特殊的才能。

浅见也算是加入了这三位能人高手的行列。虽说是加入了,可起初尽打杂,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管怎么说,包括星野在内他们四个人似乎在观察浅见。因为浅见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让他参加重要的工作还为时尚早。浅见还只是一个“试用”

的身份。

虽然是试用,但还是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星仓商社是在从事扑朔迷离的行当。

“你怎么从一个好端端的公司跑到这种流氓窝里来,莫非是疯了吧?”

进公司一个多月后,一天办公室里只留下川濑和浅见两个人。川濑对浅见说了这番话。虽然他们都是公司职员,可大伙儿很难凑在一块。因为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所以每一个人都在干自己的活而不受拘束。

“老婆跟人跑了。”

虽然没能说是被江木夺走的,但还是不得已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川濑。

“被老婆抛弃了?”

“一本正经上班的话,连一个老婆也养活不了。”

“你以为上这儿来就能养活了吗?”

“是的。”

“你真正了解这个公司吗?”

川濑正视着浅见。

“民间金融业,不就是高利贷吗?!”

“我估计你也是这样想的。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听信老板的,要是你以为这个公司是民间金融业,那也就太天真了哟。”

“那是什么呢?”

“我是因为不忍心看到你成为人家的牺牲品才对你说的。这儿可是一家诈骗公司哟。”

“诈骗公司?”

“没错,这是家以专门进行欺诈活动为目的而设立的公司。”

“专门进行欺诈活动的公司?”

“是的。但是我们从不干那种幼稚而又充满危险的事情,比如说拿不值钱的票据去诈骗、把不动产卖给了张家又卖李家之类小打小闹。而是专找法律的漏洞,搞些安全的大宗买卖。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这正是我希望从事的工作。不知什么时候也能让我干呢?”

“我觉得你还是现在这样太平,因为没有一宗欺诈是绝对安全的。你总有一天会卷进去的。”

“要是连这也害怕的话,那不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吗?”

“这可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能相信老板。”

“这又是为什么?”

“他这个人啊,是以不相信朋友为处世原则的。他让我们干危险的事情,而自己总是留有一条退路。他用你肯定也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

“怎么会呢?”

“至于怎样想是你的自由,但还是经常为自己留条退路为好。眼下公司正准备着手一项相当大的事情,而你不了解情况,所以是最为理想的替罪羊。不行,不行!我把这种事情也说了出来,让老板知道就糟了。你就把我刚才讲的那些给忘了,知道了吗?”

川濑自言自语地说完之后便闭上了嘴巴。

虽说浅见只是给星野和三个前辈当跑腿,可就是这么一个小伙计也开始慢慢地看懂了他们的伎俩。他们不进行欺诈,而所做的一切都近似于欺诈。他们巧妙地借助于法网的保护而决不卷入事件的本身。

按星野本人的话来讲,赊购货物而赖账的诈骗、金蝉脱壳式的诈骗都是下下策。骗取到东西后,自己也必须随之销声隐匿,这种做法本身就已经是失败了。因此必须要做到不让受害人发觉被骗,或者发现之后也说不出任何理由。

此外,骗取、伪造、涂改票据和那种伪造印章证明和买卖合同去夺取他人土地之类的作法都欠高明,而且危险性又大,所以一概不采用。

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搜集票据的话,那也是极其有限的。上档次的业者只同特定的“指定代理人”进行交易。与他们相比,星野的交易对象组合得就像蜘蛛网一样复杂。

虽说主要经营C级以下的票据,可要想弄A级的票据的话,也照样能搞到手。由于A级票据的油水太少了,只是他们不想要而已。要是有这个必要,不论是五千万日元还是一亿日元的票据,他们马上就能搞到。一流店家票据大凡都有一个额度的规定,所以他们的票据收集很难达到所希望的那样,但星野的商社就富有很大的弹性。而且正因为这样一些前途未卜的票据到了他们的手上,此外还有不少人听到传闻后,也把这样的票据直接拿了过来。

星野有时也直接受理这些票据。虽说是受理,但还不至于是侵吞。而是合法地收购那些正式发行的票据。能够发行票据的都是些被授予公司代表权的人。但是,具有代表权的老板或重要干部很少直接参与票据的发行。在实际业务中,大都是委托他们下属的部长、科长一级的人物发行的。即使被委托人违背具有代表权人的意愿或超越了具有代表权人的意愿,而他们开出的票据在外面也是被作为真正的票据而加以接受的。

于是以花言巧语的形式让这些被委托人滥发票据。而对这些被委托人游说的手法是极其巧妙的。他们开出的票据一旦手续完整的话,就将被视为有效,而与他们在公司内部的真实权限没有任何关系。

遇到一些急于周转资金的中小企业来商量融资和票据贴现时,就让他们土地和房屋为担保而加以受理。只要稍微拖缓偿还,就毫不客气查封财产,改变登记所有权。

不论是抵押物权利的规定还是执行,一切都是在合法范围内进行。浅见发现星野的手腕跟八幡商社对父亲所实施的那套做法一个样。面对这种做法,被害人大都只能在背地里忍声吞气。

这不是违法行为,应称之为“脱法行为”。星野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他发明了一个又一个的“脱法”方案,并通过三位“优秀”的部下来使之付诸实施的。浅见进公司已经两个多月了。一天星野过来对他说:“怎么样,好像你基本上熟悉了吧。”

“你让我在这儿学到了不少东西。”

“你已经熟悉了这种给自己数钱的气氛了吧?”

“可是我还不能给你帮什么忙。”

“我也觉得该给你干点事情了。”

“你就让我干吧。”

浅见不自在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呢?川濑所说的那句话在他的脑里一掠而过,“老板用你是为了给他自己留条退路。”这时他对自己说,如果是项危险的工作,自己可以逃之夭夭。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以前干的那家公司叫仰天堂,对吗?”

“没错。”

由于星野突然提到了以前那家公司的名字,所以浅见有点不知所措了。因为他已经基本将这个名字给忘了。

“怎么了?难道你现在还眷念着以前的公司吗?”

“哪有这回事。即使我在那儿干时,也未曾有过热爱公司的情感。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那儿留给我的只是怨恨,因为人生中最容易出成果的那十年,我几乎一直没有受到过重用。”

“哎呀呀,像你这样的职员也怪可怜的。”星野苦笑地说。“对我来说,这样反而合我的胃口。怎么样,想对从前的怨恨报一箭之仇吗?”

“是对仰天堂吗?”

浅见情不自禁地看着星野。但他并不明白川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是的。我曾对仰天堂作过一些调查。你辞职不干也太是时候了。”

“你已经知道仰天堂经营情况了吗?”

由于浅见干的是财会方面工作,所以他非常清楚仰天堂正陷于困境之中。

“仰天堂的主要产品是玩具和游戏机。尤其是去年开发出来的电动式弹子机和新颖弹子的销售进展很顺利。然而,从去年年底起,在美国彩色电视游戏机的冲击下,那些花费了巨额成本开发出来的主要产品一下子都卖不出去了。因此,不要说收回成本了,恐怕就连今年的决算都无法度过了。”

“你了解得真详细啊。”

让浅见吃惊的并不是星野这样关心仰天堂,而是他的调查能力。

“只要看看他们公布的那些资料就能知道这些情况了。仰天堂打算设法转向电视游戏机生产,于是也仓促生产了同样的游戏机。可是这种电视游戏机不同于机械式游戏机。这样一来,就无法发挥先前注入巨资开发出来的那些优势之处了,于是仰天堂后开发出来的那些游戏机便无人问津了。仰天堂想挽回颓势,结果是越陷越深。而你正是在这一前夕辞职不干的。”

“这并不是我有什么先见之明,只是结果如此而已。”

“依我之见,仰天堂已是穷途末日了。”

“什么,已经被弄得走投无路了?”

虽说以前曾在那家公司干过,可没有想到他们竟会落入这般田地。浅见还以为只是一时被迫陷入困境,再说公司的资产质量原先还是不错的。

“只要稍加摇晃,它就会完蛋了。换上一般的情况,即使一艘不会沉没的船遇到大风浪也会被颠翻。所以差不多所有的船只都防范突如其来的风浪,但由于多年来仰天堂实行的是家族管理,所以完全失去了抗御来自海外危险的能力。”

“老板,你打算对仰天堂进行摇晃吗?”

浅见终于明白了星野的真实意图。

“你看看这玩意!”

星野得意地笑着,他把两张支票放在了浅见的面前。

“这,这,他们竟然这样做!”

“这是仰天堂开出的五百万和七百万支票。金额竟然没有上限。再说仰天堂的结算银行应该是菱井银行和东都银行,但是他们竟然将从未有过业务往来的古川银行作为支付方,这不正是典型的空头支票吗?唉,说他们天真的话也太天真了,他们本应将融资方给隐去,可现在竟然这类最基本的工作都没有做。”

“你是说推出了融资方而会遭到追究吗?”

浅见再次意识到了仰天堂是陷入了何种严峻的困境。支票的交易一般来讲,它是作为交易支付手段而开出的,但什么是空头支票呢?那就是开出支票却不同人家做买卖,并将之拿到金融机构,以到期之前支付利息的方法将现金弄到手。

企业一旦开出空头支票的话,那么问题是相当严峻的。

“水果在腐烂之前是最好吃的。看来仰天堂这块肉还是很好吃的。但是他们的股票没有上市,加之家族抱成一团,所以还有许多东西无法从外面看清楚。有消息说他们管理层发生了内讧,可真实情况却一点也不清楚。管理层人员热衷于派系斗争的公司最容易搞到手。只要拉住了反对派,接下来我们就能从内部去击溃他们了。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想请你把仰天堂里看上去容易同我们合作的重要人物介绍给我。”

“我跟那些重要人物的关系不是很密切。”

“你原先在那家公司,总比一个陌生人要容易打招呼吧。而且我还想请你把所知道的仰天堂内幕尽量告诉我。”

“你想以仰天堂为猎物吗?”

“我还说不准是哪一种程度的猎物,但已经感到那是块肥肉。问题就在怎么下手了,这两张支票或许能成为捕获猎物的关键。”

星野把两张支票拿在手上晃动着。

仰天堂的资本为二亿五千万日元,总部位于东京都台东区浅草桥,约有四百名员工,昭和二十五年五月创建。总部的大楼约占地二百六十多平方米,是幢六层楼的建筑。在东京都工业区的田市约拥有一千八百平方米的土地并拥有七百六十平方米左右的普通厂房。在千叶县市川市拥有一幢两层楼的拼装式单身宿舍,建筑面积约为三百六十平方米。

在神奈川县相模原市有一万一千五百平方米左右的土地,这是为了将来建造新工厂而购置的。此外老板的财产有港区的私邸、热海和轻井泽的别墅,以及东京都内外时价为两亿日元左右的土地。——上述的情况,除了信用调查所提供的报告外,还加入了一部分浅见所熟悉的情况。

公司现任老板是第二代传人,他是创始人天木公造的长子叫公一。除了公一之外,公造还育有长女明子、次子正次、三子大吉。明子跟浜本幸治结了婚,正次担任第二把手,大吉担任总经理,浜本幸治担当常务董事兼营销部长。

长子公一长得一表人材,是个稳重型的人物。正次和明子生性傲慢,他们俩都野心勃勃地窥视着董事长的坐椅。尤其是明子,她自恃自己是现任董事长的姐姐,不时过问公司的业务,怂恿自己的丈夫浜本去掌握仰天堂的统治权。

就像员工们在背后把明子称之为“摄政”一样,她的势力是不外露的。

对于公司的业务,公一几乎从不发表什么意见。即使在公司的干部会议上,他那容光焕发的脸上总是露着微笑,只是一言不发地倾听大家的意见,完全不涉足公司的业务。

但员工们喜欢他稳重、慈祥,让人能有一种安全感。他在仰天堂的价值就在于起着象征的作用。正次同哥哥完全相反,属于进攻型的人物,同时他还是一个滔滔不绝的理论家。

明子是个好强的女人。她认为自己是长女,所以总想跑到前台来。正因为这样,她时常同正次发生冲突。浜本幸治由于是女婿,处处受到正次的歧视,所以他的愿望就是不能输给正次。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明子的支持下将正次赶下台,并虎视眈眈地窥测着仰天堂的领导权,以期由自己来掌握这一大权。

三子大吉是个花花公子,虽然跟妻子之间已有两个孩子,可现在仍整天泡酒吧。

自恃有天木公造这样一个父亲,坐上了专务这把交椅,可基本不过问公司的业务。

即使有时他人在公司里,脸上仍留有前一天晚上的醉意,除了等女人来找他之外,别无他事。

公司的经营业绩下滑之后,正次同明子浜本夫妇之间的对立日趋激烈。而大吉依然放荡不羁,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

以上就是浅见所掌握的天木家族基本情况。

“知道这些内部情况就足够了。你认为在他们中间谁最容易被击破?”

星野注视着浅见的表情,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

“这大概是三子大吉吧。虽然我本人没有去过,但是听人说只要到银座的‘坛’或新桥的‘鲸饮馆’的酒吧去,肯定能在那儿见到他。”

“你是说大吉吗?”

“如果换上我的话,就会从浜本下手。”

“是吗?此话怎么说。”星野的眼睛为之一亮。

“不管怎么说,大吉是天木家族的成员。因此对他父亲创办的公司还是有感情的。与此相反,浜本的地位则是女婿。他在公司里被天木家族的子女看不起,回到家又有老婆骑在头上。他想将老婆作为跳板以期夺取仰天堂。正是这一野心的支撑,他才忍受着眼前的一切。但我认为这还是极其不正常的。由于他是一个来自外部的人员,所以对公司不会有什么感情。一旦仰天堂没有希望的话,第一个扬长而去的人非他莫属。”

“你的选择非常有眼力啊!好,那么我再求你一件事,你去接近这个浜本,让他来跟我们借钱。仰天堂也将面临年终决算了,他们肯定在为筹措资金而团团转。保准他们会找上门来。由于你原先是那儿的职员,又是他属下的财会,所以你去的话,他肯定会信任你的。你先把浜本拖过来介绍给我。接下来的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在听星野说这番话的时候,浅见开始觉得自己本人很早以前就被星野盯上了,是被从猎物中“拖出来的”。难道这一切都是星野故意安排的吗?难道让自己进入星仓商社也是为了揽获仰天堂这条大鱼而设置的圈套之一吗?

当自己在仰天堂不受器重时,只有浜本幸治不知为什么还是比较能善待我浅见的。

虽说浜本有着常务董事的头衔,说不定那种女婿的自卑心理和被压迫的感觉让他对长年不受器重的浅见产生了“同病相怜”吧。“要是在外面混得不好,随时可以回来。”这话也是浜本对我浅见讲的。

说不定星野知道这一原委才把我浅见拖过来的。这时浅见再次不由地回想起了川濑讲的那句话,“老板是在给自己找替罪羊。”

替罪羊就替罪羊,因为是星野改变了我浅见人生的方向。

“仰天堂工作”在不露声色地进行着。仰天堂内部情况比想像的还要严重。走投无路的正次又把手伸进了电子玩具上,所受的损失之大,几乎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弹子机、新颖弹子之类的东西开始大量地积压在那儿,作为起死回生术而开发的电视游戏机也不见动销。惊恐之余,公司又将方向转到了最近颇受欢迎的电子玩具上来,向市场上送出了品种繁多的遥控玩具,比如塑料模型、激光手枪、可以任意改变轨道的赛车等等。结果这些产品全都争先恐后地壮烈牺牲了。

由于大量的滞销品积压了资金,所以新产品也完全失去了方向。那些下家公司自不待言了,就连材料供产商、金融机关、商社之类的日常支付也都没有能力去支付了。此外还将公司总部的房屋、工厂以及地皮全都作了两重或三重的债权抵押。

仰天堂的强项原本是扑克牌、纸牌、棋类之类的室内娱乐用品。由于进军“活动玩具”失败后,不是痛定思痛,而是又随随便便地不断将手伸向了流行玩具方面,从而进一步扩大了伤口。

扑克牌之类的“无声无息的玩具”波动少而且又稳定,而“活动玩具”则变化极大,一旦等它形成了高潮之后再进行生产的话,已是为时过晚了。

但是仰天堂还有力量。他们还能用公司总部和工厂的房屋以及地皮作抵押,而天木家族原有的财产则安然无恙地保存在那儿。他们只要卖掉董事长的一处别墅就能渡过眼前这场危机了。

然而,由于长子这一缘故才坐上董事长这把交椅上的公一根本就不体谅公司的困境。

他还以为这只是资金周转管理不善而造成的资金暂时短缺而已。

既然董事长是这样想的,那么家族中又会有谁愿意抛弃个人财产来挽救公司呢?他们尽是些想乘公司之危捞取一把的人,就像在死人的枕头底下争夺遗产一样。

这正是星野下手的地方。

总之,本月二十五日大约有三千万日元的支票要到期,而公司的账户上根本就没有这些资金。仰天堂衰落后,已经很难再从银行那儿借到钱了。

在这三千万日元中,经一再央求,对方同意延期支付的金额为一千二百万,加上公司尚有五百万。问题出在那一千三百万的支票上。这一千三百万的融资,银行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这样一来,二十五日之前要是不想方设法解决这一千三百万的支票,就等于宣告公司开出了空头支票。

支票能否兑现这还关系到下家公司的存亡。倘若无故不支付到期的长期支票,他们只能随同仰天堂一起破产了。

可这一千三百万的支付尚未有着落。银行看到仰天堂这副模样,尽管仰天堂的实物还有作进一步担保的能力,但也因害怕所抵押债权的抵押物的价值不足而拒绝给予新的融资。

仰天堂的要人们尽管各自手中都拥有足以支付这些支票的私人财产,但却在束手待毙似地等待支票期满日的一天一天地临近。

仰天堂的干部会议召开了,营销部长浜本就情况的严重性作了说明。席间大吉却打瞌睡,一副丑态。尽管浜本一再说明公司所面临的困境,可那些身居要职的干部们却像是在讨论人家的事情一样。

“要是开出空头支票会怎么样呢?”

公一竟然提出了这种愚昧的问题。他甚至连开出空头支票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最终由于看来无望从银行获得融资,于是干部会就借高利贷救急的问题取得了一致的意见。

却没有一个人说愿意以自己的财产来填补。在这个家族应该消除相互间的不团结时,他们却像贝壳类动物一样,为了各自的利益而躲缩在贝壳里紧闭着盖子。

自己原先的部下浅见出示了一千二百万元的支票后,浜本幸治真是大吃一惊。以前曾分七处从高利贷业主那儿借了一千三百万,而且是绝对不能过户、延期的票据。正当在为措筹归还上述高利贷的资金的节骨眼上,又出现了“新的支票”,现在只好举手投降了。

这是公司跟老关系户串通一气开出的空头支票,原本可以放心赚钱的。虽然人们常说支票是长了腿的,但是它流经的路线基本是固定的。由于这是交易伙伴之间开出的支票,所以基本上知道持有人是谁的。可是眼下在这个“支票大道”上突然出现了浅见。

恐怕他已经将资金方面的“财主”给收买了,但是公司却没有能发现“财主”的背叛,作为营销经理的浜本是推脱不了这个责任的。

浜本抑制住一种不祥的预感,同浅见带来的那个叫星野的人见了面,尽管不知道此人身世。如果他是这一千二百万支票的持有人,可怠慢不得。

星野对浜本作了一番热情的演说。星野已在浜本的心头植下不安的火种,足以使他相信仰天堂顷刻间就要垮台。虽说是常务董事,而实际身份则是上门女婿而受人鄙视。

实权掌握在正次和明子手里,自己只不过是妻子明子所操纵的木偶而已。正如浅见所观察到那样,这种忧愁给浜本的精神打击是巨大的。只要一有机会,所积累的不满就会一下子爆发出来。星野正是在这一点即燃的时刻,对浜本进行了煽风点火。

“还不知道这个月的二十五日能不能过去,却又滥发了这种空头支票。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空头支票出现。作为公司一员重要干部,大吉竟对危机视而不闻,每天晚上同女人鬼混。他肯定是以为仰天堂的气数已尽才这样的。你作为天木家的女婿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这一努力却又有什么用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浜本抑制住心中不断加剧的惶恐而说道。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指出了自己所处的屈辱地位和心中的忧愁。

我虽然身为一个男人,可却对那个专横跋扈的明子一再阿谀奉承;作为天木家族的一头“种马”而卑躬屈膝。这一切不正是因为自己怀有野心以期有朝一日夺取仰天堂吗。

要是这个重要的目标在尚未到手之前就崩溃了,那么时至今日的阿谀奉承和卑躬屈膝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既是因为星野的含而不宣的威胁,同时还因为自己坐在仰天堂要员的最后一把交椅上,所以对公司陷入了不寻常的状况还是有亲身体会的。

要是这时候对妻子或公司尚还存有一片爱心的话,那么就会站稳脚跟为拯救公司的危机而战斗了。然而正因为他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对妻子和公司的反感和不满,一直在等待着谋反的时机,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对星野的那番话产生了共鸣。由于还不清楚星野的企图,所以只是还没有放弃警惕而已。

“看来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吧。好嘞,就听我来说吧。假如仰天堂破产,况且这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你就将什么也得不到。不,岂止只是什么也得不到,恐怕就连每一个董事的私人财产也将被债权人给拿走。”

“你,你混蛋!”

“仰天堂完全是天木家族的私人公司。正因为这个家族将公司私人化了,所以一旦破产的话,就不能将个人财产从中分开了。即便你们硬要将之分开的话,也只能被认定为隐匿财产。而且,你自然也会被认为是这个家族的一员。如果还这样磨磨蹭蹭的,那么就将被剥得一丝不挂地赶出门去。”

倘若这样的话,那才是连本带利的彻底完了。

“那么,你说让我怎么干吧。”

浜本抬头望着星野,就像在请星野赐教似的。此时,他已经完全成为落入星野网中的猎物。尽管他有着过人的野心,却对经济界的黑幕一点也不了解。

尽管自己的公司已经被在这个幕后中游来游去的食人鱼盯上了,由于浜本的眼里只看到了自己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没有发现貌似岸然的星野假面具背后所隐藏着的狰狞面目。

由于他所考虑的是,只要能保全自己的利益,哪怕公司被他们吃了也行。因此即便他发现了什么问题的话又会有什么用呢?

“虽说你也是仰天堂家族的成员,但是从外面来的。也就是所谓的‘非嫡系’。按照目前情况下去的话,我手上的这一千二百万支票就危险了。如果仰天堂破产,它就是一张纸片。仰天堂刚为凑足了一千三百万的支票结算资金而缓过一口气来。紧接着又出现这张空头支票。由于这是开给资金拥有人的支票,所以他们放心地以为保准能获利。这时如果突然提出清算的话,他们也无法筹措资金。这样我就可以拿着这张支票作为债权人进入仰天堂了。那时候,请你给予配合。”

“你说配合,怎样个配合法呢?”

浜本的脸上布满了惶恐不安的神情。

“具体的事宜到时候再对你讲。一旦破了产,债权人的权利是平等的。就我而言,只要我的支票能获得清算就行了。如果你同我进行配合,做到有利于我行使债权的话,那么我将仰天堂的一部分资产转让给你。”

“这种事情能办到吗?”

浜本在摇晃着那半信半疑的“五五开脑袋”。

“当然能办到。因为破产的公司是艘沉船,所以先下手为强。如果放任不管,就会一点一点地沉到海底去。好吧,就交给我啦。这种激战的场面我经历过好几次了。我决不会让你吃亏。”

浜本被星野收买了。仰天堂“按计划”提出了无法兑现。那以后的星野活动情况才叫典范哩。他作为巨额债权人进入了仰天堂后,假惺假意地承担了向银行借的钱,把用作抵押的土地、不动产之类的东西全划归了自己。并乘仰天堂管理层混乱之际,通过挪用公司印章的方式滥开债权证明和廉价出售公司的财产。由于星野已将仰天堂的营销部长弄到自己这一方来了,所以事情全都按星野所计划的那样进行着。

由于他最早领导了债权委员会,并且还从各债权人那儿取得了委托书,所以没有对星野的所作所为提出过异议。加之大多数债权人是仰天堂的下家公司,鉴于他们之间曾有过长期的生意上往来,所以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就连最爱挑剔的银行方面人士,也由于星野迅速承担了向他们所借的债务而被堵死了介入之门。

星野就像行走在没有人的旷野大地上一样蹂躏着仰天堂。星野还把通过这种方式掠夺来的一部分资金分给了以浜本为首的仰天堂干部们。这些人竟然为了眼前利益而昏了头,可以说他们是在主动配合星野,在贪婪地争相吞噬着支撑自己生活来源的母体。

具有三十年创业史的仰天堂,从确定无法偿还债务之后,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像被焚烧过的废墟一样消失了,而且是那样彻底。

浅见目睹了星野如同食人鱼一般地吞噬着猎物的模样,虽然在这一过程中自己也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但他还是觉得背脊上凉丝丝的。

星野的巧妙之处就在于他没有让猎物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吞噬的。浜本幸治等人因仰天堂的破产而中饱了私囊。就其他一些仰天堂原先的干部而言,星野让他们意识到本来是要将他们剥夺得一文不剩再赶出去的,现在亏了他星野,大家才保住了财产。

当一个人在某个地方被人吞噬了,可是就被吞噬的本人都没有能发觉被人吞噬这一事实,与其说这种手法巧妙,那还不如说这更近似于一种魔法。

同星野相比的话,八幡商社的手法则显得相形见绌了,因为是他们让浅见执迷不悟地走了复仇之路。

由于在仰天堂工作上浅见担任了一个角色,他终于从实习的地位被提升为“正式员工”。

星野在让浅见进行仰天堂工作的同时,还在A市进行了一项庞大的工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浅见对星野发家史也有了大概的了解。A市是星野的家乡,他现在正在准备下手的是家纺织厂,这也是当地最大的企业。据高松恭平讲,星野的父母亲曾是这家纺织厂的员工。

“星野是出于一种近似于异常的复仇心理才准备对纺织厂下手的。那家纺织厂的老板上小学时可会欺侮人了,为此星野吃了不少亏。而且他的夫人好像还是星野初恋的情人。这回大概是复仇吧。”

高松还透露,星野初中毕业后在饭田桥一家叫“金门商会”的恶名远扬的高利贷处当学徒,老板三村音讼死后,星野霸占了他的财产。

“本来三村的财产也是趁战后混乱之际冒领军需物资而起家的。所以也谈不上谁对谁错。”

高松爽朗地笑道。他是干信用调查出身的,他的眼神似乎告诉人们,他对星野私生活细节了解得很详细。

正文 第四章 天赐良缘

仰天堂工作告一段落后,浅见的身边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那一天浅见是晚上九点左右回家的,他发现自己家里的灯开着。自己不在家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因此浅见以为是早上出门时忘了关灯。可当他站到门前时,总觉得屋里有人。

浅见警惕地打开了门。只见厨房里站着一个女人,那人正在不停地忙着做饭。这女子身材苗条,一头长发。

“啊,你回来啦!”

女子察觉有人便回过头来。她的年纪约在二十三四岁左右,是位眉清目秀的现代女性。她的表情全都凝聚在那对细长而清秀的眼睛上,给人以一种魅力,仿佛轻轻一碰就要射穿什么似的。然而,她的浑身上下就像被雾霭所笼罩似地充满着谜一般的气氛。

但是,浅见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到底是谁?”

“精次先生,对不起!这些日子我没在你身边。”女人毫不害羞地说道。

“我不是你的精次,我叫隆司,是浅见隆司。你大概把我跟什么人弄错了吧。你是怎样进到这个屋里来的?”

浅见犯愁了。今天早上的确是锁上门后才离家的。由于这个公寓里没有管理员,即使这个女人把浅见的房间跟她那个浅见弄错了的话,那么自己不在家时,她也是无法进入到房间里面来的。

“是钥匙吗?你不是给过我一把吗?别谈这个,大概是你肚子饿了吧?洗澡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女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厨房往客厅走来,同浅见撞了个满怀。

“是你!”

女人似乎终于发觉自己搞错了人。

“唉呀,我该怎么办呢?因为不管是声音还是模样都是那样像,所以我才会把人搞错了。”

女人困惑地站住不动了。她想用双手遮住面颊掩饰表情的变化,这情形足以表示她有多难为情。

“你到底是谁呀?”

由于一位年轻的女人突然闯进自己的房间里来,所以浅见不知道如何应付是好。

“我叫羽石记代子。真是太对不起了,你不在家时我跑了进来。虽然我也注意到房间里的模样有点不一样,但一想自己好久没来了,所以就……天哪,我该怎么办呢?”

不光是搞错了人,而且还是跑进了一个男人的屋子里,甚至还到厨房里去做菜。

“你好像有这个屋子的钥匙,不知是从哪儿搞到的。”

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竟然有自己屋子的钥匙,这真让人心里不快。

“是精次先生给我的。”

“你那个精次先生是谁呢?”

“他就是以前往在这个屋子里的人。”

这样一来,事情隐隐约约地有了眉目。这个女人从以前住在这屋子里的人那得到了一把钥匙,加之屋子外面没有写名牌,所以她以为里面还是住着同样的人,于是就闯了进来。纵然那样,这也让人觉得太唐突了。她跟精次这个人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可她又好像不太愿意讲。

“我再次为自己的冒失行为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这个女子坐如针毡似地就要匆忙离开这个屋子。她身穿高档衣服,佩戴着高级饰件,这些饰件虽华贵却又不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一切都让人感到上流社会的气氛和都市人所特有的精明。

“嗳,你等等!”

浅见举手挡住了正准备离开这儿的女人。

“我叫浅见隆司,要是你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想请你一起吃饭,这可是你特意做的。”

浅见被这由天而降的大美人激起了某种兴趣。自离婚以来,他的生活中还没有女人闯入过。即使偶尔有性冲动,自己又懒得去寻找同女人之间的那种机会,所以他不光是精神上,而且肉体上也还一直保持着一种干净。

正因为这样,他缺少的不是女人,而是女人的这种气息。他不由产生了一种想法,不能让这个好不容易才闯进自己生活中来的大美人给溜走了。碰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最为不失礼仪的做法是“请客吃饭”,而这时的浅见正处于这个地位。

“好啊,不过……”

女人虽然在犹豫不决,但还是很有希望的。说穿了她这样做就是要让浅见比常人更积极。

“请你留下来,你原本是准备同精次先生一起吃饭才做饭的嘛,要是让我一个人给吃了的话,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那么就承蒙你的盛情邀请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这样陷入了面对面吃饭的窘态。

与在餐馆吃饭不同的是,这是在家里同一个女人一起吃她亲手做的菜。虽说这是刚刚相遇不久的两个人,却给人以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很久以前就在这儿一起生活似的。

此外,女人做的是家庭料理,好像她事先已经掌握了浅见的爱好。吃饭可以迅速让一对不相识的男女亲密起来,其程度仅次于上床睡觉。

吃饭的时候,她写到她的名字叫“羽田记代子”,还断断续续地说到她以前曾当过办事员。她那说话的模样,就像是在挖掘那已经淡薄了的记忆。因而使得她那谜一般的从前生活愈发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吃完饭两个人必须分手了。就浅见而言,没有理由再继续挽留记代子了,可是他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记代子了。

“今晚你到精次先生那儿去吗?”

浅见犹兴未尽地问道。

“不去。因为我不知道他从这儿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精次先生跟你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居然把钥匙都交给了你,却不告诉你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未免也太不诚恳了。”

“我想他大概发生了什么情况吧。”

“你今晚是准备住在精次先生这儿来的吧。”

一个女人从男人处得到了配制的钥匙,而且那男人不在家时又为他准备了晚饭,那么也就大致能推测出晚上的进展了。

“是的。不过……”

记代子的脸微微泛红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没有必要把自己的隐私去告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要是那样的话……”浅见单刀直入了,一点也不犹豫。

“今晚你就住在这儿吧。铺盖不成问题。刚认识就这样说,虽然不太礼貌,不过你相信我的话,就请住下吧。”

“不过,这也太那个了哟。”

记代子并没有断然拒绝,这反而让浅见更坚定了自己的意愿。虽然一点也不了解这女人的身世,但女人只要年轻漂亮就足以让男人信赖了。凭自己的直感,浅见觉得这女人今晚无处可去。在浅见一再劝说下,记代子终于点头同意了。

浅见让记代子睡在六张铺席大的房间里,而自己则睡在厨房的地板上,记代子非常过意不去,说咱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也没有关系,而此时浅见决定要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

夜晚过去了,平安无事地到了天亮。两个人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可就凭跟一个女人睡在一个屋檐下,就足以让房子里的气氛发生变化了。迄今为止,这儿只是回来睡觉用的斗室,可是由于记代子的存在而变成了一个家,而且是充满着安详和温馨气息的家。

不,有一样东西甚至超过了家,那就是期待而带来的艳丽。

浅见被浓郁的酱汤香味弄得无法再睡了。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

离了婚的美知子专爱吃西餐,所以早上不是咖啡就是肉汤。浅见偶尔提出要喝酱汤的话,那汤上面也总是漂浮着耀眼的猪油花。

现在漂浮到浅见枕头边来的却是那种几乎已忘却了的家乡风味的酱汤味。

早晨的梳洗化妆已经完毕。记代子正站在那儿勤快地忙碌着。

“啊,你醒了。”

记代子注意到浅见的动静后转过身来。晨曦下看上去她已不同于昨天晚上了,显得气质清秀。

“好吵闹吧。真过意不去,因为我让你睡在了地板上。”

“哪里,哪里,没什么。正好也快到我该起来的时候了。”

“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早饭。”

第二次面对面地吃完饭,终于到了必须要分手的时候了。

“昨天夜里真是太感谢你了。承蒙你的好意相劝,我也就厚着脸住在了这儿,这也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记代子伸了一下舌尖,侧面看去那清秀面庞上又增添了几分淘气。

“瞧你说的。托你的福,我已经很久没有沉浸在家庭气氛中了。要是你觉得方便,我真想让你就这样留在这儿。”

浅见道出了心里话。羽田记代子除了具有女人的魅力之外,她身上还笼罩着谜一般的氛围。谜这东西本来就是构成一个女人魅力的重要因素。她之所以会具有这种氛围,大概是因为来自于她没有说出来的那事情吧。除了姓名之外,浅见还不知道她的地址、职业、经历。并不是说她隐瞒,浅见觉得她的记忆本身就笼罩着雾霭。而这最终又让她整个人都置于迷雾之中。

正因为是死拖活拉地劝她留过一宿的缘故,没有能很好地打听,所以浅见希望进一步了解她的身世。

“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吧。要是方便的话,我能问一下你的住址和工作单位吗?”

浅见觉得要是就这样分手,在茫茫的都市人海中是无法再次相见的。即使没有机会再次见面,那么至少也要把联系的线索弄到手。

“这个嘛……”

记代子神情困惑地说道。

“要是麻烦,那就算了吧。”

“哪里,麻烦倒是不麻烦,只是……”

在她语塞的背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情。那儿隐藏着她不愿让其他人所知道的秘密。

“那我们就这样吧,这个屋子的钥匙你就拿着。只要你高兴,欢迎你随时来玩。我不在家时你也别客气,进来就是了。要是还能像昨天晚上那样为我做晚饭的话,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就让我这样吧。”

记代子露出了获救般的神情,这番话未必全是外交辞令,而让人觉得这话是真诚的。

浅见眷念不舍地同记代子分手了。这样好的女人闯进自己家里来,碰也没碰就给她“解放”了,即使被人怀疑是否有资格做一个男人,那也是不得已的。浅见明白,在自己的人生不会第二次再出现这样的机会了。

男人和女人之间需要的是兴致。在初次相逢时即使有了机遇而缺乏兴致的话,依然还是不能结合的。虽然浅见得到了这样绝好的机会,他却缺乏这种兴致。这种兴致应该是由男人来创造的。说不定记代子现在正嘲笑自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

自己是否应该马上追上去向她打听地址呢?这样做的话,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还能维持同她的联系。

但是,在浅见这样反复思索之中,时间已经过去了。

这一天浅见就像病后初愈虚脱似的,就连星野、川濑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让一条大鱼逃走后的遗憾心情会越来越强烈,那鱼的模样和感人之处怎么也无法从眼前驱走。纵然把这种事情讲给星野他们听,他们也未必会相信吧。浅见完全被羽石记代子的模样给迷住了。

寻回了那忘却已久的家庭的温馨之后,就不再愿意到那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去了。浅见已经好久没这样了,这天晚上他在新宿后面的一家酒馆里喝了酒,而且一直喝到十一点左右才回家,他屋子里的灯又亮在那儿。

难道这是真的吗?浅见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他不认为会连续两天发生昨晚的事情。

但经过一再确认之后,证实那肯定是自己的屋子。

浅见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后,迎接他的是里面传来的一个熟悉声音:“你回来啦。”

“是你,记代子!”浅见不相信似地站在那儿不动了。

“我又来打扰了,因为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记代子面带羞怯地笑着对浅见说。从这天夜里起,记代子就住在浅见的房间里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同居”。虽说是同居,可互相间却没有表示什么意思,暂时还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

自己的身心曾为放走一条大鱼那样而感到过烦恼,可是当这条大鱼回来时,浅见怎么也无法对这条大鱼作进攻。难道说是一开始就丧失了这种兴致吗?

“我知道你不希望人家向你打听从前的事情,但有件事一定要向你打听一下。”

开始同居了几天之后,浅见再次对记代子说道。她表情依然是那样冷漠。她果然有什么秘密。

“你第一次上这儿来是因为把我家同那个叫精次的男人的住所弄错了。第二次你回到这儿来时又说无处可去了。能同你这样的女性一起生活,这确实让我感到高兴。难道你是准备把我作为精次的替身吗?尽管你人在我家,却实际将这儿当作精次的家?”

浅见注视着记代子眼睛深处的变化。

“决不会有这种事。起先我确实是把你跟精次弄错了,但现在我是跟你在一起。这一点还请你相信。”

“那个精次是你的什么人?”

“对不起。要是我说了,肯定会给你带来麻烦。再说我本人对自己的记忆也有朦胧不清的地方。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要是拨去这些雾霭,似乎那可怕的过去又将重现,所以我尽量回避那样做。精次先生的全名为小谷精次。只有这位精次先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的记忆至今依然布满着雾霭。我之所以会隐隐约约地记住这个地方,原因也在于此。说实话,我很害怕到外面去。我带着钱,所以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眼下我还能住在这儿吗。”

尽管她说记忆模糊了,不过看上去并没有将从前的生活全部忘了。莫非她是因为不愿意被人详细了解自己的生活才这样说的。

关于小谷精次,还是有办法了解到的。只要将以前在浅见这个屋子里住过的人逐一查一下,就会找到那个人。既然在这个屋子里住过一段时间的话,那么肯定会在这周围留下生活的痕迹。将这些收集起来,就能构成小谷精次这个人的形象,说不定还能追踪到他现在的下落。而且,还能从小谷的周围追溯到羽石记代子的过去。

总之,只要能跟记代子这样的女人同居,不论是朦胧的过去,还是暧昧的现在,这些都没有关系。

浅见决定弄清小谷精次的真面目。这个公寓的房东叫藤岛半次郎,由于他家祖祖辈辈都在本地经营蔬菜生意,所以人们都叫他“菜老板”,公寓也被人们称之为“菜公馆”。

从菜老板那儿得知小谷精次在这儿住了约两年半时间,是浅见前面再前面的房客。

“你知道小谷先生现在的地址吗?”

“唉呀,我没有问他搬到什么地方哟。可是,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呢?”

菜老板闪烁着一双刻薄的眍䁖眼。他现在已经不再干祖传的卖菜行当了,就靠公寓的租金过着悠闲的日子。

“寄给小谷先生的东西送到我这儿来了,好像人家还以为他住在老地方。”

“是这么回事啊,那你把它退回去不就行了吗?”

“可是上面又没有写寄件人的地址。”

“这可就没有办法啰。你能到他公司去问一下吗?”

“小谷先生的公司在哪儿呢?”

浅见不禁舒展了眉头。因为了解到公司的话,就会打听到下落。

“是八幡朱印。”

“八幡朱印!”

真没想到菜老板说出来的竟是仇敌的名字,所以浅见大声叫道。

“这可是一家大名鼎鼎的公司。你一定也听说过吧。你住的那间屋子曾一度被八幡朱印公司作为公司宿舍借用过。他们来借的时候,说是因为公司的宿舍已经住满了,所以就借用民间的公房或公寓作为临时宿舍供那些无法入宿者居住。”

“那么,小谷先生是八幡朱印的人啰?”

“不是公司的人能住到公司宿舍里来吗?”

“那么,房租也是八幡朱印付的吗?”

“每月都寄到银行账号上。小谷先生搬走时,八幡朱印就解除了合同,说是公司的宿舍空了出来,所以不需要再继续租借了。”

“八幡朱印方面负责这件事的人是谁呢?”

“唉呀,我怎么能把名字都一一给记住呢?不过他说是福利科的。”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小谷先生年纪大约多少?”

浅见改变了问题的锋芒所向。旨在积累一些有关小谷的情况。

“三十不到一点吧,因为合同上没有写年龄。”

“他还没有结婚吗?”

“说是说一个人。”

“有女人来找他吗?”

“我们这儿规定对入居者的个人隐私不予打听,所以我们连管理员都没有配备。”

其实他大概是不舍得给管理员再弄一间屋子吧。

“小谷先生住在这儿时的那些房客现在还有谁在吗?”

浅见认为与小谷同时住在这儿的那些房客或许对他的生活有所了解。

“我们的公寓周转很快,一般是两年一轮。那时住在这儿的人已经没有了吧。”

从房东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就这些。浅见根据从房东那儿听到的那些情况,立即向八幡朱印总务部福利科进行了查询。然而八幡方面的回答是,既没有租借过菜公馆作为公司的宿舍,而且也没有小谷精次这个员工。

浅见一口咬定不可能有这种事,并说自己已经在菜公馆房东那儿确认过。对方爱理不理地回答说,那么不是房东搞错了,就是有一个叫小谷的人盗用八幡公司的名义租借了房子。

八幡朱印企图掩盖租借菜公馆作为公司宿舍的这一事实。可这是为了什么呢?浅见的心头涌上了疑惑的谜团。

小谷精次曾先于浅见在这个屋子居住过,这让浅见消除了心头原先对记代子的那些怀疑。浅见本来以为小谷在这间屋里留下了非常有价值的东西,而记代子正是为了隐瞒这点才编造借口上这儿来取这些东西的。

如果浅见是紧挨着小谷之后住进来的话,这一怀疑或许还能成立。但是在这一期间还夹杂着另外一个房客,所以不能保证在浅见住进来之前没被人发现。

要不就是在那期间也曾来寻找过,却没有能找到。所以浅见搬进来之后又来寻找了。

不,要是这样做的话,那么应该在那人搬出去之后,记代子本人可以住进来慢慢加以寻找。

那么解释应该依然还是为记代子是受小谷精次之托上这儿来的。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和八幡也有什么关系呢?据说记代子以前作过女职员,可她却说工作单位忘记了。这大概也是因为不想说的缘故吧。

不能认为记代子是因为知道浅见同八幡之间的恩恩怨怨才上这儿来的。假如她知道也就没有必要来接近浅见了,因此这可以看作是偶然。

记代子身上除了带着三十万日元外,还有一些饰件。诸如项链、钻戒,耳环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全是些昂贵的东西。浅见对这方面的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价钱。然而,她身上没有一件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即使这样,跟一个对以前完全失去记忆的女人同居一室,这本身就具有游离现实的色彩。记代子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女人,尽管眼下充满着神秘的雾霭,但命运注定总有一天她会回到那个世界去的。正因为这样,尽管是同一个最富有魅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但这里并不包括性欲。浅见不是没有这种欲望,而是担心以记代子为性行为对象的那瞬间自己会被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记代子除了去买一些日用品外,差不多都呆在家里。她害怕到外面去。

记代子一天到晚就这样等待着浅见回来。此外她还研究浅见生活中的所有好恶,以期让浅见能生活得舒服,哪怕是一点儿也行,并为此在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这甚至有点让人觉得过意不去。记代子生活着眼点现在全放在浅见的身上。

前任的妻子是决不会这样献身的。正因为浅见从未对女人这样奢望过,所以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浅见开始乐于回家了。休息的日子几乎不出门,就跟记代子两个在家呆着。纵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也决不会感到厌恶。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是幸福,仿佛置身于轻盈的云霭之中似的。

浅见预感到了一种不详。他觉得这种幸福不会永远这样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消失的。而且,这不会是那么遥远的事。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浅见觉得同记代子一起的生活格外珍贵。

同居了半个多月后,浅见同记代子非常自然地结合了。在那之前两个人就已经睡在同一个房间了。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狭小房间里,虽然没有身体上的接触,可两个人的气氛也还是很和谐的。由于浅见只有两个屋子,分开睡反而显得不自然。

“我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两个人睡在同一个屋子里后,一次记代子突然嘟哝道。

“谁说过你没有魅力?”

