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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天骄传》


第一章 九酿春中叙家话

山坳间的一个小乡村,黑瓦白墙,稀稀落落的住着几十户人家。一条清溪从山间流淌至村前,几棵垂柳懒洋洋的摇摆着枝叶。一阵风儿吹过,柳树随风而摆,似乎对世道的变化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一阵歌声从不远处飘来“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只见一老汉,粗哑的嗓音唱着一段小曲。且是后半阙仿佛唱的更为入情,恰似这老汉人生如梦,又如在劝解自己何必劳心操神。大醉之后,任凭它日月轮转。

几个放牛的娃子听着老汉的歌声,只觉入耳的曲律朗朗上口,个中意思却是全然不明,嘻嘻哈哈的继续玩耍着。老汉摘下遮阳的斗笠,顺手从胡乱系在腰间的粗麻腰带上解下一个已经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酒葫芦。拔下酒塞,吱的一声,抿了一口老酒。闭上眼睛,很是享受的感觉着酒从喉间穿过的辛辣。老汉又用那粗哑的嗓音,对着其中一个放牛娃大声喊道:“二栓子,回去跟你爹说一声,太阳半下我去你家打酒。告诉他别忘记昨天输我的一碗九酿春!”“哎~知道了,回家我和爹说。你别又喝多了,睡在我家就好,咯咯咯”一胖小子应道。

可不能小看这小村中的破败酒肆,但凭一口老井出的甘泉酿造,真是远近闻名。掌柜的名叫丰毓春,酿酒手艺家传了十几代人。早年得子,可惜早早夭折,之后数十年未得一子半女。也不知烧了多少高香,请了多少当地的名医术士,皆是不得丝毫动静。且看年过半百,老婆过世,续弦找了一房名叫陆翠莲,村里人都唤作翠娘。这一日续弦的媳妇回趟娘家,不巧摔倒山沟,眼看人要不行了。模糊看见一株碧绿如滴翠一般的蘑菇,随口给吃了。顿时觉得精神大振,遂大声呼救,被来山间采药的看见,给救了下来。道是大难余生有后福,后半年这肚子就有了动静。这可是喜坏老丰头,说话要断了手艺断了香火,这不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巧的,这就来了动静,十月怀胎,来年生了个白胖的儿子。老丰头也是上过几年私塾的,有那么几滴墨水的。刚想给孩子起个好名字,媳妇就告诫他,猪名狗名好养活啊。琢磨半宿,起了个“二栓子”的土名。就这么这个名字,全村叫了七八年。

太阳缓缓的沉下去了,小村中各家各户的房顶也飘起的炊烟。村庄有了炊烟的映衬,一动一静,撩绕着的是人间的悠闲与繁忙,静的是百年老屋,动的是袅袅升腾的炊烟,动与静那么不经意的地一结合,这却是人生至高的境界了。老汉看着一幅真实的画卷,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成,也化作了土;败,也化作了土”。摆着微醺的步子走到小酒肆门前,门前两块经历了老丰家历史的牌匾“千水鳜鱼苏水鲤,丰氏醇酒宴贵宾”。这却是这老汉一天中最为开心的时刻,也是这掌柜的老丰头最开心的时刻。这老汉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腰间一条粗麻腰带,脚上穿着一双前后破洞的麻鞋。可却能与这识文断字的老丰头,填几句词牌,上两口小曲。

这老汉是几年前才来到这皖南的小村子,没人识得他,只晓得他姓常,名字却是没人过问了。因他好酒,还常年带着酒葫芦,都习惯的叫他常葫芦。每日醉醺醺,乐呵呵,还能代写个家信,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喜欢找他搭把手。是以这几年这个小村落里谁也没把他当个外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老丰头”一声糟酒嗓子,人未到声先到了。只见酒肆里跑出一个红脸胖老头,这一跑浑身的肉都跟着晃荡。

“哎呦,这不是常葫芦啊,等你半晌了”老丰头招呼着。

“少来这套,二栓子有没有让你把九酿春给预备着?可不要想赖账”常葫芦言道。

“瞧你说的,我是稀得那一筛酒的人嘛,昨天输你一盘棋,今天就赔你一碗酒就是。”

常葫芦笑道:“老丰头棋艺不行,酿酒着实是把好手,我老常服了。走南闯北喝了这大半辈子,你这酒当得前三甲。”

丰毓春被夸的呵呵大笑,拉着常葫芦的手就进了店面。

“老丰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出门相迎也就罢了,怎得这般热情?定是有事了。”常葫芦道。

“啥也瞒不了你,确是有事不明,要与老哥哥参酌。我这一辈子就和这酒窖打交道了,没见过啥世面,还是你大半辈子闯荡江湖,眼界更宽。”老丰头有点失落的言道。

“哦,但讲不妨,若我能知晓一二,定然知无不言”常葫芦也是觉得这掌柜的遇到大事了。

老丰头悠悠的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这心血除了这小小的酒肆和家传的酿酒手艺,最大的心事就是我这晚来儿啊”说完顺手从柜台上拿个碗,从柜台里的一个小酒坛中筛了一碗酒。这酒醇厚香浓,色清如水晶、香纯似幽兰,确是酒中上品。

常葫芦闻着飘出的酒香,眼睛里的神采都变得更亮了,完全没有一副糟老头的样子。仿佛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如饱读诗书的大儒。就着脖子将那就快漫出酒碗的酒喝了一口,生怕洒出去可惜了。“老丰头,你是出了功夫了,这酒得是你酒窖里十五年的原酿了啊”。

“嘿嘿,事情瞒不过,酒也瞒不过你。这确是十五年的九酿春。”

常葫芦正色道“说说吧,遇到什么事情了?”

老丰头说:“这一两年来,我那儿子,夜半子时开始皮肤就隐隐泛绿色。初时我也不当事,认为这是白日与孩童玩耍身子上蹭的叶青草绿啥的。可这近些日子,愈发明显,且绿的更甚往日。前些日去县城里带上他请了左郎中听了脉象,身体甚是健壮。说我儿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你知道我对这儿,实在心重,还指望他接我手艺啊。”

“哦,居然有此奇事,你且唤来我来搭脉一看。”常葫芦道

“没想到你还会请脉!老常,我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只是村里人不理会罢了。栓子,快来!你常大爷唤你”

“爹,别总是叫我栓子了,叫我大名嘛,承轩!”二栓子气呼呼向老丰头抱怨。

“来,将左手伸出来”常葫芦道。

说话之间,常葫芦伸手把住小承轩的关尺寸三节。手指如抚琴鼓瑟一般,忽而轻按忽而缓推。但觉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常葫芦丹田微转,一股温阳真气顺着指尖缓缓度进小承轩的体内。奇经八脉运转一番,只觉真气走到带脉之处,真气再无踪迹可寻。带脉司约束之职,足三阴三阳,阴阳二乔皆受之约束。

常葫芦眉毛微扬道“咦!怪哉,栓子你将上衣解开我看”

小承轩解开外衣,常葫芦手探其肋下,指间环其腰间,隐隐绿色浮现。若隐若现,似在压制冲任督三脉的情形。常葫芦手拂小承轩神阙穴,将真气缓度三脉,三脉中真气越是充盈,则带脉处绿色越盛。随即真气似被一无形大手所控,再无一丝进展。常葫芦皱眉苦思而不得其解,不知为何会遇此情形。遂问道:“栓子,你可曾感觉过腰间有何异样或不适?”

小承轩睁圆了自己的眼睛道:“常大爷,我身体有问题吗?”。搞得老丰头也甚是紧张起来。

“唔~”常葫芦沉吟了一会道:“当无大碍啊!应该是有喜无忧的,只是老夫我见识浅,不明就里罢了。”

只听得耳边“铛、铛、铛”的传来几声锣响,老丰头将脑袋探出柜台张望。只见得一队差役手拿刀枪,押着一队囚车。囚车里都是些老人和妇女,囚车里的人满眼流露都是绝望的神色。还有个囚车里,一名妇女怀抱着瘦骨嶙峋的孩子。那孩子许是饿的厉害,不停的在呜咽。就是瘦弱的很,连哭的声音都很小。一名差役,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喊道:“捉匪盗一十四人,判秋后斩绝,游街乡里,以儆效尤!”

不知是锣声惊吓还是那差役的喊叫,惊着了那瘦弱的孩子,啼哭声越发的大了。只见那领头的一掌劈在囚车上,大声喝道:“臭娘们儿!别他妈的让小崽子再哭。吵的老子心烦,再出一声老子一刀剹死这小崽子。”那婴孩,仿佛被吓到,稍一停歇,哭声反而更大。只见那领头的,眼泛凶光,毫不分说,抬手一刀向囚车中刺去。那女人拦挡不及,几月的婴孩如何受得起这般刀伤,登时没了声息。囚车中的女人,一声惨呼,紧紧抱住怀中孩儿,晕死过去。那领头的把刀尖上的血往路边的大树上蹭了蹭,扬天大笑,对着同行的其他衙兵道:“看没看到,这叫斩草除根。”另一囚车中的老人,大声喊道:“畜生,你不得好死啊,你们抓不到贼人,却拿我们逃荒的人充数。连这几个月的孩子都不放过,禽兽不如啊!”

身后的差役,张口骂道:“老东西,想早死就说!”说罢就是一顿皮鞭,直打的那老人皮开肉绽,蜷缩在囚车一角。

老丰头见此景,忍不住流泪,又怕被那恶差役看到,连忙背过身去用袖子擦去。二栓子看到,一声坏人没说出口,已经被老丰头捂住了嘴巴。

那领头的跟那一队差役说道:“快走几步,今晚就不住在这个村子里了。赶几步脚程,晚上宿在二道梁子,明天再赶一个村子,就可回县城跟倪头交差了。”手指着几个人,又道:“你们几个去村子里,找点鸡鸭啥的,不服的当贼人抓了。”

几个差役抬眼看到眼前不远的酒肆,大呼小叫的过来。老丰头知道不能跟这帮人讲理,忙抬了两坛酒出来。差役们刚到,老丰头就道:“几位官爷辛苦,小店备了两坛薄酒,给爷们尝尝。”

一个差役道:“嘿,这老头啊,有眼力劲儿,咱也不为难你了。兄弟们把这两坛酒带上,晚上有酒喝了。”

只见那一行人去远了,老丰头才长叹一口气,道:“惨啊,惨啊!”。那常葫芦,一声没有言语,眼睛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酒盏。谁都没有发现,那酒盏忽然遍布裂纹,好像窑炉里刚出的碎瓷碗碟一般。

二栓子握紧小拳头,恨恨的说:“这些都是恶人,那娃娃又怎么会是匪盗。我看这些差役才是真正的匪盗。”

常葫芦听闻,道:“好小子,你能知道这些官兵是真正的匪类,已经不容易了。这些囚车里的人,都是些无辜的穷苦人。”长叹一声,悠悠的念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二栓子问道:“常大爷,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常葫芦说道:“这是屈原大人的话,哀叹世间百姓的疾苦啊。”

二栓子若有所悟的道:“常大爷,你是说世间的一切,不管官老爷怎样,穷苦的百姓还是过不好日子,是吗?”

常葫芦笑答:“好孩子,好孩子,你说的对。”

老丰头忙接口道:“常葫芦,你莫要对孩子说这些,现在世道不好。孩子在外嘴巴没个遮拦的,被哪个有心的听到,惹出那泼天大祸来。”

常葫芦道:“老丰头,你家娃这么小能明事理,是你的福分。要是你不嫌弃,你让栓子每日跟我学文断字,不见得比那县城的私塾先生差在哪里,你看可好?”

老丰头尚未答话,二栓子机敏异常,当时就道:“我愿意,我也要能识字读书。”

老丰头甚是宠爱这孩子,笑道:“你常葫芦的学识高我百倍,你能教我孩儿,我自然求之不得。不过我有言在先,咱都是穷苦人家,你常葫芦可别教他那些浑话啊。咱可吃不起那官司的。”

常葫芦道:“我省得,只教些文章诗词的就是。”只见常葫芦瞄了一眼现在被那一队差役闹鸡飞狗跳的村落,眼角闪现了一丝阴冷。

“老丰头,我先走了啊!”说罢拾着那一双前后漏风的麻鞋,抬腿出了酒肆。顺手把那瓷碗一抖手甩了出去,映着晚霞,变成一片碎光点点飞向远处。

那一队差役,从村里抓了几只鸡,还打死了几只看门狗,直闹得这安静的小村落鸡飞狗跳。将那抢来的食物和那两坛酒一并绑在囚车后面往山里去了。

天边,已经彩霞满天,落日正向山的那一边沉下去,只一忽儿,暮色便笼罩了过来,那远山远树,都在一片迷蒙之中,象一幅雾蒙蒙的泼墨山水。只见一个黑色人影,在树尖倏忽跳跃。只一瞬就掠出好远,比那山间的猿猴还要快上许多。

太阳终于被那夜色彻底笼罩,只见得头顶的点点星光。那一行差役,在山间寻了一片空地,点起了篝火。将那从村里抢掠的东西,洗剥干净,架在火上。一众差役见那被火烤的滋滋冒油的狗肉,和那瓦罐里咕嘟嘟煮的鸡汤,一个个的口涎欲滴。山里的风把那酒香肉香吹的飘出好远,那在树尖飞掠的人影,闻到那香味登时缓了缓身形。一个折身掠下树尖,身形一闪消失在那浓密的丛林里。

一个差役道:“这几天,拉着这几个死鬼,溜溜的让老子在山里转了十几天。可他妈的累坏了。”

那个用皮鞭抽打老人的接口道:“你累坏了?每日里酒肉伺候着,累个屁。你不是想你那觅香楼的相好的了吧,哈哈哈。”

那领队指着那人,张口骂道:“赵老四,就你他妈屁话最多,去,上半夜你站岗。”

其他人听闻,又是一阵哄笑。

那赵老四,摇头晃脑,心不甘情不愿的,到火堆前撕了块肉,跑到一稍高的大石上站岗去了。

其他一众差役,围坐在篝火前喝酒猜拳,吆五喝六,吃的是满嘴油光,喊的是嘶声裂肺。那赵老四手握着长枪,一对醉眼看着黑乎乎的前方。酒酣耳热的欢呼声混合着囚车里的呜咽和喘息声,夹杂着山上的呼呼风声,听来好不协调。赵老四只见前方草丛晃动,定睛一瞧,原来是只被这嘈杂的声响惊起的野兔。

“嗖”的一阵破风之声传来,那赵老四瞪着双眼,不知是什么物件飞来,刚有感觉着身,一切都已经迟了。

一个黑影如展翅的大鹏从数丈高的树尖掠下,稳稳的站在刚才的那块大石上。

一股肃杀之气从这个黑影上蔓延开来。

一个差役骂道:“他娘的,什么鬼,老子身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几人顺着那寒意,扭头一看,只见那黑影一瞬间逼近了。围着篝火边的差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手脚,头颅便在那无形劲气中四处散落,那死前的嘶喊还在山间回荡,人却早就没了气息。

那领头的,早就吓的尿了一地。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那黑影,缓步走近,伸指点了他灵台穴。缓缓的道:“畜生,这一指会让你清醒几个个时辰,好好的享受一下。”说罢走到几个囚车面前。那粗如人臂膀的木栏,在他手里如同面条,随便撕扯就拉断了。囚车里的人傻愣愣的不敢相信,都是将死之人,在这荒山野岭居然有人会来救他们。

有几个身体稍壮实的首先下来,又将其他人从囚车里搀扶下来。那被鞭打老者颤巍巍的带着十几个人,来到那黑影前。噗通一声跪了了下来,哭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啊!”说罢泣不成声。那黑影来到那名妇人前,一指地上那差役头子,说道:“此贼杀你孩儿,你现在随我来。”

那黑影走到一石块旁,一掌劈将上去,登时碎石崩飞。这人挑了块边角嶙峋的,递给那妇人,道:“去报仇吧,用这石块砸烂他的四肢。”

那妇人拿起石块,直愣愣的看着那领头的差役。那差役被点了穴道,不得动弹,但是看那妇人手持石块,直吓得屎尿齐流。

那黑影道:“去吧,给你孩儿报仇。”那妇人疯也似的,举起石块,把那杀她孩儿的领头差役,手脚用石块砸的稀烂。那差役,清晰的感受着钻心的剧痛,可偏偏灵台清明,没有晕死过去,眼看着那妇人一下一下的把自己手脚砸的血肉模糊。十指连心,痛得如同在地狱里走过一遭。

那黑影上前扶起那妇人,道:“一掌劈死他太痛快了,要他疼足几个时辰。没一会这血腥的味道就会把山间的虫鼠豺狼的吸引过来,会活吃了这灭绝人性的畜生的。”

黑影转身对那被抓的十几个人,用手一指右侧的羊肠小路,道:“这条路崎岖点,但是很安全,你们搀扶着再走两个山头,就出去了,好生逃命去吧。”又跟那几个壮实的说道:“你们几个拿着这差役的刀以便防身,切记,快出山就将这些官刀扔掉。顺便带上这些吃的,所有人都胡乱吃点,免得腹饥走不出这大山。”

那黑影几掌挥出,把那囚车推下山崖。那残肢断体和这半死的差役头子,都会进了山间狼群的肚子了。

这十几人又跪下,向那黑影再三叩拜。那受了鞭伤的老人问道:“求个恩公的名讳,回去我们给恩公立个长生牌位。”

那黑影道:“贱名不足挂齿,在下姓常,草字啸天!”那老人听闻,瞪大眼睛,嘴里嘟囔道:“常啸天!!!车……车骑将军,难怪,难怪”嘴里含糊着不知说了些什么,才被一行人搀扶着往那山外走去。

第二章 劫镖立威三转峰

溪前县城,正处在几条山路的要冲。站在那城门口打眼一看,那是数里苍翠入眼,四周山色连天。城里民居那是一色的,翘檐、灰瓦、白墙,一条溪水从山前流经,将这小小的县城一分为二。几座拱形小桥,恰似对襟的盘扣将人们连在一起。青山、碧溪、白墙、灰瓦,勾勒出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往来客商皆要经停这小县城,这么多年脚夫们也习惯的在县城里,喝点粗酒,拉点闲篇。顺便给骡马吃点草料,稍作歇息后才再往山里去。县城不大,人来人往却也显得热闹。

城门口站着几个衣冠不整的差役,对着进城出城的人吆五喝六的。看见大姑娘小媳妇的,也能调笑几句。只见城门口来了三个人,皆是虎背熊腰,脚步轻健。那三人来到城门前,那差役刚想呼喝几句,只见其中一人,眼泛精光向这边看来。那差役只是被那人看了一眼,就把喝骂的话给吓的咽回了肚子。心道:算了吧,这三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省的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其中一人单手虚按,说道:“老三,你的性子要按按,免得坏了大事。”遂从袖中掏出几颗散碎银子,走上前去,道:“几位差官,我们弟兄三人都外乡的。这城门楼子上也没个字迹,敢问这就是溪前县城吧?”顺手把手中的银子塞到一个看似领头的人手里。

那差役,笑道:“哎呦,瞧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这也太客气了,怎么收受得起啊。”嘴上客气的,手里却把银子揣入衣兜里。又道:“这正是溪前县,你没走错道。这儿山多,不是当地人,走错了就得多绕十几里山路。”

那人拱一拱手,道:“谢了谢了,我们弟兄三人没走错道就好。这厢就不打扰几位差官了。”

那差役道:“看几位也是豪爽汉子,瞧着风尘仆仆。我们这溪前县城有一醉月居,那酒菜可是本县第一了,几位可以去尝尝。”

那人笑道:“好!差官说的一定不会错了,我兄弟谢了。”

“大哥,我们先去那什么居吧,这几日赶路,嘴巴都要淡出鸟来。”被称作老三的那人道

“也是啊,顺便我们把那事也商量商量。”其中一人道

那老大道:“好,就依兄弟们,这几日也是马不停蹄了。那条老狗忒也奸滑,几次都让他从眼前溜了。”

醉月居,高大的马头墙,灰黑的鱼鳞瓦。影壁上雕的二十四孝图,刀工也甚是精美。店堂内是人声嘈杂,生意果然火爆。

一个小伙计,一身短打,肩膀上担着一长抹布,透着那份精明。那老三将他拦下,道:“小二,给我们安排个安静点的座子。”抬手一颗散碎银子扔了过去

小二乐呵呵的接过银子。弯腰笑道“好嘞,谢爷的赏!几位爷,今儿逢上有集人多。您几位要是不嫌弃,二楼廊檐角有个座,我再给您几位爷设个小屏风,您看成么?”

“行,很好!”那老三道

说话间店小二将这兄弟三人带到位置,道:“几位爷吃点什么”

“有什么拿手的菜上几道,爷们饿了。酒水你看着上,吃的好了,短不了你的赏钱”老三说道

“得嘞,二楼三位爷。荷香酱油鸡,三鲜豆皮卷,寸金肉,外加鱼头豆腐煲,走起了。再来二斤高炉醇!”店小二蹦脆的喊着堂号。

不一会酒菜上齐,果然是香气四溢,让人闻之垂涎欲滴。那三人吃着佳肴,不停聊着什么,吃的唇齿留香。几杯酒下肚,当真是浑身解乏。三人酒足肴饱,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那老大道:“这次咱哥仨,应该是抢到那姓岳的前头了。这皖南没人招呼他,咱兄弟可没把他放眼里。要的是做的干脆,不然江湖上传出来咱兄弟得了那翠芝,可是惹祸上身啊。”

老二道:“大哥说的是,这消息来的隐蔽,知道的人还不多。早点得手,早点送到那狮鹫宫,嘿嘿,咱兄弟以后在江湖上就更吃得开了。这次,哪怕连一只跳蚤也不能放过。”

老大道:“抓紧调息,咱三更动身,提前到三转峰那等着那厮。”

离着溪前县几个山头的脚程,就是那三转峰。因为道路难行,要来几个回转才能逐渐宽敞好走,才称作三转峰。那真是崖壁千丈峰峦峻秀,古树森森,参天蔽日,是山峦叠翠,那几人环抱不来的大树,荫蔽如盖,站在树下抬眼望去看不见天日。山谷内蛇鼠獐兔,游衍栖息,当真是一处险绝之地。

这条本是脚夫常年运货,骡马踩出的山道,本就仅容两三人并行。入了隘口,山势更是险峻,奇石犬牙交错,一侧更是立壁千仞,山道又窄了几分,然而它是途径舒州城必经山路,尽管奇险,却常有一些脚夫镖客经过。

黄昏的斜阳洒落在这山间小道上,显得静寂异常,除了那山风呼呼,这蜿蜒似龙蛇的小路上,孤寂的一个人也没有

风声忽然隐约传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吼声,约莫能听出:“安——顺一一镖——局——

岳——超——元——”嘶哑的声音传出去很远。由这隘口转出一骑人马,一色黑缎大氅,内着紧身衣靠,竟有十七八人之多,一个个都是佩着兵刃。暮色里更显得这一骑人马的雄壮,在这一骑人马后面,还有一辆漆黑镖车。镖车上插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是“安顺”二字,迎着这山风扑啦啦作响。

镖车后面又有两匹骏马,皆是枣红色,更是神骏。其中一个是壮年汉子,青巾扎头,环眼阔腮,胳膊是肌肉虬结,身着一身紫缎紧身的劲服,外罩腥红大氅,马背上悬着一口六环大刀,真个是雄姿飒爽,双目环饲,好一位雄壮的汉子!

另匹马之上却坐着一个老人,这老人看上去约莫有七十出头了,颌下长髯飘飘,两道浓眉下的双目灼灼有神,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这老人一身青绸,足下蹬着双布质便履,却原来是名扬皖南的镖师金翎刀岳超元,他自出道以来,左近多少绿林中人,都在这紫金六环刀之下成为亡魂。

这岳超元在皖南一带声望甚高,官面上也是打点到位,一般绿林中人不敢轻试锋缨,这一带只要安顺镖旗所过之地,简直是畅通无阻。近几年来,他自己从未押过镖,再大的银镖都是未来要接管镖局的儿子岳冠义走镖。

原来那汉子,正是老人长子,岳冠义自幼追随父亲练成一身技艺,实不知这是一趟什么镖,居然能令他父子一齐出手?

原来是当地一位名宿,说是从山里找到了一种翠玉般的灵芝,也是这几年江湖上疯传能夺天地造化的灵物。武林各派,甚至一些隐世多年的老家伙都按耐不住性子。这次岳超元正是押送此物去舒州城,再有个几日的脚程也就到了,虽然一路上遇到些尾随的。但是一看是安顺镖局的,皆是退避三舍,也算是一路平安。即便如此,中途临时还是改变了多次走镖的路线,不可谓不谨慎。这最后一段,是为必经之所,他常常想:“如果这最后几天平安则罢。不然,嘿!我岳超元晚年可又要开杀戒了……”

老头还是那么自信,充满了豪气……

又绕过了一段林子,山势越发陡峭难行,老头儿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侧身对儿子道:“这里山势果然险要,真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招呼镖师们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

岳冠义闻言一瞪环眼,笑道:“爹!你老人家太谨慎了,这次要有人敢出手,我就把他留在这山岗之上。”老人手捋银须,道:“有豪情是好的,安顺镖局,这么多年来一是靠家传技艺,二是靠行事谨慎,这最重要却是要靠那人情。你再磨炼几年就知道了,一味斗狠不是走镖的根本啊。”二人正说之间,忽听铃铃一阵破空之声,抬头看去原来是一支哨箭。他父子勒马拧缰,那十几位镖师,一大半都抽出了兵刃。只见六人转马靠近了镖车,另六人前出守在岔口,还有几位殿后。果然都是多年的趟子手了,有了异动丝毫不乱。岳超元几十年来,遇过多少场面,知道有人拦在左近。

岳超元愈发冷静,反而考教起儿子来,道:“冠义,你看此等情形,该如何处置?”。那岳冠义双目四下环伺一番,发觉地势狭窄,动起手来首尾难顾,道:“爹,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先出了前方这山岔再说,就在这个地方,施展不开。”

岳超元满意的点点头,道:“嗯,很好。先看地形,再作他论”

一行人谨慎的往前走去。岳超元在马上也仔细打量着,看的也是暗中心惊,心道此地绝险,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目之所及怪石嶙峋诡异,立壁直插云霄,古树老藤纠葛。能在此处拦截镖队,可知拦路的见识气魄已是不凡。

绕过了岔口,这一行镖队又出去约莫二里多山路,眼前地势逐渐宽阔。路两边松柏参天,数里垂荫,除了马蹄和车轴之声,再就是那镖师因紧张而出的粗重的呼吸声。

可自那一支哨箭之后居然完全没了动静,那情形反而更是让人觉得诧异。岳超元父子走镖多年,也未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

倏忽间,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镖师,毫无征兆的从马上栽落。众人急忙勒马,不在前行。岳超元手按马骥飘身上前,几个纵跃就来到跟前。只见那死去的镖师,心口处插着一把薄似柳叶的尖刀。中刀之人丝毫没有反应,就断了声息。岳超元拔出柳叶薄刃,翻来覆去的看着,心中渐渐的将一个人影与这把尖刀重合在了一起。

“白刃鬼见愁——柴炎!!!”岳超元惊呼道

岳冠义这么多年没见过父亲这般紧张,问道:“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鬼见愁?”

岳超元定了定神,道:“一个久未现世的老怪,行事无可琢磨,下手极为狠辣。三十年前在东南几省,那是闯出好大名头啊。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几乎有十年江湖上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了。”

岳冠义道:“管他什么老怪不老怪,到时候手底下见真章。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岳超元道:“义儿,你不知道的,为父这点手艺,放在这皖南。还真是不惧了谁,可是真要碰上那柴炎,恐怕我们都要交代在这山岗之上了。”

嘴说着,就见前面从那参天大树上跃下三人。这三人脸戴面具,身形矫健,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内力修为颇见功底。三人手中各执两把恰是牛耳尖刀的薄刃,三对目光冷漠的瞧着岳超元这一众人等,仿佛注视的是一群死人一般。

岳超元见,并不是那独来独往的鬼见愁柴炎,心知这大概是那柴炎晚年收的几个弟子。上前一步拱一拱手,道:“三位朋友,你我素无瓜葛,老夫安顺镖局的金翎刀岳超元。有批镖要送到舒州,还盼行个方便,这里给三位备下两千两银票,给几位做个买路的银子。”

说罢挥了挥手,一个镖师拿出银票,送了过去。那老二上前,并未拒绝,拿过银票放在怀中。往往劫镖的,只要收了买路的银子,都不会再为难镖队的。岳超元父子对视一眼,心道:“一场争端,就这么化解了。”

只听得,那老二道:“大哥,这安顺镖局很上路子啊。马上要上黄泉路了,还给咱哥几个送银子,哈哈哈。”

岳超元听闻,登时额头青筋暴起,脸色铁青,他已是在盛怒的当头,冷声道:“朋友!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坏了这道上的规矩,我小老儿拼了把老骨头也要和几位周旋周旋……”

岳冠义道:“爹!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哪怕他们通天彻地,儿子也要会会他!”话音刚落,那兄弟的老三哈哈一笑道:“嚯,还发了狠了啊,不要我大哥二哥出手了,三爷我接着你的,早听闻皖南安顺镖局茬子硬,来吧,儿子先来。哈哈哈”说罢,拧身错步,“嗅!”一声已蹿了过来,笑眯眯地朝着岳冠义勾勾手道:“来来来,儿子!”

岳冠义听得那老三句句占他便宜,气的目眦欲裂,满脸通红。岳超元连忙抓住儿子手腕,道:“义儿,不要中了他激将之计。冷静对敌,不要乱了路数!”岳超元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冲关怒火,一垫足,施了一招“蜻蜓落荷”,轻飘飘地落在那老三对面,一抖手中的精钢六环刀,哗啦啦一阵连环声响,刀头垂地,冷声道:“少耍嘴皮子,请亮家伙吧!”

那老三冷笑了一声,道:“对待儿子没必要那么隆重,就免了吧,哈哈!”

岳冠义脚尖一点地跃身而起,手中环刀一招“流星赶月”,挟着内劲,冲着那老三当头劈下。“来得好!”那老三一声大喝,果然是柴炎所传,双掌向外一翻,竟然直奔那刀背抓去,须知这六环刀本就走的刚猛路子,若非有十足把握,岂敢如此莽撞?

岳冠义见对方这一招,就知这碰到高手了,手腕一回,将刀锋一带“风横走石”,岳冠义把那六环刀泼风般的施展开来,点、劈、斩、扫、刺、砸,技艺确是精湛,岳冠义这柄六环刀,得他父亲的亲传,会过不少成名英雄,平时走镖那也是威风的紧,这几年更是很为岳超元器重。今日遇见了强敌,这老三,虽然健硕,但是一身功夫确是以贴身紧凑的路子,这一套掌法也是那鬼见愁柴炎的绝学之一“环身摧心掌”,皆是近身的招式,这一施展开来端得是招招绝险,岳冠义越打越是心惊,一旁的岳超元,看得也是后背冷汗淋漓,暗道义儿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霎时间几十招下来,岳冠义己步步后退,招招防守,心道我命休矣……

他心气一落,更犯了武学的忌讳,这六环刀凭得就是那一股勇猛的势头。那老三却是招招钻缝挑隙,变化多端,狠辣异常,岳冠义一招“遮风挡雨”,防住袭来的一掌。

那老三本就是一招虚招,忽的一拧腰,趁着岳冠义招式用老,一掌拍向他后腰,用劲是又钻又刁。

岳冠义后招紧跟不上,后腰处掌风已到,他心中一骇。连忙向前一伏身,六环刀一个轮转“旋风扫叶”,淬然向后扫去,那老三此时见交手了几十招还未将对手拿下,心中火起,恶念顿生。哼了一声道:“乖儿子,你看来是活腻味了!”忽然间一矮身,从那刀锋下滑身而过。不待对方回神,掌风自下而上斜斜的拍向对方身上,只见他双手一抖。岳超元心道不妙,一步上前双掌急急拍出,用足了十成劲力。只听的一声道:“老东西,怎么?要以多胜少吗?”那老大,只是单掌,就将岳超元给拦了下来。耳边但听“咔咔咔”一阵响,那岳冠义一声惨叫,踉跄出去了四五步,手中六环刀脱手而去,面色乌青,一头栽倒在地。

岳超元大呼一声:“义儿!”后面的几个镖师赶紧上前,扶着岳冠义回来。仔细看了下,即便是性命留下,一身功夫也是废了。

岳超元抽出自己的紫金六环刀,抬手刀尖指向那老大,道:“我父子与你们远无怨近无仇,居然下此狠手。今日老头我就与你拼了!!”

那老大嘿嘿冷笑道:“岳老儿,你要是乖乖的交出那翠芝,我们或许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岳超元一身功夫比儿子强的太多,此时他心中怒极,紫金刀虚劈,那劲风直奔那老大面门而来。

第三章 醉酒称帝戏夜客

岳超元知道这三兄弟手下功夫着实了得,这次恐怕也是凶险万分。知道不下狠手是不行的。出手就是生平绝招,刚才那一刀本就是为了乱敌心神。紫金刀劈出的劲风,隔着几个人只要被那劲风扫到,都觉得面颊微痛。那老大,刚感觉劲风袭面,岳超元第二刀已经平掠而出,斜斜一刀,刀锋所及把那老大前胸全部笼罩。那老大冷哼一声:“嘿,来得好。”单足点地,撤了几步,避开这一刀的锋芒。谁知,这可是岳超元的平生最为得意的招式,也是当年这套刀法所创者,自那山间猛虎捕食时所悟。名为“啸震山林”,虚劈所带劲风,正是取那虎啸之意,后面连续三刀,才是正真的杀招。那老大本有点轻敌,避开第一刀,刚想出手。那岳超元毫不停留第二刀又已出手,刀口平带,直接横抹向对方的脖颈。那老大连忙缩颈矮身,就地一个翻滚,避开这杀招,也是惊得一身冷汗。站在一旁掠阵的兄弟二人也甚是紧张,都在想,若是自己与这老儿放对,突遇此招,恐怕凶多吉少。那老大也是临敌经验丰富,避开这一刀后,弄得是灰头土脸,随手抓起地上一把泥土,扬手洒向了岳超元。岳超元不知是何物,略一晃身闪避,紧跟又是一刀自上而下的划出。那老大趁着刚才岳超元稍稍闪身的那一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闪在一棵矮树之后。只见那六环紫金刀,虚劈在了刚才那老大所在的位置,将那地面上带出四五寸深,一尺多长的印记。那老大暗叹,这一刀若是落在身上,不死也得半条命没了,这一番交手,当真是险中求险了。周围一众镖师,见当家的这般威风,也是高声叫好。

其实最为心惊的,还是岳超元本人。他人生最得意的一招,还是突然发难,居然能被这老大给躲过。心中越想越是骇然,虽然面色依旧镇定,但也不由得后背冷汗淋淋。那老三和老二,听得那一众镖师喝彩,对望一眼,同时心想:“这老东西不好收拾,你们这群小鬼居然还这般聒噪。”这兄弟二人心有所通,分开两个方向扑向那一众镖师。

那老大刚才一番退让,感觉很是失了脸面。怪啸一声,腾身而起,在空中横握两把细长的尖刀,左手用刀柄向岳超元后颈“大椎”穴点去,右手刀刃直接切向咽喉。岳超元眼见另外的兄弟二人扑向一众镖师,又见袭向自己的这一招也是凶狠异常,奔自己的大椎穴的这一手更是险恶,容不得自己退身。又哪敢怠慢,腰身一拧。猛一翻刀身,“哗啦啦”一声,急急的封向袭来自己的那双刀,一招“倒劈松”,刀锋反卷向那老大的双臂,那老大见这一招正是施自己所必救的招式。连忙变招,双刀砸向袭来的紫金刀。双刀本就属于贴身近打的短刃,凭得就是凶险招式。那六环紫金刀,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只见三把兵刃击在一起,带出一串火星。岳超元被劲力逼得后退三步方才拿定脚步,那老大借着这一股力道,一招“鹞子翻身”,双刀横胸翻身落地。岳超元心中又是一惊,对方兵刃形似牛耳,薄似柳叶的双刀和自己那沉重的紫金刀相碰,竟然没有折断损伤。

那老大心中所惊的是,自己这一对牛耳银月刀一直爱若性命,和这老儿的紫金刀对砸,分明是吃了亏,眼光一扫,果然双刀的刀刃上留下了白森森的痕迹,这一看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大声喝道:“老东西,你敢!”说罢闪身而进,左手翻腕,右手振腕,两把尖刀抖然出,直奔岳超元正面天突、膻中方位劈下。

这两位置,正是任脉上的主要穴道,位于脖颈和胸间,稍受损伤,即足以殒命,端得是凶险狠辣。

岳超元又岂有不识得其中厉害之处,哼了一声:“来得好!”当时缩胸退步,掌中紫金刀,刷刷两刀,挟起两缕金光,向对方劈出,一奔腰挎,一奔肋间,出式如电。

殊不知,那老大这招看似用的凶险,其实是个虚招,待得那岳超元招式用老。左手银月刀居然脱手而出,直飞向对方的右肩。岳超元心中一惊,连忙撤身闪躲。眼看那银月刀劲力将衰,只见那老大飞身一脚,正巧踢在刀柄底部。弯刀如同流星赶月,飞闪而出。岳超元又哪里能够避过,一刀贯穿右肩。岳超元受此刀伤,换左手握刀,连退数步。弯腰刀尖拄地,勉强没有摔倒。

岳超元又踉跄几步,抬眼看去。所带的十几名镖师已经横卧山岗,死的死,伤的伤。颤声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我们所押镖之物吗?尽在那镖车之中,你们去取。连环锁的钥匙在我儿脖颈中挂着。”

那老大道:“老二,你去取了那钥匙,打开镖车,看看是不我们要的东西。”

“好的,大哥!”那老儿走到岳冠义跟前,一把扯下脖颈中的钥匙。来到镖车旁,撤掉封印,捧出里面一个精钢打造的盒子。插入钥匙,可是怎么旋拧也不见盒子打开。

那老大几步上前,顺手点了岳超元胸前穴位,道:“老东西,你耍弄我们兄弟不成?”

岳超元道:“这连环锁,岂是一般锁具,开锁当然也有技巧了。这盒子就是锤砸煅烧也难以打开的。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开锁之法。”

“你且说来听听,什么条件?”那老大说。

“你饶过我父子的性命即可。”岳超元道

“好,我答应你。我本人可以饶过你父子的性命”那老大道,“不过你带的这些镖师嘿嘿,我可不想事后还有传言出去。”

活着的七八个镖师连忙应声道:“我们保证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那老大冷冷的注视着岳超元的双眼。

岳超元心中一横,道:“那你们就送他们上路吧。”

镖师们听到岳超元这么说,大骂道:“姓岳的,没想到你平时说的仗义的话,都是放屁。我们几个做鬼也饶不了你的。”

岳超元,冷声道:“对不住几位了,这个时候,也只能保我和儿子的性命了。”

那老三手中双刀连闪,几个镖师登时也就没了声息。

岳超元道:“用钥匙,左转三圈半,然后再右转七圈,盒子自然打开。”

那老二依法,“咔嚓”一声,盒子打开了。只见盒子里一株淡绿色的灵芝静卧其中,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散发出来。老二赶紧捧着盒子过来,老大接过盒子仔细端详,摸了摸又看了看,疑惑的道:“老二老三,这株灵芝似乎不是那狮鹫宫所要的物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打开后道:“你们看,他们给的图示。这株灵芝,虽然也非常物,可是并不像狮鹫宫说的,闻之沁心脾如饮甘怡,抚之凉入肤宛若冰晶,观之翠欲滴恰似凝脂。”

老二道:“大哥,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对劲,可是也不会完全与那狮鹫宫所说一致吧。”

老三也道:“大哥,反正都是翠芝,拿来给他们就是。”

那老大道:“三弟,这可不能胡来,那狮鹫宫什么地方?万一给我们也种下如师父那心符,每月两次的煎熬,你可受得?”

老二老三听到那心符二字,浑身都是一颤,对望一眼。想到他们师父,如此高深功夫,被那心符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的不敢言语。

那老大又道:“早些年我听师父说过,凡生在天地间的灵物,往往在其生长的附近都有伴生。这株灵芝怕是也有百年,可我看最多是个伴生之物。不过也是难得的大补的灵品了,我们兄弟三人且收着,待得过些年内力不进时,我们分而食之当能大有进益。”

老三忽道:“大哥,你说天地灵物都有伴生,那岂不是说那翠芝也就会生在这群山之中?”

老二道:“照啊,三弟所说正是啊!”

老三又道:“大哥,你还记得我们那日赶路,我突受风寒,你和二哥从那镇上绑了一个姓左的郎中,为我看病。他说的在这左近临溪村一个男孩身患绿痂。”

三人对视一眼,老大道:“难道说的那男孩会是误食翠芝?无论如何这是条线索,咱不能放过。狮鹫宫不是说了,凡是被误食的,只要将人带来也是大功一件。老三,没想到你这打小的粗性还在这个时候灵光了啊。”

老三也是哈哈大笑,道:“唉,这不是偶尔也有通的时候啊。”

岳超元躺在地上,将这事情听在心中。心道:“若是此番逃得大难,定要将他们所说的男孩弄到手。”

那老大向老二使个眼色,老二心领神会,提起尖刀走向那岳超元,道:“岳老儿,你都听见了吧,嘿嘿。。。”岳超元见那老二目露杀机,大声道:“你兄长答应,我将开盒之法告诉他,就放过我父子二人的。”

那老大接口道:“是啊,我是答应我放过你父子,我本人是不会动手的。哈哈哈!”

岳超元道:“你们这些恶贼,如此背信弃义!”

那老大道:“恶贼?你们父子仗着有几分功夫,勾结官府,横行乡里。五十两银子就能换得别人家二十亩良田,当真做的好买卖啊。为了怕别人上告,半路安排镖师,灭了一家老少十余口性命。还有你儿子刚娶的小妾,当真是人家姑娘心甘情愿?你说说,谁是恶贼?”

岳超元听罢,浑身漱漱发抖,大声道:“三位壮士,饶命。我将全部家产都给你们”

话未说完,那老二上前一刀了断了岳超元的性命,随手又结果了他儿子。名震皖南的安顺镖局从此在这山岗之上留下了最后的痕迹。倒是镖局周边的老乡,数月后得知岳超元父子被杀,着实的庆祝了好久。

这一日常葫芦又来到这小酒肆,老丰头和他说笑如常,饮酒对句,常葫芦道:“老丰头,你这酒再来一碗吧。”

老丰头自从前日得知二栓子身体没有问题,心情甚好,也不似往常那乡村间精于算计的掌柜模样。直接从柜台里拿出那刚开封的小酒坛,招呼小二切了二斤酱兔肉。那忧愁和烦心事很快就被这美酒渐渐的冲淡了,酒香与谈笑声顺着屋檐飘散在这小村庄的夜中。山里的天就是说变就变,不知什么时候屋外传来滴滴塔塔的落雨声。屋子里面和上了筷子击打着桌边的节奏,粗哑的乡村俚调又顺着那酒糟的喉咙蹦将出来:“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

一顿酒喝了快两个时辰,常葫芦踩着醉八仙的步子,一晃三倒的往自己的小屋走去。今天这顿酒真是一文子儿也没花,倒是吃了个酒醉肴饱。常葫芦抬起醉眼看了看天,估摸着都快二更半天了。只听耳边“唰~”的一声,不对!!这声音不似山里山兔野鼠的动静啊。常葫芦惊得一身冷汗,酒都醒了大半。定睛一看,只见孙大和尚家屋檐处飞快的掠过三道夜行短靠的人影。

这乡村野店的小村庄,怎么来了这么几个高来高去的人。常葫芦知道这几个人定是伏在谁家屋顶,看着自己。这条小石板路上,就他一个人啊。

雨天路滑,假模假样的摔了个跟头,嘴里嘀嘀咕咕的“二更多天了?好的,我……我走……哎哟,腿发软,站……站不起来。”

“啊,谁他娘的来拉我一把啊,喂子的号啊。”烧酒的嗓子嚷了一把。他这一嚷不打紧,可是让那三个夜行的人,都支着耳朵伏在那屋顶,没敢再动静。

常葫芦自己对自己言道:“什么?吃醉啦,谈也不要谈……你丰老板打听打听,我常葫芦喝酒,有没……没有醉……过,你再打半斤酒,我跟你老丰头打赌,看……我可喝得醉?”说着,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拖着破鞋片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原来是个醉鬼,不必理会他”三个夜行人又挨家挨户的摸索过去。

“嗯~难道他们是在找什么?”常葫芦吟道。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值得这些人上心的?可别误伤了村里的乡亲,看来我这住了这么多年的小村庄,要平静不了啦。

抄了个近道,兜头堵在了几个夜行人必经的小道上,一副醉鬼模样又活灵活现的出来了。

“哈哈哈,要说我这人吧,说我受罪,其实也快活。酒也有的,肉也有的。啥最快活啊?天间神仙府,地上帝王家啊~~神仙做不了,今儿我就来做做皇帝。”

“嘿嘿,我先来咋呼咋呼这几个人”

一路上鬼喊蛮叫的:“我当皇帝啦,老子今天就登基。三公九卿,王侯将相都他娘的站好!”

“当皇帝好像还缺什么?”顺手指着路口的三棵歪脖子树骂道:“你们三个狗日的太监,代朕摆驾凌霄宫。”

常葫芦这一骂,可把屋顶上那三位气坏了。“倒霉,怎么遇上这么个活宝老头。可巧我们也是三个人,白他妈的当了回太监,还给他摆驾。晦气!”

说说还罢了,哼哼唧唧的还唱起来:“做皇帝要专长,我做皇帝比人强,世代祖传有名望,扮起来好像他妈的太上皇。”

街坊四邻的听见这鬼嚎般的酒糟嗓子,就知道是这常葫芦。“死葫芦,大半夜的不睡觉,嚎啥丧呢!!”柴房院子了砸出来一句。“算了,算了,别说他当皇帝,今天就是当玉皇大帝,元始天尊也随他玩吧”被子蒙头,睡吧。

他这一惊动,好吧,那三位也别夜行了。几十户人家,被这一闹腾,灯都点亮了十几户了。三人一商量,山里暂躲一日,明晚再探吧。一猫身,三个人壁虎游墙般的滑溜到地面了。三纵五跃的就没了踪影,往哪大山深处去了。

这几人又如何能躲过常葫芦,悄默声息的就跟在这三人身后。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在三转峰辣手灭安顺镖局的兄弟三人。

常葫芦看着三人身手,知道没了名师调教,再加上十数年的寒暑是出不来的。那兄弟三人脚不点地,向山里飞掠而去。常葫芦却是摆着醉八仙的步子,恍若一片随风而飘的叶子晃呀晃的没了踪影。

那老三越过一片矮丛,只觉得脚下被什么物事给拽了一把,硬生生的摔在满是碎石的林间。哗啦啦一声,虽不至受伤,可也擦了手脸道道血痕。老大老二连忙驻下身形,回首一看。笑道:“老三,你这是怎么了?”

老三骂道:“他奶奶的,凭得晦气,刚才脚下被树藤绊住,这才摔了。”

老大上前一看,忍不住笑道:“算了,不要你在后面了,你去前面,我在后面给你们殿后。”

那老三骂道:“今儿就是晦气,先他妈的莫名其妙的当了把太监,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

那老大道:“好了,别抱怨了,先到白天我们探得的那山洞,将就一晚,明天再做道理。”

这三人身法也着实了得,也就几息之间又掠出好远。那老三现在万分警觉脚下,生怕再被绊住,惹得两位兄长笑话。

眼看前方又有矮树拦路,定神细看,这才飞身而过。眼看就要落地,忽听得头上劲风扑面,可身在半空无从借力。也是好一身功夫,匆忙间腰身一拧,躲过一尺避开了腰腹要害。那重物猛地砸在臀部,当即脸向泥土,着实又摔了个狗吃屎。

老大老二飞身赶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被空中落下的一截海碗口粗细的断树给砸到。那老三疼的龇牙咧嘴,“呸”吐出了两个牙齿,坐在地上大声骂道:“我操你的姥姥山神爷,三爷我又没惹你,怎么尽找老子麻烦!”

老二刚要笑话,老大忙道:“不对,这断枝处甚是新鲜,仿佛刚断的。”

老二道:“大哥,不必紧张,这般粗细的断枝,什么样的高手才能悄无声息的弄断?”

老大道:“也是,即便师傅当年也做不到的。是我多虑了,还是三弟照顾我二人啊,尽把吃亏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哈哈哈”

那老三愁眉苦脸道:“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这莫名其妙的摔两次了。”

老二道:“好了好了,又不是娘们,你这身上受刀剑伤都不带眨眼的,这俩跟头又有啥了。哈哈”

老大道:“抓紧赶路,再有一炷香就能到歇脚的地方了。”三人展开轻身功夫,一忽儿又消失在那夜色当中。只见前方那参天大树上,飘下一人,不是常葫芦又会是谁。

三人刚刚到落脚的山洞,换下打湿的衣衫,准备生火。就听洞外一声酒糟嗓子:“三公九卿,王侯将相,都他娘的跪安吧。内侍的总领太监呢?朕到了宫门,怎么没人迎驾啊?分明藐视孤家,岂不想死。领侍卫内大臣,速传旨意,将这三个狗日的推出去斩首~~~。”他这一喊,夜行探村的这三人,浑身汗毛都炸了,这人怎么能跟到这了?

第四章 千年翠芝出隐情

“老三,这人来者不善,结果了他。”那老大道

常葫芦打眼一看,这三人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内力颇见功底。只见那老三操牛耳尖刀出得山洞,指着常葫芦道:“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人影一闪,刀尖已直指心窝。

“嘿,好黑的手段,这是不留活口啊”常葫芦心道。那老三飞身扑到,刀尖寒芒似乎已经触及对方身体。可倏忽间,扎了个空。老三眼光触及,就看演皇帝的醉鬼身在数尺之外,也没见他脚动身晃,鬼魅般的就平移过去了。那老三心道:“肯定是今天两个跟头摔的眼花了。”狞笑一声,转身又是一刀削向常葫芦。老三身形刚动,对方又没了踪影,人刚刚落地,发现那醉鬼又出现在他正对面。双手抱怀,微笑的看着他,道:“看看你的左脚。”老三低头一看,只见左脚脚踝处一个泥手印清晰的印在裤管处。老三心中大惊,心道:“这还是人吗?莫不是碰到山魅了?”想起刚才摔跤时,张嘴大骂山神爷,心中越想越是害怕。双手紧紧抓着双刀,再没了击杀对方的胆子。

只见常葫芦手腕微抬,一股劲风扫到老三的手腕,两把牛耳尖刀咣当掉在地上。脉门一把被常葫芦紧紧扣在手中。常葫芦酒糟嗓子骂道:“开门迎驾,慌里慌张,成何体统,你是小看孤王,罪该万死啊。侍卫,将侧宫娘娘拖出午门斩首。”手掌一立,就着一点点光亮看那老三的大脸盘子,又道:“老子的侧宫娘娘也太他妈的难看了,居然还有胡子。”说罢一只粗糙的大手在老三的满脸胡乱抹了一圈。只见那老三满脸的虬髯一根不剩,下巴上光秃秃的,倒也是显得年轻不少。常葫芦看完大笑道:“这他妈的没了胡子也没个娘儿们像,待孤王手刃你这小子,不对,应该是老娘们。哈哈哈”

单手只稍稍用力斩在勃颈处,老三便歪歪斜斜的晕倒在洞门外。一个好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个时辰里从太监变成娘娘,还被斩了。

洞里的老大老二,互相看了看,冷汗顺着后脊梁哗哗的流下来。想这哥仨,这几年走南闯北鲜遇对手,没想到老三连几个照面都支不下来。站在洞里手握尖刀,却是动也不敢动。

常葫芦到时皇帝当的上瘾的时候,又扮作宫女道:“万岁,奴婢有奏”“有本奏来!”。洞里的二位是一头冷汗啊,我们这生死未卜,怎么这位唱戏还没完了?

“娘娘迎驾来迟,还请陛下宽恕娘娘吧”常葫芦那酒糟嗓子学宫女,听起来着实恶心。

“那侍驾的这两个狗日的太监也是死人吗?孤王我今天酒喝得美,死罪以免,活罪难饶。”

只觉一阵风过,洞里的二位尚未来得及动作。耳后枕骨穴已被拂中,全身酸麻难当,当即倒地不起。

“哈哈,待孤王慢慢审问~~”

二人心道:“唉,我们要他妈的倒霉,这太监当得也着实冤枉啊!”想这兄弟三人,在那三转峰上何等威风,偌大的安顺镖局都被这三人杀得片甲不留。可如今,连几个照面都接不下来。

常葫芦顺手将沿着洞壁生长的约摸两指粗细的山藤一把扯了下来,三下五除二的将三个人,捆扎的如同湖州出的粽子一般。还摘下各自的袜子,交换着塞在不同人的嘴里。可怜这三个在邻近几省跺跺脚都能掀起三尺浪的黑道人物,就这么倒霉的蜷缩在这山洞之中。常葫芦顺手将这兄弟三人的三对牛耳刀来抄了起来。原来这三人惯使牛儿银月刀,此刀比普通牛耳尖刀略长,但更加薄韧,杀人那是悄无声息,很是毒辣。

“几十年前横行东南数省,杀人越货无数,号称白刃鬼见愁的柴炎不正是使的这般兵刃。”常葫芦心道。

顺口唠叨了一句:“一个老废柴,天天抓着两只牛耳朵。没事干,看来又养出了三个小废柴来。”

兄弟三人一听,更是惊恐。他们知道当年师傅最怕人叫他废柴。原因柴炎当年遇到过高人,被很是教训了一顿,被嘲笑为废柴,这次真是遇到克星了啊。嘴里呜呜作响,想说却是啥也说不出来。常葫芦摘掉老大口中臭袜子,抓起另外两人,抬手就扔出的洞外。道:“看你们翻墙越院就不是什么好鸟,他二人且在洞外委屈一会。怕你们他娘的串供,欺瞒孤王。”

常葫芦一脚踢在那老大的身上,问道:“老实说来,到这干什么勾当来了?这穷乡僻壤的,田没良田,人不过百十人,所来何干啊?”

老大忍住满嘴的臭味,答道:“不瞒老英雄,我们也是得罪了高人,被逼无奈才躲到这山间小村。想待得风头过了,再谋出路。万望老英雄放我们兄弟三人一条生路。”

常葫芦道:“一看你说话眼珠乱转,就言不尽其实。妈的,老子今天喝酒了,头晕。最见不得乱转的东西,且挖出来看看还转是不转。”说罢就待动手。

老大大骇道:“老英雄,老英雄我闭上眼睛就是,您可别挖我眼珠啊。”

常葫芦道:“不行,你闭上眼睛。老子就猜不到你说的真话假话,你这是存心要说假话欺瞒孤王啊。你他娘的是犯了欺君之罪,理当杀了喂狗啊。看你们几个长大五大三粗,玩几把小刀,使起来跟个娘儿们似的。”顺手抄起刀子,拿刀尖比了比心窝道:“插到这一定不疼的,我且试试。你忍着点,痛了就告诉我。”

老大心想:“都以为自己是黑道响当当的角儿,没想到今儿碰到祖宗了。”大声道:“老英雄饶命,饶命啊!您这一刀扎进去,我说痛都来不及了啊。”

常葫芦道:“那好,不扎你也罢,饶你不死。那就给孤王叩谢不杀你的隆恩吧!”说完了十息还没有动静,抬腿就是一脚“怎么还没叩头?你狗入的不遵圣命啊!狗胆不小”

这人蜷在地上道:“我怎么敢不遵圣命,被您老人家捆在这里,如何起得来叩谢隆恩啊。”

“哦~哈哈,我倒是忘了,你他娘的现在是个粽子。哈哈哈~~~”常葫芦大笑。

洞外二人,但听得洞内传来笑声,只觉谈的顺利。认为可以保命,相视点头,心道这报应来的好快啊。却不知洞内那位已经生死门里转了一圈。一刀撸死也就罢了,偏偏还要陪着唱戏。唱戏是假,可这手上的尖刀却是明晃晃夺人耳目啊。往日里三兄弟杀人没见个眨眼的,现如今若被自己的家伙扎死。传将出去,死了也要被同道笑话三年啊。

“那就老老实实告诉我,所为何来!但有半句假话,孤王有千般手段让你在这黄泉路上,多走几遍!”说罢内力一转真气外放,双眸直视其双眼。为首之人,只觉是千军万马的压力汹涌而来,又如山般巨浪奔涌而至,呼吸都困难许多。常葫芦见状,知道其内心已全部溃散,之后只要带那二人进来对质,真相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为首之人言道:“我兄弟三人姓佟,自幼家贫,父母早亡。我带两个弟弟,流离漂泊。恰逢大灾,四处皆是饥民,我三人被师尊收留为徒,这才苟活至今。”

常葫芦愤然道:“既是穷苦出身,为何还行那杀人越货的勾当!身怀一身武艺,不思安良,却去行恶,不怕天谴?!”