“要是我还有一点女人的魅力,你就睡到我身边来!”记代子绯红着脸说。

“睡到你身边?真的可以过来吗?”浅见不相信似地反问道。

“你就别再让我丢人现眼了吧。”

记代子用被褥的角落遮住了脸。浅见到这时才发觉,最大的不自然莫过于一对男女在同一个屋子里睡了几个夜晚,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记代子不是其他世界的女人,她是一个属于这个世界的普通女人。是自己任意地将她偶像化了,将她供奉在神坛上,可她本人却受不了。

浅见自以为是的觉悟了,他猛然醒悟到自己是一个男人。醒悟之后,便是离婚之后的积压。一经开了窍之后便不可收拾了,一切都是那样顺利。

仙女变成了人间的凡女。但背后依然拖拽着神秘的阴影。她那不愿论及的过去,就像影子似地始终伴随在她的身边。虽然不知道她是真的忘记了呢,还是故意想要忘却。

但过去对她来说是一个禁忌。

倘若是病理上的记忆力消失,那还是需要适当治疗的,可浅见对劝记代子去进行治疗一事还是很担心的。要是治疗后恢复了对往事的记忆,并因此而将两个人分开的话,那么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为好。即使疮痂下面是原因不明的病灶,只要你不揭去疮痂,便不会流血。

眼下的幸福哪怕是建立在疮痂之上的,浅见也不愿意失去它。但不远的将来这个伤口肯定会开裂,自己必须要同这一流血作斗争。虽然浅见被这一恐惧吓得发抖,但他还是想用脆弱的锁链捆住仙女,让她继续留在人间。

正文 第五章 怪盗

浅见醒来了,因为他感到有一股冷风突然吹到头颈边。一看枕边的手表,刚过凌晨两点。他觉察到有点不同于平时的动静,往身边一看,记代子的身影不见了。这深更半夜地她去了哪儿呢?于是恐惶地叫起了记代子的名字。浅见真的被这一声音弄醒了。因为他作了一个梦中梦。就连枕边的手表也跟梦中一样指着同一时间。

身边的记代子正熟睡着,那睡脸是那样安详。动人的嘴唇微微张着,与其说她睡得那样坦然,还不如说是天真可爱。毫无疑问,记代子是人间的女人。

“是梦就好!”在放下心来的同时,汗也沁渗了出来。这不仅是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而且还因为他太疲劳了。

他担心自己睡着时记代子是不是会到什么地方去,这一担心甚至都影响了他的梦幻,所以他常做刚才那样的梦。忽然间他回想起了刚才的“梦中梦”,又置身于担心之中了,怀疑是否是在梦中见到记代子睡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这回确实是真的。正当放下心来要睡时,他感觉到确实有一股寒风钻到屋子里来了。这说明“第一个梦”所感觉到的气流确实是存在的。

往窗那儿看去,只见旁边果真开着几公分大。临睡前肯定是关上的,浅见犯愁了。

他走到窗边,把那隙缝弄大了一点,偷偷往外面看去。浅见的房间在三楼,由于外面又有小栏杆,应该说从外面是闯不进来的。

我以为是关了的,可却忘了关吧。浅见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把窗关严实后回到了床上。

“你怎么了?”

感到动静后,记代子睡意朦胧地问道。

“没什么。”

浅见为了让她放心,把手伸到了记代子肩边。很快她就又开始发出了那种睡觉时才特有的呼吸声。

警视厅搜查三科群情激昂地布下了罗网,决心今晚解决问题。从去年年底以来,有一个怪盗猖獗地专门流窜于目黑、涉谷、世田谷、中野、杉亚等区的公寓进行作案。不知此人是否受过飞跃的特殊训练。他身体轻盈,能猫着腰在垂直的墙壁上行走。他还能用一根绳索从屋顶上俯冲下来,或从这幢大楼飞到那幢大楼去,他还能藏匿于大楼与大楼之间那仅有的狭缝间,并以此来躲避警方的搜查。有时一个晚上他会连续作好几起案。

警方曾几次将他逼得无路可走,可每一次都遭到了戏弄,结果被他像鼯鼠一样逃之夭夭,所以时至今日还在不得不喝这杯苦酒,警方称他为“小鼯鼠”。

与其说是六月十七日星期六夜里,还不如说是拂晓的五点钟左右吧,警方接到了一位住在目黑区柿之木坂三丁目公寓里的家庭主妇的报案。据她说,由于半夜里听到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于是便向外面看去,只见对面那幢公寓的屋顶上有一个怪影正沿着绳索下来,随后钻进了四楼的一户人家。

警视厅根据这一作案手法,断定此人就是小鼯鼠,于是派出了二十辆警车。报案的家庭主妇住在一幢叫作柿之木坂向阳公寓四楼的四四一房间,这幢公寓位于目黑区柿之木坂三丁目环七路稍微靠里面一点的地方。

二十台警车关掉了警报器悄悄接近那儿,车上的警员加之跑来增援的警员总共有七十人。他们在柿之木坂向阳公寓周围布下了包围圈,就像连一只老鼠也不准备放过似的。

当警官们赶到时,小鼯鼠已经完成任务正沿着绳索往六楼的房顶上登攀。黑影就像一只大壁虎贴伏在这漂亮的公寓墙壁上,墙壁与黑影显得如此的不协调。如果没有人报案的话,谁又会想到有人贴伏在那种地方呢?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怪影清晰地显现出了人的模样。

“小鼯鼠,你已经跑不掉了。下来吧!”

在探照灯照射下,在手提话筒的叫喊下,刹那间小鼯鼠在墙上动作显得不那么利索了。

“快下来!”

一直在叫喊着的警察也对这个江洋大盗失去了冷静。作案用的绳索刚好够到四楼的窗户。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上屋顶外,没有其他路可走。眼看小鼯鼠就要到达房顶下面了。

小鼯鼠开始继续沿绳索往上去了。

“退路全都被堵住了。你下来吧!”

警察渐渐开始着慌了。小鼯鼠根本就不顾警察的呼喊,使劲地沿绳索往上爬,跨过屋顶的栏杆后,身影便消失了。

“你已经逃不了啦!所有的出口和楼梯都被堵住了。电梯也关掉了。”

警察们来劲了,因为这幢大楼旁边没有其他的大楼,所以纵然他有十八般武艺中的“跳楼术”也用不上了。虽然他逃到屋顶上去了,却成了“袋中之鼯鼠”。

警察们手持电筒和手枪分别从楼梯和消防楼梯上去了。虽然小鼯鼠迄今还从来没有伤害过人,但是一旦被逼急后谁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残忍的手段来。所以手枪是用来预防不测的。

每上一层楼,警察们的紧张也就越加剧。按比例来讲的话,小鼯鼠能逃的地方渐渐被收缩得越来越小了。最终只剩下了屋顶。小鼯鼠被逼到了屋顶上。

极度紧张的警察们从楼梯和消防楼梯慢慢地爬上了屋顶。屋顶的四周用铁丝网围着。

这儿是居民们晒衣服和被褥的地方。多出来的地方便成了居民们星期天打排球或练习高尔夫球的场所。

乍一看,上面决无藏身之处。可警察们的神情却像被狐狸精给迷住了一样,在房顶上心情不安地走来走去,他们时而跨过栏杆俯瞰下面的墙壁,时而又抬头仰望天空。

只见刚才小鼯鼠攀爬用的绳索还一头系在栏杆上,就像嘲笑警察们似地仍在墙壁上空荡着。小鼯鼠失踪了,这只能让人觉得他是从天上飞走了。

屋顶的东南角上有一长方形的高台,上面有一只用铁板焊成的大铁罐。

一位警察指着铁罐问大楼管理人,“那是什么?”

“那是水塔,只要不停电,里面的水总是满满的。”管理人回答说。

警察爬上了高台从外面用警棒轻轻地敲击着水箱,回过来的声音显示里面的水是满的。

“如果是满的,那根本就不能藏人。再说盖子严严实实地盖在那儿。”

管理人从下面说道。警察确认了水箱盖子还锁在那儿后,便放心地走下了高台。

小鼯鼠从柿之木坂向阳公寓消失得无踪无影。直到天亮之前,警察们仍依恋不舍地搜遍该大楼内的每一个角落,但一切都是徒劳的。由于警方认为小鼯鼠可能被居民中的什么人给藏起来了,天一亮便挨家挨户去请求全体居民给予配合,可哪儿也没有找到他。

小鼯鼠闯入的房间是四楼的四一一房间。房主是一个叫平川正典的人,但当天夜里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平川是总部设在大手町的八幡朱印商社情报收集室的主任,他家住在神奈川县相模原市。由于自己家离单位太远,所以就在靠近东京都中心的柿之木坂向阳公寓买了套别墅似的房子。里面确实留下了小鼯鼠的痕迹。由于房子的主人不在,所以无法知道确切的受害程度。

于是警方当即同他家取得了联系,但平川昨天晚上出差还没有回来。可是公司那儿却没有任何有关他出差的记录。此外,不是什么重大而紧急的事情的话,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周末去出差两天的。警察若有所悟地在点着头。

平川正典以“出差”为幌子,给家人留下了不在现场的证明后,眼下正在什么地方放松吧。他只是周末回自己家去,而平时则住在别墅似的房子里,这样就可以在妻子顾及不到的地方为所欲为了。由于缺乏立足于在此生活的意识,所以警惕性一般都很松懈。

像他这样的人即使被盗,由于存在着一些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私,所以他们基本上不去报案。小鼯鼠正是冲着他们这一缺陷而来的。

小鼯鼠大概事先已侦察到平川周末要回自己家。即使小鼯鼠本领过人,但他也未必知道平川会将平日在别墅似的公寓里的寻欢作乐进而延伸到周末外出。

“平川先生回来后,要挨她太太骂啰。”

警察对小鼯鼠这一意外的“副产品”表示了苦笑。但这丝毫无助于打开小鼯鼠失踪的这令人不解之谜。

壮志未酬的警察们,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仍在包围着大楼,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等待着小鼯鼠会混杂在进进出出的人群中出来。最终还出动了警犬进行了搜索,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怎么,你不觉得水里有股怪味吗?”

村冈雅夫一边洗着脸一边对妻子说。

“是嘛,可我一点也没感觉哟。”

妻子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她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不知怎么地我总觉得嘴里留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腥味。水也好像粘乎乎的。”

“这是你的心理作用。大概昨天晚上的酒还没有醒吧。”

妻子根本就不理睬他。村冈仍然疑虑重重地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了。对上班族而言,早晨的时间是没有一秒钟可以浪费的。

“嗳,今天酱汤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村冈喝了一口妻子做的酱汤说道。

“裙带菜和豆腐。”

“放过鱼之类的东西吗?”

“怎么会放那种东西呢?你这是怎么了?”

“酱汤太腥气了,有股怪味。”

“反正你对我做的菜不满意。”

妻子终于忍不住了。村冈就这样不高兴地上班去了。送走丈夫之后,村冈夫人就把垃圾送到外面去了。今天是厨房垃圾回收日。住在同一幢公寓里的几位家庭主妇正站在垃圾回收站前交谈着。

“你不觉得这些日子水里有股怪味吗?”

“这么说来,今天早上我先生也说咖啡很怪。”

“我们家的孩子说水臭而拒绝饮用。”

“的确有股怪味,我也是到今天早上才注意到……”

村冈的妻子平时不怎么参加她们这些人的“会议”。由于她们议论的话题好像是水,而这正是引发今天早晨不愉快的原因所在,于是她便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

“我家先生今天早上也说水里有股怪味。”

“怎么,村冈太太家也……?”

由于平时不怎么加入这一行列的村冈妻子也来了,于是话题就变得热闹了。

“给自来水公司打电话吧,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可是我在超市附近曾向这一带的人打听过,可人家那儿什么也没有。好像唯独我们这幢公寓有这个问题。”

“给水站的水先是抽到房顶上的水箱里,然后再送到各家各户的吧。”

“这么说来,水箱里会不会有什么怪东西呢?”

“你说什么怪东西?”

“比如说,猫掉下去……”

“真让人恶心!”

想到水箱里漂浮着一只发臭的死猫,大家便傻眼了,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既然想到了这种情况,那就非确认不可了。于是给负责管理大楼的物业公司打了电话,请他们派人来。

由于这幢公寓是高层住宅,因此没有采用那种将自来水管直接引进各家各户的“联通方式”,而是用加压水泵先将水抽到设在房顶上的水管里,然后再通过管道送到每一户人家。

“水箱跟船舱口一样采用密封式,水箱盖是防水性能很强的铁盖,再说它是用螺丝固定住的,所以猫之类的东西不可能钻进去的。”

物业公司的人困惑地往设在铁架上的水箱处走去。总之,他是摄于主妇们的“女权”

而上去的。

物业公司的人站在水箱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扳手卸去了螺丝。这时他愈加困惑了,因为他只用扳手拧了一下,螺丝顿时就被拧了下来。

水箱盖打开后,里面的水很满。他把脑袋伸进水箱口贴着水面往里面看去,他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异常现象。水箱深一点五公尺左右,所以无法看清底部,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怪味。

要彻底弄清楚的话,必须先关掉水泵,放去水箱里的水。

“怎么样,里面有东西吗?”

聚集在铁架下面的主妇们问道。

“没有什么东西嘛。是你们心理作用吧。”

正当他要盖上水箱盖说“你们在瞎起哄”时,话在喉咙口停住了。有一样东西像水草似地在物业公司人员的眼前晃动着。水箱里怎么会有水草呢?仔细一看,只见眼前的水面上浮现着一张人脸,而且已经涨泡得发白了。他惊叫了起来,差点没从架子上跌落下来。

六月二十日上午十点左右,警视厅通讯指挥室0报警电话接到了速报,称“目黑区柿之木坂三丁目的高级公寓向阳大楼的屋顶水箱里发现了一具男尸”,他们当即用无线电通讯命令正在现场附近执行巡逻任务的警车马上赶往现场。与此同时,通过有线通讯将案件的发生向辖区的碑文谷警察署作了通报。

柿之木坂向阳大楼是幢高为六层的高级公寓,它以三十二户人家全都朝南而引以自豪。在环七路稍微靠南一点的地方,它的北面对着公园大道。果然像招牌一样。是用钱在买太阳的恩惠,看上去日照相当好。

赶赴到现场的警察中有一个还记得这幢公寓。

“哎呀,这幢公寓不就是前些日子围捕小鼯鼠的地方吗?”

“是啊,当时这家伙从房顶上失踪了。”

“屋顶水箱发现的尸体,会不会就是小鼯鼠呢?”

“按理说他是进不了那个水箱的。”

警察们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来到了现场。在小鼯鼠如云似雾般失踪的同一屋顶的水箱里发现了尸体,他们决不认为这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总之先将尸体从水箱里捞出来。由于尸体一直在水箱里浸泡着,因此死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此人为男性,年龄在五十岁左右。死者身穿咖啡色的棉布裤和蓝衬衫,没有眼镜、戒指、手表之类的东西,脚上什么也没有穿。

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把带有钥匙圈的钥匙。死者的随身物品仅此而已。

乍一看,这身装束不像是小鼯鼠,因为他身上总是带七件偷盗工具。

怎么看,这模样都像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就算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可也不会光着脚啊。”

“那会不会是小鼯鼠将那七件工具藏到什么地方后,躲在这儿被淹死的呢?”

“你是说小鼯鼠把七件工具藏到什么地方了吗?不要说这幢大楼,就连附近我们也全都搜查遍了。”

正当警察们围绕着尸体议论不休时,作为发现者的那些主妇一直聚集在屋顶一个角落里,她们中的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偷看了一眼死体,她嘟哝地说:“哎呀,这人我见过!”

这话传到了她身边的一位警察的耳朵里。

“太太,你认识此人吗?”

“我不是说认识他,只是他跟住在同一层楼的人很像。”

面对警察,她显得惶恐不安地说道。

“是吗?!请你看仔细了。”警察来劲了。

“即使你命令我看仔细了,可我还是害怕哟。再说只是在走廊上见过几次,所以不太清楚。”

“既然住在一个公寓里,总会有谁认识他的吧。太太们,就拜托各位了。”

在警察的叫喊下,主妇们都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来。由于她们是第一发现人和报案人所以才被同意留在现场的。此时她们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怖心理。

“哎呀,他是平川先生哟。”

她们中间的另外一个人明白无误地道出了死者的姓名。

“你说平川,他是这个公寓的住户吗?”

警察觉得对这个姓名还有点印象。

“没错,他住在四一一号房间。他跟我只隔开两间,肯定不会有错。”

“你是说四一一号房间。莫非他叫平川正典?”

“怎么,你知道他?”

“他就是遭小鼯鼠盗窃的那户人家的主人!是八幡朱印商社的干部,那天他以出差为名没有在家里。”

警察把脸从主妇们那儿转向了自己的同事。

“小鼯鼠的被害人怎么会死在了这种地方呢?”

大家再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平川眼下肯定在什么地方放松。为了确认小鼯鼠造成的受害程度,警方后来也曾向平川家里和公司方面打听过。可是到了星期一,不论是他家还是公司依然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而且消息全无。

由于情报收集室主任这一职务的缘故,所以经常忙忙碌碌地在国内外奔跑,因此家人也不怎么担心。公司方面,就连他室里的下属有时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平川经常早晨从美国回来,傍晚便径直出发去欧洲,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又负有什么特殊的使命悄悄地去了什么地方。

就是这个平川现在变成了一具尸体,而且还是在房顶的水箱里被发现的,无论是家人还是八幡朱印商社都受惊不小。尸体经平川的妻子确认得到了证实。

第一验尸所的报告认为,尸体浸泡在水里估计已经三四天,即死于小鼯鼠闯入他的房间前后。由于小鼯鼠闯入他的房间后,就没有见到过平川正典的身影,因此推断他死于“出差”的那天夜里,即六月十七日夜里。

尸体的外表没有外伤,头部也没有找到压迫和勒索的痕迹。鉴于很少有人会钻进水箱里去自杀,警方怀疑死因是因犯罪而起,于是决定进行司法解剖。

同时警方还关掉水泵放去水对水箱进行严密的搜查,结果从水箱底发现了一些非常珍贵的资料。

一位警察钻进水箱后便发现了拖鞋,接着又找到了一个男人用的钱包。

“啊啊,这么说他是穿着拖鞋来的啰。”

“这样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吧。要是他杀的话,为了伪装成自杀,可以事后将拖鞋扔进去的嘛。”

“钱包里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水箱里会有空钱包呢?”

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不能认为这地方会有空钱包。警察继续对水箱底进行了搜索,以期能找到什么东西来。他用手指攝起了一块带有光泽的石头一样的东西。在透过水箱口钻进来的微光下,从石头里面发出一种耀眼的光泽。这是用宝石加工而成的戒指。

“好漂亮的戒指啊。”

“你不觉得像是钻石吗?”

“准是仿制品的吧。现在有的仿制品精致得都能蒙骗过宝石鉴定师。”

“是平川带进来的吗?”

“除了平川之外,还有谁会把这种东西带到这儿来呢?”

“这钻戒好像是女式的哟。”

“男人戴的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可它为什么从手指上摘下来呢?”

一时还无法对此作出回答。最终这钻石般的石头被交给专家去鉴定了。得到的结论为,这不是仿制品,是一块为十一点五克拉的钻石。而且还是一种名为“梅里南”最昂贵的钻石,一克拉大约为二百万日元。

“这么说,这颗钻石能值二千三百万日元啰?”

这位警察为自己所发现的资料“价值”而深感吃惊。其后又查明了一件怪事,即平川正典的手指根本就不能戴这种尺码的戒指。显而易见戒指不是平川的。那么是谁把它带到这儿来的呢?

与戒指一起被找到的钱包里还有几张名片。上面印有“星仓商社、浅见隆司”的字样。由于里面装有几张同样的名片,因此名片上的人被认为是钱包的主人。马上跟位于中野的星仓商社取得了联系,证实名片上的人确实存在。浅见住在世田谷区野泽三丁目一幢叫“菜公馆”的公寓里。

“野泽三丁目不就在平川居住的公寓环七路的对面吗?”

“在平川所死的水箱里所找到的钱包主人就住在马路对面,我们决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疑团正在逐步缩小,警方紧紧地盯住了藏匿在其背后的东西。

正文 第六章 特使之死

马上对浅见进行了询问。由于他是案发现场遗留物品的主人,所以警察对他态度非常严厉。搜查二科送来的情报表明,星仓商社是个大名鼎鼎的经济犯罪团伙,早就被警方注意了。只要是经济犯罪团伙或最近涉嫌种种传闻商社的人,警察认为只要压他一下准能发现一些问题。

然而,浅见却供出了其他一些事情。

“老实说,十七日深夜小鼯鼠也曾闯入过我家。我认为他到我家来过之后,再到平川家去行窃的。”

“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他闯入我家后,当时我也不知道被偷去了什么,后来才发现钱包不见了。小鼯鼠在平川家行窃之后无处可逃才躲在水箱里的吧。我认为他是在这时将我钱包里的东西取出来后,便将它扔在水箱里。”

“你不要尽胡说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首先水箱盖子固定在那儿,他不可能进去。”

“那么尸体怎么会在里面的呢?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不打开盖子能进去吗?”

“盖子是你用工具撬开的吧?”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不要说我没有见过平川这个人,就连名字也没有听说过。还是今天第一次从警察这儿听说的。我只是偶尔在同一天夜里被小鼯鼠偷去了东西而已。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这种毫无根据的怀疑加在我的身上呢?”

“既然这样,那么你为什么不报案呢?”

“因为没有多少钱,再说当时我也没有想到是被小鼯鼠偷走的。事后才听说附近的向阳公寓也被偷了。那天夜里我确实是关了窗,后来它被打开了一点,据此我认为肯定是小鼯鼠所为。”

“被偷的只是钱包而已吗?”

“只是钱包。”

“钻石没被偷吗?这钻石重为十一点五克拉,值二千三百万日元哟。”

“值二千三百万日元!”

浅见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没有。这么昂贵的钻石怎么会跟我有缘份呢?”

“钻石不是从你这儿被偷走的吗?”

“不是,我只是被偷走了钱包。”

“被偷了多少钱?”

“两万不到。”

“这么一点钱小鼯鼠会偷吗?”

“不过,这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在怀疑我之前去抓小鼯鼠呢?他不是失踪于重重包围之中的房顶上吗?当时警察在房顶上唯一没搜查过的地方就是水箱。我认为那儿正是小鼯鼠的藏身之处。虽说盖子是盖在那儿的,可又没有上锁。如果上面只是螺丝的话,说不定只要用手也能将它拧开吧,是小鼯鼠将尸体扛到那儿去的吧。”

警察记得物业管理的人曾说过,“打开水箱盖时,根本就没费过什么劲。”

警察又说:“我们目睹了小鼯鼠从平川房间里逃出来的情形,当时只有小鼯鼠一个人哟。”

“那么很有可能小鼯鼠是跟尸体一起呆在水箱里的。不管事情怎样,但我觉得小鼯鼠知道一些什么。”

浅见的供词还有一些不清楚的地方,但是没有根本性的矛盾。警察的询问只能毫无结果地停止了。

在询问浅见的同时,对平川正典的尸体解剖也在进行。解剖结果表明死因为急性心功能不全,气管以及肺内有微量的水。这水同水箱里的水一样。身体表面没有外伤。没有检验出头盖骨骨折和硬脑膜下面有出血等症状。脑组织未见异状,脸部和左右眼结膜未见出血点,颈部未见压迫和勒索的痕迹、未见软组织出血、内脏器官损伤、四肢骨折。

胃内残留有一些白色粉末块,但没有食物。经血液检查以及食物消化情况分析,推定死者生前服用了十五至二十粒安眠药。

根据尸体浸泡在水里这一情况来看,推定死亡时间为三至四天。不能辨别是自杀还是他杀。

虽然解剖报告对自杀他杀这个问题作了回避,但还是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性,即让死者生前服下安眠药,然后趁他睡着之际再将他搬到水箱里去。因为这样更便于作案。

但反之并不能否定另外一种可能性,即死者为了减轻自杀的痛苦而临死前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由于死者是突然进到冷水里去,所以心脏出现了问题。解剖的结果使事情的真相越来越充满神秘的色彩。

警方的讯问给浅见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因为自己跟八幡朱印商社顶尖人物神秘之死的证人扯上了边。虽说是询问证人,但这同审讯嫌疑犯没有实质性的区别。如果警方知道浅见同八幡之间的那些过节,恐怕那就不仅仅是证人的问题了吧。

虽然勉强地躲过了警方的盘问,但浅见并不认为他们会就此罢休。当警察说道小鼯鼠不会仅仅为了两万日元币而来时,这话震撼了浅见。其实水箱找到的钻石也是从浅见房间里偷走的。

事发后的第二天早上,记代子诉说自己的钻戒不见了。经她这么一说,浅见也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他想到半夜里窗曾被打开过一点,便仔细察看一下地板,只见上面留有一些不明显的脚印。

浅见意识到这是最近频频在这一带作案的小鼯鼠所为,可记代子为什么一个劲地拒绝向警察报案呢?虽然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原因,但浅见并没有刨根问底。因为他担心警察的介入会把“天仙”给夺走。

记代子说那戒子是只仿制品,偷就偷了吧。浅见虽察觉记代子的这番话是不想到警察那儿去才撒的谎,却不知道这东西竟值二千三百万日元。

记代子被偷去了那么昂贵的东西,却以仿制品为由沉默不语,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情由呢?

平川正典的尸体解剖最终未能判明是自杀还是他杀。所以警方暂时在碑文谷署设立了小规模的搜查总部,从自杀他杀两个方面进行搜查。

首先进行的便是调查平川的身世。平川一九五零年加入八幡商社,即八幡朱印商社的前身,后被分配在机械部,并在那儿默默无闻地干了八年之多。一九五八年奉命到纽约分公司工作之后,因受当时分公司总经理源见雄五的器重而显露头角。他充分运用在机械部所积累的知识和经验,活跃于电子机械产品和船舶出口行业中,而这两项产品又是当时出口行业中最为引人注目的。

一九六四年随源见一起回国。源见升任机械第一部部长后,平川在他的手下任电子机械部部长。至此,八幡朱印商社里形成了“源平系统”。

一九六七年源见升任常务董事兼事业本部部长,平川也随之进入事业本部,先后担任海外项目室主任、开发事业部部长等职务。一九七五年升任副本部长兼情报收集室主任并一直干到现在。事业本部是对各营业部门和系统进行管理的部门,站在公司的立场上对经营的计划、调查、计算、分析、统计等进行管理。有一些部门虽说是属于同一公司,但驱于眼前的利益,它们很容易互相扯后腿,事业本部的任务就是对此进行协调,使之能圆满地完成各项营业任务。它直属董事长领导并能插手任何一个部门的工作。

正因为这样,它的存在受到了各营业部门的抱怨和恐惧,而这其中尤为令人恐惧的则是情报收集室,可大家又不得不表面尊敬它。那些对八幡朱印商社有价值的情报,不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收集到后全都在这儿进行分析。上至全世界的政治经济动向,下至竞争对手的趋向。就连公司职员的私人生活,他们全都收集、分析、存档。甚至有过这样一个插曲,一位职员因喜欢养狗而受到了指责,这一切真让人惊讶不已。

公司里人们在背后都将情报收集室称之“密探”、“走狗”。鉴于情报收集室主任死得异乎寻常,所以不得不怀疑其背后存在着什么背景。

平川在公司里口碑不好也就不足为奇了。没见有谁因平川的死而感到悲伤。但这只是对平川所担任工作的冷淡反感,没有发现什么个人的恩恩怨怨和仇恨。

此外还着手调查了他与女人的关系。虽有几个女人浮出了水面,但远没有达到痴情和憎恨的程度。

他杀这条线的搜查就此搁浅了,可自杀方面的搜查也没有找到有力的动机。鉴于平川同源见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而源见不久的将来肯定要升任副董事长,所以怎么也找不到平川要自杀的理由。

但是情报收集室的一个下属反映说:“主任最近时常独自一个人神情严肃地在想什么。似乎他负有什么特殊使命而又不能很好完成。”

所谓的特殊使命就是社长或者事业本部部长直接交待的机密工作,这一般是不让室里人知道而由平川单独担当的。然而,源见雄五对此作了否定的回答,他说:“最近没有布置过这一类的特殊使命。”

商社要人死亡案件的搜查一开始就出现了困难的预兆。

浅见因小鼯鼠的闯窃而蒙受了无端的怀疑。他的身边现在又发生了另外一件怪事。

星野九郎以优惠贷款为幌子对家乡的一家陷于经营困境的纺织公司成功地进行了欺诈,并让它破了产。星野的复仇是成功了,但他对前来乞求的纺织公司老板的太太施暴后并把那人给杀了。由于被人看到了,所以星野被捕入狱了。

星仓商社是家由星野一个人主宰的公司。由于星野的被捕,公司陷入了不得不解体的困境。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感觉还不算坏的庇护伞,可现在又要被扔出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呢?”川濑问道。

“另外再去找找吧。多亏了在这儿学到了一个道理,即天底下有的是吃饭的地方,所以只要想方设法大概还能混混吧。”

得益于在星仓商社当差,浅见也有了一种傻劲。

“星野这样的人竟然会干这种傻事,这叫强奸杀人哟,要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啰。”

大津耸着肩胛。

“这个女人是星野的初恋情人,却被这次遭星野暗算的纺织公司老板给夺走了。就星野而言,不把这个女人弄到手的话,不能算是复仇。”高松在为星野辩护。

“即使这样,也不该杀人啊。”

“听说遭到了对方的反抗,情急之下星野便卡了对方的喉咙。”

“哎呀呀,也太不值得了。”

“说到不值得,把好不容易才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公司给解散的话,你们不认为这更不值得了吗?”浅见突然将思考已久的事给说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的视线全落在浅见身上。

“星野商社现在已经有了地盘,而且还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地盘。加之还有你们这样的‘人材’。即使没有老板,也无妨于‘营业’。”

“这家公司已经被警方注意上了哟。”川濑插话说。

“更换一下公司的名称这种事情不就解决了嘛!怎么样,我们四个人振作精神开一家新公司吧。”

浅见觉得将这些擅于使坏的“人材”给遣散了的话,那真太可惜了。虽然他们全是超一流的坏OU,可分散了就办不成大事。他们一旦使出各自拿手的本领,就能捕捉到巨大的猎物。早在星野率领这一伙恶党时,他们的这种能耐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如果当时是各自为战的话,肯定不会那样成功。那是因为将他们各自的特长组合在了一起,所以才发挥得那样淋漓尽致。

“这个想法不错嘛。”

川濑第一个表示了同意。

“这倒是,咱们星仓商社可是专抢那些行将灭亡公司钱的。”大津点了点头。

“不要说‘抢’这种让人听上去不舒服之类的话。我们以后将把星仓商社‘继承’下来。”

高松已经以赞成浅见的方案为前提了。

新公司从大津和高松的名字上各取一字,高松的高则取同音字的閤,定为“大閤商社。”当然这里也有仿效丰臣秀吉的意思。第一任社长按年龄来决定,于是就由川濑来担任,但四个人的地位是平等的。

四人的分工情况为,大津因银行出身且口才好,负责造成势;高松长得一表人材,于是负责装扮老板和有钱人;川濑因精通法律,负责骗取票据;浅见因擅长于会计,负责财会工作。由于星仓商社本来就有基础,所以四个人抱成一团后,就愈发如虎添翼了。

浅见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野心。他要借助这三个智能犯罪的高手,向仇敌八幡射出复仇之箭。八幡朱印商社要人扑朔迷离之死给了浅见一个机会。看来平川死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这能成为进攻这个庞大敌人的突破口吗?他隐隐约的地觉得记代子、小谷精次跟八幡有关。

虽然还没有什么具体的突破口,但可以认为浅见的人生已经盘旋于八幡的周围了。

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正文 第七章 共同战线

这天晚上浅见回家时,情况跟平日不一样。首先是窗户上的灯没有亮在那儿。这个时间还从来没有不亮过灯的。他喜欢看自己家亮着灯的窗户。因为那儿有家人在等待着自己。那毕竟是“我的家”。

但今天晚上,这灯没有亮。

公寓墙壁上的窗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儿,周围人家的灯都亮着,唯独他家没有亮,就像缺了颗牙的窟窿一样漆黑一团。周围人家的灯火越是亮得璀灿、温暖,浅见家那没亮着灯的窗户就越是显得黑暗和寂静。

浅见一个劲地在想,大概记代子是去买东西了吧,但他明白记代子是不会在这个时间出去的。要不就是身体不适在黑暗中躺着?

浅见忍耐着不祥的预感,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换上平时的话,几乎在门铃响的同时门便打开了,那情形就像迫不及待似的。但是今天房里没有产生什么动静,浅见的不安加剧了。

记代子果然不在家。浅见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门。由于没有人,里面的空气沉淀得让人感到窒息。由此可以得知房间里面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人了。

“记代子!”

浅见仿佛为了证实自己的失望似地叫喊着记代子的名字,同时打开了灯。厨房间的餐桌上放着熟悉的超市袋子,里面装着准备做晚饭的东西。大概是从超市买完东西后,她又上什么地方去办事了吧。那会是什么事呢?

今天早上出门时,浅见已经把回家的大概时间告诉了记代子。而自己几乎就是在这一时间回到家里的,可记代子却不在家。

记代子就像是以等待浅见回家作为她自己人生目标的。然而她必须在浅见回家的时候外出办事情,这会是什么事呢?

于是浅见的家庭生活就此中断了,而家中的模样一切都表明记代子似乎尚未料理完毕就中途离开了这儿。

浅见看了一眼手表,正好刚过八点。换上往常的话,此时应该是同记代子一起高高兴兴共进晚餐的时间。即使有什么事情,这个时候记代子也该回来了。

莫非是什么人违背记代子本人的意愿硬将她带到外面去的?虽然不愿意去那样想,但一种不祥的预兆还是涌上了浅见的心头。然而,把记代子带走的人会是谁呢?

会是记代子从前那个世界的人吗?即便是那样,可他又怎么会知道记代子在这儿的呢?难道对方是在记代子到超市去买食品和日常用品的那会儿发现她的吗?

记代子一直非常怕到外面去。说不定她是被从前那个世界的人给带走了。

此时浅见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是因为那颗钻石?)

浅见望着天空,拼命按刚才的思路往下想。小鼯鼠偷走了记代子的钻戒,并将它遗留在了发现尸体的水箱里,因此浅见蒙受了无端的怀疑。虽然浅见根据记代子本人的意愿并没有将钻戒一事告诉过警察,但曾有报道说钻戒是在平川尸体旁边发现的。由于不能确定是浅见所为,因此名字被隐去了。但知道钻戒是记代子的人,只要一看报纸就很容易想像到记代子就在浅见的身边。

说不定是因为小鼯鼠连续作案而将钻戒丢在了水箱里,虽然浅见没有作这样的想像,但记代子倘若跟八幡朱印有什么牵连的话(极有可能是通过小谷精次),那么也能推测是她自己来到平川身边的。

说不定记代子是被人带走的。恐怕天仙被带到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记代子,你回来吧!我求你啦。”

浅见现在离开记代子已经无法生活下去了,浅见的呼喊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空荡荡地回响着。这使人感到,这狭窄的一室一厅的居室由于失去了记代子而变得空旷了。

记代子那天夜里最终没有回来。无疑她的身边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假如是按照她的意志而出去的话,应该会留下纸条什么的。

直到天亮,浅见都没有合过眼。如果记代子是被什么人带走了……浅见通宵达旦地思索着,脑子都想得糊涂了。

(什么地方会有她留给我的条子吗?)

就如推理小说常写到的那样,被害人为了告诉人们是谁作的案,往往采用隐晦的手法留下什么话。如果让作案人明白是留言的话,就会被擦去。因此作案人一般不知道这种留言,而看的人一看就能明白。由于这是失踪人的留言,所以可以将它称之为“隐晦留言”吧。

浅见仔细地搜查了房间。但是什么地方也没有留下可以被认为是记代子留言的迹象。

大概记代子是被人突然带走的,所以连留言的机会也没有。而且她的随身物品几乎一样也没有带走,这些情况好像证实了上述推测。记代子是穿着身上那套衣服离开的。

羽石记代子失踪了。就跟来的时候一样,不知失踪在什么地方。她果然是位天仙。

天仙是回到她原先的地方去了吧,可被抛弃的人就苦不堪言了。浅见虽然将记代子当作凡间的女人享有的时间很短暂,但通过一起生活,浅见听到了她的声音,闻到了她的气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有关记代子的记忆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那上面清晰地刻记着同记代子一起生活的痕迹。况且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跟美知子结束了夫妻生活以后才搬来的,因此将它称之为“揭开了同记代子之间生活的新居”也并不过分吧。

回家对浅见来说是痛苦不堪的,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晚回来过。他不知道记代子什么时候会回来。每天晚上他都忐忑不安地抬头望自己房间的窗户,可它总是漆黑一片地关在那儿。浅见失落地觉得自己回家时窗户上那亮丽而温暖人心的灯光不会再亮了。

那以后记代子也没有来联系过。但浅见对此仍抱有一丝希望,他相信如果是按她本人意愿外出的话,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后记代子也会来告诉他的。这渺茫的期望并未能实现。

浅见对自己在记代子身心上刻下的业绩还是充满自信的,两个人的同居生活不会不给记代子留下一点记忆吧。就如浅见难以忘记那一切一样,肯定记代子也没有忘记跟浅见在一起的日子。

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么记代子现在身处这样一种状态,她即使要跟浅见联系也无法实现。这正好从反面证实了记代子当时突然失踪而没有带走任何随身物品的情形。

浅见觉得仿佛什么地方传来了被人强行绑架走的记代子在拼命呼救的声音。但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所以根本就无法去寻找。正因为这样,一种烦躁的感觉在驱使着浅见,却又是那样万般无奈。

他感到抢走记代子的那只黑手来自八幡朱印,可是光有感觉又有什么用呢?而且对方太强大了,所以浅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着手。同星仓商社三个余党一起兴办的大閤商社正慢慢地走上轨道。目前在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的猎物的同时,还正在物色着大的猎物。

由于老板星野被捕了,所以眼下还不能过于引人注目。他们这帮专干坏事的团伙也并不着急。他们已经汲取了经验,干这种事情最大的敌人就是焦急。而且他们已经积蓄下了相当多的美味佳肴,所以即使不进行捕获,只要享用先前的猎物眼下也能活下去。

“以后我给你弄一个漂亮的女人,所以还是不要过于沮丧为好。”

川濑似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情况,他安慰浅见说。

“你还是算了吧。如果是川濑介绍的女人,天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妖精。”

大津插嘴打断了他们的话茬。不论是川濑还是大津,他们只是将女人看作为“男人的玩具”而已,恐怕他们对传说中的浅见与记代子的同居是不会理解的。

就拿浅见本人来说,他对记代子的神秘出现和失踪也曾闪现了一种疑虑,觉得记代子是否真的是人间的女人。

记代子失踪已有一个星期了。这一天,浅见沮丧地望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户,正当他要跨进公寓大楼时,身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站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

那人头戴鸭舌帽,个子不高,年龄不详。虽然长着一副娃娃脸,但举止像中年人。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堆集在那张小圆脸的中央。他正亲昵地对浅见笑着。

由于没有见过这张脸,所以浅见以为他是在叫其他同名同姓的人,于是便看了一下周围,但什么人也没有。

“你是浅见隆司先生吧。”

戴鸭舌帽的男人再一次叫出了浅见的名字。他并没有弄错人。

“我是浅见隆司,可你呢?”

浅见跟那人打了正照面。虽然还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情,但身上肩负着一项扑朔迷离的工作,所以在弄清对方的身份之前,浅见保持着警惕的态势。

“初次见面,我叫目形三吉……”

“目高?”

“不对,是目形。是眼睛鼻子的那个目。就像你刚才称呼我的那样,大伙儿都管我叫目高。”

那人一边搓揉着手一边笑着说。他的脸圆成了一团,表情显得颇惹人喜欢。

“是目形先生吗。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浅见依然警惕地问道。

“我今天是来向你道歉的。”

目形一边搓着手一边弯了弯腰。他的这番模样真是滑稽极了。

“道歉?我可不知道你有什么要向我道歉的哟。”

“不对不对,你可说错了。其实我将你的宝贝给稍微换了一下地方。”

说着,目形将食指弯成了一个钩形。

“把我的宝贝给换了个地方?”

浅见依然没有领会对方的话。

“听说人们都管我叫小鼯鼠。”

“什么!你说你是小鼯鼠?”

浅见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门,目形将手指遮在了嘴唇前面。

“请你不要这样大声说话。”

“小鼯鼠你会有什么事?钱和钻戒已经被你偷走了。托你的福,我可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对了,是你将八幡朱印的要人杀死之后弄到水箱里的吧?我把警察叫来。”

“你能不能别这样吵吵嚷嚷呢?我也是冒着这种危险上你这儿来的,所以你先听我讲。”

面对浅见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目形说话时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以确保随时都能逃走。

“毛贼你有什么话要说?”

“总之,我先奉还从府上拿走的钱。总共一万九千七百日元,一个子也没动过。钻戒落入了警察的手中,所以无法还给你。”

目形将装在信封里的钱取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将偷走的钱再送还回来呢?”

浅见觉得有点好奇。难得会见到有小偷将所偷的钱款给送回来。

“我就是为了来谈这件事的。因为我不喜欢人家以为是我杀的人。”

“难道你还要装模作样地说不是你杀的吗?”

“我说的是真话。本人虽然行盗,可并不杀人。此事有关小偷的尊严。”

目形三吉竟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动了真格的。

“小偷还有什么尊严吗?”

“请你不要挖苦人,我可是认真的。我是因为受到围堵才把你太太的钻戒落入当时藏身的水箱里的。并由此给你造成了嫌疑。可我绝对没有杀过人。当我躲进水箱时,尸体就已经在里面了。我虽然知道自己跟尸体在一起,但抓我的人就在外面,所以我也就只能呆在里面。我按捺住恐惧,在水箱里一直藏到第二天夜里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和尸体几乎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大概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恐惧和恶心的了。”

“我虽然不相信,可你为什么把这种事情告诉我呢?”

浅见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

“至于这个嘛,因为我发现你好像也有什么难言之处。”

目形三吉不以为然地笑道。他的笑容深处藏匿着窥测对方的神情。

“你说我有难言之情?”

浅见觉得心头仿佛被人揪动了似的。

“就是嘛。你对警察说那钻戒不是你太太的吧。被偷了一只重十一点五克拉,时价为二千三百万日元的钻戒,却拒不承认是自己的东西。这可是难言之情中的难言之情,最大的难言之情哟。我暂且不去追问这钻戒的真正主人是谁,但钻戒确实是从你家偷走的,这一点我还是非常清楚的。正因为这样,我才想来跟你倾述一下我的不白之冤,而且你跟我一样有着什么难言之情。”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笨的小偷,竟然将那么昂贵的钻戒丢在了水箱里。我可不知道什么钻戒哟。”

浅见对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尚未解除警惕。

“你刚才不是说过钻戒被偷的嘛。”

“我说过这话吗?”

“好吧,咱们暂且不谈钻戒的事吧。打那以后,好像就没有再见到过你太太的身影哟。”

目形从钻戒上移开了话题,露出了急于寻找什么的神情。

“好啊,竟然是你绑架了她啊!”

浅见认为目形也存在着可能性。说不定他无法忘掉在行盗之处所见到美女的熟睡模样,于是趁“丈夫”不在家进行了绑架。

“我绑架了你太太?你,你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目形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并像在找茬似的。他果真是一个表情丰富的男人。

“好,那么我问你,就算我有什么难言之情,可你为什么要跑来跟我诉冤呢?即使跟我讲了,那也不是白讲吗?”

“我有两个理由。因为我把你太太的钻戒丢落在了水箱里,所以怀疑我是杀人犯的首先是你。这是其一。”

“这自然啰。在赃物失落的地方发现了尸体,谁都会认为小偷是杀人犯的哟。”

“那么,你承认钻戒是你太太的啰。”

“我说的是假如,那么另一个理由呢?”浅见说漏了嘴,语气显得有点惊慌失措。

“怎么样,跟我合作吧。”

“跟你合作?”浅见不明白对方所说的意思。

“没错。同我一起寻找凶手吧。”

“你说一起去寻找凶手,是杀害八幡朱印要人的凶手吗?”

“还会是其他的凶手吗?!你看报纸了吗?在这件事上你也被怀疑上了啦。”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的钱包给扔在水箱里吗?”

先前被目形花言巧语蒙住而一时忘却了的那些怨气又回到了浅见的心头。

“关于这件事,我深深地向你道歉。可是,即使这样说了,警察也不会丝毫消除对你的怀疑。”

“把你交给警察,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莫非你有证据说我就是小鼯鼠吗?”

目形以一种诙谐的情神注视着浅见。

“你说什么?!”

“可是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表明我就是小鼯鼠。我只是说说而已。要是到了警察那儿,我说不记得说过这话,事情不就到此为止了吗?”

“你这家伙!”

“好啦,还是听我来讲。警察第一个怀疑的是我。第二个才是你浅见。我们虽然同处一条船上,可也太不同舟共济了吧。再说,我们根本就没干过杀人那种离谱的勾当,却又无端蒙受了这种怀疑。我吧,关于杀害平川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大致的线索。”

“你是说找到了凶手的线索吗?”

“请你说话嗓门不要太大。因为隔墙有耳。”

“总之,请到里面来吧。”

从先前起,两个人就一直站在公寓门口说着话。

“可以让小偷进你屋里去吗?”

“你不是说没有证据能表明你是小偷嘛。”

“哎呀,这下被你找到了一条证据。”

两个人进了房间。虽然是进了里面,但并不是作为客人加以款待的。在杂乱不堪的房间里,腾出了能坐两个人的那点地方后便面对面坐下了。

“你太太离开已经有好多日子了吧。”

目形望着杂乱不堪的屋子流露出了同情之意。他的眼神似乎表明他已经知道记代子不在这儿了。而浅见对目形的这一点,尤为感兴趣,很想问个明白。说不定那个被目形发现了的凶手跟绑架记代子的罪犯是同一个人。

“被你发现了线索的凶手是谁呢?”浅见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不起,能给我来杯茶吗?”

虽然浅见已经开始对此很感兴趣,但目形却仿佛在卖关子似地说道。

“听着,我不是把你当客人请进来的。”

“我明白。咱们虽然不是客人,但马上会成为同志的。现在你这位同志喉咙干了,能赏杯茶吧。”

“你这人真厚颜无耻。”

浅见用那已有些日子没有用的茶具给他沏了杯茶。经目形这么一说,浅见也想喝起茶来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目形就像真的口渴了似地喝得津津有味,而且还不时将喉咙弄得咕噜咕噜地作响。

“啊,这茶的味道还挺不错的。这茶叶好高级啊。这是浅见喜欢的茶叶呢,还是你太太所喜欢的茶叶呢?”

经这么一问,浅见这才回想起这茶叶还是记代子买回来的。

“我好像尽问你些没有关系的事情吧。”目形仿佛从浅见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呢?”

“你刚才不是说太太被人绑架了的嘛,我觉得在你太太失踪一事上肯定有什么原因。”

“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因为我还是刚才第一次听到你太太被绑架一事。那么你已向警察报案了吗?”

目形尽问一些浅见不愿意触及的问题。

“咱们先不谈这个。你能告诉我有关凶手的线索吗?”

“是八幡方面的人杀害了平川。”

“果然是他们啊。”

“你说果然是他们,难道说浅见先生你也从八幡那儿发现了线索?”

目形的神情显得有点吃惊了。

“八幡方面有绑架我老婆的嫌疑。”

“你是说绑架你太太的人和杀死平川的凶手是同一条线上的人啰。”

目形的神情显得越来越惊讶了。

“你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不知从几时起,浅见已经承认钻戒是记代子的了,并且在这一基础上展开了话题。

“不,我先前并不知道。我还是刚听说你太太被绑架一事,真的!”

“那么你是怎样从杀害平川一事上寻找到与八幡有关线索的呢?”

“我闯入浅见先生家和平川那儿,这纯属偶然,但我总觉得浅见以前同八幡有什么过节。”

“在此之前,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样的话,我同你是越来越合得来了。实话相告吧,我在平川那儿弄到了一样相当重要的东西。”

“什么相当重要的东西?”

“由于太难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有关要把美国的武器卖给日本自卫队的贿赂清单。”

“你说什么?!”

“政治家和商社里面尽是些坏人。我们这些人爬在地上只是收罗一些零零碎碎的垃圾,他们倒好,在高高的云层上面尽情地汲吮着甘露。这张贿赂的清单上,我叫得上名字来的那些大政治家一个不少全都在上面。”

“你是说这张贿赂清单同平川被杀有关系吗?”

“当然跟这些畜生有关系。其实我潜入到平川家里时,凶手正在为了寻找这份清单而在房子里面四处搜查着。这时大概正好是杀害平川移尸水箱后不久吧。他们竟然不知道我躲在里面,而忙于四处寻找。当时其中的一个凶手说漏了嘴,将他们正在寻找的引进武器的贿赂清单一事给说了出来。我虽然是潜入到了里面,然而要逃时却逃不出来了,可我不能就这样被犯人给找到吧,正当我进退维谷的时候,警察们跑来了。由于有了动静,凶手们的注意力被警察给吸引过去了,于是我趁着这一空档逃了出来。”

“凶手是几个人?”

“两个人,听声音像是男的。”

“你看到他们的脸了吗?”

“哪里顾得上哟。我跑到寝室里时,由于响起了脚步声,我马上就躲到床下面,动都不能动。”

“清单是什么时候弄到手的呢?”

“那是后来的事情。”

“后来?”

“我虽然从平川的房里逃了出来,这回却被警察给围住了,就躲进了屋顶上的水箱里,于是就见到了平川的尸体。”

“你不是知道尸体在那里面的吗?”

“不知道。从他们在寻找东西时吐露出来的话端中,我知道他们是在找贿赂的清单,但没有听到杀死平川一事。因此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尸体竟然会在那种地方。就连对警察使用了遁水术的我,也因为面对尸体而吓得魂不附体。可是在警察解除包围之前,我只能在那儿与尸体同居了一段时间,幸好还有一点空气进来。为了摆脱恐怖,我一个劲地去想其他事情。此时,我突然觉得这尸体正是刚才那户人家的主人。肯定是那些在房间里寻找清单的那些人将他杀了之后浸泡在水里的。我闪过了一个念头,觉得他们正在寻找的清单说不定就在尸体身上。我抑制住恐惧感,在尸体身上寻找着。而且,竟然让我在拖鞋的顶端找到了塞在那儿的清单。好像是被害人预感到将遭杀害后,情急之下突然将清单藏在了那种地方。他们正是为了要得到这个清单而杀人的,可却竟然将要寻找的东西同尸体一起给扔了,凶手也真是蠢到了极点。他们原本是为了让人觉得这是自杀才让被害人穿上拖鞋的吧,可他们所要的东西就在那儿,这是一个莫大的讽刺。由于找到了清单,因此我确信在房间里找东西的那两个人是凶手。”

“凶手后来有没有想到清单在尸体上面而来寻找过呢?”

“说不定来找过。但当他们发觉时已经晚了呢?还是因为布满了警察而无法行动呢?所以即使他们来过的话,那也是在我带着清单离开后的事情了吧。”

“他们要是来查找尸体的话,那不就能在水箱里找到钻戒和我的钱包了吗?”

“由于钻戒和钱包沉在水箱底,要是不放掉水的话,根本就无法找到。要不就是他们感到了危险而未能来查找尸体。我是六月十八日凌晨躲进水箱里的。十八日整整一天警察都把守在那儿,十九日刑警还在转来转去地搜查。我也是到了十八日夜里才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的。为了便于水箱的清扫工作,从里面也能扭动水箱盖的螺丝。接下来便是尸体二十日被人发现了,所以我认为他们没有时间对尸体进行搜查。”

“但是说不定凶手会认为可能是你从尸体身上偷走清单的哟。要是他们知道自己不惜杀人都要弄到手的清单被人夺走,真不敢想像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这正是最可怕的。正因为这样我才跑来想跟你结成共同战线的。”

“共同战线?”

“没错。总之吧,凶手说不定认为浅见也存在着同样的可能性。”

浅见意识到目形的这种貌似关切的语气深处含有一种令人可怕的暗示,顿时脸色也变了。

“你大概是知道这一切才故意将我的钱包丢弃在水箱里的吧。”

浅见的语气又变得不客气了。凶手在怀疑小鼯鼠的同时,也在怀疑失落在尸体旁边的钱包主人浅见。而绑架记代子是凶手的第一步行动吧。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目形拼命把身子往后面让着,继续说道:“由于我忙着在尸体上寻找,所以最终把钱包忘了。反正我是打算要扔的,所以只是将里面的钱取了出来。但我没有想过要扔在水箱里面。请你相信我!要是那样做的话,与你相比,我首先要被人怀疑。因为现在警察正把我当作凶手而搜索着。再说要不是慌张的话,我会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那二千三百万的钻戒给遗忘在那种地方吗?”

“就算你有道理,但我因此而蒙受了巨大的困惑。我老婆之所以被绑架,说不定是你与凶手共同所为。你拿走的不仅仅是钻戒和钱哟!”

“这一点我完全承认。正因为这样,我才来向你提出建立共同战线问题的。”

目形的表情基本上就像一副极其善于表演的假面具,但里面有一股韧劲,它能把你所说的一切都给顶回去。

“你是说组成共同战线来对付凶手吗?”

浅见虽然在嘲笑自己,与小偷组成共同战线会把自己也给贬低了,但他最终还是落入了对方的安排。

“是的,我认为杀害平川的凶手是我们的共同敌人。我也想证实自己的不白之冤,但愣头愣脑地到警察那儿去的话,会被他们当场用绳子捆起来的。你也因遭受怀疑而日子不好过吧。”

“日子不好过的是你哟。”

“嗳,还是不要这样说了吧,因为我们毕竟是同一条战线的战友。”

“我还没有同意你那个共同战线哩。”

“你肯定会同意的,因为这是伙残忍和狡猾的歹徒。他们想从我们这儿夺回清单,他们还想让警察怀疑到我们身上来,以便充作他们的替死鬼。我们必须掸去正在降临的火花,再说这火花已经飞溅到了你的身边。肯定是凶手抢走了你太太。驱除这种火花,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来得有效。请相信我吧,我这个人还是派得上用处的。”

“要是你有那张行贿清单,我想看一下。”

“当然有啊。”

“现在带在身边吗?”

“请看吧。”

目形从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像合同模样的东西,共有两张。打在上面的文字、数字以及行间注解写得密密麻麻,一个紧挨着一个。好像上面还有用英语签的名字。

“由于我不知道你会怎样做,所以只是带了复印件。要是你真的同意,那我就把原件给你拿来。”

“对没有经过好好确认的事情,我能说什么吗?不过这好像是真的吧。”

浅见只是看了那么一眼,指间都颤抖了。上面写着重要内容和一些赫赫有名的政治家名字。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是弄到了一件珍贵的东西。

“我不明白‘真的’意味着什么。但这清单确实是从平川的拖鞋里找到的。这一点只能请你相信我了。”

清单中的一张是写在印有八幡朱印抬头的信纸上,是源见雄五写给美国南方国际飞机制造公司捷·休讷德的信,时间为一九七×年三月十八日。源见同当时的总理师冈国尊及其秘书商讨了进口战斗机的问题,双方同意三年内至少进口二百架飞机,由八幡朱印以经手费为名先给总理支付五万美金。好像这是一份草稿,所以上面有些地方作了删节和补充。

另一张清单的笔迹有所不同,标题为“有关SI公司促销奖金,分配表”,上至总理师冈国尊,下到现在仍在位的政要名单和金额全写在上面。而且这张清单上还附有几张用作收据的名片,上面写着各自收取的金额。

“由于我们把这份清单给弄到手了,他们不就什么也办不成了吗?”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弄掉了平川,他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并且还出现一些反叛的动向,出现了一些不利于平川上司的情况,因此平川成了他们的障碍。于是决定封住他的口,把清单收回去,这样清单上的事不就全都不存在了吗?”

“这可是一个富于想像的推理啊。咱们还是回到共同战线的问题吧,你要叫我干什么呢?”

“嘿、嘿、嘿!”

目形露出了笑容,他的表情是那样的丰富。

“其实,我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你是在中野的大閤商社工作吧。大閤商社的前身是星仓商社,在那方面还是大名鼎鼎的。仰天堂之类的事也够厉害的了。像我们这样的小毛贼真是自叹不如。”

“你到底想要讲什么呢?”

“既然有那个能耐,我想你们会把这张清单做足文章的。这回的对手可是闻名天下的八幡朱印商社。比起仰天堂来,那可够你们吃的啰。”

“你是说以这份清单为根据,吃掉八幡朱印商社吗?”

“不光是吃掉。我们只要以这份清单为诱饵,凶手必上钩无疑。这些歹毒小人竟然想让我们背上杀人凶手的黑锅,因此我想设下圈套引他们上钩。”

“他们可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哟,说不定弄巧成拙,我们反而被他们吃掉哟。”

“浅见先生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吃掉的人吗?根据我们的判断,大閤商社今后将是你的天下。”

“我虽然得到了小偷的赏识,但问题在于你是因为害怕才把危险的事情都让我去做的吧。”

“无稽之谈!我只是想请你一起去同那些让我们蒙受不白之冤的家伙们斗争而已。要是资料不够,我以后不断拿来就是了。如果有这个必要,我可以跑到八幡朱印商社的董事长办公室去把绝密文件给偷来。倘若大閤商社跟小鼯鼠携手合作,那才叫作如虎添翼吧。”

“你果真只是想洗清不白之冤吗?”

“请你看一下这些政要后面写着的数字。这个五的后面竟跟着八个零。我这生这世冒着生命危险飞来飞去也弄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而他们只要动动嘴就把它弄到手了。我岂能容忍!”

“真的就这些吗?”

“嘿嘿,要是你依据这份清单从他们哪里弄到些好处,哪怕一点也就足够了,到时也分给我一些哟。”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请你别以这种蔑视的神情看人!我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找出凶手,当然这是成功之后的事情。”

“我想好好研究了清单之后再作考虑。”

“一定要这样做,咱们以后再联系。”

“你的联系地址呢?”

“对小偷而言,哪有什么联系地址可言。”

“要是有什么急事要跟你联系,那我该怎么做呢?”

“这倒是的。那就在窗户上面吊一块红色的手帕吧。”

神秘的来访者留下神秘的清单后就走了。浅见似信非信地又看了一次清单。看着看着,不由地燃起了一种兴奋之情。要是清单上写着的内容是事实,恐怕不仅是掐住了八幡朱印商社的脖子,甚至能撼动政府。说不定还能关系到政府存亡的命运。不,不光是日本,肯定还会影响美国。

倘若八幡朱印商社和名单上那些政要们知道这份清单落入了浅见手中,恐怕他们会不惜采取任何行动来夺回它的吧。

小鼯鼠送来的是一样不可多得的东西,浅见感到一股寒意钻进脊背。一种恐惧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仿佛觉得此时一个庞大的组织正从黑暗处注视着自己。

浅见把偶然到手的清单给几个伙伴们看了。由于内容事关重大,他们三人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

“肯定没错,这信纸是八幡朱印的。源见雄五这个人是以实干家而闻名于财界的,八幡朱印商社能发展到今天,他有很大的功劳。说到八幡朱印商社的源见情报机构,同行业的人对此还是相当惧怕的。”川濑说道。

如果说是小偷偷来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但假如是小鼯鼠从平川的拖鞋里找到的话,恐怕这份清单不会有假。大津点着头说道。

“因为小鼯鼠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高松接过前面两个人的话题继续说着。

“如果是真的,说不定我们可以用它来好好敲诈一下八幡朱印商社。”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三个伙伴将惊愕的目光投向了浅见。

“对方有什么漏洞吗?”

“漏洞可大啦。”

三个人为八幡朱印和名单上的那些大名所吓住了。

“即使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庞然大物,但只要对它武器使用得当,照样能叫它命丧黄泉。这份清单说不定掌握着八幡朱印商社的生杀大权。”

“要是他们推说不知道这清单,那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哟。首先这份信并不能确切证明是不是平川写的。就名单的可靠性而言,我们还没有一点证据。即使这是平川写的,假如对方反驳说这是平川捏造的,那我们同样也是白搭。”

“围绕这份清单有没有人被杀,这就是最大的证据。当然他们肯定会装糊涂。可是他们为了要夺回这份清单曾不惜杀人。因此肯定会害怕公开这份清单。”

“因此,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尽全力来阻止这份清单的公开。”

“是的。他们大概会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来阻止公开这份清单的。虽然不清楚他们会怎样做,但无非不是威胁就是拉拢,要不就是使用曾对平川实施过的那种手段。”

“如果我们要公开这份清单,那么怎么能证明它的真实性呢?”

“办法还是有的。”

“你说有办法?”

“目形三吉即小鼯鼠他曾说过,要是资料不足的话,他负责再给我们弄点来。假如我们利用小鼯鼠去把源见或平川写的东西弄来,就能把它们同清单上的笔迹加以对照了。”

“那种小偷能相信吗?”

“就在我们相信还是不相信这份名单时,一切不都已经开始了吗?而且这份清单就是小鼯鼠弄来的。而小鼯鼠曾进入过平川的房间,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我只是在假设,要是清单的内容是事实,而我们打算据此采取行动的话,我们就必须对危险要有充分的认识。”

川濑将三个的表情轮番看了遍。围绕着这份清单已经有一个人被杀害了。要是这份清单又重新落入什么人手中,凶手肯定加快作案的步伐往这儿扑过来。

川濑的这番话在提请大家注意这次猎物不同与以往的同时,还表明他已经充分认识了这份清单的价值。

“只要从事这类事情,是会经常充满危险,因此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处境是一样的。再说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的线索,所以不会那么轻易遭暗算的。”

虽然浅见说得那样自信,可是另外三个人互相注视了一下后,便催促浅见继续往下说。

“我认为我们可以从这份清单一旦公开后感到最为难堪的人物着手。首先是写信的源见、依次为清单上以数额大小排列着的政要们,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谢洛姆此人也不能放过。”

“你是说凶手来自于这一条线的人物吗?”

“大概源见最为可疑吧。我也因小鼯鼠将我的钱包扔在了平川的尸体旁边而蒙受了无端的怀疑,所以对平川这个人身边的情况多少也有一点了解。如果平川一旦背叛,源见所受的冲击最大。”

“你是说眼前的敌人是源见吗?”

原本是假设和推理,现在逐渐开始带有现实性了。

“话虽这么说,源见是幕后的人物,真正动手的大概是他的手下吧。刚才我说的线索,就是指他的手下。”

“如果是有关杀害平川凶手的线索,他们不就是凶手了吗?”

三个人情不自禁往前挪动了身体。

“请大家回想一下小鼯鼠钻进平川房间里去的情况。在围堵之下,小鼯鼠无路可逃,他在水箱里跟平川的尸体一起呆了一天一夜后,才好不容易脱了身。警方为了寻找小鼯鼠,直到第二天深夜都没有解除包围。”

浅见环视一下另外三个的表情,仿佛在问你们明白不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可谁也没有说话,于是他接着往下说道。

“据小鼯鼠讲,他进入平川的房间时,有两个人正在寻找清单。正当他躲在床底下无法脱身时警察赶来了,他是乘凶手的注意力被分散到警察身上时才得以逃到屋顶上去的。问题是当警察马不停蹄地对平川的房间进行搜时,里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众人的视角仿佛觉得顿时进入了死胡同,可又不能很好地拓开新的视野。

“对凶手来讲,他们当时的处境应该同小鼯鼠一样。小鼯鼠被包围后,警察牢牢把守在那儿,几乎把那幢公寓围得水泄不通。凶手们并没有躲到水箱里去,那他们会躲在哪儿呢?”

“这么说来,凶手就在公寓的居民当中?”

大律终于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没错。要不就是居民当中有人藏匿了凶手。”

“不是对公寓里的居民全都进行了调查吗?”高松插话说。

“由于焦点是放在搜索小鼯鼠身上,所以当天夜里到公寓居民住处来的那些身份明确的人并不包括在内。然而,在这些人中间肯定有两个人跟平川有关。”

“这两个人眼下就成了我们的突破口。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如果要查的话就交给我吧。”

信用调查所出身的高松为之精神大振。

“咱们马上对这个猎物下手吗?”

为了将大家的兴趣完全给鼓起来,浅见故弄玄虚般地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的表情。

“你们想深入虎穴吗?”

“河豚鱼肉可美啦。”

“咱们先同小鼯鼠联系,让他把源见和平川的笔迹给弄到手。高松,你去负责调查平川公寓里的那些居民,我们去搜集八幡朱印商社的内部情况和最新信息,凡是能搜集到的都找来,以便为这份清单找到证据。”

川濑把当前的方针给定了下来。大閤商社向庞然大物般的八幡朱印商社悄悄地宣战了。

正文 第八章 暗号

浅见马上把联络用的红手帕挂到窗上。目形三吉一小时后来联系了。

“好像你们终于认可我捡来的那份清单了。”

目形一开口就说道。浅见将今天公司商量的情况讲了一遍,当说到需要源见和平川的笔迹时,目形窃窃地笑了起来。

“说到底,是因为小偷弄来的东西,所以大家听了之后还存有戒心吧。如果你们始终都不信任我的话,不论弄多少笔迹来又管什么用呢?”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说不定我会模仿清单上的笔迹写个什么玩意送给你们哟。要不然,我拿一个与此无关人的笔迹给你们送去,那么事情不就到此结束了吗?”

“因为是你主动提出建立共同战线的,所以我认为你不会做这种事情。”

“这么说来,我已经获得你们的信任啰。”

“要是不信任,这种事也不会托你了。”

“好嘞,即使为了顾全我小鼯鼠的名声,我也会尽快将他们俩写的东西弄到手。”

“你不要勉强,有的是时间。因为对手毕竟是对手,所以要干得稳妥。”

三天后的晚上,目形三吉来到了浅见家。

“已经弄到手了吗?”

浅见吓了一跳。由于对方是机密管理体制健全的商社,所以浅见认为纵然是小鼯鼠也不见得能像上次在公寓那样闯荡吧。

“这对我来讲,已经算是时间长的了。虽说地方大、戒备森严,但正因为这样漏洞也就越多。再说,笔记也不是什么机密。我收买了大楼物业管理公司的清洁女工,把源见房间里的垃圾全买了下来。机密文件全用碎纸机切碎了,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和信件之类的废纸,就原封不动地作为垃圾丢弃了。平川的笔记则是从档案宗卷抽取了一份。”

浅见把目形递过来的几张笔记跟那份清单作了比较,用不着等待专门的笔记鉴定报告,也能明白它们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怎么样?有点用处吗?”目形盯着看。

“真让人吃惊不小,这份清单肯定是真的。”

当浅见用大拇指和食指形成一个圆形示意可以之后,目形开始笑着说话了,尽管他的五官堆在脸上显得那样不匀称。

“这么说我捡来的清单能派上用处啦,今天我把清单的原件也带来了。”

“那么你也相信我了吗?”

“我一开始就是相信你的嘛。因为没有你的参与,下面的戏就没有办法唱了。”

“终于能够以此作为武器杀向八幡朱印商社了。今后还有许多事情必须要请你来干哟。”

“只要有事,尽管吩咐。我这个人吧,可喜欢干这种事了。要是小鼯鼠揭露了上层社会的坏事,那么这肯定要作为昭和史上的义贼而垂名史册。”

目形三吉的情绪显得非常激昂,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将在同那些政要和八幡朱印商社的战斗中担任一个角色。

“希望你眼下不要再干那些小偷小摸的玩意,要是因为你的被捕而让人知道清单的来龙去脉,我们也会受牵连的。”

“即使被人抓到的话,我也不会供出这种事情的。因为警察并不知道我从平川的拖鞋里找到清单一事。只要我保持沉默,不会有什么事的。话说回来,先生看到了那份清单之后,我对自己所干的鸡鸣狗盗的事情已经厌恶了。既然要做坏事,就必须要做那样的事。从美国收受贿赂不是挺帅的嘛。洛克希德、格拉曼以及这次的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太平洋战争期间这些全是敌机哟。当我还是小学生时,在疏散地曾受到过格拉曼飞机上的机枪扫射。那时候真令人恐怖。我猜想现在的政治家们大概是在用贿赂来替代那时结下的怨恨吧。”

“我们只是想从他们所收受的贿赂中挤个零头,那也挺威风的哟,而且决不亚于他们。”

“说得对。不能再干那种鸡鸣狗盗之类的事情了。那么你打算从源见下手吗?”

“不,在此之前得先把杀害平川的凶手给找出来。现在高松正在调查此事,大概很快就会找出狐狸尾巴的吧。”

浅见将源见同平川公寓里的住户的可疑之处告诉了目形,听了之后他拍着双膝说道。

“到底是我所看中的浅见啊,分析问题的方法就是不一样嘛。既然我无法逃脱,那么凶手也应该同样无法脱身的。我一个劲地只想着自己怎样逃跑,却没有想到这上面。浅见,你是福尔摩斯!”

“既然说到上面了,难道不是福尔摩斯吗?”

由于目形经常讲出一些蹊跷的词句来,所以浅见苦笑了。与此同时,浅见在揣摩着——莫非目形他把我浅见以大閤商社为据点比作为“威尼斯商人”的金币?——想到这儿,浅见的脸色绷紧了,苦笑也不见了。

“你太太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目形环视了一下屋内,里面依然是那样毫无生机。

“她还没有什么消息,所以正担心着呢。”

“就连赎金之类的要求也没有吗?”

“没有。”

“鉴于咱们已结成了共同战线,所以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要是不方便,不说也行。你太太说那钻戒不是她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上有些蹊跷之处。”

目形悄悄地展开了盘问。于是浅见决定把记代子和自己跟八幡朱印商社的关系全部告诉目形。

“原来还掺和着这等事情啊。谢谢你能对我这样的人开诚布公。”

浅见和盘托出了自己个人隐私,所以目形好像很激动。

“是因为这样,你才同八幡朱印商社结下了恩恩怨怨的啰。我总觉得抢走记代子的人也来自八幡朱印商社这条线。”

“至少绑架的人知道你太太是钻戒的主人。”

目形虽然被告知他们俩不是夫妻关系,可他仍将记代子称为浅见的妻子。

“我也是这样想的。”

“在这件事情上我也负有责任。只要我不将你太太的钻戒拿走并失落在水箱里,那些人就不会发现你太太在什么地方的。”

“不能说完全是你的责任。那个叫小谷精次的人以前曾在这屋子住过,他跟记代子好像有什么关系,所以迟早会被他找到的。或许我只是小谷的替身,一旦货真价实的小谷来接记代子,于是她就匆忙跟小谷离开了这儿。”

浅见痛苦不堪地回想起当时就此事询问记代子时的情形,因为当时记代子曾说过她是在跟浅见一起生活,而决不是小谷的替身。

“既然绑架你太太的人来自八幡这条线,那么你太太的钻戒大概也来自八幡这一条线。”

目形三吉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

“钻戒来自八幡这一条线?”

“说你太太跟八幡朱印商社有什么关系,难免有失礼之处。但是凭借一个女办事员的工资是买不起价值两千三百万日元钻戒的。肯定有人出钱供你太太花,钻戒就是那个人给你太太的礼物。”

“原来出钱给记代子花的人同八幡朱印商社有关啊。”

“而且能随手赠送两千三百万日元钻戒的人肯定是一个大人物。结果像源见这样的庞然大物就浮现出来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巧合。”

“不,还不能完全这样说。送给情人的钻戒却落在了自己部下尸体的身旁,大概首先会怀疑是不是记代子转赠给平川的呢,再说一起找到的还有我的钱包,所以肯定会注意到我的身边来。从而发现了记代子。如果是从钻戒这条路找到我的,那么只能是平川的顶头上司源见,因为他同这件事关系最密切。如果源见是记代子的赞助人,那么他是沿着平川尸体这条线索迅速找到记代子身边的。”

“这下子源见的疑点就越来越大了。我去调查钻戒的来龙去脉吧。”

“这能行吗?”

“嘿嘿,常言道:‘各有各的门路’。这种昂贵的钻戒一般是有‘户籍’的。我去找找这方面的朋友。”

目形说出了一句稀奇古怪的歇后语。

高松恭平送来了第一批消息。

“我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大家根据高松的模样,意识到已经取得了什么收获。”

高松面带笑容,那神情就像故意是在让大家思索似的。

“那幢公寓里住着三十二户人家,由于最高价格为四千万日元,所以大多是些公司干部、医生和律师。当然也有人像平川那样用作别墅的,其中有一名叫诸田泉的女子住在三零五号房间。此人分别在银座和六本木经营酒吧,酒吧的名字叫‘黑檀’。当我对这个女人进行调查时,竟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家伙。”

“你是说她的背后有男人吗?”川濑插话问道。

“没错。那家伙可不是无名鼠辈。此人叫三原静雄,怎么样,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三个人面面相观,可一下子又不能想起来。

“要是说他跟师冈国尊有关,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跟师冈国尊有关?对了,在师冈的第一秘书中不是有个人就叫这个名字的嘛。”

大津露出了回想起来的神情。

“你回答得完全正确,就是那个三原!虽说‘黑檀’酒吧名义上是诸田泉的,但真正出钱的好像是三原。诸田是三原的意中人。”

“师冈是平川名单上‘第一大股东’。而他的第一秘书所追求的女人同平川住在同一幢公寓里的话,对此我们可不能忽视。”

川濑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事情还不仅如此。各位猜猜这位三原现在从事什么工作?他现在以美国南方飞机公司顾问的头衔,频繁地出入于政界和财界。”

高松还作了进一步的说明,三原在师冈担任首相时被人们称为“幕后决策者”。他跟政界、财界以及外国政要有着广泛的联系。师冈所到之处,三原总是像影子一样随同在旁。此人极其精明能干,甚至有人将师冈称之为由三原所操纵的机器人。

“八幡朱印商社情报收集室主任异常死亡,而师冈前秘书、美国南方飞机公司顾问的情人却与他住在同一幢公寓里,不管怎么说给人的感觉是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到底是大名鼎鼎的前信用调查所的精英,可不是专门装模作样对有夫之妇进行盯梢的那种人。”

“你别挖苦人了。这回的猎物可不同于以往哟,所以必须认真对待。弄不好的话,被吃掉的会是我们这些人哟。”

“警察已经注意诸田泉了吗?”

“好像现在还没有。因为警察还不知道平川名单这回事。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师冈就是平川贿赂名单上的头号大股东。鉴于上述的情况,他们没有把师冈前第一秘书的情人同平川放在一起考虑。”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远远领先于警察啰。”

“首先进攻的目标就放在三原静雄身上吧。”

“问题是准备怎样去接近他。”

“三原每天晚上十点左右肯定在‘黑檀’露面。在那儿撒下网的话,就能同三原接触。”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用一般的方法是对付不了他的,因为职业杀手会马上扑来。说不定就会重演平川悲剧一幕。”

“嗳,你不要太吓唬人!”川濑胆怯地缩起了头颈。

“只要清单在我们的手上,他们就不会胡来。”浅见说。

第一攻击目标就这样定了下来。有关八幡朱印商社的情报收集工作也正在进行之中。

有关证明清单的轮廓也开始朦胧地浮现了。

从五十年代的第×年起,围绕着新防卫计划的主力战斗机选定问题上,各个商社之间一再展开了激烈的商战。到了第二年主要集中在三种机型上,即斯普尔特飞机公司的美人鱼E型、克鲁萨飞机公司的飞马型以及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苍天F00型。在进入到最后阶段时,作为这三家飞机公司的日本代理店为了销售也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竞争,其中横道商社代理美人鱼,大下产业商社代理飞马、八幡朱印商社代理苍天。

在上一期的防卫计划期间的FX商战中,苍天机型的销售进展不顺利,所以美国南方飞机公司把日本销售代理公司由墨仓商社转向了以销售飞机而著称的八幡朱印商社,采取了万无一失的体制。

接着,目形三吉又带情报来了。

“宝石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弄清楚了。那宝石是个稀世珍宝。”

目形显得有些兴奋。

目形所讲的稀世珍宝好像含有这样两种意思,那价格和宝石的来历。

“听说过梅里南这种钻石吗?”

目形用浅见给自己泡的茶润了润嗓子后继续往下说。

“梅里南?没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

“据说它在迄今为此所发现的钻石中是最大的。是一个叫梅里南的英国人一九零五年在南非寻找钻矿时发现的。并以发现人的名字命名为梅里南钻石。它的原石重达三千一百零六克拉。找到时由于它太大了,几乎被怀疑为是玻璃。这石头运到英国后,为英国王室所有,后来被切割加工为八块大钻石和九十四块小钻石,分别用于王冠、王杖以及王宫庆典活动的佩件。这些钻石上面分别刻有号码。一号钻石被命名为‘非洲超级明星’,它被加工成梨型用在了王杖的把手上。”

“这就是梅里南钻石吗?”

“梅里南钻石大的有八块,小的有九十四颗,共计一百零二颗。但新近发现的梅里南的信函表明,除了归属王室的那些钻石之外,还有几颗小的在梅里南熟人的手中。这几颗钻石被称之为梅里南新钻石,流传于各国的收藏家之间,其中有一颗好像进入了日本。”

“这么说来,记代子的钻戒是梅里南新钻石啰。”

“由于实物不在手上,所以无法确认。但从色调、尺寸、加工的形状、克拉来看,似乎是梅里南新钻石四号。”

“梅里南钻石新四号!那颗钻石竟有如此昂贵的身价?”

“事情还不光如此哟,浅见你知道在日本究竟是谁将梅里南四号据为己有的吗?”

目形在注视着浅见的表情,犹如在催促他思索一样。

“这么说来,那是我熟悉的人啰。”

“可以说是最近熟悉的吧。”目形的眼睛深处露出了笑容。

“大概跟八幡朱印商社有关吧。”

“就是跟他们有关。我已经查清这颗钻石是源见雄五三年前在英国的宝石市场上弄到手的。但不清楚三原见现在是否还拥有它。但不管怎么说,他是购买梅里南新钻石的第一个日本人。”

“要是了解这些情况后,警察肯定会将三原见作为钻石的主人而加以监视的。”

“大概是从钻石和平川的上司这样两条线上而引起了注意的吧。”

“不知为什么警察途中不再盘问我钻戒一事了,大概是因为出现了源见的缘故吧。”

“我想大概是这样吧。”

“那么钻石为什么会从源见的身边到了记代子手上的呢?”

“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你太太同八幡朱印商社好像有什么瓜葛,她同源见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渠道呢?”

“就源见而言,自己的钻石出现在平川的尸体旁边,肯定会受惊不小。”

“这自然要受惊不小啰。就源见而言,因为留下了一个重要的证据。”

“尽管如此,好像警察并没有怎么向源见盘问钻石一事。”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假如是源见送给你太太的,警察肯定会向你太太查问的。”

“莫非他们绑架记代子是为了隐瞒钻石的来龙去脉。”

“这话怎么说?”

“他们不希望从记代子的嘴里说出是源见把钻石送给记代子的。”

“即使这样做了之后,一旦警察问到送给了谁时,他还是无法遮掩的。不管怎么说钻石是在尸体旁边找到的。”

“他或许会说送给了平川。由于戒子的尺码不对,所以警察会认为是另一个人的东西,说不定是平川又送给了什么人。”

“因此平川把钻戒送给了你太太。”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哟。要是源见坚持那样说,警察能说不是这回事吗?”

“浅见,这种设想能否成立呢?源见把钻戒给了什么人,而那个人又将它给了你太太。因此源见不想让人知道那个人同你太太的关系,所以将你太太藏在了什么地方。”

“有这种可能。难道是这个为X的人从源见处得到了钻戒,而他又不想让人家知道自己同记代子的关系吗?”

“有点对不住你浅见了,能送这样昂贵的钻戒,这说明那个人同你太太绝非是一般的关系。假如是源见直接送给你太太的,那么她同源见也不会是一般的关系。”

“总之,记代子的以往的经历就像笼罩在烟雾中一样,所以我对它也是一无所知。”

“那个叫小谷精次的人同你太太好像也有什么牵联,他的下落也值得注意。”

“对了,能把那个X的人看作为小谷吗?”

“小谷?”

“是啊。钻戒是源见给小谷的,而小谷又把它给了记代子。就源见而言,他不想让人知道小谷同记代子之间的关系。眼下真是迷雾重重,情况是小谷现在下落不明,八幡朱印商社又不知道小谷此人。怎么样,你没从这里面感觉到什么吗?”

“你是说小谷也失踪了吗?”目形的神情顿变。

“我认为眼下存在着这种可能性。极有可能钻戒是从小谷处流落到记代子手上的。只要能证明源见同小谷的关系,就可以弄清钻戒的来龙去脉了。如果小谷下落不明,源见就会想方法设法甚至不择手段来隐瞒这种关系的。”

钻戒的来龙去脉竟然引发了许多无法想像的问题。但是这种想像的存在确实又有它的基础。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几天后,浅见注意到挂历依然还是六月份,当他将六月份那张撕去后,顿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上面。他注意到七月一日那一格里微微地抹着口红。

上面的颜色很淡,只要稍不加注意就会疏忽过去。但那确实是红颜色,而且决不是印刷时的油污。用手指一擦,顿时它被抹得散开了。

这么看来,这颜色是什么人后来抹上去的。如果封面弄脏了,还可理解。但是这挂历的最中间的一页上面为什么会沾上颜色的呢?浅见凑近一看,发现那是嘴唇的印纹。

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嘴唇的纹路。

是谁将嘴唇的印纹留在这种地方呢?刚才还在那样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这挂历是在同美知子分手之后得到的。那么这个家里能用口红在上面留下嘴唇印纹的人,除了记代子外还会有谁呢?记代子没有理由要在挂历中一个尚未到来的一个日期上用口红留下嘴唇印纹。

这会不会这就是记代子的留言呢?当初记代子失踪时,浅见也曾想过她会不会有什么留言,为此曾在家里四处寻找过。

倘若记代子的失踪是被迫的,那么留言就必须在遭绑架之前的瞬间完成。当时肯定没有写留言的工具,再说要是让犯人知道是留言的话,会当场被擦掉的。

她完全有可能急中生智利用嘴唇上的口红来留言,再说用嘴唇的纹印在挂历的下一个月的某一个日子上作记号的话,犯人也不会注意。

假如这是记代子的留言,那么它表示什么呢?

挂历是交通旅游公司出版的,上面记载着全国各地每一天的庆典活动。如果这嘴唇印纹意味着留言,那么七月一日这个日子以及这一天各地所举行的活动和地点就值得引起注意了。

如果这就是留言,那么记代子究竟要想说什么呢?

七月一日这一天的栏框里印有下列的地名和活动。

全国各地开放登山活动和海水浴场

·北海道千岁市民夏季典礼

·山形县羽黑町月山本宫开放登山活动典礼

·东京浅草鸟越神社水上节

·山梨县富士山开放登山活动典礼

·伊东市坐盆穿越河流大赛

·歧阜县养老町瀑布开放典礼

·京都市建功神社庙会

·奈良三乡町泷田神社坠子节

·北海道小清水町原生花园花节

·冈山县贺阳町妙本寺国宝三十番祭神大典

记代子是想暗示自己是被带到——千岁市、羽黑町、浅草、富士山、伊东市、养老町、京都、三乡町、小清水町、贺阳町——中的某个地方去了。地名几乎涉及全国各地,因此要从这些地方去寻找记代子的下落,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等等!看来未必是这样。浅见开始重新思考了。既然记代子留了言,那么肯定也会留下能够让你去寻找她的线索。

现在的情况是记代子同八幡朱印商社有关系。这样的话,只要在上述的地点中找出一些与八幡朱印商社有关系的地方来就行了。只要那地方有八幡朱印商社的分公司、客户、合作公司以及工作人员宿舍和休养设施就行了。

要不就是八幡朱印商社同那些活动扯上了边。夏季典礼、登山活动典礼、水上节、坐盆穿越河流大赛、瀑布开放典礼、庙会、坠子节、花节,这中间哪一项活动同八幡朱印商社扯上了边呢?

倘若记代子是以八幡朱印商社作为密码来暗示上述地点和活动的,那么她已经回想起她本人同八幡之间的关系了吗?要不就是先前她一直在隐瞒。不管怎么说,破译记代子留言的密码只能是“八幡朱印”。看来这还得要借助目形三吉。

正当浅见还在盯着挂历看,这时一道强烈光线在眼边闪过,他从思索中省悟了过来。

他不知道刚才的那亮光来自什么地方。那令人目眩的光线只是闪现了一下。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又回到了沉思之中,这时亮光又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一回他看清亮光来自何处了。这是附近保龄球馆屋顶上用作广告的旋转探照灯,这亮光透过窗户照射到梳妆台上后,再反射映入到伫立在挂历前面浅见眼中的。这光线照射的路线为探照灯、梳妆台、浅见所在的位置即挂历前面。

梳妆台是在那个位置上的吗?

在探照灯折射的启示下,浅见发现梳妆台的位置挪动过了,显得有点不自然。这是美知子留下来的。她曾说要换一个三面镜子的梳妆台,但结果是还没有买成两人就分手了。似乎美知子是因为它款式太陈旧而感到不太满意的吧。对男人来讲,镜子多少还是需要的,所以也就放在了那儿而没有给扔掉。

对梳妆台作了检查后,浅见发现地毯上的痕迹。看上去这痕迹是新近留下的。梳妆台果然被人挪动了一点。只能认为那是记代子所为。

口红与梳妆台!没错,记代子是为了让浅见及早发现用口红留下的暗示而挪动梳妆台位置的。站在梳妆台的新位置上可以看到挂历。由于浅见并不留意梳妆台的位置,所以在此之前一直都未能注意。

口红肯定是记代子的留言。这之间的联系早已在梳妆台和挂历之间形成了。由于对此疏忽,所以直到进入一个新的月份撕去原先那张挂历时,浅见这才发现了留言的存在。

留言的发现竟是由于探照灯的帮助,对于探照灯、梳妆台、挂历之间的联系,恐怕就连记代子也是始料不及的吧。

正文 第九章 连环贿赂

从自杀和他杀两方面展开调查的公寓水箱尸体一案,随着搜查工作的深入愈发呈现出复杂的情况来。从尸体旁边找到的钻戒,由于尺码不对而被断定不是平川的,但由于它是世界名品,最终弄清它的主人是平川的上司源见雄五,所以搜查总部略微有点紧张了。

源见的钻戒为什么会出现在平川的尸体旁边呢?警方对此极为重视。于是马上将源见叫来进行了询问。但源见回答说那钻戒已于去年年底时被人偷走。

当警方问到什么时候怎样被偷走的,以及这类世界名贵的钻石被偷走后为什么不报案时,源见对自己的供述开始显得信心不足了。

“源见先生,我们对你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你听着,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了,作案的嫌疑很大。有一只钻戒而且已经查明是你的,它失落在尸体的旁边。因此,你现在的处境是相当严峻哟。”

言外之意,现在警方的态度是依据源见的回答即定的。如果警方认为有这个必要,可以对他实行拘留再慢慢作调查。源见所面对的是负责这一案件的警视厅搜查一科的那须英三警长。由于对方是显赫一时的大商社要人,那须警长亲自进行了询问。

“其实,那钻戒我已经送给了某一个人了。”

由于不能含糊其辞地混过去,源见仿佛认清了这一现实,他终于开始吐露了真情。

“某一个人?”那须警长毫不妥协地紧逼道。

“我为什么一定得说呢?”说到了这儿,源见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要是不说,你的嫌疑只会越来越大。听着,我马上可以签发逮捕证将你抓起来。现在这种不拘形式的询问,实际上是出于对你社会地位的考虑。”

“由于政界某个身居高官的人一再要求,我于去年二月份让给了他。其后此人将钻石加工成钻戒后作为礼物送给了一位女士。结果那位女士的这枚钻戒又被小鼯鼠给偷走了。假如同那位女士的关系一旦公开,此人会有许多不方便之处,所以才没有将此案报告警方。”

“那位政界身居要职的人是谁呢?”