佟大但见常葫芦一身凛然正气,额头冷汗噌噌而下。心中思及过往,伤及多少无辜当真数不胜数。只觉如万恶加身,地府牛鬼蛇神皆来索命一般。

遂颤颤巍巍道:“老英雄教训的是,我等兄弟三人死不足惜,定将此事全盘告知老英雄便是。”“此事当引到近十来年,江湖上发生的一件大事。江湖上除了实力雄厚的大门派,底蕴深厚未被所染,其余小帮杂派掌门皆被一称为蓬玄峰狮鹫宫的人种下心符。据说大月氏以西言灵国都未能幸免,北越匈奴甘泉宫,南抵司幽国。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常葫芦道:“没想到你见闻颇广、所知甚多啊。你说的这个狮鹫宫又在哪里呢?”

佟大道:“老英雄谬赞了,我也是听得江湖传闻。此事未发之前,也就知黔南临近几省而已。狮鹫宫到底在哪里也没人说得清,有些神通广大的人能接触到狮鹫宫派出来的使者。都说这狮鹫宫在那贡嘎圣山之巅,只有太阳将雪山照耀成金色的时候才能看到那狮鹫宫大殿。可是这都是传闻,也没人真正的去过。”

常葫芦心道:“贡嘎圣山?这狮鹫宫十几年前还未曾听闻过。不过那贡嘎雪山确是远离中原。在那天府之境内,被胡氐侵占了几十年,国号成汉,后又被我大周收复。若说虎视中原,残忍暴虐的,这成汉倒是排在最末。说的这个狮鹫宫莫不是那成汉余孽?这成汉的军旗我倒是见过,恰是那狮鹫的图案。此间必然还有联系。”那老大见常葫芦沉吟不语,也未敢说话。

常葫芦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道:“孤王没让你停下,怎么讲故事就停了?”

那佟大委屈道:“是是是,我继续说。此狮鹫宫逼迫这大小门派寻找一味灵药,唤作千年翠芝。传此物能易经伐髓,白骨而生华发,有起死回生之莫大功效。”说罢从怀中拿出那卷轴交给常葫芦。

“我兄弟三人的师尊,本是千刀会传人,门派中落只余家师一人,没曾想居然也被狮鹫宫寻至,强行种下心符。每月两次月圆之夜,如不按狮鹫宫所给秘药吞服,必受一炷香的虫咬鼠啮之苦。两年前,本该接到狮鹫宫使者所送的秘药,可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接到。家师月圆之夜忽然全身抽搐,即便用内力抵御,也毫无作用。本以为能熬过一次,就能得到那秘药,可是当月的第二个月圆之前又没有送来。且那心符带来的痛楚远胜第一次,家师已经神志不清,状若癫狂,偏又能感受到那非人的折磨。那心符不知如何种在人身上,无形无迹,平日里毫无感觉,只有在发作时才会那般痛苦。各派掌门洞主无不谈虎色变,后来听说几个不服狮鹫宫的,结果都饱经心符折磨,死状极惨,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敢反抗的了。”

常葫芦道:“嘿,连鬼见愁柴炎都受不了的痛楚,可见这心符的残酷了。嗯,你继续说。”

“数月前,我兄弟三人为劫一趟镖,路经上庄镇。我二弟突发恶寒,我寻到镇上一姓左的郎中,请来与我那二弟诊脉”佟大续道

“请来?怕是绑来更为妥当吧。”常葫芦道

“是是,老英雄,明鉴。却是我与二弟将其绑到客栈的。没成想这乡野郎中确有几分医术,三副药下去我那三弟恶寒尽除。我为感谢,赠与这郎中几枚金瓜子,夸赞他医术高超。”

常葫芦顺手拂断捆在佟大上身的几道山藤,那山藤韧性极足,即便利刃常人数十刀也是斩不断的,只见麻绳如面条般当即断掉,可见内力已到收发自如,举重若轻的境界了。

佟大活动了下被捆扎酸麻的胳膊,继续说道:“那郎中说他医术粗鄙,此地山多,盛产上好药材,京城的达官贵人也未必吃到这等药材。这位大侠,您老也别夸我医术好,前些日子在临溪村一个男孩身患绿痂,他也是束手无策。也只能瞧些头痛脑热,做些散寒祛热的小法门罢了。”“老英雄,我就是听此音讯,故而一路摸来此村,想找寻郎中所说的男孩。看看是否是在山中吞服了所谓千年翠芝,觉得既然吞服了千年绿芝,估计其体内鲜血也是同有奇效的。便想将其送至狮鹫宫,落得一份奖赏。”

常葫芦怒气渐增,大声道:“你估计?你凭得什么估计?”

那佟大心中一凛,回道:“不是我估计,是那狮鹫宫传出话来,说是找不到翠芝,误食翠芝的也要带来。传闻说是狮鹫宫有秘法抽血炼药,给他们的圣女服用的。”

常葫芦,问道:“若是你们抓走的那孩童,不是狮鹫宫所要的人,那该当如何?”

佟大回道:“我们几个少不了一通责罚,那孩童生死难料了。”

常葫芦大怒:“这狮鹫宫就是一个祸害,难道中原武林就无人反抗?就为一胡族他妈的什么圣女,就要断一村童的生路,其心何其歹毒!你们为虎作伥,可曾想过自己曾经也是孤儿的苦难?身为中华之人,却为胡人卖命,也是该死之列!”说罢,大步走向洞外,将佟二佟三扔进洞里,抄起尖刀就欲杀之。常啸天在西域与胡人大战十数年,杀伐果断,一时杀气外露,洞内如寒风扑面。怕走漏消息,引来更多江湖术士,害了孩子,给老丰头引来塌天大祸。其实深一层更是怕露了身份,自己身死也就罢了,却招来朝廷追杀殃及全村人的性命,那就死也不得瞑目了。

“老英雄饶命!我等即全盘说出也就了无心事,这现年所作所为也是当死之人了。望死前老英雄为我三人松绑,我有话对二位弟弟说。”佟大言道

常葫芦将牛耳刀扔在佟大手边,道:“自己松绑吧。”。

佟大将各自麻绳割断,对其兄弟言道:“我三人自幼穷苦出身,学得一身本事,却从未做过几件善事。今逢老英雄点醒,自觉愧对天地,我已萌死志。二位弟弟且与我一同跪下,死前我与你二人再拜祭父母师尊一次。”说罢,三人泪流满面,跪下遥遥拜祭。

“我二人愿随哥哥同去,幼时都是哥哥照顾我二人。现在黄泉路上也一同陪着,说说笑笑岂不开心。”佟二佟三言道

常葫芦见此状,念及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也是心潮起伏。遂道:“你三人尚存一丝善念,这些年作恶,也多是你师误导。既如此,我断你三人武功,废尔等丹田,以作惩戒。想这些年来你们也存蓄几多家财,回去后尽数散去,扶助家乡穷苦之人。找一安静所在,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吧。这样处置你等可服?!”

“谢老英雄不杀之恩,我等三人拜服!”佟氏兄弟道。

“慢,我有一事要问。柴炎差你三人寻访绿芝,去后未归,岂不要引起狮鹫宫疑心?”常葫芦道

佟大言道:“家师半年前,不堪其辱自断经脉而死。狮鹫宫已知,不会引出它事了。”

常葫芦道:“柴炎一生为恶,却是个不屈的性子。此间之事不得泄露一句,你三人如未按我说去做,他日即便远隔千里,也必诛之!去吧。”

那佟大道:“老英雄,请稍待。”说罢,在那山洞的一角摸索一下,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机关,双手捧着那盒子来到常葫芦面前。正是佟氏兄弟在三转峰从安顺镖局截来的那一株伴生的绿芝。

道:“这是我兄弟三人从安顺镖局岳超元手中截来的,我寻思是那千年翠芝的伴生之物。本想日后内力不能精进的时候,我兄弟三人分而食之,期望能有破障之效。”

常葫芦拿起绿芝,仔细看了看,还未凑近那散发出的幽香已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叹道:“果然不是凡品,恐怕这株灵芝也有百年之久,通体淡绿,实在是平生所未见。就这株灵芝现世,怕是也要让多少人眼馋了,真不敢想象那生长在这天地之间千年的翠芝会有何等的功效。”

常葫芦对那佟氏兄弟道:“你三人良心未泯,但之前作恶不少,身背诸多业障,你们且走上前来。”三人来到常葫芦面前。但见常葫芦运指如风,分别点在三人丹田之处。佟氏兄弟只觉丹田间一热,但是没有传言中所说丹田被破的痛苦,都只道是手法不同,只一忽儿,但觉浑身内力尽失。

常葫芦道:“你三人且去吧,多做善事,消了你们的业障。业障消除之日,或许就是你们福到之时啊。”

至此,佟氏兄弟搀扶着走出山洞,背影渐渐模糊在这大山之中。常葫芦刚才那三指,并未破了佟氏兄弟的丹田,只是十年内这内力潜藏在丹田之中,无法动武。其实有着十年蕴养,恐怕收益更大,只是那佟氏兄弟不知而已。

常葫芦抬起头来望着那夜色中的茫茫青山,陷入了沉思。

正所谓:善恶原在一念间,生死往返万轮环。

第五章 论兴替醉仙论史

林溪村一如常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丰头自打常葫芦道出小承轩身体无大碍这句话后,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前些日子总是紧锁的眉头,像似伸了个懒腰,重又舒展开了。逢人也是有说有笑,来酒肆喝酒的,也能满满的筛足一碗。乡亲们都说这老丰头又不知遇到啥喜事了,不见了那扣扣索索的样子。

老丰头虽知这常葫芦不是一般人物,平日里醉醺醺与世无争的样子,这也只能糊弄着乡里乡亲了。可是他有哪里能知道,数十年前江湖中提到醉仙神掌常啸天,谁不挑一大拇哥,赞一声英雄,号称掌、医、酒三绝。可他自己却是将这三绝倒了过来,酒却是排在第一了。

后因国家边陲不稳,西北边关频频告急,西北受封的胡人勾结波斯妄图占大周帝国的千里西域之地。常啸天心中常有,大英雄定国安邦,小英雄除暴安良之想。带着一身矫矫不群的本事,从戎戍边。从一偏军,但凭历历军功,身上处处伤痕。十数年间从虎烈将军晋升到武卫中郎将,直至车骑将军,节制两州。立下赫赫战功,真正是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数年间胡人胆寒,不敢越雷池半步。车骑将军常的大旗所到之处,胡人皆远退百里以避之。可朝中奸臣曹振把持朝政,在皇上面前谗言。说车骑将军常啸天,手握四十万铁骑,万一表里不一,恐祸大于胡人。皇帝年老体衰,疑心甚重。连下三道圣旨,将常啸天召回关内。曹振结党,指使言官参劾常啸天有谋反之心。假借圣旨,围住将军府欲杀其全家。常啸天一人独挡内侍军千人斩杀曹党数人,身中数处箭伤才逃出生天。

万幸自己懂得医道,躲到深山中,自采草药吞服,才得以痊愈。一心为国,却被奸人所害,可怜一家老小只有自己逃出。国有君王昏聩,内有奸臣当道,外有强敌环饲。心灰意懒委身躲至山中这小村庄内,人虽老去,但依旧心怀天下。

且说常啸天这一夜惩戒了佟氏兄弟,并未回村,而是来到他无意间寻到的一处绝险之地,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常常来此修习的地方,盘膝打坐了一夜。

天边微有泛白,群山还在沉寂之中,渺蒙的山色,尽显灵动与空寂。千丈的沟壑之中,薄雾缭绕其间翻滚着、堆积着如海浪般腾转。葱茏叠翠、跌宕起伏,好一派壮丽的云海奇观。山风拂过,一阵阵凉意袭来,常啸天如松般立在一处突兀而出大石上,身上破败的衣衫被风吹的鼓荡作响。双眸遥遥的看着远方,似要穿透那万里云层,看到那山河破碎的北国和西疆。

天边的一瞬红色给云海镶上一道金边,似要挣脱母体的新生,透露出无边生机。红色慢慢的渲染着天边,只是那一刻,道道霞光喷薄而出。那新生迸发出无穷活力,似那生命压抑许久的能量扫尽万里云层的覆压。霞光越过千峦,将灿烂如涅槃凤凰的羽翼铺天盖地而来。

只见常啸天呼出两道可见的白雾,自叹道:“在这天华群山中,这几年内功倒是多有进益,当是与这天地日月更为亲近的缘故吧。还记得出师之日,恩师曾寄言:出日入月呼吸存,四气所合列宿分。所言正是日月者,阴阳之精也。呼吸之间,心当存之,此正得一个虚字,久则通灵,使心与道合。”说罢几个腾闪没入密林之中。

当天晚间那个嬉笑如常,挂着个酒葫芦的老汉又来到这小小酒肆之中。与众乡亲热络的打了一轮招呼,然后独自坐到靠窗的桌边。要了一盘卤水豆腐,一小碟花生,就着不上品的粗酒。最后一丝光亮落于山后,小酒肆里点上了灯火,一个个红着脸庞吆五喝六的喝着,这世间的纷争似与这小小的村落全无联系。太阳渐渐的下去了,酒肆里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老丰头捧着碗粗粮稀饭,坐到了窗边的桌前道:“老常,我虽半生未出省,可这百年的古井千年的水,我这老眼却不昏花呀。村里人都道你乐乐呵呵,心无羁绊。我却看你心事重重,比我们这林溪村周边的大山还要多哦!”

常葫芦抿了一口酒,言道:“老丰头,你看着世道,乱世不如狗这话不为过啊。这林溪村,几十户人家都摊了这点薄田,就这收成的七八都落在了地主王俅的手里了。若不是还能出点山货充饥,采点草药卖钱,还能将将对付着。你是靠着祖上的手艺还能喝上口粗粮稀饭,你看看周边村上,晚上多是山泉煮点野菜,一家人锅里都掺不上一两粮食,拿什么来果腹哦。就是丰收的年景,到这穷苦人身上多是一年却有半年荒啊。”

老丰头接道:“唉,想我大周朝,也曾沃野万里,万国来朝。可现如今,奸臣当道,割却大片河山啊。多年前出了个能人,安定边陲,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怎地就成了乱臣贼子了。”越说越气,声也拔高了几分

常葫芦连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我闲聊即可,切莫大声,当心隔墙有耳,祸从天降啊!”

小承轩躲在柜台后面,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听着似懂非懂的话,只觉这世间原来不只是周围的这座座苍翠群山。

常葫芦续道:“大周这几十年来,何曾见过一天国泰民安之状。先是十几年的五王之乱,被安西王强压,也就是当今的大周皇帝。这十数年百姓是不堪其苦啊,本想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可北域、西疆的胡人却趁大周国力虚弱,占我大片疆土,奴我兄弟姐妹啊。”

老丰头道:“虽西疆之乱,可国出名将,前些年皆有耳闻西疆之乱可定,大军回扫北域,又当恢复全盛。”

常葫芦一口喝了碗中白酒,长叹一口气道:“不瞒老丰头你,我也曾在西疆军中效力过,知晓些当时之事。若胡人大军越过黄龙江,一旦攻破天泉关,我大周将无险可守。胡人善骑射,越天泉将一马平川,我大周亡国不远啊。当今皇帝这才全力守西疆,那些年我们虽打了不少胜仗,可我大周国力日衰,已不能深入不毛与敌决战。能守住天泉关,再前出三百里就是不易了。”

老丰头给对面的空碗里又筛了一碗酒,又拿一个空碗给自己斟满道:“老常,没想到你也是为国出力的好汉。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最是敬重你们守土为国的将士,我且敬你一碗。以后你来饮酒,皆包在我丰毓春身上,不收分文!”

“哈哈,此议甚好,甚好!”常葫芦笑道。

两人对饮一口。常葫芦道:“胡人侵我大周之心,不是一日。想我大周强盛之时,西域各国年年朝贡,潜数万胡人来我大周修农学兵,更有甚者各国皇族兴替都要我大周下诏书才可。百年之后我大周内乱国衰,嘉启年间国内胡人起事,乱我北国千里之地。如此内外交困,这大周怕是风烛残年了。”

老丰头问道:“大周朝当真如此不堪了?至少还有这半壁江山,还有那么多热血男儿啊。”

常葫芦叹道:“百年来,胡人不断内迁,盘踞北国、西疆,不服教化。大周几代皇帝贪图享乐,放纵宗室亲王,以致胡人势力逐渐坐大。近年更是入居天雄关内,占泛、沧二水”说完用手指蘸上酒水画了几个框框和线条,拿出几颗花生摆放其上,俨然似一简易的地图了。用手指向几处道:“你看,这已经对我大周都城天中形成合围之势了。”

老丰头听后大惊失色道:“啊!!这般危局,我们县衙令长依旧欢天酒地,不亦乐乎啊。我们升斗小民不知家国大事,为何他们也会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们难道也不懂吗?”

常葫芦嗤笑一声:“莫说这些令长,太守了,就是当朝三公又当如何?你可知白羯胡人?此族胡人崇武嗜血,行军粮草不够,抓我大周百姓而食!白羯国师一身邪派武学,抓数十万华发男女,置于圈林苑。对周人如对牲口,白日随意宰杀烹食。每夜需十男十女抽尽精血,为其修炼邪武所用。”

老丰头和小承轩听到此处,吓的不寒而栗。世人都道恶魔才会食人,没想到这胡人也会抓人而食。小承轩小手紧握成拳,瞪着眼睛道:“常大爷,为何这么多人,不去反抗啊?抗辱被杀,总比被当做羔羊一般,被坏人吃掉的好啊!”

“好孩儿,你有此心,实属不易,不愧我大周的好儿郎!”常葫芦赞道

小承轩道:“爹,常大爷。孩儿不懂事,爹曾教我读书,我记得有一段: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今天听到常大爷说当今世道,才理会得。”

常葫芦盛赞道:“我只见小承轩每日和村里众孩童嬉戏,没想到诗经中的深论也都能理会一二。你老丰头不简单啊!”

老丰头道:“我为何对这孩儿心重,除了老来得子外,更是因为他敏捷好学,触类旁通。我少时花百分力气学的,这娃只需一分。当真是过目不忘,我这点墨水早已经教不了他喽。”

这时常葫芦看向小承轩的眼光,已不像对待一般孩童的眼神。卓卓然别有神采,又似心有所虑道:“承轩,你念的诗经里这段,原是说:即使是野兽,也有悠闲自在的时候,有饱食而眠得时候。人不如野兽,连喘息之机都没有,所拥有得一切都付出了,得到得只有艰辛和血泪。更何况人被圈养、分食,这是何等的苦难。也许人生是应当承受苦难。但是如果百姓小民,从生到死便与这般苦难厮守。那天道何在啊!”

说道此,只见常啸天虎目含泪,不能自已。

小承轩上前紧紧拉住常啸天的一双大手,仰着小脸道:“常大爷,你再跟我和爹说说,这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好,那我再说说。”“自打这白羯胡人占据的地方,就成了我所知最为黑暗的世界了。有外使路过,但见沿途树上挂着无数生而无望自杀的人,城墙上挂满了我百姓的人头,尸骨被作为“尸观”,恐吓世人。原本阡陌纵横,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现在赤地千里,人丁凋敝。胡人可以任意屠杀周人,我大周百姓连野兽也不如了。”说罢一口饮尽碗中白酒。

小承轩道:“常大爷,这白羯胡人怎么占了北方这大片土地的啊?”

常啸天道:“这白羯胡人的皇帝,其实也是颇有雄图,更有国师从中谋划。要说乘势而起还要从那白羯吞并幽州说起。这幽州乃我大周要害之地,胡人早有觊觎之心了。只是心存顾虑,又担忧鲜卑等部落袭击后方,所以迟迟未动。”

老丰头问道:“那幽州自有周臣设防,怎么还会被白羯所占啊?”

常啸天,押了一口酒,道:“幽州守臣本为周朝宗亲,名为周浚,幽州周边大片国土都归他所辖。身为宗亲,不思卫国,实图自立,但朝中各有势力,不肯依附,所以被那白羯钻了空子。”

常啸天又道:“那白羯国师献策,遣使周浚,对他要言辞谦卑,并向他贡送厚礼,让那周浚不起疑心,再图鲸吞。不过当时白羯皇帝还是心存疑惑,摇摆不定。那国师讲了两个故事给那个白羯的皇帝,一个是荀息灭虞,一个是勾践沼吴,说春秋时期就有良策,还怕大事不成吗?”

小承轩问道:“常大爷,你刚才说的荀息灭虞,勾践沼吴是什么意思啊?”

老丰头拍了下小承轩的脑袋,道:“你且听你常大爷说,小孩子插什么嘴啊?”

常啸天笑道:“无妨,无妨。不懂而问,这是好事。”转头对小承轩道:“常大爷就把这两个小故事告诉你。这荀息灭虞啊,是在春秋时期的事情,也有个说法叫假途灭虢。这个晋国想吞并邻近的两个小国:一个叫虞国,一个叫虢国,这两个国家之间关系不错。晋如袭虞,虢会出兵救援;晋若攻虢,虞也会出兵相助。大臣荀息向晋献公献上一计。他说,要想攻占这两个国家,必须要离间他们,使他们互不支持。虞国的国君贪得无厌,我们正可以投其所好。他建议晋献公拿出心爱的两件宝物,屈产良马和垂棘之壁,送给虞公。献公哪里舍得荀息说:大王放心,只不过让他暂时保管罢了,等灭了虞国,一切不都又回到你的手中了吗献公依计而行。虞公得到良马美璧,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小承轩道:“哎呀,这个虞公上当了啊?”

常啸天道:“照啊,是上当了啊。然后晋国故意在晋、虢边境制造事端,找到了伐虢的借口。晋国要求虞国借道让晋国伐虢,虞公得了晋国的好处,只得答应。虞国大臣宫之奇再三劝说虞公,这件事办不得的。虞虢两国,唇齿相依,虢国一亡,唇亡齿寒,晋国是不会放过虞国的。虞公却说,交一个弱朋友去得罪一个强有力的朋友,那才是傻瓜哩!”

常啸天续道:“晋大军通过虞国道路,攻打虢国,很快就取得了胜利。班师回国时,把劫夺的财产分了许多送给虞公。虞公更是大喜过望。晋军大将里克,这时装病,称不能带兵回国,暂时把部队驻扎在虞国京城附近。虞公毫不怀疑。几天之后,晋献公亲率大军前去,虞公出城相迎。献公约虞公前去打猎。不一会儿,只见京城中起火。虞公赶到城外时,京城已被晋军里应外合强占了。就这样,晋国又轻而易举地灭了虞国。”

小承轩道:“原来这就是荀息灭虞啊,那勾践沼吴呢?”

常啸天道:“这其实是一则美人计,也叫西施沼吴。当时吴国国运昌盛,他们的国王夫差骄纵的很,又贪恋美色。越国的勾践,献了美女西施给吴王的夫差。吴国的忠臣良相伍子胥力谏说国有危险,结果反被赐死了。而越国的勾践卧薪尝胆,最终灭了吴国。这就是沼吴的故事。”

小承轩道:“原来,自古以来就是有好的大官和坏的大官啊。”

常啸天道:“是的,你能明白这层道理已经不容易了。”

常啸天又道:“那白羯的胡人皇帝就是听了这两个故事,才决心吞并幽州。又潜人给那周浚身边的近臣送了好多的金银珠宝,那些污吏见到财宝,心中哪里还有家国。在周浚面前多次替那白羯皇帝说好话,说白羯想归顺,拥戴周浚当皇帝,手下的数十万将士都归周浚调遣。说白羯的史家想奉戴周浚如天地父母,也想周浚待白羯将士如子民一般。然后又送上许多五光十色,价值连城的珠宝。”

老丰头道:“唉,想我中华千载之下,人杰地灵。这些良策良谋却被胡狄所用。难怪大周势如累卵啊。”

常啸天道:“是啊。当时那周浚就封了白羯皇帝为偏将军,只等不日来归附了。白羯胡人整顿兵马,准备突袭幽州,又怕鲜卑族人偷袭后方,未敢出兵。又是那国师献策,说鲜卑兵马并不算多,且年年败于我白羯。今日我大军进击幽州,他们未必敢动刀兵。我们现在诸般准备都已齐备,可以很快吞并幽州,即便鲜卑来袭,我们两旬之内就可回援,足可以抵挡得住啊。”

老丰头听到此,叹了一口气道:“唉,那白羯有此人在,我大周怎么会有宁日啊。”

常啸天摇了摇头道:“老丰头,我中华人才辈出,只是当今大周皇帝昏庸,不善用人,当朝主政之人都是些奸吝小人。否则我泱泱中华怎么会被这些不识教化,茹毛饮血的胡人所欺。”

常啸天又道:“那白羯兵马逼近幽州,周浚下属也有明理之人,谏言,羯胡贪而无信,必有诡谋,不如半途出击。那周浚不信良言,反而大骂,他白羯既有心推戴我,正应迎他进来,你们反而要袭击他们,真正奇怪。有谁在敢说袭击白羯的,斩!”

小承轩大声道:“这个周浚,简直不明事理,怎么就为了几句好话,一点礼物就能如此轻信白羯胡人啊。常大爷那后来呢?”

常啸天欣慰的看了一眼小承轩,道:“不错,正是这个周浚昏聩,才至幽州失守。”常啸天拈了一块卤豆腐,喝了一口酒,把酒盏往前一推,道:“老丰头,筛满了,我再往下说。”

老丰头笑道:“哈哈,你啊,就是想多贪我一碗酒。”。

第六章 收义子衣钵初传

常啸天又道:“那蠢货周浚非但不听良言相谏,还要在府中摆酒设宴,迎接那白羯进城。没过一两日那白羯就率兵来到幽州,这个时候幽州已经城门大开,只待进城占领就是。”

小承轩忽道:“那白羯皇帝,狡猾的厉害,才不会马上进城呢。肯定还有别的计谋!”

常啸天听完一愣,瞪着眼睛看着小承轩。小承轩被看得好不别扭,道:“常大爷,我是不是说错了?”

常啸天笑道:“没错没错,一丁点也没错。你这娃娃当真是讨我喜欢,心思这般机敏。老丰头,你养的这个孩子,若不是窝在这大山里,真是人中英才啊。”

老丰头听人夸自己的孩子,心中甚是高兴,笑道:“常兄,莫要再夸奖了,古人说过,满盈者,不损何为?慎之!慎之!你可别把这孩子夸得过满了。”

常啸天道:“好,我继续讲。刚才小承轩说的是,那白羯皇帝,行军甚是谨慎,深怕城内设有埋伏。想了一个计谋。将沿途抢掠来的牛羊群,先驱赶进去。在前面的牛羊勃颈上扎上红绫,还差人敲锣打鼓,说是为表诚意,先送的礼物。其实是让那无数牛羊阻塞街巷,用来阻止伏兵。待得牛羊进城,看到城内毫无设防,立刻命令麾下将兵进城,并占领全城,四处劫掠。”

常啸天端起酒碗,又呷了一口酒。道:“到这个时候,那周浚也是十分惊惶了,坐立不安,形神颓废。那白羯皇帝,占了周浚的王府,又让人将周浚全家捆来见面。那白羯皇帝生性淫邪,看见周浚的妻室,面容姣好,顿生邪念。当着周浚的面将他妻室一把拉了过来,和他坐在一起。当其夫的面侵辱人妻,实在是淫恶至极,不过这恶果也正是那周浚咎由自取。后来这周浚也是忧愤交加,没多久就死了。那白羯的皇帝,把那幽州城内杀了一万余人,当真是暗无天日。”

常啸天续道:“后来羯人在我大周北方建国,至此史家算是占据北方大部了。白羯二世皇帝,生性更是无比残暴。在宫中随手带刀,如心境不佳碰到汉人侍女就把她的头砍下来,净血擦干后放到钵托上邀臣属观赏。如此恶魔一般的人物竟然笃信普度众生的佛教,他令所掳掠的我族女子做尼姑,然后杀之和牛羊肉混煮,还赏赐给部将吃,让其猜测是什么肉类,猜到就大加奖赏。胡人将境内汉人称为“双脚羊”,就是将我族人视为牲口任意屠戮烹煮。”

老丰头父子,听闻脸色惨白,这简直就是妖魔化身。若不是听常啸天所说,还不知天下居然有比阿鼻地狱更甚的惨景。

小承轩听闻,惊骇过后,忽然跪下道:“爹,你找教习,我要学本领,我长大要杀敌卫国。”

老丰头听闻道:“轩儿,且不说我不识得那武功教习,即便认识也只是些看家护院的角色啊。为父五十有余才得你一子,学武斗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面对老丰家列祖列宗啊!又怎生与你那娘亲解释?”

小承轩双目含泪,只是这双眼中毫无放弃之意。

常啸天说道:“承轩,天色很晚了,你且回屋休息。我和你爹再小饮几杯,再饶他几盏九酿春。你在这里常大爷我拉不下老脸来,呵呵。”

小承轩似有所悟,跪在地下向二人磕头,转身回屋去了。

看见母亲还坐在床边,就着晃动的灯火,给他缝补衣裤。小承轩也坐在床边,看着母亲一语不发。

翠姑见状,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伸手抚摸着小承轩的脑袋,道:“栓儿,怎么了?跟为娘说说,咋不开心的?”

小承轩道:“娘,我想读书,也想学武。我要驱逐胡人,我要老百姓不受苦!”

翠姑笑道:“傻孩子,你想读书也行,想学武艺也行。为娘不识字,但是你说要老百姓不受苦,这可难啊。咱家能不饿着已经不易了,你爹年岁不小,还指着你继承手艺呢。娘没别的想法,能守着你,看着你长大,不受苦就知足了。”

“娘!”小承轩呼了一声,依偎在母亲怀里。翠姑轻轻的拍着他后背,感觉还是那襁褓中的婴孩。许是白天累了,小承轩迷迷糊糊的窝在翠姑怀里睡着了。

看着小小的身影走向后屋,常啸天将那张比他年龄似乎还要大的长凳向前挪了挪。

常啸天对老丰头言道:“前些年你我谈天时论过岁数,我倒是痴长了你两个春秋了。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老丰头言道:“老哥哥请讲,我洗耳恭听。”

常啸天道:“年少时家师曾与我言过:圣如尧舜,然尧舜之上善无尽也;恶如桀纣,然桀纣之下恶无尽也,使桀纣未死,恶宁止乎?”“此是教我,尧舜已经够圣明了,但在尧舜之上,善也没有穷尽;桀纣足够恶了,但在桀纣之下,恶也是没有穷尽。要是桀纣没死,残恶难道就到他们这儿为止了吗?如今世道,岂不是胜于桀纣!”

常啸天续道:“小承轩是要接你手艺啊,有句老话说的好: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可现如今可比荒年更难熬哦。学武之道不在于斗狠,而在于安良。佛家也有言: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武学一道,当是知善知恶,为善去恶才是根本啊。再说了,学了文武艺又何必卖于帝王家。待承轩大了,照样继承你的手艺,遇到啥事情,身有技艺也不会被人欺辱啊。艺多不压身嘛。”

老丰头道:“这些我似乎有点懂了,可即便如此我又怎能寻到那良师啊?”

常啸天一笑道:“你且看来。”只见挥手之间,油亮的柜台前一青石台上清晰烙印下一只手掌印记。

老丰头大惊失色,慌不迭的走过去,用手轻轻的摸着这块石台。只见掌印凹进石台一寸有余,这要是击在人身上,岂不是筋断骨折。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那坐在桌边若无其事的常啸天,仿佛这一切不是他所为。老丰头三两步的走到酒桌前,拉着常啸天道:“常葫芦,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我就是知道的。”老丰头激动的面色涨红。

常啸天道:“恩师曾与我说过,未入我门不得传道,若传你子息须回师门告知。可我全家如今就剩我一人,老少三十余口皆未能活命。我可收承轩为螟蛉之子,当可传我一生所学,且不知你老丰头是否同意了。”

老丰头道:“我儿能得此机遇,是他一生的运势,我怎会阻拦。你若收他为义子,我俩可真就是要兄弟相称了。就是我这好酒藏得再深,怕是也躲不过你这贼鼻子了。”说罢开怀大笑。

常啸天老来孑然一身,今天得收如此的敏捷聪慧,根骨奇佳的义子。只觉冥冥中自有天意,当真是大慰老怀。两人喝着说着,皆醉倒桌前,伏桌而睡。夜半,常啸天醒来,将柜台前留下掌印的青石板悄悄的处理掉了。从柜台里拿了笔墨,给老丰头留下一纸书信,翩然而去。

阳光又悄悄的溜达进了这个小村落,家家户户都忙活着上工。老丰头依旧如常,早起的第一件事,是进那家传的酒窖之中。夏至刚过,天气是逐渐的热了。老丰头把酿酒的瓮放在深屋的不透风不见光的地方。天气极热时,须用砖把瓮鼎足架起来,免受地气伤害。过些时日又需以土醅养,这酒才不落俗套,醇厚绵软,酒汤清亮。打理完了,带着一脸的汗珠,回屋跟翠姑打了声招呼。拉起小承轩往哪后山的林子里走去。

山里人,天天行走在这山路上,也就没人关注那远远近近的旖旎美景,层峦叠嶂的山峰。父子俩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起林中穿飞的鸟儿。

“爹,你拉着孩儿去哪里啊?”小承轩问道

“你昨天不是说要学艺,爹今天带你去!”老丰头擦了擦汗水。

在林间转了两个弯,来到山间一处破败的土地庙中。常啸天横躺在贡像前,破衣服盖在头上,双手抱着枕在头下。翘着腿,破鞋片子挂在那脚丫子上不停的晃荡。

“常大爷!”小承轩脆生生的一身招呼。

常啸天翻身坐起,仔细的打量着小承轩,仿佛第一次看到这孩子似的。

“爹,不是带我学艺吗,怎到这土地庙了?常大爷也要学吗?”小承轩不明就里的问道。

老丰头正色道:“承轩,你常大爷身怀绝艺,隐身与我们这小村中。如今愿收你为义子,传一身所学,你可愿意?!”

小承轩听罢,纳头便拜,磕了十几个头。常啸天轻轻一拂,小承轩便拜不下去,笑道:“够了够了,磕这许多,怕不是这小庙都受不住了。”

就在这破庙之中,简简单单的行了那父子之礼。

常啸天道:“我收你为义子,传我所学,你须得知道,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今天你且回去,细想我刚才所说,明日平旦寅时你还来此地,我要问你。”

小承轩听那常啸天的话语,回家的路上一路琢磨,依稀有点明白,遂问道:“爹,刚才义父所说的道无终穷,必使精白,是什么意思呢?”

老丰头,笑道:“你这义父,心中有千沟万壑,我没练过武艺,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咱们酿酒啊也是道,要想所酿的酒醇厚悠远讲究六善。必须准备好酿酒的原料,必须选好制曲的日子,浸泡和蒸煮原料必须清洁,必须选用甘甜的泉水,酿酒用的陶器必须精良,必须掌握好酿酒的火候。这六善做齐备了,难道就是能把酒酿好了吗?不是哦,只能说是,刚刚开个头。酿酒的人还需要了解黍米的陈新,天气的冷暖,这可又是一关啊。这酒的甘味容易酿出,而辛味却难以酿出来。在五行中金辛和木甘是间隔开来的,相克而不相生,但因为木酸可生土甘,土甘可生金辛,故以土作媒介,从酸到甘,再从甘到辛,酒就酿成了。如此,你又要懂得五行之说。栓儿,你可明白爹说的话么?”

小承轩道:“爹,我好像懂了,这就是义父说的道无终穷,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老丰头笑道:“应该是这么个道理,你自己在琢磨琢磨,天下万物,这个道都是相通的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小承轩边早早来到土地庙前,只见常啸天早已负手而立在庙门之前。见到小承轩顶着一头露水,微笑招呼他上前:“轩儿,昨天义父所说,你可想好,说与我听来。”

小承轩道:“义父,孩儿识浅,只觉得只要踏踏实实下功夫,会发现武道如天理永无止境,越是探究越是深奥,必须要做到精确明白,没有丝毫不透彻才行。”

常啸天道:“轩儿,你所说不错,但是知与行可是相差很远啊。你可要知道要吃尽别人未吃的苦,才能真正做到无一毫不彻这几个字啊!”嘴上说的很是严厉,心中着实对小承轩的聪慧还是吃了一惊。

常啸天道:“轩儿,你即为我子,当知晓为父身世。为父姓常名啸天,拜太虚宫乾真子为师,从师十五年。后闯荡江湖,见国家危难,从军杀敌,官至车骑将军。后因奸人所害,一家三十余口皆被屠戮,乃避祸至这小村之中。你须紧口慎言,以免延祸!”

小承轩跪下道:“孩儿谨记!”

常啸天拉起小承轩,指着那最高的山顶道:“你住着大山之中,可曾到过那最高处?”

小承轩摇了摇头:“如此高山,怕是飞鸟也难以到达吧。”

“今天我们就做那登顶的鸟儿吧。”说罢,小承轩只觉耳畔风声阵阵,脸上被扫过的树叶刮的生疼。

遇到绝壁悬崖,常啸天用麻绳将小承轩缚于身后,手足并用,如那山间的猿猴,跳跃腾挪。有时又像那飞鸟,一跃丈许。只见那云从身边飘过,直如登天梯入仙境一般。有些峭壁直入墙面,但只要稍有凹陷,常啸天便能借力。有些如铜镜般的石面,便似壁虎般贴着游走。几近山顶之处,只见常啸天一声清啸,腾身而起,身上的衣服随风飘然而起,如同一只巨鸟落在山顶。小承轩站在那山巅,才觉天地如此广阔,看那万里云海。真是云层卷苍穹,霞辉逸昊天啊。

常啸天道:“轩儿,我带你来此,也是要让你知道。学武不可弃文,所学不同但理为一致。我先教你些入门的法儿,怎生把气给喘好,怎生把觉给睡好。”

小承轩甚是好奇,心道:“义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喘气和睡觉也要教啊。”

耳听得常啸天言道:“人赖百谷以养生,调五味以悦口,而大患由此而生。常人虽终日呼吸不断,然出多入少,不能细而长、缓而深。即呼吸之息,氤氲布满于身中,一开一阖,遍身毛窍,与之相应;而鼻中反不觉气之出入,直到呼吸愈缓愈深,开阖似有似无,则入定出神,胎息之功不远矣!”

小承轩问道:“义父,这是什么意思呢?”

常啸天道:“轩儿,这人啊,吃五谷杂粮,调酸甜苦辣,然而疾病却是这么得来的。一般人呼吸,不能细长悠远,这是都用口鼻之故啊。这一呼一吸之间,应该与全身毛窍相应,直到呼吸越来越缓,似有似无才算是入门了。你看那婴孩,一呼一吸皆是小腹伴随一起一落。而年暮之人,呼吸往往上移至胸口起伏。而垂危的人的呼吸,只在喉间了。所以啊,你要能把这喘气睡觉按义父所说的,有一年之功能有小成,就算是很好啦。”

小承轩笑道:“义父,这喘气和睡觉我现在就会啊。”

常啸天道:“我先将这太虚阴阳歌诀说与你,你且用心记住。无极太虚气中理,太极太虚理中气。乘气动静生阴阳,阴阳之分为天地。未有天地气生形,已有天地形寓气。从形究气曰阴阳,即气观理曰太极。”

小承轩道:“义父,我有些不太懂呢。”

常啸天拉住小承轩,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道:“哪有这么快便懂得,义父当年可是学了几个月的。为父在太虚宫修习,首先就要知道这个太虚的意思。太就是极其至大的意思;虚是空虚无物的意思。极大极虚之中,具有极大极至的理气。理气未分,而混沌者,就是太虚。太虚又幻化无极和太极,太极又分阴阳之理,有了阴阳就分了天地了。这般循而往复,就如我们的呼吸一般,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啊。”

小承轩道:“义父,昨日爹跟我说,酿酒也要讲究五行,穷究其理才能得道。可这五行又怎么来得?”

常啸天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还真是机敏聪慧。天地既立,而阴阳即在天地之中,阳动而变,阴静而合,生五行也。为父不懂酿酒,只懂喝酒。你爹酿酒而要明阴阳,知五行,也是酿酒中的至理了。这五行也是相生相克的,木火土金水相生,木土水火金相克。生生化化,万物立命之道,即在于此啊。以后习武这五行生克制化之理,不可不知。”

小承轩不知,就这山顶的一番对话,要是在江湖上,不知多少志士能人想听到这常啸天的一番论道啊。这太虚宫的吐纳呼吸之道,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映入小承轩的脑袋里了。

第七章 品佳酿心生歹念

且说佟氏兄弟不愧是半路劫镖、打家劫舍的出身。上次来林溪村探千年翠芝的事,在山中找的这落脚的山洞确是个隐蔽的所在。顺着山洞转入一处堪堪够一人侧身而过的崖壁,约莫走个百十余步,拨开枝蔓就可见一处突兀的大石。

常啸天这日带着小承轩来到此处,仰望天际是云畔而过,俯视脚下则万丈深渊。小承轩心往一横,迈步而行。面壁贴腹,脚踏石椽横向移动前行,当真是背空虚行。第一次来到这等险地,小承轩也是摒气挪步、缓慢前行。只是百余步的距离,可山风烈烈,手无可攀,待得走到大石处。也是手脚发软,衣衫透湿分不清是山雾还是汗水了。

常啸天双目中尽是赞赏,没有武学根基的人。能走过这一段山崖峭壁,全凭的是胆略和勇气,足见这孩子心志坚定。遂道:“你能一人走完这崖壁险道,我心甚慰。今日我传你几句口诀你需牢牢记住:至道不烦诀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嘘吸庐间以自偿,保守完坚身受庆;方寸之中谨盖藏,精神还归老复壮。你心存虚无,虚无中有恬淡之意即可,无须强求,顺遂自然。”说罢让小承轩盘腿坐下,又指导了一些呼吸吐纳之法,内视导引之术。

小承轩按其所述,初时尚不知所以。两炷香后,但觉四肢百骸毛孔都似打开一般,舒畅无比,双目困倦异常,就这么沉沉睡去。这一觉直睡到午后,待得醒来,看见常啸天笑看着自己。只觉甚是羞愧,第一次修学,就偷懒睡觉了。

“义父,孩儿无用,也不知怎得就这么睡着了,请义父责罚。”小承轩羞道

“睡的甚好,睡的甚好!真没想到第一次你就能睡着了。想你义父当年,一个月都未曾这般睡过。哈哈哈,好好好!”常啸天击掌大笑。原来这太虚宫的内功心法,能体味到四肢百骸毛孔尽开的感觉,正是应了呼吸之息,氤氲布满于身中,一开一阖,遍身毛窍,与之相应的道理。太虚宫内的修习者往往这第一关就迈不过去,终身只能在太虚宫从事知客一等杂事。常啸天所说的好,是从没想到小承轩第一天修习,居然就能有此感悟,可见资质之佳前所未闻。他本人当年是五日之后才稍有感悟,能这般睡着都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就这已经被他师尊乾真子赞为罕见之才了。

半年来,小承轩就这么早出晚归,老丰头也不问他。他母亲也就每日给他准备干粮水袋,顺便装满一皮囊酒带上。这百日来天天吐纳运气,若逢大雨则爷俩则躲至山洞。听常啸天说些运功的法门,抑或讲些江湖上的奇闻趣事。晚间酒铺子上了门板,常啸天就与小承轩讲解经史子集,听得一旁老丰头也是频频点头。白天习武,晚间传文,这日子过的倒也是恬淡快活。

小承轩这半年来的精进,着实让见闻广博,眼界极高的常啸天瞠目结舌。几乎是抵得他当年在太虚宫数年的苦修了。常啸天深通医理,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又为小承轩如此快的进益有所担心。

这一日,小承轩打坐之时,只觉浑身轻灵,飘然欲飞。身上绿芒大盛,阳光照在身上,远看直如一翡翠做的假人一般。常啸天守在一旁不敢稍有打扰,也是被等异象惊的目瞪口呆。一盏茶的时间,绿芒渐隐。常啸天忙问:“轩儿,可曾觉得身有异样?”

“没有啊,只觉好生轻快舒畅呢。”小承轩答道

常啸天又为其搭脉,一切如常。又以真气贯其全身,如第一所遇情形如出一辙,只是反应更为明显。苦苦思量不得其解,登觉此事需更为谨慎。心道这事还需师尊指点才行,收义子传衣钵也是时候让师门知晓了。

晚间,常啸天依旧来到酒肆,邀老丰头饮酒聊天。待得客人散尽,才谈及此事。

“丰老弟,我这几日就准备回趟师门,一是要禀报家师收子传艺一事,还有就是轩儿身上这绿芒之事,我深不得解,还需请教家师。多年前你道孩子母亲摔倒山涧时,吃的那一株绿蘑菇,我猜想十之八九就是现在江湖上疯传的千年绿芝了。之后弟媳怀有身孕,母子精血相连,这千年绿芝的精华,估计皆被轩儿所得啊。”

“啊!此事无碍吧?”老丰头忧道

“没事没事,只是我不能善解其因,因次我要尽快动身。若是村里人问到,你就告诉他们,常葫芦回北地看看家乡是否还有亲人,免得乡里胡乱传闻。”

“轩儿,我走的日子里,你要勤加练习,不可一日有辍。回来,我可是要查你功课啊!不但武学要查,文之一道也要查,我可是要考你墨义和帖经哦!还有每日吐纳运气,不可急攻猛进,需得慢慢濡养经脉,让内息圆转无缺。修道贵在无为清静,不能急于求成。我传你的绵风掌法不可用来恃勇斗狠,这掌法初学,你收放尚不自如。不会武艺的,受了轻则筋断骨折,重则命丧黄泉。遇到武功高强的,你年岁尚幼,毫无临敌经验,更是万分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施展,你可记住?!!”说到后面,已是言辞凛凛。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油布包裹,递给小承轩,道:“轩儿,这里有几本医书,是为父多年来对医学的见解,里面还有对黄帝内经,难经,脉经的注解。你且看着若有不懂得,待我回来再来教你。”

小承轩双手接过,道:“义父,孩儿记得,定不负义父所说。可是,义父,你要早点回来。”说罢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好孩儿!”常啸天将小承轩拉在怀里,也是甚为不舍。当年指挥万马千军,老来念子在人性一道,却也是绕不过去了。“丰老弟,你且等我带来好消息,好酒你可得给我备着啊!”常啸天岔道

“好!我家传的五十年好酒,待你回来,我且开一坛让你喝个够!”老丰头言道。

第二日,常啸天扎了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天还没亮,谁也没有惊动,独自一人悄然奔天量山太虚宫去了。小承轩则按所学,每日练功不辍。老丰头依旧忙忙碌碌与照看酒肆,伺候酒窖,招呼乡亲。偶尔有人问到常葫芦怎么多日不见,就随口答道,听说是回北地查探亲人去了,众乡里也都不以为意。

天量山,传说在这里最接近天都,可丈量天地间的距离,故名天量山。若是逢上冬日飘雪,那积雪浮云端的盛景更是美不胜收。太虚宫就建在这莽莽群山之中,看那白云悠悠,烟霭青青,山峰奇耸,岩壑秀丽,当真是那清静无为之所啊。

只见山间一道士,头上挽一个道髻,身着淡青笼纱长袍,水袜云鞋踩在脚下,后背斜斜的背着一柄宝剑,手持一柄拂尘。看似闲庭信步,可是转眼就至眼前,定是练就了绝佳轻身功法。只见他深陷的眼窝,顾盼之间双目精光闪烁,气度非凡。这道人刚转了一个山道,忽然停下脚步。双目直瞪瞪的看着不远处,一个在大石上睡觉的人。那人一身粗布衣服,腰间挂着一只油亮的酒葫芦,用一破毡帽盖在脸上,呼噜声震天响,睡的甚是香甜。

那道人,心中一凛。心道:“这人好深的修为,这呼噜声内含雷音,一呼一吸间不见胸腹起伏。周边草木却能被这呼吸带的飘动。这般人物这会来我天量山,怕似未按好心。”刚欲出声,只听那人常常的吁了一口气,眼见嘴里呼出淡淡的白气。道人又是一惊:这般气息是与我道家吐纳之道似乎同源啊,能有呼气成源的境界可是比自己强太多了。几乎和师尊十数年前的功力相近了,距离那当世的三大高手差也只在不远。

当即遥身打了个稽首,朗声道:“这位朋友,来天量山可有贵干?怎生睡在这山野之间,何不去太虚宫一坐?”

那人依旧仰面躺着,连毡帽也未摘下,道:“哎呦,这就是休息一下,还有人打扰。你练你的梅花剑,我睡我的大头觉。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怕挡道,躲在路边睡觉也不得安生。”

那道人心中大惊:他就凭我这脚步和说话就能知道我的名号。还未回神,只觉前方风起。不待思虑,脚尖一点飞身向后。刚才那人还在大石之上躺着,这一瞬,就如一只展翅的灰色大鸢从天而降,大袖挥舞,劲风扑面。那道人不敢怠慢后跃时随手抽出后背宝剑,抖手间挽出十余个剑花。这剑法着实精妙,攻守兼备,从容有度。

刚才睡在大石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常啸天。只见常啸天手掌轻挥,那掌风似乎能转弯一般,斜刺里又拍向道人的腰间。那道人拧身滑步,一招驿寄梅花。刹那眼前光华万点,看不清对方宝剑到底指的是哪里,顿时将常啸天整个身子都罩在了剑光之中。常啸天见那道人使出这招,脸露微笑,道:“来得好!”双掌连拍,仿佛云气升腾,霞光漫天。无穷无尽的将刚才的剑光又包在其中。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好一招云兴霞蔚,大师兄你可回来啦!”言罢,将那手中宝剑插回剑鞘,纳头便拜。

常啸天上前,拍了拍那道人的肩头,笑道:“好一个梅花剑仙,四师弟你这一手梅剑十七式可是深的三味啊。”

原来这道人正是太虚五子之一的贞一子左丘玄。

“大师兄取笑,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大师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直追师尊当年啊。走吧,师尊正在宫中,我领你去拜见。”左丘玄说罢挽住常啸天的的臂膀。

常啸天道:“这些年的确有所进益,不过总是感觉差那么一点。你要知道武学一道,毫厘之差,那就是判若云泥啊。”

那左丘玄听说了常啸天全家被害之事,之后十数年再未听闻大师兄的一点风声,太虚宫诸位都认为常啸天被害。只有他们师尊乾真子说,常啸天积功乃是善德,不像短命之人,不必太过担忧。这一路上左丘玄也是丝毫没有提及常啸天家事,只是说些当年同在门下习武的一些趣事。两人脚程甚快,说笑间已经来到太虚宫前。宫门极为简朴,剥落的墙面,只是记着天地的轮转,闻名天下的武学之巅原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道观。进的观门,虽然占地颇大,里面各类偏殿也是朴素的很。

太虚五子的其他几人见大师兄回来,都是极为高兴。那小师弟的一身武学几乎都是常啸天当年直接指点,反而掌教乾真子并未教多少。

常啸天道:“几位师弟,我回来会住些时日,有的是时间叙旧。我现在还是拜见师尊要紧。”

众人听闻也是深觉在理,说道:“大师兄所言极是,师尊还在后堂,大师兄自便。”常啸天向众师弟一拱手,向后堂走去。

进得后堂,一老者穿着一身灰布道袍,脸上皱纹叠叠,一捧灰白色长须飘在胸前,看不出多大年岁。这就是名震武林第一人的乾真子。

“回来啦。”

常啸天跪拜行礼,道:“回来了。”

两人对答浑不似一别数十年的师徒,仿佛也就离家一两日的样子。

乾真子指了指身边的木凳说:“坐吧。”

常啸天应声而坐。垂手两侧,未再多言。

乾真子,道:“嗯,你这些年多经磨难,心性看似沉静,本性并未改变啊。不过内功颇有精进,距我当年也不遑多让了。”

常啸天,道:“师尊说的是。”

乾真子又道:“你练武确是难得奇才,各项所学也是一点就透。就是这尘世间的事情你难以放下,所以一直也未让你入教。你那五位师弟在这一点上比你稍强啊,你可省的?”

常啸天,道:“师尊教训的是,我还是难以看透尘世。师尊也是因人而教,徒儿省的。”

乾真子,道:“你一心为民,也是入道。善道,民道也是修行。你家逢大难,避祸世间,也是修行。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也是修行。修我三清之道是道,安天下百姓民生亦是道,不必纠结。这次你回来,是否心有不明,以求解惑?”

常啸天,道:“正是,我收了一个义子,年方八岁。一是为了传我太虚宫所学,向师尊禀报。二是此子生性聪慧,一点即透,还能深究其理。吐纳第一天就能悟到周身相合的道理。半年来修习,几乎是我当年数年苦修而不得的效果。”

乾真子笑道:“哦,居然还有这等资质的孩童。甚好,有空可以带来太虚宫啊。”

常啸天拜倒,道:“谢师尊收纳我义子。”

乾真子道:“不需太过在意门户之见,能传我大道才是真理。”

常啸天又道:“师尊,这孩子因其母怀其身孕之前,误食一天地间的灵物。我猜测就是那江湖疯传的千年翠芝,我来前这孩子修习吐纳时,浑身绿芒后又逐渐消隐。但其脉象一切如常,我不得其解。”

乾真子道:“哦,还有这等奇事!你随我来,其间过程细细道来。”

常啸天跟随乾真子,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在太虚宫的后堂。

国事越发吃紧,可南方这偏安之地,官员却还是歌舞升平。只见这路上有一人,嘴上留着两撇鼠尾胡,人是精瘦,好像一根大称就能幺出斤两。可行走在这溪前县城却是好大架子,丈把宽的石板街道恰似装不下这猢狲精一般的人物。只见他一路直奔县衙而去,甚是熟门熟路。平日里百姓走到县衙门前都不敢靠近,管门的差役见人轻则喝骂,重则棒打。可这人直接上前,且看县衙管门的又是另一番嘴脸,低三下四立时请进。县衙大门左右,水磨八字砖墙。两扇黑漆大门,门上大铜环擦的锃亮。衙门之上悬一牌匾,上书溪前县署四个大字。两面两扇虎头牌,写着“衙府重地”、“闲人免进”,旁边还有四根半红半黑的棍子。里面早有门房差役飞奔进内禀报,就看溪前父母官钱宁,慌不迭从内跑出。这边跑还边在整理着衣冠,嘴里唠叨道:“哎呦,什么风把孙大管家您给吹来了,怎么不提前捎个口信,我也好准备准备啊。”原来这姓孙的是太守府的大管家,都说丞相府里七品官,可这太守府里的也不差啊。

“这怎么成啊,您钱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我是一介百姓,岂敢这么造次不是。”孙管家言道。

只见正堂一副对联,孙管家摇头晃脑的念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勿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嘻笑道:“钱大人,这对联可是写的好啊!爱民如子,当如钱大人啊。”

那钱宁回道:“我这官当得还是当不得,还不要看太守大人。还仰仗您孙管家在大人面前给下官美言几句啊。”

两人说笑着就来到后院,孙管家言道:“我也是给我家老爷打个前站,晚间大人就能到你这溪前县衙了,还请钱大人提前安排妥当啊。不过老爷吩咐此事不必惊动,免得扰了百姓。”

钱宁引孙管家后院坐定,将县丞唤来道:“你且让人去林溪村,把那上好的九酿春多打上一些,这酒的确不是凡品。再让醉月居备一席佳肴,今天晚些送到府上。”

又对孙管家说:“都亭驿的差役粗手粗脚的,实在不能让太守大人在那里委屈。今晚太守大人和您都住在我的府上吧。”

孙管家道:“此议甚好,老爷当会满意的。”

眼看着太阳收尽余晖,这溪前县下午就净了街道。一列兵马,护随着一乘马车缓缓停至衙前。钱宁一身整洁官服,携同一众府中人等站在台前迎接。只见马车内下来一宽脸阔嘴的人,身着太守衣冠,一眼看去倒也是颇有官威的样子。

钱宁三两步的走上前拜道:“下官钱宁参见太守大人。”

太守单手虚抬道:“你我同朝为官,不必着这些虚礼。钱大人我们进内再细谈吧。”

钱宁落半个身子在后,引着太守向后堂走去。边走边试探着问道:“大人,眼见着天色已晚,我府内备了点薄酒。若是不碍,您看边吃边谈可否啊?”