“你能为那人严守隐私吗?”

“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揭露个人的隐私。如果那是真,我答应给你保密。”

“那么我就说了,此人是师冈国尊先生。”

“师冈,唉,是前首相师冈国尊吗?”

“是他。”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那须顿时不知怎样做才好了。但是对源见来讲,那须那双半睁半闭的洼陷光亮的圆眼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而已,转瞬间便又显得刻板无情了。

师冈国尊的出现是令人始料不及的。战争期间,他在军政权中担任军需大臣而名噪一时。战争结束后,他被作为甲级战犯被囚禁在巢鸭拘留所里,但三年后便从拘留所出来了,其后作为政界和财界的幕后人物而悄悄地活动着。一九五二年几乎在民友党宣市解除对他的遂客令的同时,他又回到了民友党。由于获得了当时的总裁上岛总一郎的赏识,很快就崭露了头脚。一九五五年被提拔为上岛内阁的官房长官,此后曾任民友党干事长、建设部长兼北海道开发厅长官、财政部长等职务。同为上岛派系的前辈浅山英树因病辞职后,师冈国尊于一九五八年坐上了首相的交椅,并一直执政到一九六一年。

从首相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他依然作为“元老”起着监督的作用,在政界和财界不时起着重要作用。

前不久,在东南亚赔款问题、国有土地出售问题、新主力战斗机问题上,虽然几次被人怀疑有贪污的嫌疑,可每次又都被他顽强地渡过了难关。

战后由于被戴上了甲级战犯的帽子,虽然人们一再传说师冈不可能东山再起,可每一次他都以顽强的生命力扭转了乾坤。

消息灵通人士将他这种遇难不死的生命力称之为“寄生虫”,可以说这种评价对师冈是切中要害的。

只要看一下师冈从战争期间到战争结束后的轨迹,他哪里是什么“虫”啊,我们看到的完全是一副怪物的嘴脸,他不但能超越时间和空间,而且还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从旧军部、右翼、政客财界直到文化界、文艺界,他都有自己的人。而且他插手涉足的范围不仅仅是限于国内,据说还涉及美国、东南亚各国、中国、韩国、中近东国家。

人们甚至还传说,在他担当首相期间,他与美国总统之间的热线电话一直通到他家卧室里。

现在已经触摸到了这个怪物和“寄生虫”的指尖了。那须的指尖感觉到了怪物的蠕动。

“请你把师冈先生馈赠钻戒的女子的姓名和地址告诉我。”

“这一点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因为它属于师冈先生的个人隐私。”

要想知道的话,请直接去问师冈!但同时源见还对那须进行了恫吓。言外之意是别忘了对方掌握着实权,区区一个警长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如果对手是师冈,就必须改变对付的方法了。

“黑檀”酒吧位于银座六丁目。虽说基本上实行会员制,但有陌生客人来也并不拒绝。潜伏在那儿的是浅见和高松。三原静雄的脸还是能认出来的,因为大津从期刊上找到并剪下了三原担任师冈秘书时的照片。“黑檀”女招待的容姿大部显得稳重而又有教养。一看便知道这是一家高级酒吧,那些身着华贵衣服的女招待足以让那些囊中羞涩的客人望而生畏。

“看来好贵哟。”

高松被女招待的华贵服装所吓住了,在门口悄悄地对浅见说。男侍者将他们俩领到座位上后问道,“要哪一位小姐。”

“我们是听八幡朱印商社源见先生介绍的。今天是第一次上这儿来,给找个好点的姑娘吧。”

说着高松还趾高气扬地将下巴顿挫了一下。这模样表明他对这种地方很在行。先前在门口还在担心费用问题,可现在丝毫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不知是高松的态度起了效果,还是源见的名字起了作用,男侍者的态度马上发生了变化。

“这样说要紧吗?要是源见来的话。”浅见担心地说。

“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那家伙每天不知要同多少人见面。就说咱们在什么宴会上交换过名片,他能一一记住吗?”

高松若无其事地说道。就在这时,随着“欢迎光临”温柔的问候声响起,二位女招待已经坐在身旁了。其中一个女招待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穿大花纹的和服;另一个女招待身穿西服,看上去二十二三岁左右。两个人都非常漂亮、匀称。但身穿和服的那个让人感到是这条道上的老手。

初来的客人就能有这样的女招待陪伴,不知道这是因为“源见”大名的效应呢,还是只要花大价钱就必然有这样的女招待来相伴的呢?

“我叫三保,是三保松原的三保。这位是百合小姐,是百合花的百合。请多多关照。”

身穿和服的女招待笑盈盈地作了介绍。不一会儿,便一边喝着兑水的威士忌一边闲聊了起来。在此期间,大家都在互相摸底。浅见和高松关心的是店里的动静,而在一边侍候的女招待则想探明他们俩的身份和地位。三保是个专职的陪酒女郎,而百合则是三保的副手。用艺妓的话来讲,充其量是个“雏妓”。

好像三原还没有来。这儿的客人都很有档次。看上去他们金钱和时间都很富有。在大美人的待奉下悠闲自在地喝着酒。

虽然还没有去看过六本木的那家店,但就凭三原静雄把眼前这家酒吧交给自己的情人来管理,就可见此人实力之雄厚了吧。正像人们把三原静雄称之为师冈国尊的幕后操纵人那样,这种气氛无形之中也延伸到了他所插手的范围里面。

“客人,你们是干什么买卖的?”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之后,三保问道。这是酒吧女招待对“初次相会”的客人的客套问候。

“你看我是干什么的呢?”

高松也说了些这种场合常用的套话。酒吧的客人和陪酒女郎就像说相声似地一边相互哄骗攀谈,一边喝着酒。这间酒吧里既没有相好的女招待,也没有所熟悉的女招待,能有什么比这更无聊呢?“茶酒屋”在日本被认为是招待客人的高级礼遇,而浅见却觉得虽然很无聊可又没有办法。如果只是跟这些身着盛装的女招待喝喝名贵酒、作些无关痛痒的交谈,那还是在咖啡馆里边喝咖啡边同女学生讲讲话要来得痛快。要不是为了“三原工作”,肯定是无法忍受这种枯燥乏味的。

“依我看吧,高松先生给人的感觉是大商社的部长,浅见先生嘛、是在银行里干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的?”

高松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虽说对方并没有完全说准,但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大閤商社虽说不大,但毕竟是商社,除了董事长之外,其他三人均是部长。再说浅见长期从事财会工作,其工作性质非常接近银行工作人员。

“怎么,我说准了吗?”

三保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哟。”

“要是你这样说,真羞死人了。其实上这儿来的客人,不是商社就是银行的。”

她说的商社大概是八幡朱印商社方面的吧。银行则是以八幡为中心进行融资的渠道,那是一个复杂的组合。

“政治家和官员来吗?”高松不露声色地询问道。

“好像也常常来。可我们没有陪过那些人。”三保机敏地回避了。

“前首相师冈国尊来吗?”

“可我没见过。”

“听说师冈先生原来的秘书三原他常上这儿来吧。”

“是三原先生吗?这会儿他也该来了。怎么你认识三原先生吗?”

三保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好像她很清楚三原在这个店里的地位。

“嗯,有点熟。”

当高松这样回答时,此时百合用手肘轻轻地捅了捅三保。顺着百合的视线望去,正好有两个男人走进店里来。由于光线昏暗加之离得稍远的缘故,所以无法看清长得啥模样,但那两个人都长得身高马大。两个女招待上前去迎接了,其中一个身穿嵌金丝的夜礼服,另一个则身穿小花纹的和服。浅见觉得那穿小花纹和服女招待的身影很眼熟,但又转念一想觉得总不会是她吧。

不论是浅见还是高松,他们凭直感都意识到这两个人中必有一个就是三原。

“刚才还在讲,现在人就已经到了。右面那人就是三原先生哟。那个穿夜服的是老板娘。”

三保在悄悄地对他们耳语着。这四个男女在侍者的引路下正往座位走去。三原带来的那个男人和身穿和服女人的脸正好清楚地面对着这儿。

“江木!美知子!!”

浅见愕然了,自己难以忘却的这两个人正亲昵地手挽着手走过来。

“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高松吃惊地望着浅见。而浅见的目光早已被那两个人吸引了过去,哪有空闲来回答高松。

“怎么,你认识江木先生和美知子小姐吗?他们俩可是一对哟。”

三保看着浅见,她的眼神已不同于先前了。一开始时,大概浅见是佯装成一个消息灵通人士的吧。是因为美知子以真名出现在店里的呢?抑或是因为三保知道美知子的真名呢?浅见认为美知子出现在这家酒吧决非偶然。恐怕离婚后美知子在继续跟江木来往,继而又被他介绍到这儿来了。

江木在“黑檀”能这样有头有脸,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暗示了八幡朱印商社同三原静雄之间的关系。

似乎美知子还没有发现浅见也在店里。大概是因为浅见进来的时候,她恰好中途跑开了吧。

“要是你认识三原带来的那个人,那咱们就容易接近他们了。那对情人是干什么的?”高松问道。

“那女的是我离了婚的老婆。”

“真的吗?”

“三原带来的那个人是我高中时的前辈。我没有想到会同他们俩在这儿见面。”

“什么,是你的太太和高中时的前辈?”

三保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高松不知怎么地总觉得事情有点复杂。

“那两个人跟在三原身边,要是你不方便,我一个人也行。”

“不,这反而成了好机会,这就交给我吧。”

浅见很快就从最初的惊讶之中恢复了过来。可以说,在这三角关系中浅见是处于强者的地位,因为是江木从浅见手中夺走了他的老婆。岂能不好好利用它一番呢。

浅见寻找到机会后便往江木和三原那儿走去“江木先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见到了你。”

由于突然有人打招呼,江木和美知子抬起了头,脸上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俩做梦也没有想到浅见竟然会在这儿出现。

“看来你还不错啊,这种地方不是挺适合你的嘛。看来把你锁在家里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浅见对分手后第一次见到的美知子不无讽刺地说道。她原本就具华贵的气质,再加上职业的锻炼和衣服,看上去她的身上就像闪烁着光芒一样地艳丽。浅见几乎不相信自己曾将这大美人作为老婆而独自占有过。即使在这个美人云集的酒吧里,美知子的存在也是亮丽和耀眼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

控制住最初的惊讶后,江木终于问道。

“由于参加公司的接待作陪,没想遇见了前辈。”

“怎么,凭你现在的地位已经能光顾这样的酒吧了吗?”

江木从美知子那儿得到的有关浅见最后的消息为他始终是一家中型玩具公司的财会人员,为此江木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眼神。江木的眼神似乎是在说,虽然自己曾骑在他的头上肆意作践过,而眼下的身份可不同于寻常哟,因公司业务关系出入于收费高达两万日元的银座高级酒吧,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先前一直在旁边望着他们的交谈的三原插嘴问道。他的脸上呈现出中年人特有的矜持和端庄的表情,但同时他的举止又给人一种做作的感觉。

“啊,对不起,是我高中时的同学。”

江木低三下四地回答三原。似乎三原对江木有很大的影响力,高中时江木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暴君,而他在三原面前的神态却是这般卑躬屈膝。

“这可真是巧遇啊,好像美知子也认识他的嘛。”

好像三原对此很在意。正当江木和美知子语塞答不上来时,浅见也顾不得自己还没有被介绍过,就厚着脸皮走到三原面前自报了姓名。

“初次见面,我是江木先生的同学,叫浅见。我还是美知子的前任丈夫,由于一些原因我们已经分手了。”

“嗳,是美知子的前任老公?”

三原好像不知道美知子曾结过婚。从年龄上来看,三原虽然也曾察觉过她应该有那么回事,但一个酒吧陪酒女郎正在侍候自己,而她的前任丈夫突然走来面对面地自报家门,这真让人扫兴。

“浅见!”

江木慌忙加以阻止,可就慢慢那么一拍。好像三原还是对美知子非常倾心的。

“早就从江木前辈那儿听说过您了。一直在想哪一天能有机会来拜访您,没想到今天晚上能荣幸地见到您。”

经浅见这样煞有介事地一打招呼后,三原也不得已作了回答。

“哪里哪里,要是那样说,真让我无地自容。我叫三原,请关照。”

两人这样说了之后,到了这地步江木也不能否定自己曾对浅见说过什么。

“其实我今天是和公司的同事一起来的。他一直期望能得以拜见三原先生的尊容,哪怕见一次也实属荣幸。不知您意下如何。我知道这样确实很冒昧,能让他跟您打个招呼吗?”

“拜见尊容,这真让人受之有愧啊。”三原苦笑道。

“浅见!你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三原先生是来喝酒取乐的。”

江木气败急坏地责怪浅见。

“倘若不是这种机会,根本就见不到您。他就在那儿的座位上。”

浅见已经横下了心,因为他意识到即使遭到对方拒绝,但牌掌握在自己这边,所以态度依然很坚决,根本就没将江木放在眼里。就江木而言,眼前的浅见跟从前给自己做奴隶时的那个浅见完全不一样,竟然一时不知所措了。

“我没有关系。”

三原无奈地这样说道。浅见用手发了个暗号将高松叫过来了。高松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三原这儿。

“我是大閤商社的高松。”高松猫着腰递上了名片。

“不凑巧,我名片已经用完了。”

三原在手上摆弄着高松的名片,不知怎样才好。

“我非常熟悉您的大名。”

“这真让我感到自己成了明星啰。”三原在抚摸着自己的脸,似乎想掩饰难为情。

“在师冈执政的年代里,经常从报纸上看到您的大名。好像最近你在为美国南方飞机奔跑吧。”

对高松的这番话,三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面颊却已经是比较紧张了。大概他对高松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因为他竟然知道三原同美国南方飞机公司之间的关系。

虽然招呼打完了,但不论是高松还是浅见都没有要离开这儿的意思。

“这么说来,我曾在平川住的那幢公寓里跟您见过一两次面。”

高松射出了第二支箭。这一回三原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江木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叫道。

“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了,今天晚上我跟这两位先生有点私事要谈。”

三原凭借着自己的毅力控制住感情的变化后,示意浅见和高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这实在太冒昧了,其实我们跟平川正典先生以前有点生意上的接触,所以经常听到他说起三原先生的情况。”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事情。”

三原毫无顾忌地将脸转向了一旁,他耳朵下面的那块肉在微微颤抖着。

“你们俩也太不礼貌了,先生对你们感到讨厌!”

江木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高松依然我行我素地根本不把三原放在眼里。

“对了。这么说来,这儿的老板娘诸田泉跟平川先生住在同一幢公寓里吧。”高松似乎就像刚回想来似地说道。

“我跟这个人有点私事要谈,你们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的话,我可就回去了。”三原忍受不住了,从座位上站立了起来。

“你不要这样讲,我们不会浪费你时间的。你能看一下这玩意吗?”

高松就像硬塞似地将平川的清单复印件塞到了三原的手上。

“这是什么?”三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看了之后你就会明白的,而且一定会感兴趣。”

由于高松话中有话,所以,三原匆匆看了一下清单。虽然他脸上出现了动摇,但他还是将它藏匿在了那张厚颜无耻的嘴脸之下。

“好像你们弄错了吧,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着,三原将平川的清单推回到高松的手中。

“这没有关系。其实我们是通过某个渠道将这份清单搞到手的。师冈国尊先生的名字也出现在名单上,我们认为三原先生一定会感兴趣才特意上这儿来的。”

“你们埋伏在这儿就是为了这个吗?”

三原好像终于意识到这决不是什么巧遇。

“你别这样说,‘埋伏’听上去多不好听。我们深信这份清单上的内容肯定对你有用,所以才给你送来的。”

三原离开座位匆匆往门外走去。江木一边凶相毕露地瞪着浅见,一边慌慌张张地追赶过去。高松对着他们的身影大声叫喊道。

“以后联系的话,请往名片上的地址打电话!”

浅见和高松随即也离开了。身后只留下美知子一个人茫然不知所措地站立在那儿。

“三原会对我们说些什么呢?”

从“黑檀”回来后,四个人就这一次成果召开了会议。

“我认为还是很有效果的,首先三原动摇了。再说平川的清单在我们手上,所以他决不会对此视而不见。”看上去高松很有信心。

“问题是下一步他们首先会怎样做。”

川濑则显得态度有点暧昧。因为他已经深深地意识到这一次的猎物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他们大概首先会调查我们的身份以及我们同平川之间的关系吧。我认为对他们而言最为放心不下的则是清单通过什么途径落入我们手中的。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决定下一步应该怎样做。”

“反正,不是鬼就是蛇吧。”

“我认为他们不会采取对平川使用的那种手段。只要清单的原件在我们手中,他们就不敢胡来。从敌人那儿来看,大概他们决不会想到是小鼯鼠将清单偷出来的,而且他们一定会对这类绝密之中绝密的清单在我们手上一事感到不可思议。”

“终于公开下战书啦。”大津还在考虑事情的发展。

“关键还在下一步。各位还是对自己身边多加注意为好。因为对方毕竟已经杀过一个人。”川濑告诫地说道。

“未必是一个人吧。”

“这话怎么说?”三个人把担心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浅见身上。

“表面只是平川一个人,说不定迄今不知还有什么人命丧黄泉成了屈死鬼,却又不为人们所知。就拿平川来说吧,现在还不清楚是自杀还是他杀。”

浅见把小谷精次同羽田记代子和梅里南钻石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所作的推测讲了出来。

“要是这一推测成立的话,这些人真让人感到可怕啊。”

大津煞有介事般地张望着四周。

跟三原把事情挑明后的第二天,目形三吉来了。

“浅见,我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哟。”

目形的表情足以说明他已经有了什么收获。从这个意义来讲,他的表情还是挺逗人的。

“知道了什么?”

“就是挂历上的口红。”

“怎么,这事我告诉过你吗?”

“你也真是的。不是那天打电话时你告诉我的嘛!”

“有这么回事吗?你刚才说的有趣事是什么呢?”

“是伊东哟。师冈国尊在那儿有别墅哟。”

“你说什么?!”

“瞧,你没想到吧。还不光是这些,这别墅可不是一般的别墅。”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幢别墅是八幡朱印商社作为贿赂送给师冈国尊的。”

“贿赂?”

“而且还附带着女人。这在当地可闹得沸沸扬扬嗬。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要送这么大的贿赂。政治家和商社的那些家伙做事情也真够厉害的啊。真让人望尘莫及。”

“现在那幢别墅里还住着女人吗?”

刹那间,浅见的脑海里闪过了记代子的身影。

“大概有吧。我可以再到里面去看看。”

“这可无论如何拜托了。请你一定要弄清里面住着一个什么的女人。”

“这还不简单嘛。那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说不定她是记代子。”

“暖?你太太!是吆。”

“不一定是吧。只是我刚才突然有了那种感觉而已。”

“是吗,如果是你太太,那么她有梅里南钻石也就不足为奇了。说不定源见这条线上给师冈国尊配了套,别墅和钻石构成了一个连环套。”

“是连环套吗?”

这话是目形漫不经心说出来的。但似乎恰如其分地说明了这宗特大贿赂的性质。的确将女人、别墅、钻石配成套一起赠送的话,其效果会更大。

前政权的当政者和大商社,他们任何时候都想把权力和财富扯在一起。在这一连串贿赂中女人起着胶水的作用,其效果是超越时代的。

在目形的启示下,浅见仿佛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权力与财富的联络图。同时他还担忧记代子会不会就是被八幡朱印商社用作“胶水”的那个女人。

正文 第十章 死于非命

师冈的别墅地处伊东市西面临山的高坡上,那儿是第一流的别墅地,市区的街道和相模海滩尽收眼帘。紧挨伊东公园,木下(木土)太郎的文学纪念碑就矗立在那地方。

为了不让地基里繁茂的终年常绿的原始森林受到破坏,别墅是建造在一个经过精心考虑的位置上的。且是英国中世纪风格,白色的墙壁外加线条般梁柱的点缀。这座典雅的邸府是适合有身份的人用作别墅的。

浅见和目形是傍晚暮色时分抵达市内的。他们俩一边在火车站前的餐厅里煞有介事地吃着饭,一边在消磨时光。晚上十一点钟前后他们出现在了师冈别墅的前面。此时别墅已经熄灯灭火,四周一片寂静。这儿一点也感觉不到夏天海岸边的那种喧闹。

“从经常出入于这幢别墅的生意人那儿证实,里面住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没见过什么年青的女子。好像师冈也有半年时间没在这儿露过脸了。说不定已经让那女子住到东京附近去了,只是师冈上这儿来时才把她领来。”目形在浅见的耳边嘀咕着。

“记代子圈出的地名中有伊东这地方,那上面肯定有什么意思。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你能钻进去探探情况吗?”

“我们不就是为了这才来的嘛。里面只住了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那还不跟空房子一样么。”

“马虎不得。不管怎么说,对方是师冈国尊。不知道他会有什么防范。”

“好,你给我看着。”

目形充满自信地说道。随后迅速地潜入到别墅领地里去了。只见目形的身影在树林之间晃动了两三下,便立即消声隐匿在黑暗之中。远处传来了狗的吠叫声。瞬间浅见显得很惊慌,但看上去那狗并不是因为察觉到目形而吠叫的。

等人时会让人觉得时间很长。当浅见蹲伏在那儿时,长脚蚊子真是见缝就叮咬。虽然曾喷过驱蚊剂,但根本就不起作用。那蚊子甚至还透过衣服来叮咬人。

但目形曾叮嘱过,由于这一带是师冈的别墅,属于警察重点警戒和巡逻地区,因此不要乱动。

在长脚蚊子的叮咬下,浅见已经开始忍受不住了。这时浅见的肩膀被人从身后敲了一下。他惊恐地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目形已经回来了。

“怎么,是你?!”

“亏你还说得出‘怎么是你’这话来哟,你一点都没有发现我回来。如果这是警察巡逻,那还不被当场带走吗?”

“哎呀,对不起了。可是蚊子也太猖獗了。”

“这种事情还不是意料之中的嘛。像你这样的望风也太不可靠了。我打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你。”

“你再让我解释一下。我问你,记代子在吗?”浅见就他最放心不下的事作了询问。

“抱歉的是你太太并不在这儿。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只住着管理员夫妇俩人。”

“这确实吗?”

“我不是已经去确认过了嘛。当然啰,如果有秘密地牢,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也没有必要要藏在那种地方,再说管理员也没有买三个人吃的东西。”

“果真不是这儿吗?”

浅见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以为今天晚上说不定能见到记代子才上这儿来的,正因为这样失落感才会这样强烈。

“这有什么可泄气的。二楼客人用的房间床上有这么一件东西,不知是不是你太太的?”

目形递过了一件头巾模样的东西。用目形递过来的手电一照,这头巾竟是记代子平时用来固定头发的。往鼻子前一送,这味道很熟悉。

“记代子!”

浅见情不自禁地嘟哝着。

“果真是你太太的东西?”

“没错。这是她常用的香水味。”

这么说来,你太太曾一度被带到这儿来过,后来又被领到什么地方去了。

“记代子知道自己将被带到伊东来才留下那暗号的。”

“说不定管理员知道她的下落,去查问一下吧。”

“不能胡来!知道记代子曾被带到这儿来,这也是收获嘛。”

“去报警吗?”

“没理由去报警。说不定记代子原来就是属于这幢别墅的女人。”

记代子随身携带的物品落在了别墅的房间里,这一事实或许表明她是同别墅一起被送给师冈的。这么说来,她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我也不想到警察那儿去。”

两人结束了对师冈别墅的侦察后开始下山了。由于这儿属于气候温暖地带,因此森林里长满了灌木和乔木树,湿地上布满了羊齿草。散落在各处的高级别墅和大企业的疗养地被淹没在森林里面。

“在这一带拥有别墅的那些人都不是一般的无名鼠辈。他们不是政治家就是银行和商社的。像我这样小偷小摸的毛贼,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别墅。”

目形就像在自我嘲笑般地嘟哝着。

“对你这样的人来讲,全日本的别墅还不都跟你自己的一样吗?”

“虽然也可以这么说,但充其量也只是偷偷地钻进去看看而已。”

“即使偷看,这也是善良的市民所无法模仿的。”

“嗳,你这话不是在说我不像善良的市民吗?”

“恐怕就连你本人也不会认为自己善良吧。”

“我认为自己很善良。即使天翻地覆,我这种人也不可能收受到附有女人的别墅。这不是我大善大良的证据吗?怎么回事?!”

目形突然侧起耳朵观察起周围的动静来了。

“你怎么了?”

“我觉得好像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

“可我什么也没听到哟。”

“我耳朵好得是常人无法比拟的。你听,又传过来了。”

目形侧耳往别墅区尽头的峡谷听去。

“咱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浅见关心的是女人。峡谷的那一端原始森林生长得愈发茂盛,根本不见人家的灯火。

森林的深处微微地漂浮着昏聩的亮光,真让人毛骨悚然。路开始变得狭窄了。虽说是夜晚,但那些野花仍呈争妍缤纷的景象。眼看小路的前方就要在黑暗消失了。

“再往这个方向走下去行吗?”

走得离市区越来越远了,浅见开始担心了。

“那哭声听不到了。”

“莫不是你听错了吧。”

“但我确实曾听到过。”似乎目形也开始显得不那么自信了。

“哎呀,你瞧,这种地方竟然还有房子!”

正当两个人准备折身往回走时,路前方被爬满蔓藤的铁门给挡住了。里面矗立着一幢陈旧的砖瓦结构的二层楼房屋,看上去似乎没有人使用。但房子前面停放着一台小车,它证明这房屋现在还有人在使用。

“真像是与世隔绝的隐居之处啊。”

“真想有一幢这样的隐居之处。”

“大概是什么人的别墅吧。”

“哪是什么别墅哟,是医院。”

目形用手电筒照着门上挂的牌子。

“医院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牌子上只写着“笛木医院”,至于医疗的科目上面全然没有任何表示。

“这医院有点让人感到可怕。”

“那女人的哭泣声会不会是从这所医院里传出来的呢?”

“医院里怎么会传出女人哭泣声呢?”

死在医院里的女病人为自己的灵魂不能超度而在哭泣吧。

“你能否少说几句,我对这种话可害怕了。”

目形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

公寓水箱尸体一案搜查总部弄清了这样一些事实,首先他们根据平川尸体旁边发现的钻石找到了源见,进而又逐渐扩展到了政界的大腕人物师冈国尊身上。虽然他们还了解到师冈把钻石送给了一个女人。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弄清这个女人的身份时,警视厅的上层干部提出了如下的建议,“有关钻石来龙去脉的调查,恐怕会涉及政府要人的个人隐私,因此希望能慎重考虑。”虽说是以建议的形式下达的,但关键在于这是来自上司的压力,那些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于追究。

“这真是胡搞。人都被杀了,可他们却想尊重政要的个人隐私。”

虽然搜查人员极其愤慨,但师冈却对搜查工作一点也不配合,所以拿他也毫无办法。

在调查平川周围的情况时,却冒出了一连串稀奇古怪的事情。首先是去年十二月,在平川之前担任情报收集室主任的前野义人因心脏麻痹而死亡。其次为同前野关系密切的东洋新报记者小谷精次,去年六月在千叶县高尔夫球场玩时,因心脏麻痹发作而猝死。

接下来,八幡朱印商社负责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在日本代理事务所的副所长山室宗弘,今年二月在上班途中同样由于急性心功能不全而死在了火车站。最后,平川的死因也是急性心功能不全。

这四个人的死因是如此奇妙地吻合,他们全都死于心脏病。那须警长所注意的是前野义人死于去年二月这一时间问题上。这同源见把梅里南新钻石让给师冈国尊在时间上是不期而遇的。

这纯粹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呢?还是一种必然的联动。四个人的心脏麻痹到底暗示了什么呢?案件的调查越是深入,就越像是走进无底的深渊。

那须警长决定首先从平川周围那三个人的心脏麻痹着手调查。

在证实记代子不在伊东别墅的同时,大閤商社也在全力以赴地彻底调查该别墅的来龙去脉。

该别墅原为一个贵族所有,八幡朱印商社于一九六三年以职工宿舍为借口将其买下,当时共花费二千八百万日元,同时购入的还附有三千平方米的土地。一九七三年曾一度以三千万日元的价格转让给子公司八幡不动产,同年又以上述的价格出让给师冈。

“这对一个雁过拔毛的商社来讲,不是作了件赔老本的生意吗?他们几乎是以十年前购置土地和别墅的价格让给师冈的。”

“叫我来估价的话,不管估得怎样便宜,那土地和别墅现在也值一亿五千万日元。即使以出让时来讲,大概也值一亿吧。”

“这种巧立名目的转让实质是为了掩饰贿赂。说不准师冈还没有付钱。要不就是付了之后,八幡朱印商社也会还给师冈。”

“别墅外加美人,也真够奢侈的。”

“就贿赂而言,别墅倒是可以想像的。别墅外加美女,这一招也够厉害的。今后行贿的新花招说不定会出现美女加小轿车、美女加游艇吧。”

“随同别墅一起送给师冈的那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女人的身份布满了疑团。据当地人讲,那人可真是漂亮极了。”

“那女人不外乎是花钱买来的,肯定是干那一行当的。再把那女人的赎身费用加上去的话,这金额也就有点吓人了。”

由于其他人并不知道浅见同记代子之间的关系,对于作为筹码一起被送给师冈的那个女人身份正在妄加猜测。

即使这样,八幡朱印商社不惜花这么多的钱来打通失节,看来他们从师冈那儿得到了很大的好处。

“好处嘛……”

消息灵通人士高松开始大出风头了。

“在师冈担当首相时,在东南亚赔偿问题上,他一手把权利交给了八幡朱印商社。师冈同八幡朱印商社的董事长木原太平早在战争期间就交往密切了,当时师冈是军需大臣,而木原是钢铁管制委员会的理事。战争结束后,他们俩作为战犯被一起关押在巢鸭拘留所。可谓是同甘共苦的伙伴。从拘留所出来后,两人间这段孽缘得到了充分利用,而且还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八幡朱印商社是师冈的资金来源,八幡朱印商社凭借同师冈之间这一私人渠道爬上了一流商社地位,可以说成了特权政商。伊东的那幢别墅大概是东南亚赔款的部分回报。由于独占了东南亚赔款的处置权,八幡朱印商社才得以跻身于名列前茅的大商社的行列之中。作为回报而言,这还算是少的吧。”

“原来如此,他们之间是这层关系啊。不过师冈现在多大年纪?”川濑换了种口气问道。

“肯定有八十三四岁吧。”

“他是七三年从八幡朱印商社处得到别墅的,因此当时就已经有七十六八岁了吧。那把岁数还要外加美女,他也够厉害的。”

“就因为他是怪物中怪物的缘故吧。”

“东南亚赔款是一九五九年,可别墅是一九七三年得到的。我觉得这当中的时间太长了。”大津插话说。

“不光是东南亚赔偿问题,在选购FX战斗机问题上,他都始终推荐八幡朱印商社所承销的机型。可以将它看作是一种‘干部回报’吧。”

“原来师冈是八幡朱印商社的干部啊。”

“平川的清单表明有五亿日元的酬谢去了师冈那儿。又要开始你争我夺了。”

四个伙伴互相看着,颇有点临阵时的那种威风凛凛。因为他们想将人家残羹剩饭给收集起。即使是残羹剩饭也让人预感到其数额之巨大。其数额越是大,其危险毫无疑问也在增加。

正文 第十一章 复仇之箭

“喂,今天早晨的报纸看过了吗?”

这天早上,四个人在公司见面时都异口同声地这样说道。

“当然看过啦,这事变得有趣了。”

“我感到这下幕揭开了。”

“平川清单真实性越来越大了。”

“那伙人最近察觉了前景不妙,担心事情有可能败坏,所以他们才想堵住平川的嘴巴,把清单收回去的吧。”

四个人围着报纸显得很兴奋。今天早晨所有的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对此作了报道。其报道大致如下:“美国飞机大厂商在海外行贿事件。除业已查明的洛克希德、斯普尔德两家公司外,现又查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为了使本公司的飞机销售处于有利的地位,也曾进行过贿赂。

“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日公布的报告表明,其中有关日本方面的情况是这样的,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私下向日本政府作了如下的贿赂,为了推销日本新防卫力量装备计划中的主力战斗机FX,曾通过中介商社支付了一百万美元的手续费,在销售军用飞机零部件时支付了十五万美元的回扣。此外,在销售该公司生产的早期警戒飞机、空中管制飞机时,曾向一些有关的日本政府要人支付了三百万美元以上的贿赂。”

文章还继续说:“向日本政府私下支付回扣,在销售飞机方面‘每次都是同样的手法’。销售代理店不仅不作为纳税对象,而且还可以在政府购买这些飞机时,在账面的价格上再加上那些回扣。而且用于贿赂政界人士的费用直接从美国支付。

“理应出现在报告上的日本政府要员和商社的名字并没有公开。日本方面要弄清楚这些‘灰色的人’,就必须跟洛克希德、斯普尔特等案件一样,需要同美国重新缔结司法互助条约。”

文章到此结束了。

四个人现在确确实实地感到,那清单虽然在手上,可又不知道它的出路何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报告中所提到的日本政府要员,毫无疑问就是平川清单上记载着的师冈国尊后面的那些政治家。商社则是指八幡朱印商社。

日美两国不缔结司法合作条约,就不能弄到这机密中的机密。而浅见他们却捷足先登将它弄到了手。一旦将这份清单公之与众,那就关系到师冈国尊后面的那些政要和八幡朱印商社的生死存亡了。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日本的舆论都想得到平川清单这一证据。可这犹如百万级氢弹般的清单却落入了四个饿狼似的社会弃儿手中。

恰逢此时公司里的电话响了。离得最近的浅见接了电话,同对方交谈了几句之后,他回答说,“我明白了”,却没有将电话挂断。浅见神情紧张地转过身来对三人说道:“三原静雄想见我们。”

“三原静雄说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由我们决定,但希望能及早同我们见面。”

浅见隆司用手遮住话筒说。

“他的反应也真快啊!”

三个人互相看望着。

“怎么回答他呢?”

浅见在催促着,三个人面面相觑却一时回答不上来。

“碰到这种场合,还是说过会儿我们跟你联系为好。”

三个人都点头赞同浅见的暗示。同敌人决战的时机终于出现了。对此还需要相应的准备。

“三原要求见面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收买平川的清单吧。到时候首先会谈到的问题便是价格吧。”

浅见挂断了三原的电话后说道。

“那么,准备以多少钱卖呢?”川濑观察着大家的表情。

“由于这份清单可能会关系到师冈国尊和八幡朱印商社的存亡,所以能要多少就要多少。”

大津的口气很强硬。

“怎么样,咱们把师冈国尊所收受的贿赂全部卷过来。”

“五亿日元!”

对高松这一大胆的建议,就连浅见和大津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们可以认为,三原说要来同我们见面,其兴趣则在于平川清单这一证据上面。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并不认为他们会马上跟我们就收买清单一事进行谈判。要是那样做,就会由他们自己来证实平川清单的真实可靠性。”

“那么,三原来见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川濑不满地质问浅见,因为浅见的语气显得就像是在按抑一匹悍马的缰绳。

“总之,我认为他们是想把我们牵制住。他们是想以安抚我们的形式,来确保平川的清单不要弄到其他地方去。”

“他们这种确保不会起什么作用的。可别把我们给惹火了。”

“其实他们这样做跟把清单从我们手中买走是一样的。因为清单要想复印多少都行。他们是不想冒昧地提出买清单的问题,以致露出马脚来。”

“你说抚摸,那么他们具体会怎么做呢?”

“这一点不同三原见面是不知道的。总之会给咱们一点好处,要是不肯就范,就开始威胁吧。倘若一开始就过于贪婪,恐怕一经恫吓就会连本带利都赔上。警察也是对方一伙的。总之我们得做好准备。”

“只要平川的清单掌握在我们手上,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

“未必是这样的吧。即使我们将这份清单亮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人们只会认为是一个痞子公司在利用假证据进行敲诈勒索。我认为他们最担心的是怕我们把它交给检查厅和在野党方面。三原是想通过火力侦察来看看我们对清单的看法的吧。”

“那我们就去跟检查厅和在野党方面建立联系吧。”

“送到那儿去也得不到钱啊。必须由平川的清单来进行恫吓和交易。一开始我们不要想入非非,上策是观看对方是怎样出手的。”

三个人对浅见的这番话都点头赞同。

同三原静雄的见面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在东京皇家饭店地下的“亚德里亚”酒吧进行的。似乎三原想在自己控制的“黑檀”进行的,但他不得不妥协并同意了浅见所主张的“中间地带”。

大閤商社方面出席的则有前些日子已同三原见过的高松和浅见,此外川濑作为董事长也参加了。三原带来了两个五十岁上下身体结实的两个男人。看上去像是贴身保镖。

今天没有见到江木的身影。

三原跟前日子截然不同,变得亲切和蔼了。虽然很清楚他装模作样的理由,但是浅见他们却丝毫不露声色。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三原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大閤商社是经营不动产的吧。”

“羞愧,我们只是经营一些小宗的房地产买卖,小打小闹。”

川濑作了不即不离的回答。

“如果是不动产,八幡朱印商社我也参与了一部分,那儿也搞不动产。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想不想成为八幡朱印的特约代理店呢?”

“我们这样的小企业能够进入八幡公司的话,那真是莫大的荣光。”

浅见一边斜眼望着川濑搓手的滑稽相,一边在想大概这就是三原送来的好处。

不动产这一行很容易被世人认为是个看不懂的行业。甚至有的人还将这看作为骗子的同义词。要是在这一行业中被八幡朱印这样一流企业指定为特约代理店,仅凭这一点就能博得世人的信任。

从前一直都是在大閤商社活动范围内寻找客户的,以后就能让八幡强大的营业网介绍不动产买卖了。即使不能请他们介绍,只要有了八幡朱印特约代理店这块招牌,生意也容易做得多了。

所以川濑滑稽地垂下眼角、搓着手,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说的代理店具体怎么个搞法。”

浅见代替川濑问道。

“现在八幡采用销售特约店和加盟店这样两种形式。特约店能保持独立性,主要从事中介业务。至于加盟店嘛,那只能请你们成为八幡下属的承包公司了。我想把你们作为特约店而加以推荐。”

“成了特约店时,我们能从中介的房地产买卖当中获得百分之多少呢?”

“关于这一点,等到有了眉目时,再跟具体负责的人好好商量。”

“就是嘛,浅见你也不应该现在就向三原先生问这些事情。”

川濑担心地拽着浅见的衣袖。因为他觉得如果在这种地方问得过于计较,一旦将三原怒火了,对方会将好不容抛出来的好处给收回去。

结果这一天的会谈,以好好研究后再作答复而告结束了。川濑本想当场就答应下来的,但由于浅见和高松的牵制,再说还要同大津商量。

浅见他们需要好好研究三原所提供好处的实质内容。不论是三原还是大閤商社方面都没有提到平川清单一事。虽说双方都没有提,但对这次见面的目的还是心中有数的。

假如平川的清单不那么重要的话,他们就不会提供这类具有实质内容的好处了。而现在他们提供了,这正好说明平川清单的重要性。

四个人就三原提供的好处进行了研究。

“如果同八幡合作,咱们的档次可就不一样了。就不用再去走街串巷了。我认为条件还是相当诱人的。”川濑显得很动心。

“不过,一旦置身于八幡的伞下,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捕捉猎物了。”大津似乎对这一点很担心。

“是像以往那样独往独来呢?还是由人豢养在一个舒适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我们的本领是适合于独往独来,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受到法律制裁的。另一方面的情况是置身于八幡的伞下,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地安心立命了。但问题是将不得不看锁链那一头的主人颜面。”

高松呈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现在还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吧。”浅见继而加重了语气说,“我们是因为不喜欢被人豢养才跑出来的。如果现在再回到锁链的下面去,那还不如当初不要跑出来。要是因为这么一点诱饵就动了心,眷念起安逸的生活,那么即使让你们放手独自干的话,我看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我又没有说非那样不可嘛。”

川濑微微低着头说道。

“三原的想法现在已经彻底亮了出来。他是想把我们纳入八幡的伞下,以此来封堵平川清单。他以为只要将眼前这一时期给蒙骗过去,以后就不会有什么事了。难道不知道这是为了一时堵你们嘴的诱饵吗?一旦事情过去了,就会被他们抛弃的。这不是明摆在我们的眼前吗?再说同八幡合作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想入非非的事情。充其量也只是让我们中介一些房地产拿一些手续费而已。我们的奢望不是更大吗。好不容易才弄到了这样的武器,要是见到这种区区小利就摇头摆尾的话,未免也太低估自己了吧。”

“知道啦,反正又没有定下来,因为现在还处于征求大家意见的阶段嘛。”

川濑被浅见的气势所压倒而显得畏缩了。

“我赞成浅见的意见,咱们的性格不适合套上锁链。哪怕它再舒适。”

由于高松的赞同,曾一度左右摇摆的川濑和大津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要是我们拒绝三原上述条件,取而代之我们可以要求点什么吧。”大津问道。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好主意。”(浅见似乎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膛。)

“你说的好主意具体怎么样呢?”川濑把身子往前凑了凑。

“其实这是从仰天堂的浜本幸治那儿听来的。他说在开出空头支票时,有五百台电视游戏机组装到一半,后来组装完后就一直躺在仓库里。”

“五百台电视游戏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债权人没有发觉吗?”

高松为之动情了。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事,这说明债权人委员会也不会知道。

“发觉只是个时间问题吧。我想在被发觉之前用它来敲诈一下三原。”

“你说敲诈三原,可仰天堂已经破产了,那些产品全归债权人委员会。”

“从法律上来讲,仰天堂还没有破产。依然是一个合格的法人。眼下正是电视游戏机鼎盛时期,正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仰天堂电视游戏机肯定是抢手货。用它来做文章的话,是再理想不过了。”

“你究竟打算怎样用它来做文章呢?”

三个人听了浅见的话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会有这种事吗?但他们都逐渐被浅见那充满自信的态度所吸引了。

第二天,浅见和高松在“黑檀”面会了三原。

“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件事,回去之后我们干部一起进行了充分的研究。”

听到这话,三原非常感兴趣。

“能成为八幡这样大公司的特约店,这真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可是,我们还没有取得过什么实际业绩,要是突然让我们担任特约代理店,会不会给你们周围带来不好影响呢?”浅见转弯抹角煞有介事地说道。

“就是嘛,现在有许多地方都想成为八幡朱印的特约代理店。至于指定哪一家为特约代理店,我们是在对其业绩、企业规模、信用度、以及其他方面的情况进行了综合研究之后,再作定夺的。它的可能性为五十分之一左右,这就是我要讲的。”

三原的态度近似是高压。大概他心底里认为给野狗吃这些好吃的东西的话,岂有不吃之理呢?

“我们由衷地感谢你的好意,可我们好歹也是生意场上的人。如果平白无故地接受你的盛情成为特约代理店,那我们也太无能了。为此我们想干出点什么业绩来,并以此作为礼物再来投靠八幡的门下。”

“业绩?礼物?”

三原的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只是嘴上没有明确说出来而已,三原认为大概是因为自己破格提供了好处,所以浅见他们是来说要把手中所掌握的平川清单作为业绩和礼物的。

“其实我们手上有一笔生意,是某个大公司的电视游戏机。这机器最少每台也得值二十万日元。这五百台电视游戏机交给我们处理后就一直在仓库里躺着。不知道我们能否以此为业绩同八幡进行长久的合作。”

“你是说把这电视游戏机交给八幡朱印处理吗?”

“是这样。现在电视游戏机的需求很大,生产已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八幡商社可以从每一台电视游戏机上获取五万日元的丰利,因此总共可得到二千五百万日元的利益。作为礼物,这不算差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一笔一亿日元的交易。这对于那些正在为增加销售额而在狂奔的商社来讲,是宗不可多得的买卖。

“获利如此丰厚的买卖,为什么你们自己不直接去做呢?”

三原脸上神情已从原先的疑惑变成了警惕。像大閤商社这种风一吹就要飘起来的公司,为什么会眼睁睁地放过这笔能赚两千五百万日元的买卖呢?只要平川的那份清单掌握在手上,他们完全不需要准备两千五百万的礼物。看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这就是三原警惕的理由。

“老实说,这宗买卖是仰天堂的产品。”

“仰天堂?”

“怎么,你没听过说这个名字吗?那可是生产玩具的老牌公司哟。”

“啊,你说的是那个仰天堂吗?我曾听说他们那儿开出了空头支票哟。”

“几个月之前,他们的确曾因资金周转不灵而开出过空头支票,但并不是说已经破产了。仰天堂已有三十年的创业史,在同行业中的名气还是响当当的哟。就是这个仰天堂的五百台电视游戏机现在躺在债权人所不注意的地方。”

“你是说叫八幡把这给吃下来吗?”

“是的。”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大名鼎鼎的八幡会要一个濒临破产公司的产品吗?”

得知上述情况后,三原的脸上流露出了气馁和蔑视的神情。

“你能否把我的话给听完。仰天堂之所以开出空头支票,其实这只是资金周转不灵而造成的资金临时短缺,所以只要稍加投入,公司就很容易东山再起。现在资金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完全有可能东山再起。现在正是电视游戏机的鼎盛时期,只要是仰天堂的电视游戏机,大家还是很想要的。所以我们想把它作为投靠你们的表示,并请你们以后多加关照。”

“不过,一个开出空头支票后并准备东山再起的公司也真不容易啊,竟然能把至少值一亿日元的产品瞒过债权人的注意。”

虽然三原开始感兴趣了,但依然没有解除警戒。

“仰天堂是因为受到一家名声不好机构的暗算,正在遭人吞噬,原因就是开出了那些空头支票。这家公司的一个干部跟我关系很密切,他请我帮忙尽快将这批被人‘疏忽’的电视游戏机处理掉。只要将这些游戏机处理掉,就能突破当前所面临的困境,就能摆脱那家机构的干扰。”

“那家名声不好的机构莫不是你们吧。”

“怎么会呢,要是你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仰天堂的营销经理浜本幸治。”

“怎么,跟你关系密切的是负责营销的大干部吗?”

三原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浅见的手已经感到猎物正在慢慢地进入网中了。

“仰天堂方面说,要是觉得收购电视游戏机麻烦的话,就用它来作担保向你们借一亿日元,期限为一个月。在此期间要是把电视游戏机卖出去那是最好不过,但估计事情不会那样顺利,万一卖不出去的话,剩下来的东西可以退回来。总之,只要有一亿日元的短期资金,仰天堂就能东山再起了,所以到期一定归还所借款项。另外,到时候电视游戏机卖掉的话,就以卖出的份额来进行结算。就仰天堂而言,一台二十五万日元的游戏机以二十万日元的价格出售,是极其不合算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刻不容缓的非常时期,所以这样做实为不得已。”

“原来是这回事啊。不过既然这样,仰天堂为什么不早点采取措施,便宜一点将游戏机卖掉兑现呢?”

“真没想到像三原先生这样的人也会说这种有违做生意常识的话来。倘若仰天堂将自己公司生产的东西像香蕉一样贱卖,那么眼前的东山再起计划不就落空了吗?仰天堂的商标拥有三十年的历史和信誉。所以不管一时间怎样需要资金,也决不能降低商标的信用度。”

“我已经知道你讲的大概意思了。不过,我总觉得话说得太动听了,动听的话必定会有背景,这就是我的处世哲学。而且正是凭借这一处世哲学,我才得以生存到今天。”

到底是老奸巨猾,虽然三原正往网口靠拢,却又很警惕。说不定是他那种从恶的本能给他发出了警戒的信号。

“我们是特意上门送礼的,至于接受不接受是你的自由,不知你意下如何。咱们至少也得看一下实物吧,我想看了之后再作决定也决不迟嘛。”

“实物在什么地方?”

“眼下寄放在神奈川县A市的仓库里。”

“好吧,给你们一点面子,就看看实物吧。”

“你一定得看看。”

浅见掩饰住心中的窃窃自喜。将猎物逼到这个地方的话,下一步就要看自己怎样做了。

第二天,浅见和高松将三原领到了A市的菱井仓库。三原是带江木启介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同行的。那人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八幡朱印商社物资部杂货科科长折原为之。

大閤商社方面是带着浜本幸治一起去的。由于有浜本的同行,似乎八幡方面对事情也有了八九分的信任。三原他们哪里知道,由于大閤商社在仰天堂一事上曾给过浜本许多好处,浜本现在已经成了了大閤商社的走狗。

位于市郊的菱井仓库,已经远离了传统的仓库形象,看上去倒像是超现代化的无人办公室。

仓库、电梯、货物处理场地、货物发送车,把它们连结在一起的是铁轨,在中央控制室的电脑的操纵下,连锁驱动式吊钩通过轨道在对货物进行搬运和保管的同时,还自动地对记账、单据制作、出入库操作进行管理。

那儿成了造物主统治的神圣殿堂,根本就没有人类体力劳动的用武之地。惟有那些在机械操纵之下的物品像赋予生命的东西一样在驱动着。

在那个地方,东西已经被赋予了生命和人格。人类则成了侍伺它们的仆人。电脑是按符号进行操纵的,根本就不需要人类的思考和语言。

三原和折原被领进了仓库,他们就像是在造物主神圣殿堂里迷了路的卑劣小人感到了压迫和萎缩。看到整整齐齐保管在那儿的五百台电视游戏机后,先前尚还留存的那一分疑虑也消除了。

“真让人难以相信,现在居然还库存着五百台电视游戏机。”

折原对供不应求的炽热行情还是很了解的,所以他不由地咂起了嘴巴。

“老实讲,另外还有两三户买家,他们都想跟你们竞争一番,但就我们而言,既然已经建立了信任,所以还是想拜托八幡朱印公司。我想八幡公司也一定会知道眼前这商标的吧。”

既不显得过于低三下四,又不屈于高压,浜本正在悠然自得地施展着演技。这一切对于一个开出空头支票后正在为公司东山再起的重要干部来讲,显得过于从容了。但看上去这正是来源于对自己公司的产品充满信心的表现。

甚至让人觉得浜本和他的对手折原不知什么时候更换了主人与客人的位置。这大概是因为浜本绝妙无比的演技,以及来自于供奉在造物主神圣殿堂的那五百台实物的魅力吧。

“我们想尽可能交给八幡朱印公司,要是你们有什么不便之处,咱们之间没有缘分的话,我们准备马上同下面一个买家进行商谈。”

“哎呀,不能说我们没有一点缘分吧。”

折原虽然知道这是卖家为了劝诱买家时经常玩弄这类手法,但他又不得不陷入不愿错过眼前这大好商机的矛盾心理之中。就做生意而言,输的是被动的一方。

“对我们来讲,当前最需要的是时间。即使迟一点得到资金,对我们来讲也派不上什么用处的。正因为这样,却又不能实施贱卖我们公司产品的方法。请你们能体谅我们所处的困境。”

“这我明白。不过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仰天堂正处于极其困难的时期,即使你们以这些电视游戏机为抵押要求我们融资,万一被债权人知道的话,货物不就被冻结了嘛。”

折原提心吊胆地问道。折原的态度显得很暧昧,他担心会因问这些问题而激怒对方。

他这种暧昧还顾虑这笔生意是三原提出来的。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把这放在你那儿吧。”

浜本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折原和三原的目光落在了文件上,浜本对他们说:“这是栈单。它能表明持有人为寄存货物的拥有者。仓储公司是根据栈单来发放寄存货物的。此外通过栈单的转让来自由地进行寄存货物的转让和抵押。只要栈单在手,即使债权人说什么,也休想对实物碰一下。”

“是嘛,有了栈单就不碍事了吧。”

刚才还一直盯折原手上栈单看的三原,突然自言自语地嘟哝了起来,所以原本多少还有点动摇的折原也定下心来了。三原本来就对八幡朱印以及他身后的师冈国尊拥有绝对的发言权,他们对三原提出来的事情是不会说不同意的。折原来看实物,这也不过是出于经手人的义务摆摆样子而已。

一个老于世故的商社人员只要仔细推敲一下所谈的内容,那些可疑之处就会一一现形。而今做了一笔如此糟糕透顶的买卖,皆因师冈事前曾有话在先。

以仰天堂生产的五百台电视游戏机栈单为抵押,八幡朱印商社向大閤商社支付了一亿日元。其中的二百万作为“合作费”交给了浜本幸治。浜本在尽情谄笑之余,露出了一丝不安。

“一直承蒙各位的厚爱。不过,日后他们会不会告我们欺诈呢?”

“那种可能性万分之一都不会有。假如有了那万分之一的危险,我们也不会连累你。因为你只是带我们到现场去了一下而已。那二百万大閤商社也是作为‘顾问费’向你支付的。请你相信我们,绝不会有问题。”

经浅见这么一保证,浜本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态。

电视游戏机“卖给”八幡朱印商社后过了两天,仰天堂债权人委员会得知了这一情况。

债权人委员会以欺诈债权人为由并根据民法第四二四条向相模地方法院请求取消此宗交易。同时,他们还申请对该电视游戏机进行查封。法院同意了这一申请,并发布了查封的命令。基于法院的命令,仓储公司禁止让八幡朱印商社提取他们所购买的电视游戏机。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八幡朱印商社的折原为之了。他挥舞着栈单闯进大閤商社吵闹了一番。

“你们说说看,这查封究竟是怎么回事?”

折原此人一向面无表情,此时也将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花了一亿元购买的商品被查封了,所以不管怎样冷静的人也会大为恼火的。对此,大閤商社方面只是装模作样地说了句“你来啦。”接着又委婉地说:“哎呀呀,这实在是对不起你了。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让债权人打听到了啊。一旦查封付诸于执行,恐怕就不能卖了吧。真不知道该怎样道歉才是。”

四个人都在折原面前深深地低着头。

“即使接受你们的道歉又管什么用呢?要是那宗买卖被取消,这种栈单还不只是一张废纸吗?倘若电视游戏机到不了我们手上,请你们把那一亿日元还给我们!”

“那怎么行呢?”川濑奚落般地说。

“你是说不行?!”

折原勃然大怒地把眼睛转向了川濑那儿,此时折原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肯定不行。仰天堂现在处于重建之中,债权人委员会已经制定了缜密的重建计划,现在除了维持日常运转非支付不可的款项之外,所有的支付都停止了。因此,仅仅向八幡朱印商社一家支付一亿日元的话,其他的债权人会没有意见吗?违反债权人平等这一原则的还款,法律上也是得不到承认的。”

有关法律方面的解释,这可是川濑的拿手好戏。

“你,你胡说什么!这不是彻头彻尾的欺诈吗?”

“构成欺诈罪的话,必须要有蒙骗的企图即欺骗的企图。但仰天堂方面不存在这种企图。再说仰天堂方面也没有想到电视游戏机的交割会受到查禁。他们只是想用产品作抵押来借钱以应付燃眉之急而已。”

“你们这些人是钻空子行骗。仰天堂跟你们是一丘之貉,我要告你们!”

“你想告的话,可以去告。不过,我们什么责任也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有要对大名鼎鼎的八幡朱印商社进行欺诈的歪门斜念。电视游戏机是八幡和仰天堂两家公司之间的交易。我们只是偶尔同三原先生有点往来,所以才请他安排了这趟交易。毫无疑问,我们也没有想到会出现查封的局面。我们对此也作了深刻的反省,只怪我们想得太天真了。”

折原越是怒不可遏,川濑越是冷静。结果会谈不欢而散。

“折原他能不告我们吗?”折原回去之后,大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安的神情。

“可以说绝对不会告我们。即使他想告,但是三原及其三原幕后的人物也不会让他那样做。”

浅见充满自信地回答道。因为这次弄来的一亿日元本来就是平川清单的代价。

“不过,这次的行动明摆着是欺诈哟。”高松苦笑地说。

“这是我们自己的看法而已。不过,折原他们还是很难找到欺诈证据的吧。”

“是吗?在我看来还是相当冒失的。”

川濑虽然捉弄了折原,却无法掩饰心中不安的神色。正因为他熟谙法律,才明白这次行动的不妥之处。

“有什么不妥之处吗?”浅见询问道。

“要是知道了浜本同我们的关系,那么就会暴露出这是一场陷害八幡的苦肉计。”

“浜本是绝对不会说的。要是他那样做,还不是自掘坟墓吗?”

“不会追究浜本的责任吗?”

“要是公开审判,民事责任恐怕是难免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作为一个濒临倒闭公司的经理,这样做只是为了筹措资金而已。我不认为他会被定为欺诈罪。不过,不至于会受到审判吧。因为三原不会同意那样做。”

“由于我们也是债权人委员成员之一,所以如果说是我们跟八幡提起这笔交易的,从而指责我们这是在欺诈债权人行为的话,那我们就无法洗脱罪名了。”

“可我们并没有跟八幡朱印商社谈过什么生意啊。”

“嗳?!”

“介绍人是三原。是由于三原的介绍,八幡朱印商社才对电视游戏机作了抵押担保并将钱借给仰天堂的。只要仰天堂债权人委员会知道这一点,我们的罪名就不能成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吧。不,事情肯定会这样!”

“三原是被骗的第一当事人哟!”

“说不定他还不认为被骗了。就他来看的话,他大概认为这是为平川清单付出了一亿日元的代价吧。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把我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介绍给八幡方面了。”

“即使八幡不起诉我们,他们也会援引民法四二四条的条例同我们进行抗争吧。”

川濑提出了一个非常专业的问题。民法四二四条所规定的主要内容为,债务人在明知有损债权人情况下作出的行为不予承认。从这一行为当中获益者或间接获益者,如当时不知有害债权人这一事实时,可以不在此限。

这个条例的法律宗旨为善意地调节债权人的利益以及与债务人进行交易时利益之间的冲突。很明显,八幡方面在交易时并不了解事情的真像,因此他们以条例作挡箭牌的话,就不会被取消债权人的权益。

“八幡方面肯定想援引这个条例吧。这会在他们公司里面反复商量的。不过,一旦援用了这一条款之后,他们就得另外为平川清单再付钱了。这对我们双方都很麻烦。”

“要是八幡就这样保持沉默退回去的话,咱们不就捞到一亿日元了吗?”

“咱们打赌吗?我花一百万赌八幡会沉默,我用我那份钱来支付。”

“赌也行,如果他们援引条例,这一亿日元被没收之后,你打算用什么来偿还赌注呢?”

“我不认为会被没收。”

“要是赌八幡会援引条例而赢的话,明知道那样会得不到赌注,所以不会有人在那上面下赌的。”

“这样的话,可就赌不成了。”

围绕着那一亿日元,大閤商社内呈现出一派和睦相处的气氛。

正如浅见所预言那样,八幡朱印商社什么也没有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援引条例来进行抗争。高松悄悄弄到的消息还表明,折原也没有受到任何责备。

事关一亿日元被骗的当事人居然安然无恙,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看来是三原在后面作了工作。

大閤商社就此从八幡朱印商社那儿弄到了一亿日元,虽然数目不算太大,但浅见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靠着仰天堂的“遗产”从八幡朱印那儿弄到一亿日元之后,大閤商社处在了胜利与恐惧各半的动摇之中。

“真厉害,竟取得了一亿日元的战果。”

“八幡方面会一直这样沉默不语吗?”

“八幡朱印不会说什么吧。在他们看来,这区区一亿日元是他们一开始就准备好用来安抚我们的好处。作为平川清单的要价,我认为这点钱决不能算高。”

“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一开始就卖给他们一亿日元,那不来得省事吗。”川濑说道。

“假如正儿八经地要一亿日元,恐怕八幡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拿出来吧。师冈肯定不会正式出面。作为八幡也难以找到出钱的理由。以现在这种方式出钱的话,他们可以作为交易损失而加以处理。这也便于他们在公司的账面上进行操作。”

“咱们最终是以一亿日元把平川的清单卖给八幡的吗?”

“哎呀呀,就这么一点钱也太不合算了。”

“怎么,难道你打算还捞他点什么吗?”

三个人大吃一惊地望着浅见。

“从平川清单的内容来,一亿日元的话,也太便宜了。因为这份清单死死地扼住了八幡和师冈国尊的要害之处。”

“要是欲望过高的话,会不会招致危险呢?”大津微微露出了胆怯的神情。

“只要平川的清单在手上,我们就早已有身陷危险的深渊之中了。即使八幡没有为这一亿日元对我们进行起诉,但他们肯定会作出某种反击的。”

“某种反击?”高松说。

“比如说暴力反击。”

“你是说他们甚至会唆使流氓来对我们吗?”

“还是作好这种准备为妙,八幡公司在这种事情上会不舍得花上区区几颗子弹吗?八幡这样做与其说为了夺回钱,还不如说是想警告我们不要过于贪婪。”

“他们到底会发出什么样的警告呢?”

“说不定咱们会落得个被剁去一只手或截去几个手指的下场。”

“喂,你不要太吓唬人哟。”

三个人无意之中观察了一下身后的动静。

“我决不是在吓唬你们,完全有这种可能。因为三原已经看穿了我们恐吓的性质并预料这种恐吓行动会升级。我认为他会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来阻止我们,企图让我们放弃要求。”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咱们还是就此歇手为上策。”

“胆小怕事的人可以歇手不干。问题是我们手上掌握着这么重要的清单,这区区一亿日元,充其量也不过只是在八幡身上拔了一根毛而已。既然我们拔了八幡的毛,哪怕是一根,他们就会将我们视为敌人。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战斗已经开始了。现在的情况是半路上想歇手不干也不成了。”

浅见充满了斗志,三个人在他的威慑之下沉默了片刻。

“反正是掠夺一亿日元的同谋犯,即使中途脱身的话,也不会有好结果。我留下!”

“我也想再干干看。从八幡那样的庞然大物身上只是拔一根毛的话,是怎么的也不够花的。虽说是一亿日元,四个人分的话只有两千五百万。凭这点钱根本就买不起像样一点的公寓。”大津附和道。

“不对,还有小鼯鼠应得的一份,所以一个人只有两千万。”

浅见又将每个人应得的份额又减去了一些。

“我拗不过你们。即使我不愿意,也不准备就此歇手不干。作为一个董事长吧。必须要考虑大家的安全。”

川濑好像迫于众人的压力才这样说的。

“吹牛!不是为了我们众人的安全,而是为了你董事长的安全吧。”高松紧跟着说了一句,开玩笑似地打断了川濑的话,所以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正文 第十二章 重逢

公寓水箱尸体案的搜查总部,在调查平川正典身边所发生的三个人猝死案件过程中,从东洋新报记者小谷精次身上发现了一条奇妙的线索。

“头,小谷精次到去年三月前后一直住在世田谷区的公寓里。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就是浅见隆司现在住的地方。”

那须警长正在听河西刑警报告,他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可又一下子回想不起来。

“就是野泽三丁目的菜公馆。”

“野泽三丁目的菜公馆?对了,他不就是从水箱里找到的那钱包的主人吗?”那须回忆起来了。

“没错。原先我们认为浅见基本与此案没有什么关系。但这一下又把他牵涉了进来,对此我们可不能再疏忽了。”

“浅见不是说钱包是被小鼯鼠偷走的嘛。”

“那只是他本人的陈述而已,所以并没有得到证实。纵然他的陈述是事实,可是浅见为什么要住在小谷原先住的地方呢?”

“浅见同平川、小谷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那须思考问题时,习惯于眼睛半睁半闭。

“迄今的调查尚未发现浅见同平川之间有任何联系。我们打算以后着手调查浅见同小谷之间的关系。或许能发现什么。”河西对自己的新发现显得信心十足。

“浅见和小谷身边有女人吗?”那须的话呈跃耀状态。

“你的意思是说妻子以外的女人吗?”

“大概你还没有查过他们是否独身,以及结了婚没有吧。不管是妻子,还是妻子之外的女人都行。但我觉得他们身边的女人基本上不会是妻子。”

“这跟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呢?”河西依然跟不上那须跃耀式的讲话方式。

“与平川尸体同时发现的还有一只钻戒吧。是个叫什么梅里南新钻石的了不得的玩意。这颗钻石是源见雄五把它同一个女人作为礼物一起送给了师冈国尊的。关于那个女人的来龙去脉至今还不清楚。怎么样,能不能把这钻石和浅见的钱包看作来自同一个地方呢?”

“啊!”河西的眼神在剧烈地变化着。

“开始时也曾考虑过钻石是从浅见那儿偷来的,但由于他的矢口否认,再加上同他的手指不相吻合,所以他就被排除在此案外了。浅见身边的女人是钻石的主人,小鼯鼠把浅见的钱包和钻戒一起给偷了出来。这种推理完全能成立。”

“问题是师冈国尊的女人为什么会在浅见的身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说不定那女人同浅见是情人关系,他们瞒着国尊在幽会。由于担心会败露同那女人的关系,所以浅见就推说不知道钻石。总之把钻石和钱包看作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是极其自然的。”

“如果她是小谷的女人,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国尊的女人说不定跟小谷私通。她来见小谷并将钻石忘在了他家里。于是小鼯鼠钻进了浅见家里,随后并代替浅见发现了这一钻石。难道这一推理不能成立吗?”

“一个女人会把价值两千三百万的钻石给忘记吗?”

“说不定是丢失的。就算是那样吧,但在小谷搬出去一年多时间后再由小鼯鼠找到的概率是相当低的。还是浅见的身边有女人的可能性要大一点。”

“明白了,我马上就到浅见的身边去寻找那女人。”河西满怀信心地站立了起来。

“你给我等一下,你所发现的浅见和小谷的住所相同,这是偶然的呢?还是什么的必然联系呢?这一点也给我弄清!你可以和草场君一起去。”

河西和草场这对搭档在调查浅见情况的过程中,得知直到前不久他还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美貌女子住在一起,事情查到这儿就无法查下去了。浅见搬到现在的住所还不到一年,但这个女人似乎是从今年二月左右到六月底跟浅见在一起的。

据说浅见在搬来之前曾结过婚,他是因为离婚才搬进新住所的,不久他就弄来了一个新的女人。

“说到六月底前后的话,那就是说平川死的时候,那女人还跟浅见在一起同居。”

“如果说她是瞒着师冈来同浅见幽会的,你不觉得五个月的同居,时间也太长了一点吗?”

“现在又不能肯定那女人就是国尊的那个女人。”

“我可以肯定这同国尊有着什么关系,因为她戴着国尊送的梅里南钻戒。那种戒指是不会有第二个的。再说那戒指的尺码也不是什么人都戴得上的。”

“那个女人是从国尊身边逃出来的吗?”

“或许是吧。不管他怎样有权有势,但跟一个年过八旬的老爷子相比,还是浅见要好吧。看上去浅见就像很有女人缘似的。”

“那女人为什么现在不在浅见身边呢?”

“被国尊发现后带回去了吧。”

“是吗。大概是因为钻戒被偷了,暴露了藏身之地。”

“那女人眼下在国尊的身边吗?”

“就是说嘛。”

河西和草场互相点了点头。在对浅见进行秘密侦察过程中又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浅见最近同师冈国尊的原第一秘书三原静雄曾有过几次接触。浅见好像有什么事要找三原帮忙。随后通过三原的介绍。大閤商社同八幡朱印商社的折原为之见过面,并进行了商谈。

在搜查这个三原的过程中还发现了这样一件事,他让一个叫诸田泉的女人跟平川住在同一幢公寓里。接到河西和草场的报告后,那须警长对此非常重视,他命令河西和草场两人继续注视三原、诸田、浅见等人的动向。

这天夜里浅见回到家后,正当他准备上床时,突然门铃响了。他不知道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访。莫非记代子回来了,刹那间浅见脑里闪过了一念头,他抑制住感情站在了门边。当他问道:“你是哪一位”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然而,那不是记代子的声音。浅见恍然醒悟似地从门眼往外望去,站在门口的是已经离了婚的妻子美知子。浅见吃惊地为她打开了门,只见美知子身体缩成一团似地说道:“对不起,这么晚了还突然来打扰你。到店里去之前上这儿来吧,你还没有回来。到店里出了台后再来吧,时间又这么晚了。”

“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来。你也真能找到这儿来呀。”

“我是听三原先生说的。”

“可我没有告诉过三原地址哟。”

“这种事情,只要他想查,马上就会知道。”

“好嘞,总之请你先进来吧。”浅见将美知子招呼到里面来了。

“哎呀,真让人感到寂寥。”

美知子心酸地望着乱堆乱放的屋子。记代子同自己一起住在这儿的时候,曾一度像过是人住的地方,但自从她失踪之后,又恢复了先前一个人独居时那种肮脏不堪的情形。

“要是知道你会来,事先我也就稍微收拾一下了。”

浅见慌忙为美知子腾出了一块可以坐的地方来,虽然是自己决意跟妻子离了婚,但令人高兴的是在自己感到眷念的时候,美知子来访了。

“不要紧,别费心。不过我还是喜欢这个样子。要是看到你现在比同我在一起时要生活得更整洁,更舒适的话,我肯定会难受的。因为那说明我连清扫妇都不如。”

“我给你泡杯咖啡吧。”

“哎呀,还是让我来泡吧。”

“你是客人哟。”

“即便这样,也还是你原来的妻子嘛。还是我来泡咖啡吧。咖啡壶在什么地方?”

美知子刚坐下却又站了起来。她大概是从店里直接来的吧。虽然她化妆得很艳丽,但是她的态度与当初相比就像换了个人似地显得很真诚。浅见从中感到了分手后美知子所经历的艰辛。

容姿经过了职业的磨练,心灵深处又显现出人类固有的纯情。浓郁的咖啡香味布满了整个房间,由于一个人喝咖啡很凄凉,所以浅见最近不太在家里喝咖啡。浅见感到时隔好久房间里又恢复了家庭的气氛。

“好久没有这样跟你面对面地喝咖啡了。眼前这个模样,真让人觉得咱们之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美知子含情脉脉地望着浅见。

“今天晚上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呷了一口咖啡之后,浅见问道。美知子今晚显得非常温顺可爱,但浅见在告诫自己不能受她所骗。她和江木给他浅见所蒙受的耻辱,尚还没有得到过一点雪耻。

“我现在丝毫没有理由要出现在你的面前。但除了你之外,又没有什么人可以商量。”

“有什么能跟我商量的吗?”

“亲爱的,对不起。我真浑啊。”

只觉得扑通一下,美知子的身体已经跌入了浅见的怀里。她不光是因为好久没有来前夫的身边了,那积压已久的激情一下子全都迸发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这叫我怎么办呢?”

浅见一下子被美知子搂抱住而显得非常困惑。这是他的前妻,是他曾经开拓过的处女地,他对这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的熟悉。现在前妻又来委身于他了。这身体是那样的酥柔和炽热。由于好久没有接触过女人了,那积蓄下来的欲望开始剧烈地骚动了。

他的前妻就在身边。这是他亲手耕耘并培育的女人。

欲望开始膨胀了。这不光是单纯欲望而且还掺杂着嫉妒。他想探明前妻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变化。十年精心培育的女人,由于这一年的草率分居,竟被那些可恶的男人们改造得面目全非,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女人了。那些男人是自然复数啰。江木则是不用讲了,三原也参加了对她的改造吧。

浅见正处于重要的关头,他温柔而且不容妥协地使劲把美知子的身体给推了回去。

“先请你说说,只要是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尽力帮助你。”

“你在这方面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啊。”

美知子本来计划先用自己的身体降服浅见,然后再按照自己的构思同对方进行商谈。

遭到拒绝后,美知子的眼里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江木这个人太残忍了,正如你讲的那样。我真浑,居然没能看清这一点。我被江木所蒙骗而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江木他做了些什么?”

“江木不光玩弄我的身体,而且还把我作为他发迹的工具。”

“发迹的工具?”

“就是说我必须要跟江木所命令的男人睡觉。”

“你不愿意的话,拒绝他不就行了嘛。”

自从看到美知子在黑檀上班时起,浅见就对这方面情况有了大致的觉察。但这种话竟然明白无误地出自美知子的口中,作为她的前夫对此是决不会痛快的。美知子身上的这种化学反应,是江木指名并通过复数的男人来蹂躏她的身躯而得以完成的。

“当我发觉时,已经身陷在一张无法抗拒的大网之中了。”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再来跟我商谈,那有什么用呢?”

“这是我自作自受,但请你不要说得那样绝情。”

美知子放声哭了,她从前犹如孔雀是那样的高傲,而现在却是如此低三下四。这恐怕也是化学变化的缘故吧。

“你说叫我怎么呢?”浅见感到事情不太好办。

“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听听你意见就行了。江木叫我专门侍候师冈国尊。”

“说师冈国尊?!”

“你知道师冈国尊吗?”

“知道又能怎样呢?不就是前首相嘛。”

“即使是前首相,可叫我去给那种老爷子充当玩具,这也太过分了”。美知子已是泣不成声。

“你是被那些坏人看中啦。”

浅见冷漠地说了之后,他突然联想到这样一件事。江木,不、应该是八幡朱印大概想把美知子作为羽石记代子的替代品送给师冈国尊吧。

目形三吉对伊乐的师冈国尊的别墅进行了调查,但记代子现在不在那儿。难道说记代子没有回到国尊的身边吗?那么,记代子会在哪儿呢?

“我确实是来告别的,是来向你、向和你在一起时的那幸福生活告别的。对于我来说,真正的幸福生活是同你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前些日子你到黑檀来时,我才明白这一点。不过,再也不能回到那时候的生活去了。你也变了,而且我也变了。即使我拒绝到国尊那儿去,而我的对手却下会有什么惊人的变化。我是黑檀的特工队嘛。”

美知子一边哭泣,一边又自我嘲笑似地噘着嘴巴。

“说告别也太过分了吧,你要想跟我见面的话,咱们还是随时都能见面的嘛。”

“即使同你见面,可我们之间分别身处不同的世界哟。我们彼此间的世界已经被无情地隔绝开了。尽管我们以前曾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然而我觉得一旦去了师冈那儿,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将被打上终止符。正因为这样,我才来向你告别的。”

“这么说来,你已经决心到师冈那儿去了吗?”

“因为我觉得还是给老爷子当玩具要来得轻松。我现在这把年纪已经到了必须要考虑今后的时候了。再说我觉得女人是作为花而成为买卖对象的,我想在这期间好好攒它一大笔钱。要是没有一个可依靠的男人,那么只有钱是我的伙伴了。”

此时美知子已经不再流泪了。

浅见明白无误地感到了美知子这种质的变化。她以前只是一个傲慢、喜欢玩的女人而已。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商品价值,并且正在物色一个尽可能卖个好价钱的对象。至于师冈国尊,作为买家而言,他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虽说是充当老爷子的玩具,但这个玩具也有着自己本身的打算。以卖淫的价格来计算的话,这个数字还是颇高的。

大概美知子是对这种枯泛无味的计算感到了厌倦,所以这才跑到前夫浅见的身边来,以求博得一把伤感眼泪的吧。

“要是你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你对我到师冈那儿去不觉得什么吗?”

“送自己的前妻到一个老爷子那儿去充当玩物,这决不会是一件痛快事。不过,我们已经离了婚。离了婚的人就不能对自己以前的伴侣今后的生活方式横加干涉了。”

“谢谢,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高兴的是我知道了你对我还存有这些心趣。”

“尽管咱们已经离了婚,可对你的现在和将来,我决不会不关心的。希望你能生活得幸福。虽说我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不过你要是想上这儿来的话,什么时候来都行。我很高兴你今天晚上能上这儿来。”

“我也祝你幸福。跟你见面交谈之后,心里有了头绪。我决定今后凡事不要想得太多。”

“这就行了。把人生考虑得过于复杂的话,未必对事情会有所帮助。咱们今后依然作为好朋友互相帮助吧。”

“是啊,好朋友,这总让我有点感到寂寞,可又没有办法。就凭你和我还是好朋友,我就得谢谢你。”

“已经不早了,我来送你吧。”

“你这种兴趣不至于会同我上床睡觉了吧。”

美知子惆怅地抽回了身子。美知子在到师冈身边去之前希望能得浅见的爱,对于她的这一心情,浅见还是非常理解的。再说浅见也很饿。况且,两个人之间早已铺设了一条走惯的路。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他们的。

然而,浅见却说道:“岂止是兴趣,我非常想得到你。要是我在这儿占有了你之后,肯定会没完没了的。我好不容易才习惯了生活中没有你。不然我又得经历禁断症状的折磨了。我不想只是仅仅因为一次无法忍耐而留下漫长、痛苦的回忆。”

“我知道了。咱们还是作为好朋友分手吧。”美知子也站了起来,“我想这总行吧。”说着,她仰起了嘴唇。

“由于停车场里停满了车,所以我就把车子停放在前面的空地上。”

“怎么,你学开车了吗?”

离婚之前,美知子还没有开车。

“晚上经常弄得很晚。有一次在出租车上曾被不怀好意的驾驶员纠缠过。这样我才下决心学开车的。”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此时已过了凌晨一点,马路上已经没有行人过往了。转了弯之后,只见有几个人影散落在马路中间正往这儿走过来。怎么看都像是醉鬼。浅见感到很不是味,可由于距离太近了,所以现在只能折身往回走。看上去这伙人会找自己的麻烦,于是浅见迫不得已直过身来想让他们走过去。

“你上这儿来!”浅见想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美知子。

“瞧,这两个人的兴致还挺高的呀。”

“大概是刚干完仗,送女的回家的吧。”

“我们这些小伙子刚喝了酒,嘘,可受不了啦。”

“转过脸来,转过脸来!”

在同浅见和美知子两个人擦肩而过时,那些人全都起哄了。

“佯装不知道就会没事的。”

浅见在美知子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同时加快了步伐。那伙人中的一个人眼看就要走过去了,但脚却不听使唤,于是上身的肩胛同浅见相撞了一下。

“嗳哟,站住!”那人发出了尖叫声。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是故意撞上来的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哩。只是走得急了点。”

“急了就能撞人了吗?”

“对不起,请原谅。”

“不,我不能原谅你。有什么能证明你确实是在认错了呢?”

“对,对,这不是说一句道歉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对方依仗着人多势众,讲话显得极其粗鲁。

“你说什么来着的,不是你撞得人嘛!”

美知子满腔怒火地插嘴说道。浅见就连制止她的时间都没有。

“你再说一遍!”

醉汉们像是寻觅到了一个绝好的猎物似地转向了美知子那儿。

“一个婆娘家,说话口气竟然这样大。”

“就是这张嘴巴,刚才和男人做爱时还在叫喊着快活的吧。”

“对不起,跟你们这样的畜牲可不一样哟。”

美知子作出了反应,然而这更加激怒了那帮醉汉。

“是我们不好。请拿这个再去喝个痛快,散散心。”

察觉气氛险恶,浅见拿出两张一万元的票子塞给那个头头模样的人。他大概认为碰到这种事情,早点拿出钱来就可以脱身了。浅见在被他们纠缠当中发现这伙人一点也没有醉。心想他们大概是为了敲诈男女情侣,才故意撞人的。但是,浅见的这一判断显然错了。那个领头模样的人眼睛瞪着浅见手上的钱,说道:“这是什么?”随后便用眼角梢笑了一笑。

“请你收下!”

“你别胡弄人啦,我们要的不是钱。”

那领头模样的人把纸币从浅见的手指间击落在地上。当他还来不及招架时,拳头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顿时眼前直冒金星。其他一些人以此为信号都一齐拥上前来参与了袭击。浅见的反抗在这么多人面前很快就被制服了,并处于乱拳包围之中。面对拳打脚踢的暴行,他仍担心美知子不知会怎么样。尽管自己在挨打,但他仍在叫美知子快逃。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叫喊了出来。

他只听到了那个领头模样的人在说,“不许碰那个女的”。浅见像块旧抹布一样被打倒瘫痪在地上。当他躺在地上时,那头模样的人说:“好嘞,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暴风骤雨终于停止了。警察巡逻车的警笛声正由远处往这儿接近。

“咱们撤!那女的好像报了警。听着,如果你贪得无厌,恐怕下次就小命难保啰。”

那人在浅见的耳边丢下这句话后,那伙人就幽灵似地消逝在了黑暗之中。

“你要紧吗?”美知子跑了过来,“哎呀,这么多血,得叫救护车来。”望着浅见脸上惨不忍睹的模样,美知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出了点鼻血。你要紧吗?”

“他们没对我怎么,好像你拿钱来安抚,这才把他们给惹火了。”

“他们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

“大概是三原和江木唆使他们的吧。”

“为什么要让他们这样做呢?”

“我没有告诉过你吧。我同他们在工作上稍微有点过节。”

“还是不要同那伙人扯上为好。他们吧,同右翼、流氓团伙也有来往。你说的工作上过节是指什么呢?”

“现在没有时间来解释它了。”

警车好像越来越近了。

“是你把警察给叫来的吗?”

“是我叫的。因为我觉得那样下去的话,你会被他们打死的。”

“就我现在的心情而言,不想同警察接触。我回去了,对不起,你随便跟警察说点什么就行了,比如受到了流氓调戏之类的。”

没等美知子回答,浅见便跑走了。

正文 第十三章 人间牢笼

回到家洗了脸看了一下身上,证实并没有伤得那么厉害后,浅见这才算放下心来。

似乎敌人的目的也只是威胁一下而已,并不是要将他打得多么厉害。

尽管这样,三原唆使流氓团伙一事证明他在电视游戏机上被弄走一亿日元已是恼羞成怒了。但鉴于他目前所处的地位,他不论多么恼怒也不能公开抗议。所以才雇用流氓团伙为自己的失策出口恶气。

当然,三原同流氓团伙之间是不会有直接联系的。因此,这件事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浅见同流氓团伙之间结下了恩恩怨怨。三原的言外之意是在威胁浅见等人不要再以平川的清单进行讹诈。

“不要碰那个女的。”浅见回想起那个头模样人说的话来了。总不至于是美知子给他们带的路吧。或许他们是尾随着她后面来的。浅见突然担心起伙伴们的情况。虽说已是深更半夜,但还是给三人逐一打了电话。三个人都好好地睡在家里。遭到暗算的只有浅见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川濑睡意朦胧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几个可疑的家伙在我家附近来回走着,所以我不放心你们。这么晚还打扰你,真不好意思。请确认一下门窗安全后再睡觉。”

倘若他们没事的话,那么就没有必要将流氓团伙的手已经伸向了他们枕边一事说出来,以免影响他们的睡梦。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公布的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报告,给日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连日来日本的宣传舆论界连篇累牍地报道了事情的发展。全体国民所关心的要点则在于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收受贿赂的日本政要的名字上面。舆论界上上下下正在竭尽全力追踪报道并揭露那些受贿政要的名单。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报告并不是要追究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刑事责任,说得确切一点的话,这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同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在华盛顿联邦地方法院达成和解之后,并由双方共同签名同意的判决书附件,而且是由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向该地方法院递交的。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早已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查封了有关文件。对该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调查已告一段落。只要报告的内容取得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认可,那么就将作为结案而加以公布。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是独立的行政机构,所以只要司法部不作为刑事案件加以追究。那么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就不会受到刑事责任的追究。

由于相继发生了洛克希德、斯普尔特丑闻,所以日本政府对此极其重视,希望究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行贿案的真相。为此,外务省已经指示驻美国大使馆要把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详细资料弄到手。

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行贿案越来越有可能发展成为第二个洛克希德案件。洛克希德一案是有关购买民用飞机的行贿,而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则是有关购买军用飞机的贿赂。由于受贿的有政要、商社,当事人涉及面很广,因此案件的发展极有可能超过洛克希德行贿案。

然而从以往的洛克希德、斯普尔特的情况来看,美国方面对通过外交渠道提供资料的做法始终是消极的。美国司法部所表现的态度则为同意提供资料,但条件是严格保密并不将资料用于司法调查工作以外。

鉴于上述情况,围绕是否根据日美司法协定要求美国方面提供资料这一问题,法务省和检察当局展开了协商。据说将在三天之内作出结论,而且事态正朝着要求美方提供资料这一方向发展。

法务省同意了检察当局的意见。关于从美国接受资料的手续问题,决定援引日美双方在处理洛克希德一案时缔结的条约。并且还在研究这一次法务省派人赴美时,将免除同美国司法部之间缔结条约的程序,采用双方在换文互相签名的这一简略的作法。要是这能够实现的话,估计日本方面能在两个月之内收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供的相关资料。

洛克希德一案中搜查不彻底的警戒飞机贿赂问题再次成为人们的话题,现在又加上了美国飞机厂商在对日本销售民用航空飞机和军用飞机上的行贿问题。对此各在野党也表明要彻底追究政府的责任。

浅见一边仔细地看着报纸,一边在思考着。他觉得不能再拖拖拉拉了。他认为平川清单的最大威力就在于受贿的政要和商社的名单尚未公布。一经公布,那份清单就将是废纸一张。

浅见想趁平川清单还能发挥威力之际,再射出一支更粗更大的箭。因为面对三原有恃无恐的报复,在这种情况下沉默是无济于事的。

但是前不久刚从对方那儿得到了一亿日元,现在从哪儿下手呢?就在这时,美知子的身影突然从浅见的眼前一闪而过。美知子是来向他告别的,当最终两人作为“好朋友”

分手时,浅见从侧面看到她的脸上漂浮着耐人寻味的寂寞,这跟平时的美知子是不一样的。

浅见觉得当时还是应该同她上床。反正她要到师冈国尊那儿去充当玩物了。这朵花上曾倾注着自己的心血,在将这花交给那可恶的老家伙之前,自己应该尽情地将花蜜吮个痛快。再说花儿也希望他这样做。

对了,说不定能将美知子用来作为特殊的工具。浅见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主意。浅见知道时至今日美知子仍然对自己还抱有一种未了之情。因此只要浅见相求,她一定会依从的。

师冈国尊再狡猾,也不会提防到同女人上床的时候,他完全有可能将自己的秘密给泄露出来。惟一担心的是,三原和江木了解美知子的身世。他们是知道美知子是浅见原来妻子的情况下而让她去伺候国尊的。国尊能否对拿着平川清单进行恐吓的经济流氓的前妻倾心吗?

浅见认为,即使不倾心也没有关系。他这次要以美知子为桥梁直接对师冈国尊进行敲诈,要把国尊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那儿得到的五亿日元一分不少地全夺过来。

一个野心勃勃的宏伟计划在浅见的心头展开了。

时隔多日,目形三吉又到浅见家里来了。自“伊东别墅”分手之后,浅见还未同他见过面。

“想不到,看上去你还挺好啊。”

“好什么好啊。由于这一阵子警察戒备森严,所以我的老本行已经处于歇业的状态。可又没有什么能适合我这种人的工可打,照这样下去,嘴巴也要缝起来啦。有什么好消息吗?”