太守道:“唔,这样也好。也不是甚要紧的事,就边吃边谈吧。”

一席酒菜已经备好,钱宁让那太守坐了首座,其余各人挨次坐定,钱宁举杯道:“大人栉风沐雨,这么晚还来视察民情,下官不甚钦佩,当是我等为官的楷模啊。”

太守道:“钱大人不必过谦,我一路过来,看这溪前也是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也是你为官一方的政绩嘛。”说罢饮了一口杯中酒。“咦,此酒甚好,色清透明,醇馥幽香,尾净余长,确是佳酿啊。”举手将杯中余酒一口饮尽。

问道:“这是什么酒,没想到在我治下居然出这等美酒,我却不知。真是枉在任上数年,倒是你钱大人饱了口福啊。哈哈哈”

钱宁道:“大人,此乃山里一小村中酿的酒,唤作九酿春。祖传十几代的手艺了,我也是无意中寻到。今日得知您要来,特嘱人奔了几十里山地才买得此酒啊。”

太守道:“还余多少?我不日要去都城天中,曹丞相爱酒,我就借花献佛了。”

钱宁道:“今日沽了有十余斤,大人尽管带上。当今三公之首,能喝到我这小地方酿的酒,也是我们一县百姓的福分啊。”

一席酒吃罢,钱宁将太守一众安置妥当,自个一人回到侧房休息。钱宁冲着那一闪一闪的烛火,心想:我若能将这酒肆拿下,让那店主加紧酿造。最好能得到酿酒手艺,免得被太守大人抢得先手。美酒能直接上呈曹公,我岂不是能平步青云?想到这里,嘴里哼着小曲,只觉得自己就要官运亨通,心情也是无比舒畅。

老丰头一家还不知道,一片乌云已经压顶而来了。

第八章 定恶计件件如刀

吱呀一声,衙门的大门打开了。高高的院墙,高悬的牌匾,肃穆的衙役,这一切让这个县衙显得是那么的凛然。县衙后院,太守已早早起来,刚刚推开门。只见长令钱宁已经垂手站在门外了,看这衣冠上微微的湿意,约莫站在门外有小一个时辰的光景了。

太守道:“钱大人,何必如此辛苦,叫些下人即可,何必事事亲躬。”

钱宁谄笑道:“事情也是我吩咐他们去做,怕的是下人们听不懂大人的吩咐,出了差错。”

“大可不必,我今天即回。”说罢迈步出门。

“大人昨日所说的,我已安排放置在您车上。坛子上包了草绳,怕被磕碰了。”钱宁道

“钱大人所虑甚细,还有数月就是曹公生辰,想必要大宴宾客。此酒若得曹公心意,少不得还要多多麻烦与你啊。到时我安排太守府的人常驻你县,这样会更方便些。”太守道

“是是是,大人。你只便吩咐就是,下官一定妥办。”钱宁心头一揪,面上依旧笑容不减,双手搀扶着太守上车。

马车缓缓而动,蹄声声碎,哒哒而行。钱宁一直送出城外,直到车队消失于眼前才转身回城。

钱宁心中不停的回响着刚才太守说的话:还有数月曹公生辰。嘴里也在嘀嘀咕咕的念叨:“曹公生辰,曹公生辰啊。。。。”两只手不停的搓着,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进了县衙,随手拿起案头的公文,漫无目的翻看着。时间似乎停滞,可日头却渐渐升高。转眼过了辰时。这七月的天顿时像洒了火似的,知了烦躁的叫着。钱宁迈步进了后堂,迫不及待的解开扣得严实的衣冠,大声呼道:“来人,上茶,快!太热了。倪县丞,快与我后堂议事!!”

临溪村还是一如既往的安详平和,老丰头每天吃了早饭,就要下门板,和店里一个小伙计把已经干净的发亮的桌凳再抹一遍。一个人再到酒窖忙活一阵,这一点是几十年来从不马虎的。一阵忙完,站在店门前,笑眯眯的和乡里乡亲打打招呼。一辆骡车从门前经过,老丰头问道:“刘三,你这一早是去哪里啊?”

刘三道:“哎呦,老丰头,我去县城,卖点柴伙,还有这家做的笋干。顺便再带点盐回来,家里没有盐了。有没有要采买的?我顺道一并带回来了啊?”

老丰头道:“没有,没有。家里店里这几月都不缺。”

“爹,那只毛笔都快写秃啦,答应我买狼毫笔的啊!”小承轩从后面奔来

老丰头笑道:“你这孩子,耳朵倒是挺尖。好,那就买。”转首又向刘三道:“我给你两百文钱,帮我带一只狼毫笔来。”

刘三道:“老丰头,你让我带啥都行,就这文房四宝你别找我。我大字也不识,还买啥笔啊!你让栓子和我一道去县城,也让孩子散散心。”

小承轩到底是孩子心性,听说可以进县城,也是极喜欢的。老丰头刚想回掉,转脸看了小承轩那期待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了下去。遂道:“刘三,那就拜托你照顾好我家栓儿。早去早回,太阳下山这山路就不好走了。”

“好哦,去县城咯!!”小承轩高兴异常。

翠娘在后堂听见,忙赶了出来,抱怨老丰头:“当家的,你就是惯着他,这十好几里山路一去一回的,你怎生就能放心!”

老丰头笑道:“让他去转转吧,刘三又不是外人。以前又不是没和我去过县城,再说买几只笔回来,多写写字也是好的。”

翠娘又把小承轩拉过来,着实的嘱咐了好多,这才让小承轩随着刘三的骡车一道去县城。这骡子素来就是能吃苦的牲口,身躯高大,腿脚甚快。十几里山路也没用多久就来到了溪前县城。城门前,刘三下车给那城门口的差役交了十文路钱,这才放了进去。

刘三对小承轩道:“我在前面市口,卖柴伙,还要去把那笋干送到城里的醉月居。你自去买笔,若我不在定是去了醉月居。那醉月居你知道在哪里吧,你买完笔就去醉月居后厨门寻我,我再那儿坐等你。”

小承轩道:“刘叔,我知道,就是那些有钱人吃饭的地方。我买了就去寻你。”

刘三道:“好的,你去吧,路上莫要玩耍,快去快回。”

“知道啦,刘叔。你咋跟我娘一样啊!”小承轩笑道

刘三在小承轩的脑袋上拍了一记,笑骂道:“就你小子机灵,还敢说我像女人。老子我七尺男儿,我。。。”看了一眼骡车上的柴伙,叹道:“唉,七尺男儿也只能卖他妈的柴伙。”小承轩早已跑了好远,听不见刘三的絮叨。

小承轩来到一家售卖文房四宝的小店,挑了两支狼毫笔。里面掌柜的见一个乡里孩童挑笔,笑道:“你这娃娃,你是给家里人买的吗?”

小承轩道:“不是,我给自己买的。”

那掌柜笑道:“你上私塾?还会写字?”山里的孩子,极少习文,早早的就要帮家里忙活,能把一张嘴巴糊好已属不易。能上得私塾的都是些地主大户家的孩子,像小承轩的这般的,还真是少见。

小承轩道:“不是,我没上私塾,都是我义父教我。”

掌柜的看小承轩讨人喜欢,上午左右无事,就想多逗他一会。笑道:“不错不错,我看你挑了狼毫。你可知道为何叫做狼毫啊?”

小承轩道:“唤作狼毫,还不就是从老狼身上拔下毛来做的笔呗。”

掌柜的听闻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有趣,狼毫就是从老狼身上拔毛啊,你有那个狠劲,我还没那个胆量嘞。”

小承轩甚是聪慧,知道自己所说不对,上前深施一礼,道:“小童学浅,还请老人家指教。”

那掌柜的见小承轩不但讨喜,还懂得礼数,更难得的是不懂就问。手捻胡须道:“百十年前的狼毫,还确是狼毛所制。尤以北狼毫所制更为好笔,北方天寒,狼毛生长的好。可是自从陆沉以来,北方皆被异族所占。我们现在所制的狼毫,乃是黄鼬尾毛所制。就是我们乡里所说的黄鼠狼,故而今日所称之狼毫,为黄鼠“狼“之“毫“,而非狼之毫。”

小承轩听那掌柜的所说,心有所思。唉,没想到一支狼毫笔,也是因为北国沦陷,才有这许多故事。当即深鞠一躬,道:“谢老人家指点!”说罢取了一百文铜钱放在柜面上。

掌柜的收起五十文,将剩下的又还给小承轩,道:“老头我喜欢你这孩子,穷苦人家还能知晓读书认字,实属不易。今日只取本金,不收利钱。回去好好读书吧。”

小承轩谢过那掌柜的,收好两只笔。就往回去寻刘三,就在途中,忽听得一半掩的门外传来读书声。小承轩凝神一听,原来是在诵读论语。小承轩之前就听常啸天说过论语,而且最被称赞的就是他过目不忘,听而能解。刚欲抬腿,只听得一个孩童读错了。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门里一位师塾先生,推门而出。看见小承轩穿着粗鄙,当即喝骂道:“哪里来的野种,扰我学生读书?”

小承轩听着当即有气,还是忍住未发,行了一礼,道:“这位先生,小子无心。听诵读论语,故而停步。刚才听得有人读错,这才发笑。还请先生勿怪。”

那先生,冷笑道:“你这乡里小儿,还敢妄说论语,着实可笑。”

这是路上人来人往,已经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

小承轩见这师塾先生,咄咄逼人,当即道:“先生教习论语,想必深有见解,小子不敢妄说论语,但又不明,还请指教。论语有云。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这当何解?”

那先生甚是倨傲,道:“这还不好理解?我来教你。子贡说:“贫穷而能不谄媚,富有而能不骄傲自大,怎么样?”孔子说:“这也算可以了。但是还不如虽贫穷却乐于道,虽富裕而又好礼之人。””

小承轩道:“那先生为何见我身着粗布,家境贫寒而喝骂与我?子曰:贫而乐道、富而好礼。先生尊孔孟之道,为何连着也做不到?富而不崇礼节?”

那师塾先生气的双眼圆睁,手指着小承轩:“你你你。。。。。”

周围众人,见一孩童,将那师塾先生说的毫无回口余地,都是哈哈大笑。原来这师塾先生觉得教的都是县城里有钱有势人家的孩童,又瞧不起乡里不识字的邻里。往往大声喝骂,众邻里也是对着师塾先生嗤之以鼻。这次见他受瘪,都是拍手称快。

那先生气极,顾不得年老为尊,道:“看你也是读过几天诗书,可敢与我对句?”

小承轩笑道:“老先生有此雅兴,小儿自当奉陪。”说罢双手负在身后,众人见他装的老成模样,煞是可爱。一阵起哄大笑。

那师塾先生恼羞成怒骂道:“二猿伐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对锯(句)?”小承轩,一听就知道在骂他作猴子,当即也毫不客气地,马上还以颜色:“一马落足污泥里,老畜牲怎能出蹄(题)。”

路上众人听了是哈哈大笑,同声说道:“妙啊,老畜牲怎能出题!!”

那师塾先生气的面色煞白,回转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小承轩微笑着向周边众人团团一揖。拨开人群,去找刘三去了。这围观的人倒是把今天这事当做茶余饭后,添油加醋的传的满城皆知,那师塾先生脸面实在挂不住,收拾包袱灰溜溜的离开了溪前县,这是后话了。

小承轩在醉月居后厨门那找到刘三,掏出怀中毛笔道:“刘叔,笔买到了。”

刘三说道:“怎生耽误这许久,我都等急了。正要去寻你。”

小承轩拍了拍骡子,道:“就是遇到一不出蹄子的畜生。”

刘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我这骡子腿脚甚好,怎就不能出蹄了。”随即从车上拿出两块粗面大饼,分给小承轩一块。道:“快吃,吃完了。乘着日头还高,我们早点回村。”

小承轩,正觉腹内饥饿。两人就着壶内凉水,吃得倒是香甜。吃完坐上骡车,二人回了临溪村去了。

却说刚才那钱宁唤来县丞,不一会门前就进来一人,手拿折扇。一眼看去这倪县丞眼神阴鸷,身材高瘦,一双眼珠滴流乱转。钱宁本无甚才能,凡事皆是靠着倪县丞张罗。此人也是小有才能自刑名钱谷,及书札往来,财赋出入无不精通。为这钱宁着实的省去很多事情,每年还另外支给这倪县丞一笔银子。

倪县丞尖细的嗓音道:“不知长令大人唤卑职何事?”

“坐坐坐!快给县丞看茶!”钱宁唤道

“昨晚从太守大人处得知,当今三公之首的曹公,为人甚是爱酒。本县临溪村有一酒肆,九酿春甚是美味。昨日太守不断夸赞,吩咐将余酒装坛,进京上献与曹丞相。我若得此佳酿秘法,如能直接上呈曹丞相,如此上可直达中枢,下不受制于人。你我将来,呵呵~”钱宁笑道

“哦,大人,这确是一天大机遇,如不把握住,实在是可惜了。”倪县丞道

“可是我本人从不懂得酿酒这等下贱手艺,这可如何是好。”钱宁叹道。

倪县丞晃着脑袋想了想,道:“且不说这酿酒手艺都是世代家传,即便大人能得此秘法,也不见得能使口味一致。若是将劣酒上呈,恐怕适得其反。曹公一怒,这天大的机遇莫被搞成天大的灾祸啊。”

“对对对,你所言甚是,这可当如之奈何啊!”钱宁道

“唔,此事还真是棘手啊,容我思虑一二。”倪县丞道

钱宁在旁,一口一口的喝着茶。也不知道是真的口渴了,还是心烦意乱。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手里呼呼的摇着蒲扇,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大人,我想将这事做的进退有余,得有个上中下三策。”倪县丞道

“哦,你且说来听听。”

“逼让、圈禁、枭首!”倪县丞阴恻恻的说道

“好言相劝、赠以重利、安抚全家,再晓以利害,逼他将秘法传授。教授技法之时派多人在旁,个中酿制环节一一详细记录在案。大人先试制,再邀人品尝,制作成功之后,再上呈曹公,则大事可成。此为上策”

“若酒肆掌柜不识抬举,则抓他全家,以一家老小性命相逼。在别处再建酒窖,逼他酿造,此酒不再售于乡邻。对外只道他犯诋毁朝廷的罪,随便判他个罪名,圈禁起来就行。此为中策”

“那下策呢?”钱宁道

“若是遇到个硬骨头,还是不遵。又不能让他人得手,若太守安排人在府上,专为这名酒而来,我等岂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了,给了他发财的路子他不要,那就只有用他的人头来告诉他不识时务的下场了,这便是下策。”

这炎炎夏日,可听这上中下三策,也是冷意飕飕的,钱宁听完也是浑身一激灵。

又道:“我与这店家老板,往日无冤无仇,这般计策是不是太过阴狠了些。”

那倪县丞心中不屑的一笑,问道:“大人,您是想成大事呢,还是一直窝在这大山环绕的小县城里?上峰随时来个人,我们都得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失误丢了乌纱。百姓们看我们是威风的紧,可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啊。若是到了都城天中,随便哪家大人家里拖条狗都不比我们差。”

钱宁一狠心:“干,一个屁乡民我怕他作甚。成大事者,哪有不心狠手辣的!无毒不丈夫,我钱宁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两人嘀嘀咕咕的在后堂商量此事的一干细节。

有分教: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第二日,钱宁带着倪县丞几人,奔波来至临溪村。只见群山茫茫,绿树如茵,山风徐徐吹来,身上的暑气顿消。

钱宁道:“还别说,这地界还真是个安乐所在,有那么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倪县丞道:“看来大人也有避世的心思咯,待得大事一成,那岂不是天天都身在桃花源啊。”

钱宁大笑,道:“对对,今天前去,你我先好言相劝,好生抚慰。”

说话间来到这小酒肆门前,下马而入。老丰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店内倒是清净的很。耳听得门前马蹄声响,只见来的几人身着华贵,一看就不是小民百姓,赶紧的走上前去。

“各位客官,能来着乡野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啊。外面热的紧,快进来歇歇脚,吃杯酒。”老丰头热情的招呼道

“翠娘,快来,快来。有贵客上门”匆忙的跟家里婆娘喊道

“还着实的有点饿了,有什么好酒好菜的尽管上来就是。”倪县丞道

“还真被说着了,我这里菜都是乡间土菜,酒倒是包您几位满意就是。”老丰头边答边顺便把几张纤尘未染的桌子凳子又抹了一遍。

“您几位安坐,我这就让婆娘做几个小菜给几位下酒。”

不一会几碟清香小菜就端上了桌,油盐炒银芽儿、瓜仁爆野鸡,卤豆腐、油浸豆腐皮,还上了一碗绿畦粗米饭,真是个色香味俱全。

“几位客官,几个小菜,有的都是今天刚从地里出的。您别嫌弃,都说一乡一个味,您尝尝。”这几个何曾吃过这乡野的美味,但看几个清亮的小菜就是垂涎欲滴。

老丰头筛了两壶酒端了上来,自己拿了一壶,给几个人斟满杯。这酒香顺着鼻孔直往里钻,比起县城里的醉月居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几人食指大动,外加上几十里山路奔波,早就腹内空空,不一会儿风卷残云般将这一桌酒菜一扫而空。

“几位客官,吃的还满意?小店的酒还中各位的口啊?”老丰头问道

这钱宁道:“店家不问价钱,但问口味,也是实在人啊。不瞒你说,我是这溪前县长令钱宁。”

“哎呀,原来是父母官来了,小民不知,礼数不周,该死该死啊。”说完就要跪下磕头。

“哎~免礼免礼,我身为一方父母官,理当爱民如子。来来来,这是酒饭钱,你且收下。”说罢一个随从模样的,掏出二两纹银放在桌上。

老丰头双手急搓:“何须这么多,这许多银子够在小店吃上一月了。”

“哎,怎么这么说,难道你还不收。哈哈”钱宁笑道

老丰头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左右为难。

钱宁道:“多的是赏钱,你尽管拿着。我这次奔波而来,主要就是要来谢谢你啊。”

“大人这谢从何来啊?”老丰头是一头雾水啊

“昨日可曾有人从你店里沽了二十斤酒带走啊?”钱宁道

“确有其事,那人扔下五两银子,打了酒就走了。您看看,这也是多了许多啊,又不知是何人,想找钱给人都不知送到何处。”

“哈哈哈,昨天买酒之人也是我叫来买的啊。”钱宁打开折扇,边扇边道

“啊!大人如此关爱小民的这小小酒肆,当真是我的福分啊”老丰头言道

“说了不必如此。你家这酒也是闻名十里八乡了,我此行来还有一事与掌柜的商议啊。”钱宁道

老丰头言道:“我这乡下小民,怎敢与大人商议啊,您尽管吩咐便是。只要小民能做的,定然照办。”

“实不相瞒,昨日上峰前来,酒水用的就是你家这九酿春啊。上峰喝完很是满意,想常常能品到你家这家传的名酒啊。”钱宁道

“这是小事一桩啊,大人只要吩咐,我按时送到您府上便是。”老丰头道

“哎,这样岂不是麻烦。你看你已上了年岁,还要操持这个小店。我有一议,即可免了你来回山路奔波,又能按时不误上峰大人的需求。”

“如此当然是好事,我这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这几十里山地着实累人的。”老丰头道

“你只需将你这家传的手艺告诉我,我来安排人手。你半月一季的跑一趟,指挥指挥这些下人做就好,有个火候尺度把握的做个示范。这样,酒也可按时送走,你也不累。”说罢手一挥,那倪县丞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两百两纹银放在桌上。

“这两百两现银就是你的了,除此之外,每月我再给你五十两。也不能委屈了你老人家不是。”钱宁道

说罢两眼直愣愣的看着老丰头。

第九章 逢大难家道中落

老丰头心中一沉,这哪里是要照顾我这小酒肆啊,分明是要断我生计啊。这二百多两银子是小,我这百年来的手艺外传怎生是好啊。他日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总不能说到我这代二百两银子给卖了。

老丰头言道:“大人啊,这酿酒的手艺,都是下贱的行当,您怎么能碰啊。小人不济就辛苦辛苦,每半月送一趟到您府上。再说这酿酒,时时须人看眼盯的,您这治一方天地,日夜为我等百姓操心劳神的,如何有功夫来照顾啊。”

一道尖细的嗓音接道:“掌柜的,话不能这么说。你既有此好酒,为何不让它名满天下?现在大人赏识,欲让天下人皆知道你这九酿春。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尽皆爱酒,道是无酒不成书啊。或有一日当世大儒品你的九酿春,成一千古名句,岂不是一段佳话。你局限于这一小山村中,不知山外万千的繁华世界。谁说你这佳酿不会被当今圣上品评,那如此可就真是光宗耀祖的事了。到时非但我家大人要奉你为上宾,恐怕太守大人都会另眼相看啊。”这倪县丞口灿莲花,说的是天花乱坠。

钱宁道:“县丞所言在理,真要能被当今圣上品评,这也是我们这溪前县的盛事啊。”

这两人一搭一档,老丰头殊不知这话语已经将他带入瓮中了。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我这酒除了些家传的小技外,并无所长啊。我们这一带酿酒的手艺皆是大同小异,口味差不在技艺,而在水源。我们这一行有句俗话叫,自古名泉出佳酿,好山好水出好酒。您几位刚才吃的菜饭中可曾有不经意的清香,那就是我这院中百十年来一口从不断流的泉井。小人这酒皆是从此眼井中取的水,即便同样技艺,换作它处我也是酿不出一般口味的酒来啊。可惜的是,这眼甜井水量有限,也就堪堪能酿出这些酒来。如能多产,我祖辈早就将这九酿春拿到那大埠中卖去了,怎么委屈在这小山村里啊。再者说来,卖的多了,这银子赚的也多啊,哪家不想自己生意做大多赚银钱,大人您说是这个理儿不是。还有这酒太不上品,怎么会得圣上赏识。朝廷万一要每年上贡,这多了少了的,若我我接济不上,自己闹个有违朝廷的事,这可如何担当得起。”老丰头字斟句酌的回话道

此话一出,只见倪县丞将桌子一拍:“大胆刁民,当今圣上仁德治天下,天下百姓无不受恩泽雨露。岂能如你所说如桀纣一般,因你这酒水进贡不上,就治罪与你!你诋毁当今圣上,该当何罪?!!”

钱宁折扇轻摇,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一切。

老丰头闻言,噗通跪下,浑身筛糠般颤抖,说话声都变了:“大人们啊,小民不是这个意思啊,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诋毁圣上啊。”说完向钱宁连连磕头道:“大人啊,您是小民的父母官啊,还盼大人明察。”

倪县丞道:“嗯,我家大人自理会得,你这番言语着实有犯上之意。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天降机遇,只为自己所想而不扬家道,是为不孝;心口相连,口中诋毁圣上实为心中所想,是为不忠。唉~~~”说罢还长叹一口气,貌似惋惜的样子。

钱宁道:“我等即刻回衙,你且仔细衡量,明日我差人来询。”几人说完扔下银子,上马便走,只留下还跪在店里的老丰头,兀自磕头不已。

过了半晌,老丰头才扶着桌子慢慢的站起来,倏忽间似老了十多岁。走到门前,上了门板,独自一人坐在店内。一行老泪从脸上滑落,滴在柜台上。心想这吃人的世道,在这山间小村里都幸免不了。说那白羯吃人,可这大周的官员不也是在吃人啊。

常啸天当日住在了太虚宫,师兄弟间自是欢喜无比。只是偶尔谈及白羯无道,滥杀无辜无不心中愤愤。

常啸天道:“我久未在江湖,半年之前听说有个狮鹫宫,就在蜀西南贡嘎雪山上。给一些山寨洞主,小帮小派的掌门下了一个叫“心符”的秘法。掌控这些气门杂派,行事隐秘邪性。师弟们,你们可曾了解?”

太虚五子之首,丹鸣子端丘贾,道:“大师兄,这狮鹫宫也就是近十来年才日渐听闻。说来也巧,正是那胡氐成汉被大周收复之后才出来的。听说氐族众多高手拼死,才保得他皇家一支血脉下来。怕不是这狮鹫宫就是成汉的余脉吧。”

常啸天道:“二师弟所虑甚是,我在西北用兵,见过成汉的军旗,正是那狮鹫的图案。不过他们并未和那白羯沆瀣一气,只是在边界观守。这胡氐在天府之地,倒也是没有似那白羯一般暴虐无道。只是这最后的一个皇帝昏庸荒淫,国力大衰才被我大周收复。若不是如此,以天府陆路扼险峻关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是难以轻易取胜。水路逆江而上,一旦后援不济,也是要前功尽弃的。”

丹鸣子端丘贾,又道:“大师兄,这狮鹫宫十有八九就是那胡氐一族。我还听说他们前些年有一圣女出生,天生丽质,又是天赋异禀。这几年狮鹫宫一直在寻找那千年翠芝,据说那圣女一旦服用。可通任督二脉,夺天地造化,成那狮鹫宫第一人。不但如此还可修炼传说中的胡人的第一功法,万象转轮大法。一旦这事成了,恐怕这狮鹫宫圣女的成就不下于当时的三大高手了。”

常啸天终于听到关于这千年翠芝的因果,道:“居然是这样的原委,这胡人做事总是诡秘,我等还要留心着点。免得出了大事,又危害到我汉家百姓。”

那左丘玄性格甚是豪爽,道:“大师兄,今日山道上我与你已经交手了。你干脆在山上多住些时日,我们也许久没有练手啦。”有对其他几人道:“大师兄现在的功力可直逼师尊当年,已经到凝气成源的境界了。”

其他几人听闻,都是大感惊讶,才知道自己和常啸天的功力差距如此之大,都盼他能多住些时日。

常啸天知道师尊乾真子近些年已经鲜少传艺,多是谈些道家的体悟。故而笑道:“也好,难得回来一趟,我就多住些时日,我也有很多需要向师尊请教的地方。”众人一听,尽皆称妙。

小承轩在山上一天修炼结束,只觉浑身畅快无比。在那群山之巅,忽然仰天长啸,啸声滚滚似引得云海都翻腾起来,倒是山中群鸟被惊吓的四散纷飞。这啸声正是内力精进道一定程度打破阻滞,由心而发的。若是常啸天在此,听到小承轩的啸声,恐怕也要瞠目结舌。常啸天只传授了他一些掌法步法的入门功夫,可这百步崖壁,现在对小承轩来说直如平地一般。一路蹦跳着回到了家,每日这时正是乡里乡亲在店堂喝酒谈天的时候。今天只见门板紧闭,居然没有开门。有几个路过打酒的人问道:“二栓子,今天老丰头咋没开门?敲门也没人应声,家里没人吗?”

小承轩也觉奇怪,道:“叔,我早晨上山去了。可能家里有事吧,要不明天再来打酒吧。”

几个打酒的,悻悻然的掉头各自回家去了。

进的家门,屋里也未点灯,黑乎乎一片。:“爹、娘,我回来了。”

只听得柜台前老丰头“唔”了一声。问道“爹,门外有人沽酒,敲门怎生不应啊?”

老丰头道:“今天家中有事,你自去忙你的,明日就好。”

小承轩来到后院,看见母亲问道:“家中何事啊?爹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我也不知他今天作啥妖的,上午来了几个贵客,还给了不少银两。客人走后就一副没了魂的样子。”翠娘言道。

“栓儿,你来一下。”老丰头叫到

“哎,晓得啦。”小承轩在后堂应道

没一会翠娘和小承轩来到老丰头跟前。老丰头用手指了指前面一个长凳,道:“坐吧。”

翠娘说道:“老头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咋的连门都不开了?”

老丰头道:“没事,娃大了,有些事要让他知道。心里盘衡一下,所以今天就没开门。”

小承轩忙道:“爹,你说吧,孩儿听着。”

老丰头拍了拍自己坐的长凳旁边,道:“来,栓儿,坐爹旁边。”

“嗯!”小承轩挨着坐下,老丰头伸出一只手来,抚摸着小承轩的脑袋。满眼尽是爱怜,就这一瞬仿佛孩子从小到大的画面历历在目。然后又有点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书面已经见发黄,一看就是收了不断时间,上书《酿春酒经》。

老丰头将书交给小承轩,道:“栓儿,这是咱家九酿春的酿制秘法,这本《酿春酒经》是你爷爷誊抄的,咱家每代都要誊抄一遍,我现将你爷爷这本传给你。无论你以后是否传咱家手艺,这本酒经千万要收好了。”

翠娘听完心中一惊,不是一直说要到栓儿舞象之年才传的吗?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小承轩甚是懂事,知道这是父亲一生牵挂的大事,忙跪下结果酒经,道:“爹,你一生盼我能接家传手艺,栓儿一定认真跟爹学,把咱家的手艺传下去。”

“好栓儿,好栓儿。。。。去吧和你娘去休息吧,我收拾下就过去”老丰头转头拿起手边的一块抹布道。

翠娘心中惴惴,拉着小承轩的手去了后屋。老丰头看娘儿俩回了后屋,两行老泪不禁流出。

第二日小承轩带上母亲给他准备的干粮水壶,依旧上山去修炼功法。老丰头一夜未睡,心中主意打定,一切皆看天意了。

那溪前长令钱宁和倪县那日城回到府衙,钱宁笑道:“这下只要这下只要将这九酿春美酒弄到手,能上敬当朝曹公,以后就是我俩飞黄腾达之日啊。”

倪县丞眯着一双小眼,手捻这几根稀稀落落的胡须,道:“非也,大人要想彻底将那老儿断了心思,须的把他家中所余美酒一并搬来,所酿酒具事伍全部毁掉。我们择一更好的处所,给他重新起了一套家什,安顿好他家人即可。这样才能心无杂念,专心为大人酿酒。他说的泉眼一事,我看是诓骗大人,我们这山中,最不缺的就是甘甜泉水,别的不多,这山泉还能少了他的?”

那长令钱宁笑道:“县丞所虑极是,就按你说的办。来人啊,去叫倪班头来!!”

不一会来了一个体型甚魁,连带刀疤,身着衙兵头子服饰的人大步进来。

“大人,堂叔。玉堂到了!”这人大声道

倪县丞折扇啪的一合,大声道:“没点规矩,县衙内哪能乱了章法!堂叔这个称呼,到族内再论,这里没有叔侄一说。以后县衙内得如此,你可知道。”

那钱宁一摆手,接口道:“哎,县丞,不必过于讲究,你们叔侄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倪玉堂笑道:“禀钱大人,上次所遇劫匪,我等已全部拿获。一共七人,皆是西边逃难来的,心生歹念劫掠客商,伤人性命。现在都关押在大牢内,等候大人发落。”

那钱宁道:“哦,这么快便破了案子?倪班头当真做事迅捷,这般大案,十余天便抓到匪人,当真不易。应该领赏,应该领赏啊。”

那倪玉堂正自得意,欲再吹嘘几句。忽然看到倪县丞那冷冷的目光看向自己,又赶紧的将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钱宁又道:“正好你这案子破的及时,现在手上又有件事要你去办。”

倪玉堂躬身道:“但凭大人吩咐!”

钱宁道:“具体怎么办,你问县丞,他自会安排妥帖,你按此速办即可。好啦,奔波一天也是累了,你们去办吧,我要去休息休息。”说完一摇三摆的去了后堂。

钱宁刚走,那倪县丞便问道:“玉堂,上次劫掠商队一案,你果真破了?还是又与那黑虎寨的黎老虎混在一起了?”

倪玉堂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堂叔的眼睛,你老的那一份我已经送到府上,亲手交到婶子手上了。”

倪县丞轻唔了一声,道:“事情做得可还干净?那几个流民嘴巴都封住了?”

倪玉堂狞笑一声,道:“放心,那几个流民说不出话来,舌头都被我用三棱刀给绞了,连个屁也发不出。”

倪县丞气到:“审讯前,用点麻药,不让他们发声即可,何必让这些人死前再遭一轮活罪。你这杀性也该消消,免得日后坏了大事。”

倪玉堂不以为意的道:“这不是以防万一不是,要是那个用药不够,乱嚼舌头,那不是断了咱爷俩财路。”

倪县丞并未答话,接口老丰头的酿酒的事情,跟那倪玉堂吩咐,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阵。

“玉堂,你此去只将人带来,就带来,顺便毁了他家酒窖和酿酒器具即可。切不可伤了他家人性命,否则我们就要动那下策,与我们不利。”倪县丞道

倪玉堂含糊的答应着,道:“知道知道,不就是抓一个老头过来啊,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倪县丞又道:“你小子,给我记在心里,免得又给我惹来麻烦。”

倪玉堂回去点了几个衙兵,然后和一个挺胸凸肚,环眼阔嘴,一脸匪相的家伙道:“田戈相,你是副头带十几个兄弟,两辆马车,明天跟我去趟临溪村。出趟公干事情不大,今天安排人去买点酒水冷食的,路上无聊边吃酒边赶路,也好打发时间。”那田戈相应声前去安排。

第二天,老丰头的小酒肆的店门刚开不久,就听得一声急促的马蹄声,来了一众衙役。这小村里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好多乡里乡亲都远远的看着。有几个大胆的站在酒肆门外,不知这老丰头怎会招来这些官兵的。

只见带队的一人,直接上前:“丰毓春在吗?我家老爷传话,那日的事情可曾考虑清楚?”

老丰头那胖胖的身子,一晃一晃的跑了出来:“哎呀,上差来了啊,快快里面请,先歇息一忽儿,再办差不迟啊。”

那倪玉堂翘着腿靠在马车上,并说说话

带队的田戈相道:“先回话!再歇不迟。我等还要赶回去复命,耽误了办差算你的算我的!”

“问话也得里面请不是,您站着也显得我们不恭敬啊。”老丰头笑道

“也好!”只听得靴声橐橐,兵差的走进店内,拖出椅凳坐下。

“说吧,你想得如何啊?”带队的问道

“还请回禀长令大人,就说小老儿一切按吩咐来就是。这本《酿春酒经》,是我逐辈流下的家传酿酒技法,请交给大人。不日小老儿下山,就去指点酒经中的要处。”老丰头道

田戈相道:“好!,不过我们接县丞令,今日要废了你的酒窖。担心你指点不到,有所疏漏。这也是为你好,你就不必谢我们了。哈哈哈”几个兵差跟着大笑。

“不可啊,各位官差大人,这是我家传之物啊。你们废了酒窖,我可如何生计啊。万请各位转告长令和县丞大人,我一定按吩咐做到就是,千万别砸啊。”老丰头哭道

田戈相道:“我们只是遵令行事,你要有事,到府堂上分辨就是。”说罢两人架开老丰头,另两人进后屋,将翠娘看在屋内。

十几个兵丁,进了酒窖,将成酒全部搬到跟来的一辆马车上。带上家伙将酒窖一通乱砸,什么陶缸、瓦瓮、锅台、酒槽、木桶的,一应砸毁。老丰头眼泪鼻涕的坐在酒窖门前,痛哭流涕,手里抓着一件件陪了他一辈子的家伙道:“老伙计啊、老伙计哎!你们陪了我丰家几代人,没想到都毁在我这手里了。是你们在养活我丰家几代人啊,我却保不了你们哦”。

“你们!你们简直就是吃人的恶魔,我丰毓春一辈子安分守己。长令惦记我家传酿酒手艺,本不该外传。我生怕得罪大人吃罪不起,违了祖制,献了技法。可你们还是不肯罢手,言而无信砸我酒窖,可曾给我们留下生路!”老丰头大声道,翠娘从屋内挣扎着跑到老丰头身边。“当家的,砸就砸了,咱再起一个,千万不可得罪官服啊。”

“请问上差,是何姓名!”

那倪玉堂听闻怒火大炽,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拿起马鞭挥击而下:“老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倪名玉堂。宝石美玉之玉,堂堂正正之堂。”老丰头丝毫不惧,瞪目回视。

“看清了,老爷我左脸上有个刀疤,你可记住!。”

说完还不解气,一脚踹在老丰头心口,老丰头年近花甲,怎吃得这鞭打脚踢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翠娘以为老丰头没了性命,疯也似的冲过去。那田戈相伸手去挡,翠娘张嘴咬了带队田戈相的手腕一口,登时鲜血淋漓。

田戈相本是匪类,这时怒极:“他妈的臭婆娘,你还敢咬老子!!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啊。“蒲扇大的巴掌,抬手一掌,登时将翠娘扇的口鼻鲜血横流。那倪玉堂在一旁道:”敢抗命拒捕,上头吩咐了,若敢拒捕,格杀勿论!”说罢向田戈相使了个颜色,那田戈相狞笑一声,抽出腰刀,手起刀落。这一刀连肩带胸的砍下,创口占了半边身子。可怜翠娘,血染衣襟,嘴里犹在轻语:“轩儿,莫要回来”言罢气绝而死,至死眼睛都看着门外。

倪玉堂看完哈哈大笑,道“给我把这老头带走,交于大人发落,这屋子一把火烧了就是。”

第十章 闻噩耗杀贼避难

倪玉堂支使手下一众衙兵,将院里的柴草堆放到屋内,一把火点了。只见这传了十数代小酒肆,就在这一把火中烧了个干净。村里乡邻,只见一众衙兵纵恶,都是敢怒不敢言。

想这老丰头一家,村里乡邻中手中还是稍显宽裕。待人也是和和气气,乡里乡亲的有个缺银短两,都会接济一二。这下横遭大祸,村里心软的无不默默流泪。眼睁睁看着衙兵押着昏死过去的老丰头回溪前县衙了。乡亲们看衙兵走尽,才大着胆子将翠娘的遗体搬出,用白布盖好。

快进黄昏,小承轩从山上下来。半山腰上远远看去家里附近还冒着淡淡青烟。心中只想,是不是娘亲又烧好吃的晚饭了,不由得肚子咕咕作响。快步往山下走去,刚进村口就觉得气氛与往日不同。乡亲们都看着他,有的就跟在身后。

一大娘上前,拉住小承轩的手道:“孩儿啊,你随孙大娘走,莫怕。”

就这一个转角的路,小承轩只觉得走了千里地。刚看到家门,只见残垣断壁,烧剩瓦砾断椽。门前一块白布,显得是那么的刺眼。小承轩一步步走上前,每上前一步都如千斤般重量压在肩头。缓缓跪下,双手颤抖的揭开白布,围在周围的乡亲们皆是眼角含泪。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仰天而倒。乡亲们将小承轩抱起,安置在孙大娘家中。找了几个乡亲,将翠娘简单的葬在了山上。

倪玉堂带着人马回到溪前,两个人架着老丰头入内,到了衙房将人扔在地上。原来倪玉堂是那县丞的内房侄子,这叔侄俩在这溪前县,当真是作恶多端,却被这钱宁当做左膀右臂。

倪玉堂和那衙兵副头一并来到后堂,看见钱宁与倪县丞坐在屋内喝茶聊天,上前一步道:“禀大人,这诋毁圣上的人犯已经带到,他家婆娘抗命拒捕,意图伤人被我等擒杀。还有他家酒窖里的几十坛酒,我也都运回来了,都搁在后门房了。”

“混账,去之前再三嘱咐莫要伤了人性命,若是不遵,找个由头将他家人带来。大人和我还有事求他,你这混人,怎么将事情做绝了!”倪县丞骂道。

“你让我砸了他家酒窖,砸完那老头居然还骂我。他家婆娘不由分说上来就咬田戈相,你看看他的伤口。”说拉过田戈相的被咬的那只胳膊手来,就见那被翠娘咬伤的手腕,伤口不小,可是也并无大碍。上点金疮药,稍作包扎有个十数日当可正常。

“莫要狡辩,你的为人我怎么会不知,历来横行惯了。定是你伸手打人,激起事端。我且问你,你杀了那婆娘,这老儿可曾知道?”倪县丞问道

“不知,我一脚将那老儿踹晕了,到现在也还没醒。他婆娘以为我杀了他男人,上来就咬,寻我们拼命,这才一刀结果了她性命。”倪玉堂道

“大人,这是那老儿手抄的一本啥春宫书,我也不甚识得,让我转交给您。费了这么大周折,就寻这本书来。要说这春宫书,我那有许多都是有图的,岂不比这全是字的好,大人尽管去取便是。”说罢从袖中掏出那本老丰头手写的《酿春酒经》。这倪玉堂看那书面上就一个“春”字看的最是眼熟,回来的路上还一直琢磨这长令钱宁要这春宫书作甚。

倪县丞说道:“平日里让你识得点字,就晓得逛窑子喝花酒。这哪里是什么春宫书了,这是那老儿家传的酿酒秘法。你去安排几个衙差,好生的伺候了那老儿,还好这老儿还不知道他婆娘被你杀了,切记这事不能有一分一毫传到他耳中。倘若有失,你就滚回老家去吧。”

这钱宁忽道:“且慢,听说这老儿还有一子,你们可曾一并带到?”

倪玉堂道:“去了大半日,没见他家还有其他人啊,走前一把火烧了那鸟房子,也不见人影。”

“野草不除根,是春风吹又生啊。”钱宁说完,摇着扇子走出门外。

这倪县丞叔侄俩互相看了看,便听倪县丞道:“长令大人这是让我们便宜行事了,打蛇不死随棍上啊!你今天务必安排几个贴心的,今天再辛苦一趟。记住要手脚麻利,做事干脆的。再去临溪村,将那孩子绑来,若是遇到意外”倪县丞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续道:“你明白该怎么做,记住这事做的要干净利落。”

“是,我一定安排妥当,做的干净。”倪玉堂忙差了田戈相带了几个人,挑了几匹快马,换上便服短衫,趁着夜色又奔临溪村去了。

一路马蹄阵阵,快到临溪村几里地前,几人收了收马缰缓缓的向村里去了。那田戈相原是匪类出生,夜行的事干了不少。越是到点了越是要收了缰绳,不能有太大动静。

小承轩躺在孙大娘家的竹床上,听得村里几个老人讲了今天的事。只听得目眦欲裂,握拳的两手的关节都隐隐发白。

“几位叔伯、大娘,谢谢你们照顾我,还帮我我娘葬了。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我现在就要去那临溪县衙,杀了那恶贼,还有那长令和县丞,救我爹爹。”小承轩道

“孩儿啊,千万不要冲动啊,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不要仇没报了,丢了性命不说还枉自害了你爹啊。现在你爹生死不明,听那带头的衙兵言语,他们似有什么事有求与你爹,一时怕是不会害了他的。”

房门呼啦被推开,只见和小承轩一并玩耍的一个孩童进来:“二栓子,快跑!我刚才出门撒尿,看见上午烧你家屋子几个衙兵又来了,他们穿的还不是差役的衣服。”

孙大娘随手抓了几块晚间烙的快粗饼,塞到小承轩的手里。道:“孩子啊,快跑!这些恶人怕不是要杀人灭口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什么事这村里的叔伯大爷的会帮着推挡的!”

小承轩撒腿就往山上奔去,眼中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这山间阴云暮暮,偶尔夹杂着一阵山风也是凉意袭人,正是初夏时分,可这嗖嗖凉意,别有一种凄凉的感受。

没一会就听见马蹄声响,往村里走来。七八人个个一身短打的绸服,脚踏软底便靴,来到那被烧毁的酒肆前,翻身下马。看着那烧的黑乎乎的残垣,连个人影也没曾见到。田戈相挥挥手来到一户人家,敲开屋门,假意客套的问道:“请问这家酒肆还有一子,我家大人要我等照顾好他,你们有没见到?”

“回大人,我们也一日没看到,估计是躲到山里了。这山里一个小孩子,没衣没食的,怕不是会被野兽叼走。”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回道。

几个衙兵扭头看了看那黑影绰绰的群山,心道:这可去哪里找人啊。就这几个人,黑灯瞎火的,接他妈这么个苦差事。

几个人一合计,跟田戈相道:“田副头儿,你看我们按吩咐也来了,现在不见人的踪影。一个娃儿,能翻多大的浪。回去复命吧,哥几个也早点回去歇着。”

那田戈相骂道:“少他妈废话,长令大人已经有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不能悄没声的把人抓回去,干脆去把村子里人都叫出来问问。我就不信一个八九岁娃娃还能上天!再说一遍,都给我记住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中一人叫来更夫,就听村里一阵锣响呼喝。这夏天日头长,家家户户还没休息,不一会的就把那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给招呼了过来。

田戈相站在一节烧断的木墩上,手拿一镔铁大棍,衙兵里走出两人,站在他身边。也都是肩阔背厚,膀大腰圆。站在那一群瘦弱的山民面前,真有点黑金刚的样子。这几人目露出凶光,挺着胸脯,简直是盛气凌人,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刘三的爹年过七旬了,在村里素来有点威望,老头一心想再帮着孩子一把,免得再伤了一条性命。赶紧上前向田戈相一抱拳:“这位官爷,这么晚了,您有事情吗?”

田戈相道:“哎!老头,你可知道这丰家诋毁当今圣上,犯了罪?”

刘老汉道:“不错,老朽几日有所听闻啊。”

田戈相又道:“既然听闻,田大爷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刘老汉道:“那是,那是。上差问啥,我定然告知。”

田戈相嘿嘿一笑,道:“那好,我想问一下,听说那丰老头还有一个儿子,我们想带回去,好生安顿安顿。你可知道他家娃娃在哪里啊?”

乡里们一听,都是背后冒冷汗。这分明是来取小承轩性命的阎罗啊,哪里是带回去好生安顿。

刘老汉忙道:“官爷说的是,不过这孩子顽劣的很,隔三差五不着家。这不,又是有一两天没见到了。不信您问问街坊邻里的。”

“一看你这老东西就是奸猾之辈,说的肯定是他妈的假话。”田戈相骂道

刘老汉一听,就知道他上这儿不会善罢甘休,就耐心地向田戈相解释:“这位官爷,我可不是奸猾之辈啊,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我老汉可是从来没有半点假话的。这孝就是忠啊,我可不敢欺瞒官爷。我老娘在世时,生病要补身体,正逢寒冬腊月,我从小腿上削下肉来,喂我老娘。这不还有当年太守旌奖的表文。三啊,取来给这位官爷看。”刘三答应一声,奔家里取了,时间不大就拿来旌奖的文书。

刘老汉双手递过:“官爷您看看,这儿有舒州府大堂的用印,这儿有太守爷的亲自批文。”

田戈相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一看还是上任的太守用印。骂道:“呸!说你是奸猾老贼你他妈的还敢抵赖,居然还敢拿这个什么旌奖的文书来唬弄老子,这种文书还不如手纸。”说罢把那孝子旌奖的文书撕了个粉碎。

刘老汉一生以这个太守旌奖的当成毕生荣耀,一双老眼含泪问道:“官爷啊,您是哪位?您咋能这么做啊?这可是太守大人亲手颁给我的啊?”

田戈相哈哈大笑道:“不认识是老子谁啊,噢!那我告诉你,老子当年就是这方圆几十里闻名的黑虎寨四当家的,后来弃暗投明,拜在当今长令钱大人手下的。环眼虎田戈相。”

刘老汉一听,就知道坏了。这个环眼虎,溪前县周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名副其实的心肠歹毒之人啊,和那倪玉堂合称溪前双狼。县衙里有钱宁做主,手上还有百十个衙兵可供驱使。倪玉堂仗着这层关系,连同那从黑虎寨过来的田戈相是抢男霸女,胡作非为。这林溪村太穷,这才没来滋扰,没想到今儿个他来了。

刘老汉心中主意拿定,心想说啥也不能让栓子再如虎口,颤抖着说道:“官爷啊,我这文书毁就毁了,可这孩子去了哪里,老身是当真不知啊。”

一双环眼,恶狠狠地盯着周边的乡亲。走下那石墩,一手拿着镔铁大棍,一手敲击棍柄。乡亲们不敢直视,这时田戈相忽然看见一个孩童。忽然停下脚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焦黄的板牙。笑道:“小子,你可知道这丰家的娃娃去哪里了?”

这孩童正是刚才告诉有人来村里的孩子。人虽机灵可何曾见过田戈相这般恶人,直吓的不敢言语。

旁边的一位大娘也说:“这位官爷,丰家这孩子太闹,胆子也是大的很,常闹得邻里不得安生,确实有些天没见着了。”周边乡里也都如此应承。田戈相这下也搞不清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心道,说不定这小崽子还真没回村。

那孩童与小承轩自小嬉闹,早就视为朋友。人也不算蠢笨,但怎能明白大人们的诸般心思?山里孩子之间,哪有什么心计。心中一阵难过,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叫道:“二栓子不是坏娃,你们都夸他乖的。”这几声哭叫,这一众相亲尽皆愕然。这娃他爹,顺手便是一巴掌,喝道:“住口!”那孩童受了委屈,只是呜呜的大哭。这山里七八岁的孩子又懂得什么,世间的尔虞我诈,又何从知晓。若是换作一个在市井里长大的孩子,那谎话一准的张口就来。决不会这么不留神说出这个祸事来。

田戈相冷笑一声,问那孩童道:“小娃娃,那丰家孩子是你朋友,是不是?他在哪里啊?”那孩子似乎知道这不能说,说了他的好朋友就要被抓走了,眼角不由得瞄了一下向上山的路,哭道:“我不说。”

田戈相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立刻喝道:“你们三个随我上山抓那个小崽子,应该还没跑远。留下三个等我回来。”

田戈相带着几人连忙跨马,顶着夜色追向山里。

小承轩来到经常和义父避雨的山洞内,流着泪摸着那嶙峋的洞壁。找了块带尖的石块,飞快的在一块稍稍平整的石壁上歪歪斜斜的留了一笔。刚走出那冰冷的山洞不远,就被田戈相一行四人追上。

“小王八羔子,站住!让老子看他妈一夜山景,跟爷们回县城吧。”田戈相骂道

小承轩一看几人,就知道害他家破人亡的一定有这几个人。可是看眼前四个人膀大腰圆,手拿兵刃,心中着实害怕。

田戈相一个眼神示意,其中一个衙兵上前,一把抓住小承轩的胳膊,往怀里一带。心想这不到十岁的孩子,还不是老鹰抓雏鸡一般。小承轩又怎肯跟去,脚下一带劲,这半年多来的修习就展现出来。那衙兵居然一把没带动,小承轩的双脚还稳稳的站在原地。

田戈相和其他两人见状,哈哈大笑道:“许三,你他妈的昨天是不是又栽在哪个娘们的肚皮上了?连个娃娃都拉不动?”

那许三心中纳闷,就刚才这一把,就是个壮年汉子也要带个趔趄,何况这没长成的娃娃,难道见了鬼了?于是那许三探出右手,蒲扇一样,一把抓住小承轩的手,这下一把扣死看你还不过来。他又哪里知道小承轩跟着常啸天修习了半年多,又是根骨奇佳,还学过几式太虚宫的绵风掌法。小承轩一只手往下一垂,另一掌一招云散风流,拍在许三胯骨上。这一掌来的突兀,许三又哪里设防。本该拍在胸前,奈何小承轩人小身矮,正好一掌拍在许三胯骨上。那许三疼的一声喊叫,腿上一软不由脚往前一滑溜,身子往后仰倒,“刷“的就是一下,小承轩只是按着教的招式顺势使了下去。又是一掌拍出,掌风虎虎。那许三平日仗着有把子蛮力,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又怎么会躲得开那太虚宫的掌法,正好落在他胸前,拍了个正着。小承轩初习掌法,不知收放,只是全力施为。只听得一阵咔咔声响,那许三肋骨已经寸断。一口鲜血喷出,估计这内脏也被内力震碎,眼见是不得活了。

这几下电光火石,田戈相三人是目瞪口呆。“快,并肩子上!这狗崽子会武功!”田戈相大喊。三人品字形的把小承轩围在中间。田戈相“呼”的一声大棍抡出,抢先进招。小承轩也不答话,双臂开合,只是把常啸天教的绵风掌的几个招式来回使出。三人中,也就田戈相着实的练过几天功夫,另外两个都是凭着力气大的假把式,一时间倒也斗得难解难分。小承轩越打越是顺手,内力使出也是绵绵不绝,丝毫不见颓势。田戈相倒是越来越是心惊,手腕的伤口绽开,一阵阵的疼痛。心中歹念忽生,逐渐往后退去,只是瞅准机会,那镔铁大棍在倏忽砸出。小承轩从无临敌经验,几招下来又是险象环生,几次都差点被田戈相大棍砸中。

小承轩家逢大难,心性变得更是坚韧,看出除了田戈相,另外两人并不会甚武功。只是凭着力气,挥舞兵刃。双掌尽向那两人招呼。三招刚过,其中一人肋下被小承轩一掌拍中,这一掌拍的也是甚是结实。整个软肋受了小承轩的的绵风掌,只见那人登时软软的倒了下去。三人中又去了一人,高下之势登时明显。田戈相也是左支右绌,疲于应付。小承轩在打斗中似乎悟到每日走在那悬崖小道上的脚法,拧身垫步,忽然跃起,双掌又结结实实地落在另一人的额头。顿时那人口眼鼻子鲜血喷出,也是不见喘气。田戈相心中大骇,抽冷又是一棍全力抡出。小承轩还是经验太浅,虽然有所防备还是被那铁棍扫到后背,一阵钻心剧痛传来,只感觉这五脏六腑都要颠倒过来。就在这浑身劲力将散之际,又感到那奇经八脉传来丝丝凉意,似在修复伤痛。

田戈相见自己一招得手,刚待下狠手。可那小承轩又精神抖擞的转过身来,田戈相大吃一惊。小承轩知道自己无力再战,灵机一动,大声喊道:“师傅,杀我父母的恶贼在此,快来帮我。”

田戈相本就心慌,听闻还有个师傅,话也没说倒拖着铁棍,连滚带爬的跑下山去。

小承轩这个时候才感觉心神俱疲,双腿一软坐在地上。看着身边被自己手刃的帮凶,心中伤痛汹涌袭来,眼泪滚滚而下。休息一忽儿,生怕还有官兵要来,挣扎的爬起,捡了一把刀刃往哪深山走去。

田戈相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总算是跑到临溪村。众乡亲看他恶魔般的往山里去了,也就个把时辰,又如被痛打的野狗,夹着尾巴回来。虽然心中不得其解,但是也是甚感出了口恶气。

田戈相大喊:“快,快上马,回县城。那小贼有个师傅,功夫厉害的紧。许三几个已经被杀了,我等不是对手。”言罢。几匹马扬起烟尘往那溪前县衙奔去。路上又警告随行的几个不要乱说,如何回禀县丞和长令大人都要听他安排。

第二日倪玉堂带着田戈相来到县衙,倪县丞见田戈相一脸青肿,上前问道:“如何?可曾抓到?”

田戈相不敢说真话,回道:“县丞甭提了,哥几个寻访了几家,没有音讯。然后摸黑上山,谁知道山路难行,许三几个失足摔下山崖。不过想黄口小儿,无衣无食的估计定要死在那山里了。”田戈相说道

倪县丞道:“不可大意,过两日你们再差其他人装作做小买卖的。再去那临溪村走访走访,若是还无消息,这事就算过去了”

“叔,我来差人前去打听就是。田戈相几个也是辛苦,又死了几个兄弟,抚恤一下吧。”倪玉堂道

“嗯,去那账房,昨晚去的每人二十两银子,死人的每家抚恤五十两。”倪县丞道

“得令!”这倪玉堂和田戈相少不了又要从那死人身上刮下点油水下来,那是后话。

倪县丞心道:看来,这着落还得放在那老儿身上,事已至此。若是不得要领,只能用那下策了。

第十一章 灭人性阎罗冲冠

老丰头被几个衙役用冷水浇醒,关在那后院整整一夜。一早就被几个衙役拉出来到那偏堂上,说是等大人发落。坐在偏堂的一张椅子上,心中惶恐不安。忧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家里的婆娘和儿子。颤抖的身体连椅子都坐不稳似的,双手攥着椅子扶手才能让自己坐的好一点。脑海里还是一阵阵的浮现着被砸的酒窖,还有倪玉堂那带着刀疤的脸。

耳间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大人,您这边请。”

“胡闹、你们这帮奴才简直就是胡闹,长令大人和我命你们好生请来,怎么又动了拳脚!!不收拾你们看来是没得王法管你们了!”尖细嗓音从院子里传来,不用看人就知道是那倪县丞,这声音老丰头一辈子怕也是忘不掉了。

“哎呀,丰老先生啊,委屈你了啊。这帮狗东西,横行惯了,这让你受罪了啊。”倪县丞道。

老丰头看着倪县丞,有点发紫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倪县丞催促道:“快快,给丰老先生看茶,再来个热毛巾。吩咐一下,去醉月居给准备一份酒席,今天我要给丰老先生赔罪。”

老丰头狐疑的看着倪县丞,心里吃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壮着胆子问道:“倪大人,小民想问问,我家婆娘和我孩儿是否安好啊!”

倪县丞上前,拉起老丰头冰凉的双手,拍了拍道:“妇道人家,受了点惊吓是有的,放心,你家夫人和孩子都安好!”

“来人啊,将今天行凶的几个人,都给我关起来,听候长令大人发落。”转头又向老丰头道:“这些差役,胆大妄为,原本吩咐好生请来。结果闹成这般局面,实非长令大人和我所愿啊!”

老丰头心道:“那领头的叫倪玉堂的分明说,砸我酒窖就是你安排的。这人当真是阴险的很,还得十二分的小心。”

“大人啊,你们当日说了,只要献上酿酒的法子,我再隔三差五的来指点指点,就行。我想了一夜,觉得大人们所说有理,一切都按吩咐办了。为何还砸了我维生的酒窖,鞭打脚踹我老儿啊。”说着眼泪就扑簌簌的流下

倪县丞道:“砸酒窖当真是这些差役胆大所为,怎么会是长令大人和我安排啊。这酿酒的手艺长令大人和我也不会啊,这还指望你老人家指点不是。闲话不说了,一会去醉月居,我再当面赔罪。你先休息着,喝点热茶,到时自有人来带你老去。”

老丰头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稳。可是又没个人传口信,一颗心七上八下,坐立不安。也就两炷香的功夫,来了一个丫鬟,道跟前福了福道:“老先生,我家大人有请,请移步,门前有轿子,我们去醉月居。”

老丰头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门外。上了一顶灰呢小轿,两个轿夫快步的往那醉月居去了。到了酒楼,上得二楼一个雅间,只见席间长令钱宁和那倪县丞都已坐定。老丰头进来,垂手站在桌边,没敢落座。

“哎~不必拘束嘛,快给丰老先生看座。”钱宁虚情假意道

“草民岂敢与大人同桌吃饭,折煞我小老儿了。”老丰头言道

倪县丞接口道:“这一来是给你丰老先生压惊。二来是下属办事莽撞,让你老人家吃罪不小,给你赔罪。这三嘛,你传授酿酒技艺,也是授业了。我们大人的意思这也是算半个师徒情分,怎么也得有个拜师宴。我们将几件事情并到一块,倒是我们显得怠慢了。”

老丰头连忙站起身来,跪下磕头道:“不敢不敢,酿酒这些许小事,怎敢如此烦扰长令大人啊。拜师更是不能提啊,这可折煞小民了。”

钱宁摇着折扇道:“县丞,听说这帮狗奴才砸了老先生酒窖,确有其事吗?”