这样说完之后,目形便不停地眨着眼,看上去他似乎瘦了一些,表情也缺乏生机。

“对了对了,我一直想同你联系。平川清单卖掉啦!”

“卖掉了?!买家是师冈呢,还是源见?”

“卖了一亿日元哟。你也有一份。”

听说是一亿这个数字后,目形傻眼了。浅见把电视游戏机一事讲给了他听。

“到底是我看中的人啊,干得真漂亮!”

“正因为这样,这钱充满了危险,有可能还会被他们夺走。这笔钱等到它确实属于咱们之后再分,所以请你再等一段时间。当然啰,要是缺钱花,我可以让公司给你一百万。”

“一百万零花钱吗?这下子,我也用不着去学什么小鼯鼠了。”

“你真的给我歇手别干了。因为我正打算直接同师冈和八幡朱印商社作一笔大买卖。”

“你想敲诈得比这还要多吗?你可是一个不露真人相的大恶棍啊。”

“同师冈、八幡相比的话,可小多啦。”

“你太太后来有什么消息吗?”

浅见正想把美知子来访一事告诉他,但他突然意识到目形所讲的“你太太”是指羽石记代子。

“仍然下落不明。”

“是这么回事啊。”目形把膝盖往前挪了挪。

“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线索,可有件事让我怎么也想不通。”

“什么事情想不通?”

“你太太不是曾在挂历上留下过口红嘛。”

“是暗号哟。”

“对对,是暗号。可为什么说那暗号就是指伊东呢?”

“不仅仅是伊东,可是吧……”

“然而跟师冈和八幡有关的地方也只有伊东吧。”

“好像是吧。”

“问题是你太太不在师冈的别墅里。这样一来,那个口红不对,那暗号又表示什么呢?”

“一开始被带到那别墅去过,后来又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这就对啦。你太太是不是用暗号表示很快会被转移到那个地方去呢?”

浅见对目形所说的这番话作了揣度。

“如果是表示很快会被转移到那个地方去,那还不如不要留什么暗号为好。因为那样只会带来麻烦。”目形说。

“你是说记代子她还在伊东吗?”

“我总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她会在伊东什么地方呢?除了别墅之外,还会有什么地方跟国尊有关系呢?”

“别墅附近不是有一家医院吗?”

“是那死气沉沉山谷深处幽灵一般的房子吗?”

“我们不是在那儿听到过女人的哭泣吗?”

“只有你一个人听到的,我可什么也没有听到哟。”

“我的耳朵要比常人好上一倍。我绝不会听错。”

“如果是女人的哭泣声,那又会怎么呢?”

“那会不会是你太太的哭泣声呢?”

“这怎么会呢?虽说是伊东,地方也太大啦,所以有许多女人住在那儿。你凭什么要说那是记代子的哭声呢?”

“我并不是肯定,只是有那种感觉而已。”

“你有这种感觉,我也没有办法。”

“我的感觉可灵啦。正是靠这灵感的保佑,我才一次也没有被人抓到过。”

“有什么人会听信一个小偷的灵感而去干一番事业吗?”

“好了,你也别太损人了,还是听我说吧。你不是凭那小偷的灵感赢了一亿日元嘛。”

“我不是在认真听着吗?”

“比如说,你太太被带到别墅去后,要是她生了病会怎么样呢?你不认为她完全有可能被弄到附近的医院里去吗?”

“你是说生病……”

仿佛一条新路展现在了浅见的面前。

“你太太有什么毛病吗?”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毛病……”

话说到这儿,浅见回想起美知子的记忆力好像有些毛病。她曾说过记忆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浅见以前以为是美知子不愿意具体回忆过去的事情才假装成“记忆力丧失”

的。倘若她果真患有这记忆力丧失这种毛病,进而这种毛病一旦发作的话,那么完全有可能住院的。

“好像你对太太的毛病有了什么线索吧。”

目形眼光敏锐地从浅见的表情中发现了其中的变化。当浅见把记代子记忆力丧失一事告诉目形之后,目形说:“这事值得好好调查。要是你太太住在那家医院,说不定我们能将她夺回来。”

“挂在那儿的牌子上确实写着笛木医院。”

“赶快去打听一下。”

目形显得很兴奋,当场接通了伊东电话局的电话查询台,并查找到了“笛木医院”的电话号码。

“电话找到了,我这就打电话去问一下。”

“不知对方会不会痛快地告诉我们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目形又说出了一句怪话。拨通电话后对方很快就作了回答。目形用大拇指和食指作了个圆形向浅见示意没问题。

“是笛木医院吗?”

目形问道。对方好像回答说:“是的。”

“请问有一个叫羽石记代子的女人住在你们医院里吗?羽田的羽、石头的石、记者的记、代代木的代。什么,没有这人?!喂、喂,你们医院是看什么毛病的……畜生!”

对方挂断了电话。目形对着话筒忿忿地骂道,放好电话后他继续说:“连名字都没听完,就说没有此人。先生,我看这绝对反常。虽然医院不对外人透露有关病人的病情之类的东西,但要是有人问及什么人住不住在这儿时,那还是要回答的。然而,他们根本就不让你问。这就是说,你太太莫非就在那医院里。”

“还不能就这样断定吧。”

要是碰上病人少的医院,有时不用查也能知道医院里住着哪些人。但是刚才笛木医院那种爱理不理的回答,这可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明摆着你太太肯定在那儿。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再后退了。我们一定要揭穿那家医院的假面具。”

“你还打算去看看吗?”

“这自然啰。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都有自己擅于得手的地方,在火车上行窃的叫开箱大师,在轮船上行窃的叫渔夫,在大楼里行窃的叫梁上君子。在医院里行窃最容易得手,但他们跟那些乘人之危行窃的、在火灾现场行窃的人一样,都被大伙看不起。跑到医院之类的地方去,这可关系到我小鼯鼠的名声哟。不过,好在我不是去偷钱财的。对了,在此之前我得将刚才的问题弄清楚。”

目形再次接通了伊东的电话查询台。

“你知道笛木医院有哪些科目吗?你知道,什么、是精神病医院!在伊东很有名。”

挂断电话之后,目形往浅见这儿走了过来。

“这样一来,你太太的记忆力障碍症同精神医院不就吻合了吗?”

“太吻合了哟。”

“怎么,难道你也认为你太太在笛木医院里吗?”

“我也一直有那样感觉的。这么说来,莫非他们一开始就把她关在那儿的。”

一种令人可怕的想像,在浅见脑海里迅速扩展开来了。倘若这一想像不幸猜中的话……想到这儿,浅见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话怎么说?”目形不放心地问道。

“如果他们认为记代子是一个‘过于了解内幕’的女人而加以处置,那么将她监禁在精神病医院,这比弄死她要来得省事,而且还不用担心会留下什么痕迹。再说将她作为精神障碍而加以治疗,一辈子都关在里面的话,也不用担心她会说出什么来。即使说了什么的话,也会被认为是一个不正常人的胡言乱语。那真是虽生犹死呵。”

“会有这等事吗?”

“完全可能。精神病医院这种地方,只要家属有这个意思就能关进去了。况且,师冈国尊他们说不定同医生是一伙的,要做到这一点那还不简单吗?好像记代子的记忆力确实有点问题,所以理由是现成的。”

“不要本人同意吗?”

“所谓精神上有问题,那就是说一个人正处于一种不能以正常意志来作出决定的状态,因此即使本人同意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有一个朋友得了精神病后经常发作,家人因受不了他的暴力行为,妻子深知自身的危险,便去报告了警察。那时我才知道还有精神卫生法这样一种法律。这个法律规定,一旦确认病人有可能伤害自身以及危害他人时,即使没有患者本人以及家属的同意,也能强制让其住院。”

“你太太不至于那样大打出手的吧。”

“即使她没有暴力行为,但只要说她有过暴力行为不就行了嘛。此外,由于实行的是‘同意住院’这样一种制度,所以只要有监护人的同意和一名医生的认可,就能将她关进医院了。”

“她的监护人不是你吗?”

“但从法律上来讲,我什么也算不上。她只是迷了路才上我这儿来的。只要人家说现在找到并领回去的记代子是精神病患者,她是从原来的监护人处跑出来后四处流浪的话,事情不就到此结束了嘛。一旦被关进精神病医院并同外界失去联系的话,不管你本人怎样诉说自己没有病,也不会有人来理睬了。如果你反抗,那么就会被贴上‘病情现在依然不稳定,危险!’的标签,那么就离出院越来越远了。”

“然而,你太太的监护人到底会是谁呢?”

“即便不是配偶或亲属也能成为监护人的。比如说,走路倒在路上、旅游外出生病而不明身份时,当地的行政长官就能作为监护人。当然这也用不着当地行政长官亲自去张罗。被上司委有这一权限的工作人员,他们只要在相关的文件上代替行政长官尽一下监护人的手续就行了。据说,住院后就由所委托的医生对继续住院的必要性以及医疗方面的问题加以监督了,但充其量也只是在书面上作些判断而已。最终完全是由那家医院的院长一个人说了算数的。”

“这么说,监护人同医生串通一气的话,一个人不管你精神怎样正常,不是照样可以关进精神医院了吗?”

“嗳,就是这么回事。总之,只要有当地行政长官的同意,完全能以倒在路上为由把你这样的人关进去。”

“你就少讲两句吧,这种话也太不吉利了。我虽说不上聪明,但脑子还是正常的。”

目形神情骤变,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

“据说精神病患者都是像你这么说的哟。”

“你就让我讲两句吧。与其进精神病医院的话,我还不如去蹲监狱的好。要是他们那些人把你太太关到那种地方,我一定想方设法救她出来。”

“你能给我摸摸情况吗?”

“这还用说嘛。”

“你不是说过医院最容易得手嘛,但还是小心一点。一个小偷钻进了精神病医院被病人杀害的话,那就怎么也说不清啦。”

“请你别太吓唬人!”

“我可不是吓唬你,而是完全有这种可能的。”

“就凭我小鼯鼠这一英名,也不至那么傻吧。”

看上去,目形反而激发了斗志。

这期间,那须警长手下的下田和村田两位刑警,在调查平川周围的三名非正常死亡人员时,发现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情况。

平川的前任前野义人去年二月死于心脏麻痹,东洋新报记者小谷精次去年六月在打高尔夫球时同样死于心脏麻痹,而且美国南方飞机公司东京事务所的副所长山室宗弘今年二月因急性心功能不全而死于上班的路上。下田和村田负责调查这三个人情况,现在他们来向那须报告新近发现的一些情况。

“这三个人的死因竟然如此一致,他们全都死于心脏病。而且,他们三个人的死亡证明都是由同一个医生开出的。”

“你是说同一个医生?不能放过这家伙。他是什么地方的医生呢?”

“这个医生叫笛木良成,他在伊东开了家精神病医院。”

“死亡证明通常是由负责治疗的医生签发。如果在外面猝死,则由离现场较近的医生或正好在场的医生签发。但伊东的那位医生,不是这三人的主治医生就是当时正好在场。”

“事情是这样的,据说明野义人在伊东师冈国尊的别墅里倒下来时,就把附近的笛木给叫了过来。至于小谷精次的情况嘛,正好笛木当时也参加了高尔夫比赛。山室宗弘是倒在上班途中的,据说笛木当时正好就在附近,但现还不清楚他当时为什么会正好在场。”

“师冈国尊又出现啦,前野义人为什么会在师冈别墅里的呢?”

“师冈同前野之间交往亲密,据说他经常向师冈借伊东的别墅。师冈的伊东别墅原先是八幡朱印商社职工宿舍,是八幡转让给师冈的。”

“这幢别墅在转让时曾闹得满城风雨。据说,在师冈任首相时,八幡朱印商社从他那儿独揽了日本对东南亚赔款大权,这幢别墅就是八幡给师冈的酬谢吧。”

“是这样的。”

“前野是独自一人到那别墅去的吗?”

“好像有一个女人,但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总不会独自一人到那种别墅去吧。”

“小谷精次死的时候,师冈在场吗?”

“师冈当时没在场。由于是八幡朱印商社召集的友谊赛,所以源见雄五和平川正典也参加了。”

“笛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参加的呢?”

“据说他是以师冈主治医生的身份而受到邀请的。”

“是师冈在伊东的主治医生吧。山室宗弘所在的美国南方飞机公司东京事务所,因为总公司在销售战斗机问题上行贿一事被曝光,眼下正处于摇摇欲坠的地位。”

“据说他们向中介商社支付了介绍费,还对日本政府要人进行了贿赂。”

“至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中介商社,首当其冲的就是八幡朱印商社吧。师冈同八幡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是怎么也扯不断的。”

“好像检察厅方面也在严密地注视着他们。”

“平川、前野、小谷、山室这四个人都同八幡朱印和美国南方飞机公司有关。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他们的死因同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行贿问题是否有联系。”

“要把此事通知检察厅方面吗?”

“现在还不用。眼下还是由我们自己来调查吧。我们的任务在于查明平川之死的真相。注意一下那个叫笛木良成的医生。说不定这个家伙知道平川的死因。”

“平川死于水箱时,笛木出现过吗?”

“他们原本打算在一个适当的机会让平川死于心脏麻痹的,大概是因为被平川本人发现而丧失了这一机会,所以才不得已采取那种方式来让平川‘自杀’的。这样一来,笛木就没有必要在平川一案上亮相了。”

“怎么样,恐怕日后在师冈身边还会有人死于心脏麻痹吧。”

“是啊。那些活着对他们不利的人全都是心脏麻痹的目标。心脏麻痹是医学上的叫法,它主要是指原因不明的心脏猝死。人到最后是因为心脏停止跳动而死亡的。最为典型的是,一个人一旦被人用刀捅到了心脏,即使那人的心脏因此而停止跳动,那也叫心脏麻痹。当死因为心脏麻痹时,只要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异常症状,医生一般不会去仔细查找死因的。”

“当心一点,不要让笛木周围再有人因心脏麻痹而死亡了。”

下田和村田感到非常兴奋,因为自己的发现同日美两国之间一宗重大的贿赂案有关。

目形三吉钻进了伊东的笛木医院。浅见一直同他走到医院附近。

“知道吗,今天晚上只要侦察一下就歇手。只要弄清楚记代子在不在里面就行了。千万不要逞能。”

目形身穿黑色的“隐身服”,浅见在叮嘱他。

“你就放心吧,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哟。我认为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但是过了两个小时我还不回来的话,你就从正面来接我。即使我出了什么差错,你也不要叫警察。”

似乎目形最担忧的就是让警察插手此事。

“你放心吧,我们也不希望你被人抓住。万一你回不来,我的朋友们马上就会赶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了。”

“那么,我去看看就来。”

目形这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去看自己家一样。说完之后,他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虽说山这边跟市中心离得并不那么远,但却像是置身于大山深处似的。森林里长满了繁茂的野草,虫儿在不停地鸣叫着。只要你稍加走动,它们便会戛然而止,因此走路时得格外留神。这时浅见往目形消失的方向望去,他发现虫儿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在那儿鸣唱着。浅见又一次发出了惊叹,也只有小鼯鼠才会有这般本领。

在目形所消失的那个方位上,有幢爬满常青藤蔓的建筑物,看上去就像是一幢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它像一块幽暗的水泥板踡曲在那儿。不见一点灯光,感觉不到一丝生机。

与其说是寂静,还不如说它给人以一种万籁俱寂的感觉。

记代子果真在这幢房子里面吗?如果事情真像目形所推测的那样,即记代子是同别墅、钻石配成套一起作为贿赂送给师冈国尊的话,那么她为什么会被关在精神病医院里呢?

既然是贿赂的一部分,那么它就应该具有财产的价值。用财产来衡量记代子的价值,这是对记代子人格的侮辱,因为她确实是一个好女人。

把这一“财产”囚禁在精神病医院里,这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失去了作为财产的价值了吗?作为女人而言,她具有无限的回味。由于浅见曾一度占有过这一肉体,所以对这一点浅见还是非常了解的。如果记代子是因为肉体之外的原因而遭到“废弃”的话,那么只能认为她的存在给对方构成了危险。

记代子的危险之处,或许不仅仅在于她对内幕知道得太多,而且她还给人以一种背叛或将背叛的感觉。

记代子确实是一个对内幕知道得太多的女人,如果再让她作为一个记忆力患有障碍的梦游病人而到处走动的话,那将是极其危险的。但是她的记忆力障碍是几时、因何而得的呢?如果她一开始就是一个患有记忆力障碍症的女人,那么她就不会同其他一些东西配套作为贿赂被送给师冈国尊了。

记代子和小谷精次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他们的这种联系是否给对方构成了威胁呢。

不管原因如何,总之发生了不能再让记代子放在师冈国尊身边的情况。为此美知子是作为记代子的替身而得到起用的。作为一个女人而言,美知子的魅力完全能同记代子媲美。

“浅见先生!”

经人这么一呼唤,浅见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不知什么时候目形已经站在了面前,而且那身黑色的行装已经换成了通常的衣服。

“啊,是你啊。”

“还什么你呐,都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我还以为你会为我担心的呢。”

“我不是一直在为你担心嘛。由于什么动静也没有,我还以为你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呢。”

“在我叫你之前,你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反正你好怪。一个人呆呆地站立在那种地方,要是让人发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谁会上这种地方来。她在里面吗?”

“咱们还是赶快从这儿逃跑吧。这家医院是人间牢笼哟,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不赶紧离开这一带的话,我心里就不会舒服。”

目形在黑暗中皱着眉头。直到进入市区后,目形才好像放下心来,他缓过气后说:“笛木医院哪是什么医院哟,简直就是牢笼,远不如动物的医院。”

“记代子在里面吗?”

“没能弄清楚。”

“这话怎么说?”

“医院里面分为大房间和单身小房间两种。在大房间中,男的有两间、女的有一间。每个房间大约有五十平方米,里面关着二十来人,睡觉时就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似迭搭在一起。所以无法一一弄清楚。单身房间的大小约为六平方米,总共有十个房间,现在分别住着四男三女。在女病人中有一个人岁数不大,长得有点像你太太。我悄悄地问了她之后,那人只是微微地睁着眼睛,一个劲地在说‘我要回家’,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她是在说,‘我要回家’吗?”

“她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这句话,而且口齿也不清楚,似乎神志也很模糊。好像给她服过什么烈性药。”

“你说烈性药?”

“为了慎重起见,我还问了一下其他两位女病人,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婶和一位白发阿婆,但她们的情况都很相似。她们都是同样的症状。”

“或许她们是因为病情相同才被关进单人房间的吧。以治疗为幌子,强迫那些具有反抗性的病人吃药。一个人即使不是精神病患者,一旦被逼着喝下那种药的话,也会因痴呆而真正变成精神病患者的。如果那个女病人是记代子的话,有可能将她救出来吗?”

正文 第十四章 麻木了的爱

美知子又来了。一看她那表情,浅见就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事。

“你已经到国尊那里去了吗?”浅见首先以此打开了话题。

“请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没办法才去的嘛。”在浅见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美知子的身体不禁一缩。

“我并没打算用特殊的眼光看待你。”浅见苦笑道。

“吹牛,不就是因为我跟老爷子睡觉,所以你眼里才这样充满好奇的嘛?”

“那,那是你自己胡猜。”

“我但愿这不是胡猜。因为这表明至少你在这方面还对我感兴趣。放心吧,那老爷子已经算不上是个男人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找女人呢?”

“他只是摸摸、闻闻、舔舔而已。我讨厌他人,但更讨厌他这样做。”

美知子仿佛是在回想一个放荡不羁的老人在拼命玩弄女人时的情形。为此,她的脸都有点绯红了。

“那能行吗?再说你又总是这样往外跑。”

“老爷子昨天到关西去了。他这阵子东奔西跑地可忙哩。他规定他不在的时候,我只要不与人私通,不管做什么都行。到原先的丈夫身边来不能算是与人私通吧。”

“难道你出来时对他说是上我这儿来的吗?”

“我怎么会说呢。”美知子的脸上浮现出了淘气的笑容。“换了你是老爷子的话,也一定不乐意我到其他男人那儿去的!即使是我的前夫也不例外,因为你也是一个男人嘛。”

“那你怎么还上我这儿来呢?”

“好像我就不能来似的!”

“这倒不是。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你的处境就不妙啰。”

“难道你是说我会比现在更加不妙吗?我的‘娘家’,除了你这儿,没有其他地方了。”

“这里能被你当作‘娘家’,这让我很高兴。只是前些天也跟你说过,我现在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同国尊、三原和江木他们正处于敌对状态,如果被他们知道你依然出入于我这里,你的处境就会更尴尬了。”

“真难得,你还能替我着想。三原和江木在让我到师冈那儿去时,他们就已经知道我是你的前妻。所以你就别担心了。不管国尊多么有权,也不会有一个女人轻易答应到八十多岁老头那里去的。因此我还是蛮受重视的,国尊对我基本上是言听计从的。”

“因为要是你跑了,他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女人了吧?”

“你的话让人感到不舒服,不过这也许是真的哟。国尊曾提到过,我前面的那个女人因为出了车祸,好像脑子有点不正常。因此一知道我在开车,他就絮絮叨叨地提醒我注意。”

“你是说前面那个女人脑子不正常是因为出了车祸吗?”浅见不由地提高了嗓门。

“他说是车子撞上了什么反弹过来打到脑袋,此后就变得不正常了。国尊好像至今仍非常怀念那个女人,并常常拿我和她相比。”

肯定是讲记代子,记代子的记忆力丧失是由于车祸即脑部受到撞击而造成的。

她是因为脑部受伤而丧失了记忆,醒来后就想不起过去的经历了。不仅是昏迷不醒时的事,就连这之前的记忆也丧失了。据说有的人会将几个月以及几年的记忆给丧失掉,更有甚者会将整个前半生的记忆都丧失殆尽。记代子的症状如果是全部健忘,那么就没有必要堵她的嘴了。在她的“记忆岛”中仅存留了一些特定的记忆。这个“岛”一定与国尊的秘密有关。一个“知道得太多的女人”脑部受到重创后,不知道会向什么人泄露秘密。由于记代子处于这种危险的境地,所以只好把她关进精神病院,企图封住她的嘴。

“关于那个女人的车祸,你能给我打听得再详细一点吗?”浅见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道。

“你感兴趣吗?”美知子闪现出淘气的目光。

那伙人完全会以车祸为幌子来除掉一个有碍于他们的女人。

“你是说有人要弄掉那个女的吗?”美知子的神情此由而顿变。

“我是说可能。也许是伪装交通事故失败后,那个女的才变得不正常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非得把那个女的给干掉呢?国尊时至今日对那个女人依然是情意未了,他是不得已才临时把我给找来的,事情并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的。他那样的年纪已经不能轻易找到女人了。”

“国尊一直生活在政治黑道上。他身边有许多秘密。那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她无法保守秘密,那么师冈就会采取断然措施了。”

“这么说来,我一旦成了知道得太多的女人也会有同样的危险?”美知子的神情流露出了一种不安。

“我把事情全告诉你吧。情况是这样的……”

浅见把同美知子分手后自己跟羽石记代子、师冈国尊、八幡朱印商社之间的关系全告诉了美知子。为了不刺激美知子的感情,浅见只是把同记代子同居的那段美好时光稍作了改编。

“原来还有这些原因啊。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三原和江木他们一直对你另眼相看。”

美知子以重新审视的目光望着前夫。她所知道的浅见只是一个中小型玩具厂的财务会计而已。然而他正以大名鼎鼎的的大商社和政界的黑幕为对手而展开了战斗。真没想到同自己离了婚的前夫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美知子眼里浮现出天真的惊诧。

“如果你仍把我这里当作娘家的话,希望你能把国尊和八幡朱印的致命弱点给我找出来,不过你千万不要勉强,只要把国尊说过的话,见过的人给记住就行了。”

“知道了。我一定尽力为你去寻找。因为江木对我而言,他同样是一个可恶的家伙,是他破坏了我的家庭,而且还把我当作一种工具。”

美知子就像是受了浅见的差遣潜入对方住宅的女间谍一样,她顿时紧张了起来。

“听了你的话,我现在突然想起点什么来了。”美知子的眼神表明她似乎正在记忆的纵深之处寻找着什么。

“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说不定会对你有点用吧。八幡朱印情报收集室主任不是死了吗?”

“那又怎么样呢?”浅见不由得往前挪动了一下身体。

“黑檀的老板娘和那个主任住在同一幢公寓里,所以我对他印象挺深的。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我曾去过老板娘的房间。”

浅见没作声等着美知子继续往下讲。他知道美知子肯定是因为知道一些重要的情况,所以才提起平川之死的。

“当时我也没在意,但过后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老板娘冲了杯咖啡给我,她还说由于水质不好,所以才用特意存在塑料桶里的水给我冲的。”

“你、你在说什么?!”浅见一下子惊呆了。

“不光冲咖啡,就连洗杯子用都是塑料桶里的水。不就是洗洗杯子什么的嘛,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再说那时候又没断水什么的。也没有谁说过尸体在屋顶上的水箱里。

“报纸上说,居民们是因为水有异味才发现的。一想到让我喝的是不是泡过尸体的水,我就毛骨悚然。不过,如果水质没变坏的话,我喝的咖啡就是用浸泡尸体的水来冲的了。

“老板娘肯定在尸体被发现以前,就知道水质不好。暖,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你这些话是真的吗?”浅见兴奋得难以自抑了。

“我的记忆绝对没错。那肯定是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接待完客人之后,我喝了一点酒。所以我就叫老板娘让我搭她的车回去。后来老板娘说冲杯咖啡给我醒醒酒。于是就用塑料桶里的水冲了……这样看来,老板娘不是那时就已经知道水质不好了吗?也就是说她事先已经知道尸体浸泡在水箱里了吗?”美知子望着浅见的脸庞说道。

“值得考虑。”

三原静雄就是从诸田泉这条线上被找到的。可以断定,在平川房间作案的两个人是被诸田泉藏匿在自己家里。不用水箱里的水,这不正说明因为她身处那两个人的背后,所以早就知道平川被杀一幕了。

美知子证言的内容很重要。

“怎么样?这对你有点用吗?”

“岂止是有点用,简直就是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要告诉警察吗?”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情报,怎能就那样给浪费了呢。我去和诸田或三原正面接触一下。”

“那岂不是很危险吗?”

“没关系,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何况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些可以信赖的伙伴呢。”

“不过三原、江木他们可不是一般普通的人,你要多加小心哟。”

“你应该多加小心才是哟。现在你可是身处敌营啊。”

“你要是真那样想的话,就给我‘补给’一下吧。”

“补给?”

“补给一下武器弹药。我可是孤军一人在敌营作战呵。要是没有补给的话,我浑身上下大概都会爆炸的。作为好朋友,你就不准备帮帮我吗?”

美知子斜着眼瞟了浅见一眼。浅见体内有一种蠢蠢的东西在蠕动着。

“明白了。我也正需要补给呢。”浅见终于控制不住那已经苏醒了的饥饿感,扑到了前妻那丰满的身体上。

从美知子那里得知诸田泉黑幕两天后,浅见和目形为了救出羽石记代子,他们俩连夜赶往伊东。浅见显得非常紧张,目形却胸有成竹。

“钥匙已经复制好了。你就放心交给我去办吧。我担心万一那女人不是你太太的话,那该怎么办?”

“单人房间里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记代子,现在仍无法确定。

“应该是记代子,这不会错。万一不是的话,就送她回家。你不是说她非常想回家的嘛。等药效一过,或许她会把住处和笛木医院的内部情况之类东西告诉我们。如果是记代子的话,你就对她说我在外面等着,她肯定会老老实实跟你走的。要是服了药神志不清的话,你就背她出来。只是别太勉强。”

“别担心。不过你可别在外面被巡逻的给抓去。要是在医院外面被抓住的话,那么你即使哭干眼泪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目形叮嘱完后,便悄悄地钻进了笛木医院。他那步伐是那么悠然自在,看上去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而且毫不拖泥带水。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目形回来了。看到黑暗中是两个人的身影,浅见便知道营救成功了。

“记代子!”看清了脸庞,被目形搀扶出来的人确实是记代子。浅见真是百感交集,哽咽成声。虽然脸色很憔悴,但的确是记代子。

“先生,是你太太吧。”目形说话时也显得有些放心了。

“没错。记代子,已经没事了,坚强点!”

浅见从目形手里抱过记代子。她那原本温暖丰满的躯体现在却已变得冰凉,已虚弱得不成人样。粗糙的衣服就像囚服一般,还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这臭味是一种写照,它说明了记代子是被关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而记代子却对此毫无反应,双眼目光呆滞地望着浅见。

“记代子,明白了吗?是我呀,是浅见呀!”

“我想回家。”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望着记代子语无伦次、神志不清的模样,浅见心痛不已,不时抚摸着她的背部。

回到停在不远处的汽车里后,他们便动身回东京了。把记代子带回浅见家里去的话,恐怕又会被那伙人抢回去,所以决定眼下还是先到目形的栖身之处暂且躲避一下。

在回东京的途中,记代子好像在开始慢慢地醒过来了。

“你终于来接我了。”记代子看着浅见,此时她的眼神已能集中了。

“你好像醒了。知道我是谁了吗?”浅见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说道。

“嗯,知道。我相信精次你肯定会来接我的。”

她的话让浅见那颗激动不已的心顿时冷了下来。因为记代子以为来接她的是小谷精次。似乎绑架前和浅见的同居生活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我不是小谷精次。是浅见,浅见隆司呀。在被他们抓走前一段时间里,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吗?”

浅见在拼命地述说着。脑子里的记忆即使淡薄了,但留在她肉体上官能的感觉可能还存在。要不是目形在场,浅见真想当场就验证一下。

“浅见……隆司?是哪一位呀?”

但记代子依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就像是在看别的人似地看了看浅见,脸上布满了郁悒的神情。

“你是精次嘛!为什么要说不是呢?”

“先生,她大概把你和别人搞错了吧。也难怪,她在医院里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现在还是不要勉强她的好。”

驾驶室里的目形开口了。他们匆忙把记代子带到目形家后,给她洗了澡,吃了一些点心。看上去好像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随后她又昏昏入睡了。就这样她像死过去一般酣睡了十二个小时后,终于又睁开了眼睛。

浅见心想她醒过来之后大概会想起来他来,所以就一直留在了目形家。眼下他正怀着一线希望看着记代子。

“早上好。感觉怎么样?知道我是谁了吗?”

浅见像祈祷一般地问道。可能是被打过什么针吧,但药效也该早就过去了。然而记代子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像戴着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地与浅见对视着。这次,她也没有提小谷精次的名字。

“记代子,是我哟,是浅见啊。求求你,你就说点什么吧。”

“浅见……先生。”记代子的嘴唇在动着,把浅见的话重复了一遍。

“对,是浅见,是浅见隆司。想起来了吗?我把你救出来了,这儿很安全。再也不会有人会把你关到那种地方去了。”

“我,我回家了吗?”

“对,你是回到家里来了。”

记代子环视了一下四周,但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的神情。她的表情已经完全麻木了。

“先生,我总觉得她这模样有点不对劲,好像有点怪。”目形开口说道,似乎他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我也觉得是这样。好像睡了一觉后情况更糟糕了。”

“嘴巴动起来就跟木偶一样,仿佛受机器控制似的。”

“大概他们在医院里对她做过什么手脚吧。”

“可身上又看不到有什么伤痕。”

“你看看她的脸。喜怒哀乐全都不见了。”

“还是请医生看一下为好。”

在目形的倡议下,浅见决定带记代子去请医生诊断一下。话虽这样讲,但由于记代子是精神病医院的住院患者,是他们用非法手段“偷”出来的,所以不能冒冒失失找个医生看。考虑再三,他想起有个医生就住在星仓商社前董事长星野九郎住的那幢公寓里。

浅见当即就给那医生打个电话,那医生欣然同意给记代子看一下。陪记代子一到那儿,医生就非常仔细地对记代子的身体作了检查,随后他神情严肃地望着浅见说:“浅见先生,你真的不知道你太太曾做过什么手术吗?”望着医生那郑重其事的表情,浅见不由紧张起来。

“曾做过什么手术?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一个丈夫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妻子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我确实不知道这事。由于一些原因,我们曾分居过一段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妻子虽然回来了,但人却变得有点古怪,所以就带她请医生诊断了。”

“连你都不知道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啦。”

“内人到底怎么啦?”

“你夫人动过手术了。”

“手术?什么手术?!”

“打开头颅,将大脑的一部分切除,就是脑白质切除手术。”

“脑白质切除手术!怎么,就是那种让人变成植物人的手术吗?”浅见也曾听过这类“改造人的手术”。

“没错。从专业上讲,精神分裂症,突发性精神病经常会因情绪紧张而形成一种兴奋的精神障碍,如果是前头颅叶视床系统在起重要作用的话,则可以通过破坏前头颅叶脑白质方式来机械地切断它与视床之间的联系,从而达到减缓精神病病情的目的。有时病人的精神状况会恢复得很快,因此这种手术在精神科曾一度流行过。不过,也曾接连不断出现过有的人旧病复发,也有的人手术后变成了白痴。所以这种手术最近不怎么做了。瞧,这儿可以看到开过洞的痕迹吧。手术刀就是从这儿伸进去切除前额脑白质的。”

医生撩开记代子的头发,露出了左右太阳穴稍微靠上面一点地方,那儿还留有穿凿脑颅的痕迹,真是惨不忍睹。

“假如脑白质切除手术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这实在有点蹊跷。你夫人同你分居时住在哪儿?”

医生神情严肃地转过身来。

“其实我们还没正式登记结婚。因为内人以前就患有精神分裂症。”浅见巧妙地搪塞了过去。

要扳倒国尊和笛木,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无论如何都得有这位医生的合作,但浅见现在还不想将他们用非法手段绑架记代子一事和盘托出。

“脑白质切除手术,真够吓人的。”目形听浅见一说,脸色都变了。

“那些人也真够狠毒的。据说做了这种手术后,所有的烦恼都会随之而消失。既没有烦恼,也没有喜悦激动。人就会老实的像白痴,一年到头就跟植物似的。”

“随意解剖人脑,也真是太过分了。”

“看起来他们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掌握在记代子手里。”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呢。你太太遭到如此迫害,你该不会视而不理吧?”

“当然不会,我打算把记代子带到她该去的地方去。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解决。”

“教训诸田泉,是吗?”目形已将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嗯,我想调查一下水质的事情。先看看反应如何,然后再作准备。”

“你得当心点,如果攻击诸田泉,他们马上就会猜出敌人是谁,因为是你从笛木医院把太太夺回来的,因此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早就把命豁出了。因为对手是国尊和八幡朱印。”

“我再到笛木医院去摸一下底细。”

“那就拜托了。笛木医院肯定和国尊勾结在一起。恐怕不只是记代子,说不定国尊把对他不利的那些人全送到那儿去做手术了。”

两人真切地感觉到和恶势力的决战已日渐逼近。

正文 第十五章 礼尚往来

搜查总部对师冈国尊的前第一秘书的情人与平川正典住在同一幢公寓一事非常重视。

总部认为她与平川之死肯定有关,但要把平川的尸体抬到房顶水箱里去,这可不是一个女人所能办得到的,但是如果有同谋的话,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搜查总部和浅见都注意到了同样一个问题:即平川死时,凶手和小鼯鼠一样都被赶进同一公寓里,嫌疑分子是不可能从警察的包围下逃脱的。凶手肯定躲在公寓的某一角落里,他们必须要等到警察撤去包围之后,方能脱身。当初搜查时,警察曾问过公寓里的每一个居民。却没发现诸田与三原的关系。

根据平川尸体旁边找到的钻戒这一线索从而发现了源见雄五、师冈国尊、三原静雄三人,同时发现了三原与诸田泉的关系。公寓居民中除诸田泉外没人跟平川有来往。

凶手以诸田泉的房间作案的嫌疑很大。眼下目标已全部集中到了诸田泉的身上。草场与河西开始对她展开了调查。

柿之木坂向阳公寓共有三十二户居民。初期搜查时,对居民的来历已大致调查清楚。

有几个人和平川一样将这儿作为别墅,但大多数居民则是以此为住所。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很多住户家里始终都没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干些什么。不管你是深夜去找还是一大清早去找,好像房间里都没人。

“照这样的话,即使死在家里,大概都不会有人注意。”

“也许现在就已经有人死在了家里哟。”

“喂,你住嘴!”

“其实,越是那样想就会越不厌其烦地跑去调查。”

“即使人在家又有什么用呢,邻里之间根本就不关心,对于邻居的情况是什么都不知道。”

“居然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

草场和河西深感在这冷漠且缺乏人情味的都市里办案之艰难。话说回来,这也并不是现在才有的。

草场和河西没有因此而气馁,而是继续打听线索。这一天,他们从偶尔在家的“外出组”极端分子四零八号房间的安田京美那儿得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

安田京美是银座的一家高级酒吧里的女招待,她好像同黑檀的主人诸田泉有着一种敌对的情绪。

“我是偶尔撞见的,大约在平川死前的十天左右。从店下班后我和客人到六本木一直玩到凌晨才回来。我进屋时注意到隔壁的房门开着,我就留了条细细的门缝偷看了,只见诸田泉鬼鬼祟祟地从平川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两人关系绝对不正常。”

草场和河西对这一新情况深感震惊,假如平川与诸田泉之间存在肉体上的关系,那么就将迎来一个完全不同的局面。

“你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说呢?”草场盘问道。

“平川一死,就把这事给忘掉了,不久又因身体不好我回乡下去了。不过,这事真的那么重要吗?”

“非常重要,你眼下得保密。”

草场堵住了安田京美的嘴。他们将这一新情况带回搜查总部,以便研究。

“诸田泉扯谎说她从没跟平川有过什么直接的接触。平川只是同源见一起到黑檀来过几次而已。她还说他们在店外从不来往。”

“你是说他们好到在平川房里一直呆到天明的那种关系吗?”一听这报告,那须的金鱼眼顿时亮了起来。

“如果这是事实,诸田泉就必须把自己跟平川的关系瞒着她的赞助人三原了吧。虽说诸田泉是黑檀的老板娘,其实她是受人雇佣的老板娘,实权掌握在三原手里。她的生活全依赖于他。若是把三原给惹火了,她也就将失去谋生的手段。”

“她居然还敢在同一幢公寓乱搞,也真够胆大的。”

“有时眼皮底下反而更容易钻空子。”

“要是平川同诸田泉私通的话,事情将会怎么样呢?”

“前面,我们已经认为诸田泉的赞助人三原以及师冈这条线上疑点很大,但现在诸田泉一个人作案的嫌疑增大了。”

“诸田泉她不是在帮三原等作案,而是出于她自己个人动机要除掉平川。”

“嗯。”

“但是,要把尸体抬到水箱里去,一个女人是无法办到的。”

“诸田泉是主犯,假如有共犯的话,那么会是谁呢……”

“会是什么样的共犯呢?”

“这还不太清楚。”

“那就把诸田泉叫来问问。”那须下达了命令。

诸田泉由于受到警察的传讯而去。她那模样表明所受的冲击还是相当大的。尽管她身穿素朴的套装,也没化什么妆,但那出众的相貌和婀娜多姿的妩媚,还是暗示出了她的职业。

“今天让你特意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草场首先开口,旨在让对方消除紧张情绪,遇上他这种法国喜剧演员似的傻相,大家都会忘记自己所面对的是刑警。他是位让对方解除警惕的高手。

“请问叫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诸田泉满怀戒备似地问道。由于是受到警方的传唤所以不得不来,否则她是一分一秒也不会呆在警察局的。

“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只不过有点事想问问你,只要照实回答,你马上就可以回去。”

草场爽朗地笑道。

“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那我就说啰,住公寓真好,可以不用去顾虑那些烦人的邻里关系,一个人不去干涉别人也就不会被别人干涉。个人隐私可以得到绝对的保密。我也想搬到那种地方去住。我家是那种老式的房子,前后左右都住着人家,从走廊上朝里面望进去的话,家里的情况可就暴露无遗了。”

“对不起,你不是有事要问我的吗?”

“哎呀,真不好意思。话虽这么说,然而即使在现代的互不干涉主义的公寓里,也有好打听的人。我是说现在有人看到了你的隐私哟。”

“我的隐私?”

诸田泉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不安的阴影。

“虽说是看到,但不是故意窥探,这纯属偶然。”

“窥视到了我的什么秘密呢?”

“诸田小姐,你与死去的平川有过特别亲密关系吧。”

草场突然将突破口指向了对方的要害处。

“你……你在说什么呀。太过分了!”

诸田泉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你在平川死前十天左右去过他家,而且一直呆到天亮。这不正说明你们俩有着亲密关系吗?”

“这是无稽之谈。”

“这怎么会是无稽之谈呢,因为寓所里有人看见你从平川房间里出来的。”

诸田泉被追问得脸色全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没有理由要说谎,倒是你曾经说过只是在店里跟平川见过几次面,而且只是把他当作一般的客人,但在店外却没有任何接触。”

“但你们俩的关系却亲密到你在他家过夜的程度。很明显,你说了谎。平川的死很有可能是由他杀而引起的。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你再说谎的话,就不会那么轻易过去了。”

草场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但他的每一句话却触及着诸田泉的痛处。

“你这是捏造!”

诸田泉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来。这是女人通常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常用的手法。

“我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有人看见了你。”

“你说是谁看见我的。那请让他出来。那人一定是为了中伤我才这样凭空捏造的。”

很显然,安田京美并没有中伤诸田泉。但她作为同行暗地里较劲的那种心理,还是可以让人感觉到的。安田京美当时是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向草场他们提供这些对诸田泉不利情况的,难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

而且,安田京美曾拜托草场他们不要把她的话传出去。如果进行审判的话,那还得请京美作为证人。但在这之前,则不能将京美给亮出来。

“怎么了?如果真有人看到我的话,那么就请他到这儿来呀。”

诸田泉敏感地注意到了草场心中的犹豫,便展开了反击。

当天的传讯最终不欢而散。虽说已给了诸田泉相当大的打击,但还不至于让她就范。

诸田泉刚躲过警方的盘问,而现在又有人向她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对于这位不速之客,诸田泉虽有一些隐隐约约的记忆,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除了三原之外,诸田泉一般不让其他男人进入自己房间的。客人当中也曾有人想窥视她的房间,但都没有成功过。

来人三十五岁左右,看上去身体很健壮,黑黑的皮肤。

“我是大閤商社的浅见隆司。”

来人在门口通报了姓名。诸田泉突然想起来了。他就是介入三原和江木之间的那个人。好像他曾说自己是美知子的前夫。三原当时也没有具体说起过浅见为什么而来。只说浅见是个专会对人进行恐吓的坏家伙。

“好像你以前光临过黑檀酒吧,有什么事吗?”

在尚未弄清对方来意之前,诸田泉不知怎样应付此人才好。他既是客人,同时又是女招待的前夫,于是就站在门口说起了话。

“我有一些事想跟你说。”

“我正要出去,有什么事的话,请到店里去说好吗?”

诸田泉婉言将浅见挡在了门口。

“对不起,那方便吗?”

但那人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只是仔细地盯着诸田泉的脸上看。

“你说方便?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去店里的话,我想对你就不方便了。”

“为什么去店里,对我来说就不方便了呢?”

“我想这种事只有在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谈比较安全。当然,我是指你的安全。”

诸田泉注意到对方似乎非常自信,他好像掌握着什么。诸田泉觉得对方占有一种压倒性优势。

“有关我的安全?我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呵。”

“其实,我想同你谈谈有关平川先生的事。”

浅见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诸田泉看,观察着她的反应。

“平……平川!”

换上平时的话,只要装一下糊涂就能蒙混过去了。但因为警察刚叫她过去,讯问过有关与平川的关系,诸田泉终于作出了反应。

“看来似乎你有了什么线索?”

诸田泉的这种反应被对方紧紧地抓住了。

“什么平川,我可不知道哟。”

诸田泉慌慌张张地追加了一句,但已经迟了。

“同一寓所里的人,前不久刚突然死去,你能不知道吧?”

“所以你就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了吗?”

“你不用说那么响我也能听得见。我并没有说你与平川先生有什么关系哟,而是说我来拜访你是想打听一下有关平川先生的情况。”

这时,隔壁的门开了条细缝,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似乎很担心这儿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是诸田泉下意识地发出的叫喊声引起了她的好奇。

“先进来再说吧。”

诸田泉极不情愿地让浅见进了屋,尽管让他进来了,诸田泉也不打算把他当作客人而加以款待,两个人就隔着客厅的桌子相坐着。当然不会有茶。浅见仿佛忘了来意似的,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房间。

“我确实得马上走了。”

虽然让浅见进来了,可又摆出没有时间来慢慢应付的样子,这就是诸田泉此刻所显示的姿态。她想,如果这个时候三原来了,还不知他会怎样怀疑呢。三原自己到处沾花惹草,但他的猜疑与独占欲又是远远超出常人的。如果自己女人的独占权被人侵犯的话,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百忙之中打扰,实在抱歉。尽管不好意思,但能否给我杯水呢。嗓子都在冒烟了。”

诸田泉不得已从水龙头里替浅见放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浅见咕噜咕噜地一下子喝下去了。

“这下总算缓过气来了。尽管是自来水管里的水,但很好喝。和我那儿的水质截然不同啊。这儿的水,是从哪个水厂过来的?”

“我不是说过我没有时间了的吗。”

诸田泉已经明显地露出了不耐烦。

“啊,太感谢了,这水太好喝了,对了,不知道这水是否是从丢弃平川尸体的水箱里放出来的呢?”

浅见把“水”引向了诸田泉最不愿提起的话题。

“我得出去了。”

诸田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认为自己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将对方从这儿轰出去。

但浅见依然没有动。

“发现平川尸体的前一天晚上,美知子来打扰过你吧。她说当时你请她喝了很好喝的咖啡。”

诸田泉隐隐约约地记得确有那回事。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将话题扯到那上面去。

虽然说不上这是为什么,但她凭借一种动物的本能,从话题中嗅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似乎内人好像一直忘不了那咖啡的味道,上次一见面她就讲了这事。我听到这些话时,发现你用咖啡款待美知子,是在平川的尸体被人发现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说,美知子所喝的咖啡是你用浸泡着平川尸体的水箱里的水冲的。”

“你到底要想说什么?”

诸田泉面部颤动着责问道,但她此时无法拂袖而去。

“我曾向美知子打听过这件事,据说你说水质不好什么的,所以就用事先盛放在塑料桶里的水冲了咖啡。但是现在你让我喝的水,非但水质不坏,而且还相当好喝。目黑区本来就是水质好的地方。刚才你用杯子直接从水龙头盛水。似乎也没有在塑料桶里存放什么水。这就是说,只是在平川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你才使用塑料桶盛放了水。你是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水质不好的呢?”

诸田泉现在完全明白了浅见来访的目的。他是想以诸田泉“事先知道水质”,为借口来对她进行恐吓的。

现在她已经被警察没完没了的盘问弄得精疲力竭了。而此时浅见的发问,则是在“水质”问题上穷追猛打。诸田泉陷入了走投无路、即将崩溃的窘境。

“好像你早就知道平川尸体在水箱里了。这么看来,你与平川的死因有关。难道不是你杀了他吗?”

浅见一鼓作气步步逼进,终于露出了惯于对人进行恐吓的真相。

“请不要乱找碴儿,我的舌头可敏感啦。因为我感到水里有股怪味,所以我就从外面向别人要来水盛放在了桶里。”

诸田泉仍在负隅顽抗。

“是吗?不过,美知子说当天晚上你从店里回来时,塑料桶里已经盛放着‘别处的水’。这么说,那天你去店里上班以前已经察觉到水有异味的啰?”

“即使我注意到了,那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嘛。第二天早上居民们开始吵吵嚷嚷说水的味道很怪。我只是比别人早一天察觉而已,这正因为我的舌头比别人要敏感的缘故嘛。”

“你的舌头可真是个宝贝呀。那么你觉得水有异味以后,从什么地方要来水的呢?”

“那,那是从附近商店要来的。”

“你去问过周围的邻居吗?”

“没有。”

“是吗?这又是一件想得很周到的事情。一般来说,如果感到水的味道不对头的话,为了证实是否只是自己家或是附近邻居家的水质都变坏了。难道不是首先向附近邻居去打听的吗?”

“即使问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大家用的都是同一个水箱里的水,所以我家的水有异味的话,那么整幢公寓的水都会有异味的。”

“那可不一定哟。偶而你家的自来水管中也会混入什么怪的东西,要不就是管道生锈什么的。这时通常的做法应该是先向周围邻居打听,然后再到别的地方去要水。”

“我和邻居没什么交往,而且也不打招呼。所以就去了一家常去的商店。这一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你只是向别人要水,而没去问一下管理员或自来水公司吗?”

“为什么我一定要去问呢。我想即使我不去的话,也会有别人去问的嘛。”

“很好。你要是想装傻装到底的话,我就把这件事报告警察。警察大概不会把你去向别人要水的事看作为‘偶尔过失的’。”

一听到警察这个词,诸田泉顿时就泄气了。似乎警察好像还没有注意到她向别人要水一事。另一方面浅见好像也不知道她和平川之间的特殊关系。在这一点上,如果警察和浅见之间有了联系的话,事情就会向她最为担心的方向发展。

浅见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装出一副要回去的模样。

“等一下”!她叫住了浅见,仿佛认识到自己已经被打败了。

“你有什么事吗?”

浅见佯装不知地反问道。

“你想干什么?如果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诸田泉所说的这些话,表明她已经树起了投降的白旗。

“我不要钱。你是受谁的指使杀死平川的?该不会是你的个人想法吧。”

“我没杀人。我没有理由要杀他。”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向别人要水呢?”

“说到底,不是我杀的。请相信我。”

“这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不要再绕圈子了。”

“你问我这些事情,准备干什么呢?”

“你放明白点,现在是我在问你。平川被杀的时候,他的房间里有两个男人。是你唆使他们去干的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莫非你是……”

诸田泉对浅见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反应非常强烈。她睁大着双眼、颤动着嘴唇,脸上明显地显现出惊愕的神色。浅见对她的反应也吃了一惊。

“看来你好像知道那两个人。他们是谁?到底是谁用钱买通凶手杀死平川的?”

“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了?既然你知道那两个人在平川的房间里,那么当时你也一定在平川的房间里吧。”

经诸田泉这么一问,浅见顿时语塞了。当时,小鼯鼠目形三吉正好在平川的房间里。

但是这件事又不能说出来。

“原来是你指使那些人去的吗!”

乘着平川回答不上来之机,诸田泉竟然说出毫无根据的话来。

“你在说什么?!”

虽然浅见愕然傻眼了,但诸田泉却开始步步逼进了。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平川是你杀的啊。三原说你是专以威胁人而谋生的恶棍,你不仅杀了平川,还要把罪名推到我身上,并且还要以此来恐吓我和三原。你这个家伙多么令人可怕啊!”

“你在说些什么?”

“我全明白了,之所以平川会那样害怕,原来平川怕的就是你呀。”

“别说胡话。我为什么要杀平川呢?”

“平川说他知道一个重要秘密。你是因为要从平川那儿夺走这个秘密才把他给杀了。不要说去警察那儿,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行,我都把这件事给说出去。既然你知道那天晚上平川屋里有两个人,这就是你在作案现场的证据。你就是幕后操纵者!你是凶手!”

诸田泉横眉竖眼,指手画脚地说道。

这大概是迫不得已的抵赖吧,但这也不合情理。同诸田泉这场交手,原本是从处于优势地位开始的,却这样意外地结束了。浅见决定下次找机会再来。

正文 第十六章 公司里的独立王国

“即使是迫不得已,但硬把浅见你说成幕后操纵者,可见敌人也是够厉害的哟。”

从浅见那儿得知同诸田泉交手的结果后,川濑不由感慨地说道。

“现在还不是佩服的时候,搞不好他们就真的会故意诬陷我们是凶手。”

大津感到不安起来了。

“不会,或许诸田泉是真的误会了。”

高松仰望着天空。川濑是怎么一回事?其余的三个人都把疑惑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

“诸田泉知道那两个人,但不一定知道他们是受谁指使而下的手。”

“所以她就把浅见误认为是幕后主谋。”

川濑和大津点头赞同。

“如果这样的话,诸田泉曾说过‘那些人’,这话表明她是知道那两个人底细的。而且还说是我杀了平川,要把罪名嫁祸于她身上,并以此来威胁她和三原。”

浅见对高松的推理又作了解释说。

“诸田泉即使不知道幕后主谋是谁,但她也肯定知道那两个凶手。就像以前浅见所说的那样,凶手不藏匿在诸田泉家里的话,他们杀人之后就无法逃脱。”大津补充说。

“嗳哟,我可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幕后主使了。”浅见苦笑着。

“假如诸田泉把幕后主谋给弄错了的话,那么她就不是凶手了。尽管她不是凶手,但她已经知道平川死了。”

“如果诸田泉是这样一回事的话,咱们好不容易弄到的材料不就没有用了吗?我们这里或许有什么缺点还没有暴露出来呢。”

“咱们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武器不能就此给放弃了。怎么样,还回去找三原的话……”

继川濑、大津之后,高松也作了强硬的发言。

“三原的背后有国尊。我认为杀平川肯定是国尊的意思。我们已经把作过脑白质切除手术的记代子抢了回来,我估计最近将要同国尊决一死战。”

“什么!你是说同国尊吗?”

其他三个人对浅见强硬的态度一时间露出畏缩的神色,而互相看望着。

“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贿赂问题已成为燎原之势,如果把国尊和八幡朱印的名字加以公开的话,那么好不容易到手的平川清单就将变成废纸了。我认为现在是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可是我们能见到国尊吗?

师冈国尊除了在东京、京都拥有住宅外,他在轻井泽,那须、寥科、伊东等地也有别墅。而且在中央区日本桥那儿还设有事务所。就连他在什么地方都不容易搞清楚,加上他身边还有几名保镖跟随着。

“这点请各位放心。我以前的老婆就在国尊的身边,我们能够从她那儿得到情报,其准确性甚至可以超过师冈的秘书。”

浅见让伙伴们吃了一惊。

“接近三原的时候,她正好在黑檀当陪酒女郎。现在她已经被送给国尊了。”

“噢,原来是那个时候。”

当时一起去黑檀的高松似乎想起了什么。

新的一年开始了。

搜查总部一边监视着诸田泉,一边在调查师冈国尊、八幡朱印和笛木良成之间的关系。搜查工作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即一些出乎意料的事实接连不断地被揭露出来了。

首先,该医院在几年前曾因没有医生资格的人为病人治疗,而遭到查处,这种做法违反了医生法。而且,他们还以病人中人高马大的那些人对病房实施暴力管理,并以这些人为中心的小团体,对于那些稍加反抗的病人和不称心的病人动用私刑,曾有一病人因被铁管殴打头部而死亡。那时候,主治医生却以急性心功能不全而开出了死亡证明。

此事是在尸体被火化几个月后,警方收到一封匿名信后才发觉的。

现在医院里住着百余名病人,医生护士的数量比规定的要少得多。由于医院实行的是基本看护制度,所以六名患者必须配备一名以上的护士。而且正式护士,准护士和没取得资格的三者比率必须是五比三比二或者是四比三比二,然而该医院完全没有遵守这一规定。病情轻的患者则担任“男护士”参与照料病人的工作,但是这引发了这些人同病人之间的摩擦,于是私刑之类暴力事件则成了家常便饭,这种荒唐情况在当地是出了名的。

院长笛木良成从东京大学医学部毕业后,于一九五一年在静冈市开了家诊所,一九六四年又在伊东市买下了一座原先就有的神经科医院,由于当时其院长死了,所以笛木就从他家人手中将之买了下来。一九七零年,当选静冈县议员,至今已当选三届并且还兼任县议会的社会福利对策委员长,全国智力发育不全儿童亲善团体下属的静冈县培养未来儿童会的会长,静冈县精神病院协会常务理事和静冈市医师协会副会长等职。另外在当地富翁名次排行表上常常占据首位。总之他属于一个地方名流最上层的人物。

让搜查总部感到欣喜的是,他们发现笛木的妻子是三原静雄的姐姐,收购伊东的医院时,三原也曾为他打过招呼。笛木在静冈县出马竞选议员的时候,据说是国尊去声援的,笛木通过三原同国尊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笛木医院几次三番出问题,但对笛木本人却没有一点影响,据说这是因为背后有国尊在为其做了工作。

“你不觉得这是一张恶恶相交的关系网吗。”

那须半眯着眼睛说道。

“笛木是受国尊和源见的指使,他对另外三个人的死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是明摆着的。要把他抓来问问吗?”

下田沉不住气了。

“等等、等等,现在只是表面的情况,还没有证据能表明是否真的是笛木下的手,他背后还有师冈国尊,不能随随便便就出手。”

那须对他加以了制止。

“那么咱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吗?”

“不是束手无策。”

“那怎么做呢?”

“现在,山路与横渡正在追捕一个有趣的猎物。”

“有趣的猎物?”

“我们在笛木医院周围已布下了网,现在就等猎物前来。他们共有二人,其中一人就是浅见隆司,平川死后,这家伙总是在那地方转来转去的。他们不知道我们已布下了网,浅见的同伙潜进医院带走了一名女病人。目前还不清楚浅见的同伙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潜入医院的本领可以说很精彩,就像一只田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女的又是谁?目前还完全不清楚,但从浅见一伙最近同国尊前秘书三原静雄频繁接触来看,这一切都与国尊有关。”

“为什么那时候不逮捕浅见他们呢?”

“即使逮捕浅见又会有什么用呢。他们只是些虾兵蟹将。竭尽全力倚靠着国尊、八幡朱印,好不容易才能捞到一点剩余的东西,充其量也不过是鳍鱼。暂且先让他们游着吧。”

“偷走了那个女人之后,眼下他们在干些什么呢?”

“现在他们把那女人安置在新大六保的浅见某个同伙的家里,我总觉得那女人不寻常。因为从精神病院把人弄出来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他们还请医生诊断过。后来经我们向医生证实,据说那女人做过脑白质切除手术。”

“脑白质切除术?就是将手术刀伸进脑子里,让人变成痴呆。听说这样的手术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做了。”

“浅见他们为什么从笛木医院把这样一个动过手术的女人给偷出来呢?”

“你想到了什么没有?”

那须看着下田,就像是在考验他似的。

“没,没什么。”

下田没有领会那须暗示的含义所在。

“浅见不是从二月到六月底曾同一个身分不明的美女同居过吗?”

“噢,就是河西和草场查到的。”

“六月底时这个女人忽然消失了。平川尸体旁有一枚梅里南的钻戒,或许那就是这个谜一般女人的。她也可能是国尊的女人。怎么样,你还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吗?”

“这么说,浅见从笛木医院拐走的女人就是‘钻戒女人’啰!”

“浅见同居的女人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为什么她被送进精神病院,并做了痴呆的手术?”

“现在仍不清楚,好像她是同钻戒一起由源见送贿赂给国尊的,这女人是浅见原来的恋人或许什么的,她大概是从国尊那儿逃到浅见那里去的。这女人侍候国尊,她知道自己对国尊来说是一种危险。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才要逃吧。国尊把她带回去,就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于是给她实施了脑白质切除手术。这样的推理能否成立呢。”

“尽管是一个可怕的推理,但我认为很有可能成立。”

下田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浅见只是为了从老色鬼手中夺回自己的恋人吗?这让人有点想不通。再说恋人做过脑白质切除手术已变成痴呆,如果只是抱着她的躯体老老实实地一声不吭,那就更不合情理。我们一直监视着浅见的动静,发现他与诸田泉接触过。”

“跟诸田泉接触?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清楚,大概他跟我们一样发现了平川同诸田的关系,说不定是去敲诈勒索的。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如果浅见盯上了诸田泉,那么他是在已经了解诸田泉和平川的关系后才去的啰。”

“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三原呢,而是去诸田泉那儿?”

“大概他抓住了诸田泉的把柄。”

“也就是诸田泉和平川的关系。”

“是啊。”

“但是,根据浅见等人的举动来看,他们似乎掌握着一些我们尚不知晓的材料。好像还要对三原、国尊还有八幡朱印图谋什么,遭到浅见等人的暗算,国尊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咱们就等着瞧吧。”

下田终于明白那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对方可是师冈国尊,浅见弄得不好,就会复仇不成反遭杀害。把浅见他们这些鳍鱼当作诱饵,诱使他们进入无可逃脱的地方,然后再一网打尽。

“要是他们能对浅见言听计从就好了。”

“总之,他不会让那个抢回来的女子再次被人夺走。”

“我也认为笛木会从这方面着手。虽说动了手术人会变成白痴,国尊原来的女人被实施了脑白质切除手术,此事一旦向公众公开,的确是非常难堪的。因此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抢回那女人,以黑吃黑的方式了结此事吧。”

“笛木已经发现是浅见搞鬼抢走那女人的吗?”

“本来就是他们从浅见那儿抢走的,所以现在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浅见,所以浅见没把那女人安置在自己家里,而是藏在了同伙家中。”

“浅见有没有危险呢?”

“我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危险。当他陷入危险的时候,就该我们出场了。问题是到时候能获得什么样的猎物。”

“问题是浅见的同伙,这真让人有点担心。”

“现在横渡他们正在寻找,现在还不知道此人的来龙去脉。”

“让浅见害怕的是,他的钱包失落在了平川的尸体旁边。”

“是啊,小鼯鼠曾潜入浅见家偷走了钱包,并将它丢失在了平川的尸体旁。当时是同钻戒一起丢失的,因此引起了许多麻烦。”

“怎么样,那个小鼯鼠能看作是同浅见一伙的吗。”

“为什么?”

那须面无表情的脸动了一下。

“浅见和小鼯鼠是后来因某个机会而接上头的,从小鼯鼠来看,他无意之中得到了价值二千三百万日元的钻戒的同时,也蒙上了杀人凶手的嫌疑。请想想,潜入精神病医院盗走女人的把戏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吗?这可是身手不凡的人干的哟。”

“小鼯鼠是浅见的同伙吗?”

那须不断感叹着。这是他想也没想到的计策。尽管对他们的怀疑不能完全解除,但是如料想的那样,他们或许是被陷害的。同为被冤枉的人,他们想对真正凶手幕后主谋报一箭之仇,这一切都是可以想像的。

“这或许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试想,小鼯鼠去年六月十八日天未亮时闯入平川的屋子里后,他就一直没有作过案。可以说这是浅见同小鼯鼠联手企图要做什么事的证明。”

“我觉得网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我们的目标是国尊、源见。要是他们能上网就好了。”

现在正走向事情的大结局,可以感觉得到两个人是怎样紧张的了。

二月四日从早上开始就下起了雪。

夜幕降临之时,八幡朱印商社董事长最上好彰,在涉谷区大山道宅邸里,秘密召见了心腹副董事长纤维部部长中谷一弘和专务兼总务财经部部长石田光男。公私分明的最上是难得把部下叫到自己家里来的。在东京都内为数不多的环境幽雅的一幢高级住宅里,遣走了家人后,三人在最上家里一间可以看到优美景色的内室里席地而坐进行了认真的商量。

“最近上层的情况非常不妙啊。”

最上一副泄气的表情嘟哝着。这句话的意思好像在说他也通天。

“我想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把有关资料交给日方,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中谷明白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暂时稳定人心罢了。

“如果没这样的事情就好了。源见行事也太鲁莽了。”

最上忧虑的神情加重了。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资料里面不一定会有我们公司的名字。”

石田明知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却说道。

“你说什么呀,肯定会被写上的哟,我们公司是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在日本的代理商。他们的佣金是付给我们公司的。有的报纸上已经明白无误地写上我们公司的名字了。”

“董事长,你认为我们公司的名字会公开吗?”

中谷惶恐不安地问道,他这个人是靠一个劲地奉承最上董事长而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所以他每说一句话就要看看最上的脸色。

“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在此之前我们公司得采取必要的措施了。”

最上不知道这两个人能不能明白这话的意思,于是看了看他们的反应。

“那么,现在就是机会,把源见……”

二人相视一笑。

“在公布源见问题之前,必须要采取适当的处置。”

最上暗中唆使“扳倒源见”。最上看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报告后,认为此事肯定会波及自己的公司,对此要事先作好对策。

“有关源见的活动经费问题,此前也曾有几次在公司里面闹得沸沸扬扬的。由于源见独断专行,特别是为了让推销飞机的手续费以及和商品价格无关的酬金不列入审查项目之中,他推行管理上的‘治外法权’。”

负责财会的石田专务愤愤地说道。

“源见凭藉着这一治外法权而目中无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处给钱、行贿,巴结政府官员,似乎八幡朱印商社都是因为有了他的支撑才发展到今天的。这样的账单仍要商社支付的话,如果公司作为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行贿案关联公司加以曝光,那么公司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况且现在经济不景气,所有的商社都处于低迷时期,如果我们公司的整个形象因飞机销售贿赂一案而被人们认为是家不法奸商的话,那可就关系到整个公司的生死存亡了。如果,他认为是一个人搞出来的话,就让他离开这儿,切断他与公司的联系。”

“但是自源见掌管航空飞机部以来,咱们对国防厅和全日空的销售还是很成功,使得我们公司航空事业部提高了知名度,这是事实。而且,在任何公司里都理所当然地由事业部坐上第一把交椅的。”

中谷以谨慎的口气反驳着。“第一把交椅”善于贿赂,因此这在公司成了贿赂的代号。

“不好办啊,假如我们一开始就态度软弱可不好办哟。因为,这给外部的印象是只有源见才能管理八幡。自从说了飞机部连战连胜之后,他就肆无忌惮起来,但是从整个商社销售额来看,那只是微不足道的。这时候必须彻底追究源见的活动经费,以示公司的态度。”

“去年八幡朱印的交易总额高达五兆六千五百二十八亿日元,在十大商社中名列第五位、在这中间,飞机的交易总额为五百至六百多亿日元。它只不过占总金额的百分之一。”

从这个百分比来看,源见就没有理由说是他养活公司的。

“如果董事长是这样想法的话,我们乘此时彻底地查一查。”

终于看到了中谷和石田蠢蠢欲动的模样。本来这两人同源见就是“不共戴天”的关系。在八幡朱印商社内,原八幡派系同原朱印派系是对立的,后来,八幡把朱印合并在一起,所以朱印系的职员占少数,说他们对立一点也不夸张。

现在,八幡朱印分成两派这是商社体制所造成的。现在公司存在着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一种人虽说他们已经置身于大商社之中,但仍和从前一样,销售的商品以纤维为主加上木材、食品这些事业部的人;而另一种人则乘着高速经济成长的发展而来,比如船舶、飞机、基础建设、机械等部门。这两大派系的人员在意识上有着相当大的差异。

纤维部的职员素以正宗自居,称自己为“三河以来的嫡系”,看不起机械部之类的“外人”,对此机械部门的人员则认为,以纤维为中心的关西传统型商社不足挂齿,从而希望把自己推上世界一流商社的位置。他们这种自负感是强烈的。这种自负是同机械吞并纤维的意识联系在一起。这就是纤维同机械派别斗争的缘由。

最上好彰完全是纤维领域方面的人,是“纤维军团”的统帅。中谷、石田作为他帐下的大将,一直对最上忠心耿耿。

与此相比,以源见为首的机械部门,因飞机的销售突飞猛进而迅速抬头,呈现出代表八幡朱印的最知名部门的景象。这对主流意识强烈的最上无疑是件不称心的事。

源见是一九四九年进公司的,与战前战时进公司的最上、中谷相比是后辈,同时他比石田还要晚进公司,石田是战争结束后就进公司的,要比源见早两年。在这排资论辈的商社中,在战前进公司的前辈的压制下,源见依靠他那精明强干扩张了自己的势力,为此他受到第三任董事长、现任会长木原太平的器重。源见是得到木原支持的,木原曾宣称在他当权期间一定让源见当上八幡的董事长。

木原越过战后的限制垄断法,从而并吞了朱印商事。是他实现了八幡跃身挤进前五名这一宿愿的,并被人称之为振兴八幡的祖师爷。

虽然现在他已退居名誉职务,但依然是一位颇具影响的实力人物。公司里的人都称木原为“太上皇”。

源见充分利用木原这座靠山,建立起了“源见租界”这个不受公司管辖的独立王国。

源见自恃有木原这个太上皇的撑腰,他非常独断专行,从不把最上董事长和中谷、石田等前辈放在眼里。在管理层会议上,源见所领导的机械部常被看作是“不能冒犯的神灵”。这越发使得机械部“源见化”,越发脱离公司,似乎不再是八幡朱印商事的机械部、航空器部了,而成了“源见商社”的事业部。

就源见看来,最上董事长与其说是迟早会下台的靶子,还不如说这只不过是他成为董事长之前,暂时先由最上保管着这把交椅而已。中谷、石田这批人,虽说名分和地位比他高,但源见从开始就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三个人之所以一直嘴上不说,其实他们是迫于源见的势力和木原的支持。

但是最近木原因为轻度脑溢血发作所困扰,精力迅速衰退,闷居在汤河原的邸宅中,几乎不再干涉公司事务,这对公司内部的权力分配起了微妙的影响。

如果他完全退出公司的话,源见的尚方宝剑也就成为废物。源见一旦失去木原这座靠山,那么他在公司里只不过是一个少数派。在八幡朱印这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里,是不会允许存在诸如“源见租界”之类的治外法权的领地的。

总算看到源见失势的兆头了,同时有关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贿赂案也正在引起人们的注意。这对最上派来说,是一个卷土重来的天赐良机,同时又能在维护公司利益和名誉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挽回败局,从而一举将宿敌赶下台。

“首先,你们要在公司内组织社内调查委员会,彻底调查源见的黑钱。要毫不客气地把虚设账户、掺假发票之类的东西给揭发出来。”

“但是董事长,如果过于彻底的话,也会对其他事业部产生不利的。”

石原诚惶诚恐地插嘴说。因为收授黑钱、贿赂等作法并不是机械部的专利。只要对推销有利,无论哪家商社,哪个事业部都会向政府高官进行贿赂。在销售额至上主义的公司里,为了买卖顺利而进行贿赂,是一种相当理所当然的经营手段。

这件事如要追查到底的话,结果无疑是自掘坟墓。

“这是个程度问题。源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正因为他这那种霸道的做法,我们公司才陷入了创业以来最大的危机中。这个时候,不能不彻底追究源见的责任。”

“所言极是。不过恕我直言,从源见的性格来看,如果我们过于逼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石田含含糊糊地说。最上在心中点着头,嘴上却含笑说:“如果你说的是源见的情报网的话,那早已不足为惧。平川早死了……”

源见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直接掌管着情报收集室,掌握着完整的包括公司员工私生活细节在内的各种情报资料。主任平川可以说是作为源见的“私人管理员”而在收集各种情报的。

就连源见的对头们,也因为害怕平川可能掌握着他们的什么把柄而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源见以情报为武器,至今为止制止了反对派的所有行动。

中谷和石男都是在商社中跌打滚爬到今天的人,所以都不敢说自身无愧。他们害怕如果冒然攻击源见,就会打草惊蛇。因此虽然面对把源见赶下台的大好机会,但他们还想临阵退缩。

“平川和源见的情报资料一起死了。”

最上的微笑中含着自信。窗外似乎已下起了雨夹雪。

正文 第十七章 被固定的病人

美知子来联络了。

“你要和国尊见面了。我向他转达了你的意思,令人意外的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啊,真的吗?”

虽说是自己亲自提出的要求,可浅见还是不敢马上就相信。

“他要你今天下午五点到日本桥的事务所来。不过我不知道国尊他在想些什么,请多加小心。”

美知子简短地传达完事情后就挂了电话。浅见握着话筒发了一会儿呆。虽然他下决心提出要和国尊会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能实现。国尊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可能是因为平川清单威力大的缘故吧。

浅见马上通知了伙伴。

“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呀。”

川濑百思不得其解。

“并不能说是因为国尊叫咱们去,咱们就不能去了吧。再说这事是我们提出来的,撞上这些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高松的态度很强硬。

“总不见得他们会在国尊的事务所把咱们给吃了吧,我认为这是下决心决一胜负的好机会。”

浅见认为,国尊的出现证明敌人现在相当焦急。不仅仅是因为平川的清单,就连记代子被夺走的事,这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会不会是圈套呢?”

大津自言自语似地嘟哝着。

“你说是圈套?”

高松投过了责备的眼神。

“国尊的出现,似乎这本身就承认了平川清单的价值。师冈国尊这样的人,他会做这种事吗?”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如果平川清单一旦公开的话,国尊的立场肯定会变得很尴尬。眼下,他会不会从我们这儿买下平川的清单,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呢。”

“如果解释都对我们有利的话,那当然好哟。唉,我们的对手毕竟是国尊,再怎样警惕都不算过分吧。”

大津凭藉着动物的本能嗅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假如思想上不做好会遇到危险的准备,那么是无法与国尊进行较量的。

于是,浅见与深谙法律的川濑一同赶赴国尊的事务所。

师冈国尊的事务所在日本桥三丁目某个财阀的大楼里面。这也表明了他与那个财阀之间的关系。这个财阀还是向国尊提供大宗政治捐款的人中的一个。

这幢大楼建于明治时代,关东大地震之后为了增强抗震性又用钢筋混凝土加固了砖墙,经过岁月风霜的洗刷,颜色变得暗淡了,那上面仿佛涂满了那个财阀收刮来的民脂民膏。

据说这幢大楼是模仿帝国饭店的老馆,其内部虽然灰暗却给人以一种庄重感,象征着那个财阀所生活的年代,即“明治百年的传统”与日本资本主义所充满矛盾的发展。

准时抵达之后,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三原,两人被领进一个会客室模样的房间,中央放着一张花梨原木的桌子,桌子周围排放着沙发,四周的墙边放满了书架,里面陈列着有关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文献,以及国尊本人的著作。

其中也有一些是浅见所看到过的著作,在空着的墙壁上,看似不经意,但却在计算过的位置上陈列着担任总理大臣期间访问欧美各国时与各国首脑的留影。此外还有他笑容满面的和后援会会长的清纯派当红女明星肩并肩的合影。

凡走进这个房间的人,根据这一摆设便能知道国尊显赫的经历。在会客室里是无法了解其他房间动静的,当然也就无从得知事务所究竟有多大,整幢楼又恢复了寂静,就像里面没有人似的。

“先生一会儿就来。”

三原指着沙发说道,也不问浅见他们来办什么事,就连他明明知道的电子游戏机一事也没有问。双方在互相揣摩着,房间里凝聚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连茶也没上,这儿的主人公然表明不欢迎这两位客人,川濑为了消磨时间一个劲地抽着烟,三原看了一下手表,大概是在推测国尊来的时间吧。事务所里依然是没有什么动静。远处响起了电话铃声,一个人在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回答,但不知道那人在说些什么。

根据电话的情形来看,可以知道事务所还是很大。尽管从权力的宝座上退了下来,却仍在市中心黄金地段占据一块地盘,这足以显示国尊的实力。

电话好像挂了。

“在先生到来之前,想问一下你们有什么事情。”

三原总算开口了。

“我们想与师冈先生直接面谈。”

“我是受先生全权委托的。”

三原的眼睛里显现出了极不高兴的神情。

“这还是明白的,但我们还是想同本人直接面谈。”

“我不问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关于平川清单的事吧。”

“随你怎么想像。”

“你们若是想较劲,会连本带利都赔光的哟。”

三原在用眼角冷笑着,他笑中又似乎隐藏着什么。

这时候,好像有人走近房门。大概是国尊来了吧,于是他们摆好了架势,然而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你们就是浅见隆司和川濑良治吧!”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看上去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白眼中年男子说道。浅见冷不防丁被人叫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以欺诈和恐吓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们。”白眼男子说道。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愕然之中,浅见反驳道。可谁也不予理睬。

“如果有话要说,到警署说去。”

“请给我看一下逮捕证。”

川濑拼命地,想直起身来。

“笑话,抓现行犯还要逮捕证吗?”

白眼男子冷嘲热讽地说道。接着,他挫扬了一下嘴巴的下角示意手下动手。浅见和川濑呆呆站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被铐上手铐。

“老实点,再动就给我狠狠地打!”

白眼男子盯着他们两人看,那模样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网里的猎物一样。不过他那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音以及说话的方式唤起了浅见的回忆。美知子来的那天晚上,在送她去取车子的路上,遇到一伙醉鬼找喳儿,由于四周很黑,在被人围着打,虽然当时没能看清那些人的脸。但那领头模样人的讲话声音却记得很清楚,眼前这个白眼男子的说话声音不正与那人一模一样吗?

“你们真的是警察吗?把警察证明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浅见这么一问,他手下那些人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

不过,那白眼男子“哼”地一声,笑道:“抓你们这些现行犯,大概还用不着警察出马吧。”

“我们又没犯什么法。”

“这话去对警察说吧。”

“恐怕到了警局,该小心的是你们。”

“你到现在还在嘴硬,我马上就叫你们老实。”

一丝可怕的笑意从白眼男子的眼角呈现出来,就像猫在吃老鼠前还要玩弄一番猎物似的。接着,两人被押上了一辆汽车,车上没有窗,就跟押送犯人的囚车一样。刚坐下,车子就开动了,也不知往哪儿开去。

“他们真的不是警察吗?”川濑有点着慌了,声音也在发抖。

“肯定不是。”

“他们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回他吓得脸都发白了。

“我也不知道。”

“好在还有高松和大津哩,光抓住我们两个也没有用,他们好像被逼上了绝路才这么干的。”

其实,浅见自己也知道,国尊是不会只抓他们两个而放着高松和大津不动的,只是没敢说出来而已。

手术、记代子那废人般的模样浮现在了浅见的眼前。

与此同时,高松和大津,正在大閤商社的办公室里等待着消息,他们接到了美知子打来的电话。

“我是浅见的前妻美知子,他叫我告诉你们俩现在马上一起去黑檀一趟。”

“他和川濑现在在哪儿?”

“说是到黑檀去了,还说什么问题圆满解决了,大家一起喝点庆祝庆祝,今晚到时候我也去。”

高松和大津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美知子是浅见的前妻,而且浅见也曾说过消息是由她来传递过来的,最终也就没有起什么疑心。于是,两人动身去了黑檀。高松曾有两次为了接近三原去过那地方。由于时间还早,所以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诸田泉看到他俩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浅见和美知子过一会儿就来,两位先到里面歇歇吧!”

说着就把两人带到一个包厢里,紧跟着来了两个女招待,一切都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

“两位要来点什么?”老板娘一边说一边对女招待使着眼色,并催道“快陪客人”。

这两个女招待相貌出众,似乎是老板娘精心挑选出来的,出现在高松和大津面前的是美酒与女色,一会儿两人便把等浅见的事给忘了。又喝了一会儿。大津突然想起来了。

“浅见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你们可真不知趣,浅见和他原来的老婆今晚要过两个人的世界。现在正快活着呢?”女招待笑道。

她这么一说,两人也就不再往下问了。这一夜的酒真好喝,喝得两人骨头都酥软了,喝得两人完全解除了戒备之心,喝得两人都懒洋洋地不得动弹了。等到他们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警察局的醉汉收容所里了。尽管神志已经清醒了,但总觉得很不舒服,以前也经常整夜喝酒,但从不像这回这样,仿佛整个大脑都麻痹了一样,现在他们才知道黑檀的酒中肯定放了什么东西。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身的疲倦感使精神都变得恍惚了,他们只想继续沉浸在这种似睡非睡的飘飘然状态中。过了一会儿,俩人被从收容所中拖了出来。一个身穿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给他们作了诊查,结论是“酒精中毒及神经质”。于是两人又从收容所被辗转送到精神病医院去了。两人身不由己似地被关到一间上了锁的铁笼子里。

大概开了三个小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由于没有车窗看不到外面,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是往什么个方向开去的。车的后门打开了,只见黑暗中站着几个人命令道:“出来!”

尽管那人压低了嗓门。尽管看不清长相,但那声音却很熟悉。

“是你!江木!”

“太过分了,浅见。看在同学的份上我也想帮你的,但为时已晚了。”

“你打算把我们怎样呢?”

“都是因为你们的捣乱,师冈和三原现在的处境也不妙,看来眼下只好老老实实地接受手术了啰,这是你们自讨的嘛。”

“是脑白质切除手术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做了这个手术之后,就可以忘了一切,从而变得幸福起来。什么野心啦、欲望啦全都会被剔除得一干二净的,这对你们这些人不是很合适吗?”

浅见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看东西了,他意识到现在是在伊东的笛木医院里面。他还隐约地记得小树林中那爬满了常春藤的房屋。

国尊一伙人要是知道浅见已经掌握了笛木医院的所作所为的话,那他绝不可能把浅见他们带到这儿来的。这说明医院方面可能还没有把记代子被夺走一事告诉国尊,也有可能他们认为是记代子自己逃出了医院的。总之不管怎么样,国尊和笛木医院之间都不可能会联系得那样紧密。正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种恐惧感从心灵深处涌现了出来。

“你们能这样做吗?要知道我们还有好朋友呢?!如果我们去向不明的话。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也应该祝贺才是哟。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邀请你们朋友的哟!因为那样就会显得太不公平了。”

江木在黑暗中袒露着白牙在笑。虽然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可以猜想得出此时他的鼻子上肯定堆满了皱纹。

还是高中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常这样笑着对浅见进行勒索。

“那么,高松君和大津君也被你们弄来了吗?”

“根据预定,他们很快就要到这儿了。医院方面对此肯定是非常欢迎的。因为对精神病医院来说病人就是‘固定资产’,而这种资产一下子竟有四人前来往院……”

“你说什么患者?”

“我看你们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一直在妄想着要掌握人家的什么重要把柄,并以此来恐吓师冈先生,这肯定是精神分裂症嘛。听说后面来的那两个人将是酒精中毒。他们在黑檀成了阶下囚。不过眼下嘛,他们被保护在警察的铁笼子里面,马上就要由医院的车送到这儿来了。你就不用担心啦。因为这又将是一笔重要的固定资产,不会怠慢的。哎,上这儿来吧!”

两个人就这样手上均铐着手铐被人死拖活拉的。走进房子里面后,一股异臭扑鼻而来。已经有身穿白色衣服、戴着口罩的人等待在那里了。裸露的电灯泡下面,是阴森森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处有一扇铁门。

“你们到这儿就可以了。”医院里的人告诫江木他们。

“这样的话,你就给我好好地‘疗养’吧!”江木从铁门处折回来过来说道。

一进铁门,异臭味就更强烈了。走廊的两侧好像是病房,但是里面却什么也看不见,但隐隐约约地觉得病人的眼光犹如针芒一般地都射向了他。单人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处,浅见和川濑先后分别被带进了房间。这大概就是目形所说的在厕所旁边睡觉的那个房间了。

房间大约有五个平方米的大小,混凝土的水泥地,而且墙壁也是混凝土水泥预制板,铁门的方向面对走廊,上面有一扇窗,从那儿能看到房间里面的一举一动,外侧则嵌了铁栅栏,水泥地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洞,猛烈的臭气就是从这里冒上来的。这便是厕所了。水泥地上只有一张榻榻米,上面放着薄薄的被褥和毯子。墙边上装有洗脸器。房间里的设备就是这些。上面一个四十瓦的裸露电灯泡阴森森地亮在那儿。

“看护夫”默不作声,他一把将浅见推进了那单人房间里后,就砰地把铁门关上了。

随着铁门声的响起,浅见感到自己已经完全与世隔绝了。

这里不是监狱,因为监狱是依据监狱法收容犯人的地方。就犹如目形说的那样,这儿就是一个“动物的栅栏”。可以说这儿是活生生的却不能出来的动物墓地。

那种恐怖的气氛就像雾霭一样开始慢慢地从脚底升起。

浅见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须班的监视之中。浅见和川濑从师冈国尊事务所被绑架到伊东的笛木医院,那须接到这一报告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这就是放任他们自由行动的目的!从国尊的事务所被带进笛木医院,浅见他们即使做了什么准备,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浅见他们已经危险了。”

必须抢在他们前面。竟然随随便便地把一个平白无故的人监禁在精神病医院里,就凭这一条笛木也逃脱不了干系。由于他们是直接从国尊的事务所被送到笛木医院去的,所以不用问也能知道他跟国尊之间有着直接的联系。

这时候那须又接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报告,大閤商社的剩下来的那伙人,大津和高松在三原经营的银座吧里喝得酊酩大醉后,也被从警察的收容所送到了笛木医院。

“四个一起住进笛木医院?很明显这肯定是师冈国尊的唆使。”

那须感觉到,大猎物开始要钻进自己所撒下的大网了。但另外一方面由于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大猎物身上,所以网上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破洞。目形三吉趁着监视工作仅有的这么点空档,丢下那个女人逃跑了。

还不能确定目形就是小鼯鼠。但从他那韬晦鲜明的特点来看,更加强了这种疑问。

“对浅见和国尊的一举一动注意得太过分了吧!”

那须嘟囔着。但他那模样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遗憾。

几乎是整个夜里都没合眼,眼看天快亮了,人还是那样昏沉沉的。就这样穿着衣服,盖了层破被子和一床薄毛毯,但还是觉得冷。醒来之后,手脚都凉透了。一看手表,还没到六点。从天窗望出去,天空已开始微微泛白,可病房里依旧亮着那只四十瓦的电灯泡。

昨晚因兴奋和紧张而折腾了一宿,也没察觉到被子和毯子竟然这么脏,当时只是将它往身上一卷便睡下了。醒来时,又闻到厕所那边又飘来了令人窒息的臭气。

大脑里的意识依然是那样沉甸甸的,里面仿佛悬着一块铅。只觉得胸口阵阵恶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似的。

他们那些人把浅见当作了精神分裂症病人,那么他们究竟准备如何对他“治疗”呢?

从精神病医院的有关记录来看,早期的治疗方法是“灌药”。以治病的名义让患者无限量地喝药水。对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让他们服用抗亢奋的药物。这种药的药效视人而定,有的病人只要服用几毫升便见疗效了。但有的病人服用了几百毫升依然不能将情绪稳定下来,因此剂量的使用没有固定的标准。换句话说,服用这种药物,无论量多量少都没关系。至于量的多少则完全是由医生酌情而定。

患者服用了这种药物后,一般都会变得迟钝温顺,管理也就自然省事多了。原先付给员工的津贴之类的开支也就相应节省下来了。这样一来,灌药使用得越多,医院就越能赚钱,这种作法真是“一箭双雕”。

听说健康状况正常的人服用了抗亢奋的精神药物后,也会意识朦胧以至瘫痪。有的人甚至因下半身不遂而大小便失禁。谁见了那样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精神病患者的。

就这样通过给健康人灌药,将他们“伪造”成精神病患者。即使有人死亡,由于精神病院有着治外法权,在治疗的幌子下有谁会去怀疑他们呢?浅见还记得曾有过这方面的报道。(《精神病房·记实》,作者大熊一夫)

比灌药更可怕是脑白质切除手术。笛木医院仍在悄悄地做这一类手术,只要看了记代子的病例就能明白了。而其他医院一般已经不做这类手术了。

浅见想像到了这样一种情景,自己的太阳穴被打开了一个洞,手术刀插进了脑子里,自己立即丧失了一切欲望而变成了植物人。患者都非常害怕那种手术,将它称之为“切西瓜”。

那就好比一具活着的尸体。简直难以置信,笛木医院处置对自己不利的人方法极不寻常。他们是通过这样做来隐瞒平川清单的。而且,师冈国尊是滥用违法行为的高手。

这时,浅见识破了国尊的企图,顿时脸色骤变。

如果浅见等人成了精神病患者后,那么不论他们怎样挥舞平川清单,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刚才听江木的口气,好像国尊也对高松、大津他们下了手。难道是因为自己过于贪婪要寻找什么特别的猎物吗?最终自己却反而沦落为别人的猎物。

浅见心情沉重地再次确认了自己目前所处的绝境。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地方传来了呼唤声。他惊讶地往四周望去,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呢?大概是一种幻觉吧,于是浅见又回到了自己的沉思中。

“先生,这边!是我、小鼯鼠。”

毫无疑问这是目形三吉的声音。啊,想起来了,几个伙伴中唯有目形还没有落网。

他既然能将记代子救出去,那么他也一定能轻而易举将自己给救出去。

浅见当即为之一振,说道:“是你啊!你也真能找到这地方来啊!你在什么地方啊!”