“下官问了,确有其事啊,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倪县丞道

钱宁忽然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吓的老丰头浑身一惊。说道:“狗胆包天,光天化日扰民不说,还毁人财物。吩咐下去,砸毁的东西一律给我重新修复。砸东西的几个,每人二十大板,看看还长不长记性。”

老丰头脸憋的通红,站起来道:“谢大人为草民着想,有一事要与大人说下。这一上午的惊吓,都没有去得茅房,这不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哦,哈哈哈,这可不行。吩咐小二带老先生去,这也是人生三急啊,拖延不得”钱宁大笑道

老丰头跟着小二走到后院茅房,解手完了,正在提裤子。听得有人在小声嘀咕道:“知道吗?昨天林溪村里发了个案子,说是诋毁当今圣上。去了好多兵马,将那人抓了,听说媳妇拘捕,被当场一刀砍了,余了个孩子也是生死不知啊。”

又一个声音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道:“你不知道,我家有个侄子在县衙当差。昨日来家吃酒,喝多了几杯,说秃噜嘴了。”

另一个道:“唉,什么世道。那荒村野岭的,山里的乡民又怎么会去诋毁圣上。八成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勾当。不说不说,免得引火烧身。”说着脚步声淡去,两人也就走远了。

老丰头听闻,是五雷轰顶啊。回想了一下当时情景,想想自家婆娘,那也是外表温和,内里刚硬的女人啊。那倪玉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旦争执上了,那是真会杀人的主子啊。小承轩一早上山,也不晓得生死。这长令和县丞一唱一和,哄我说家中一切安好。还要陪我东西,责罚衙役。分明就是做个我看,怕我知道事情,再不传我技艺,好一出恶计啊。

老丰头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三五步的跑到雅间,推门而入。道:“大人,您刚才说家中安好,可我还想回家给妻儿嘱咐嘱咐。见到面了我也真正放心了,我也可安心传艺。”

倪县丞心道不好,怕不是就这一会有消息泄露了。笑道:“这还有什么担心,你可以修书一封,我们安排人送过去。等你身子恢复些,再回乡不迟。”

“二位大人,我既然诚心传艺,就不在乎手艺单传这个事了。但是不见妻儿,我甚是放心不下,传艺也难以做到。”老丰头道

钱宁将扇子一合道:“丰老先生,你还是按我们说的做为好,免得再受苦啊。”

老丰头听那钱宁一说,知道再无希望了,妻儿怕是遇到不测了。心志坚定下来,不见妻儿,决不传艺。

道:“二位大人,我意已决,若不见妻儿绝不传艺。”

倪县丞狞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丰老头,就不要怪我们没给过你机会了。来人,带老先生回衙!”

回到县衙,钱宁手摇折扇来回渡步,骂道:“这老东西,就不传艺如何是好?”

倪县丞道:“大人,这也不是难事。这老儿的酒经不是在我们手里吗?这十里八乡的也不是就他一人会酿酒。我们找几个酿酒的老手,按他书上所述,酿造就是。再安排玉堂,严刑拷打,这乡野小民定会有怎能坚持,必然屈打给我们酿制那九酿春。”

钱宁将折扇一合,道:“好!就这么办!”

在那县衙的最深处,有一间从外面看来毫不起眼的屋子。可里面完全不同,铺着淡青色的地砖,舒适的圈椅、茶几、精致烟具和墙角的盆景,宛如一间精致的茶舍。黑木做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名人字画。

一个瘦削的人影,正在处理一叠叠的公文。看着里屋有个铁栅栏的后面,冲着里面的人微微的一点头,就这一个动作,将变成淋漓的鲜血!

嚎叫声一阵阵凄惨的,从里面钻了出来,这个刑房都是遇到那十恶不赦恶徒,还坚不招供的人准备。现在却成了这钱宁和倪县丞的私刑之所了。

——你说不说?说!

——问你这技艺传是不传?问你……

三股牛皮编织的鞭子,在旁边的水桶里浸足了水,帅在空中发出“咻咻”的声音,拿皮鞭落在人身上发出的响声,听得人是汗毛倒竖……

倪县丞从圈椅上欠起身来,点起了汉白玉嘴做的烟袋,慢慢吐出一口烟圈。他眯着眼睛,侧着脑袋倾听着老丰头传出来的阵阵惨叫,像似听着明亮清脆、潇洒飘逸、纯朴古雅的筝音。他的脸上,浮现出享受的让自己心醉的笑意。

当县丞以来,他习惯于这样的节奏了。如果有一段时间,听不到被拷打的惨叫呻吟,他甚至感到如同好几天没有抽烟袋的感觉。只有不断的听到这个声音,才能使他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而是可以掌握一个人生命的神灵。

哗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个胸膛满是黑毛的家伙道:“这老东西,太不经打了,才这么几鞭子就晕了。”

“那就慢慢来,用烙刑。每天用两遍,用完刑给我用最好的烙伤药。”

“用药?”行刑的问道

倪县丞悠悠的道:“是的,用药,还要用好药。就把冰灵膏给用上。记住我要这老头活着!嘴里要用麻绳勒住了,免得他咬舌自尽!不吃不喝,你们就给我灌下去!要是这老头死了,嘿嘿,你们的命也就没了。听到了吗?”

那行刑的吓的一哆嗦,忙应道:“是是是,不能让他死。”

“我还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还怕他不服软!”倪县丞道。

就几日时间,把一个活生生得老丰头,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刺啦,行刑的衙役一把撕开老丰头身上的衣服。胸脯上露出正在化脓的刑伤,那是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上留下的乌黑焦烂的伤口。

老丰头张着嘴唇焦裂的嘴巴,意识模糊的吐出一个个字:

“水!……水!”

给你水:“老子给你一碗,盐水,哈哈哈”行刑的衙役大笑道。

“啊。。。。。”又是一声惨叫,盐水顺着流进伤口,犹如刀割的一般。老丰头已经痛的心神模糊,多希望现在就死在这刑房里面。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你们几个,审了几天就他娘的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大人说了,找了几个酿酒的,就是那什么春宫书根本看不懂。没有这老头指点关键,就是一本废纸。”倪玉堂走进这充满书香的黑暗之地。

“嘿嘿,老头儿,别说你个村野匹夫,就是江洋大盗进了我这也要脱他三层皮。”倪玉堂狞笑道。

“你到底是教还是不教?要点说还是不说?”只能听见一阵阵的拷打声、惨叫声混着倪玉堂几个的疯狂的狂喊。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你们断我生路、杀我妻儿、夺我家传技艺,我虽是一介草民,可是骨气还是有的。”

倪玉堂叫道:“谅你一个老匹夫,我还制服不了你了?你不愿讲,好好好,老子帮你打开嘴巴。来人!”

烛光晃动着,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印在墙上。外面天气炎热,这刑房里更是热了三分。行刑的人都光着膀子,手里打着蒲扇,汗水还是不停。蒲扇带出的风丝儿吹动着火苗,刑房里的几个人影就像恶魔的身体在疯狂的扭动着。铁栅栏前倪县丞眯着眼睛,似乎在欣赏着一副意境悠远的山水画。

老丰头虚弱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为啥酿不好酒。”

倪县丞隔着栅栏道:“老东西还以为你会一直嘴硬下去。好,那就一一说来,书案前来记录。”

老丰头道:“酿酒的原料你们配的不对、制曲的日子料来也是错的、陶具火候不是过了就是不够。”

倪县丞道:“对对对,那几个酿酒的也是说的这几个原因。你说说应该怎么弄,说出来,我就放你出去。保你好吃好喝,不再受着刑罚。”

老丰头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道:“可是我不说!”

“啊哈哈哈哈!有趣,你还真是个有趣的老头!”倪玉堂狂笑道

给我把他手绑起来,我们来玩一个好玩的。

说罢拿起一根带毛刺的竹签,对准老丰头的手指。问道:“老东西这玩意扎进去,那叫一个舒心啊!我再问你一遍,这酿酒的秘诀你说是不说?”说完行刑的举了一柄黑黑的铁锤。

“不!”声音是那么的孱弱,又那么的坚定。

“妈的,给我把他手绑紧了。钉!”倪玉堂瞪着带着血丝的眼睛喊道!

行刑的拿起几根细麻绳,把老丰头的手紧紧的绑起来。拿起一根竹签对准老丰头的指尖,一锤下去,一声微响。那竹签扎进了老丰头的指尖

“说不说?”

老丰头疼的冷汗如雨,已经不能言语,只是缓缓摇头

“妈的还不说!给我慢慢拔出来!让着老东西再舒坦舒坦!”

老丰头已经疼的晕过去了。就连行刑的都感到连心的痛苦,像竹签钉在人心上一样……

“哗”又是一阵的泼水的声音!

“把他弄醒!再给我钉!”

倪玉堂疯狂的咆哮着。栅栏外的倪县丞,他似乎感觉到,在这老头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了。好像眼前这不是一个山野的小民,而是一个坚贞不屈的士大夫,毒刑拷打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心志。忽然感觉自己在这老人面前如此渺小,又好像受到无尽的蔑视。越发的刺激到他那脆弱又恶毒的心灵。

“妈的,钉竹签都不说!去把我的剪刀拿来!”倪玉堂喝道

行刑的将一把大剪刀拿来递给倪玉堂。然后转头背过身去。倪玉堂狞笑道:“老头,你这个手指头被钉疼了吧,我来帮你治治。”

说罢拿起剪刀,把老丰头手指头放在剪刀口,问道:“再说一遍,说还是不说!”

老丰头,微弱的骂道:“你们这群魔鬼,不得好死!”

“咔嚓。。。”倪玉堂一剪下去,硬生生的将老丰头的一个手指头剪了下去。

“先给我带回去,先治伤。真是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倪县丞骂道。

倪县丞心道,这老头儿看来是留不得了。万一让太守大人知道,就无法处理了,已经是个祸害了。来到衙府正堂,看见钱宁正在闭目养神,上前一步道:“大人,这老儿真是块硬骨头。这几日下来,用尽手段就是不张嘴啊。这要是太守大人从别处听到音儿,那不就麻烦了?看来还要以诋毁圣上的名义,处理了这老儿明正典刑。”

“先关他个个把月治治伤,要是还没动静。再按你意思办吧,白费了不少精力。今天晚上还要好好的休息休息。”钱宁全没把他这一个恶毒的主意,就逼的家破人亡的事放在心上。

常啸天在那太虚宫待了足足两个月,和那乾真子也是经常彻谈。谈天下大事,谈武林动荡,谈千年翠芝,之间也谈到小承轩身体的异质。乾真子告诉常啸天,那千年翠芝对人能变根骨、伐脉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哪怕是练武的人吃了,经脉也会受不住激荡,爆裂而死。小承轩是其母摔伤,误食翠芝。那身体本就经历了破而后立的过程,再逢上怀了身孕,历经十月怀胎,那翠芝之力是逐渐由其母转到孩子身上。就如同一高手要废了自己奇经八脉,再苦修炼化一般,气到的奇效不可常理度之。这般境遇也是千年难遇,这也是上天的造化。

可是恰逢乱世,如同身怀宝物而进街市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一个娃娃了。万幸是生在大山之中,还能避一避风头啊。

常啸天算了下日子,心中也是挂念小承轩,也挂念那有日子没有尝到的九酿春了。这日,常啸天来拜别乾真子。说道:“恩师,再有三五年您老就享百岁寿辰了,可这天下天下动荡,武林不安啊。这些时日和师弟们也常聊到狮鹫宫,这恐怕就是天府的成汉余孽。之前都道这武林三大顶尖高手,天道、黑魔、白邪。可这忽然冒出来的狮鹫宫到底有多深的底蕴谁也不知,收纳天下结奇门杂派,行径诡秘。”

乾真子道:“啸天,莫要担心,这成汉虽为胡族,可在天府之地并未暴虐不仁,天下之势就如遮天浮云,聚聚散散,你们多盯盯就是,翻不出多大的浪花。被人成我天道,嘿嘿,谁敢自称天道!别人送我的虚名,切莫再说。修道要修身救世间苦难为本,武之一道本是末节。何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记我太虚一门,当心怀苍生。”

常啸天躬身言道:“谨遵法旨!”

乾真子道:“你本是学武的天才,可入世太深,心境难定,现已快入花甲的人了,第一天来,我观你气色,应该已经到了凝气成源的境界。百尺竿头却更难精进啊,修身还有修心,需虚怀若谷啊。若有机缘,我倒是想见见你收的这个义子。去吧,去吧。”说罢缓缓闭上双眼,陷入了冥思。

常啸天在门前磕头,转身离去,又和太虚五子话别。和小承轩数月来朝夕不离,这一别经月,常啸天心中无比挂念。哧笑一声,心道:恩师说我入世太深,果然如此啊。

一路风雨兼程,小雨中隐隐绰绰已经可以看到溪前县城的城墙了,常啸天大步流星地向城门口走去,还准备买点文房四宝赠与小承轩。城来到门口,接踵摩肩的挤了很多人。这境况,倒是增添了常啸天的戒心,甚至有那么一丝的不安涌上心头,渐渐加快了脚步。距城门越来越近,常啸天抬眼看去,有光头赤足的挑夫,有身披蓑衣的农民,也有撑着油伞的小商贩。有的往城头望了望,嘀嘀咕咕的掉头走开;有些人,停下脚步看着,还有的低声的咬着耳朵,小心的说着什么。常啸天心想,莫不是有什么大事了?他定目一看雨雾蒙蒙的城楼上,挂了个什么筐筐样的东西。

总是要进了城门啊,常啸天稍稍运力,就挤出一条道来。就看到那青石的城楼上,挂着个木笼子。咦,枭首示众啊?这里不是西北的前线,常啸天见惯了厮杀,浑没当回事。只想着早些进城,买点文房四宝带回去给小承轩。到得城下仔细一看,笼子里,果然有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常啸天低沉叹息,又是冤死的多啊,想到要早点回去,一点也不愿久看,掉回头走开了。她刚走了几步,只听人议道:“这老头听说是被折磨死的,鞭挞、烙铁、十个手指被钉了竹签,又被砍了手指,惨啊!”

常啸天心道,现在已经没有王法了,这等酷刑岂能乱用。他目光如电,看见城墙上,张贴着一张布告。布告被雨水淋的有些模糊,几个字,一一被红笔粗暴地勾绝,被雨水浸染,仿佛变成一片片血溅开的花。常啸天的目光,突然被第一行字吸引住,死死的盯这那一行字:罪犯丰毓春,诋毁当今圣上,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圌愤。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是我看错了?布告上怎么会出现老丰头的名字?布告仿佛飘在眼前,常啸天伸手擦去额前的雨水,再仔细看看那木框,正是那老丰头的首级。这不就是每天陪着喝酒谈天的忠厚的小酒肆掌柜吗?不正是小承轩的父亲吗?这怎么会?才一月过去,怎么就身首异处了!

常啸天迅速的冷静下来,不!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丰老弟定是冤屈而死的。我要立刻回临溪村,要问清缘由,要找到孤儿寡母!谁折磨死的,我要他百倍偿还!

他这一怒,周围的人只感觉一阵彻骨之寒。再一回头,已看不见常啸天踪影,只见地上坚硬的青石板留下一双浅浅的足印。

第十二章 莫须有恶有恶报

常啸天展开轻功,直如足不点地。双脚稍一沾地,人就飘出数丈。城门前的几个卫兵,只觉得眼前灰色一闪,一阵疾风吹过,再回头,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几个人只道是昨天酒喝多,眼花了。

天虚宫的鸿影飞步果然是轻功里的绝佳,素以轻渺飘逸著称。常啸天这一发力,当真是只见影影绰绰,道道虚影。骡马尚需半日的脚程,常啸天半个多时辰,已经快到临溪村了。进得村中,直奔酒肆而去。远远看去,只见大火过后一片发黑的朽木残砖,心中一痛。

还没到门前,就有人乡邻道:“常葫芦,你回来啦。丰家糟了大难咯,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这了。你老也就甭惦记那九酿春了,唉~~”说罢摇头叹息。”

常葫芦迈步进了这砖砾碎瓦,看到那被砸烂的酒窖,似乎还能飘出百年来的酒香。院内的地上,那隐隐渗入丝丝血迹青石板,似乎在还记录那过往的温馨。常葫芦拦住了路过的一人,问道:“老丰头家中,发生了何事?”

路人道:“唉,我当时还在地里,赶过来时他家翠娘已经被一刀砍死了,听说半边肩膀都没了。惨啊!多好的一家人哦,这世道吃人啊。孙大娘知道的更细点,他家二栓子那晚还是她收留的。”

常葫芦大步走向孙大娘家,窗前还能看到屋内豆大的灯火亮着,敲了敲门道:“孙大姐,在家啊,我是常葫芦啊!”

吱钮一声,柴门打开了,孙大娘手里拿着盏破油灯。抬手照了照,看见常啸天胡子拉碴的脸道:“哎呦,常葫芦啊,快进快进。”

“老姐姐,我问你,这老丰头一家出的是什么事啊?”常啸天没落座就急急的问道。

孙大娘这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下来了,道:“也不知是造的啥孽了,这县里的老爷们怎么就下了这么很的手。前一天来喝酒吃饭还没事的,听说走前还给了不少银两。可这第二天来了一队兵,说老丰头得罪了当今皇帝啊,由不得分说就砸了酒窖。”

常啸天皱了皱眉头,疑道:“得罪皇帝?可曾知道为什么得罪皇帝了?还有他家婆娘和孩子呢,现在都如何了?”

孙大娘道:“翠娘当时就被那带头的一刀给杀了,临死都没闭眼啊,惨啊。乡亲们给葬在后山腰上了。二栓子那天回来,当时就晕在家门前了。在我这躺了几个时辰,当晚那些衙兵又来了,说是来护着孩子。怎么可能啊,杀了孩子的娘,抓了孩子的爹,肯定是来杀人灭口的。栓子当晚就往山里跑了,从此再也没见栓娃子回来。这大山里的,一个孩子家,可怎么活哦。”说完又抽抽噎噎的哭起来了,抹了眼泪刚想再说什么,只见地上留下了二十两纹银,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莫不是见了鬼了,这常葫芦还会变戏法?”

常啸天飞奔上山,只见山腰处果然有一小小的坟茔。心中一动,又往那高处山洞奔去。

洞内空无一人,常啸天用火镰点了火。只见一处洞壁上隐约有排字:义父,盼能见承轩留言。家母被害,家父生死未卜,幸得乡亲救助。衙兵欲杀我,如能逃得大难必报此仇。儿,承轩匆匆留笔。

常啸天只觉心中郁满的怒火,直欲焚火烧天。真想现在就手刃恶吏,杀了倒是痛快,可却是便宜了这些畜生了。

心中计议已定,向山下飞奔而去,人不停歇的又往溪前县去了。快到那县城,常啸天心中郁愤,仰天悲啸。雨借风势,伴着那冲天啸声,如同一只巨兽的怒吼,矫矢盘绕与天际。县城里人人皆可听闻,熟睡中都被惊醒,不知是什么声音,只觉听得是心惊胆战。那啸声久久不歇,又引得群山回响,声势震天。

县衙内,那钱宁被这啸声吓的不知所措,忙将倪县丞唤来。

“快快与我查查,这是什么怪物,怎生这吼叫让人心神不定。”钱宁道

倪县丞也是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道:“大人,明日一早叫上几班人,去转上一转。看看县城里有没有人死畜亡的。”

“也好,也好。”钱宁稍稍的安心道。

那倪玉堂正与田戈相和几个亲近的衙兵吃酒,忽然听到啸声传来。听得几人心神动摇,头晕脑胀。几个衙兵,大吃一惊,道:“倪头,大雨天的这是什么怪物吼叫,莫不是这是龙王布雨的龙吟?”

倪玉堂道:“这声音听的怪他妈的瘆人的,老子现在心像要跳出来一样。老田,你他妈的怎么不说话?”

那田戈相支支吾吾,道:“啊,嗯,是的是的。这怪物叫的甚是可怕,甚是可怕。”

这田戈相曾经在黑虎寨做四当家的,这啸声倒是很像他们寨主说过,世间的武林高手往往啸声就能将人震死。又想到小承轩最后喊的让他师傅来报仇的事情,越想越是害怕。连端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几人被那啸声搞得心神不宁,酒也吃不下去,草草的收场。那田戈相回去的路上,左思右想,更是后怕。收拾点细软,匆匆逃出了溪前县城。

常啸天没有进城,来到城门前。一提气,一招轻功中的玄鹤振羽。轻轻的两个转折,盘旋而上。眼见一口气松,似要下沉。单脚在墙边一点,一个借力又是上窜两丈有余。手臂轻舒,将挂在城墙上装有老丰头的首级的木框整个摘下,顺手将城门前的布告也一并撕掉。

一夜过去,雨水也歇了。县衙又恢复了那威严的模样,正堂里钱宁坐在案前道:“倪班头,你将衙兵分作三队,城里城外转一圈,看看有无异常。昨夜一声兽吼,莫要扰了百姓。有事速报!”

“是,属下这就去。”倪玉堂转身而去。也就两袋烟的功夫,就有人来报:“报!!大人,一切皆无异常。就是城门楼子上,那死囚的首级没了,布告也没了。这么高的城门楼子,猿猴也爬不上去啊,真是奇了。”

倪县丞做了恶事,是心有忌。总觉得事情透着有异,想去看看,可心中一动。道:“大人,我前去看看,有事就回来禀您”。

“甚好甚好,你能亲去当是最好不过!”钱宁道

这倪县丞心想:昨晚今晨的事情都透着蹊跷,我先躲个十天半月的,一切安定了,我再回来。小心行得万年船,这蠢材钱宁的死活和我也没甚干系。

那做侄儿的倪玉堂哪里会去巡查,安排几个兵丁随处转转。大街之上,遇到漂亮的妇道人家,总要上去调笑几句。路上行人是避之唯恐不及。

倪县丞全名倪道安,当了刑名多年。后才被人荐给钱宁来做县丞。做事心狠手辣,深得钱宁信任。那倪道安收拾了细软,换了件粗布的衣服,头戴一顶毡帽,准备溜出城去。连马都不敢骑,把后院的一只瘦驴牵出来,当做脚力。这倪道安也甚是机警,出城也是左弯右绕,直到出城十余里才放下心来。骑着骑着就觉得后面有人,猛地回头一看,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心中犯了嘀咕,这大白天的还能闹鬼不成。刚抬头,只见眼前站了一人,帽檐遮住了半边脸孔。

倪道安知道不好,可依然面露笑容,道:“这位老乡,可有事?莫要挡道啊。”说罢翻身下驴,装作没事一般

常啸天道:“无事,就问你可曾认得本县的县丞?”

倪道安心中大惊,道:“我们都是些小民,如何识得?”忽然神色大变,道:”你看后面!”说罢抽出尖刀,就向前攮去。

只见刀刃被常啸天二指紧紧夹住,那刀尖离常啸天胸口三寸再也扎不进去。常啸天冷眼看着倪道安,道:“果然是奸诈残忍之徒,你死到临头还想着害人。”

倪道安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待咬舌自尽。常啸天登时封住他几大穴道,让其周身不能自已。单手提起,往哪临溪村去了。来到林溪村,叫来刘老汉和孙大娘及几位乡亲,顺手把倪道安扔在地上。问道:“几位乡亲,那日官府来人中,可有此人?”

孙大娘上前细一打量,道:“有他,不过杀翠娘的并不是此人。”刘老汉几人也是如此应答。

常啸天一抱拳,道:“十余年来,我避祸于此,承蒙众位乡里没将我常葫芦视为外人。我好饮酒,故与老丰头私交甚笃。这次回来,见丰家全家被害,我誓报此仇,这些恶贼必当十倍偿还。此人虽不是亲手杀人者,但是幕后指使皆出于此人。老丰头被他们折磨致死,我定要他尝尽折磨,方消我心头之火。各位,我今日带他去翠娘坟前祭奠,你等不可声张,以免延祸。”

众人忽然间觉得这每日笑呵呵常葫芦变得直如天降的杀神,惊讶异常。可看到丰家冤屈能大仇得报也是心中舒泰,尽皆点头称是。常啸天又向相亲借来火盆,铁钳,盐巴,柴刀等物

常啸天提着倪道安来到村民给翠娘埋骨之处,将倪道安扔在坟前,说道:“倪道安,你今日也让你尝尝那地狱里走一遍的滋味。”

倪道安,听见这话,浑身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常啸天解开一两处穴道,让他知晓疼痛,道:“你怎生折磨老丰头的,我不多加刑罚,同样在你身上施展一遍。撑不过去算你幸运,撑得过去,这罪还要再走一遍。”

倪道安想到那些竹签钉手,火烙之刑,吓得屎尿齐流。山间竹子甚多,常啸天随手折断一根,那竹子在他手里如面条一般,被撕成竹签。常啸天二话没说,拿起竹签生生的插在倪道安的十根手指之上。火盆里烧上火,将那铁钳烧的通红,一遍遍的烙在倪道安的身上。运起内力将盐巴化成盐粉,洒在倪道安的伤口之上。那倪道安疼的魂魄皆飞,双眼上翻。常啸天又怎会让他如此轻易死去,在他丹田处伸指一点。那倪道安又回过神来,那彻骨剧痛又转瞬袭来。

常啸天在翠娘坟前,将老丰头的首级与其合葬一处。道:“丰家婆娘,你与老丰头冤死。我抓来这恶徒之一为你祭奠,我誓报这等大仇。轩儿我也会全力走访,定不误了孩子一生。”说完,那淅沥的雨居然停了,传来的微风,仿佛是翠娘放心的话语。

常啸天怨气难消,又将那已经不人不鬼的倪道安拖过来。冷笑道:“老常我还是难消心头火气,又要委屈你了。我看你这手脚也是够疼的,砍了就不痛了。”说罢拿起那钝口的柴刀,丝毫内力不用,一刀刀的将那倪道安的手脚割下。柴刀口甚钝,哪里是割,分明就是锯。倪道安心神俱明,眼睁睁的看着常啸天一刀刀将自己手脚割下。常啸天将倪道安伤口用火烙止血,又胡乱上了些金疮药,拖进山洞。

回到了临溪村,常啸天坐在那被大火烧焦的小酒肆前。暗道:“老兄弟,没想到这一别,就阴阳两隔。轩儿现在生死未卜,我定要将他寻到。你家里也没人了,我今天陪陪你。就当和你喝酒对句了,你这老东西对句总是输我的。”说罢拿起酒葫芦,地上撒一点,自己喝一点。天亮了,乡亲们上工路过,看见常啸天坐在这瓦砾之间喝酒。众人无不洒泪,心中凄凉不能自已。

转眼到了晚上,倪玉堂是吃醉了酒。一步三摇的,嘴里哼着小曲,往那相好的粉头那走去。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常啸天拿了个布袋将倪玉堂整个装在里面,一路拖行,遇到木头石块也径直走过。一路磕磕碰碰,到了一小河边的乌篷船上。

常啸天解了倪玉堂的穴道,冷眼看着他。倪玉堂只觉被这眼光看得,浑身冰冷。又觉得浑身疼痛,也不知怎么了,满脸青一块紫一块。壮胆问道:“你是何人?我乃本县衙役班头。”

常啸天语气冰冷的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受人之托有件礼物想送给长令大人。怕他不收,只有请你转交。你随我来”

倪玉堂觉得奇怪,可是又不敢逃脱,只胆战心惊的跟着,常啸天扭头道:“我是为了你叔叔倪道安而来。”倪玉堂一听是家叔倪县丞托人,登时心中大松一口气,心道:要送不能自己送,还托个怪人来,今天的美事看来也要泡汤了。说话间来到城外一个很小的水陆码头,上了一艘船,倪玉堂心中逐渐又不安起来。随口问了几句,常啸天只是冷笑不答,然后从随身的布袋中里拿出一块玉挂。这是倪县丞最爱的把玩之物,向来来是不离身的,怎么会落在这人手中,倪玉堂很奇怪。

常啸天道:“这块玉佩你总是识得,你堂叔也是让我这几天日夜牵挂,嘿嘿!”忽然浑身透出一阵杀气,倪玉堂不由得一个寒噤。常啸天道:“这口匣子,你带回去,交于长令大人。”随手拿出一个细长的匣子,盒子外面还有一层细细的雕花,显得格外不凡。

常啸天道:“你赶快回去,不可耽搁。这匣子需要让长令大人亲眼过目。”

“这两日,我也会去县衙拜访长令大人。”倪玉堂唯唯诺诺答应的很不爽快。常啸天说完,拿起船边的一根儿臂粗的镔铁桨柄,喀喇喀喇,拗成几节。”常啸天把断几根断柄掷向岸边一棵大树,登时两人环抱的大树被对穿而断。常啸天厉声说道:“你如开启偷看,私取宝物这棵树便是你的榜样!”说罢往河水里扔了几块木板,跳入河中,几点闪跃就到了对岸。但听得岸上一声长笑,消失在那茫茫夜色之中。”

到得县衙倪玉堂吩咐几个衙兵将门里门外守好,进去禀报长令钱宁。正堂之上点满蜡烛,常宁晃着官步来到桌前撩袍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感觉甚是滋润。

倪玉堂上前打了一个千,道:“大人,这是我家唐叔托人说有东西上呈大人。”

钱宁笑着说:“一早这倪县丞说去查看,一天没见踪影。还带了什么宝物不成?玉堂你这脸上怎么一片青紫?”。倪玉堂心道:妈的,被人装在麻袋里拖着。那一路石块嶙峋的,谁被这么拖行也是皮青脸肿啊。老子有空也拖你一程,也问你脸上怎么青紫。

钱宁命一名衙兵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层紫色红绸包裹,不知是什么。上有一封信,封页上写着“长令钱大人钧启”几个字。

钱宁一心向看看匣子里有什么宝贝,并没有看信里写的什么。那紫红绸子将东西包裹的严严实实,一时半会还打不开,只觉得一股腥气扑鼻。

“快快,你们几个给我打开”钱宁急道。

倪玉堂上前剪开包裹,只听哎呀一声,只见里面是两节胳膊,扭曲异常,像似断了几节。断处似用钝器割断,手指乌黑插满竹签。倪玉堂惯用刑法折磨犯人,看到这般情景,也是心中恶寒。

钱宁随手撕开信封,读信的声音都在发抖:“凡残害丰毓春一家共鉴:送上倪道安胳膊两条,请诸位笑纳。残害百姓,恶毒之至,所用刑法还施彼身。今良善已故,但血债须得血偿,方解我恨,这才是天道循环。所涉之人,不得逃脱,若敢逃脱需受百日凌迟之苦,勿怪我言之不预。节制两州车骑将军常白。”



第十三章 杀恶贼百姓得利

县衙里一片沉寂,一些干了恶事的看得是肝尖都发颤。还有几个去林溪村砸老丰头酒窖的,就像接到阎王的传书。在衙里给老丰头行刑的,当即吓得面若土色晕厥过去。那钱宁一脸煞白,腿止不住的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那鼻涕眼泪直往下流,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威严。

钱宁心思稍显安定,又看了看书信,道:“这书信留了节制两州车骑将军常,莫不是就是多年前在西北用兵的那一位?不是被判为谋逆,一家都处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听说这人在西北和胡人用兵,可是心狠手辣啊。完了完了,我们几个人,哪里还有生路啊。”

一个年老看门的差役,心道“现在想生路了,谋人家财杀人至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别人的生路。”

倪玉堂和几个胆大的道:“大人,这几年死在我们手上的江洋大盗也有,泼妇刁民也有。那诋毁圣上的老头,她家婆娘拒捕,拔刀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倪玉堂道:“长令大人,我这和这山里的黑虎寨大当家的黎老虎素来交情不浅,我这就修书一封,飞鸽传书请他来助阵。黑虎寨几个当家的,武功厉害的紧,我们晚上安排兵丁在衙内严行戒备。说不定抓了这人,献于朝廷,就是大功一件。”这倪玉堂和山上的黑虎寨沆瀣一气,黑虎寨打家劫舍,抢夺来往客商,截下财物就与那倪玉堂和倪道安分赃。上面追查的紧了,就抓些西北逃难到此的流民,充作歹人。冤杀了百姓,还能向上报功请赏。

钱宁听了心绪稍安,道:“玉堂啊,你说的好。我们也找些强人来,抓了这个逆贼。此事一旦成了,你说的黑虎寨我自当向上峰请命,免了他们的贼寇之名。”

一间黑乎乎的山腰处,周边都是嶙峋怪石。常啸天看着还未死去的倪县丞,道:“你一时半会还不会死。我问你,图谋丰毓春家传酒经的谁是主谋?是谁上酷刑,逼问丰毓春的?又是谁杀了他家婆娘?”

那倪县丞双臂已断,一脸血污,看上去十分诡异。两臂断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周边皮肉被常啸天烧的焦黑。倪县丞含糊的说道:“长令大人,不不不,是那钱宁那日招待太守,用了那九酿春,太守甚是满意。想献上这酒给曹丞相,钱宁想直接上呈,以后好攀附曹丞相。”

常啸天一掌拍在身旁的一块石头上,只见石屑乱飞。心道:“又是曹振这奸臣,此人才是首恶。虽未直接杀死老丰头一家,可这帐也是要记在他的头上的。”

常啸天道:“丰毓春被你等虚列罪名,折磨致死。朝廷有律,死刑先报请,乃施行。你等为何不遵。”

那倪县丞知道自己必死,也不想再受折磨,皆是问什么答什么:“他家酒经外人很难按书酿酒,他抵死不教。我和钱宁怕事情泄露,坏了和太守的关系。就商议了,要想立刻处死,除非以诋毁圣上之罪论处,可决不待时。”

又将谁谁谁参与了砸酒窖的,哪几个晚上去追杀小承轩的一一说完。

常啸天怒道:“你等掌握刑名,只为谋财害命。当面做人,背后为魔。死不足惜!”说罢一张拍在倪县丞的天灵,脑浆迸裂,七孔流血而死。

第二天一早,乡里进城的陆陆续续的往城门口去了,城门前挤满了人。只见城门楼子上挂了一具断了双脚,没有胳膊的尸体,面目扭曲、死状惨极。忽然有人大声,道:“这是那倪县丞,是的是的,一定是他。”围观的人仔细一看果然是在这溪前县跺跺脚都能抖一抖的倪道安,众人皆是欢欣鼓舞,可见这倪县丞作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城里的县衙门前也是一群人围观,只见衙门前黑布白布扎的挽花。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对联:害良善天理不容,怒阎罗善恶有报。即便门前吵吵杂杂,可是衙门紧闭无人开门。

衙门内正堂之上,一具尸体横在当间,原来是那一日随同倪玉堂去林溪村砸酒窖的一个衙兵。钱宁吓得脸都绿了,那尸体上还有一个纸条:还欠人命十五条!

城东门蹄声阵阵,一彪人马横冲直撞而来,一路上撞翻了沿途摊贩无数,还险些踩踏到人。到了衙门前,咣咣的砸门。只见门里开了一条小缝,带头那人一脚踹开,门里开门的仰天跌倒。几人凶神恶煞,大步走了进去。

当中一人道:“这县衙不错啊,大哥咱们把黑虎寨搬这儿来吧。哈哈哈”

黑虎寨的寨主黎虎笑道:“我们干的不是主持公道的营生,只管银钱和阎王的事情。”

倪玉堂连忙迎上前去,道:“大当家的,有日子没见。这次来个硬茬子,兄弟我接不下来啦,只能求你来了。”

长令钱宁反而跟在身后,一脸谄笑。仿佛面对的不是应该剿灭的贼寇,反而是太守府来的上差。

倪玉堂道:“大人,这位就是黑虎寨的大当家的。”

那钱宁看见黑虎寨黎虎带的人一个个身材矫健,比起他衙内的兵丁不知强了多少,道:“能有诸位高人前来助手,这次定然马到成功。我和玉堂说了,只要事成抓住朝廷要的反贼,我定当给大当家的请功。”

那黎虎黑脸虬髯,一巴掌宽护心毛,手提一柄青钢劈刀,瓮声瓮气的道:“大人,咱一口吐沫一颗钉,以后还要仰仗大人照应。我们黑虎寨也能越来越兴旺,有什么事我黎老虎给你撑着。”

“报。。。。。”一个衙役一边喊着,连滚带爬的来到堂前。

钱宁端足了架子,道:“什么事!贵客在前,这般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那衙役面色惨白,道:“大。。大人,倪县丞,他他他。。。”

倪玉堂大怒,道:“你他妈的倒是说啊,怎么了啊?”

那衙役道:“倪县丞,他他,挂在城门楼子上。”

钱宁道:“快啊,去救他下来啊。昨天那杀神把倪县丞胳膊都砍了啊。”

衙役道:“死。。。死了啊。”

倪玉堂怒极,一脚把那衙役踹倒,骂道:“你们这些废物,死了也要先他妈弄下来啊。”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那衙役道。

“哎呀,大当家的啊,你可不知道,这次碰到杀神了啊。已经死两个了。”现在又听闻那倪县丞的尸首已经被挂在城墙上了,钱宁又吓的是心胆俱裂,眼泪一般鼻涕一把的说道

“多大点鸟事,有我们几个在,别说杀神,就是杀神他妈来了,也没用。大人,你自安心,有我们在定叫他有来无回。”黎虎大咧咧的坐在太师椅上。

钱宁,道:“有大当家的这话,我就放心了。”

钱宁忙对倪玉堂道:“玉堂啊,快安排人去醉月居,跟掌柜的说,这几天好酒好菜的尽管招呼着。一日三餐不可延误。事后一并到县衙账房支取。”

衙门内阴暗仿佛被这几个打家劫舍的家伙冲散了不少,压抑了两天的县衙,又传出笑声。扯掉门前白布、对联,将门前的几匹马,栓到后面的马房,一切貌似又恢复了正常。

中午钱宁,倪玉堂、黎虎等人喝酒谈天好不热闹。桌上说着抓到常啸天如何折磨他,然后再绑送朝廷。立一大功,钱宁升官不谈,黎虎几人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只听一个差役报来:“大人不好了,后院几位大爷的马全死了!!”

黎虎一听,伸手掀翻了桌子大骂:“妈了个巴子的,向来都是老子杀人,现在有人敢杀老子的马!抓到了,看爷爷怎么消遣他。”

几人来到马厩,黎虎上前一探,几匹马骨骼尽断,这掌力莫说是马,就是石头也要碎裂了。黎虎心中大惊,这等功夫,别说他黑虎寨不敢碰。就是江湖上高手也未必是对手啊。

“倪玉堂!田戈相人呢?”黎虎喊道

倪玉堂道:“这他妈的那天晚间还在一起喝酒,第二天人就没了。连个招呼也没打。”

“你他妈的,老子一刀劈了你。”黎虎骂的嘶声力竭

钱宁接道:“是的是的,是该一刀劈了他。”

黎虎道:“是他妈的一刀劈了你,惹了这么个煞神,你们为何不在信中说是一个高手?!你他妈的想死也不要拉上老子啊!!”说罢掉头大步向外走去。

钱宁拉着黎虎的胳膊道:“大当家的,你不能说走就走啊,我这性命还靠你老成全啊。”

“你的性命?老子的性命还不知道在哪呢。”黎虎气急败坏道

刚到正堂门前,就见又一具尸首,上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此人收拾东西想跑,没出县衙,留个全尸。其余人等,若敢踏出县衙一步,必受凌迟之苦。另,黑虎寨几人,既然来做客了,就不必走了。

这黎老虎平日里打家劫舍,沿途劫镖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子。就这一忽儿的功夫,只觉手中的刀都拿不稳了。

其中一个手拿月牙铲的秃顶大汉道:“大当家的,我们就守在这堂屋,待正主到了,一并上剁了他就是。”

黎虎道:“不必守在这里,乘着白天,杀将出去,死活就看天了。”

秃顶大汉道:“当家的,这人就这般厉害?”

黎虎叹道:“你看见马厩里的马了吗?若这人刚才是对我们下手,我们死相并不会好到哪里。”

这黑虎寨来的五个人,并肩子从衙门口冲去,刚到门口。只见眼前一花,一股偌大的劲力席卷过来。几人尽皆没有站稳,连拿了几个桩才堪堪站定。

行人一看有人衙门前动刀,都纷纷避让。生怕刀剑不长眼睛,平白的扔了性命。

黎虎大喊:“是好汉的,出来照个面。别当缩头乌龟!”话音未落,一个石块正好砸中嘴巴。登时满嘴鲜血,这一嘴的牙齿倒是砸落了好几颗。

“滚回去,再敢出来就是凌迟!”一个声音传来,只觉就在身边,可是又感觉很遥远。这叫做千里传音,常啸天用内力将声音送过来。千里一定是做不到的,但是内力精纯的隔十几丈还是能做到的。

往后的的几天,每天都会死一两个去林溪村的衙兵,要不是对老丰头上酷刑的人。这县衙简直就是一个修罗殿,阴风惨惨。这肉体折磨是一种,但是内心的煎熬恐怕会把人逼疯。

钱宁现在头发乱蓬蓬的,一身衣服好几日没有换过。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念叨:“早点让我死吧,早点让我死吧。我不该谋丰老先生酒经,不该冤枉他啊,不该杀他啊。”

那倪玉堂也未好在哪里,只是在院内来回的走。看见柱子也会冲上前去拳打脚踢一番。几个老差役,每日将三顿酒饭放在堂前,扭头就走生怕这些人都发疯了。那黑虎寨几个倒也硬气些,每日里酒菜来了就吃,吃完倒头就睡,浑不知天日。

这晚整个县城都沉睡了,偶然能听见一两声狗叫,冷落的石板路寂静无声的。县衙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这夏天忽然而来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常啸天缓步来至县衙,钱宁几人看到常啸天头戴斗笠慢慢的前行。吓得尽皆缩至墙角,不敢动弹,只用余光看着。

常啸天道:“黑虎寨几人可想留下性命?”

黎虎等人上前,道:“我等想留性命,前辈只管吩咐我们。”

“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做。这县衙后堂有间暗室,是审问犯人的地方。你将这长令和那倪玉堂带去,里面诸般酷刑,你们需一一招呼到,但是不许弄死他们。”

“饶命啊,饶命啊!念在你我同朝为官,我将家里的银钱全部给你,饶我一条狗命吧。”钱宁哭道

常啸天冷声道:“同朝?哪个朝?你刚才说的你将银钱都拿出来?”

钱宁道:“是的是的,我这几年还是有点积攒,我都不要了,你全拿去吧。”

常啸天道:“黑虎寨的,你们去将钱宁的积攒全部取来。少一个铜板,要你们一根手指头。”

黎虎遵言,带着几人拉着钱宁去取。后堂钱宁的几个妻妾,是大哭小叫,像似要了命一般。黎虎倒也爽快,噼里啪啦一顿耳刮子顿时就清净许多。抽的钱宁的老婆,本来就胖的脸变得更像猪头一般。

几盏茶的时间,几人回来。黎虎回道:“前辈,这钱宁几年积攒甚多,我们几个人搬运不动。约莫又二十几万两银钱。”

常啸天仰天大笑,道:“我是见识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了。狗东西,每一两银子都是你的一份罪孽。钱收了,罪你也跑不了。”

“去吧,带着两个人,去好生享受一番。记住了,一个都不准死!我这还有个好玩的东西,你们也一并招呼他们。”常啸天道

说罢从腰间拿出一把铁刷子,道:“这两个恶贼,一生搜刮民脂民膏,这把铁刷子给我刷刷他们的皮肉,也让他们尝尝被刮的滋味。”

这一夜,只听得惨叫连连,这钱宁和倪玉堂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最熟悉的东西现在用在自己的身上。梳洗、炮烙、生了倒刺的皮鞭,粗盐水,钉竹签,饱尝一遍。

一早,这两人被拖至正堂,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了。黑虎寨这几个下手也是足够心狠手辣,偏生尺度恰好,没有将这二人折磨致死。

常啸天冷眼看着二人道:“你这两人,连同那已死的倪道安,虐杀无辜。可曾想到还有今日!这次跑了一个恶徒田戈相,待我抓到他,定要他尝一尝凌迟之苦。砍了你们就便宜你们两个了。割了这两人舌头,挑断脚筋,放到这溪前县,让他们也尝尝人间的黑暗!”

常啸天续道:“你们黑虎寨,这几年为恶乡里,图了钱财也伤了人命。你们还勾结倪道安,因此而死的人也大有人在。直接杀了你们于事无补,回去后撤了那黑虎寨。你几人将这些年劫掠的民财,和这长令搜刮的民脂混在一处。无辜被杀的家里,每家五百两银子抚恤,其余钱财一月之内散与穷苦百姓。我会在暗中查看,但有一丝一毫没做到,这两人就是你们的例子!”

说罢每人身上一掌,几人只觉身上酸软。废了身上的经脉,力道连常人也是不如了。一个月里,这溪前县穷苦百姓是欢欣鼓舞,每家都能分到点东西,百姓们只是知道菩萨显灵。还有就是为恶的钱宁和倪玉堂,每日浑身恶臭,满身伤痕,生满了蛆虫。只能在街道双手爬行,一个月后病饿而死。

常啸天将钱宁抢来的数十坛九酿春趁着夜色运回,在村里人熟睡中,埋回了原来的酒窖之中。又去山里把丰毓春和陆翠莲的墓重修了一遍。连着几日站在山巅,运足内力呼唤小承轩的名字,群山回响,方圆几十里可闻。常啸天又在教习小承轩的山洞中又住了月余,也没小承轩见回来,心料这孩子定然流落到别的市埠。常啸天心中怅怅,飘然离开了这溪前县。江湖茫茫,还要四处走访,寻他义子小承轩去了。

第十四章 煅身骨磨肝砺胆

千万年来,那天华群山就这么屹立在这里,流云依旧缠绕山间。这莽莽群山看着那人间的悲欢离合,历朝的兴衰更替,似乎带有一点嘲讽的微笑。天华山古人有言“积雪曜阴壑,飞流喷阳崖”,群山众壑、溪流飞瀑;怪石古洞、苍松翠竹;奇丽清幽,相映成趣。。

雨水后的天空,蓝的是那么不真切。丝带般的白云娇柔的伴在山尖上;阳光也变的更加绵软,将那丝丝温暖撒在山间的树丛里;慵懒的晨风仿佛在抚摸着小承轩的头发,可是这般美景也是无心欣赏。为了避难,一路攀爬,双手被藤蔓碎石剌出血丝也浑未觉得。他无法理会,这梦幻与真实交织的风景,飘荡在耳边的鸟鸣与蝉泣。他只知道心中的悲痛和残酷的生存将要开始了。

小承轩决定改变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字。站在山巅,看见天似穹庐,他感觉自己宛若一粒无比的微小灰尘,如此微小又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了,叫丰尘、字仲轩。可是他又感到无比的惶恐,一切这样重新开始,是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逼迫他前行。毕竟是才刚过十岁的孩子啊,这本该是欢乐的时光,现在却要经历世人不敢想的苦难。

大山里的孩子总是知道山里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渴了就喝点山泉,饿了就摘点野果充饥。续几天的奔逃,即便是修习了功法,可这心力交瘁之下丰尘终于病倒了。无力的躺在一块还算平坦的大石上,双颊烧的发红。悲惨境遇和死亡的阴影渐渐在丰尘面前飘荡着。这一场病痛来的突然,颓丧的精神更像一个恶魔紧紧的跟着丰尘。看着天上的骄阳,丰尘的体力越发衰竭。这时,眼前的一圈圈光晕迷糊了真实的画面,看到的都是一个个凶恶的魔鬼。无助的恐惧就像巨浪一般毫无止歇的拍打着丰尘快要溃散的意志。

连着两天病痛一点都没减轻,早晨还能舔食一点大石上凝结的晨露。日间口渴只能随手抓一把嫩叶,咀嚼着苦涩的汁液解渴。思绪都开始有点混乱了,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既不知道能不能逃过劫难,又好像没有任何希望,好像就是恐惧和痛苦的呜咽而已。这时,丰尘好像又回到了那山坳里的小山村,老丰头那胖胖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翠娘总是满眼怜爱的看着自己。喝上一口院子里甘甜的井水,再吃上一碗娘亲熬的粗粮稀饭。丰尘呓语着:“娘,我好难受啊!爹,我生病了,没有人照顾我,我还没给你们报仇!我该怎么办啊?“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丰尘耳边又回想起了义父常啸天的话:什么是苦难?生来是苦难,病痛是苦难,离别也是苦难,谁都逃避不了。生为男子当顶天立地,无惧世间任何苦难。

无惧苦难,无惧苦难。。。。丰尘耳边不断回响这四个字,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说什么也要活下去。折了一根树枝艰难往前走着,只觉得口渴异常。侧耳倾听,仿佛不远处有轻微的溪水声响。摸索着往前走去,眼前看见一条浅浅的溪流欢快的在山石间跳跃。丰尘的心也如这浅浅的溪流跳跃起来,扔掉手中的树枝,奔跑过去。趴在岩石边,探过身子贪婪的喝着溪水。冰凉甘冽的溪水穿过似要冒火的喉咙,流淌而下。仿佛那病痛也被冲刷掉很多,精神为之一振。

可这半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完水丰尘更觉得自己饥肠辘辘。看见溪边长着几颗野果树,随手抓几颗刚摘的野果塞到嘴里。野果还未成熟,吃到嘴里酸涩的很。丰尘只觉得精力似乎在缓缓的恢复,躺在一块大石上歇息起来。模糊中睡着了忽然想到和伙伴们钓鱼的事情来了,这一下就惊醒了。对啊,钓鱼啊,鱼肉可是很好吃啊。人立刻就来了精神,顺着山间的小溪一定是有一个源头的。可这一走就是十余里山路,不过眼前并未看见水潭之类。心情顿觉沮丧,恨恨的一跺脚。一霎间脚下岩石松动,大石瞬间滚落。丰尘腾身跃起,可是大石之下有个斜斜的山洞,丰尘避让不及从山洞中滚落而下。丰尘在那山洞中滚出又数十丈,依旧不见停歇。洞中久未见天日,甚是阴冷黑暗。丰尘骇然,双手不停想抓住洞壁再爬出去。可这洞壁甚是光滑,毫无着手之处。终于坡度渐缓停在洞中,忽然间眼前有亮光射出。丰尘顺着山洞往亮光爬去,突然间阳光像匹练一般射来。丰尘眼中又陡见阳光,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眼面前竟是个百花争艳的山谷,远处高山悠悠,眼前花团锦簇。丰尘大声呼喝,山中回声荡荡,脚下踏着一片柔软的草地。丰尘漫步其间,一株株不知道名字的矮树上挂满了鲜红的果子,树下橘白相间的小花飘着幽香。云雾缭绕在山腰,直如一个人间与仙境相交融的地方。丰尘在山洞中滚落,碰的身上处处淤青。丰尘终是孩子的心性,这时候他已顾不到伤痛,一边呦呵呵的呼喊着,一边撒开腿在草地上奔跑。放眼望去,山谷四面皆被大山环抱,身边居然还有野羊在低头啃食青草,好像从未见过人类,丝毫不见惊惧。又往前走了两三里,但见两个山坳之间白云缭绕,五色斑斓波光壁影,群峰环抱,蔚为壮观。一池山间潭水清澈碧透,一平如镜,这湖水没见入水口,只见出水口,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透着一股神秘。

丰尘伸手探入水中,这夏日中,潭水却冒着丝丝凉气,触手冰凉刺骨。南方多竹,丰尘选了一根韧性十足的竹子,从衣服上抽了几根棉丝搓成一个钓线,把自己的发簪扭断,取了前面细尖的一节弯曲成了吊钩。夏日山里虫子甚多,捉了些做了钓饵。不稍会,垂杆轻动,丰尘抬手一提,一尾红鱼上钩。这鱼甚是奇怪,身长不过六七寸,浑身赤红,双眼鼓起,几乎没有鳞片。丰尘没见过这样的鱼,一时不敢下口。不过实在是饿极,心下一横,撕了一小条鱼肉放入口中,初时觉得有点腥气,不一会鱼肉的鲜甜就出来了。手边也没有引火之物,腹内实在饥饿,就这么吃了起来。这碧潭中的鱼儿甚是好钓,一会就钓上了七八条。丰尘直吃到腹饱肚圆才作罢,也许是肉食下肚,身上燥热。来到潭边也不问是否水凉刺骨了,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大口。两天没有肉食下肚,这一顿算是好好的补偿了一下。真是浑身舒畅,刚想躺下休息,就觉得身体里似有一条火线从腹内燃起,又忽觉得一股冰意沉在丹田。这忽冷忽热,如同打摆子一般。丰尘怕极,村子里有过孩子打摆子,后来就这么没顶过去。于是强撑着身体,按着常啸天所授吐纳之法修炼起来,渐渐只觉得这火线与那冰意交融一道。开始有意为之,渐渐的进入无意,平和之极,人也进入安静镇定的状态,仿佛那魂魄也显得自然安宁。

待得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一早,这一夜仿佛抵过以前数日的效果。更奇的是这两日病痛仿佛全好了,摸了摸自己额头也不烧了。自有天华山以来就有这碧潭,也不知深有几许。虽在南方可终年彻寒,终日冷气氤氲缭绕,端的是这天地间奇景。水中红鱼不知以何为食才能生长,为能生存其性极燥热。这碧潭和红鱼如果分食,极阴极阳必然阴阳失调。而两样都服用,不会调和,龙虎相争风险更大。太虚宫所修功法,正是引导阴阳,龙虎交泰,而致内息绵绵不断。这碧潭水和那红鱼正是有大功效之物,丰尘浑然不知,每日只是当做三餐。这上天馈赠的奇物,正是得了别人欲求不得的好东西。

丰尘寻了个宽敞干燥的山洞,又铺了些松软的枝叶当做床铺,权当是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又将一本医书一本酒经小心包好,藏在山洞之中。月余来丰尘三餐皆是红鱼果腹,渴了便喝碧潭之水。虽然解决了饥渴问题,可是每日都是一般饮食,也是觉得口中无味。忽然想起山谷间有很多野羊,心中只怪自己愚蠢,怎么不去捉那野羊过来。再过些日子天气转凉,有了羊皮御寒,那也就不怕山间的寒冷。丰尘和村里的孩子经常在山间结套绳挖陷阱,捉些山獐野兔的。没有绳子就撕扯一些又韧性藤蔓,这些机关做起来倒也不是难事。丰尘做了几个机关用来捕捉山羊,好多次山羊都被困住。可这山谷里的山羊力气甚大,拼命挣扎后把机关都搞坏掉。之后无论丰尘如何放置机关,可山羊变得甚是机警,再未捕到。

丰尘并未沮丧,反而兴致勃勃的与这一群山羊较上劲,决定挖陷阱试试看。于是,丰尘在山羊经常吃草的地方掘了几个陷坑,在洞口盖上几根树枝,又再在上面覆盖了一些草皮苔藓之类。又采摘了不少山羊喜欢吃得树上嫩叶,第二天早晨丰尘早早跑去一看,只见诱饵都给吃掉了,洞口覆盖的草皮都被拖拽出去,只留下黑洞洞的陷阱。

丰尘几乎被这群山羊给气笑了,心想难道这山谷里的山羊都是属狐狸的吗?既然陷阱不能捉到,我就来当那虎豹,自己动手来捉。丰尘在用枝叶做了个帽子套在自己头上,在山羊经常觅食的地方,寻了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丰尘暗运气息,将自己的呼吸调息的极悠长。山羊并未察觉,一点点的走近。丰尘屏住呼吸,直到有几只距离自己很近,忽然跃起去抓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山羊受到惊吓四散逃窜,丰尘一把没有抓住,撒腿追去。山羊奔跑甚是迅速,丰尘紧紧跟上。可总是在堪堪抓住的时候,被山羊一个拧身急转给避开。丰尘跑着跑着,就觉得呼吸急促,渐渐被山羊甩开。不由得丹田一动,内息运转,顿时觉得体力大增。奔跑的更为迅捷,耳边风声呼呼,脚下直如足不点地一般。追到一只山羊身边,一掌绵风掌法拍出。那山羊又怎么受得,斜斜的冲出去一丈有余才一头栽倒。

丰尘高兴异常,上去一把扛起山羊往山洞方向走去。心中甚是纳闷,怎么这么自己一下子跑出去这么远。就在刚才追捕山羊的时候,将内息如何调用全身,又如何施展将劲力转换到双腿的功法,居然无师而通。江湖上修习请功脚法,没有相当功底,再加三五年的寒暑的苦修,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个程度的。要是江湖中人知道丰尘居然是在追山羊的时候学会的,恐怕不知多少人要天天追杀山羊了。丰尘现在欠缺的是没有轻功的功法,还是单单依靠内力的调用。虽然迅捷,可是那姿势也就是乡野的孩子奔跑嬉戏的样子。

丰尘扛起山羊,心中喜不自胜。十余里地也是很快就到。来到洞前,拿出前些时日在山间捡到的石片。用尖锐的一端戳穿羊皮,仔细的一点点剥下。又将羊皮横挂在树叉上,任由山风将羊皮吹干。又用干草当做火绒,拿起石头敲击打出火星,升起一个火堆。山谷中水草丰盛,山羊生的甚是肥美,一顿最多能吃掉十之二三。丰尘将羊肉在那碧潭之中清洗干净,切割成条烤熟后风干能保持很久。羊肉在篝火之上,烤的焦香四溢。羊肉中的油脂,在篝火下滋滋作响。虽然羊肉不如那红鱼来得滋补,但是换了口味饱一饱口腹之欲却是强了许多。丰尘这一晚吃得肚滚腰圆,口齿留香。看着满天星光,迷糊中渐渐睡去。半夜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阵惨厉的呼嗥,丰尘猝然惊醒,心道不好:“像似狼群!”匆忙找了几根粗壮断木,把那快要熄灭的篝火又熊熊点燃。就这样一忽儿,狼群已经奔到。群狼想来久未进食,这晚丰尘架火烤肉,肉香顺着山风飘出很远。狼这畜生,鼻子甚是灵敏,循着香味,一路追踪到此。

丰尘又点了几个大的火把,支在附近,耳间传来的狼嚎又似近了许多。不一会就见黑影绰绰,几十只狼已经把丰尘围住。灰狼身形巨大,饿的肋骨条条,看见丰尘一只只饿狼双眼泛红,口角流涎。只是忌惮火光,不敢扑进,只是围着篝火不断转圈。一只大狼,实在忍受不住饥饿,冲了过来。丰尘身子一侧,抓住这头狼的头颈。双手运力兜了个圈,瞅准远处的一块大石,将那头狼猛地掷出。百十斤的狼躯划过一道弧线,一头撞在大石之上。顿时脑浆迸裂,狼血四溅。那几十头狼见到血腥之味传来,也不顾同类,冲过去一顿撕咬。只一会功夫,一只巨狼就被啃食的尸骨无存。狼群吃完同类,反而兽性大发。又有几只灰狼,不顾火焰冲向丰尘。丰尘手拿一只火把,向其中一头灰狼挥击过去。狼扑咬动作很是灵敏,闪开后又再扑上。丰尘跟上一步,拿火把当做木棍,一下砸在这狼的腰脊上,抬腿一脚将狼踢出好远。又有两头狼又从旁袭来,丰尘依样葫芦,抓住一只狼的头颈,用力一掷,把手中那狼向另外几只砸去,几头狼撞作一团,低声哀嚎退出了篝火几丈。丰尘手中火把来回挥舞,一狼张开大口,后腿登直,人立起来咬向丰尘手臂。他顺手一送,将那烧的通红的火把,一把插进狼嘴,树枝做的火把几乎整根扎了进去,那狼哀嚎翻滚,眼见是不得活了。

黑夜中,暗云飘过,一轮圆月照得山谷透亮。几十头饿狼仰头望着天上月亮,纵声嗥叫,声音凄厉尖悚,听得人汗毛倒竖。丰尘见狼群越发靠近,这般拼斗下去,恐怕还是要落入狼口。瞥眼间瞅见一直毛发银灰的巨狼,身躯远比其他众狼高大。丰尘心中一动,知道这是狼王。若不将这狼王杀死,恐怕群狼不退。事已至此,唯有一搏了。手拿两根火把,纵身上前。群狼见丰尘居然跃出,猛扑上来,当先的一头被丰尘火把一棒击打在头顶,登时翻倒死去。狼群甚是忌惮火光,龇牙咧嘴未敢靠近。丰尘听得身后风声异动,一头饿狼趁着间隙,从后面扑上。这狼群不像虎豹,单打独斗,往往都是群体攻击猎物。分击合进颇具章法,往往把猎物搞得晕头转向,再从间隙处致命一击。那狼飞跃半空,咬向丰尘脖颈,丰尘一个侧身,飞脚正踢在狼腹柔软处。那狼嘶声哀嚎,内脏破碎,登时毙命。群狼见丰尘勇猛不敢上前,那头狼呼嚎驱赶。丰尘奋起力量,几步赶到头狼跟前。那头狼更是胆大,丝毫不惧火光,张口就咬向火把。丰尘忽然想到追击山羊时,那山羊的躲避的身形。急急的一转身,避开狼口,挥舞火把正好打在狼身。那狼王身躯甚是健壮,虽然剧痛,但是并未受伤。四肢抓地,半伏身躯,龇着满口尖利的白牙,双目紧紧盯着丰尘,喉头发出呜咽咆哮之声。丰尘双眼也紧盯狼眼,毫不退缩。那狼王不敢进击,丰尘瞅准机会,飞身上前。将火把灌足内力,挥舞着杀向狼王。又是几下痛击,那狼王身上伤痕累累。再无斗志,一声嚎叫带着狼群撒腿奔出山谷。

丰尘这一夜也是杀得手足酸软,躺在草地上好半晌才缓过气来。丰尘知道狼这畜生甚是记仇,又在住的地方挖下好多陷阱。每日里勤加修炼,将义父常啸天所教的绵风掌法,苦练不辍。那日留下的狼尸,也被丰尘剥皮做成狼皮褥子。狼皮甚是保暖,倒是让丰尘在寒冬未受风霜之苦。丰尘几年来和狼群也是恶斗多次,虽然也有受伤,不过却是越斗越是顺手。后来反而多盼狼群前来,可以多多练手了。丰尘这日正在碧潭钓鱼,忽然想到,狼群能来,必然知道出谷的道路。想到这一条,抛下鱼竿,手舞足蹈也不知嘴里欢呼着什么。

第十五章 救药商丰尘挺身

每有狼群来袭被击退后,丰尘就尾随狼群退出的路径,几次下来终于是摸到出谷的道路。丰尘找到了下山的方法,也没有急于一时。知道出山后恐怕人世间的艰险,远远比狼群来的更为凶恶了。常啸天教授丰尘的绵风掌法时要求出掌绵绵不绝,慢时微风拂面,快时吹砂走石。静时春风和煦,动时天地变色。一共十二掌,大开大阖。丰尘坐着吐纳练功了一夜,这时练起掌法,正是能活动浑身筋骨。从起手式的春风和气至微风化雨,一招招下来,直到最后风起云涌,缓缓收式。一套掌法打的章法有度,缓急从容。

这山间,丰尘一待就是三年。每日里风餐露宿,熬过了雨雪冰霜。平日里喝潭水吃红鱼,嘴馋了还能打些野羊山鸡。山里猛兽也常会光顾,都成了丰尘练手的靶子。唯独给丰尘受伤的就是狼群了,但是这几年来和狼**手,也将狼群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敢近身了。这身子骨打磨的甚是结实,可那一身衣服已经破败成布条了。眼见这一年冬天就过去了,丰尘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道,是到走出大山的时候了。将两本书扎在腰间,看着日头辨了下方向,沿着之前跟随狼群出谷的线路,往哪谷外走去。

大山里又走了十来日,来到到一不大的集镇。镇上的人看着丰尘都远远避开,只觉得是山里的野人一般,身上披着羊皮做的衣服。披散的头发用一段树藤扎着,树皮扎的鞋子,哪里有一点活在人间模样,就是一双眼睛漆黑透亮。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大着胆子走上前,问道:“孩子啊,你听得懂我的话吗?怎生这般模样啊?家里大人呢?”

丰尘不敢将家里实情说出,道:“老人家,我是一个孤儿,前些日子走到大山里,迷了方向。转了也不知道多久,才出得山来。”

那老人道:“哎呀,你会说话啊,不是野人啊。你这模样还怪吓人的,天华山方圆几百里,你是怎么出来的哦。可苦了这半大的娃娃了。”老头说着心生怜悯。

又道:“我是舒州城德济堂药铺的,掌柜的让我来这收点药,还招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伙计回去。也不怕多带你一个,你可愿意跟我走?不过有言在先,没有工钱,只管吃住啊。”

“行行行,管吃住就行,我不要工钱。老人家”丰尘道

那老人说:“铺里的都叫我七叔,你也这么叫我吧。你这身破衣服没法穿了,我带你去置换一身,再洗洗澡,梳理梳理头发。”

丰尘高兴的道:“哎!好的,七叔。我叫丰尘。丰饶之丰,微尘之尘。”

七叔笑道:“嘿,不错啊,说名字还能说的这么仔细。看来这脑瓜子还没坏。”

七叔将丰尘带到一家经常收药的一人家,说了几句客套话,说是收留了一个孤儿,带回去当伙计。给了二百文钱,拜托人家烧点热水给洗洗。

丰尘道:“不要不要,打点冷水就行。”说罢在院中打了井水,那井水还冒着丝丝热气,可也就比那气温稍高。虽然出了冬,可这春寒料峭的,人们身上还穿着棉衣。这丰尘拿起打出的井水浑身冲了个透。采药的这家孩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看着丰尘就这么冲冷水。奇道:“喂,你不冷啊,我看着都觉得冷,腿都打哆嗦了!”七叔也连忙道:“这大冷天的,会冻坏的,我可不能带个病娃子回去啊。”他们又哪里知道,丰尘在那山上的碧潭中游泳都不怕寒冷,每日喝着冰寒彻骨的碧潭水。这区区的井水浇在身上直如温水一般,他还正觉的舒服呢。

采药的男子,拿出自家孩子的一套旧了的粗布衣衫,说道:“我看着孩子,我我家那个个子差不多,还略高壮些,先将就穿着吧。”

梳理了头发,洗净了身体,虽然衣服不甚合身,可也差不太多。七叔看了看,还别说,这孩子精神着呢。一双眼睛明亮透彻,透着股精灵,可又有与那年龄不称的沉稳感觉。

“七叔,要是赶日头就快些动身吧,这进县城还有几个山头要过呢。最近进山采药,听说有狼群的,李柱子他们几个要不是跑的快,就要喂了狼肚子了。过往的几队客商都被狼袭过,要不是舍了点大牲口的果了狼腹,人怕不是都逃不了。”那采药的男子道

七叔忙道:“这就走,这就走。可不能耽误的日头。”

两匹骡子驮着药材,七叔带着两个车夫几个伙计,带着丰尘往舒州城里赶去。可这紧赶慢赶还是错了时辰,天黑透了,最后一两个山头还没过去。无论如何是不能停歇了,只能点了火把顶着月光向前走了。七叔和两个家人从骡背上抽出了几把猎刀,作为防身其实更多的是在壮胆。

车轮碾压着地面,发出咯吱的声响。

“快!大家快爬上树,快!”丰尘忽然大喊

几个车夫,还有几个伙计就像看着傻瓜一样看着丰尘,一个叫马二车夫道:“你这娃娃,,莫不是脑袋坏了,是不是你在山里都是住在树上啊?到晚上了要上树睡觉?”

众人听了皆是发出嘲讽的笑声。丰尘恍若未闻,只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七叔心道,这孩子在山里久了,这脑袋终究还是有点问题。过来安慰道:“孩子啊,别听他们胡说,赶紧的赶路,再有两个山头就出山了,耽误不得。”

丰尘道:“七叔,过会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会把你推倒树上,你老可不能乱动。”

七叔摇了摇头,心想看来德济堂是不能要这孩子了,总不能要个傻子啊。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听见,熬喔~~~~~~,一声狼嚎传了出来,树林里刷刷作响。

众人一听狼嗥,全都吓蒙了,打个把式拉个车还行,真要遇到狼群,当真是束手无策。刚才嘲笑丰尘的那个车夫,只感觉腿上一阵湿热,顿时裤腿上滴滴答答的。带着哭声道:“说是走迟了,就走迟了来吧,这下遇到狼了。我家婆娘还等我回家呢,这可咋办啊?”

丰尘大喊:“大家别慌,骡子拴在树上,狼会先吃骡子的,吃饱了或许就走了。快上树,狼不会爬树的。”

众人本来慌作一团,忽然听到丰尘的话,都七手八脚的往树上爬去。刚才还在嘲笑丰尘,现在也管那么多了,保命要紧。车夫伙计年岁轻,手脚麻利,很快爬到树上。一头骡子没拴紧,拼命挣扎,挣脱缰绳撒腿跑远了。七叔年岁大了,又哪里能够有气力爬树。心道:“唉~我这个老帮子看来要喂狼了。”

忽然一根绳子垂下,就听头顶上有人喊:“七叔,快把绳子绑在腰上。”七叔也没分辨谁的声音,赶紧将身子缚在腰间。上面又有人喊:“抓紧了啊。”七叔就感觉一股大力从腰间传来,一瞬间犹如腾空一般。口中大喊:“哎呀,妈哎!”

七叔趴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喘息不定,心头是砰砰直跳。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孩童的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不是丰尘又会是谁。七叔惊魂初定,忙道:“好小子,好小子啊。”

说话间,群狼已经扑至。看见一头骡子拴在树上,狼群冲上前去一阵撕咬。骡子甚是见状,甩开蹄子拼命踢打,可是又怎敌得过狼群。不一会就被掀翻在地,这狼群约莫二三十匹,围着这骡子张嘴大啃。顿时血腥之气直冲树上几人鼻孔,有个伙计抵耐不住,趴在树上大口呕吐。两盏茶的时间,一匹骡子就被群狼撕咬的干干净净。七叔他们看得心胆俱裂,心道要是自己在下面恐怕也如这骡子一般,进了狼肚子了。车夫及伙计,这会才知道自己刚才多么愚蠢,如果不是丰尘机警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狼群吃完了骡子,并未填饱肚子,看见树上还有活物。龇者带血的利齿,泛红的双眼看着树上几人。

群狼环伺在两个树旁不肯离去,跃跃欲试、骚动不安,一只只来回走动,昂着头仰望树上的七叔几人。狼群三三两两看似杂乱无章的或站或坐,可在树上看下去四处皆被狼群围住,好似一个严密的阵法。两顿饭功夫过去,狼群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狼群追捕猎物很有耐性,往往追击几天不停,看样子,非得吃掉几人不可了。

众人望见树下的情形,一个个但觉心头发毛,脊背凉气嗖嗖。

车夫马二喊道:“这狼也不走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有个伙计紧抓住树干,趴在上面不敢丝毫晃动,苦笑,道:“咳!咳!这些狼是想等我们撑不住了,掉下去,好吃掉我们几个……”

马二哼了一声,眼睛又不由得瞥向另一个车夫,钱三胖子。

钱三胖子张嘴骂道:“你他妈马二看我作甚,老子胖也不想喂狼啊。你马二腿脚利索,你先下去探探路多好啊。”

树下的群狼兀自仰着头盯着众人,看到树上众人有了些许动静,树下群狼也是有点骚动。

七叔心惊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难道就这样一直呆在树上?”

丰尘半躺在树叉上,腿翘着,一只脚还不停的晃荡,嘴里叼着根树叶。眼睛看着从树叶间隙中透过的星光,仿佛很是享受的一般。

七叔苦着脸,道:“小子,你倒是舒服的紧,你就不怕掉下去,狼叼了去?”

丰尘拿出嘴里的树叶,笑道:“七叔,看情形,这群狼暂时不会走了,至少有一半还没吃饱呢。”

一个伙计接口道:“我现在手脚酸麻,狼群若是再不散去,我就撑不住了!”

钱三胖子,道:“喂,那孩子,你看狼群何时会散去?你不是在山里待过吗?老子都快吓尿了。”

丰尘摇摇头,道:“狼性最坚忍,看样子这个冬天还下了很多小狼崽子,不吃饱了它们是不会轻易散去的。”

一个伙计回头看了看树上的众人,道:“我看刚才钱三说的对,谁先下去探探路才好!”

“对对对,哪个下去?”马二接口道

七叔几人听到这个伙计的话,一时都愣住了。

“啥?下去引开狼群?这不是送死吗?”七叔忍不住叫道。

马二忙道:“七叔,我们还能在这树上坚持多久啊。有个能引开狼群的,还能活下来几个。”

七叔骂道:“马二,刚才吓尿的也是你,现在你让谁去引开狼群?你去?”

马二脑袋一缩,道:“我不去,妈的被狗咬的都疼,被他妈狼吃,和凌迟有啥区别,还不如一刀劈死我来的痛快。”

“好,这个方法好!”丰尘说道:“七叔,大家趴树上都别乱动。等我下去,我把狼群引走。我会想办法把狼群甩开,然后再来与大家会合。”“这位大哥,把你手中的刀借我用用。”

那出主意让人引开狼群的伙计甚是高兴,将那猎刀扔给了丰尘。

“孩子。。。。”七叔不忍道。树上众人突然只觉得热血上涌,胸中俱都激荡不已,一个半大的孩子这般不顾生死的救他们,一时之间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丰尘将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缓缓抽出猎刀,道一声:“大家等狼群退了,在过一会下去,狼群可奸猾得很。事后你们若不在树上,我会寻到你们的!”说完丹田气息一转,将手中短刀一紧,一声轻叱,涌身跃下树去。

丰尘脚尚未沾地,身形已扑向狼群。周身如同绷紧弓弦暗运内力,手中短刀拉起一道漂亮的弧线,一道血箭倏然喷出,一头狼头滚落,哼也未哼,摔入狼群中。狼群中开始骚动起来,一只只紧趴在地上,曲爪蓄势,死盯着丰尘。似乎被丰尘的气势吓住,并不前扑,像是有所忌惮。

丰尘这么几年来熟知狼性,知道要是不把狼的狂性激发出来,恐怕引不走群狼。狼性甚是奸猾,如果不能把群狼全部引走,哪怕留下的不多,七叔他们几个也是难以逃脱狼口。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狼打伤或者砍伤,受伤的狼反而兽性更会激发,再去引开群狼的把握会大上很多。

饿狼终是抵不住饥饿的诱惑,开始发力向丰尘撕扑过来!丰尘丝毫不惧,大踏步向前,伸足将挡在身侧的野狼一脚踢开,手中短刀随手挥出,在野狼身上劈出一道血口子,同时口中大声呼喝着。狼群顿时大乱起来,受伤的野狼露出狰狞神色,昂首发出凄厉的惨嚎。狼的嗥叫之声将树下的野狼的凶性更加激发。丰尘见群狼果然被自己激怒,便展开身形,运足内气,左冲右突。手中短刀横劈竖砍,将拦在身前野狼一只只劈飞出去,瞅准了一个间隙冲了过去。树下血腥味弥漫开去,群狼更是狂性大发。

丰尘也不恋战,侧提刀锋,斜挡在胸腹之间,脚下发力,在狼群的缝隙中闪转腾挪,脚踢刀砍,将环伺身边的野狼一只只撞飞,硬是冲出一条通路。树下野狼连连发出嚎叫之声,群狼虽然凶狠和就是无法近身。但见丰尘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丛林间是草飞枝落,凄厉的狼嚎是此起彼伏,就像招人魂魄的嘶嚎一样,狼群的狂性更甚!

树上的七叔众人只看得热血贲张,心中狂跳不已。七叔他们又几时见过这般场景,众人连惊带吓更是连动也不敢乱动,双手紧紧抱住树干。一个个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丰尘在狼群中纵跃,神情紧张至极点。那七叔只看见丰尘是满是鲜血,只道这孩子已经受伤。心中哀痛至极,早已是老泪纵横。

丰尘在树木连突带闪,竭力向前狂奔,几年来在山谷里修炼的功力已发挥至极点。奔跑中,不时有伏在外围的野狼飞身跃起,往他的身上纵扑。丰尘无暇他顾,更不敢因此而稍作停留,当下运足内力,毫不停歇的往看好的方向奔去。丰尘窥得明白,突然大喝一声,身形犹如轻巧的猿猴一般空中跃起。半空中一把抓住横曳在眼前的一根枝条,一个翻身,将身体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及至落地,已将自己甩出了狼群的包围圈外。待到狼群发现丰尘早已冲出十几丈开外。众狼齐发出凄厉的嗥叫,追着丰尘的身影而去。

丰尘脱出狼群的包围,不敢稍懈,身形展动如飞,像箭一般在山林中飞奔。好在丰尘对山中的情况甚是熟悉,丰尘便凭着感觉带着狼群在山中奔跑。这时真正体现出丰尘在山里修习的成果,内息绵绵不绝,脚下丝毫不缓。丰尘控制好速度,身后的狼群虽然依旧紧追不放,但始终与丰尘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

一顿饭功夫,丰尘已经带着狼群远远的离开了七叔众人的那几棵大树。

树上众人眼见得下面的狼群如潮水般渐渐退去,而丰尘的身影也渐渐出离了众人的视线,心神犹自激荡不已,大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无法动弹,及至醒觉过来,才发现各人浑身都已被冷汗浸透。

几人刚待下树,七叔忙道:“丰尘说了,不急下树,看清有没有狼了。”

话音未落,只见丛林见又闪现出碧油油的十几对光亮。一头远比其他野狼更大的灰狼带头从林中走出。

第十六章 退狼群生计初定

一个伙计哭道:“完了完了,那孩子也跑没影了,他倒是逃了性命。这次收药没想到变成阎王爷来收我了,也不知道这狼吃人疼不疼。”

马二骂道:“你这王八羔子,你他妈的乌鸦嘴,老子还没活够,不过看着狼也真是瘆人啊。七叔啊,要不这次你去引开剩下的狼啊?你老岁数大,吃了就吃了,没个心思想,我们年岁还没那么大啊。”

七叔气骂道:“马二,我是看清你这狗入的了,岁数大就该被吃啊!可怜了那刚收的小伙计了,这才没一天啊,这孩子有情有义。哎呦,我这腿上怎么冰凉的啊。”

钱三胖子的说道:“老爷子,哪里是冰凉啊,你老人家吓尿啦。尿就尿吧,我他妈的也快憋不住了。”

几人正在树上谈生论死,就见丰尘满身血迹,几个闪跃挡在了树前,手拿一柄已经砍的卷了刃的猎刀。道:“七叔,你们在树上别动,这几只畜生我来打发。”

七叔在树上喊道:“你小子没受伤吧”话音未落,只见丰尘已经冲向头狼。古人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丰尘在山谷里和狼**手,早就知道这狼群只要把头狼制服,狼群也就散了。

狼群见一人冲了过来,当先的一匹跃起,张着一口白森森的牙。七叔几人已经闭眼不敢再看,只感觉眼前将是一片血腥。丰尘稍稍一侧身,左手一掌微风化雨,看似软绵绵的一掌,正拍在狼腹柔软之处,一声惨嚎。这狼口喷鲜血掉在地上,抽搐几下就这么死掉了。

丰尘脚步不停游走,狼群一见血腥,更是狂态尽显。一狼从后咬住裤脚,丰尘回手一刀,猎刀扎在狼头上,眼见是不得活了。狼王呲牙瞪目,俯身蓄势,丰尘看准一个空隙,飘飘渺渺的拍出一掌,正是那绵风掌中的云树遥隔。掌风正扫在那狼王的身上,打的那头狼一轱辘翻出去好远。狼群一看狼王败退,再看丰尘目光如刀,心生怯意。丰尘鼓足中气,大吼一声。狼群四散溃逃,一会没了踪影,树下又多出几具狼尸。

七叔三人耳听得周边寂静下来,这才缓缓睁眼。没看到狼群分食的场面,倒是看到丰尘笑嘻嘻的站在几棵大树之前。几个马夫伙计先用绳子把七叔慢慢放下,又七手八脚爬下来。七叔几人围着丰尘又捏又摸,生怕这孩子哪里缺了一块。

丰尘笑道:“七叔,你们别捏了,捏的浑身痒痒啊。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七叔道:“好好,赶路赶路。这才是有缘啊,天知道今天你今天能被我遇到啊。你这孩子家家的,能耐不小啊。要是没你,我们几个命就扔在这大山里了。”

其他几人也都随声附和,马二红着脸道:“是啊,我们几个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真得谢谢你了,救了我们哥儿几个命了。你看你年纪不大,连饿狼都不怕。”

丰尘道:“我被困在大山里,常遇到狼群野兽的,知道怎生对付的。七叔,我们赶路吧。”

几人收拾了一下散了一地的药材,归总一看,还好居然还有个八成多的药材可以带回去。众人心情放松,一路说说笑笑。两只运药材的骡子,一只跑了,一只被狼吃了。剩下的药材,几人是身背肩扛,直累的腰膝酸软。七叔让几人在城外驿馆将息一天这才动身,七叔又雇了辆骡车,第二日一早来到了舒州城下。这舒州城位于长江北岸,素有“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的美誉,城门口是熙熙攘攘,进出城的是接踵摩肩。当真是商贾辐辏,百货云集。丰尘从小生在大山之中,何曾见过这等繁华地界。两只眼睛也是不够用了,看见什么都是新鲜。

七叔道:“今天先带你见见咱德济堂当家的,我们几人合计了,过几日带你吃顿好的,谢你救命之恩啊。提前告诉你,我们德济堂的老爷复姓欧阳,单字一个德。家中主母王氏有点,嘿嘿。。。可是有点小心眼,要是口头上的喝骂,就受点委屈忍着点。家里还有个长子,在建邺还主持着一个德济堂的分号。这些可要记住!”

丰尘道:“是,七叔。小子记得。”

骡车停在了德济堂的门口,门前一副对联:制药一丝不苟,卖药货真价实。当家的已经站在门口,看上去大概四旬多的年纪,五缕青须,颇有气度。七叔道:“老爷您看,这次药价不高,品质不差,不过路上损了两成。您吩咐能看着手脚活分的,带个小伙计回来。你看看。”

说罢让出身后的丰尘,继续说道:“这孩子是个孤儿,叫丰尘。精神头不错,手脚麻利得很,是个有眼力劲的。路上遇到狼群,不是这孩子,我们几个就交代了。这批药材能挽回这么多,多亏了这孩子。”

欧阳德道:“哦,居然有此本领。七叔,你老没伤着吧。”

七叔道:“这次去的人都没事,这惊吓是少不了的。”

欧阳德点头道:“嗯,人没事就好,损失点药材没事。你带着他多熟悉熟悉,堂里屋后的都可以让他跑跑。”

没想到的是丰尘到了德济堂学的极快,两三日就能独自做事了,七叔逢人便夸。连一贯细致认真的欧阳德也很是满意,可是在德济堂欧阳德妻室家的几个亲戚,却是心生妒恨。本是因北方有乱,汉人无处安身立命,才投奔过来。欧阳德见是夫人家亲戚,故而收留下来。几人见丰尘刚来,做事麻利,常获家主称赞。心中渐渐的生出恶念,总觉得丰尘处处碍眼。常常是恶语相向,动辄还有拳脚相加,丰尘初来乍到,之前又有七叔的嘱咐,只是忍让。

一日早晨几人聚在一起,看见丰尘走来,好没来由的骂道:“你在人前逞什么能。你是向我们家讨饭才活着。如果我们不给你吃饭穿衣,哈哈,你这个路边不要的东西,一定早死了!”

这个时候,要有那个比丰尘大上两三岁的三表哥在场,丰尘就避免不了一次拳脚的无情袭击。丰尘最厌恶的是几个人聚在在一起时,就无法躲得清净了,总是无缘无故遭到他们的任意取笑作乐。三表哥敢打丰尘,就是有欧阳德的老婆的维护,没有这般支撑纵容哪敢出手。丰尘偶尔会推挡一下,不敢用力,生怕伤了他们。可那两个孩子必然会过来,三人一起打个痛快才罢休。

这一日丰尘正在整理药柜,门前来了一个老人,约莫花甲之年,双手按头,神情痛苦。丰尘忙上前搀扶,将老人带到坐堂的李先生面前坐下。

李先生打量了一下这个老人,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啊。哪里不舒服啊?”

那老人道:“我这几天头昏啊,还作闷,今天又开始疼了。”

李先生又道:“你伸出手来,我给你搭搭脉吧。”老人依言,伸出手去。李先生闭上眼沉吟了一会。问道:“你之前看过别的先生没有啊?”

那老人道:“看过,吃了几服药,可是还不见好啊。”

李先生说道:“你啊,是受了风寒了,太阳经受阻,才脑袋疼的啊。我给你开点辛温解表的药啊,回去吃了发发汗就好了,回家再多用热水泡泡脚。”说罢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方子。

“哎哟,那几个抓药的还没来啊。丰尘你可会抓药?”李先生问道

丰尘道:“能抓,只是没抓过。”

李先生道:“你这小子很是精明,你先抓。我看着。”

丰尘接过方子,看了一眼。心头微微起疑,只觉得这个方子恐怕药不对症,不过也没说什么。将方子放在案上,扭头就去抓药,也不再看方子了,不一会就将几味药抓好。李先生一旁看着,几味药抓的丝毫没错。

李先生好奇,道:“丰尘,你第一次抓药,怎么也不对一下么?”

丰尘道:“先生所开桂枝汤,几味药我都记得,故而没再核对。”

李先生道:“奇了,当真奇了。你才来几天啊,看我开的几味药就知道是桂枝汤。”他又哪里知道,丰尘在山谷里,除了钓鱼打猎,修习练功,就是将常啸天和他爹留下的一本医书和一册酒经早已不知看了多少遍,简直可以倒背如流。这寻常的辛温解表的常用药桂枝汤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生病的来人,接过药来,付了药费回去按方吃药去了。李先生这一上午都是想着丰尘的事情,正巧看见欧阳德来到前堂。忙迎上去,道:“欧阳先生,今天我遇到一件怪事。”

欧阳德道:“嗯,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李先生将刚才丰尘抓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欧阳德听后也是甚为惊讶,要知道学医从最初的汤头歌开始,没有几年下来是做不到这一步的。这丰尘才来几天居然一看药方就知道是桂枝汤。

李先生道:“欧阳先生,咱们舒州的药会又要推举新会长了,这会来这么个小子,可要摸摸他的底细啊。”

欧阳德略作思索,又将丰尘唤来,问道:“丰尘,刚才李先生夸你做事机敏,而且还通得医理。你才来几日,是如何懂得的啊?”

丰尘也没将自己看医书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家中变故父母不在。我的义父懂点医术,我跟随学过,简单医理的还知道一点。”

欧阳德,道:“能做到这样已经殊为不易,你一个孩子家也是吃了苦了。”

欧阳德又与李先生道:“你且放心,这孩子不会是其他药堂安插的。”

又过了两日,那天来看头痛的老人又来了。找了李先生道:“先生啊,我回去按方吃药了,发了一身的汗,可是头却更疼了啊。”

李先生仔细看了,终觉的这个风寒引起的头痛,两副桂枝汤应该可以治愈。欧阳德正捧着一本医书在翻看,见这边病人来复诊,听得吃了药反而头痛更重了。放下手中书本,上前来,问道:“李先生,这位是怎么了?”

李先生道:“应该是受了风寒,脉象浮缓,苔白,太阳经受阻才致头痛。”

欧阳德又问那老人,道:“你这两天什么感受啊?”

老人道:“吃了李先生的药,确实发了一身汗,可是头越发的疼。疼的我都躺不下了,还有点怕风,不想吃东西。”

丰尘在旁听得,仿佛义父常啸天所赠医书中有过描述。心中衡量这老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是不能搭一下脉试试,倒是很想印证一下是不是如自己所想。

欧阳德道:“来来,你伸手过来,我看看。”

不一会欧阳德已知原因,道:“老人家,这个春天啊,头晕头胀的病就多。你呢,年岁大气息弱,这个清气就上不到头颈了,所以你会头痛啊。你这个病本来没有表邪的,又喝了辛温解表的桂枝汤,出汗过多,你这个清阳之气就更加不足了,上不能荣,外不得固。所以才头痛,怕风寒还不思饮食。我给你换一副药吃吃啊。”

那李先生听完,恍然大悟。忙给欧阳德行礼,道:“受教,受教了。”

丰尘在一旁听得认真,还频频点头。欧阳德看见丰尘这般模样,心中一动,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丰尘。道:“丰尘,按此方抓药吧。”

丰尘接过方子,上下看一遍,眉头暗皱,只是按此方把药抓好。欧阳德仔细看着丰尘,笑道:“丰尘,我见你刚才抓药,皱了眉头。是我这方子开得不对吗?”

丰尘想了一下道:“欧阳先生,您刚才所说那老人病症,按此开得方子很像顺气和中汤。似乎又少了细辛、川芎、蔓荆子三味,实在不得其解,所以心存顾虑。”

欧阳德听完,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教你医术的义父,应该也是国手了。去吧,把这三味药每样二分,抓好配齐,给这位老人家吧。”

中午吃饭时欧阳德当着妻子面,很是夸赞一下丰尘。又埋怨这几个投奔来的亲戚,懒散傲慢。虽然以前在北方也是大家族,遭了难就该放下大家族的身段,好生的谋个营生。即来投奔,尽想着还过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怎么可以。欧阳德的老婆虽然口中诺诺称是,可是心里也把丰尘一并恨上了。

第二日午饭点刚到,丰尘打了吃的,端在手上刚准备吃。三表哥几个聚在一起往丰尘身上泼洒药渣脏水,丰尘放下碗筷刚要发火。恰巧欧阳德的老婆过来,她对几个亲戚家的孩子极为护短,竟说道:“丰尘你是不是又没听吩咐?他们是主子,向你身上泼东西,你就得忍着。而你自己不要以为老爷夸了你几句,还有七叔护着你,就觉得不得了。这家我也当得半个,你去向他们几个好好认错。以后要知道,你就是德济堂收了你,你的命就是拴在欧阳家的。不仅要听我的话,也要听他们的话。听见没有!”说完一脸鄙夷,甩袖而去

丰尘摇摇头,径自走开去房里吃饭去了。惹得那三表哥怒火中烧,一脚蹬开房门闯进门来,恶狠狠地说:“丰尘,姑母说你,你还敢有怨气?!你胆子不小啊,狗东西,看我教训你——”丰尘见他的挥拳就打,只是轻轻避让。三表哥拳打脚踢,丰尘端着饭碗悠闲的吃饭。侧身滑步,前后躲闪,手里捧着碗,依旧吃得自在,三表哥是拳打脚踢,好生的施展了一套王八拳,直累得气喘吁吁,骂道:“没人养的东西,你还敢躲,你站在这不准动,让少爷我打几拳,解解恨!”恰恰说道丰尘心痛之处,闪电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轻轻一带一个微转,就拿住的三表哥的关节。

丰尘带着一腔怒气,正色问道:“你为何纠缠不休?就因为我是孤儿,无父无母吗?我在德济堂做事学医,从未招惹你们,为何这般欺人太甚?”

“哎呦,好痛啊,放了我吧,我错了”三表哥改口说道

“我们见姑父总是夸你,怕对我们不高兴,赶我们走。要是被赶走了,就没有饭吃了啊。哎呦,疼疼疼。”三表哥哀声道

丰尘喝道:“就因为这个就可以随意糟践别人?你们若是认真做事,欧阳先生对我如此,又怎么会对你们不好?”

“放手,放手啊。好疼啊。”三表哥叫道

“我不会立时放手,但是我也不会打你的。你不要乱动,就没事,要不然伤到了可别怨我。听我说完。”丰尘说道:“你我相差不大,人不是牲口,即便是牲口也要好生照应才能拉货驮人。你们处处称强学霸,可遇到官府家的孩子,又摧眉折腰,没有丝毫骨气。而你们在欺辱别人的时候,就要知道,为恶总是会有报的。七叔收留我,我要报恩的,不折断你的手臂不是因为你是老爷的侄儿,你知道吗?从今后要学点做人的起码德性,我先记下你这条胳膊。再有如此,我自来取。”

人性就是这样,遇到强的只能低头。这三表哥以后见到丰尘,热情的了得。连吃饭都无需丰尘去打,都是这三表哥打来送他。七叔暗自奇怪,能把这混不吝的孩子收拾的俯首帖耳,真不知道丰尘用的什么法子。可不是啊,一条胳膊寄在人家,不献献殷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欧阳德一早让七叔将德济堂的人都叫齐,道:“十日之后,我们这舒州城药会有件一年一度的大事,各地的药商云集。我们要趁此机会,多进好药。七叔你带几个精干的跟着,还有丰尘也跟着吧。记住,不要惜银子,只要药品好!”

七叔一听,知道这是欧阳德要提携丰尘啊,这么多年可从没到欧阳德对一个小伙计这么上心。以前可都是欧阳德唯一的儿子跟着参加这个药商大会的。这丰尘才来几日啊,好小子当真好样的。

第十七章 显医道作痴买药

这舒州城得天独厚附近是天华山,物华天宝、山灵水杰。历代都是药材集散之地,货物通衢之所。又因神医遗风在舒州城经久不衰,名医辈出,药师济济,药材培植、炮制技艺更为高人一筹。

由于药材贸易兴隆,舒州城街市上店、铺、行、号鳞次栉比。各地药材来此云集吞吐,甚至远及西域的药商也有光顾,城内有整条街专门经营药材。故当有“来入舒州城,一览天下药”之说。这药会节市未到,各处药铺也是忙碌起来,存药备银只为那十日之后的药行盛典。

常啸天向丰尘传艺的那半年多,除了武学一道,医理也是多有谈及。只是丰尘仅是耳闻,而从未目睹。几日来只觉得那医学一途也是浩瀚如海,当时许多不明之处现在都是豁然贯通。又是勤学善问,稍有不懂,就问七叔,要么和李先生请教。短短时间德济堂里的上百味药品,丰尘居然都能谙熟于胸。甚至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坐堂的李先生有意考教,也能对答如流。

眼看还有两三日药会就要开始了,这日欧阳德亲自坐诊,那来看病抓药的更是比往日更多。今日来一个大户名叫李成,家里专做米粮生意,这几日忽然咳嗽不断。吐出的痰中甚至带有血丝,连看了几个郎中,可是咳嗽反倒是加剧了。今天听说德济堂欧阳德亲自坐诊,赶紧让家人带来。

欧阳德让李成坐下,伸手搭脉问道:“你可曾吃过其他的药方?”

李成忙让家人将郎中开的药方拿出来,欧阳德拿了一看,用的药都是些桔梗、荆芥、紫苑、陈皮、甘草之类也是能起到止咳化痰,疏表宣肺的作用。

欧阳德沉吟道:“你舌苔薄白,脉象浮缓,确有风邪犯肺的表象。”

丰尘站在柜台旁,听见欧阳德这么说,眼里有着点犹豫和疑虑。欧阳德看见丰尘的表情,道:“我听说你对医理颇有天赋,你看看李老板病情,你可有见解?”

丰尘说道:“治病救人,我这哪里敢说话啊。”

欧阳德道:“无妨无妨,你只管说,开方拿药是我的事情。”

丰尘点头遵从,上前搭脉。欧阳德见丰尘搭脉关尺寸三节把握之准,甚至远超一些行医多年的郎中,心中更是骇然。这些日子,也就知道丰尘学过医理,懂点药方,没想到这切脉也是这般纯熟。他哪里知道,常啸天那半年里教会丰尘多少东西,且丰尘又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之能。再说学武之人,抓筋拿脉直如常人吃饭喝茶,哪有不准的道理。

丰尘沉吟一会,道:“李老板,你咳嗽吐血,其他郎中判作你肺部有疾病也是很正常的,但人的五脏六腑之间是互相影响,一个脏器出现疾病,它会影响到另一个脏器。所以你吐血的时候,不是因为你的肺部有疾病,而是你的肠子有问题,肺和大肠是互为表里,你的病肺为表而肠为里。”

说完看向欧阳德,躬身行礼道:“小子胡乱妄言,不知对错。”

欧阳德抚掌大笑:“妙!妙!妙!这般道理没想到你能得知,深得医理辩法之道啊。你所说的恰是李员外病之根结。”

转而对那李成说道:“你虽然吐血,但你的病不在肺部,而是在你的肠子里面。你的肠子得了肠痈,我给你两钱散剂的药。你回去吃,两天之内就不会再咳,一个月以后,就可以康复。”

看病的众人、坐堂的李先生尽皆称奇,夸赞丰尘年纪小小医术不浅。那李成回去后果然两天之内不再咳嗽,又命人到德济堂前鸣炮送匾自不在话下。倒是让很多人知道德济堂一个小伙计,医道小有造诣,传的也是神乎其神了。德济堂的名声在这舒州城里又是更上一层。

眼看药会即日就将开市,欧阳德对去德济堂参加药会的人说道:“这次我德济堂备足银两,上好药材要尽管买来,不可贪图便宜,以次充好!此行七叔为首,你等要按吩咐行止,如有扰乱者,按制逐出德济堂!丰尘上进好学深得我意,这次药会准你五百两纹银购买药材用度。可自行做主,药会之后我要看你买的药品如何。切记如有不明,多向七叔请教,拿定注意再行定夺。”

丰尘应道:“是,小子谨记!但有一事相求,请老爷同意。”

欧阳德道:“哦,你且说来,看看是否可以办到。”

丰尘说道:“想借少爷锦丝貂绒衣一套,药会之后立即归还。”

欧阳德笑道:“不知你有什么主意,这不是难事,我即刻安排人拿给你。”

第二日德济堂一行众人,往那城门西的药会而去。丰尘一身高档锦丝貂服,真是人靠衣装,神采焕然,丰神俊朗。这舒州城内将药王塑像抬出巡市,随行者敲锣打鼓,唢呐鞭炮齐鸣,声响振彻街市。众人登高眺望,以目睹药王为幸,喜庆场面是热闹非凡。出得西门两里有余,只见皆是棚子搭起的集市,延绵有千余户,环错缤纷。北首是一大片骡马场,千骑交集,单单是喂骡马的草料就堆集小山一般。现场是男女杂沓,交臂不辨,人声鼎沸。现场高台之上两边书有对联一副:东南西北中兼收并蓄,甘辛苦咸酸五性俱全。横批:童叟无欺公平交易。药会旁是一处药王庙,各处药商分帮祭拜,先点燃香烛,向药王披红挂彩再作揖磕头,敬献赤诚之心。求药王保佑生意兴隆,来去平安。

七叔吩咐道:“人多嘴杂,你等要按吩咐,药会要延续多日,不要轻举妄动。”从衣服的内层点出大小十数张银票道:“丰尘,这是五百两银票,你斟酌用度。如有不明,只管来问我。”

“是,七叔!”丰尘正色道

这是只听那高台之上,有官府人言道时“舒州城药会,为禀交易公正,皆有随办书吏,双方达成意见,则用红契按手印以作约定,不得更改!”。台下所有药商皆是要在这药会上签书画押,以示遵循药会规则。

七叔带着丰尘四下看看,刚过一处药商棚户,就听棚内有人招呼:“哎呦七爷,您老来啦,快里面坐坐。”扭头喊道:“麻利儿的,给七爷沏壶茶。”

七叔拱手笑,一指丰尘道:“别价,您忙您的,茶甭沏了,我带这小子四处转转。”

那商铺老板笑道:“七爷您是大忙人,回头开市了,您老多来小铺转转。您有看得入眼的,您下手。没有入眼的,来说句好话,我承您个大人情。”

七叔拱手,带着丰尘离开,去药会四处熟悉熟悉。

那铺面老板见丰尘一身锦丝貂绒,气度不凡,更重要的是德济堂的七叔陪同着。实在是看不出到底什么身份。撩开席帘子,跟旁边一个铺子的问道:“看见没,德济堂七爷带的那位小爷,你认识吗?”

另一个铺子的老板道:“德济堂七爷那是大名远扬,听说当家的欧阳德只有一子,还在金陵管着分号呢。没听说还有个二小子啊”

先前的那位老板道:“不介,这能让七爷亲自带着,你再看他那一身行头,嘿!少东家的样子啊,看不真,看不真啊。”

第二个铺子的老板回道:“你啊,甭想那么多。能让七爷陪着的,都是咱的爷,大主顾!德济堂能来咱铺子下货,那是祖上烧香!你啊,就伺候好了准没错。”

“得,是这个理儿,咱啊,把这些爷伺候好了,就是药王神显灵。”

七叔带着丰尘一路来过,一路上药铺的吆喝是此起彼伏。两人在一个铺面上刚停下,掌柜的连忙上来招呼:“来来,里面看看。”

七叔随手抓起几根柴胡,看了看又扔在萝中,未知可否。丰尘虽然在德济堂每日与药材打交道,可那都是七叔他们优中选优的才放到柜上,真到这满眼都是未做过加工的药材也是分不清优劣了。

那掌柜的道:“七爷,你看看我的柴胡。包您老满意,怎么样?上好的镰仓柴胡,您瞅瞅这根,这枝。没话说啊。”

七叔笑了笑,道:“叫我七爷了,还不知道我这双眼睛?你这也敢说是镰仓柴胡?好小子,我看今年德济堂的生意你也甭做了。”

丰尘看得甚是有趣,没想到七叔在药行里面这么大威风。

那掌柜的,忙道:“哎呦,瞧您这话。德济堂七爷来了,我们哪敢唬弄您啊。”

七叔道:“还给我打马虎眼不是?你这码在上面的,还真是镰仓的,可你再闻闻,这里面怎么会有河原的味道?用药,河原柴胡它就不是柴胡的种。你小子弄假药唬弄我老头几百两银子事小,伤天害理事大!你也不怕遭雷劈!”七叔声音是越说越大

那掌柜的忙道:“哎呦喂!我的七爷哎~~~您老别嚷嚷啊。这要听见了,我在这行就砸了。我给您上好的还不成吗?我这里面还有银州的柴胡,都紧着您老先挑还不成吗?”

七叔眼睛一亮,道:“哦,你还有银州的柴胡?现在可是稀罕物件了。北边都被占了,这银州柴胡可不多见。”回头又对丰尘道:“柴胡以产于银州银县者为上品。现在市面上有二品柴胡。一个是镰仓柴胡,另一个是河原柴胡。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盖河原柴胡,不是柴胡之种,根本不可用。”

丰尘躬身道:“七叔,今天才知道药材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七叔笑道:“小子哎,好好学着吧,这里头啊,学问深着呐。”

那掌柜请七叔后头一看,七叔道:“甭说了,你这银州的柴胡我全要了,说吧什么价?”

掌柜的拿出算盘拨了几个算盘子,七叔道:“得,算你有眼力劲,这价格公道。”

结了银子,就听铺上的伙计高叫:“舒州德济堂,柴胡四百斤!”

七叔走前又跟那掌柜的道:“你那河原的柴胡别卖了啊,祸害人。”

掌柜的道:“行嘞,七爷!听您的。我全他妈送给北边的胡人去。要死也不能死咱汉人不是。”

七叔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丰尘听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心想难道胡人就不是人吗?义父常说胡人残暴,可胡人百姓也一般残暴吗?难以抉择,终是疑虑重重。

丰尘只是四下逛着,只见每座棚户,都摆着些自家的药材,药香扑鼻。外地客商一看丰尘都当是哪家大药铺家的公子,无不热情邀请。只要这些大药铺能进货,对这些药材老板,这次药会就算是满载而归了。丰尘瞧得很有趣,他觉得世上的人都愚钝得很,换了身行头就会天差地远。大半天转下来,发现这里面弄虚作假的人着实不少,以次充好,缺斤短两的大有人在。劣等货假货都卖给不识货的,正品上品都卖给识货的买家。一旦查起来,闹了官司,只要把好货推出柜台即可,买的人只能认亏倒霉了。丰尘一晚上又向七叔请教了很多辨别药材的方法,才觉得这医道一行也是深入大海,自己也就是那沧海一粟。

第二天跟七叔说了,自己看看货。七叔道:“也行,自己多看看,也多长点见识。药单上这次还有两味药,你小子多上上心,一是黄芪,一是雪莲。记住多看少说,不明白的就问我。”

丰尘早早吃了早饭,开始挨家看货,来到一家铺子前,只见铺子上挂了一个招牌帘子,上面几个大字:天福黄芪行。

就见一个外地客商,正在和掌柜的讨价。丰尘站在一旁,拿起一株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又放在嘴里尝一下。心道:这是假的啊,七叔说着黄芪尝的话,会有豆腥味道。着这个一点味道都没有啊。就手折断一看,哪里有七叔说的皮松肉紧,内色鲜黄,味甘气香的样子,断定这就是假黄芪。还未待再看,就听耳边喊道:大名府,正泰厅,黄芪二百斤。

那老板乐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忙着收钱备货。风尘他这家样子,还不知道蒙了多少客商。肯定库内有上好的正品黄芪,也都是卖给了识货的主顾。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掌柜的是个干瘦精明的男人,就看他家铺内白布袋中装满了黄芪,丰尘一摇三摆的踱步过去。上前抓了一把,闻了闻,拿出一片嚼了嚼。

丰尘一手盘着掌心的几片切好的黄芪,一边问道:“掌柜的这黄芪怎么说?”

那瘦子打量了他几眼,看丰尘年岁不大,道:“你要买?少爷还是把你家的大人叫来吧。”

丰尘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笑道:“何必还要叫家里人,家父要我出来多多历练,家中财资甚丰,你无须为我担心。”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晃了晃,道:“这就是我家大人。”

那瘦子两眼放光,眼睛都笑弯了,道:“行行行,公平交易就行”

丰尘拍了拍胸口说道:“银子少爷我有,金子少爷我也不少。”

那瘦子不但眼睛弯了,这下连嘴也弯了,眼睛看着丰尘就像是一个金矿,手抓了一把黄芪笑道:“这可是上好黄芪,你看着皮色,这断面,这味道。不过价钱可要高些。”

丰尘笑道:“你说上好便是上好,价格多少啊?”

那瘦子眼睛冒着金光说道:“这货十两银子一斤。”

丰尘掂量着手里的那一把黄芪,摇头道:“你这人不地道,这价钱不对啊。”

那瘦子眼睛嘴巴立刻不弯了,把脸色一沉道:“怎么不对?你可不要乱说,这是上好黄芪,十两银子一点不高”

丰尘笑道:“既然是上好的黄芪,我昨日问的那家是十五两一斤,你价格报的少了三成,简直便宜的很啊,家父知道一定高兴。”

那瘦子愣住了:“你你你在开玩笑?”说话都有点磕巴了。

丰尘佯装不高兴道:“银子的事情,怎会开玩笑,这里是一百五十两,拿去。”那瘦子半晌说不出话来,迷迷糊糊给丰尘称了十斤黄芪。

丰尘又走到另一个摊子上,好大的招牌,原来售卖的是雪莲,雪莲可是珍贵药材,入肝脾肾,补精益阳。丰尘拈起朵雪莲花,小声道:“这卖不卖?”

掌柜的是个戴着高帽子的矮胖子,笑起来那浑身肥肉像波浪一样。

他嘻嘻笑道:“小少爷眼光真不错,你看这棵雪莲全体蜜白,叶片如倒卵,上等好货啊。”他已经听说了丰尘买黄芪的事了。

丰尘道:“那你这雪莲多少银子一株啊?”,那胖子道:“二…三,嗯,四十两。”

丰尘大叫道:“六十两?”,那胖子被丰尘一叫,吓了一跳道:“六十两也不为过啊?”

丰尘骂道:“可你这雪莲是假的!”,那胖子道:“假的,谁说是假的!你这是败坏我名声。”丰尘说道:“我从娘胎里就是闻着药香长大的,你这雪莲分明是白月季用来充假的。”那胖子心道真是晦气:“怎么忽然又变得精明了,真不该我来发财”

丰尘又道:“假的造起来颇费工本,能像你这样造的如此逼真可真是难能可贵,六十两一株少爷我收了。”

那胖子仿佛被人往他那胖脸上狠揍一拳,结结巴巴,道:“那就按少爷您意思来吧!”

当晚回去,七叔看到丰尘买的黄芪和假的雪莲,还远比市价高出许多,真是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你个混小子,让你不明白就问我,为什么不问!这黄芪分明是下等货,连五两银子一斤也不值。还有那雪莲,就是棵白月季,六十两啊,能买一片月季园子了。这不是胡闹嘛,不行我要告诉老爷,撤了你那五百两的用度。”

丰尘急忙拉住七叔,道:“七叔七叔,你先别急啊。明日,你再看,若是真的吃亏了您再禀告不迟啊。”

七叔道:“好好,明儿咱再看,你小子可别糊弄我。”

第十八章 出良计坐聆教诲

第二日七叔带着几人,又来到药会,依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七叔他们在药会里转了一圈,了不得,都说有个富家少爷不识货还专买贵的,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冤大头啊。

丰尘对七叔说道:“七叔,你老人家人头熟,您搞件毛毡的斗篷穿穿,别露了馅了,今天有好戏看的。今天还要找药会的,今天要用一间大货交易的棚子,要请书吏给我们准备好红契,晚上准备上货吧。”

七叔问道:“你小子到底耍什么把戏啊,还要老头子跟你一起玩啊。”

丰尘笑道:“您不是说了,看不真的货要您来掌眼啊。今天单子大就得您老将出马啊,今天一上午你还得把咱们财力有意无意的显出来。”

七叔又怕出事,又耐不住好奇,心道说不定又是一出屠狼的好戏。反正这药会还有几天,今天就让我这老家伙也称量称量这帮药行的家伙们,也摸摸他们的底。找了一件连帽的黑色大氅,把整个人都罩在里头。又安排同行一行人,给了二百两银子定钱,去找药会的要交易的棚子。

丰尘依旧一副纨绔的样子,走路一摇三摆。刚往这市场里一走,嘿,就是炸了锅了。各路商家是众星捧月啊,这个的招呼道:“哎呦,小少爷,您里面看看。我这都是上好的药材,价钱您看着给。”那个也殷勤道:“您看看我家的货,包您满意,您看着红花的货色啊。多啊少啊的您定。”

丰尘笑眯眯的,对这家也点点头,对那家也挥挥手,搞的谁也不知道他跟谁熟。来到一家铺子面前,假模假样的抓起一把药材放在鼻尖闻闻,冲七叔使了个眼色。问那药商道:“老板你这货有多少啊?”那药商连忙上来道:“是您啊,快快,里面宽坐。”

丰尘摆摆手道:“不坐了,家里催的紧,过两天都要回了,今天抓紧看看货。”七叔看看那山茱萸,甭问都是些劣等的。好货指定都放库里呢。

那老板道:“这都是好货啊,少爷您买回去不会吃亏。价格你看着出,昨儿您给他们几家的都是公道价。”

七叔在旁假意在包袱里掏东西,故意敞开一角,只见厚厚一叠银票,还有一片耀眼的金叶子。那老板差点口涎四流,仿佛这包袱已经是他的了。

丰尘淡淡的说道:“我在甲二十八号棚子,晚上少爷我今天要见货交易。”说罢就走了。这个消息是不胫而走啊,一些沉稳老实的药铺倒是没什么。偏生是哪些好占便宜惯了的,一个个就像鱼儿沾了腥,脑袋磨尖了往里钻。尤其是昨天那胖瘦二人,皆将压箱的的好货拿出来,准备大赚一笔。

丰尘一路摇晃,嘴里哼着别人听不清的小调。其实你要仔细分辨一下,就知道他哼来哼去就一句话:吃亏就是占便宜啊。

到了自家定的交易棚子里,丰尘套在七叔的耳边说道:“七叔,我们今天。。。”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听得七叔是连连点头,捂嘴暗笑。

时间过的甚快,一转眼已经天色将晚。书吏早已将红契准备好,这等大户,药会抽的费用不会少,也是热情异常。几人正在说话,只听外面一阵人声嘈杂,好像来了很多人。

一个被几天招呼而嘶哑的嗓音道:“小少爷,我是天福黄芪行的,你可在啊?”

丰尘靠了靠七叔,小声道:“七叔,第一条鱼来了。”

然后对门外大声道:“在啊,少爷我正候着呢。”

一行来了至少十几户商家,走在前面的恰是昨天买黄芪和雪莲的胖瘦二人,手捧样货来到这甲二十八号的棚子,其余人等也皆是带了自家上好货品,都想切块肥肉下来。

丰尘显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道:“你们一下来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货,我哪里看的过来,这事要把我的银子都赚走啊。”

那胖子弯腰笑道:“都道是财如晓日腾云起,利似春潮带雨来,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听说少爷您昨天跟我们做的两笔生意,您进不进货无所谓,看上眼了您说了算。”

丰尘翘起二郎腿笑道:“看你们这模样,才和利恐怕只有你们才能腾云起、带雨来吧。”

那瘦子慌忙说道:“少爷说的是哪里话,说笑说笑了,您先看看样子,再看看我们从库里拉来的货。”盒子一打开,嚯!鹿茸灵芝、虫草龙涎争香斗奇;燕窝阿胶、人参雪莲并蒂齐放。其他如三七、雄黄、黄芪、白蔻之流是比比皆是。登时满屋药香,闻之精神呢都为之一振。

丰尘看得频频点头道:“都是好货,我全要!”

“不过。。。。”丰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些药商一看,怎么个意思?这都要货了,怎么又端茶送客的意思?

丰尘看了一眼那个胖子道:“这位老板,我有点话要与你说下,也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啊?”

那胖子药商一脸谄笑,忙道:“方便,方便,您老说就是。”

丰尘把茶杯往桌上一顿,道:“老?!小爷我老在哪里?”

那胖子忙又改口道:“不不不,是我老,我老。”

丰尘又笑道:“你老?难不成还要在小爷面前充前辈?”

那胖子一脸苦像,道:“小爷,您就甭拿我开逗了。你有啥事吩咐就是。”

丰尘像那胖子招招手,道:“来啊,我附耳与你说啊。”

那胖子颠颠了过来,将那硕大的一颗大脑袋送过来。丰尘心想,这大脑袋,比以前过年切的大猪头都不小在哪里。

“你那天那个雪莲,是白月季。你知道,这生意里,那是马无夜草不肥啊。实不相瞒我是要制药丸,发到北边的。这药嘛,都是真的这银子就没得赚了。你知道这药会的规矩,明面上是假一罚十,可哪家没虚头在里面。药会和官家的书吏在此,我不好明说,你明白我意思吗?”丰尘小声道

那胖子听得频频点头,大脑袋还没缩回去,就听耳朵边炸响:“真货,必须货真价实,我家里要的都是真正的好货才行。”说罢又向那胖子眨眨眼。

那胖子捂着刺痛的耳朵,道:“是是是,保证都是好货,药会的规矩我们懂。小爷您先歇会,我们几个回去筹筹货。”

胖子老板又挤眉弄眼的,把其他的药行的老板带出去商量事情了。

七叔问丰尘道:“你小子刚才和那胖子说什么了?”