“我正贴着天窗下的墙壁与你说话呢。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快点救我出去!”浅见嘴就像紧贴着天窗下墙壁似地说着。

“这回想走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个医院已经受到了警察的监视。”

“警察为什么不进来呢?他们也是一伙的吗?”

好不容易才呈现出一丝希望又很快破灭了。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上这儿来也是冒着危险的。天就要亮了,我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要救你们出去,还得花一些时间,可是我能做些什么。”

“那些家伙,好像要将我们弄去‘切西瓜’。”

“那就通知警察吧!”

“现在形式上手续都已经齐全了。一旦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再怎么说自己是正常人,都不会有人相信你的。因为精神病患者都声称自己是没有病的哟。再说,警察也只是国尊的走狗而已。”

“那如何是好呢?”房子外面越来越亮了,目形的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了。

“你尽量快一点将平川清单加以公开。将它复印下来往报社、电视台、出版社、杂志社寄去,能发多少就去发多少。八幡朱印那儿有源见一伙的反对派,往那边也寄一点。同时,尽快将我们被关押在这儿的消息透露给媒体。就说由于我们掌握着国尊等人的许多违法行径,所以他们将在精神病院对我们施行脑白质切除手术。快去!”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先生、你一定要坚持住!”

“目形君,拜托了!”

还没来得及证实目形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动静已消失在墙的那一面了。

二月九日早晨,各宣传媒体都接到了一个自称为小鼯鼠的人寄来的检举信,大家都对这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检举信表示出了半信半疑的态度。

小鼯鼠似乎有着常人想像不到的本领,他能在警察的眼皮底下神出鬼没,巧妙地穿梭于公寓大楼之间,还自封为什么怪盗大侠。他被关在八幡朱印商社情报收集室主任的房间里时,弄到了人们眼下正议论得沸沸扬扬的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贿赂案的有关清单,如果此事一旦属实,那么一定能成为一条惊人的新闻。

然而不管怎样说,由于对方是一个小偷,所以真不知道是相信它好,还是不相信它好。如果这是一份恐吓材料,那么相信这份材料的责任人,恐怕不是切腹自杀能够逃脱干系的。所以,各媒体对这封检举信都似信非信,拿不定主意。

然而,即便是捏造的,但内容也太具体了。大閤商社的那伙人,他们在弄到平川清单后被关进了一家与师冈国尊有关的精神病院的申诉,以及作为清单佐证的源见笔迹等,即使是捏造的,那也一定花了很多工夫。

“我们不妨先把证据弄到手再说,”几家举棋不定的报社等都行动了。

几乎与此同时,在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副董事长捷洛姆在记者招待会上就出售日本新一期战斗机一事,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他声称此事系八幡朱印商社的美国分公司董事长源见雄五的介绍,并曾与原总理师冈国尊下属的数名民友党中有实力的议员见过几次面,并曾得到过“善意的相劝”。

这同小鼯鼠送来的平川清单完全吻合。就连原先尚还犹豫不决的报社也都纷纷对此显示出了热情。如果磨磨蹭蹭的话就会落伍的,就不是什么特别消息了。于是,在目形的唆使下驶出的这辆汽车上挤满了人。

那须发现了宣传媒体的这一动向,他抢先一步,冲进了笛木医院。浅见等四人已被诊断患有精神分裂以及酒精中毒,就在差一点被强迫关进医院前的那一刻,他们受到了警察的保护。

警察的行动十分迅速,医院还没有来得及根据精神卫生法为浅见等四人办理住院手续。

正因这样,他们连病历卡之类的东西还都没有来得及做,从而没有证据能证明浅见他们是精神病或酒精中毒。这样一来他们的罪行足以得到逮捕和关押。

该院院长笛木良成因违反医生法的嫌疑而被逮捕了。

这完全成了一场验证小鼯鼠所检举内容的形式,新闻媒体兴奋了,大篇幅报道了这些事。师冈国尊将知晓其秘密的人弄成精神病人而强制送入精神病医院,这种作法简直就像魔鬼一样。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精神病医院里的暴力行径以及在劳动医疗的名义下,对病人进行强制劳动或动用私刑以至杀人等等丑恶行径都被纷纷公诸于世。笛木医院原本就有这一方面的前科。院长笛木良成是国尊的心腹、三原静雄的姐夫。这些证据就足以证实案情了。

另外,在笛木医院接受了脑白质切除手术的羽石记代子也出现了。小鼯鼠把她带到了某家大报社的大厅,给社会版办公室打了电话。据小鼯鼠透露,八幡朱印商社将梅利南的钻石和伊东的一幢别墅,附加这位记代子小姐作为贿赂一起送给了国尊。后来,因为记代子成了一个“知道了太多的女人”,从而被做了混帐的手术(这是小鼯鼠的原话)。

报社进一步展开了查证与核实,确定她就是“国尊的女人”后,便又作了大量的跟踪报道。

根据捷洛姆的讲话以及舆论报道,检察院当局也摆出了强硬的姿态。在此之前,师冈国尊一直被日本媒体认为是禁忌之物。他的周围即使有什么腐败的东西,那也是不能插手干预的,那是一种治外法权。弄不好的话,肯定会受到某种形式的报复。

由于腐败的躯体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铠甲,所以他一直都逃避了司法检察机关的锋芒所向。虽然他不掌握着什么实体,却在暗地里掌握着实权,并同司法检察机关的上层权力相勾结,所以司法检察机关的锋芒对他们也是不起作用的。

但是,国尊的黑势力最终也开始衰弱了,而媒体对这种盛衰极其敏感。媒体先前迫于国尊的压力和干涉,是敢怒不敢言。而现在此事犹如决了堤的洪水在媒体中掀起了阵阵波涛,各报社都毫无顾忌地对此事作了如实报道。师冈国尊现在成了日本所有媒体的众矢之的。

二月七日,内阁会议通过了日美司法协作方案,该方案并于十六日生效。东京地方检察特别搜查总部的下里和樱井两位检察官离开日本前往美国,去接收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方面的材料。

在美方提供的材料中,师冈国尊等人的名字毫无疑问被隐去了。材料一到日本,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总部当即布署了强制搜查行动。小鼯鼠分发放到各家报社去的平川清单,似乎已经预告了美方材料的内容,而且还附有接受贿赂的政要的收据,就连源见的笔迹也一同附上了。

一家报社报道,他们把从其他途径弄到的源见笔记同平川清单中的源见的笔迹,让专家作了鉴定比较,发现有许多相似之处。但问题在于由于笔迹资料是复印件,所以笔划、纸张、墨色都不太清楚,所以不能就此断定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对小鼯鼠向媒体提供的材料,检察院方面虽然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态度,但心理上又不得不受到一定的影响。平川清单上记载的收受贿赂者名单及金额,而师冈国尊因接受五亿日元的贿赂名列榜首。但这份清单的持有者却死因不明,鉴于他的死因上存在着他杀的嫌疑,所以才成立案件搜查总部的。搜查总部出发点与检察院方面不一样,他们将平川清单与平川的死亡动机相联系,对有关人员展开了调查。

另一方面,在八幡朱印商社则由中谷副董事长、石田专务、矶贝专务(人事部长)等人组成了公司内部调查委员会。他们要求源见在三月三日的公司干部会上就此作出明确的解释。此外,各在野党在三月十日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的会议上,要求传讯源见为证人,表示要追究政府、民友党同财界之间的勾结。通过传讯源见进而把师冈国尊推上国会的证人席上。

一直藏匿于厚实而坚固铠甲下的腐败躯体,终于也被捅进了手术刀。源见似乎早已察觉出危险的迹象,以旧病糖尿病恶化为由,住进了东京都内的一家医院,躲在了医生禁止让他与人会面的招牌之下。

搜查人员把浅见等人从笛木医院救了出来,并从浅见那里获得了一个意外的供词。

在平川尸体被发现以前,诸田泉曾经去向人家要过水。搜查总部一直对诸田泉持有怀疑却又苦于缺乏其他有力的证据,这一事实的发现无疑增加了他们手头的筹码。

搜查总部掌握了新材料后再次传讯了诸田泉。这回诸田泉陷入了无法抵赖的窘境。

但她依然心存侥幸、企图垂死挣扎。草场给了她当头一棒,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坚持装糊涂的话,那我就把三原叫到这儿来吧?我们已经知道共有两名凶手。凶手杀死平川后,他们就藏在了你的房间里。他们中有一个就是三原吧?从三原那里听说把尸体藏在了水箱里后,所以你就不喝水了吧。”

“不,不对。”

“那么,你说说看什么地方不对。”

草场“嘭”地敲了一下桌子,原本那张法国喜剧演员一般的脸庞仿佛换了一个人似,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了。诸田泉一下子低耷下了脑袋。

“不是三原杀的。”

“你到现在还包庇他。”

“不是包庇他。三原不可能杀平川。”

“三原不可能杀川?这是怎么一回事?”

草场明白诸田泉终于要开始招供了,于是就向一旁帮助审讯的河西递了个暗示。

“我和平川,从他搬到这里以后不久,就开始交往了。双方都明白这是成人的恋爱。

“所以把这种关系秘密地隐藏着。我们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互相倾心于对方的。虽然平川是受到源见的提携而晋升的。但他最近好像也不那依附于源见那种歹毒的做法了。对自己有用时就提拔,一旦成为累赘后就毫不留情地除掉,这好像就是源见最擅长的做法。

“平川在死前不久曾说过,不知何时自己也会被他除掉的。为了预防不测,平川就偷偷地把源见的秘密资料做了记录。平川说过如果这种事被源见发现的话,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平川那种背叛的苗头很快被源见察觉了。去年六月十七日晚,三原得到师冈国尊和源见的指示,准备趁平川熟睡之时取回清单。我打电话把这件事通知了平川,他非常害怕,问有什么地方可藏身否。因为三原就在我的房间里等待着平川睡熟,所以平川没有时间逃离公寓。我突然想起以前在屋顶上观看多摩川河的烟火时,邻居中曾有人开玩笑说,要是在水箱中看烟火的话,那是最凉爽也不过的了。我就对他说,你躲到屋顶的水箱里面去吧。

“平川把我的话当了真,躲进了水箱。他在睡前常服用安眠药。可能是因为在药性开始发作时钻进凉水中的,所以心脏病就发作了吧。正巧这时发生了小鼯鼠骚动,大批警察赶到了,所以三原就从平川的房间里退了出来。直到报纸登出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三原当时把已经找到的清单交给了小鼯鼠。

“虽说我很担心平川,但当时不仅有警察包围着,而且还有三原困在我的房间里,想出去也出不去,所以又不能去看一下他的情况。我不知道那时小鼯鼠就同平川一起躲在水箱里。

“等到第二天警察撤走后,三原也回去了,我偷偷地去看了看水箱的情况,那时平川已经死了。我吃了一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如果冒冒失失报警的话,不仅我和平川的关系要暴露,而且我也有被当成凶手的危险,所以就让尸体那样放着了。虽然觉得平川很可怜,但凭我一个人的力气是无法把尸体从水箱里拖出来的。即使拖了出来,我又能怎么呢?因为我觉得恶心,所以怎么也喝不下水箱里的水。平川为什么那么害怕而躲入水箱,说不定他确实背叛了源见和三原。不过详细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不过告诉他三原是为了资料而来的,让他小心点,谁知竟会酿成这种后果。我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死在水箱里。我和平川有染这件事,请你们不要告诉三原。如果给他知道的话,我会被他抛弃的,失去生活依靠的。”

“可是应该还有一个人和三原在一起。”

“是一个叫江木的年轻男子。他表面上是八幡朱印的员工,其实是三原的手下。”

根据诸田泉的供词,接着又审讯了三原静雄和江木启介。起先他们坚决予以否认,但受到了警告,警察告诉他们说,要是坚持装傻的话,就不得不定他们杀人嫌疑的罪名时,他们就承认了去取平川清单一事。这是证明该清单可信度的重要供词。

这次是河西负责审讯他们的。

“为什么要从平川那里取回清单呢,平川不是源见的心腹吗?”

“因为平川背叛了我们,他不知何时被八幡朱印商社的最上董事长收买了,为了让源见常务倒台,他拼命往外泄露情报。”

“那么你们是想去拿回材料并企图堵住平川的嘴?”

“我们根本没有对平川下过手。我们到他房间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当时根本不知道他竟然躲在水箱里。”

“如果那时平川在屋里的话,你们就会杀他灭口吧?”

“我们还没考虑到这种地步。只是去责问他背叛的事。”

“如果仅仅是责问他背叛一事的话,平川应该不至于害怕到藏身于水箱的地步吧。是因为他事前察觉你们有杀人的企图,所以他才逃走的。”

“平川想往哪儿逃,这是他的自由。你这样随便瞎猜的话,我们很为难。”

“我可不是瞎猜哟。小鼯鼠躲进水箱时,就知道平川已经死在了里面。从时间上来看,他是进入水箱后不久死的。也就是说,是你们硬把平川往水箱里推,让他溺水身亡的。”

这话是从浅见那儿得知的,虽然尚未向小鼯鼠证实过,但好像让三原他们吃惊不小。

“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首先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平川弄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呢?”

“你们当然是想让尸体晚点被发现。对罪犯来说,尸体发现得越晚,退路就越有保障。”

“平川不是我们杀死的!”

平川的死逐渐暴露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但是搜查总部的目标是其他三名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贿赂案有关人员的不明不白的死亡,可以说它是这个事件的“副产品”。

在死因不明的背后,有一双黑手在幕后活动着。三原和江木仅仅是被这双黑手幕后操纵的小喽罗而已。

正文 第十八章 消失的容器

对笛木良成的审讯,直接由那须负责。逮捕的罪名为“非法拘禁”。搜查总部真正的目的在查明笛木良与这三名男子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但是在这最后关头,笛木仍然坚持顽抗。

他一口咬定:“我在前野、小谷、山室三人死亡现场出现,只不过是个巧合,因为没有其他医生在场,所以我就动手写了死亡证明。”

“三个人都是因为心脏麻痹而死的,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那须毫不气馁紧追不放。

“这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心脏麻痹是急性心脏死亡的俗称,它的概念很广。前野有心脏哮喘的老毛病,他的死是由于哮喘发作。小谷是由于血栓堵塞冠状动脉而导致心脏死亡的。山室的死因则是由心肌梗塞引起左心室衰竭。三人有着三种不同的症状。”

“在你诊断过的众多患者中,这三人的症状你可记得真牢啊!”

“这,这……”

黔驴技穷的笛木虽然在口气上已显现出狼狈像,但仍极力假装镇定地说:“前野和小谷是我们的朋友。山室是因为在车站月台这种特殊的场所,所以印象很深。”

“那么我问你,东京并非没有精神病医院,可你为什么要特地把浅见他们一直带到伊东去呢?”

“那属于病人个人隐私,我不能说。”

“你也真能尽医生的保密义务呀。”

但是医生为在业务上为所熟悉的病人保守秘密,这是法律所要求的义务。他即使钻了这个所谓为病人保守秘密的空子,那须对他也无可奈何。

有关羽石记代子的手术,在法律上也没有任何漏洞。

即使是他们对浅见等人实行非法拘禁的这一罪名,笛木也坚持说是准备以后给他们办理入院手续。浅见他们已接受了警方所委托的医生的检查,医生的精神鉴定证明他们根本就不存在精神障害方面的毛病。

如果笛木一定要坚持自己口供的话,那只能申请对病历卡等证据进行保护,最终通过法院审判来定胜负了。

剩下的突破口就在于一点了。根据精神卫生法,无论是强制入院还是自愿入院,在入院前医生都有义务先诊断一下,而浅见和川濑在入院前后都没有接受过任何治疗。这是一个明显的违法行为。

这是到现在惟一清楚的结果,即笛木只是违反了医生法和精神卫生法而已。

羽石记代子被独自一人留在了浅见的公寓里。这是目形在销声匿迹之前把她带来这儿的。因为平川的清单已经公开了,所以不必再担心她会被带回笛木医院。

自从做了手术后,记代子已经忘掉了所有的烦恼。

她已经没有那种寻找以往岁月的“心灵之旅”,也失去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所有导致烦恼的根源全都没有了,每一天都实实在在地生活得很逍遥。看上去,她好像很幸福。但是她的举止松松垮垮的。对所有的事情都敷衍了事,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无关紧要似的。虽然她那吸引男人眼光的美貌依然还在,但已失去了那种笼罩全身的像雾霭一般的神秘感。表情已经变得僵硬。就像一幅活动着的图像突然定格似的,全身上下被夺走了生气和活力。显然这就是由手术造成的“植物化”。

搜查总部根据浅见的申请,对她遇到的交通事故进行了调查。

羽石记代子并没有取得过驾驶执照。《警视厅交通事故处理章程》规定:交通事故是指在道路(按照道路交通法的定义)上,由除客车、路面电车、电气火车以外的电车或气动车所造成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的事故。

交通事故的调查结果按规定要作成事故的原始记录和事故报告书,通过警察署长提交给交通处长。提交的事故原始记录被转送总务处长,作为防止事故对策的资料在电脑中编成文件。

但是在电脑中如果没有这个文件。邻县交通部门也没有此项记录,并且无目击者也无人报警,车外也未发现受害人时,这个事故就会在内部被处理掉。这种情况通常不会留有官方记录。

即使有人受伤,如果是在车上,因头部受到撞击等原因而受伤,当场又不能认定有异样且事故后相当一段时间内也没有出现异状时,也可能会把受伤原因与交通事故相分离。

羽石记代子的交通事故可能就属于上述那种情况。

其次,在调查记代子和小谷精次的关系时,发现二人是同乡。好像记代子是依仗老家高中的学长小谷的帮助,才来到东京的,并在他的安排下进入了八幡朱印商社。之所以要说“好像”,这是因为在八幡那儿并没有她的社籍登记。

记代子家里经营着一个小药店,父母已退休,她哥哥继承了家业。据她哥哥说,记代子喜欢花哨,向往着大都市的生活。从当地高中毕业以后,她马上去了东京,并进了一家设计学校,但过了一年左右她就兴高采烈地汇报说她受高中时学长的关照进入了八幡朱印商社。

八幡是家一流的公司,所以大家都很高兴。她的音讯渐渐地开始减少了,这三年左右,听说她连过年都不回老家了。警察推测,记代子这个“没有社籍的社员”究竟在八幡朱印商社被安排了怎样的工作。那须已经估计到记代子是否是和钻石一起作为一整套礼物被源见作为贿赂赠送给师冈国尊的。

小谷精次在做新闻记者期间和源见雄五相互勾结。就在他受源见的委托寻找适当的“接待社员”时,漂亮的小学妹来投靠他了。

可能小谷认为她就是合适的人选,所以就把她送到源见那儿去了?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学长。但喜欢奢侈生活的记代子也乐于充当上流社会男子的玩偶,喜欢充满虚荣的生活。就这样,她作为美丽的接待工具打入了腐败的中枢,最终又作为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女人,而被害成了机器人。

从好的方面来解释的话,也可能手术是为了替内心彷徨的记代子解脱苦恼而做的。

现在,小谷精次已死,记代子本人亦不省人事,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推测了,但那须非常自信,他认为事情的真相决不会与此相差太远。

三月八日,东京地区检察院的下里、樱井两检察官带回美国司法部刑事局交还的有关案件的部分机密材料。根据这些材料,东京地方检察院将对“政府高官”受贿情况展开集中有力的调查。

三月七日,源见雄五终于被作为证人传唤至国会。站在证人席上的源见始终坚持说销售飞机一事上根本不存在任何违法行为。每当涉及到关键问题时,他便以“想不起来”、“因为不是由我直接经办的,所以不知道细节”为由敷衍搪塞。

除了已公布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材料以外,进行质问的在野党委员们也因缺乏其他证据,所以提问缺乏力度。

十三日召开了八幡朱印商事社的董事会议。

中谷副董事长首先站了起来,就销售飞机过程中的违法行为致使八幡朱印商社招来社会上的怀疑一事,语气尖锐地追究了源见的责任。

销售额至上的公司风气纵容了源见的一意孤行,那些本应抵制这种独断横行经商手段的董事长一派的人都随波逐流,在恶势力面前噤若寒蝉。不过这一次他们也首次燃起了攻击源见的硝烟。

而对这种情况,源见激烈地反驳说:“你们凭什么说这是违法行为?这只是怀疑而尚未被证实。所谓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材料也都是些含糊不清的东西。你们所说的尽是些对政治工作没有切身体会的混账话,我一定要澄清这不白之冤。”

“但是事实上,死去了的平川清单已被媒体发表了,你写给捷洛姆信中有关政治工作的内容不是已被公诸于世了吗?”

中谷紧追不舍。源见丝毫没有退怯,甚至在嘴角边浮起了冷笑,说:“诸如平川清单之类的东西,材料含糊不清,根本就不可信。怎么能去相信一个小偷向新闻媒体检举的材料呢?以那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为依据,而在董事会上对我进行盘问,这才是真正的重大责任问题。”

平川清单虽然详细,但它作为证据的价值尚未得到认可。也就是说,它只是能帮助你从心里去怀疑它,但还不足以成为证据。由于中谷把内心的怀疑与证据本身混淆了起来,所以他在源见咄咄逼人的反驳面前退缩了。源见抓住这个机会,盛气凌人地滔滔不绝起来。

源见所领导的机械、船舶、飞机、建设事业部门创造出了同行业第一的成绩,以及他把原来以纺织为中心的农村型小公司发展成为一个国际型综合商社的实力,差不多压倒了挥舞着打倒源见造反旗帜的那些人,中谷开始畏缩了。

就连唆使中谷的最上董事长也在源见面前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原先那些被认为是反源见派的董事们也被源见的强硬态度震住了,立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上派原先打算,如果进展的顺利、今天就在董事会议上表决通过决议,剥夺源见的常务董事的职务,最上派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击败了。

三月十九日上午,东京大手町的八幡朱印商社总部受到了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部的搜查。正巧由刚到公司上班的最上董事长接受了检察院樱井检察官递过来的搜查令。

他哑然不能作声。虽然已经做好了早晚会受到检察院检查的精神准备,但没想到是美国方面的资料刚刚到了半个月,地方检察院官就上门来搜查了。

出示了搜查令之后,地方检察一行人便开始分头对干部室、飞机部、会计部进行了搜查,同时以违反外汇管理换法和私自伪造文件的嫌疑逮捕了东京飞机部部长福村成幸和副部长北泽政行两人。这两个人是源见所豢养的部下,也是源见家族中掌握实权的人物。由于这两个人的被捕,看来源见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在崩溃。

经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部的调查,这两个人供认,根据源见的指示为了洗黑钱在美国银行开设了五十万美金的虚假户头。这样一来,源见没有做过任何违法勾当这一说法开始动摇了。

据东京地方检察院调查,这笔秘密资金是由美国南方飞机公司所支付的活动经费中的一部分,并认为这笔钱与贿赂政府高级官员有着密切关系,为了彻底解开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贿赂案,搜查工作有了很大进展。

由于源见强烈的反击而眼看就要被“镇压”下去的反对源见的火焰,随着地方检察院活动趋于活跃的同时,重新燃起了气焰,并再次上升为一种势头。此后,源见被捕入狱便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原先一直处于中立的董事们也倾向于对源见处分了。

据江木启介的供述,大閤商社的浅见隆司等四个人犯有欺诈和恐吓的嫌疑。也就是说,尽管浅见是仰天堂的债权人之一,他们将当时正处拒付状态的该公司的产品即五百台电视游戏机以一亿日元的价格强行卖给了八幡朱印商社之后,该项生意随后又被债权人委员会取消了。那些人从中诈取了一亿日元。

这也是浅见一伙人为了陷害八幡朱印而与仰天堂合演的一出戏。

面对警察调查,八幡朱印商社的答复却颇为蹊跷,“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与仰天堂至今没有进行过真正的交易,也不曾向该公司购买过电视游戏机,因此受到浅见隆司等人的恐吓一事纯属无稽之谈。”

“围绕着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佣金,八幡朱印正处于大家怀疑的对象的位置。大概是他们不愿意再冒出一笔新的来历不明的钱款,而受到盘问吧。八幡朱印商社也真是的,为什么会被大閤商社这样的皮包公司骗去一亿日元钱呢?如果是被恐吓,原因又是什么呢?若追查下去,还会出现大量的破绽。”

那须做出了几乎近似于正确的推测。对于八幡朱印来说,区区一亿日元如同在牛身上拔一根毛,不论受害的程度多么严重,都可以寻找个什么借口把它分散到营业损失款项中去。

尽管八幡朱印一口咬定这不是事实,然而浅见那伙人确实曾通过三原与八幡朱印的人员进行过接触。不能放过这一亿日元欺诈的疑点,大閤商社在这方面有过前科,他们接过侦查二科的接力棒,继续展开了的调查。

搜查总部所处的地位极为艰难。起初,他们是从自杀和他杀两方面开始着手调查的。

但由于源见雄五和师冈国尊的影子时隐时现,因此使得案情变得错综复杂。

恰好此时,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在飞机销售问题上行贿一事败露,并且蔓延到了日美的财界和政界,看来平川的死是这起空前丑闻的导火线。平川清单也就成了丑闻的具体预告。

然而平川的死现在自杀的迹象开始越来越浓厚了。假如平川是因为害怕三原和江木而跳进了水箱溺死的,他杀就不成立。美国南方飞机公司有关人员的一系列怪死,可以说是这个案件的副产品。但说笛木良成就是凶手,还缺乏证据。该案件如果是由于本人过失而酿成的,而且对其他副产品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来的话,那么搜查总部是否有继续存在的必要性,也很难作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且,这些副产品看来与现在盛传的丑闻有关联,所以无法把它看作案件以外的东西而下决心加以舍弃。

那须担心在自己的意识中这两种相互抵触的情绪会不断地增强。起初,只觉得好像有个什么疙瘩似的,但无法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日子一久那个疙瘩就变硬了,这种相互抵触情绪高涨了起来。

平川死前服用了安眠药,但在平川的房间没有发现与之相应的安眠药的容器。这种担心一直在压迫着那须。

由于胃里发现的安眠药并未超出常量,所以即使没有发现那只容器,也就没有加以特别的注意。可以简单地认为,因为死者是“最后一次服用”,容器空了,所以就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如果空的容器是扔在外面的话,那么最后一次服用安眠药时,死者人应该在外面。根据胃里的安眠药量来计算的话,死者是在死前一至三个小时里服用。这首先排除了死者是在外面服用安眠药的可能性。从死者的服装来看,也像是从自己房间出来的。

临睡前服了常用的安眠药刚上床后,被诸田泉告知三原和江木正朝他那儿去,于是慌慌张张地仅穿了裤子和衬衫就逃出去了。但问题是平川的尸体身上和水箱里均未发现那只容器。

于是,可以肯定容器仍留在平川的房间里。除非是什么人把它从房间里拿了出来。

然而,三原和江木都说,他们没有从平川的房间里拿过任何东西。由于没有找到要想找的材料,所以是空手而归的。

“我们就连平川服用安眠药的事都不知道,有什么必要将那容器带出来呢?”

三原和江木反问道。如果安眠药中被投了毒,则另当别论了,而死者胃中的安眠药已被证明是在规定剂量之内,因此没有必要追究这个容器。

但是,应该有的东西现在却没有了,这牵动了那须的思索。容器没有了,这只能认为是一种什么物理的作用将它移到了室外。

那物理作用又是什么呢?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将容器拿到室外去呢?那须脑子里的相互抵触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极点。他沉浸在思索之中。

在平川死的前后,除了三原和江木以外,还有什么人出入过现场吗?思考的结果最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此人一直躲在三原他们的背后。

对了,当时小鼯鼠肯定就在平川的房间里,如果不是三原他们把容器带出来的,那么只能是小鼯鼠所为了。

不知道小鼯鼠为什么要将那种东西给带出来,这也许它对他来说有着什么意义,现在只是在追查这个不着边际的安眠药容器,似乎案情毫无进展。但是,一个本应有的东西却消失了,对此决不能掉以轻心。

小鼯鼠一开始就介入了这一案件,“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他。而且,他在尸体上找到了平川清单后,随后又把它散发给了新闻媒体对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行贿一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作为此案的中心人物之一,他应该加倍受到监视。

小鼯鼠虽然曾一度落入警方的包围圈,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危险,现在已经不公开活动了,怎么能与他取得联系呢?

由于证据不充分,浅见被同意回家了。回到家时,记代子已在那儿等着他。

记代子和以前同居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尽管如此,浅见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具体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她好像被人把灵魂的最重要部分给取走了,整个人都像松弛了下来。

浅见抱起了久别重逢的记代子,将夺回来的身体与那永远失去的东西加以了对照。

这并非是记代子的形骸,而是实实在在的记代子,然而最具记代子特色的部分已被“改造”。而对她进行“改造”的凶手却还不能得到司法的惩罚,还高高在上对此加以嘲笑。

浅见回到家的第二天,目形三吉突然来访了。

“先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太太看起来身体也很健康,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目形一边将浅见和记代子作比较一边笑着说道。

“啊,在那危急的情形之下多亏了你的相救,你一直到现在还东躲西藏的吗?”

“因为我总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所以我有好几个藏身之处。”

“尽管这样,大家都相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先生多年的宿敌八幡朱印商社也摇摇欲坠了,江木那混蛋告先生欺诈,所以源见和三原好像也与他断绝了关系。唉,让大名鼎鼎八幡朱印忙得团团转,先生也算是出了口气吧。”

“要是他们调查恐吓一亿元的话,我可就不好办了。所以我总算平安无事地躲过了这一劫。”

“要是先生被抓了,我应得的那一份也就连本带利一个子也拿不到了。”

“你的那一份还没有给你呢。”

“我就是上门来要那份钱的。由于最近周围不太稳定,根本就没有办法弄到钱,几乎已经到了难以糊口的地步。”

这时,门边的蜂音器响了。记代子打开门后,两个面熟的男人冲了进来,对正要起身的浅见和目形以那种不容辩解的语气说道:“是小鼯鼠吧,请你跟我到警署走一趟。”

目形三吉当场被带到了搜查总部,那须相信小鼯鼠肯定会同浅见联系,所以他才布下了这张网。那须没有去触及小鼯鼠的罪行,仅就“安眠药的容器”问题作了讯问。

“我根本就没有拿过那种东西。”

“请你好好回想一下,平川在死前服用了安眠药。房间里应该有这种容器。”

“那容器怎么了?”

“现场应有的东西却没有了,所以将它带出去的人也许有作案的嫌疑。”

“不要开玩笑了,这和我没有关系。”

目形感到前景不妙,显得有点慌张了。

“要是没有关系,你就老老实实说。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容器带出来。也许是像个瓶子一样的东西吧,说不定是你无意之中将它带出来的吧。”

说到瓶子,目形那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了。自己在平川房间里翻找东西时候,由于听到了脚步声,便赶紧往床底下一钻,就在慌慌张张钻进去的刹那间,手指尖触摸到了一个像药瓶一样的东西。然而眼看这只瓶就要滚出床底时,自己伸手抓住了它。

等到脚步声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后,自己才逃了出来。可是那个瓶子怎么了呢?从窗口沿着墙壁爬出来的时候,由于在探照灯照射下,所以吓得不记得把药瓶搁在了哪儿,但似乎离开房间之前,还死命地抓在自己手里。

“看来你好像想起了什么吧?”

那须敏锐地看出了目形表情的变化。目形将这段回忆说了出来。

“你没放进口袋里吗?”

“没把那东西放进口袋里。”

“那么你是一直抓在手上随后又去了窗那边的。接下来呢?”

“我沿着从屋顶上垂下来的绳索,爬上屋顶逃走了。”

“是因为手上拿着东西不能往上爬,肯定是那个时候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嗯,我想或许是这样吧!”

目形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糟了,他不由着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杀人犯,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但是,一旦承认了药瓶是自己拿的话,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小鼯鼠了。

“那么,对我的逮捕证已经发出了吗?”目形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以后会给你发的吧。”

那须回答道,这时目形才发觉自已被那须骗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样东西能证明他就是小鼯鼠,而且他在档案库也没有留下过什么证据,警察就连一枚指纹也没有取到过。根据把记代子从笛木医院救出的那种高超的本领来看,搜查总部只是推测他是否是小鼯鼠,然而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小鼯鼠。

当初,目形担心自己会被怀疑为杀害平川的凶手,于是就和浅见联手结成了共同战线,那须巧妙地抓住了他这种心理上的弱点,这样既从目形那里了解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同时也让他供出了他就是小鼯鼠。

“再到平川房间的窗户下面去搜查一下。至于你嘛,我们会替你说情的,说你积极协助我们调查案情。”那须又恢复到原来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说道。

平川的房间在西南角上,卧室的窗开在西面的墙上,窗外是一片小高地,西侧隔壁的石墙正好与二楼地板一样高,二楼下面是个小院子,它既可以作为小憩的场所,也可作为自行车的停放处。

如果平川的房间落下什么东西,落在这个院子中的可能性最大,院子里铺满了大颗粒状的石子,管理人员经常进行清扫,瓶子之类东西即使落在那儿的话,也肯定早就被清扫掉了,所以可以断定事情发生后这儿不会再有瓶子之类的东西了。

那么剩下来的地方,就是旁边的石墙了。隔壁是实业家的地盘,为了防止别人往公寓里窥视,实业家在住宅的分界线上张起了铁丝网,上面缠满了人工培育的常青藤,铁丝网下杂草丛生。

先跟邻居打了声招呼,就在铁丝网下展开了搜索,真可谓是挖地三尺。被押着的目形三吉看到铁丝网下的草丛,感到十分纳闷。目光敏锐的草场发现了目形表情这一变化,他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这草有些眼熟。”目形指着草丛中的一种草说道。它在草丛中格外高,大约有六十厘米左右,草茎的顶端叶瓣呈掌形分为五片,且每片叶子的叶梢都为锯齿形状。

“这叫什么草?”

“我想大概是马蹄草吧,五六月份左右草茎上会开出黄色小花来。”

“那又会怎么样呢?”

“笛木医院附近好像也有许多这样的草。”

“你说什么?”草场脸色一变。

“我想肯定是偶然的巧合,马蹄草别名又叫毛茛,它在平原、山岭都能存活。”

“我感兴趣的是笛木医院也有这种草,到那附近去给我好好搜一下吧!”

草场几乎都把脑袋贴近了马蹄草的根部。

“这是什么?”

草场用手指尖捏起一只沾满泥土的小瓶。虽经风吹雨淋,标签已几乎全部脱落,但因为瓶盖还好好地盖着,所以里面的东西一点也没受到影响,瓶里残留着三分之一左右的白色药片。

“我们要找的东西好像总算出来了。”

草场明白自己的灵感是完全正确的。药瓶马上被送到科学检验所化学专家处进行分析。结果,药片被鉴定出来是金鸡纳全酸。这是一种在研究抗疟疾药合成的过程中发现的安眠药,与已查明的残留在平川胃里的安眠药成分相同。瓶的外表依稀可见平川和目形三吉的指纹。这正是那须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但是瓶中药片里混入了一粒白色药片,乍一看与安眠药相似,但成分却完全不同。

它被证明是氧化斯库西尼尔科宁。

这拗口的药名是搜查人员从药检人员处听说的,它能引起急性心力衰竭,并能在被害人死亡后分解掉。所以尸体解剖是检验不出来的。

搜查总部兴奋起来。笛木良成可能就是以这种手段杀死了三名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贿赂案有关人员的吧。随后他又把混有氧化斯库西尼尔科宁的安眠药给了平川。如果在平川经常服用的安眠药中事先混入了该药的话,他一定会在近期内服用的。

碰巧这个日子又与三原和江木为了夺回资料而对平川袭击的那一天重合了。平川死得这样突然,说不定也有心力衰竭的缘故吧。但是那须拦住了摩拳擦掌的搜查人员。

“现在高兴还为时太早。你们有证据能证明这瓶安眠药是平川从笛木手中得到的吗?”

“能把这类复杂的毒药混入安眠药里的人只能是平川身边的笛木。”草场好像很意外地说。

“那只不过是主观臆测而已。如果药瓶上面有笛木的指纹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总之,只要是稍有药物知识的人,谁都能将它放进去。”

“经笛木开出死亡证明的三个人都是因心脏麻痹而死。”

“我们没有办法能证明这些人的心脏麻痹是否是因氧化斯库西尼尔科宁而引起的。”

“但,但是,笛木医院的毛茛在平川的安眠药瓶失落的地方长了出来。难道这就不能证明什么吗?”

“你是说毛茛的种子是同安眠药瓶一起从医院带出来的吗。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毛茛这种东西在什么地方都能长活。这种常见的小草长在瓶子旁边,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这样说来的话,即使找到了安眠药瓶也无济于事啰。”草场把鼻子涨得鼓鼓的。

“这还不能成为逮捕笛木的证据,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方法杀死那三个人的。”

“即使知道他们是怎样杀人的,可抓不住罪犯还是没有用。”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能把对手当作是人,他们是些魔鬼妖怪。我们至少也是为了能揪住妖怪的尾巴才追到这儿来的,事情也只能到这里为止了吧。在这件事情上,笛木也只不过是一件工具。肯定是国尊在暗中操纵着。笛木受命于国尊,他让三人、不、是四个人服用了毒药,或许还有其他人也被他下了毒。这些人的存在对国尊来说是种威胁吧。今后这就要看检察院了。我们的任务就到此为止。”

那须似乎在劝说自己。虽然他现在搜查的对象是掌握着国家权力的大坏蛋,但是搜查的权限却是这样的有限,对此他深有感触。即使将笛木拉下来,也难以越过同国尊之间所架设的路障。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笼罩着搜查总部。

正文 第十“九章 “配偶者”的配偶

三月二十八日,在八幡朱印商社七楼的董事会议室召开了紧急董事会。这是为了处理关于十九日飞机部的两名干部被逮捕、东京地方检察院对公司大楼的搜查以及源见被国会再次传讯等事宜,而由最上董事长临时召集的会议。

在上一次董事会议上,由于时机尚不成熟,反击源见力量过于薄弱,扳倒源见的计划失败了。然而,这次飞机部的二名干部被捕后供认,源见动用黑钱设立了虚假账号,以及由于公司大楼受到东京地方检察院的搜查等,对源见不满的声音在公司内日益高涨。

在这种情况下,最上董事长一派的人催促源见辞去常务董事一职。该社董事会由三十八人组成。源见一派为六人,最上一派是十名,剩下的二十二名既不偏向源见,也不偏向最上而保持中立。这二十二人全部转向弹劾源见。

就连神通广大的源见也无计可施了,最终同意辞职降为普通董事。

四月二十日下午六时,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部要求源见到东京霞关的该检察院出庭之后,就以违反外汇管理法的嫌疑将他逮捕起来。

火势最终烧到了师冈国尊的脚下。如今国民关心的焦点则是:师冈是否会同意国会的传唤,国尊是否会被逮捕。

现任首相对此作了谨慎的发言,他说,“配合传唤与否,是个人的问题,党派不应干涉。”

如果国尊被传唤,难免党内有不少人会因此而受到伤害。根据情况的发展,说不定也会让政府送命。这就是首相感到痛苦之处。

师冈国尊的身边慌乱了起来。

源见被捕后,面对严厉的审讯,他承认了同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副董事长捷洛姆之间曾就销售该公司的飞机酬以佣金的问题有过密约。

检察院把今后搜查的焦点集中在调查这笔佣金的来龙去脉上,全力以赴地弄清事情的真相。

关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的佣金的来龙去脉,这在平川的清单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这期间,传来了一个让全体国民都感到震惊的消息。那就是国尊因脑血栓发作而病倒了。

国尊直到前些日子都很健康,睡觉时突然发病,第二天起床时已经半身不遂。左侧的脸也瘫痪了,嘴角耷拉、不断地流淌着口水,而且说话口齿也不清楚了。

醒着的时候仍能移动身体,随着病情恶化的加速,不久就整个左半身都处于瘫痪的状态。唯有意识还算是清楚的,对于人们所提的问题亦能作出反应。

偏偏此时发病,这发病的时机也太巧了,有的国民甚至怀疑国尊是否是为了逃避司法当局的追究才装病的。但是发病后的第三天,国尊所住的东京都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的特别护理病房,由该院脑神经外科部部长大泉教授公布详细病情。至此,国民这才意识到师冈国尊的病情已经处于危险的状态。

国尊是政界的幕后操纵者,他依附在国家身上尽情地捞取好处,这条大绦虫现在已经成了半身不遂的废人,并被束缚在病床上。

这说明妖魔鬼怪也有斗不过病魔的时候。

国尊住院一个多星期后,美知子来访了。

“这一回你肯定很够呛吧。”浅见说了些安慰的话,美知子抿着嘴笑了。

“有什么够呛的,我感觉挺好的。”

“这样一来你也可以解脱了吧。”

“瞧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的人生这才刚刚开始哩。”

“可是,国尊不是已经不需要女人了吗?”

“从不需要女人这个角度来讲的话,那不早就是这么回事了嘛。那老爷子岁数已经不行了,还要硬干,所以就成了那模样。”

浅见从她意味深长的谈吐中仿佛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难道是你!”

“你没有听到过人们这样讲过吗?上了年纪的人尤其不可以发生性行为,然而他却要和我没完没了地干那种事情,最终就变成了那模样了。”

“这当然知道啰,大概是你故意挑逗的吧。”

“老头子对我非常满意,他修改了遗书并要分给我一大笔财产。因此我不论什么时候都能从他那儿把钱取出来。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即使什么时候死了,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现在我虽然还活着,但却跟半死不活没有什么区别。从今以后我可以活得轻松了。这就是我从生活所明白的真谛。为此我打算在老头子死前陪伴着他,等候那份遗产。”

“你让我吃了一惊。”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在江木的威逼之下,我把你的朋友给约了出来。不过,江木现在已经完蛋了。源见也不得不辞了职,源见家族被彻底赶出去……”

“听说最上董事长命令解散了机械部。”

“你身边还有一位做过脑白质切除手术的妻子,也真够你受的哟。”

“彼此,彼此。”

“哈哈,想想真可笑。我们原本是夫妻,但现在彼此身边都有一个半死不活的配偶,老天爷也有捉弄人的地方啊。”

“然而,你不是因此得到了一笔巨额财产吗?”

“但那还不能算是我的。你不也从八幡朱印那儿弄到了一亿日元吗?”

“不全都是我的。而且这对八幡来说,一亿日元只不过是区区小事一桩。”

“国尊死后我再来。这样的关系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你是说咱们是好朋友吗?”

“分开之后,我才知道这是成人的爱情。那么好好照顾你的夫人。”

美知子精神抖擞地回去了。

五月十一日围绕着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行贿销售飞机违法案件的搜查,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部以违反外汇管理法、渎职罪,假证罪对八幡朱印商社原常务董事源见雄五进行了起诉。另外,还追加起诉了该公司东京飞机部部长福村成幸、公司副董事长北泽政行犯有业务上的侵吞罪。

该地方检察院宣布,由于对这些人的起诉,因此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行贿案的搜查工作实际上已经结束。美国证卷交易委员会的报告是本案的起因,但它无法具体证实犯罪事实。

师冈国尊的病情仍处于不稳定状态。左半身瘫痪,血压上下变化很剧烈,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口水从那合不拢的嘴角边嘀嘀答答地往下淌,傻呆了的国尊已经同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尚存有一点意识,挺凄惨的。

剩下的就是由国会追究平川清单中提及的其他政治家们的道义上的责任了,然而这也因其元凶国尊变成了废人而失去了魅力。

由于国尊的发病,从而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贿赂案未能波及到政界。结果事情以八幡朱印商社违法经营管理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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