丰尘笑笑道:“七叔,您别急啊。过会他们拿假药过来,我们照单全付。”

七叔大惊:“这怎么可以啊!”

丰尘在七叔耳边悄悄的嘀咕了一下,听完就见七叔老脸乐的满脸褶子像那菊花似的。

七叔笑道:“好好,就是这法子损了点。哈哈!”

几个药行的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那瘦子最先耐不住,道:“胖子,那小子到底说啥了?”

那胖子道:“嘿嘿,这次算是找到真同行了,这小子想要点赝货。”

其他几人都是卖假货的行家了,道:“这还不好办,好的咱有,次的更不少啊。就看他想要多少了。”

瘦子道:“别啊,这药会里头要是交易假货,那可罚的重啊。”

胖子道:“他家都是制作成药,然后卖到北边的。怕啥啊”

瘦子接口道:“嘿,你看看,制作成药,真假的掺和一块,别说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家伙利润可比咱们大多了去了啊。”

其他人附和道:“那可不。这家人啊,难怪让个半大孩子来的,原来就是这个心思啊。只要他要,什么货都能搞给他。”这些人聊到此登时是喜笑颜开,一个个是脸红心热,心中都一个想法,今天是宰到肥猪了。

各人回去备货,又约同来到丰尘的这里,告诉货物齐备可随时交易。

“好啊,货齐了我们就可以看货给钱了啊。”丰尘说完,只是低头喝茶,丝毫不提货款的事情。

终于有一人忍耐不住道:“这位少爷,请问这款项怎么说啊?”

丰尘道:“价钱不急啊,先把货都拿来吧,我日程紧,这还得赶路啊。”药商们又安排将货物尽皆搬进来。

丰尘笑道:“款项还不就是银子嘛,你们说个数就行。”

十几户药商七嘴八舌的把价格说出来,比那正品的行市价格都要高出一截。丰尘问道:“请问一共多少银子啊?”七叔悄悄了看了一圈拉过来的货品,皆是以假充正的货物。

边上一个账房,快速的拨打着算盘:“一共三万三千两。”

丰尘摆摆手道:“不对,这里面有问题啊。”

胖子瘦子一听丰尘这话,心里都开花了。他们可是经历过丰尘说不对的好处了,其他的也是都有听说,那听说的比胖瘦二人实际经历的还要精彩几分。

所有人都说:“少爷您说,您说啥就是啥,咱们都认,绝无二话。”丰尘道:“我来定?那请书吏上红契,各位不得有异议。”

所有人一起抢着道:“我等绝没有异议。”

一切办理妥当,也都签字画押,丰尘让账房数出三万三千两银票,说就这么多吧。红契已签,不得毁约。

丰尘道:“七叔,我不懂货,有点看不真,您老来掌掌眼啊?”

七叔刚从后面出来,那些药商眼珠都快瞪掉下去了。“德德德。。济堂,七爷!”七叔上前假模假样的看了一圈,嘿嘿冷笑。

“你们几个欺负我德济堂没人吗?尽拿些这等假货来蒙骗小孩子?”七叔冷笑道

那胖子顿时脸色蜡黄,道:“这是,这是你家这小少爷要假货的啊?”

丰尘喊道:“你胡说,官家书吏在此,我刚才在你耳边说那么大声音,就是要真货的。”

那书吏道:“确实如此,我听见的确说的要保证货真价实的。”

七叔又道:“怎么说?是按药行规矩假一赔十?刚才我们家账上可给各位点清了三万三千两的银票。我家银子可是真的!按规矩各位再给我三十三万两银子,我们两清。”

那书吏仿佛是在看一出好戏,笑着看着棚子里的一切。心道:嘿,德济堂这真是好手段啊,妙啊。是该治治这群卖假药的了。

这些药商如同喝了二斤黄连水,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了,那胖子道:“小少爷啊,七爷啊,您可不能啊,这不是没有活路啊。”

丰尘脸色一冷,道:“之前让你们货真价实,你们非要来这个,我现在要报官索赔,且都签了红契,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来!”

当中几人着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单生意做完不得倾家荡产啊。丰尘这时道:“那我给你们一个退路,你们看看,若是不同意。就按刚才的红契上的来,我还是报官。”

几个药商哭丧着脸,道:“全听小少爷吩咐。”

丰尘道:“货物我要上等货,一点假不能掺,价格绝不会让你们亏本就是。”

七叔早就将这批药材的底价告诉丰尘,这个价格皆是这些药商的成本,多出一点也就是很薄的利润加上来回路费了。丰尘又请书吏再另起一张红契,在上落笔写下一万四千五百两纹银。

这些药商一看,只能默认倒霉,这单生意几乎没钱赚,白白辛苦一趟。其实他们之前用劣等货赚的也是盆满钵满了。又重新签了一张红契,双方签字画押,银货交割定案。

七叔看到喜不自胜,用了往年一半不到的价格,买了这许多上等药材,当真是大赚一笔。欧阳德若是得知,赏银定是不会少的了。

药会回来,欧阳德看到用度如此之少,却带来这么一大批上好的药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问七叔:“这是怎么了?没听说今年药材降价啊!”。七叔将丰尘如何第一天吃亏,之后怎么谋划一一告知,欧阳德听完是抚掌大笑:“好一出欲擒故纵,有胆有识。七叔,你带回来的这小伙计,可是我们德济堂捡到的宝贝啊!”

这一日欧阳德心情甚好,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披了件貂皮大氅来到院子里散散心。看到丰尘坐在雕花的花坛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显得心事重重。

“丰尘,我常见你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今日,我扰了你的思绪吗?”

“不不,老爷,您没有打扰我。”丰尘站起身来

欧阳德也没架子,一撩衣襟也坐在花坛边上,道:“丰尘,我听七叔说了你在药会买药的事。这次真的给德济堂省下不少银子啊。”

丰尘忙道:“老爷谬赞了,小子我也是借了德济堂的威风,没有七叔的火眼金睛,也办不成这事的。”

欧阳德笑道:“难怪七叔夸你,居功而不倨傲。很好啊!”

“丰尘,我看刚才看你颇有心事,方便和我说说吗?”欧阳德又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丰尘轻声道:“想我的爹娘了。”说罢眼圈微微发红

欧阳德道:“是呀。像你这样一个仅十来岁的少年,没爹没娘的,真是不易啊。你以后不必叫我老爷,你叫我先生吧。你又如此的聪颖明理,历练几年大有可为。”

丰尘忙站起来,躬身道:“谢先生提携。这次和七叔去药会采买药材,才知药道一途也是浩如瀚海。”

欧阳德,道:“是啊,七叔那火眼金睛也是几十年历练出来的。我这双眼睛不单单会看病,也是识人的。我这德济堂池塘太小,恐怕不够你鲲鹏展翅啊。你对医道一途颇有灵性,但是世间万物皆是一理。格物致知,穷究其理才是根本。我们医道有位圣医名叫扁鹊,他与魏文侯的一段故事你可知道?”

丰尘微微欠身,道:“不知,但听先生教诲。”

欧阳德点头微笑,拉着丰尘衣角一起坐在这花坛边上道:“说魏文侯曾问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是医术最好的呢?“扁鹊:“大哥最好,二哥差些,我是三人中最差的一个。“魏王不解。扁鹊释道:“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发作之前,病人未觉有病,下药铲除了病根,使他的医术难以被人认可,所以没有名气,只是在我们家中被推崇备至。

“二哥治病,是在病初时,症状尚不明显,病人无甚痛苦,就能药到病除,左近乡邻都认为他只是治小病很灵。“我治病,皆在危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家人心急如焚。此时,他们看到我在经脉上穿刺,用针放血,或在患处敷以毒药以毒攻毒,使重病人病情得到缓解或很快治愈,所以我名闻天下。“魏王大悟。这就是良医治未病的故事,但世间万事万物皆如此啊。”

丰尘若有所悟,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欧阳德笑笑并未答话,转身回房去了。丰尘还是抬眼看着天上的星空,想到欧阳德讲得故事,心中忽然变得明朗起来,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药会盛典收幕了,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丰尘这么一折腾,再由那书吏出去一宣扬,德济堂的名声在那舒州城是又响亮了一头。那几个吃了亏的药商总觉得心中愤懑不平,几个人不敢明着去找德济堂的麻烦,就暗自商量着要把这个亏给找补回来。

第十九章 弄岐黄三煞劫道

得贤楼,位于舒州城东门处,相传皖河边有一钓客,大周开国皇帝龙兴之初,正遇坎坷之时,在此地与其巧遇,两人纵论天下大势,后辅佐开国。后人在此建的酒楼故而起名得贤楼。楼下临皖河,可观皖河迥流入长江。每逢晴日,楼头朝迎霞光、暮挂残红,夜望满天繁星皓月,尤听江涛声声。而细雨蒙蒙之时于苍茫之中四望更是别有情趣,故成为官宦大贾、文人雅士日常饮酒赋诗、观景宴客的重要场所。

却说那胖瘦两人,会同十几个吃了亏的药商,正坐在得贤楼的雅间里。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遭受天大的委屈。只听那胖子言道:“诸位,诸位,先莫要争论啊,我们还道是在药行里打了十几年滚的人。没成想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被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玩弄于股掌之间。没赚到银子是小,可这张老脸没法见人啊。总要想个法子,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啊。”

另一人道:“药行有药行的规矩,红契签了,你不认账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别人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咱们做药的吃黄连不但嘴里苦,心里更苦啊。德济堂还算仗义,并未告官,给的价虽然不高,不过也不至于亏钱,我看算了吧”

瘦子接口道:“不行,你能受得了,我受不了。这他妈的以后怎么在药行里头混?他德济堂能算计我们,我们就不能算计他?他们不是坐堂看病吗,我就让他臭在这上面。”

有一个药商,说:“我听说德济堂的老板欧阳德去了建邺的分号正巧不在家,他医术了得,城里上上下下根基也是深厚,不好动他。他正巧不在,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胖子道:“正是,正是。至少要压一压他德济堂的风头。看不好病,我看他还怎么卖药!这叫癞蛤蟆不咬人,它恶心人。”

瘦子骂道:“这是什么屁话,你他妈才是癞蛤蟆!老子不是!”众人一阵哄笑。

瘦子又道:“前几日我一本家亲戚,夫妻俩受了寒,这不找了几个先生,都没看好。正巧,我给点银子,让他们去德济堂使使劲。嘿嘿嘿。。。”

一屋子人,就着那美酒佳肴,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酒足饭饱,计议也就定了。

第二天一早,德济堂伙计们将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七叔也泡好了一杯菊花黄芪茶,早晨的阳光透过茶水袅袅的热气,远远看去闪着七彩的微光。老头坐在椅子上眯虚双眼,晒着太阳,好不享受。

人头渐热,往来抓药的是陆陆续续。坐堂的老医生今天上午恰巧没来,德济堂门前挂了今日休诊的牌子。偏生巧了这当口来了夫妻俩,一男一女。非闹着要瞧病,死活不走,这越闹声越大,围了一圈人。

一伙计还在劝那夫妻:“二位,二位。今日家主也不在家,坐堂的李先生告假没来,您二位明日再来。可好啊。”

那妇人尖着嗓子道:“我们来就是奔着德济堂的名声来的,谁想生病啊!这不是一个伤风,看了几个先生都没看好啊,你们推脱不看,是不是之前都是些假名声啊。都不敢看病了,怕医不好砸了牌子?”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起哄:说的对,德济堂今天不看就是假把式,什么悬壶济世都是骗人的。

又有人应道:“这个兄弟说的对,连伤风这种小病都不敢看,你家卖的药恐怕也不是啥好药。”

伙计急的是一脑袋汗,道:“谁说不看了,这不是坐堂的都没在家啊。都说了让你们明天来,怎么就不明白。”

那妇人又道:“你这叫什么话,明天?明天要是更重了,就是你德济堂耽误的。你们这就是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要是官家老爷来了,你们也敢不看病?我看你们就是没胆子看病,欺负咱穷苦人。”扭头又对围着看热闹的人道:“你们说是不是啊。”刚才那几个起哄的叫的更响。

这一闹腾急得七叔是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小伙计过来,悄声说:“七叔,丰尘不是也稍懂岐黄啊,老爷都经常夸他,让他试试啊。再不济应付两句,让这夫妻二人消消火气,也比这门前吵吵来的好啊。”

七叔一拍脑门,道:“照啊,快去叫丰尘。别忘记叫他换身行头,那小伙计的装扮可不行!”

七叔上前,道:“二位,二位,稍安勿躁。我们德济堂今天本就挂着休诊的招牌了,既然二位信任我们德济堂,那没得说。我们这还有位小郎中,不要看年纪轻,可医术不凡。咱么先进来说话可好。”说罢引着二人进了德济堂。

不一会丰尘换了装束过来,那妇人一看丰尘如此年轻,还是不依。那家里的男人说道:“先让他看看,说得有理我们就听,说得无理,我们再请街坊四邻的公议!也让世人知道他德济堂外挂悬壶济世,内里草包无能。”众人一听,也皆点头称是,道他说的也是在理。

那妇人说:“这位小大夫,我们夫妻俩偶感伤风,看了几个先生了,还是没有起色。您开个方子,药量大一点,我和我家男人都可以喝”。

风尘笑笑道:“这位大嫂,世间万人,每人体质皆有不同,受了风寒也是不同,岂能一副药两人吃啊。”

那妇人纠缠道:“我们俩都是伤风,怎么不能吃一样的药呢?”

丰尘说道:“你俩先让我搭搭脉,看我说你俩的症状是不是如此。”说罢给二人搭脉,看了看舌苔。说道:“你家男人,鼻流清涕,畏寒发烧,身疼嗓痒,咳嗽无汗。大嫂你,嗓子肿痛,咳有黄痰,体表发热,并无畏寒。这症状我说的可对?”

那夫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说道:“症状没错,我俩确实是这个情况。”

丰尘又道:“你家男人这是风寒外感,他需要用辛热的药。你这是风热外感,需要用辛凉的药,你俩怎么能一个药方啊?”

那妇人,说道:“那我觉得还是有想不通的,我还有话问你。”丰尘微笑示意他们说下去。

那妇人道:“这位小大夫,不瞒您说,我们俩家有十几亩薄田,也没啥可操劳的。每日里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锅饭,为何他得的是风寒,我得的是风热啊?”

周围抓药、店堂的伙计还有看热闹也是深感疑虑,同样的环境,又都是伤风,怎么一个是风寒,一个是风热呢?

丰尘应道:“这就是我刚才所说,世间万人体质皆有不同所致。大嫂你是阴虚阳亢的体质,你平日就容易心烦气躁,风风火火,性格外向。”

这妇人瞪着眼睛看向丰尘道:“咦!你会看病,还会算命啊?你如何知道我的脾性呢?”

丰尘说道:“阴虚火旺的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大嫂你自小一逢伤风就往嗓子走。你是否常犯乳蛾之疾?”那妇人点头称是。

丰尘又道:“你家男人,他体质阳虚,平时手脚偏凉。脾性内向,思维缜密,性情沉稳,是阳虚阴盛体质所显,故他伤风之后,从阴化寒,所显就是风寒外感。你是阴虚阳盛,就会从阳化热,所以你得的就是风热外感。”一番言论说的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围观的人是鼓掌称赞。那夫妻二人也是无言以对,抓药后也不再指责德济堂了,连声道谢而去。

一个老人在旁说道:“你看看,一个娃娃,这一身医术不比那些出名的先生差啊。真是好样的。”

周围看热闹得都说:“这德济堂果然是我们舒州城药行里第一招牌,家里一个半大小子这医术没话说的。要是欧阳先生,那还不是通神啊。以后有个病落个灾的还得来德济堂是正经。”

这一事又让德济堂扬名,舒州城都传遍了,都说德济堂一个年轻娃娃都医术不凡,可想德济堂医术之佳。

当日,胖瘦二人又将一帮人聚齐。那瘦子道:“本想找德济堂晦气,怎能想到却是帮人家扬名去了。”说罢,仰脖子一口茶喝下去,噗。。。喷的坐在对面一人满脸茶水。原来心急,茶还滚烫就一口下去了,端起茶碗,“砰”的一声,气的将茶碗摔了个粉碎。

那胖子道:“听说还是那坑我们的小子给破的局,看来事情还要落笔在这小畜生身上。不让他筋断骨折,我是难解心头之恨,就算花再多银两也是在所不惜。”

其中一人道:“我倒是认得几人,皆是世外高人,就是所需银两花费必然不少啊。”

瘦子道:“没事,我们十几人凑凑,每人也没多少花费的。”

之前就不想寻事的那个药商,道:“你们玩吧,这事我不弄了,我认栽。”带走了几个不愿生事的,干脆打了退堂鼓。

七叔今天是格外高兴,拍着丰尘肩膀道:“好小子,我都有点看不懂你了,今天真是给咱们德济堂长脸啊。好了,上次说要谢你救命之恩的,今天七叔我高兴。我们几个今晚带你吃顿好的,馆子不大,手艺却是正宗啊。不准推辞啊!”

丰尘笑道:“七叔,您老就别取笑小子了,我恭敬不如从命就是。”

忙完了一天,日头落下,七叔一行几人来到一背街的小酒馆,几张桌子是清清亮亮。掌柜的抬一看,急忙上前:“哎呦,七叔!快请快请,您是有日子没来了。今天我上手,准保您满意。中午您托人吩咐的已经上锅了。”

“那就别慎着了,赶紧的吧。”七叔笑道。引着丰尘几人坐定

后面一阵勺动锅响,几色小菜是陆续上来了。这第一道山药炖鸽,山药配上乳鸽,炭火煨炖,汤色是乳白,鸽肉是酥烂,山药是鲜香,醇香绕舌。丰尘自小山味吃了不少,可这名家手艺却是第一次尝过,才知天下还有这等美味。七叔看他吃的香甜,心中也是高兴,心道孩子没有爹妈,何时吃过这等菜肴。道:“莫急莫急,后面还有好吃的,只要你有肚皮装得下,呵呵。”说话间什么腌鳜鱼、杨梅丸子、香菇板栗、虎皮毛豆腐一一上桌。入口是各有特色,有的鲜醇爽口,有的软糯滑舌,有的油香脆酥。一顿饭下来当真是唇齿留香,意犹未尽。七叔几人也是畅谈药行趣事,丰尘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大家好不开心。七叔也是进了不少酒,脚步漂浮了。几人倒是惊奇,丰尘小小年纪,皆是酒到杯干,却是醉意全无。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丰尘从娘胎里就是闻着酒味长大的。

几人搀扶着七叔往他家去了,走了南城根,忽然后面冒出三个黑影,将几人拦住去路。七叔一看道:“哎呀,这是碰到劫道的了,丰尘啊丰尘怎么我们又遇到这等事情了。”

三条黑影慢慢迫近,只见当先一人,紫面方脸,身高八尺,长须飘胸,容貌甚伟。他见丰尘这边也有六七个人,大声道:“谁是丰尘,站出来。其他人等给我滚得远远的。”丰尘自学武以来,皆是和畜生练手,还第一次与人放对。见到这人身材伟岸,心中也是没有底气。

丰尘跟七叔他们说:“七叔你们往后退退,他们找的是我,免得这些人伤到你们。”七叔见过丰尘对付狼群,总想人强不过狼的,也是放心。说道:“你自小心,打不过咱就跑。”老头说完和几人远远的躲到一边。

丰尘上前一步道:“我是丰尘,你我素昧平生,你们为何拦我于此?”

“问也无用,也不能让你娃娃死了不晓得我等名姓。武林朋友送我外号紫面真君。”说完手指着另一个身着黑衣的白面书生道:“他乃横行四省的黑袍秀才。”又指向另一个挺胸突肚的胖大汉说道:“这位是胖阎罗。我三人江湖人称夺命三煞,你今日死在我三人手里也是不枉了。”

那紫面真君,单手一晃,只见冒出几束蓝绿色的火焰,那火光就如同坟茔地里的光亮,看得心头阴寒。丰尘心中大骇,这是什么功夫,怪吓人的,还能招出火来。

紫面真君见丰尘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大声笑道:“小娃娃,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告诉你,我这是内家真火,烧金炼银不在话下。你且跪下让我打断你的两条腿,这事就算过去了。”

丰尘心下一横,道:“凭什么就要打断我双腿!我偏不跪下,要不你过来。”

紫面真君大声道:“好小子,今天不让你知道知道本君的厉害,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完,忽然一阵风起。那真君的指尖的火光飘动,一颗火星飞到他飘起的长须上。那胡子一瞬间被火星点燃,火苗蹿的甚快,一眨眼好像烧起了整个前脸。胖阎罗二话不说冲过去就是对紫面真君脸上一顿拍打,只听得啪啪作响,十几个巴掌下去,那胡须上的火是灭了。不过这胖阎罗手劲着实不小,抽的紫面真君是口鼻流血,面色更紫,一捧美髯烧的七零八落。连衣服袖子也不知怎么被扯下半幅,地上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的零碎。

紫面真君大骂:“你他娘的怎生用这么大劲?”

胖阎罗回骂道:“你他娘的,我不拍!要不是你那鸟毛烧起来,我会给你灭火?”

丰尘终究是个孩子,看到这个样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好厉害的内家真火,是红烧猪头么?我知道你的厉害啦。”

那黑袍秀才乘着丰尘说话,抽出一把宝剑,当胸砍到,眼见剑刃快要劈到人身,才大喊:“看我七星宝剑!”丰尘早有察觉,微微侧身,避过剑刃,顺势抬腿一脚,真好踢在黑袍秀才胯骨。那黑袍秀才痛的一声大喊,扔掉手中宝剑,翻了几个轱辘在站起来,弄得浑身泥土。骂道:“你这孩子,出脚前为什么不招呼,不懂江湖规矩,不是君子所为。”

丰尘道:“你拿剑砍我的时候怎么不提前说。”

黑袍秀才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丰尘刮了刮鼻子,道:“你那么大人,羞不羞。要不是我避让及时,早就伤到我了。你还横行四省,是躺着横行吗?”

黑袍秀才骂道:“好小子,不要逞口舌之利,看我黑风夺命掌的厉害。”

两三丈的距离,那黑袍秀才一掌拍出,掌间一阵黑雾涌出。丰尘不知深浅,几步跳开。这秀才哪里知道丰尘在山谷里,都是和野狼,山羊赛脚力,这速度岂是一般人能比的。黑袍秀才乘着黑雾冲过来,黑雾没散只听一阵沙沙作响,地上钉了十几根尖刺般的钢针。黑袍秀才走近低头一看,那钢针全都打空,正自纳闷。丰尘见这手段甚是阴狠,趁其不备,一把抓住黑袍秀才的衣襟,本以为这秀才会伸手格挡,没想到他全无防备。丰尘一个带劲,把那秀才宽大的黑袍全部扯下。只见那秀才一身贴身衣物,浑身精瘦,排骨般的胸口,两条腿如同一般人胳膊般粗细,两只胳膊上装了两个机括。一边是有个管子,可以喷出黑雾,另一只可以打出钢针。

丰尘笑道:“原来你们是耍杂技的啊,怎么又是玩火,又是喷黑雾的啊。”

那胖阎罗,最是耐不住脾气,上前就是一拳。丰尘见来势凶猛,侧身避过。那胖子倒也显得灵活,跟上又是三四拳,倒也有模有样,丰尘见状退步连连滑开。心道:“这三人中属他是有真功夫的。难道是在称量我的技艺?出手怎生又这般虚浮?破绽百出啊,我只要起手式不就可以打到他吗?是了,义父说过,江湖上的前辈都是先试试小辈的身手,才会出全力的,我也不能就此泄气啊。”

那紫面真君和黑袍秀才,在旁指指点点。评论那一拳当有几分变化,那一脚如何根节发力。丰尘也是听得似是而非,当即沉下心神,心无旁骛的使开绵风掌法,第一招起手式春风和气,身体微躬,也有晚辈执礼的意思。丰尘未敢全力,看还有二人虎视眈眈,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古怪的法术,只使了三分内力。那胖阎罗闪都未闪,坦然腹部受了丰尘一掌。

丰尘心道:果然是高手,义父说过,真的高人,你一掌下去多少的劲力都可化解。丰尘啊丰尘,今天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高人了。

第二十章 遇胡人 老翁解惑

丰尘一掌下去只见那胖阎罗浑身肥肉一颤,顿时凸眼张嘴,那药商中午晚上请他们吃的酒肴是喷薄而出,丰尘连忙闪开,还是被溅的半身都是。一股怪味,几欲作呕,好不恶心。那胖子蹲在地上,脸色酱紫,比那一旁的被他抽过的紫面真君脸色还是要紫上几分。

那黑袍秀才指着丰尘道:“小子哎,你别动,你中了胖阎罗的酒肉穿肠散了,子时一过,你浑身腐烂而死。”

那紫面真君跟着道:“好小子,我看你也是顺眼,我们回去给你取解药,你的命我们暂且饶过。”说罢和那黑袍秀才撒腿而去,那路边的野狗跑的也没有这二人来的利索。丰尘脚下发力,那二人没跑多远,就被丰尘追上。

紫面真君道:“哎哎,不带这样的,我们都去给你取解药了,你怎么还追上来?”

丰尘笑道:“解药我也有,搞一盆清水冲掉就是。”

黑袍秀才被丰尘扯掉了大袍子,晚上风起,冻的浑身直打哆嗦。颤声道:“我。。我告诉你,那酒肉穿肠散,子不过午,午不过子。毒性猛烈啊。”

丰尘道:“是够猛烈的,好难闻的味道啊。”

那紫面真君,大喝一声,:“呔!你小子没想到也是个高手。”伸头四下看了下没人,噗通一声跪下,道:“饶命啊,我们就是唬弄几个钱财,没敢伤人啊。”

丰尘哈哈大笑,道:“我也不想伤人啊。不过你们俩带的那几个玩意挺有意思的。你是怎么弄出火来的?还有你的,那黑烟还有那钢针,挺厉害啊。”

紫面真君一听,这话里有转机啊,道:“小英雄啊,我这没啥啊,都给你还不行啊。”

黑袍秀才现在没了黑袍,倒是很像一个瘦猴,嘴里打着哆嗦道:“我的也给你,这都是江湖不传之密啊。”

紫面真君道:“你他娘的能不要吹了,我都脸红了。赶紧的把那家伙事给小英雄吧。”

丰尘看了一眼那紫面真君,心中一乐。被那胖子抽的脸色更紫,就这个还脸红,脸红也看不出来啊。

紫面真君把刚才的那些零碎都交给了丰尘,道:“都给你,都给你。我不要了”

丰尘看有手套、还有小布袋啥的,道:“你这个怎么玩啊?”

紫面真君道:“你带上手套,这手套是石棉做的,可以防火。几个指头伸到布袋里,沾点这布袋里的燧石粉末,然后指头搓搓就会冒出火来。”丰尘试了下,果然冒出火光,感觉甚是好玩,熄灭了又试几次,还待再试。

那瘦猴秀才,见丰尘玩的起劲,实在是天冷冻的够呛,颤声插道:“小。。小。。小英雄,你玩够了吗?我的玩意你不想玩一玩?”

丰尘脸色一红,笑道:“好好,你的怎么玩啊?”

那瘦子秀才将两臂上的机括拆下,又装在丰尘两臂上,一边只要一按机括,就可以喷出黑色的细粉,仿佛黑雾一般。另一边可以射出原本安在里面的钢针。

丰尘笑道:“你这机关设置的很精巧啊。这钢针我会装,可那黑雾怎么来的?”

那瘦子秀才道:“那哪里是黑雾啊,就是将木炭压碎细细的过筛,一按机关,挤压喷出去就是像黑雾一样了。不瞒你小英雄,我本来家传的木匠手艺,专是做些精巧细致的东西。这天下不太平啊,这才将手艺用到这道上了,混几个银子花花。”

丰尘挥手道:“好啦,好啦,看你冻得够呛,敢紧去吧。”紫面真君与这瘦子如蒙大赦,撒腿跑掉。

可怜那胖阎罗,还蹲在地上一劲的干呕,仿佛五脏六腑都翻了个身。看见同来的二位,野狗般窜逃,大骂:“你姥姥的,跑这么快,不是说要一起去要那几个药商的银子的吗!!”

丰尘听完,哈哈大笑,直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知道这三位还真是高手,不过是装神弄鬼的高手。还好刚才只上了三分劲力,要是全力而上,这一掌可真要了这胖子的命了。

丰尘笑道:“那你还不快去追,不然他们把银子都私分了。”

胖阎罗听到丰尘这话,一下翻身起来,也顾不得肚子疼了。疯狂的追向刚才那二位的逃跑的方向。真是,腾挪似狗熊捕食,迅猛如野猪归林。丰尘心情甚佳,一路不断盘弄这刚才缴获几个玩意,往那德济堂而去。忽然身后风声一急,丰尘连忙闪身避让,倒是没见人影,只听见遥遥的传来一句话:“你那绵风掌使得不赖,太虚宫不是一直置身事外,这次怎么居然也来掺和。”

刚才三位天神下凡,退的也如流星赶月一般。可那事后只闻其声未见其影的,却真正的让丰尘心惊胆战了。人家在旁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却一点无所察觉。自己也是太过大意,在山中的几年,即便睡觉,哪怕是些微动静也是警惕异常。可刚才自己只顾着与那三位绝世高手放对,浑没注意别的声响。心中惴惴,这时才觉得世间却远远比那大山之中,更是危机四伏。可刚才发声的到底是什么人,仅凭一招就知道这是太虚宫的传承。多想也是无用,这几天还是多多留心这舒州城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吧。丰尘心道:义父所说的江湖趣事,其实无一不是当时命悬一线,惊险刺激的情形。自己出来闯荡,却是任何师父所不能传授的了。

看来这武之一道,也是无穷无尽,就似那大海无涯。欧阳先生说得好啊,格物致知,穷究其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我现在还是个小丈夫。当真遇上了危难,我才不去穷追死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通这一节,丰尘登觉心中一片轻松。

且说那紫面真君三人,来到和那胖瘦一众药商约好的地方见面。那瘦子也不知从哪里顺了件衣服,披在身上。那些药商,见这三人前来,忙迎上去。瘦子道:“三位大师,那小崽子怎么样了?咦,大师你这脸怎么了?”

紫面真君冷哼一声:“那小崽子被我等三人废了武功,挑了脚筋,已经成了废人了。”

那胖瘦两位药商,高兴的双手连搓,道:“好好好,这才方泄我心头之恨。快快,将三位大师的银子准备好。”说完从后面接过一千五百两银票,双手捧着送了过去。

紫面真君,并未接银票。只是背着双手,抬头冷笑。那胖瘦二人不知他什么用意,问道:“大师,这银子都准备好了,您怎么不接啊?”

“一千五百两,就把我们打发了?必须再加一千两”紫面真君冷声道

胖子道:“大师,我们说好的,一两千两银子,先付了五百两做了定钱,事成之后再给一千五百两。怎么又要再加一千两?”

紫面真君道:“说好?之前为什么不说那小子身怀武功?不是说就是个孩童吗?害的我三人轻敌,险些遭了黑手!”

胖子药商道:“那我们也不知道他有功夫啊。我们这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

紫面真君冲胖阎罗使个眼色,那胖阎罗一把抓过那银票。紫面真君又道:“可以,这一千五百两我收了。你们当初也见过我的化劲为火的功夫了,你们日后的药材铺子要是烧了可要小心。”拉着胖阎罗和黑袍秀才就回身就往外走去。

那瘦子药商心中一惊,这几个都是高人啊,万一记恨我们,真烧了药材铺子,那就真是倾家荡产了。急急的拦了一把,道:“哎呀,三位大师啊,不要急啊。这不是说笑话啊。您三位是高人,就当胖子刚才放个屁。”这瘦子药商也没想到,那胖阎罗是个更大的胖子。

紫面真君冷笑不语。瘦子赶紧和几个药商嘀咕了几句,又各人凑了一千两银票交给了胖阎罗。紫面真君见状,道:“这还像话,以后有事有我们夺命三煞在就不要怕。祝你们也生意兴旺啊。”胖瘦二人带着十几位药商听人家高人说了喜话,连忙躬身行礼。头刚抬,门前三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些药商,纷纷挑出大拇指道:“你看看人家,高人就是高人,疏忽间就没了踪影。厉害啊!”

紫面真君三人心中乐的快要炸开一般,这笔大生意几年都没得来,三千两银子啊。紫面真君道:“收拾行李,赶紧跑,咱兄弟三个几年饿不着肚子啦。”这三人连夜跑出舒州城。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丰尘和德济堂的几个伙计去街市中采买一些日常的用度。只看见一行人,个个面白如玉,唇似涂朱,眉骨突兀,鼻梁挺直,一双俊目,无不美貌异常。而且俱是一袭白衣,一概绫罗打扮极其素净;手腕上皆戴着紫金镯,手中拿着念珠;身上挂着镶着宝石的弯刀、飘纱的荷包、双飞燕的汗巾,还有许多珠玉宝石玩器。所穿衣服,似乎都是用异香熏过,远远就觉芳馨扑鼻。再看身下骏马,毛鬃油亮,体态丰伟,神采飞扬。丰尘闻的最多的就是酒香和那药香,忽然这一股异香钻入鼻孔,不由的喷嚏连连。这一疏神,那骏马几乎要踏到身上,这一行人倒是丝毫没有策马避让的意思。

丰尘只觉得有人一把将他拉到路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耄耋老者,只是一双眼睛晶莹透彻,与那满脸皱纹却是没有一毫相称。丰尘连忙躬身作揖,道:“多谢老丈援手,若不是您就被这马踏到了。这些人看似风流高雅,怎么不知道避让行人,这要纵马伤人不怕官府拿问啊?”

那老人咳嗽两声,道:“官府拿问?呵呵,恐怕不是拿问他,而是拿问你为什么挡了马道了。”

丰尘奇道:“这是为何啊,官府也没有个是非曲直吗?这朗朗乾坤,众目睽睽,明明是他们在街市纵马,难道大周没了律法?”

老人笑道:“律法那是为你我这等小民定的,你看他们骑的这马,体高毛亮皆是西域名驹。你再看这些人,面白鼻挺,腰挎弯刀,这大周朝的官员哪里敢有丝毫得罪这北边羯赵来的人啊。”

丰尘惊道:“羯赵?大周朝不是在和羯赵用兵吗?这胡人怎么会如此招摇过市!”

老人又是一阵咳嗽,道:“你这小哥,又哪里会知道。说不定,这大周朝的官员和羯赵的关系一点都不差哦。”

说完这老人拄着拐杖扭头就走了,丰尘只觉得这老人所说正是他急切想知道的事情。连忙追上,又是深深一揖。道:“老人家,小子丰尘敝乡久居大山。略有所识,也是家父及义父所授。今闻老人家教喻,虽然三言两语,但暗含当世大义。小子心中实有太多疑问,似多未解。今日难得有缘相遇。意欲请示,不知老先生可肯赐教?”

只见这老人眼中狡黠一闪,遂正色道:“哎呀,哎呀,你这孩子岁数不大,怎么说话酸溜溜的,老头子不喜欢。”

丰尘呵呵笑道:“老人家,我曾经听义父说过,懂得当世大义的大儒,说话都像这样,我也就。。。呵呵。”傻笑着摸着自己的脑袋。

那老人道:“我可不想当那当世的腐儒,满口的之乎啊,者也的。你要让我解惑,须得每月纹银。。。嗯,四十两。”

丰尘为难道:“四十两!我在德济堂做伙计,一月现在欧阳先生才给我五两银子。”

老人笑道:“这也好办,银两我不要了,这些用度老头子我也够用。我喜好游乐,你能陪同我四处走走,免得我老人家腿脚不好摔倒就行。”

丰尘忙道:“这个使得,这个使得。只是不知老人家行止何处,每日我去哪里寻你啊。而且我每日只有上了铺门,才能得闲啊。”

那老人道:“你就问我住哪里就行,什么行止何处!!酸酸酸!我住在前面不远的安悦客栈,你可知道?”丰尘点头称是。老人续道:“那你每日尽管忙你的就是,忙完再来找我。听说这舒州城好吃的甚多,记得带我去尝尝。”说完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

丰尘看那老人走远,才折身往德济堂去了。路对面那个瘦子药商无意一瞥,看见丰尘走远的背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忽然心中仿佛被大锤砸过顿足大呼:“畜生啊,你们三个骗子!!老子的银子啊!!”周围的人不知所以,瞪眼看他,只觉得是不是遇到了疯子,远远躲开。

下午日头刚过,丰尘就向七叔道了假,去那安悦客栈寻那老者去了。

进了客栈丰尘拉住一位小二,告诉他老者身高模样,问在他住在哪里。小二说道:“后院上房,左手第一间就是。”

丰尘连忙过去敲门,”咚咚咚”“老人家,我是丰尘,今早与您约好的。”屋里没有丝毫响动。丰尘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动静。心中颇为沮丧,刚想掉头回去。只听开门声响,老者已经站在门口,生气道:“你不是说好,上了铺门才来的吗?怎生日头刚过就来了,让我老头子都没准备好。不对,不对,是我耳背没有听见你敲门,你又为求知解惑,一点耐心都没有。”

丰尘没想到这老人对他一阵数落,只能垂手诺诺称是。

老人又笑道:“走走,带我老头子去找点好吃的去吧。”

这老人一会生气,可转眼又喜笑颜开,丰尘只觉得实在是反应不过来。赶紧上来搀扶,老人把手一甩,气道:“谁让你现在扶我了!我现在又没跌倒,要你扶什么,你手脏不脏啊?就来扶我?”丰尘是满脸通红,额头出汗,不知道是该说些什么,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甚是尴尬。

这老人看到丰尘一副窘迫的模样,又是一阵大笑。丰尘心道:恐怕是岁数大了,就是这般脾气,再说有学问的也许都是这样,不可捉摸,当下也不以为意。

这一老一少就出门而去,老人问道:“你带我去吃什么呢?”

丰尘道:“那日我店里七叔带我去过一家小馆子,那是我生平吃过最为美味的的,要不我带你去吧。”

那老人说道:“不吃,不吃,这些酒啊,菜啊的最不好吃了,我年岁大,不喜欢这些油腻的东西。再说,这些馆子啊,晚上再吃,我们先去寻点可口的小吃吧。”

丰尘说道:“我听说这舒州城周边有那香梨,也不晓得城里有没有卖的,我们看看吧。”舒州城确是货物繁茂,没走几步就有叫卖香梨的,只见那香梨果实硕大,黄亮色美。老人付钱买了几只,交于丰尘几个。这一老一少就这么当街就吃,果然是皮薄多汁,肉多核小,甘甜酥脆,两人吃的是汁水淋漓好不欢畅。这老者吃梨甚是浪费,只咬中间最为肉多汁肥的那一段,咬得几口就扔了。丰尘只觉得很是可惜,又不好张嘴劝阻。

忽然听得耳边有人吆喝:“来嘞,刚出的大救驾啊,就这一炉哦。地道的寿州手艺啊!”

两人都觉得好奇,什么东西叫救驾啊,居然还能吃。这老人连腿脚都变得利索了,三两步上前,只见桌上放置数十块圆饼样的东西,但见其形扁圆,中呈涡状,多层花酥叠起,犹如金丝盘绕,清晰不乱,色泽乳白滋润,制作的甚是精细。

那老人问道:“但问这位卖家,为何这金丝饼称为大救驾啊?”

卖家道:“老人家您是外乡人吧,您有所不知啊,当年我大周开国皇帝,攻打寿州,数月才破城池。过于疲惫,急病不起,他胃口不佳,茶饭不进。这时,有个巧手厨师为了让他进食,便精心制做了一种点心。皇帝一见香味扑鼻,外形诱人,心中高兴,食欲大增。开国后,常言那次鞍马之劳,战后之疾,多亏这种糕点从中救驾。于是便叫这种糕点为“大救驾”。”

老人高兴之极,忙付钱买了几只,与丰尘分食。品尝之后,只觉酥脆可口,油而不腻,再一看内中之馅,色白细腻,红丝缕缕,青丝条条,如白云伴彩虹,色美味佳。两人接连吃了几只,也顾不得形象,直接伸袖抹嘴。

丰尘看那老者,下巴处好像皮肤光滑,已不是邹邹巴巴的皮肤。那老者也觉有异,忙扭转脸庞,岔道:“我要先回客栈,你过半个时辰光景,再来问我心中疑虑”。

第二十一章 聆疑惑 绵风初试

丰尘心中甚是不解,总觉得这老者心思难测。只得在客栈外瞎转悠了半个时辰,才又来到安悦客栈。丰尘进内恭谨站立作揖行礼,只见那老者换了一身米白笼纱的儒衫,轻摇折扇坐在屋内。那老者眼睛连眨,嬉笑道:“你对我老人家这么恭敬,还很懂礼数嘛,让我感觉心情舒畅,能不能再作礼一遍啊?”丰尘愣在当场,怎么行礼也有上瘾的事情啊,刚欲再行礼。老者道:“算了算了,看你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就不为难你了。说罢想问我什么啊?”

丰尘听义父说的最多的就是胡人暴虐,侵袭大周的事情。问道:“都说胡人残暴,屠戮汉人如同割草,我大周臣民才共抗外辱。可现在歌舞升平,各级州府毫无国家倒悬的迹象啊。常听义父当年教诲,大周江山已经半壁涂炭,白羯吃人,为什么天朝却失了边疆,不去清除夷狄啊?”

那老者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遂道:“胡人?汉人是人胡人就不是人?有个叫老子的人你知道吧?”

丰尘道:“听义父说过。”

那老者嗤笑道:“你是汉人自己都不读汉人的书吗?”

丰尘惭色道:“我并未读过多少书,家母惨死在官兵手里,家父也是生死不知,凶多吉少。几年前只是随义父学了一些时日。”说罢泫然欲泣。

那老者见丰尘这样,一时也是手足无措,忙道:“好啦,好啦,男子汉哭什么鼻子啊。不过你也是够苦的,可是天下这样的苦命的家庭还有千千万呢。刚才说的老子,他说啊天地有仁心,滋生了万物;老子则说天地无所谓仁,也无所谓不仁,并没有想取回什么报酬。就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真正让人有区别的不是上天,而是世间的人。”

丰尘从未听过这般说法,又问道:“那为什么外族会侵犯汉人呢?大家都好好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那老子,想了一下,道:“你说的那是一家之言,难道这大周朝就是万界的中心?我看未必,难道华人就是最高贵的,胡人夷狄就是卑贱的吗?再说,这胡人夷狄是你们这么称呼,那白羯不是也称汉人叫两脚羊啊。如果这大周的历代皇帝都是文经武略,统御有方,再知人善任,还能让州郡牧守,都能做到贤能廉察,称职无愧,那就能将这九州万邦,皇宇周天,变成一个天地间最强大的帝国,也不是什么难事。皇帝要是都能眼光敏锐,洞察世事,那一定历代都是盛世。可你看看大周朝这历代君王,只晓得固步自封,闭关锁国,不许外族互通杂居。除了那龙兴之主,开明的寥寥无几,守卫疆土又没有良将谋士,内息养民有没有贤明的牧守。我想你也是读过一点历代史书,又有哪个朝代不注重边防,又有哪个朝代能将外患全部除尽呢?朝朝代代都要清除外夷,那外夷为什么还越发强大,直到不可收拾。到底是防备的不周全呢,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那老者心中似在想着什么,又道:“历朝历代无论哪个王朝都是先有内乱的,内乱越多,外来的侵犯才越来越多。其实都是是咎由自取的,凭什么都按你说的都是外族侵略?哼!”

老者又道:“你们这个大周朝,现在就剩下个半壁江山了。历代当皇帝的不理朝政,忠臣劝谏也不听,都用些小人。不是皇室内乱,就是后宫擅权的。要不是出了几个能人,这大周朝早就改姓易主了。说这大周,最近的有个大将军,叫作常啸天的,很厉害。常年在北方用兵,那白羯可怕他了。结果呢?朝里有奸臣,皇帝又是个老糊涂,把一个这么有用的人全家给杀了。”

丰尘听到老者提到他义父,心中砰砰直跳。之前听义父说如何行军打仗,没觉得什么。原来义父当年是这般伟岸的人物,有他在外抵御外辱才保全大周的半壁江山。想到此,狠狠的拍了下大腿。

老者被他这忽然一拍,惊的一颤。气到:“你这人,莫名其妙的。忽然拍什么大腿啊,你要吓死我吗?”

丰尘忙又行礼道:“老人家,我听到大周皇帝这般无用,乱杀忠臣,心中有气才拍了大腿的。”

老者忽然又展颜一笑。道:“好啦,好啦。好不容易抓到个能听我讲故事的。你不要闹,我继续说。你想想,那个白羯人最怕的,叫常啸天的大将军都被害了。白羯这么会不高兴,怎么会不乘机来侵占大周疆土呢。你刚才说歌舞升平,一点不假。大周的民众随多,可是官员无心抗敌,百姓无拳无勇。这有怎么能打得过白羯的铁骑,杀得过这些骁勇善战的白羯兵马?像这样早晚也要做那白羯的奴隶了。上几代皇帝已经将大周疆土失掉一半了,可是后来的人一点都不去振兴,一个个还要争权夺利,还有什么力量去清除羯赵呢?你看现在好像更闹得一塌糊涂,到时候国也亡,家也亡,管你豪族平民,都去做外人的砧上鱼,刀上肉,一个都逃不掉的。你还抱怨什么外族侵略,我问你外族会接受汉人这样的说法吗?”

丰尘听闻,只觉得汗流浃背。这老者的言论处处与义父所说相驳,可是又觉得处处都在道理。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天虚宫的杂毛,刚才见你在这客栈外转悠,原来是听这快朽木入土的老头讲经说法了,速速来受死吧。”

丰尘一惊,窗影中只见门外人影晃晃。丰尘忙跟那老者道:“老人家,这些人是冲我来的,你莫要担心。”随手抄起门边的一块木板,随即推门而出,惯足劲力抡了出去。门外三人只觉得劲风扑面,呼吸为滞,不知是什么厉害兵刃,连忙闪在一旁。丰尘见有空隙,侧身冲出,大声道:“也没什么用嘛,一招就退开了。”丰尘为了吸引这几个人远离那老者,故意言语刺激他们。

果然这几人更为恼火,提起兵刃便是急追。丰尘跑到前堂,顺手抄了筷笼里的一把筷子,往那城外跑去。那三人是紧追不放,眼见越迫越紧,丰尘甩手一只筷子飞出,叫道:“看我见血封喉箭!”却将那“夺命三煞”的“酒肉穿肠散”学的淋漓尽致。三人一听,还是毒箭,连忙闪避,口中大骂:“什么名门正派,原来也使毒镖这等恶毒玩意。”就这缓得一缓,丰尘又将追来的几人甩开距离。丰尘在山谷中脚力已经甚快,可是却也没将几人甩开。就这么追追停停的,几人来到那舒州城外,丰尘将仅余的几只筷子全都掷出。当先一人避开那锋口,一手将一只筷子抄在手中,身手极是矫健。仔细一看原来就是吃饭用的家伙,只觉得这上了一路的恶当。为了几根筷子,兄弟三人几次避让的好不狼狈。这三人其实轻功也是不错,都是些武术好手。几人看丰尘空手而立,也把兵刃收回。

丰尘说道:“三位,我并不认识你们,为何为难与我?”

当先一人道:“为难,你太虚宫自恃天下武林正派,乱管闲事。我师叔缺了的一只耳朵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招迎门掌,左形下仆,右形下蹲,掌行一半变钩作掳钩状,切了丰尘的下盘,既有撩阴又暗含擒拿之术。丰尘这才是真正的遇上了平生真正的强敌,初次对敌,不知深浅,不敢应战,连忙后撤几步。那人接连出了几招,丰尘是连连后退。在和义父学武的那段时间,虽然也偶尔拆招,可都是比其型,而不着力的。那溪前县的衙兵和“夺命三煞”都是些市井的混混一流,谈不上什么功夫招式。心道:“今日我只是一味招架后退,岂不是一直要受制于人。”见那人挥拳攻来,不再闪避。撤步转身,双足站立不丁不八,拔背含胸,挥手一招绵风掌中的飞沙走砾。这招正是掌法中刚猛的一招,那人见这招来势凶猛,有点不管不顾的意味。心中一惊,连忙回身,没想到丰尘这一招力分两层,尚未站定,只觉得又一股大力推来,又向后退却了几步这才站稳。

丰尘这些年在山里,红鱼碧潭助其内力,外加有千年翠芝改其根骨。这内力直如勤修苦练几十年的人,只是无人指点,自己不会用度。丰尘这一下争先得手,又哪里敢有丝毫放松,掌掌带风,绵绵密密,招招不离那人的胸腹要害。这一轮抢攻,倒把那人闹得手忙脚乱。另一人看到他落了下风,纵身向前,大声道:“大师兄,我来助你。”当先这人自恃在武林里也有好生名头,又是他的大师兄。这次在他师傅带领下为了那件大事,和几个师兄弟群集舒州城。况且就是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在那师兄弟面前,又岂肯落了下风,让师弟上前助力。

大声喝道:“你且一旁歇息,看看你大师哥的手段再说。”这一分神说话,内息稍有滞缓。丰尘抓住这一空隙,又掌外旋上翻,封住那人前冲之力。左掌飘飘渺渺的拍出,一招云散风流。那人不知这掌拍向何处,慌忙撤拳下挡,可是肋下还是被掌力扫中。丰尘内力了得,虽然只是掌风扫到,也让那人痛的气为之一滞。

站在旁边的另一人笑道:“大师哥,好手段啊,哈哈”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好像巴不得这大师哥横死当场才好。

还有一人道:“你莫要乱说,大师哥这是为我们好,估计放的破绽,好让我们哥俩知道以后怎么防备,这才是大义。”

另一个人道:“对对对,咱们好好学着。哈哈”

那大师兄,本就痛的够呛,再经这二人一顿冷嘲热讽的。一句话说不出,额头青筋直跳。

丰尘还是的临敌经验太差,几次强攻之后,逐渐被那人稳住阵脚。丰尘内力绵长,掌力远比一般人强上很多,往往在关键时候让那人猝不及防。不顾一切还是抢攻,向前进逼,见那人一脚踢来,右足绕后探插,一招临风对月,闪过锋芒,径直攻向那人下盘。两人这翻翻滚滚,拳来掌往,转眼间又拆了二三十招。

那人一心要在两个师弟面前显摆一下做大师哥的功夫,本想几招擒下丰尘,抖抖威风。可是被丰尘这半大孩子逼的斗了这几十招,中途还迭遇险招。只有抖擞精神,把那双拳使得风声带响,眼见那取笑他的两位师弟,双臂环抱微笑的看着,心中越发焦躁起来,拳法越打越猛,倏忽一下横拳猛砸,向丰尘腰间袭来。丰尘身子旋转,用了“乘风转舵”的步法躲过,反手一掌由下向上撩过。那人一看丰尘避中带攻,身法沉稳,心中一惊,拳未用老,立即变拳为立掌,向下切向丰尘胯骨。若退则可缓丰尘上撩掌法,不退则可斩其胯骨,也可化大擒拿。他又怎能料知丰尘小小年纪,内力修为如此醇厚,切向丰尘胯骨的一掌却是如同遇到光滑的甲面,斩下的一掌被滑开半尺,掌椽却疼痛异常。丰尘上撩一掌,正好拍在那人的肋旁。

那人惨叫叫一声,连忙撤步,手捂肋部。幸好临敌经验甚多,一掌拍上,立即后缩化力,就这恐怕也是要断了几根肋骨。不过总算是逃得了性命,登时疼的直不起腰来,稍稍用力就痛的冷汗淋漓,急忙后撤回去。

丰尘这一掌原可结果了这人性命,实在是因为第一次和人交手,错失了大好机会,心中暗道:“可惜,可惜!”忙凝神以待,只听背后一声唿哨之声,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叫道:“当心后面!”丰尘也来不及回身,急切中用了微风化雨的步法,只是右腿变撤为踢,一脚踢开刺来的金刚刺,乘势单手反撩,这招恐怕太虚宫也没人这么用法,要是有太虚宫的人在旁观战恐怕也要瞠目结舌了。这一腿踢出时完全不看后方,要是方位稍有偏差,恐怕那金刚刺就扎入后心了,就算功夫再高深几成也是没人敢用如此险招。

那使金刚刺的人也是没有料得丰尘敢如此行险,心中也是暗喝一声:“好小子”。丰尘紧跟一招春风和气,一掌斜斜拍出。丰尘尝到活学活用的好处,忽的飞起右脚,另一人手腕。这绵风掌是太虚宫的入门掌法,所学所练者众多,这人也是先入为主,浑没觉得还有脚法。见丰尘飞脚踢来,连忙将刺出的双手急收。丰尘急上两步,单掌顺着那人收回的双臂削出。这人在金刚刺上也是浸营多年,师父也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人物,着实是一方响当当的人物。丰尘徒手,面对手持兵刃的也是有所忌惮,未敢用力老到。皆是倏发倏收,斗的难解难分。这人金刚刺用的甚是娴熟,刺刺都是直奔要害,明显是要快打快攻,要将敌弄个手忙脚乱,然后乘乱而入。可丰尘稳扎稳打,三十来招过后,丰尘的绵长内力的优势逐渐显现,这人双刺已经渐渐迟滞。丰尘第一次这么酣畅的使出绵风掌,越打越是顺手,反而将这人当做陪练一般。完全不用顾盼摒气的,直接是信手而来。偷袭这人眼见处处落于下风,越打越是凌乱。

当年常啸天指导丰尘修习绵风掌法,就一直告诉他,一切要顺遂不可有凹凸处。丰尘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凹凸处。今天和这两人交手,才隐隐体会到这中间含义。一招招使将下去,无法连接的就随意转折,这才将绵风掌法中的“绵”字体现出来。

使金刚刺的这位,忽然觉得丰尘这掌法变得好快,明明是同样掌法,怎么对待他大师哥的时候没这么厉害啊,心中暗暗叫屈。丰尘越斗越是顺手,春风和气、微风化雨、云树遥隔、云散风流、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临风对月。。。。绵风掌法一招招攻向对方。

场子里只听“咦,嚯,哎哟喂。这招还能这么使!”

那大师兄现在场外观战,笑骂:“大师兄刚才的几招你不是学会了吗?怎么不躲啊,你小子不尊兄长,现在鬼叫个什么劲。”

另一人道:“大师兄,咱不能再内斗了,这小子掌法和你对阵时不一样啊。二师兄这使着家伙,也占不了上风啊。”

那大师兄道:“刚才临场,我并未觉得。得快点了结,太虚宫不是闹着玩的,看这小子也就是个三四代弟子的模样。这要是他有个师尊在旁边,我们三个都得完蛋。”

另一个道:“别说师尊,就是再来个师兄弟都不行,我们哥俩再看两招,摸摸头绪。别让这小子还有什么绝招,上去了咱也吃亏。”

场子里那使金刚刺的是一招险似一招,大喊道:“你们两个,是来扯闲篇的吗?你们他妈的,站在一旁聊个屁啊,我快顶不住啦,这小子招式稀奇古怪,也他妈的不停下来。并肩子来啊!!!”

说话间,丰尘一招狂风骤雨正打在那人手腕上,一阵刺痛传来,那金刚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再有后招。

那大师哥在旁和要出手帮他的师弟对视一眼,抄起手中兵刃。三人品字状围住丰尘,准备并肩而上。

第二十二章 脱困境 芙蓉出水

却说那兄弟三人,是鹿云寨的寨主鹿山鬼王乌青剑的徒弟,分别叫做徐连将、马连相、祁连和,江湖上人称鹿山三鬼。丰尘一见被三人围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灵台清明。那师弟祁连和是挺枪当胸刺来,丰尘一招“两袖清风”,左掌截开枪杆。侧身切近敌身,推开敌枪之后,右腿进步随手一掌,丰尘单掌与那枪杆初一接触,那人被他内力一逼,只觉得握抢一滞。丰尘修习太虚宫心法,内息反应极是灵敏,心到手到劲则到,只是自己不知如何让内息随心所欲,一切还都是无意识的。丰尘感觉使枪这人手感有变,跟随身法,手掌外旋翻转,虚握枪杆顺力向侧方一带,另一掌顺着枪杆削向那人握抢的手指,如果掌力削到,手指必然尽废无疑。那人双手紧握,惯足臂力,向后猛扯,既要夺枪也要将丰尘脚步带乱,可两次发力皆是纹丝不动。丰尘单掌急速下切,那人连忙放手,不然非得经断骨折。原来常啸天在传授此掌法时,也传了如何用掌法来空手夺白刃,想不到在这舒州城外首次显威。丰尘三战三胜,信心大涨,精神大振,随手将夺来的长枪掷向那大师兄,那长枪带着破风之声呼啸而至。那大师兄见来势甚猛,不敢格挡一招懒驴打滚堪堪避过,搞的是灰头土脸好不狼狈。三人中使金刚刺的马连相大吼一声,双刺挽了一个大花向丰尘头颈袭来。丰尘一招“狂风暴雨”掌力密不透风,那双刺又如何刺的进来?那大师兄舞起单刀加入战团,使得倒是地蹚刀法,专攻丰尘下三路,这三人一旦配合倒也是颇具战法。双刺较短,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专攻丰尘头颈要害。那长枪,只管远袭,笼罩丰尘胸腹空隙。那双刺连点,刺尖上寒芒闪烁,呼呼风声。这三人联手也不知多少好汉伤命在这连环合击之下。丰尘虽然初次交手,单打独斗是这三人是谁也不惧。可这三人分进合击,登时让丰尘首尾不能相顾,上下无法衔接。刷的一刀,丰尘的裤管被拉开一道口子,还好闪避及时,未伤到皮肤。

丰尘的裤管被划开同时,一招“风起云涌”“砰!砰!砰!”

一连串的闷响在鹿山三鬼胸口响起,几乎就是这三人脸色变化,想要退身换招的同时,丰尘的绵风掌又绵绵密密的向三人笼罩过去!

这套掌法使的毫无断续,如大河之水源源不绝,这个“绵”字被丰尘发挥的淋漓尽致!虽然还有很多转关的细节还不够体现这个掌法的精髓,但是此时若有太虚宫的人在此,恐怕也要被丰尘的这掌法所展现的意境所惊叹

徐连将被丰尘的掌法冲击的连退两步,双脚踩踏在泥土地上,也落下几个浅浅的脚印。

这一连串掌法打出,丰尘大脑之中没有任何念头,顺势再进一步,和鹿山三鬼的距离再度拉近,发挥出绵风掌周而复始的意境,右臂横起一掌,像是一张巨帆一般,“砰”得又撞到了马连相的胸口!

马连相身体被丰尘巨大力量撞起,离地两尺,直直的飞了出去,撞到背一棵大树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滑落下来。

这马连相甚是皮糙肉厚,居然没有受伤,不过也是疼的龇牙咧嘴。

直到此时,丰尘心绪才算是一松,这一轮和鹿山三鬼同时交手,刹那间击出掌法,饶是丰尘在山谷中勤加修习,此刻也不禁感觉筋骨之间,有一些酸胀疼痛,远比独斗狼群来得更为凶险。

丰尘也感觉到,自己击退他们的几掌,完全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里来的力量。好像是一只水牛,恐怕也承受不住自己这几掌!

“好小子”那祁连和道,想不到,你一个太虚宫的四代弟子,也这般身手。我兄弟三人要是联手都拿不下你,就不再这江湖混了。”

这个被丰尘一招击飞出去的马连相,趁其不备再度向前一冲,手中那金刚刺,也陡然刺出,直指丰尘后背口!

一股强烈危机感,陡然在丰尘内心升起!在山谷里养出的那种紧张感,忽然遍及全身,背对着马连相陡然爆出的强势一击,丰尘心念一动像极了山谷里山羊躲避自己的身法,一个急转差之毫厘的躲开了马连相的一刺。

“砰!”

同时,丰尘一个弹抖左掌劈出,好一招飞沙走石

“呲啦……”

丰尘掌劲力又击在马连相身上,如刀般的劲气肆虐,瞬间将马连相身上罩着的劲服撕裂,显露出了马连相身上穿着的一件紧身薄铜的内甲。丰尘的力道击打在这内甲上,在那甲上留下了清晰的一个掌印,那马连相连连击,虽未受伤,可也是疼痛异常!

丰尘首次面对三个江湖好手,居然还能击退三人联手已经殊为不易。但是要想彻底击败眼前三人几无可能,顿时做个了决定。

“退!”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丰尘身形飞速后退。

“想要走么?”

鹿山三鬼三人如影随形又呈品字形围着丰尘,这三人一套分进合击各有分工,顿时又将丰尘缠住。丰尘凝神以待,忽然想到狼群袭人,往往都是击败了头狼,狼群才溃散而去。这三人的阵法肯定也有源头,破了源头才能破了这三人的阵法。

徐连将地蹚刀已经削至脚下,丰尘心中一惊,连忙避开。可是也是忽然知道,这三人击法,皆是从这徐连将地蹚刀引起,另外两人一个近击一个远袭。每次只顾着防着那精钢刺和长枪,怎么就没去招呼那地蹚刀啊。

这地蹚刀使出,总是要半伏身体,这时那徐连将的身形和野狼的情形相仿。丰尘心中大喜,原来转来转去,还是要往畜生身上找出路啊。别的不行,杀狼可是这几年最拿手的了。忽然间,丰尘换了方法,一掌掌劈向半伏身子的徐连将,瞅准机会还会踩踏几脚。那徐连将接连几次被掌风扫到,频频避让,又差点被丰尘一脚踏翻。

打着打着,就听下面传来骂声:“咦,这他妈的,差点踩死我。”徐连将一发狠,刀使得更快,果然另两人招式也跟着变快。

丰尘虽然找到这个阵法的罩门,可是遇到他们变招,也是手忙脚乱频频遇险。

只听耳边又是声音响起:“快,逼退他们,往竹林里跑。”

丰尘闻言,也不做考虑。十成劲力一招“风起云涌”,往外拍去,身法一阵旋转,上中下接连拍出九掌。那三人只觉得劲风扑面,手中兵刃都拿捏的不稳,连忙向后跃步躲避锋芒。丰尘见稍有空隙,往那竹林里飞奔而去。只这缓得一缓,丰尘已经闪身进入竹林。那三人岂肯罢休,抄起兵刃追入竹林。空旷的地方还能有依稀月光,竹林里顿时漆黑一片,只听得竹叶沙沙作响。那徐连将对那使金刚刺的马连相道:“二师弟,你去那边,兜过去。”又对那使长枪的祁连和道:“你的长枪林内使不开,把枪放在竹林外,从后面绕过去。”又道:“我从中间摸过去,碰到那小崽子,切莫一人单战。谁碰到了唿哨一声,其他的即刻赶过去。”

丰尘刚进竹林,也没觉得有多黑暗。这与他几年在深山里摸爬滚打有了关系,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忽然前方一闪,扑面的先是一股香气,见一个宽大袍服罩着一个瘦小身影,一只手拉着自己往竹林里飞奔。只是感觉那只握这自己的手柔若无骨,甚是细滑。

“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要吱声。”正是两次在丰尘耳边提醒他的的声音。丰尘知道,是友非敌故而紧跟在这神秘人的身后。

那大师兄徐连将蹑手蹑脚,半哈着腰,往前摸索着。钢刀先向前轻挥,一只脚才慢慢离地,然后脚跟先落地,慢慢踏实,生怕弄出什么大的响动出来。只听耳边“嗒”的一声轻响,徐连将猛的回身,“唰”一根小指粗细的竹枝夹着风响抽将下来。徐连将猝不及防,被正好抽中脸颊。那竹枝又细又韧,绷足了劲力抽在脸上,比皮鞭抽中还要疼痛。“哎呦!”这徐连将疼的连钢刀都扔在地上,半边脸颊火辣辣的。从额头到下巴,一条长长的红印登时肿了起来。马连相听见有人呼痛,立刻往这边奔来,竹林里甚是难走。一脚跨出,好像踏入坑中,登时全身前倾。脚下一阵剧痛,原来那那坑中埋了一只只削尖的竹箭,直接扎入脚心。破口大骂:“他妈的,这是谁干的好事,老子要剥了你的皮。”咬着牙拔出插在脚上的竹箭,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坐下,这马连相心道不好:“不好!又他妈的又中计了。”原来那陷阱周边也埋了不少细细的竹箭,偏巧自己又坐在地上埋设的另一只竹箭上。虽然身上穿了青铜内甲,可总不能穿一个青铜内裤啊,忍痛又将臀部的竹箭拔出,连忙呼救。祁连和原想着从后包抄,听见呼救,径直冲了进来,没走两步,一根绳子套入脚脖,被吊在两棵竹子之间。

徐连将搀扶着马连相,往竹林之外走去,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大声呼喊祁连和。徐连将大骂:“小畜生,暗算老子,有种的你别出来,出来要你的小命。”马连相忙说:“大哥,大哥还是别叫了,这小子出来不是好事。出来了,我们俩收拾不了他,再被他给收拾了。咱们这次背着师傅出来,找太虚宫人的麻烦,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那徐连将一想也是,就他们俩,无论如何也是要不了那小畜生的命的。两人摸黑搀扶着往前走,小心不带小心,谨慎外加谨慎。但听耳边一声哨响,忙驻脚不动,听声音从哪里传来。就觉头顶有声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张大网兜头罩下。两人还待挣扎,直觉得身上被针刺一般,刚要张嘴喝骂,脑袋一阵迷糊,双双晕了过去。

看到这二个人被一通折腾,丰尘也是孩子心性,看得喜笑颜开。从竹林后面出来,看到那祁连和被吊起的地方,抬头看着倒悬的样子。可怜现在,鞋子也掉了一只,被吊在空中。丰尘笑道:“这位大侠,您这是练得什么功夫啊?”

祁连和倒悬着脑袋骂道:“呸,这他妈的也叫练功吗?你小子有种把老子放下来,爷爷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丰尘笑道:“哈哈,那一定是在荡秋千了,很好玩吧。”

祁连和叫道:“有种的把老子放下来,我和你单打独斗,三个一起上就不算好汉。”

丰尘摆摆手,道:“算了吧,你那两位现在不比你强到哪里。”

童心忽起,顺手折了一根长长的竹枝,高高举起。用那细细的竹叶,去搔祁连和的脚底板。

“嘿嘿,哈哈哈,呵呵呵呵。。。。你他妈的小畜生,你戏弄老子。哇哈哈哈,要命了,你他妈的太虚宫不是名门正派,哦,嚯嚯嚯。。。我痒死啦,老子,老子,哎呦,笑岔了气了。啊哈哈哈哈。。。。”祁连和大笑道。

丰尘听得耳边一声轻笑,刚一转头,那个救他的声音又传来:“你胡闹什么!赶紧的回去吧。”

出了竹林,丰尘看见一黑衣人站在那里,丰尘赶忙上前对那神秘人深鞠一躬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高姓大名,小子丰尘必当厚报。”

那神秘人道:“算了算了,问了我姓名你又怎么找到我?厚报,你那袋里恐怕干净的很,也厚不到哪里。今天是一老先生托我来救你的,你明日该当去谢他才是。”

丰尘脸色一红,摸了摸脑袋,说道:“原来是那老先生托您来救我的啊!”

丰尘半夜才回到德济堂,直接从后院翻墙而入,悄默声息的摸到自己的床铺休息了。第二日一早,德济堂还是一如往常,开铺门看病拿药。欧阳德还有几日才能回来,坐堂的先生早早的就来到前堂,替病人症病开方。七叔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拉住丰尘谈起天来。“丰尘,你学医可是真有天赋。老爷那日告诉我,一应杂事皆不要你做了,每月还有俸钱可领。老爷一直想有人能传其一身所学,可惜他家公子虽然为人正派,可学医总是没有天赋,恐怕是看中了你咯。”

丰尘谦道:“七叔,那是您老慧眼识珠。我若不是您提携,说不定早就冻饿而死了,您这恩情,小子永不会忘的。”

七叔听了很高兴,笑道:“就你小子乖巧,说的话都让人舒心。不过说实话,你来德济堂这几件事干的确实漂亮。你这医道也不知道哪里学来,颇有点登堂入室的味道了。”

说话间,外面来了一个青衣小伙计,送来一封信。小伙计道:“请问德济堂谁是丰尘啊?有封信要他亲启。”

丰尘接过信封,上面写着“德济堂丰尘亲启”。撕开封口,信笺上写道:“城南五里,望江亭。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丰尘一看,就知道是那老者留言。只是见那字迹娟逸清爽,典雅秀丽宛若一名妙龄女子一般。正要今天去登门感谢,老者相约是一定要去的。忙向七叔道假,匆忙而去。

望江亭正建在舒州城南一个小山丘上,是个观景的好去处。丰尘刚到山脚左近,就听见有人喝骂:“大师哥,你也别怨谁,要不是我屁股和脚上有伤,又怎么会遭这份罪。”

又一人道:“你他妈的这也叫脚上有伤?每次溜起来不比谁都快!”

丰尘一听,连忙运气于身,这声音分明就是那鹿山三鬼的声音。寻着骂声,悄悄走近,抬眼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只见三人被蜷着身体绑在一起,动弹不得。

丰尘向前走了两步,笑道:“哎呦,三位,在这练内功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粽子神功不成?”

那徐连将骂道:“你瞎了眼睛了,练什么内功,看不见是被人绑在这里啊。”

丰尘登时笑弯了腰,道:“失敬,失敬,原来是被人绑起来玩得。很好玩吗?三位粽兄。”

那祁连和骂道:“粽你个奶奶,你小子用竹叶挠我脚底板,害的老子笑了一夜。现在肋叉子还疼。”

丰尘笑道:“疼那你还笑啊,我是怕你伤心才挠的。”

祁连和大骂:“伤个屁的心,老子笑的伤心还差不多。”

说完只听见不远处的亭子里传出一阵琵琶的声音,正是那望江亭内有人弹奏。丰尘急忙过去,刚想行礼,只见一妙龄少女正在弹奏,当真是眼含秋水,唇似涂朱,瑶鼻秀挺,手如柔荑,肤若凝脂,衬着万缕青丝,端得是天香国色。

丰尘连忙退出庭外,抬眼看了看亭子上的横匾,分明是望江亭三个字。只听那女子粗声道:“怎么不鞠躬行礼,不遵师道?”分明是那客栈老者的声音。

丰尘第一次面对同龄少女,手足无措。心中只是咚咚的打鼓,口干舌燥,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好像叫老先生实在是不妥,可是又不知怎么说起。

那女子捂嘴轻笑,道:“你且进得亭子,我本是易容而已,你的江湖历练也太差了。昨晚救你一命,怎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 论青梅 首担大任

丰尘支支吾吾的说道:“多承救命之恩啊,我我”直觉脑中晕晕不知从何说起。阳光洒在江面,闪耀粼粼金光,丰尘只觉得满眼生辉。不敢多看一眼,转开头,退出亭外。

那少女上前几步,叫道:“丰尘,进亭子里来吧!”丰尘一惊,低着头转过身来。眼前是滚滚长江水,江面上微风拂来,吹得那女孩裙角飞扬,直如凌波仙子一般。

那少女笑道:“好啦,还男子汉呢,怎么扭扭捏捏的。你带我吃了许多好吃的,我这就是谢谢你来着。”

丰尘指着那少女道:“可,你你”

那少女道:“我本就是个女子嘛,出门在外要是遇到坏人呢?就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老头,这样就不会有坏人打坏主意了啊。”

说罢从亭子一角提出一个食盒,在石桌上摆下四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壶酒,道:“我们在这里赏江景,品美酒,好不好?”

丰尘点头应道:“那,好吧。”丰尘自小都是山里的小伙伴,自从家里出了大事,就再没有朋友。两人也都是少年心性,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丰尘问道:“你装扮老人的样子好像啊,真的是看不出来。你总让我给你鞠躬行礼,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可是又不敢说,原来是你捉弄我来着啊。”

那少女咯咯笑道:“那是你阅历太浅了,不过我这易容之术恐怕也是没几人能超过我呢。可你当时鞠躬的样子很是很规矩的嘛。好啦,我知道你的姓名,可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呢,有点不太公平。我叫洛琬儿,你就叫我琬儿吧。是了,你今年多大啊?”

丰尘道:“还有三个月就十五岁了。”

洛琬儿道:“我俩同庚,不过你比我大了五个月,我就叫你丰尘哥哥吧。”

丰尘道:“嗯,琬儿。你懂得好多啊,那天你跟我说的那些天下大事,我以前从未听过呢。”

洛琬儿道:“哪里是我懂得啊,都是我家里那些大人们告诉我的。总是说要我知道这些,才能怎么样。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就是搬过来照着说一遍给你。呵呵”

丰尘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那也很厉害的。能知道就不错啦。对了,琬儿你是跟你家里大人一块出来的吗?”

洛琬儿道:“不是,我家很远的,就是和祖母生气了,一个人溜出来玩的。”

丰尘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漂泊在外,不想家吗?”

洛琬儿缓缓的道:“想啊,不过外面更好玩,家里虽然有人捧着我护着我,可是我不喜欢。从我记事起,就不知道爹娘是谁。可是他们都是要我做这个,学那个。虽然恭恭敬敬的,可是一点都不像书上说的家。”说罢眼圈就有点发红了。

丰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是触景生情,流下泪来。一直以来都是将这份思念压在心底,这次碰到同龄的人说起来,就更是伤心。

洛琬儿问道:“你怎么跟着流泪了啊,丰尘哥哥?”

丰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我的娘亲被坏人杀害了,爹也是生死不知。前几年一个人躲在大山里,每到夜晚,看见天上的明月,就感觉娘在和我说话。睡觉的时候就像在家一样坐在我床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直到我睡着。我就觉得娘没死,她还在看着我,怕我饿着,冻着,没吃饱。我就对着月亮说:娘,我不饿,吃的饱着呢。这样她就不会为我担心了。”

洛琬儿静静的听着丰尘述说着,也跟着默默的流泪,伸手轻轻的握住丰尘那微微颤抖的手。

“丰尘哥哥,我看你武艺不差啊,可又怎么来到这舒州城啊?”洛琬儿怕丰尘太过伤心,岔开问道。

丰尘说道:“我的技艺都是我义父教的,这次遇到这个三人是最厉害的了。我从大山里出来,是德济堂的七叔和欧阳先生收留我的。琬儿,你怎么到这里的啊?”

洛琬儿道:“我溜出来玩也是想到哪里就去哪里,那日我到了岐山,也易容成一个老头,到一个酒馆里吃饭。无意听得不少武林人说要到那舒州城做一件大事,听说羯赵和大周都是有能人要来。我想这一定很热闹很好玩,就这么一路来到这舒州城的。”

丰尘问道:“啊,这么多人要来啊,那上次在路边纵马的那些人是羯赵的人吗?”

洛琬儿道:“这些人最坏的,一身白衣,看着都是装作儒雅的样子,十有八九都是那圈林苑里出来的。好啦,我们不说这些坏人了,过几天有得动静,我叫你一起去玩就是。”

丰尘应道:“嗯,对了,你刚才弹奏的曲子真是好听,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这是什么啊?”

洛琬儿拿出那琵琶,说道:“这叫琵琶,是从西域传来的乐器。你想听吗?我弹给你听吧。”

说罢轻拨丝弦,试了试音,一曲流韵从指间流淌而出。。当真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那琵琶声一会儿像花底下宛转流畅的鸟鸣声,一会儿又像水在冰下流动受阻艰涩低沉、呜咽断续的声音。又似水泉冷涩琵琶声开始凝结,凝结而不通畅声音渐渐地中断。像另有一种愁思幽恨暗暗滋生,此时寂寂无声却比有声更动人。突然间好像银瓶撞破水浆四溅;又好像铁甲骑兵厮杀刀枪齐鸣。一曲终了,洛琬儿玉指往那琴弦中心划拨,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

丰尘从这音律之中倏然而醒,只听得额头都微微出汗。洛琬儿笑道:“好听吗?听出什么了?”

丰尘想了想道:“好听,不过我也是说不好,有时像眼前这滚滚大江,有时又像大山里的小溪,又如鸟鸣,又似上了战场。我只听得浑身舒畅,原来这律曲也是这般有魅力。”

洛琬儿道:“第一次,能听出这许多意境已经很不容易了。丰尘哥哥你知道吗,这武林中,有的人凭音律就能伤人于无形。可是我觉得还是用来怡情的好,这么雅致的东西,却用来打打杀杀,多么败兴啊。”

丰尘说道:“正是正是。”

洛琬儿侧过头去,轻声念道:“繁华般弄,豪杰陪奉,一杯未尽笙歌送。恰成功,早无踪,似昨宵一枕南柯梦,人世枉将花月宠。春,也是空;秋,也是空。”

丰尘听闻,记得义父曾诵读过一句,续道:“晨鸡初叫,昏鸦争噪,哪个不去红尘闹?路迢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两人各诵一句,相视而笑。皆是没有说话,眼睛看着长江水,鲜红的太阳照在江面,染红了天边的云霞。绚丽的映红在辽阔的江面上,像仙女剪下的红绸,把江面装点得格外美丽。丰尘与洛琬儿心思却是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来。

丰尘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刚才山脚下那三人是你捆起来的吗?”

洛琬儿咯咯笑道:“是啊,丰尘哥哥,他们欺负你,就要让他们尝尝苦头。这三人名字连起来是“将相和”,我让他们收尾相挨,不是更是一团和气的啊。哈哈”

丰尘大声道:“以后这种事可不要一个人去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没人照应怎么得了!”洛琬儿问道道:“为什么?”

丰尘道:“总之以后这种一个人行险的事情,切莫要做了。我会担心的!”

洛琬儿低声道:“那你也是,你也不能单独行险。要是你遇上了危难,那我可就没人玩了。多孤单啊!”

丰尘心中一恸,不由自主的仿佛心中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忽然觉得这天下就在心中。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的皆不放在心上。

俩少年人这酒菜倒是未动多少,尽是聊着些好玩的事情,都觉得快乐无比。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我每天都能来找你玩吗?”

丰尘道:“琬儿,这德济堂欧阳先生对我甚是照顾,七叔也算是有恩与我。不能每天都出来,总是要帮衬着点啊。”

洛琬儿惋惜道:“那好吧,我每日等你忙完再来找你玩吧,我带好吃的给你。”

丰尘高兴道:“那太好了!我现在也有俸钱了,也能请你吃好吃的哦。”

俩人看天色已晚,准备回城,完全将那鹿山的将相和给忘记了,还捆在那山脚之下。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时辰虽早,可是这刚进了春,天色黑的也早。刚才还大好的天气,居然飘下了小雨。丰尘和洛琬儿无遮无挡,远远看去有个小庙,两人飞快跑去避雨。两人跑到庙前只见小庙早已没了僧人,庙门只剩下一扇,门前模糊能看清一副对联:问观音为何倒坐,恨众生不肯回头。

洛琬儿道:“嘻嘻,丰尘哥哥,你看这对联,这小庙里以前的僧人还别有一番情调的。”

两人进了庙门,外面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越下越大。那庙里还有几个也是避雨不及躲到这离城不远的小庙里。

一个看样子像做买卖的人道:“这个天啊,再躲一会,雨不停也得走了,这晚上关了城门总不能住在这个破庙里啊。”

一个妇人家道:“你可不能胡说,再小的庙也有菩萨的,可不能说破庙啊。”说完一声沙沙响声屋顶落下一阵尘土,皆洒在了这妇人头上。搞得她满脸灰尘,呛咳不止。

那妇人一边掸落头上的尘土,一边骂道:“这什么破庙,落了老娘一头灰。”众人听完尽皆哈哈大笑。

那买卖人道:“这位大嫂,你的心也不诚啊。这菩萨未必会保佑你啊。”

那妇人一甩袖子背过脸去,不理众人。丰尘和洛琬儿见状也是捂嘴轻笑。忽然间一道闪电照亮半边天空,紧跟着一声炸雷从耳边响起,那妇人吓的惊声尖叫。

一个农家人道:“这立了春的雨好啊,今年庄稼就好长咯。”

那买卖人看见庙里破供桌上,有半截烛台,就手掏出燧石火镰,背过身挡住门里蹿进来的风,把一小节蜡烛点燃。烛火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烛光也是忽明忽暗。庙斑驳的佛像被烛光照的四下晃动。

那妇人骂道:“你这人点什么烛台啊?这影子看起来怪渗人的。”

那买卖人笑道:“哈哈,你可不要乱说,这可是菩萨的影子。”

那妇人道:“菩萨影子,毕竟不是菩萨啊。你看看这影子。。。你看看。。。。啊!!!”

那妇人尖叫着指着墙上,众人扭头一看,就见墙上多了个影子,又细又长晃晃悠悠的紧挨着佛像影子旁边。庙里众人都是头皮发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笃。。。笃。。。笃”

声音响了几下,那墙上的影子就上下跳动了几下。那妇人道:“我说不要得罪菩萨吧,这可怎么办啊。”

那买卖人,刚才还嬉笑如常,现在也是吓的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就见佛像后面出来一个黑影,尖尖的帽子。那影子越走越近,几人就这烛光,原来是个人形,一身的白衣,戴着尖尖白帽子。龇着獠牙,咧着嘴,红眉毛凸眼珠子。

“鬼,鬼啊!”那妇人大叫。丰尘和洛琬儿心中也是突突,甚是害怕不敢言声。

就听那鬼居然发出人声:“你们不敬菩萨,不上供奉,我就是来取你们命的小鬼。”

那买卖人慌忙趴在地上磕头不已,道:“对不起啊,菩萨啊,我不是不敬菩萨,就是这嘴生的臭了点。我不是坏人啊!”

那鬼道:“是不是坏人,跟我下去了就知道了。你供奉越多,下去后受得委屈越少,说不定还能免你一死。”

那买卖人,甚是精明,跳起来,把身上的银两一等值钱的都放在那供桌上。其他几人,看那买卖人这般,也都把身上银钱放在上面。那妇人哭哭啼啼,看着手上的一只金镯子,心中十万个不舍的,把镯子也放在桌上。

那妇人又从供桌上把镯子拿在手上,小鬼道:“你要作甚?”

那妇人哭道:“不做什么,就是再看看。”一手抚着金镯子,伤心不已。

丰尘眼里甚好,抵了抵洛琬儿,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看那小鬼,怎么眼珠不动啊,下面还有两个小孔呢。”

洛琬儿定睛一看,就见那小鬼大大的凸眼珠下面还有两个小孔。顺着一点烛光,就见那小孔里面一双眼睛,贼腻兮兮的喜不自胜。洛琬儿和丰尘相视一笑,知道定是装神弄鬼的。

那小鬼又看向丰尘和洛琬儿,道:“你们两个娃娃呢?”

丰尘道:“我们是孩子,身上没钱。”

那小鬼见洛琬儿衣着华丽,又道:“没钱就给首饰。”

洛琬儿笑道:“首饰也没有啊,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生啊?我们俩在这个庙里都住了八十年了,怎么都不认识你啊。”

那小鬼一听,浑身一颤,心道:这小破庙里,这两个怎么住了八十年?难道。。。

洛琬儿又笑道:“真没想到今天你来了,这下我们三个可以多说说话啊。”

丰尘也笑道:“是啊,是啊,我们两个说话都说了八十年了,这下多一个,也可以打打岔啊。刚才我们就出去江上招雨,就这么一会我们家里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俩人一说不打紧,另外几人吓的更够呛,怎么避雨跑到阎王殿了啊。一个个吓的腿脚酸软。洛琬儿看着那几个人笑道:“你们给供桌上放这些东西作甚?我们又不能用,又不能吃的。改天天好了,烧点银钱车马的给我们就行。这些黄白之物,我们不要。”

几个人刚伸手想要把各自东西拿走,就听那小鬼道:“放下。”

洛琬儿道:“不要!”

那几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听哪个“鬼”的。洛琬儿换了个声调,正是之前老人的腔调,仿佛一下子变成七八十岁的老头的声音。道:“那我们比比神通吧,谁厉害听谁的。”

那妇人大喊,这两个是厉害的鬼啊,拿起供桌上的镯子,撒腿冲到庙外。这是外面已经风停雨歇,其他几人也是依样,拿起自己的钱财跑的远远。

那小鬼一下跪下,磕头如捣蒜,道:“鬼爷爷,鬼奶奶。我就是画个面具,装鬼,吓唬人,弄几个小钱花花啊,我再也不敢了啊。”

丰尘道:“你这面具做的挺好,给我们玩玩吧。”

那人摘下面具,远远的扔给丰尘,不敢靠近。

洛琬儿笑道:“还不走,过会我们带你下去玩玩?”

那人腿脚瞬间利索起来,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丰尘带上面具,笑道:“鬼奶奶,雨停了,我们也走吧。”

洛琬儿道:“好的啊,鬼爷爷。”

丰尘摘下面具,两个孩子哈哈大笑,只是觉得玩得好生尽兴。两人都是久没同龄玩伴,这一天当真开心异常。进了舒州城俩人依依惜别,都盼着明天早点再见面。

丰尘回到德济堂,只见欧阳德已经回来。上前行礼,道:“先生回来啦,听七叔说要些时日,没想到今日就到了,一切都还顺利吗?”

欧阳德道:“哦,丰尘啊,事情倒也是顺利,可是有件要是一直委决不下,你去请七叔来下,我有事相商。”

丰尘到后院存药的库房找到七叔,说是先生有请,有要事相商。七叔忙扔下手上的药材,随同丰尘来到偏厅。

“老爷,有什么事情吗?”七叔道。丰尘刚要转身出去。

欧阳德道:“丰尘,你且不走,这事我仔细想了,与你也有些关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去了建邺,周边数省的几大药商都在,筹议要将我们几省药商做个联合商会。可这会长争议不下。”

欧阳德说道:“那平江药会的连惠山老会长有个提议,说是药会合并也是为了应对如今这乱世。哪里出了事情,也好互通有无,相互帮衬,这是其一。其二,周边战乱,药物消耗极大,朝廷往往催的急促,谁家稍有滞缓,生怕引来大祸。大家群集一团,药品抽调也是有个居中调度的。其三,做这个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是为了保几方平安。既然都是从医的,那就比较医术吧。老一辈的就不要参加了,就以下一辈来比较一下。医术乃仁术,将就阴阳平衡,医术高超,也必然做事不会偏颇。下一辈中谁的医术高,谁家就来做这个会长。我们本就想推举平江药会的连惠山老会长,来担当我们几省的会长。可他说自己年岁太大,精力不济,恐难负众望,坚决推辞。七叔我也不避讳,我家那个,经营守成可以,可是医术上着实没有悟性,如何参加得了。我有个想法,让丰尘作为我的弟子参加这次药会比试,你看如何?”

七叔道:“,先生此议甚好啊,丰尘对医道可是颇有灵性,可是接触时间太短,需要好好栽培才是。”

欧阳德道:“丰尘,我让你代表德济堂参加这次药会比试,你可愿意?我们本不指望去争那会长,可我德济堂总要有人去啊。而且这比试就定在我们舒州城。”

丰尘想了想道:“先生、七叔,承蒙你们如此看重小子,我必当全力以赴!”

第二十四章 游皖河 二小赈粮

当天德济堂收了铺门,欧阳德将丰尘唤来,拿出了几本医术。欧阳德道:“丰尘,古人言道“天复地载,万物备悉,莫贵于人”,我传你医道,一不为争胜,二不为图利,三不为扬名,只求救人济世。我等生于乱世,人命犹如草芥,若有疾病来求医的,不得问其贵贱贫富,男女老幼,怨亲善友,华夷愚智,都要一视同仁,要如同对待家人一般。这不是我医德有多高尚,而是医道本就如此。这里有一本《大医精诚》你先拿去,给你七日时限,要完全背诵,并以此为行医之本。”

丰尘点头称是,双手接过,才觉得自己对医道了解太过浅薄了。丰尘当晚在院中,点了个蜡烛头,就这那豆大光亮,专心的读那《大医精诚》。只觉得头上落了点东西,用手拂去。不一会又有东西落在头上,丰尘抬头一看,只见洛琬儿一身翠衫,笑靥如花,坐在那墙头之上,嗑着瓜子,两只脚晃晃荡荡。

笑道:“丰尘哥哥,看什么书呢,怎么那么入神啊。”

丰尘接道:“欧阳先生让我背诵《大医精诚》这本书,我想今天就背下来。”

洛琬儿道:“这么暗的地方看书,眼睛不觉得累吗?”

丰尘说道:“只是略觉干涩,倒也无大碍呢。”

洛琬儿将手伸过来,说道:“拉着我的手,我带你去个看书更好的所在。”

丰尘道:“好啊,好啊。”

来到院墙边轻轻一跃,拉住洛琬儿的手,稍稍带力,两人翩翩落于院外。丰尘问道:“去哪儿啊?”

洛琬儿道:“总之是个很好的去处,但是去之前我们得化个妆。咯咯”说罢也不知从哪冒出两团面一样的东西,在丰尘的脸上一阵揉搓,在脸颊粘上五绺胡须,不一会就变成了一个中年人的模样。从香囊中取出一面小镜子,丰尘一看,也觉得很是好笑。

洛琬儿道:“就是你这一身小厮的装扮太不应景了,前面有个大户人家我们去借他一套吧。”

丰尘道:“谁能借给我们啊,又不识得人家,莫要闹得灰头土脸。”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快些走,不然会耽误你看书的。”

两人来到一高墙大院,几进的院落。院内也雕梁画栋,一准是这舒州有名的富户。洛琬儿身形轻灵,恍若彩蝶落在那院墙之内。丰尘全凭内力,无甚轻身的技巧,只是奋起内力使劲一跃,也是歪歪扭扭的进了院墙。就是落地的声音稍显大了点,洛琬儿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个了轻声的意思。

两人摸索着来到一间内屋,只见屋内牙床边上堆叠了好几个柜子。洛琬儿打开一个,连忙盖上,原来尽是些女子的亵衣。

丰尘问道:“都是些什么,花花绿绿的?”

洛琬儿嗔道:“都是些没关紧要的,你问这些作甚。”登时羞的满脸通红,还好是夜间看不清晰。

洛琬儿挨个打开,总算是找到了一身男子的衣装。刚要盖上,只见柜子边上有一暗格,洛琬儿就手打开,原来装的尽是满满的金叶子。用手一垫,着实够分量。一时童心大起,全部收了,还在墙上用桌子上的红蜡烛头画了一个狐狸尾巴。

两人悄声的出了院子。洛琬儿催促丰尘赶紧换了衣服,然后把丰尘换下的一身小厮行头,罩在自己的身上。虽然略显宽大,但也并无大碍。那家人第二天一早发现失窃,翻来翻去只是丢了一套衣服。那家男子甚是惧内,本想藏了金叶子,在外包养。可又如何敢说私藏了一包金叶子也一并丢失,到时候悍妇闹将起来受罪的还是自己。看到墙上画的一只狐狸尾巴,活灵活现。一家人设了供桌,果品,着实的拜了好多天的狐仙。

且说丰尘和洛琬儿到得街面光亮处一看,恰似一个中年富家翁,带了一个俊俏的小厮。两人同行倒也是相得益彰。不一忽儿俩人来到了皖河边上,只见酒肆灯影绰绰,街面行人络绎不绝。

洛琬儿对丰尘说道:“丰尘哥哥,你不会变声,说出话来会被人疑心的。今晚你只看书,不要说话哦。”

丰尘应道:“好的,今天就听你的招呼就是。”

舒州里城门八座,外城门十二座,正应了四四之数。穿城约莫二十余里,沿城一转足足七八十里。城里是大街几十条,小巷上百条,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城里一道河,南水关到北水关整整八里,便是皖河。只见那皖河之上画舫来往穿梭,琴箫余音绕耳。那画舫上,皆有观景的露台,朱栏雕栋,萧疏花木,垂挂着纱幔珠帘。初春夜晚,夜色薄凉,月色临江,才子佳人露台小坐。那画舫之上,带着各种花香的风吹起姑娘们五彩的衣袂,让那饮酒的人是醉中带醉。女客摇着团扇,盘起发鬓,偶有一两青丝拂面,妩媚动人。仿佛那边境铁血战火,与这醉生梦死的晥河飘香却是两个世界了。

洛琬儿招手唤来一艘小画舫,那舫主即刻迎了上来。洛琬儿,扔了一片金叶子过去,道:“这艘船我们家老爷今晚包了,老爷嗓子这两日不舒服,不能说话,你们备足了灯火,瓜果梨桃就是。”

这一片金叶子,足够这画舫半个月的营收了。那舫主连声称是,乐的嘴都歪了,忙将丰尘二人迎了进去。刚跨步进了船舱,一下子出来五六位女客,莺莺燕燕,吓的丰尘是连忙后退。

洛琬儿捂嘴轻笑,道:“你们都到前面去,我家老爷不喜喧闹。你们将帘幔放下,老爷在后面观景喝茶即可。”

洛琬儿将丰尘引到帘幔之后,轻声道:“丰尘哥哥,你就在这画舫上安心读书吧。”

丰尘只觉得这一晚有点胡闹,但是孩子心性,又觉得甚是有趣。恐怕还没有几人读医书选择在那画舫之中,要是欧阳德知道丰尘将《大医精诚》带到晥河画舫上读,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了。初春河风清冽,丰尘长长了吸了一口气,内息微转,灵台顿时一片空灵。心思完全浸入书中,耳边再无一丝声响,身边再无一物沾身。

洛琬儿看画舫里有一古琴,登时觉得技痒,一曲平沙落雁渺然而出。恍惚间如鸿雁来宾,极云霄缥缈,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又似楚江秋老,萧疏两岸芦花,和那千树丹枫,一轮明月。只听得那画舫中的女客,心醉神迷。一双双妙目看着洛琬儿,只觉得眼前不是一位小厮,而是那当代才子,在抒发胸臆。

弦落音渺,忽听耳边有人叫到:“哎呦,这春意舫什么时候有这般妙人儿,能弹出这等曲目?”

洛琬儿扭头看去,离不远便看见一艘两层画舫从一头行驶过来,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当其驶近,才发现连彩灯上个个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风流才子赋诗作画,好不热闹。船头站一老鸨,也是浓妆艳抹,妖妖娆娆。

这边画舫上回话道:“这不是逍遥舫的梅姐姐嘛,你这晥河上数一数二的大舫,怎么惦念起我们这不起眼的春意舫了?”

那逍遥舫的老鸨梅姐道:“刚才我们舫主季公子,听到你这有人弄弦,说技艺高超。想与你们比试比试,说若是你们赢了,看见没季公子压银一千两。听清楚没有?一千两!”

春意舫这边回到:“我们不比,没那许多银子与季公子对赌,即便输了也没那么多钱赔与你们。”

洛琬儿只是好玩,全不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和这边画舫的人道:“莫怕,你就应下,我来和他们赌,输赢都是我的。再说了和他们赌,无论输赢,都是你这画舫扬名的好机会啊。但是有一条比试的时候,不能让我露面。”说罢打开包袱,里面还有八九十两的金叶子。

逍遥舫上季公子和梅姐嘀咕了几句,道:“输了也不要你赔银子,只要把刚才弹的曲谱的让给我们逍遥舫就行,银子我们照给!”

春意舫这边回到:“那好,可总得有个中人,谁胜谁负不能由你我说了算。”

梅姐道:“那行,我们就请环采阁的妙语阁主当个中人。”

另一艘大舫上,一清秀女子笑道:“你们二人打赌,凭的要把我也拉进来。好吧,就依二位姐姐。”

梅姐笑道:“有阁主作保,定然公平。既然是我们提出比试的,那就我们先献丑了啊。”

话音刚落,里面走出一位男子,手拿琵琶端坐与船头,神态甚是倨傲。周围画舫上的人尽皆议论纷纷,询问这人是谁。忽然有人道:“哎呀,这莫不是就是宫中的梁天音,梁先生吗?咱们晥河上的第一头牌,若馨姑娘据说就是受了他的点拨,才有这般技艺的啊。”

又一人道:“哎呀,那这下春意舫岂不是输定了。”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这边已经弦动声起。只是三两下丝弦拨弄,仿佛已经将人带进意境,犹如江南三月春雨,时而细雨绵绵,时而倾盆而下,时而雨后珠滴,时而彩虹飞架。听者只觉如同亲临自然风雨,又似斜密的细雨拍打在人的脸上。那梁先生手指或勾、或抹、或弹。众人又觉得雨势减小,屋檐下时时还滴着水珠儿,一时雨歇,明月当空。听得周围众人大呼过瘾,赞声不绝。

那梁先生负手站在船头,脸露微笑,似乎对各人的赞叹颇为满意。看来那首曲谱,也是唾手可得。春意舫这边一个个垂头丧气,这般技艺,就是整个舒州城也是没人能比啊。一个个妙目都盯着洛琬儿。

洛琬儿笑道:“大不了把那曲谱抄给他就是,怕什么。再说不是还没比呢,你们将舫里最好的琵琶给我。”舫主依言将最好的把琵琶拿出来,洛琬儿拿在手上试了试,道:“唉,将就用用吧。你去告诉外面不要吵吵,我要弹曲了。”

春意舫舫主走出船舱,道:“我们要弹曲了,你们都莫要再说话了。”

梅姐笑道:“算了吧,直接把曲谱抄给我们算了,何必再费这番功夫啊。”

梁先生道:“哎,不必如此,让她们输的心服口服才是正道。”

话音未落洛琬儿已经指拨琴弦,疏忽间各人直如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那梁先生忽然转身,面色陡变。洛琬儿手指弹挑,轮指,音律犹如远江上的低沉的鼓声,一种清鼓彻夜的空灵之感弥漫而出。画舫里传来的犹如远处回荡的钟声和摇撸击水的声音,宛若一幅夕阳西下,微风吹拂湖面的晚江美景。

洛琬儿指尖流淌出的柔和感,将日落前江面恬静醉人的意境传递的细腻深情,音律稍转更是让人徜徉在江鼓悠扬、清风拂水、花影、明月、渔歌的美景中,宛若一幅清幽的山水画,隽永低回。众人又觉月出东山,月亮在云中游移出没、若隐若现、缓缓上升。

音律一沉浑厚的音调俨然江涛渐呈浊涌之势,倏忽乐章跳跃颤动乐曲呈清越灵空之韵,天水共长、江水一望无际、江面豁然清亮、飞鸟飞掠江面的意境油然而生,曲律由缓而急、由急而缓、动静相宜。洛琬儿轮指扫弦仿佛指尖又描绘了一幅群舟竞归、争先恐后、浪花飞溅的夜渔舟急的归图。一曲将止又似渔舟已归,一切归于寂静,缥缈悠长的音律使人如同身受春江夜空的幽静和安详,而缥缈远逸的数声弹拨则将人们从沉醉中唤醒。

那梁先生听得额头汗流不止,浑不知身在何处。周遭一片寂静。本来喧嚣的皖河之上,只能听见水声风声。那柔婉的旋律,安宁的情调,如同绘出人间的良辰美景,暮鼓送走夕阳,转而又迎来圆月的傍晚;泛着轻舟,荡漾于江面之上;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周边画舫上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半晌才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梁先生躬身行礼,道:“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神曲,我孤陋寡闻,惭愧不已。此生能闻此曲也是无憾了,这场比试无须分辨,在下认输。”

那季公子虽然不舍,可也是无可奈何,将银票送到春意舫。倒是那妙语阁主,对着春意舫深施一礼,道:“不知哪位姐姐如此神作,还请移芳驾,为我等指点一二啊。”

春意舫舫主回道:“阁主,弹奏者并不是我们,是包船的先生。人家不愿露面,还望阁主勿怪啊。”

这边一出好戏,丰尘是浑然未觉,心思完全沉浸书中。一本《大医精诚》读完,闭上眼睛只觉字字在目。心中默念一遍,再无遗忘。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皖河之上船如火龙逶迤游弋,烛火倒映水面,折射璀璨流火。那才子佳人凭栏嬉笑,耳目不能自主。午夜,曲调倦息,游船也都靠岸驻泊。丰尘与洛琬儿上得岸去,如意坊女子奉上银票,纷纷站起相送,眼神中对那小厮是依依不舍,心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今晚在那大户家,取了不少金叶子。刚才还赢了一千两银子,发了财咯。我前些日子看到,城北诸多逃难的人,饥儿老小,看得好不可怜。我们雇些人,设个粥场吧。”

丰尘说道:“琬儿,你说的太好了。权当是帮这户人家积点善德了。可这许多灾民,你我二人怎么照顾的过来啊?”

“什么?琬儿刚才你说赢了一千两银子?”丰尘忽然惊道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你在看书,我就是和别的画舫比试了一番。”

丰尘道:“我听过你弹的琵琶,真好听,那肯定是你要赢得。”

洛琬儿高兴道:“那当然,不过和我比试的那人,也是很好的琴师了。丰尘哥哥,这几日我们雇人将米粮买好,交于府衙开设的粥场,让官府去行善积德吧,也免得这些老爷们为了筹粮赈灾搞的整日里愁眉苦脸。”

丰尘道:“这样最好,我们两个也做不过来这许多事情。我们买米这样免得官府的人贪墨了。”

丰尘将洛琬儿送至客栈,除了容妆,换了原来的衣衫,这才回那德济堂去。

第二日,丰尘来到偏堂,看见七叔与欧阳德正在一起议事,上前将书给了欧阳德,道:“先生,这《大医精诚》我已背诵于心。”

七叔忙道:“丰尘,你莫要胡闹,这一本书怎可能一晚背诵,能熟读就是不易了。”

丰尘鞠了一躬道:“先生,七叔,我确实背熟了。”

欧阳德大惊:“才一晚你就背诵于心?!你可不能打诳语啊!那我要考你一考。你先通篇的背诵一遍。”

丰尘稍整衣衫,遂背道:“张湛曰:“夫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今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荣卫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候以审之志存救济,故亦曲碎论之,学者不可耻言之鄙俚也。”

一篇洋洋洒洒,一字不落的背诵下来。欧阳德与七叔听完是瞠目结舌,这般记忆力,实在是平生未见。

欧阳德道:“丰尘,你有此之能,天下少有。虽然能通篇背诵这是其表,你可知这《大医精诚》所述何意啊?”

丰尘想了想道:“书中要义当是要为医者不单有精湛的医术,更要有心系苍生之德。”

欧阳德点头微笑,心道,此子着实堪当大用。之后数日欧阳德从《黄帝内经》的《素问》开始学起。要求丰尘《伤寒论》的三百余条要全部背过,所载一百余方牢记于心。丰尘也是天性聪颖,加之常啸天之前给他打下的功底,学起岐黄之术来更是驾轻就熟,渐入佳境。

洛琬儿这几日易容成一富商,带着几个民夫各处采买粮米。开始还是正常米价,舒州城内几大粮商一看,购买数量颇大,居然抬高米价,伺机渔利。

洛琬儿找到丰尘,气呼呼的道:“丰尘哥哥,这些奸商,我们买米赈灾,这些无良米商,居然哄抬米价。简直气死我了。”

丰尘笑道:“琬儿,这有何难,你莫忘了,这米钱从何而来?既然这些米商无良,那就让他们也知道知道狐仙的厉害,总之我陪着你就是。”

洛琬儿拍手笑道:“对对对,这才是好玩儿,比我一个人瞎转悠来的好玩儿多了。我们今晚就去好吗?”

丰尘道:“既然想让他们吃亏,就要计议计议,否则官府追问起来也是件麻烦事。”

这些粮商只道是遇到大户,可以大赚一笔,谁知道两只小狐仙已经惦记上他们了。

第二十五章 戏皇兴 狐仙救女

皇兴粮行周家,舒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大粮商了,几代经营米粮生意。家里船队就有几条,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积累的财富也不知凡几。生意做得好,也是祖上积德,做生意从不扣称短两,每逢大灾必设粥场赈济灾民。这也是花花轿子众人抬,百姓们知道周大善人积德,,买粮米多往他家跑。可传到了这代,老板叫做周世利,那是一个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子,老祖宗传下的好东西全给忘了。

这天一早,来了一对老夫妻,老头脸上是千沟万壑,弯腰驼背,两手不停的颤抖,走路都似随时会跌倒的样子,那老太婆也只能勉力搀扶着。粮行的伙计一看,是一对穷困的老夫妻,连眼皮都不怎么抬。

那老太婆眼皮微抬,倒是有一种明亮的感觉,说道:“小伙计,卖粮食啊,给我称一斛小米。”老头就近找了张凳子做了下来。

上午也是没什么人,老太婆就和那伙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那小伙计道:“老太婆,我只能卖给你一斤,多了掌柜的不卖。你老给个十五文吧。”

老头插嘴道:“怎么又涨了,前几天不还是七文吗,这还让人怎么活?”

就听后面有一个声音大喊:“穷要饭的老梆子……买不起就到一边去,不打扰老子做生意!”

小伙计道:“老头儿,刚才说话的那是我们东家。你不知道,最近有个大户要买的多,我们库里的还不够呢。”

老婆子道:“小伙子,这年头不安稳,你这存那许多钱,也不怕贼惦记啊。”

小伙计道:“不怕不怕,我家老爷将银房钥匙随身收的妥帖着呢,银子多了就存银号里了。”称好了米,倒进了那老婆子带来的粮袋里,两个老人才颤颤巍巍的走了。

两个老人是越走越快,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伸手将脸上一抹。分明是两个少年人,正是丰尘与洛琬儿。

丰尘道:“还得想办法拿到这皇兴粮行老板的钥匙哦。”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只要知道这周世利的行踪,钥匙的事情好办的,但是我要准备一下。”

第二天,两人换了一副邮差的装扮,来到周世利家的大院附近,这周家院子甚是不小,在这舒州城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甚是好寻。两人围着大院看了一圈,又去街坊问道:“周老爷不知可曾在家,敲了房门也是无人应声。有封书信要转交他本人。”街坊说道:“这个点不是在粮行,就是在哪家鸳鸯窝里呢,哪里寻得到他人哦。”

两人又问道:“不知周老爷几时能回啊?”

那街坊应道:“估计中午时分就能回来了,到得晚间就又出去。”

丰尘抱拳回道:“多谢多谢。”

邻近中午,那周世利晃着膀子,一摇三摆的往自家大院走来。迎面一个小邮差,匆匆忙忙撞了个满怀。那邮差忙鞠躬赔礼:“对不起对不起,走的匆忙了。”

周世利骂道:“赶去充军吗?走路也不看着点!”说罢还伸手摸了摸怀里,心神一定,钥匙还是好端端的在怀里。不愧是做生意的,行事还是小心的很。

那邮差正是洛琬儿扮的,快步的走掉,来到和丰尘约到的地点。丰尘见到连忙问道:“琬儿,钥匙拿到了吗?”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钥匙没拿,拿到就露馅了,你看这是什么。”说完拿出一块油泥一般的东西,上面印着清晰的钥匙的齿痕。

丰尘笑道:“有了这个是不是就能配出一模一样钥匙出来?琬儿你太聪明了。”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琬儿这是小伎俩,不是聪明。你一晚上就能将书本通背,这才是真正的聪明呢。”两人准备了一天,只待天黑了。

当天晚上丰尘和洛琬儿来到这周家大院,恰逢天阴,晚上是一点月光也没有。两人看见院外有一株大树,洛琬儿稍稍一纵,几个闪烁就来到树顶,骑马儿坐在树枝上。丰尘轻身功夫不行,洛琬儿吊下一根绳索,将丰尘拉了上去。悄悄望着院内,只见那周世利哼着小曲,出了家门。又见门房两个人提着灯笼出来关门,将一把锁给掐上了,各自去了屋里休息。耳听得城楼上传了鼓声,天已经是初更时分了。云稀星月无光,人散窗影渐白。丰尘和洛琬儿见院子里静悄悄地,从树上溜了下来,搭到那大院的院墙之上,丝毫不费力气。顺着院墙,悄默声息直如两只狸猫。

丰尘和洛琬儿伏在厨房外张望,见厨房里还点着灯,两个丫鬟还在收拾东西。两人绕道后院,只见一间小房间,房门做的甚是厚实,好似包了铁边。房门上两只虎钮,扣着一只硕大的铜锁。两人对看一眼,心道,这一定是周家的银房了。刚想下去,只见一女子抱着个孩子,紧随着还有两个丫鬟,搀着一个妇人,来到后院。那妇人怨道:“也不知哪个狐狸精,又勾得这死鬼魂魄出窍了,这些日子一天晚上也没踏实在家过。”

那贴身的丫鬟道:“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小少爷还小,上上下下还指着您呢。早些休息吧,这几日也没见您睡个安稳觉。”

丰尘和洛琬儿听得那妇人上床睡了,两个丫鬟在房门外打了床铺,睡在外间。房里桌上,还点着碗灯。两个丫鬟伺候孩子,晚间也没法睡个囫囵觉,精神困倦,亦皆睡了。丰尘和洛琬儿溜了下来,洛琬儿从囊中取个芦管儿,就窗棂眼里一吹,把那碗灯给吹灭了。刚想动身,就听得孩子哭闹。那妇人起来,唤了两个丫鬟起来伺候。那两个丫鬟,从梦里醒来,看房里没了灯,叫道:“今是怎么了,灯都灭了,是你油添得不够吧!”

那妇人呵斥道:“不去添油点灯,等到什么时候,不长眼的东西!”那妇人对下甚是苛刻,吓的两个丫鬟不敢应声。一会儿听那那个丫鬟开门,脚步声踢踏作响。丰尘和洛琬儿,从房柱上只一溜,来到后门边黑影里蹲伏起来。那妇人喊道:“再带点碗面汤伍的,我有些饿了。”丫鬟又去厨房,锅碗一阵响动,又去那灶前烧火。不多时汤滚,捧了面汤送了过去,那妇人又叫烫些热酒上来。丫鬟安排肉食炊饼上去,伺候那妇人吃罢,两个丫鬟点着灯,服侍那妇人一切停当。

丰尘和洛琬儿从那后面边出来,拿出配制的钥匙,去开那银房的门。咔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那妇人睡得很不踏实,听得响,叫丫鬟道:“外面什么响声?”洛琬儿扮作猫叫了两声。丫鬟道:“夫人,是那猫闹腾的。”两人进了银房,丰尘夜能视物,只见房内一角堆满了五十两一锭的官银,边上还有几口大箱子装的皆是些散碎银子。有一木匣,打开一看,都是临近几省通兑的银票。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这银子太重了,不好拿的。我们把他的银票拿一些吧。”

丰尘随手抓了一把,也不知多少,塞在随身的衣囊里。洛琬儿拿出随身带的一节炭笔,在墙上画了一狐狸尾巴。

洛琬儿狡黠一笑,道:“丰尘哥哥,干脆来点好玩的吧。这奸商气的我够呛,非要败败他的名声不可。”

丰尘笑道:“琬儿,你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洛琬儿嗔道:“什么坏主意啊,是积德行善好不好啊。”

两人又来到那皇兴粮行的铺面门口,上书一副对联:五谷惟丰恒自足,六陈咸备不居奇。丰尘与洛琬儿看着那一副对联相视而笑。

第二天,各家铺面陆续开门。这时有人就站在皇兴粮行门前,指指点点,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只见门前新刻的一副对联:皇兴大粮行,慈夙舒城扬,横批:去四首。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还道这皇兴粮行的老板自己弄得,连店里伙计也知道。

这时路过一老秀才,盯着这幅对联,越看越笑,直笑的眼泪横流,直不起腰来。围观的不明就里,问道:“老人家,你笑什么啊?”

那老秀才,指着对联说:“你们看看,将这幅对联,上下联的前两个字的偏旁去掉,再念念看?”

只听得几人齐声念道:“王八大粮行,心歹舒城扬”。围观的人听到,都是捧腹大笑。这皇兴粮行的赶紧让人将对联的牌匾取下。那老板周世利听闻是跳脚大骂,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干的损事。这还没过几日,盘点自己银库时,才傻了眼。存那银票的盒子里,好几千两的银票不翼而飞,只是墙上多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狐狸尾巴。全家都翻了遍,也没发现丢失银票的影子。慌忙报官,说丢失了几千两银票。

洛琬儿和丰尘盗了皇兴粮行,又涂改了门面的对联。洛琬儿玩的好生开心,手舞足蹈叽叽咯咯的不停。非拉着丰尘去下馆子庆祝庆祝,这舒州城里除了得贤楼,字号叫得响的就数九香居。这家馆子是三层楼,店面甚是宽绰,两人稍作装扮就进了酒楼。伙计看到来了两位客人,忙着往楼上相迎。洛琬儿找了一张临街靠窗的座位坐下,店伙计拿来冒着热气的手巾,让二人擦脸。丰尘和洛琬儿只是将毛巾放下,不敢擦脸,热毛巾一敷这易容就花了。伙计问道:“二位客官您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您吩咐下来,小的这就让后厨准备。”

洛琬儿道:“你这有什么拿手捡精致的报上几个来。”

那小二道:“好嘞,听这位不是咱本地口音,来咱舒州,给您二位推荐上几个江河鲜吧。毛峰熏鲥鱼、什锦虾球、红酥小鲫鱼、瓤豆腐再来一个石耳炖鸡汤。四菜一汤足足够二位吃了。”

洛琬儿道:“好的,好的,在来壶酒吧。有什么好酒?”

小二道:“来舒州,没别的,皖河老窖来一壶吧。”说罢伙计沏了一壶茶水,摆了四个压桌碟和一壶好酒麻利的下去,让后厨整治酒菜去了。丰尘和洛琬儿还在聊着戏弄粮商的事情,酒菜就一一上桌。当先的毛峰熏鲥鱼,毛峰是茶叶之上品,香味浓郁,味甘若饴,用它熏制的鲥鱼金鳞玉脂,油光发亮,茶香四溢,两人动筷一尝果然是鲜嫩味美。再尝一道什锦虾球,一眼看去炸的是金黄鲜亮。尝一口是皮脆馅鲜,滋润爽口。细细品尝,外皮是虾仁、猪肥膘肉泥所制,里面馅料混杂鸡肉、猪肉、香菇、火腿、干贝丁。诸味混杂,鲜美异常。二小吃的甚是开心,丰尘更是酒到杯干。

小二见二人吃的开心,也插口道:“二位,尝尝我们九香居的红酥小鲫鱼,当真是我们店内一绝啊。这道菜最是考究大厨手艺了,沙锅内先垫洁净碎瓷片,上放藕片、葱段及小鲫鱼,加料用鲜荷叶封口,扎紧盖严。旺火烧开,小火焖,至鱼刺酥软、汤汁吸干而成。”

丰尘和洛琬儿只见那鱼色金红油亮,闻一闻是香气浓郁,尝一口是入口酥软,滋味鲜美,风味独特。再尝尝瓤豆腐也是甜酸适度,清爽可口。喝一口石耳炖鸡汤,又是另一番光景,汤清香醇、芳香异常。

二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一边赏着街景。正聊着兴头上,两人听得街上一顿吵杂,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女人的哭声。丰尘和洛琬儿听那女声哭的甚是凄惨,难道还会有人当街抢劫不成?二人放下筷子,就着靠桌的窗户,探出身去看看街面上到底什么动静,正好看到楼下百姓四散避让。

街市上来了一群人,这伙人膀大腰圆粗眉瞪眼,手里拿着刀棒马鞭,前方还有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两个绸服大汉。一边在头前纵马开道一边高声叫喊:“没干系的都闪开、快闪开!”不问青红皂白提起鞭子一通乱抽,路边无辜百姓都捂着脑袋四处避让。这一群人后面,有一张八仙桌,桌腿朝上,桌腿四面用布围挡,里边躺着个女人,可能临时抓来,也是怕走在街市上,太过显眼。找个东西围上叫四周人看不见,可是丰尘和洛琬儿从高处看得真真切切。这女人被困住手脚在桌子里蜷着身子,早就哭成泪人。身旁还有一团白布,估计是用来堵嘴的,也不知怎么的挣扎掉了,这才听见她的哭声。这一伙人,抬着桌子直奔南面走去。

丰尘道:“这怎么回事?也不像娶亲啊。”

洛琬儿道:“娶亲,怕不是抢亲吧。光天化日就敢抢人了。”

丰尘道:“不会吧,这舒州城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啊。谁会这么大的胆子啊?”

嘴说着一帮人消失在前面一个路口。

两人人耐不住好奇之心,正好店小二端个盘子正在给别桌上菜,正待回身要走,洛琬儿叫住了小二:“你稍等,有个事跟你请教。我刚才看了个楼下,有一伙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女人,奔那边去了,这是当地的风俗?”

小二一听,摇摇脑袋道:“二位爷,您啊,安心的喝酒吃菜,有些事少管为妙,再说了咱也管不了不是。”说完扭身就走。

丰尘知道里面有故事,一把抓住小二。那小二痛的一龇牙,道:“哎呦,我的爷哎,您轻着点,胳膊给你拉折了。”

洛琬儿道:“这位小哥,莫生气。我们也是当个闷儿听听。”说罢往桌上扔了个散碎银子,小二顺手将银子放在怀里。伸头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没人注意,就凑近二人,低声道:“二位爷,您是真不知道啊,这伙人是大有来头。那可是咱们庐江郡徐太守大公子徐天雄的家人。”

“这徐太守厉害啊,咱们庐州郡那是掌着生死大权的啊。这徐太守听说和扬州刺史崔宰崔大人那是同窗好友。这徐天雄就是仗着他爹的势力,在我们这儿无恶不作。抢女人的事情那是常有的事。我已听说,这女人是个私塾先生朱文之的闺女,救他父女俩相依为命。这姑娘跟着他父亲,也是能识文断字的,长的又俊俏。可不就被这徐天雄给知道了,找了媒人到朱家提亲,那父女俩知道徐天雄的为人,怎么也没同意,这才恼羞成怒,就让手下人去抢。今天把这姑娘抢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唉!还是老百姓的命苦,遇到这样的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丰尘和洛琬儿听了气愤异常,但当时也未露声色,待小二退去。丰尘道:“琬儿,这也太气人了,咱们去救救这个姑娘吧。”

洛琬儿道:“这次我们要救人了?太好了,太好玩了。”

丰尘道:“哎,琬儿,这次可是人家有家丁,不比一般富户人家。还得计议计议,小心才是。”

二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准备当晚动手,叫来小二,算完酒钱,而后便出了九香居。二人寻到了徐府,却在徐府周围踩了踩道。因为晚上要动手,二人把徐府周边摸了个透。一切准备就绪,丰尘回了德济堂,到了定更天。找到洛琬儿,二人换好了夜行衣,将随手用的东西往腰里一系,两人一身紧身贴靠的黑衣,面上也扎上黑巾,只留一双眼睛。悄声直奔徐天雄府邸。

第二十六章 出虎穴 又遇冤屈

洛琬儿轻身功夫甚佳,恰如乳燕,倏忽而出。丰尘只是一直奋力向前,虽然姿势不佳,可并未落后。不一会两人就到了徐府的西墙外,洛琬儿看左近无人,脚尖微微点地飞身上墙,伸出手去接丰尘。丰尘看这个院墙比其他富户家还要高出许多,往后退了几步,急冲向前。运足内力,劲惯脚底,奋力跃起。洛琬儿本想丰尘跃起握住自己的手,再把他拉上去。谁成想,丰尘这一跃,已经超过院墙三尺有余。劲力消失,又忽然坠下,洛琬儿一把抓住丰尘的胳膊,拽上院墙。

洛琬儿很是惊讶,轻声道:“丰尘哥哥,你这是什么轻功啊,怎么也没个掌控的尺度?”

丰尘回道:“我不会轻功,刚才就是看院墙太高,拼命往高了跳,谁知道能跳这么高啊。”

洛琬儿捂嘴轻笑,指了指院子,两人往院里一看。嚯,就看着院子里矮树葱葱、假山池塘、池塘上还石桥、边上还有个六角凉亭。这徐府的花园可当真不小。洛琬儿道:“丰尘哥哥,这个徐太守肯定不是好东西,你看这院子就知道啦”

洛琬儿从院墙上掰了一块小石头掷到下面,然后侧耳倾听,一无狗吠,二无人声,二人放下心来。洛琬儿单手在院墙上一按,就似一片落叶,飘落在园里,一点声响没有。单手一招示意丰尘下来,丰尘纵身跃下。洛琬儿见丰尘快要落地,在他腰间轻轻一托。“噌”的一声,丰尘也轻声落地。二位狐仙凭着几次的经验,寻房、串宅,寻找那被绑的姑娘。好大的一个宅子,摸了三进院落,才发现一个宅院比其他的都要宽阔,屋内灯明烛亮。两人蹑手蹑脚绕道这间大屋的后窗户,丰尘用舌尖舔破了窗棂纸,闭着一只眼睛往屋里看去。屋内家具摆设甚是阔气,屋内中正放着一张丈余长的几案,几案上铺的是苏锦织的桌围,桌围后边是一把金丝木的高脚椅,椅子上铺的是一整张虎皮。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头上戴着黑绸幅巾,身披虎团长袍,腰系缠金丝带,满脸油光红亮,看样子过不了而立之年。短眉毛,三角眼睛,唇上两撇胡须。就看这个样子,不消说肯定就是徐天雄。在那厅内两边,左右站着八九名名下人。徐天雄脚前,还跪着一个人,这人吓的头都不敢抬。这人正是那日在街上马上的其中一位,当时那股横劲也不知哪里去了。

那徐天雄张嘴骂道:“饭桶!一个小娘们你们都收拾不下,我徐天雄收她当妾,这是给她全家面子!”

跪在地上的这位回道:“回爷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这女娃子这般刚烈。本来想她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家,只要晓以利害,再给她家老父亲安顿好日子,还能不听话?谁成想啊偏就他妈的死活不依,软硬不吃。这不,自打绑来一直在哭,没个停的。几个老婆子说是不是捆得太紧,疼的。当我们给她解开绳子后,又他妈扯头发,又抓脸的。这脸也破了,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的。只能又把她捆上了。爷,您看怎么办?要不让我们再劝几天,等她消停些,您再和她开心取乐。”

“放你妈的屁!你回去给我打,大牲口都能打老实,何况是小娘们!她不是给老子玩什么贞洁烈女吗,老子就活活打死她,快去!”徐天雄骂道

“得了,爷!有您这句话,我们心里就有底了。不然咱不敢下手啊,我这就去,就去。”跪着的这人站起来,把灯笼点着,转身出来奔后院。

丰尘和洛琬儿知道这几人嘴中说的就是那姓朱的姑娘。正愁不知道人关在哪里,正好有人引路。两人一使眼色,跟在那人身后。这些大汉都是些寻常武夫,如何能够察觉。好大的一个院子又是几个转折,就见有一座二层楼。楼上灯光明亮,楼梯在外边,还有挺大一个露台。就见这人提灯笼上了露台。洛琬儿拉着丰尘,两脚点地飞身纵上露台,扒在窗户,照例桶破窗棂纸,偷偷往里看。缎子被褥鸳鸳枕,红油漆地板,新床罩,满屋的珠光宝气,一看这屋里按新房布置的。就看到在双人牙床边上坐着一个女子,模样甚是清秀。二人一看,正是在酒楼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不过仙子是,发髻蓬松,脸上好几道血痕,双手被倒绑着,两只脚也捆得结结实实。在她面前站着好几个女人,定是这府里的。有年岁轻的,也有岁数大的。一看便知是丫鬟婆子,都是徐府的人,其中有一个下巴上有颗黑痣的老婆子,正在劝说那姑娘:“我说你姑娘怎么这么没眼光啊,你嫁给我们徐爷能有亏吃吗?这是造化啊,多少大姑娘盼都盼不来。你也为你爹想想,你嫁过来,你爹就不要去当私塾先生,苦那几个辛苦钱了。也不晓得你是咋想的,又哭又闹,你应该高兴才是啊。再说了,你插翅膀了吗?这高墙大院的,还能逃得出去吗?我们爷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善菩萨,到时候不但你这条小命保不住,连你爹也一起受株连。我说你还是往宽处想想,就应了吧,今儿个就把房圆了!我告诉你,总管到前边见徐爷去了,要是发起火来,没你个好果子吃。”

这姓朱的姑娘什么都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这时侯那总管一推门进屋了,“噗”把灯笼吹灭了说道:“王妈,刚才须爷发话了。”

王妈问道:“徐爷的意思是?”

那总管道:“侯爷说了,她要不识抬举,就让他爹下去找人。”

王妈一笑,道:“是啊,好了这就好办了。太气人,废了半天口舌,油盐不进。拿鞭子来!看这贱人还是不是这么硬骨头,我要抽的她蛇游!”

这么多人人要收拾一个人,这姑娘是哪来的活路了。洛琬儿指了指自己的背囊,悄声道:“丰尘哥哥,我们装扮装扮。”

说罢从背囊中拿出了两个假面具和行头。这件假面具真够吓人的,往脸上一戴,活脱是个恶鬼啊,龇着獠牙,咧着嘴,红眉毛凸眼珠子,一身的白衣。这套东西正是他们从哪破庙里弄来的,洛琬儿觉得做得不太好又改了改。看上去更是可怖,还按丰尘的身材又做了一身。两人把这一身行头套上,一推窗户,窗户“咔”的一声,屋里人吓了一大跳。屋里几人扭头一看,窗口的两张鬼脸时,一阵大乱,当时就吓晕几个。

洛琬儿飞身到屋里,变声说道:“听着,都不许动!谁要动一动,我就掐死谁!”那些胆稍大没昏过去的,站着光哆嗦,就不敢动了。

洛琬儿用手一指:“来!这边又凉快又宽敞,都到这儿来!”

让这些人都在门后边蹲着,要他们都闭上眼睛,又和丰尘把床上所有被褥,两人一床裹在他们身上,又捆扎停当。丰尘在那被褥后面看见一漆金的箱子,打开一看,全是珠宝还有大把的银票。找了块布,来了个卷包烩。

又阴森森的告诉他们:“谁也别吱声!谁也不许动!谁要不老实,我就带谁下去!”带下去?肯定是带到阎王殿啊,这几个老妈婆子哪里还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姑娘也是吓了的够呛,心想:这是人还是鬼?不过这两个鬼出现好像是好鬼,把这几个要杀我的老婆子给捆起来了。

洛琬儿怕把这姑娘吓着了,就赶快把假脸摘下来,就见一张精致的面容露了出来,对这姑娘一笑。那姑娘甚是死心眼,心道:“这女鬼长得可真俊啊”。

洛琬儿对这姑娘说:“不用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赶快跟我离开这里。”说着把匕首拿出,割断了姑娘身上的绑绳,转身背起这女孩子“噌“一声飞身上房,一晃身奔了厢房。丰尘也是学着洛琬儿的身形,纵身上房,紧跟其后。

那姑娘感觉像树叶一般,风一吹就飘出好远,心中害怕,干脆闭上眼睛,只觉得两耳生风。只是一忽儿,洛琬儿就把她背出徐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她轻轻放下。到了这会儿,这姑娘才相信自己脱困,呜咽道“恩人啊!多谢二位恩人救命,我终生难忘!”丰尘忙把她扶起,道:“快不要哭了,你这个样子,夜深人静的,哭喊容易惊动他人。来来来,我送你回家,找你爹去。”

洛琬儿道:“你告诉我你们家,我们送你回去。”三人尽捡僻静的路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这姑娘家。这个家可不怎么样,一个小破院,两间房,真是家徒四壁。她的爹朱文之已经哭的晕了过去,直到丰尘和洛琬儿把女孩子带回来,那姑娘才把她爹叫醒过来。他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我在做梦?““爹,这不是做梦,我是被人救了,这就是恩人!“老头儿用手把眼揉揉:“这是真的,恩人在哪里?“姑娘转身一看,见恩人踪迹全无。“他,他怎么没了呢?““孩子,这大概是神仙救的你吧!“那姑娘赶忙把遇救经过跟爹爹讲了一遍。朱文之坚信是神仙保佑,就跟女儿说:“这回遇救,是神仙所救,但这里不能久留,万一徐府发觉,一定还会派人来抢。“说罢父女收拾了一下所能带走之物,就连夜逃走了,这姑娘不知,洛琬儿临走前还在她怀里塞了一小把银票,也不知是多少数字。

那徐天雄得知消息已经迟了,跑到这二楼上一看,人没了。赶紧的找自己的那口箱子,一看里面的金银细软,还有成沓的银票不见踪影。当即破口大骂:“你这是他妈的什么妖怪啊,偷人也就罢了,还偷钱啊!!”

这几日也是忙坏了丰尘和洛琬儿,白天采买粮米,送至衙门开设的粥场,周济灾民。晚上去那哄抬粮价的米商处寻求施舍。洛琬儿身形柔若无骨,轻若御风。登屋跳梁,扪墙摸壁,这寻常奸商富户家里又哪里能知道踪影。洛琬儿张口学那鸡犬狸鼠的声音是惟妙惟肖,有人稍有警觉,都被洛琬儿蒙了过去,这几天两人当真是出神出鬼没神,去来如风。

舒州城内几奸诈的粮商纷纷被盗,都去报官。那舒州城的城令,一看数目如此巨大,才连忙下海捕文书,缉拿神盗飞狐。这舒州城甚是繁华,尤以药材生意闻名天下,庐州郡每年近半税赋出自舒州,庐州郡太守徐贤安排主簿周泰兼任舒州城令。

舒州城府衙内,偏堂里坐着几个经商模样的人。老管家正在跟这几个人搭话:“几位稍安,我家老爷即可便到,几位的事情这不是都安排了啊。”

那带头的周世利道:“烦请再去禀报一下,我们这做生意的看似做的不小,可是这生意就讲就的是周转灵便,这才能活泛起来。这银钱一短,各项用度都要走窄了,最后就是银路闭塞,只有歇铺关门了,我们几个着急啊。”

另一个粮商道:“是啊,是啊,我们几个要是没了周转银钱进粮补货,这舒州城恐怕要少了一半供应。这周遭百姓没了粮米进肚,恐怕激起哗变来,就是泼天的大事了。”

那老管家被说的无奈,只能再去请城令周泰。却说那周泰正在和捕头商议,这几日被盗银两共有四五千两之巨,几任没出这么大的案子了。前几日刚有巨贾捐粮接济了粥场,安抚了灾民,刚被上峰表彰。美日子没怎么过了,就来了这如此大案。

“老爷,那几个被盗的粮商又来了,正让他们在偏堂坐着。嚷嚷要见您,你看”那老管家问道

府尹周泰道:“刘捕头,与我一同去见见吧,这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三人一道去见那几个粮商,周泰一只脚刚刚踏进门。几个粮商忙站起来作揖,神情甚是焦急,问道:“大人啊,这飞狐什么时候能抓到啊,我们几个损失的太大了啊。”

周泰双手虚按,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你们几位报案至今不过才两天,昨日我已经海捕文书下去了。这破案总要个时间啊,你们就是天天坐着也是于事无补啊。”

那刘捕头也道:“这大盗飞狐盗了数省,你们都算是小户。各地都在缉拿,已经有了线索。”也不知道这飞狐怎么到了这刘捕头嘴里,变成横行几省的大盗了。要是丰尘和洛琬儿听到是不是会笑破肚皮了。

周泰道:“是是是,刘捕头所言甚是,这盗贼非比寻常偷盗,听人言说他度柳穿花,捷若飞鸟。我等要暗中收网,你们天天来此,搞的大张旗鼓,岂不是凭得让盗贼有的防备,再抓他不着啊!”

几个粮商一听有理,连忙作揖赔礼,道:“周大人、刘捕头说的是,是我们几个行事鲁莽了,这也是关己则乱啊,还望大人原谅则个。这几日天热,我们几人备了点辛苦银子,还请大人们不要推辞。”

那周泰看了看不多的一点银票,道:“唉,为民办事理所应当,缉拿盗贼也是职责所在,岂能收受啊。”

周世利忙将周泰拉到一旁,悄声道:“大人,这哪里是收受啊,您带下用人,这还要有赏才行啊。等案子破了,我等还要单独感谢大人啊。”

周泰对刘捕头道:“刘捕头,就不要推辞了,这也是几位的好意,好生的照顾好手下的几位兄弟吧。”

刘捕头收了银票,抱拳道:“那我就代兄弟们谢谢各位了。”

送走了几个粮商,周泰拉住刘捕头道:“你刚才说的几省作案,可曾是真的?”

刘捕头道:“这种大盗哪能说抓就抓,就算抓了,偷盗的银两找到也不好退还了。只能先蒙他们一下,实在不行找个替死鬼,权当是抓到那飞狐盗贼,应付应付也就算了。”

“也只能如此了。”周泰说道

丰尘每日里随着欧阳德学医,常常提出一些新颖的想法,着实的让欧阳德屡屡惊叹,似乎自己以往有些想法正在被丰尘的想法所印证。洛琬儿倒是忙的不亦乐乎,白天化成各色人等,忙于赈济灾民。为了不引起官府注意,把手中银票换成银子买粮,甚至还跑了邻近几个州府。

这日只听得街面敲锣打鼓,原来是官府告知,疑似大盗飞狐已被发下监中收监。洛琬儿买了一包零食正在街面上溜达,一打听原来是这么回事,赶紧的去找丰尘。

“丰尘哥哥,你看官府肯定是找了其他人来顶罪的。我们是去赈济了灾民,可别在祸害了别人啊。这可怎么办?”洛琬儿急道

丰尘想了想,道:“琬儿,看来我们还得再演一出哦。”

洛琬儿拍掌笑道:“这下好玩了,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丰尘拍了拍洛琬儿脑袋,道:“尽惦记玩,我们可得小心了,总觉得事情越变越大呢。”

洛琬儿道:“好的,丰尘哥哥,我们小心就是。”

这日,洛琬儿扮作一个老太婆,到那收监的地方,说是探人。狱卒不给,洛琬儿给了五两纹银,这才放行。

只见那收押的签房内,一个破衣褴褛的人蹲在墙角。洛琬儿上前问道:“你就是飞狐贼吗?”那人哭道:“我哪里是什么飞狐贼啊,我就是从外省逃难来的,昨天赈粮,我就多吃了一碗粥,就被带来了。”

洛琬儿道:“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就说是来投奔我的,我是你的远方姨母。我上下打点,设法救你出去。”

那人跪在地上,磕头不已。

第二十七章 看压轴 再遇三鬼

洛琬儿找到那狱卒,道:“不瞒小哥,我是这收押的远方姨母,这孩子又没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哪里会是飞狐贼啊。我知道这进监的旧例,该有银钱。可我今天就是来看看,身边未带银两。我有一份银两,在城东土地庙,土地老爷神像之后,给你做个见面的银钱吧。你去时烧香顺便取了吧。只求你带我家这亲戚好点,不亏了他。”

那狱卒似信不信,跑去一看,居然真的有一包东西,大约有三十余两。狱卒高兴过望,遂把那人好好看待。每日里虽然没有酒肉伺候,不过也是一天三顿饱饭,睡的也是干草,比那逃荒的日子居然是强了百倍。

洛琬儿告诉丰尘,说狱里的是官府随便抓了的,是个逃荒的人。已经给了狱卒好处,让他照应那人,不至在牢里吃亏。

丰尘说道:“琬儿,既然官府收监了飞狐,那我们就要让那飞狐再次现世,那牢里的就肯定不是,逼着官府放人。”

洛琬儿笑道:“这个计议好,让这些官老爷自己打自己好大耳掴子。”

当晚丰尘和洛琬儿,又是走访了好几个大户,只是稍取银两。不过几家都是一般模样,墙上都是画上了一个狐狸尾巴的记号。

第二天城令升堂,放了告牌出去。只见门前纷纷有人来告发生盗贼的事情,一共有七八张供纸。都是昨夜家中被盗,几十辆银子的有,几两银子的也有。但是家里墙壁上都画上了一只狐狸尾巴,恳求官府抓紧缉捕真的飞狐大盗。门前百姓听说又有大户被盗,围在府衙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观望。

城令周泰,当着众人道:“我本来就疑心前些天收监的那人,未必是真的飞狐大盗,果然不出所料,这飞狐大盗又出来了,好在各位损失有限。”众百姓大声呼喝:“既然飞狐贼还在外作案,那监的岂不冤枉?”周泰生怕激起民怨,即吩咐狱卒快把前日收监的那人放了。又叫了刘捕头抓紧缉拿飞狐大盗,务求给百姓安心。

往来客商也都尽知此事,而且飞狐贼也只是偷盗奸猾粮商,各人都是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谈论的好不开心。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舒州城内把那飞狐大盗传的沸沸扬扬。太守都下了文书给那城令周泰,要求他限时缉拿要犯。周泰这两天简直是坐立不安,好生怎么就冒出个飞狐大盗出来,这天杀的不是要我的命吗。

可是洛琬儿玩心大起,总觉得这城令随便抓人要报复一下,可是丰尘这几天都忙着学医,马上那几州的药会大赛可就要开始了。每日里只能等丰尘晚上得闲了,两人说点好玩的事情。

这一日洛琬儿又来找丰尘聊天:“丰尘哥哥,这几天好无聊,你也不陪我玩了。”

丰尘笑道:“尽惦记玩,这灾民也赈济了,冤抓的人也放出来了啊。”

洛琬儿道:“这舒州城的城令是个大坏蛋,随便抓人,要不是我们,是不是这个人就会被冤死了?”

丰尘说道:“说的也是,如果不是我们知道这飞狐大盗就是我们俩,这人真会被冤死呢。”

洛琬儿道:“那我们就再让这城令多点事情吧,就一个飞狐大盗多没意思啊。”洛琬儿套在丰尘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两人皆是哈哈大笑。

当晚两人又是蹑手蹑脚的往那舒州城的几个大户家里去了,这次倒是没有盗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把几家大户家里翻的乱七八糟,然后在墙壁上都画了一头蠢驴头。然后悄然而去

第二天那城令周泰又收到好几个大户的报案,几近疯狂。对着捕头几人破口大骂:“混蛋,难道是见了鬼了!怎么盗贼一个接一个啊”骂着骂着越说越是感到冤屈:“这飞狐大盗还没抓到,又出一个。这几年你们一个个的都没少收这些大户家的银钱,现在连个盗贼也抓不到,现在怎生圆了这个场面。这飞狐还好说,狐狸本就奸诈狡猾,都说狡兔三窟也躲不过贼狐狸,抓不到也就抓不到了。飞狐大盗这名字起的也还不错,怎么看也是高来高去的能人。现在倒好,出来个驴!你们几个给我说说怎么办!!这要是还抓不到传扬出去,不要说我连头驴都不如吗?”

说罢都快哭出来了:“简直是个无赖啊,太欺负人了。你画什么不好,哪怕画只耗子也行啊!你个混蛋,在墙上画了头驴,这下我一世名声怕是都要坏在这头驴身上了喽。”

说罢擦了擦鼻涕,喊道:“赶紧的去筹备大事,今天晚间太守大人要来会见重要人物,这要是出一点意外,我们都卷铺盖回家吧。”

丰尘和洛琬儿终于将这个游戏做完了,好不开心。洛琬儿自打离家以来玩的最痛快的一次,不过总觉得意犹未尽。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没见到那城令着急的样子太可惜了,白白的画了那么多头驴,好戏没看到压轴。”

丰尘说道:“可不能再闹了,这段日子舒州城被我们俩闹的不善。”

洛琬儿笑道:“就是想去看看嘛,这等好戏,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呢。”说罢拉起丰尘的手不停的晃悠。

丰尘也是拗不过她,说道:“琬儿,这可就是最后一次啊。进官府可不比进那些富户高宅的。我这轻身功夫不行,还得加十分的小心。”

洛琬儿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将学的轻身功夫教你就是了,不过我学这个可是用了三年。现在教给你,可是去看那城令可不能等不及你学会了再去哦。咯咯”

洛琬儿和丰尘又哪里知道,各家轻身功夫皆有不同,运气内息的调度也有不同,岂能轻易互传。稍有修炼不当,恐怕落个残疾都算是轻的。

丰尘高兴道:“好啊,不过那你不就是我的师傅了吗?”

洛琬儿道:“这个不算,就是些冥想的口诀。我可不做你师傅!我现在就教你呗。”

丰尘说道:“有没有什么内息调度之法啊?”

洛琬儿道:“我学的时候也没觉得需要,总是要心思空明。”

丰尘说道:“要想心思空明,那倒是不难的。义父教我的内息吐纳,我每次都可以做到。”

洛琬儿和丰尘,去到城外找了处僻静所在。

洛琬儿笑道:“好啦,乖徒儿,为师要传你轻身功法啦。咯咯”

丰尘道:“你不是说不当我师傅的吗?”

“嘻嘻,好的好的,不当师傅。丰尘哥哥,你记住哦。庄子的内篇,有逍遥游一文,又有微波飘渡一说。所以这身法叫做御风飘渡,取了逍遥自在的意思。要意守丹田,上冲百会,下贯涌泉,从头至脚须一气呵成,上中下三田合一,周身浑然一体。意存,心凝形释,骨肉消融,不觉形之所依,足之所履,随风东西,如枯叶干壳,须不知风乘我来,我乘风。”

然后又传了一些行功的法门,内息调度的要点。丰尘皆是一一记住,按着洛琬儿所说试着练习。中间稍有迟滞,则用医理推断,则很快明朗。

丰尘内力醇厚丰沛,这些运气提劲的都是末节,几个时辰后,发现气息可随意流转,身体轻盈欲飘。洛琬儿则一直在旁陪伴,只觉得丰尘修炼的恍若比传授她的人状态还有不同。

丰尘睁开眼睛,看见洛琬儿还在身边,道:“琬儿,陪了这许久,累了吗?”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你先试试,看看身法如何啊!”

丰尘内息一转,足尖轻点,身形立刻拔高。微微的一转身,落在了一棵大树的细枝上,随着树枝而上下起伏。洛琬儿见了,鼓掌大叫:“丰尘哥哥,好厉害,这可比琬儿强多了哦。”

丰尘被洛琬儿一叫,心中一忽神,内息稍滞。哎呦一声,从树上掉落下来。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疼吗?你这是初学,但是已经很厉害啦,以后多多体悟就好。你是怎么练的啊,比我两三年的修习还要好的。”

丰尘说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内息游走,琬儿你说的各处关节,没有受到阻碍就筋脉更觉得通畅。”丰尘又哪里晓得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要学那高深的武功,直如探囊取物。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时间还早,你再练习练习。可别再掉下来了。”

丰尘盘膝坐下,想着刚才洛琬儿说的,静心体会。心神凝聚,只觉周身散于空气之中,浑不知身在何处,又感全身仿佛浸在水中,总有水中浮力托着自己。周身骨节珊然作响,不由得站起身来,身形如同风中枯叶,随风而动。飘飘摇摇,宛若乘风。恰应了那句不知风乘我来,我乘风。

丰尘纵身跃起,感觉身形下落,足尖轻点树梢细枝。就见树枝下弯,曲成弓状。丰尘内息一转,随着枝叶的弹性,又跃下下一棵树去。只是耳边风声呼呼,身形如燕如鸥,心中只是感觉畅快异常。

洛琬儿手捂樱唇,惊诧不已。丰尘在树间足足飞奔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不知就这一会已经将御风飘渡的轻身功夫修习完成。以后只要熟加应用,就能圜转如意,再无羁绊。丰尘一个转折轻飘飘的落在洛琬儿身边。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当年传我这御风飘渡功法的御风仙姝姐姐,可是说了,没有十年之功难以大成。你怎么才半天就快成了啊。”

丰尘道:“刚才第一次从树上掉下来,总感觉还有不通的地方。后来琢磨过来了,还是要忘记自己才行,这么不知不觉的就周身轻盈,就像能被风吹走一样。”

洛琬儿只觉得自己的轻身功法能让丰尘学会,很是高兴。而且今天晚上还要去偷看城令的着急上火的样子,会更加方便。一颗心儿早就飘到那舒州城府衙了。

两人商议晚上去那舒州城府衙,看看城令周泰的着急上火的模样。自然更要把周边探查清除,又施展了一番易容的本领。到了那府衙四面一看,只见各处房前屋后把守极为严密,不知要比那寻常富户家要难上许多。各色人等出入的皆要细细盘诘,两人细看了下,当真个是风丝儿也混不进去。丰尘和洛琬儿看了这个情形,也是暗自皱眉,不敢冒昧从事,生怕被人识破了身份,不要好戏没看成,却成了笼中鸟了。

两人往那僻静的地方暂时躲了起来,准备等到天色黑透了再来探探这个舒州府衙。眼看到了晚间,两人换了一身玄色紧身衣靠,这次可不同于其他地方,洛琬儿还带了贴身的腰剑。来到舒州府衙东门下,向墙头上望了一望,只见墙头上打着火把,值夜的人来来往往,实在是万难上去。两人又绕到东北角,向墙头上又望了一回,见那里防备稍疏,两人一纵身,轻飘飘的落进了院内。两人赶紧闪身,缩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丰尘指了指正堂上方悬挂的一块大匾额,洛琬儿点点头,两人趁着一个间隙,几个闪身藏身在那匾额之后。那匾额后面灰尘甚多,洛琬儿鼻间痒痒,刚想打喷嚏,丰尘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口鼻。只觉得手间滑若凝脂,鼻间是吹气如兰,抬起头来看着洛琬儿,只见她双眸中蕴满了笑意。两人拉着手,心意宛若相通。

丰尘和洛琬儿刚刚藏身安稳,只听得里面说话声传了出来。“城令大人,太守大人这说话间就要到了,咱们舒州城这几日飞贼闹的人心惶惶。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太守大人少不得要责备,是不是准备点孝敬啊?”

那城令周泰道:“你说的甚是甚是,快快准备五百金,今日要用。”

那人说道道:“大人,你也为庐州郡主簿怎么这个也没听说?我听说太守大人别的不稀罕,只有玉佩这东西收藏的最多。他有一本谱,是专门考究这玉佩的。不瞒府台,我家远方侄儿在寿春做事,知道不少官员些喜好。他所收玉佩样样皆是极品,拿这样东西送他顶中意。”

城令周泰听了一拍脑袋,道:“是是,你所言极是!前些日子正好收到上一枚上好的玉佩,没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场。”

城令周泰又道:“太守大人,他的脾气我是晓得的,最恨人家孝敬他钱。你若是拿银钱送他,一定要生气,保准会说:‘我又不是掉钱眼里的人,这也太瞧不起我了!’。这几日被那飞狐贼闹得,差点走了一步臭棋。”

身边那人道:“就是啊,太守多大的官了,还怕少钱用了?张三李四的都送他钱,那岂不是摆明了骂他啊,怎么能够不碰钉子呢?所以他爱这个玉佩,大人您送他玉佩一定是中他心意的。”

只听得门房传话道:“太守大人到。”

城令周泰忙携录事、功曹等一众官员上前迎接,丰尘和洛琬儿估计好戏要上演了,双手紧握了一下。

只听那太守说道:“周城令,近日传闻舒州城闹飞贼,可曾抓获啊?”

周泰忙道:“下官失职,那飞贼至今还未抓获。海捕文书已下,想来不日会有消息。”

太守道:“百姓所想,就是我等职责所在,切不可丝毫耽误。我等上报皇恩,下待黎民,每一粥一饭皆要思乃圣上所赐,我等只有让治下太平才能为圣上分忧啊。”

周泰是额头出汗,诺诺的道:“是,是,下官一定着力督办。按大人所言,尽力办差。”

周泰转头向其他人道:“你等且退下,我和太守大人有要事相商,有事再吩咐你们。”

周泰半弯着腰,落后半个身位,引着太守来到正堂。从袖笼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道:“大人,下官今日得一玉佩,只是不懂鉴赏,想请大人品评一下。”

那太守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玉佩上镂空的雕着流云百福的画面,晶莹温润。内里似有虹光萦绕,握在手中只觉得烦恼尽消。

那太守道:“这等上好玉佩,得之不易,能得鉴赏就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周泰接道:“大人,这玉佩就如良臣遇明主,在我这里就是块石头,到您那就是美玉。您若喜欢,拿去把玩把玩就是。”

太守连忙摆手,道:“哎,这怎么好夺人所爱,不行不行。”

周泰忙道:“大人,下官这可不是送礼,只是想向大人学学如何品评美玉。我这做学生的总要尊师重道啊。”

太守指了指周泰,笑道:“好,那我就收了你这学玉的学生,这块玉佩我先把玩把玩,过些时日再还与你。”

周泰给那太守沏了杯茶,端了过来,道:“大人,您尽管把玩就是。”

太守笑道:“你这舒州的飞贼,说来也不是那么易抓,都是些高来高去的人物,寻常捕头又怎能擒获,我也深知你的难处啊。有损失的那几个大户人家,下次给点生财的路数,让他们不要追问下去就是。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孩儿,非要搬到你治下。他的脾性我晓得,要是有违国法的,你不可稍有偏颇。”他正是徐天雄的老爹,庐州郡太守徐贤。

周泰谄笑道:“公子在舒州甚是安分,大人您不必担心,有下官在,定当维护周全就是。还是太守大人体恤下情,既照顾富户,也安了百姓的心。下官叹服啊。”

徐太守道:“今日还有几人要来,正有要事和你商榷,这些人都是江湖能人,说不定也能助你擒拿那飞贼。”

说话间,只见门前来了数人,由太守亲信引进正堂。丰尘和洛琬儿一看,只是走在前面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人,看不出来年龄。后面跟着三人,却是老熟人了,分明就是那鹿山三鬼,原来这人就是那鹿山鬼王乌青剑。后面又来了一个密宗的大和尚,这密宗只是在西北、吐蕃一带才有。还有一个矮墩墩的,仿佛人长得横了过来,走起路来如同一个大木桩擂在地上,砰砰作响。

几人见了徐太守,神情甚是倨傲,丝毫没有将这大周朝的一郡之守放在眼里。看见那周泰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见过面了。

徐太守完全变了副嘴脸,笑脸上前向周泰介绍道:“这几位都是世外高人,也是我徐某的贵客,这舒州城乃通衢之所,正好有些事情要借你这舒州城的父母官办点事情啊。”

那鹿山鬼王对那三鬼说道:“房顶上转悠转悠,别让闲人进来。”那鹿山三鬼,拿了兵刃,几个蹿蹦就上了屋顶。直看得那周泰是目瞪口呆,心道原来高来高去的人都是这般本领啊。

第二十八章 听秘闻 身陷囹囵

丰尘与洛琬儿躲在那匾额之后,心中甚是惊诧,怎么这鹿山三鬼也到了这舒州城府衙了。到这就成了跑腿打杂的了,下面那几个恐怕是大人物呢。更是不敢弄出一点响动,只是支着耳朵听下面在议论什么。

话音未落,又一个人推门进来了。”你们都到了啊,不想今日才又见面,前几日在都城耽误了。”众人连忙起身拱手相迎。只见这人却是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脸色较如常人更是白皙,鼻梁坚挺,眼窝深陷。一身白衣,只是衣袍下角绣了一丝红色。那徐太守见到此人更是高兴,连说:“快坐快坐,今天难得几位高人都聚齐了,这也是托曹公才有幸识得各位!周大人,赶紧安排人上茶啊,这几位可都是曹公的宾客哦。”说着便拉那白衣男子入座。

这白衣男子,甚是斯文,手摇一柄乌木折扇,扇骨竟有一百多片,颜色古润苍细,确是传世古物。周泰见他举止不凡,忙问:“这位高人也是一道来的吧,一路劳顿,喝点茶润润吧。”那徐太守见周泰问,忙笑道:“倒是我疏忽了,我来引荐一下吧,这位赵公子,可是北边过来的,身份尊贵。这一位是鹿山之麓的隐士乌先生,屋上值守三位是他的高徒。这位是吐蕃高僧,法名智云上人。这位大汉乃涿邪山部勇士巴尔扎,这一位是储相言储先生。!”

那白衣男子拱手对众人一揖,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北边有战事,但是交情却是不受这等约束的。”丰尘和洛琬儿在匾额上见这人,却举止稳重,落落大方,又见那徐太守对他尊礼甚笃,不敢轻慢,不知这人是什么大的来头。城令周泰忙说:“各位快请一同入座。”徐太守却将那白衣男子让至上首,说道:“以位而论,赵公子位最尊,理应坐在上头。”

赵公子将手一摆,说道:“哎,不可!我们乃是宾客,理当主人坐上首,这里不是在北方,不必拘礼的。”说着便挨着身边的椅子坐下。

几人归了座次,把酒更盏。那赵公子开口说道:“听中原大儒说过'凡吏之食于士者,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当官的应该做百姓的差役,而不是来差役百姓。不知徐大人怎么看啊?”

徐太守笑答:“我倒听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子,怎么公子倒说是百姓的差役呢?”

那赵公子又笑道:“天下百姓都是靠土地生活,大周现在税赋十取其四,百姓拿出田亩收入四成来雇佣官吏,要是的就是让官吏负责所治百姓公平办事。现在我看大周的官员接受了老百姓的报酬却不认真给他们办事,普天之下到处皆是。哪里只是不认真?而且还要贪污、敲诈也不一而足。就如同雇一个干活的人在家里,接受了你的报酬,不认真替你干活,而且还盗窃你的财物,那么你必然恼怒进而赶走、处罚他。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徐太守谗谗而笑,道:“公子所言甚是,我等官员原就该如此。身为官员,牧一方百姓,理当公正处事,岂能作那盗贼一般的行径。”

丰尘在匾额之后,心想:‘这两人说的很好啊,官员本应该是百姓的差役。’

那赵公子笑道:“孟子云: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这不是说谁得了民心,谁就得了江山;谁失了民心,凭你天皇老子,也是坐不稳的!”那城令周泰听了脸上不禁变色。这等叛逆犯上的话说出来,真是吓破了胆子。

那储相言笑道:“在上古之时,士子傲公卿,周游列国,游说诸侯,择良主而从。可如今之大周,人人空谈,不重实务,食俸禄的,既无安民之想,也无纬国之才,图名利、食民膏日多。大周朝官员大多如此,早晚也要陷入不复之地!”那徐太守听了,只能尴尬赔笑,未敢多言。倒是丰尘在那匾额后面听得有点入迷。

那赵公子道:“当今北方用兵,赵周两朝,兵来将往。其实外人见的两国浮尸百里,刀戈之伐,又哪里知道两国战事真正打的是兵马钱粮。”

徐太守接道:“正是,正是,赵公子所言极是。自先皇南渡以来这扬、荆、益、交四州之中,扬州担负了国家近半负担。益州刚收复不久,荆州桓家盘根错节,并不太受朝廷约束。交州地处南蛮,久未开化。扬州看似富庶可是还要接济前方粮草。说是富得流油,其实这里面的苦处谁又能得知哦。”

那赵公子道:“其实太守所辖之地还有两项,也是重中之重啊。”

那徐太守道:“哪两项啊?”

赵公子道:“药和盐!”

徐太守恍然,他的治下,有几个大盐井,产量不低。尤其是北方各地,产盐较少,都是靠各地盐帮私下流出。

赵公子道:“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我赵国与大周交兵多年,这大周北线天泉关已破一旦兵过长江,这天下就是姓赵了。在坐都是立国的功臣。徐大人,周大人如能在这关键时刻立下大功,我定当请奏我赵国皇上,给你们记上首功。”

徐太守道:“你说的事情,曹公已经告知我了。”转首又问周泰道:“周大人,你可有异议?”

那周泰,本就只是一个图利的官员,只要官位得保还能升官,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是好事。万一大周不稳,也好给自己留个后路,什么百姓疾苦,关他何事。忙道:“我当然是唯太守大人马首是瞻。”

赵公子道:“这么说吧周大人,你的治下民间有三大异动,第一是那几省的药会会长要在你舒州城争选,第二是那盐帮帮主已老我要安插人接手这盐帮,第三嘛你这米粮仓里有个大帮叫做漕帮往我大赵运点粮米。就是三个字:药、盐、粮,可好?不过这粮道甚难,如今漕运失修,难以北上,我不作强求。但是这药盐两件事,还要周大人从中周旋啊。”

那周泰道:“这药会在这舒州城相传久远了,从未生事碍民,每遇灾祸还能治病救人,遴选会长,我这当地府衙怎生干预啊?麻烦的是这盐铁、漕运向来都由朝廷把控,这私下贩盐皆是违法,这可如何是好。”

那徐太守道:“公子,我虽然与刺史同窗,不过刺史崔宰为人甚是刚毅,即便是当朝曹公,也不敢过于得罪他。且他父辈与十多年前的车骑将军私交甚好,也是当年北伐请战的一人。这个盐粮两项皆在他手中掌控。我和周主簿作为下属实难掌控,还盼公子体谅。”

那赵公子听到车骑将军四个字,脸色微变,道:“唔。。。也罢,这盐粮两项我再与曹公商量,不过这三件事中首要是药,这药会治病救人甚多,各处皆承其人情,况且两国尚在交兵,前线处处要用药,需要先将这事安排妥帖才行。”

洛琬儿在丰尘藏在哪匾额后,听得是清清楚楚。洛琬儿在丰尘手中写了个“白”一个“羊”字,丰尘心中一转,知道意思是白羯。就这一丝丝的指间动作,那赵公子就抬头皱眉“咦!”瞥眼向房上看去,刚想出手。就听门外跃下一人,原来是那徐连将,这才让赵公子松了警惕。丰尘和洛琬儿心中一惊,这时若被这几人发现,恐怕再无逃脱可能,这飞狐大盗可是飞不起来了。

这几人聊了一个多个时辰才逐渐散去,丰尘和洛琬儿这才得空溜脱,着实闹了个灰头土脸。两人不知是否被人跟踪,为了不将祸端引到德济堂,丰尘和洛琬儿兜了一个大圈子一直到出了城东才稍得喘息。可是不巧两人偏生被那鹿山三鬼看到,还请了他们的师傅鹿山鬼王。这乌青剑甚是谨慎,带着三个徒弟,尾着丰尘二人兜了一圈。看着二人并无其他同门或是师尊在侧,这才追上拦截。

那鹿山三鬼中的徐连将指着洛琬儿道:“师傅,就有这个娘们,上次将我兄弟三人设计捆绑在那望江亭山下,饿了足足三天。”

乌青剑一看,眼前分明是个极为俊俏的小姑娘,当真谈不上是个娘们,还有个半大的小子。那马连相认识丰尘,大声道:“师傅,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是太虚宫出来的,咱们要给师叔报仇啊。”

乌青剑道:“哦,还有这等事情,你是太虚宫出来的?”

丰尘说道:“这位前辈,小子不是太虚宫出来的。”

马连相接口道:“胡说,你不是太虚宫出来的,为什么会那绵风掌?师傅他还骂我们鹿云寨是个小把戏,他太虚宫伸个指头就灭了我们。”

丰尘大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我都不知道你是哪里的。怎么会说这话。”

洛琬儿眼珠一转道:“丰尘哥哥,这人上次说他要杀了他另两个师兄弟,然后师傅就只能将绝学传给他一人,然后再弑了师傅,之后就可以成为鹿云寨当家的了,果然是无毒不丈夫啊。”

丰尘接口道:“原来这位手段如此,佩服佩服啊。”

鹿山三鬼另两位瞪眼看着马连相,那马连相眼珠都快掉下来了,扯着嗓子喊道:“别听他们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了他们,独享师傅绝学啊!又怎么会去杀我师傅,再说我也打不过他啊。”

乌青剑骂道:“都给我住口,还嫌脸丢的不够吗?”

乌青剑转脸道:“太虚宫都说自己是天下武学正宗,自然不会把我鹿云寨放在眼里,不过想伸个指头就把我鹿云寨给灭了,恐怕口气也太大了吧。”

乌青剑听三个徒弟讲,是个老头把他们三个捆了。心道这女娃子身后一定还有人,不抓到这女娃娃,逼不出她身后的人。心念稍动,当即五指伸出抓向洛琬儿。

洛琬儿乘着瞬间,拔出腰剑,一剑斜斜刺出。只见洛琬儿身法缥缈,剑光闪烁无定,实不知哪里是虚哪里是实。

乌青剑大呼:“啊,这招是‘一枝红艳露凝香’。秀乐洞的娘们也来掺和!”识得此招厉害,又没有摸清洛琬儿的底细,只是撤身闪开。乌青剑自恃身份,并未用上兵刃,只是挥掌反击。洛琬儿又是一剑,犹如山峡云雨,漫眼都是剑光,罩向乌青剑全身。乌青剑有心试试到底这女孩是哪家出身,也好手底下有个轻重,江湖上轻易树敌可不是聪明的举动。他见洛琬儿第二招‘云雨巫山枉断肠’还是乐秀洞的绝招,心中大为放心。别的不敢说,这乐秀洞对于他鹿云寨可并没有什么担心的。当即挥掌反击,这一掌也不过用了五成功力,倒也是声势不凡,直接将洛琬儿肩头几个大穴全都包住。洛琬儿知道自己无法抵挡这一招,脚下凌风飘渡的功法使出,飘飘然避到一旁。

乌青剑看洛琬儿这身形飘忽,心中一凛,这身法怎生这般飘逸。惊道:“这是御风仙姝的身法,怎么又拉扯上这个娘们了?”当即手下又松了二分劲力。只是展开掌法,不急不徐的和洛琬儿练手。这鹿云寨的掌法名字甚是奇特,唤作:鹿死不择音安身立命十二掌。这鹿云寨原是前朝一抗击北方白羯的大将,为避祸,带着几个亲信而避于鹿云山。这掌法取得也是只求安身,不择处所的意境。可是鹿云寨传到乌青剑手中,已经变成一个藏污纳垢的处所了。

看似掌法歪歪斜斜,其实也是处处凶险。一招指鹿为马,端的是无法分辨其意。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洛琬儿也是看的不明就里,反手一剑‘蒹葭苍苍’也是若即若离,或取或放。乌青剑本想弄清楚洛琬儿的底细,可是见这招出来,又是一惊:‘这这,这好像是若耶溪’招式啊。

登时住下手来,喝道:“你这女娃娃,到底谁家弟子,怎生东一招西一招的?”

洛琬儿笑道:“这位老伯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家的弟子啊。”

乌青剑心中大怒,道:“你敢戏弄老夫!”

那乌青剑经验老辣,本想空手入白刃,只见洛琬儿剑法精妙。而且自己施展这么多招式依然不知这女孩的家底路数,心头不免火起。迎着那剑锋,侧身一闪,左臂振出,格在洛琬儿的手腕上。洛琬儿忽然间觉得右臂麻木,右手完全没了丝毫力气,腰剑脱手飞向天空。

丰尘大吃一惊,眼见洛琬儿腰剑腾空飞出,抢上一步。绵风掌中一招狂风骤雨全力拍出,声势甚是可观。那乌青剑心中一惊,这掌风自己这么多年修为也不过如此啊。当即凝神回首一掌‘鹿死谁手’,于丰尘的掌风撞在一起。两般大力碰击,激的地下尘土飞扬。洛琬儿见状,飞身捡起腰剑,刷刷刷三剑刺出,直指乌青剑后背督脉几大要穴。迫得乌青剑又要回身去防利剑,可洛琬儿剑招甫发,即刻移形变招。丰尘面对如此强敌,只能奋起内力,将绵风掌一掌掌拍出。云树遥隔、云散风流、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临风对月。。。。。顿时漫天掌风,气为一滞。乌青剑丝毫不敢懈怠,丰尘的掌法虽然还谈不上醇熟,可是这源源不绝的内力,也着实骇人。即便是乌青剑这等江湖老手,要是挨上一掌也是非得修养个一年半载不可。更为可恨的是,洛琬儿在四周游走,抽冷就是一剑,招式是千奇百怪。着实让乌青剑头痛不已。知道这太虚宫内力雄浑的小子才是这两人中的核心,需得先破了那小子,这女娃娃便不在话下。

乌青剑还在不断回想,这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两个小辈,一个招式精奇,一个内力浑厚,当真不可小觑,今天恐怕要开杀戒了。万一这两个娃娃逃脱,请来师尊过来倒算,恐怕自己还很难敌过。乌青剑到底是出招老辣,左手虚晃,将丰尘劲力带偏。倏忽一个闪身切了近身。丰尘尚未看清楚对方身步法形,耳边风声飒飒,只觉得双目难睁,危急中用了洛琬儿刚教的凌波飘渡身法急急闪避,饶是丰尘身法较之以前快捷许多,那乌青剑一掌已击中他的肩头。丰尘登时站立不稳,扑身摔倒。那乌青剑大笑一声,说道:“管你是太虚宫什么人门下,今天就让你命绝于此吧!”右手化掌为爪,深吸吸一口气,手指关节变粗,暴伸而出,猛往丰尘头顶抓落。

丰尘心道不好,只得运足劲力双臂力举,当真是使上十成内力。可是丰尘临敌经验还是不足,最怕的是用尽全力,那就是不留退路,过犹不及。乌青剑见状,当即变招,手腕一转抓向咽喉。洛琬儿心思一沉,闭眼不敢再看,眼见丰尘这一招下来是避无可避,恐怕要命丧当场。

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得一人喝道,“太虚宫的人可是这么好杀得么!”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件古怪的兵器在空中一卷,乌青剑的手腕已被卷住。乌青剑右臂运劲回扯,只见这兵刃被拉的笔直,随即左掌斜刺里拍出,右腕才得解脱。那人化劲避过,单手将丰尘推开一边,这才轻身落下。洛琬儿和那鹿山三鬼只见这几下兔起鹘落的快捷交手,攻防都是在这一闪之间完成。只待这人落下才看清楚那人是个道人,身披青灰色道袍,手中的兵刃原来是一柄拂麈。

乌青剑心头骇然,这几下看似未分胜负,可是刚才拍出一掌被那道人轻易化掉,只感觉刚才一掌宛若击打在一片棉花上,丝毫不得着力。可是再想发力,又感觉棉花中包了一块玄铁,仿佛蕴含无限力道等待反击。

那道人手持拂麈,嘴角带笑,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斜眼看向乌青剑。

第二十九章 梅花剑 细解绵风

那道人与乌青剑对视一眼,刚才虽然只是一招。也是各展绝学,都深知对方身手不弱。那道人道:“请问阁下可是威震湘南的鹿云寨乌寨主吗?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乌青剑心中隐约猜出对方身份,回道:“浪得虚名,请教道长法号。”这时丰尘与洛琬儿、鹿山三鬼都看着那道士。

那道人微微一笑,并未搭话,众人只觉眼前电光连闪,佩剑已经入鞘。围在他周身的地下,各画了六朵梅花似的印记,每朵梅花的花瓣又是六六之分。电光火石之间,出剑如此迅捷,这份剑术当真惊世骇俗。乌青剑看了心头大震,道:“道长可是江湖人称梅花剑仙的贞一子左真人吗?”那道人道:“乌寨主言重了,贫道正是左丘玄,那是道侣相赠的贱号,‘真人’两字,又哪里当得。”乌青剑、还有那鹿山三鬼知道这梅花剑仙左丘玄威名赫赫,是那太虚宫第二代中几大高手之一,也是左丘玄性格使然,又常爱抱打不平,所以江湖名声更为显赫。

乌青剑打了个揖,道:“久仰久仰,今日得见梅花剑仙左真人,当真是幸何如之。”

左丘玄道:“乌寨主闻名湘南,贫道也是早有耳闻啊。”

丰尘和洛琬儿,仔细打量着这从天而降的道士,两道浓眉下面,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颏下蓄着五绺黑色色胡须,胡子不长,也并不太浓密,颇有风度。白袜灰鞋,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洗的有点发色但是纤尘不染。若不是刚才见到他俊俏功夫,真不信此人就是单剑逼退三百胡人,一招“暗香疏影”,威震齐鲁、沧州群豪的梅花剑仙贞一子。

乌青剑深知太虚宫五子的大名,今日又亲眼见到左丘玄。心中早已落定丰尘就是太虚宫早前就安排在舒州的棋子,否则怎么这般无巧不巧的和自己的徒弟交上手了。难道是太虚宫也要插手舒州的事情?若是这样可就棘手了。再莫要坏了赵公子的大计,我还是先伸量伸量这个左丘玄的底才好。可是又深惮左丘玄的威名,于是客气的道:“左真人来到舒州,我虽非地主,但是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在此,当得半个地主了。理当为道长接风,以尽我江湖同道之义。”

左丘玄见他说的客气,不知是否还有他意。回道:“岂敢叨扰,我等道侣还是清静无为的好。”

乌青剑笑道:“左真人,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你我今日也算是相识了,可这手还没怎么交啊。”

左丘玄心道。‘嚯,这意思是要过过手啊。’遂道:“乌寨主,这交起手来怕不是要伤了和气啊。”

乌青剑道:“今天回去,若是朋友知道我见到左真人,而没以武交友,岂不是要说我错过结识朋友的机会?”

左丘玄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点到为止,免伤和气。”

乌青剑见左丘玄一再谦让,还道他心中已有怯意。道:“那就领教领教太虚宫绝学了。”

左丘玄转头向丰尘和洛琬儿道:“你俩往后退退,还有你这小子,仔细看清了什么是绵风掌。”

乌青剑道了声‘请’,当先一招‘共挽鹿车’。左丘玄见这一招,似挽如牵,也有恭敬之意。微微笑道:“客气。”一招绵风掌的‘春风和气’还了回去。虽是夜晚,可乌青剑居然感到如沐春风,和煦温熏让人精神为之一松。可是那春风之后,又隐含杀伐之意。乌青剑暗道,好厉害的掌法。顿时打足精神,回掌一招‘鹿驯豕暴’,倒是和左丘玄的掌法意境一般,忽而柔顺,忽而暴烈。左丘玄深知这是乌青剑的回应,也不犹豫,还是一招‘春风和气’,可是却又是如浩荡春风,向乌青剑周身袭来,似无可抵挡。

丰尘在旁看的惊诧,怎么还是这招啊,不怕被对方识破吗?乌青剑不敢怠慢,将那鹿死不择音安身立命十二掌一招招使出,可是左丘玄好整以暇,翻来覆去总是那一招‘春风和气’。乌青剑掌力颇为强悍,绞的地下的尘土狂转急旋。可是那遮眼的尘土,每到左丘玄身侧都是缓缓飘落一旁,仿佛被驯服一般。

洛琬儿看的甚是高兴,悄声对丰尘道:“丰尘哥哥,这道士可是比那乌黑的臭鹿要厉害多啦。”

丰尘轻唔一声,道:“这位左道长果然是厉害,看来鹿寨主应该是在掌法上赢不过去啦。”

十余招后,乌青剑自己也看出,左丘玄完全没有尽力。人家就是一招鲜,可自己已经出了全力。再斗下去凭的是自取其辱了。当即撤身收掌。道:“好,左真人。太虚绝学果然名不虚传。今天能够见识,当是一大幸事。”

左丘玄道:“鹿寨主功力深厚,一套掌法也是独辟蹊径。今日也是受教了。”

乌青剑脸上一黑,道:“左真人客气。”

左丘玄微微一笑,向丰尘指了指,说道:“贫道见这位小哥使用本派掌法,只是身为太虚宫人却不认识他,心生疑窦,须有好多事情需要盘问,斗胆恳请乌寨主饶他性命。”

乌青剑听他说得是十分客气,又颇给自己脸面,心道既然有太虚宫的高手为他出头,暂且卖个人情。一家的掌法还说不认识,不过是找个说词推脱一下罢了。当下抱拳道:“既然左真人有求,乌某自当放行,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左丘玄打了个稽首,道:“多谢,多谢。”

乌青剑随即道:“不过左真人,你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太虚宫又是侠义著称,乌某还有一事需恭聆教益。”

左丘玄心想,必是与太虚宫有所纠葛,既然此人提出,若能为化解还是宜早不宜迟。道:“乌寨主过谦,不知何事,但讲无妨。”

乌青剑向丰尘与洛琬儿一指,笑道:“这两个娃娃与我三个徒弟小有嫌隙,交过几次手,晚辈间切磋切磋也是好事,只要未伤筋动骨,危及人命即可。这位小哥年纪虽小,内力不浅,果然深得太虚所学,请这两位娃娃与道长同到舒州城寻个所在,咱们交交朋友如何?”

左丘玄听闻,知道此事这乌青剑是不会承认自己不认识这孩子了。看来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嘴上说的客气。道:“我自当前去,有事情谈开了,总是好的。”

乌青剑抱拳道:“道长,我携三个不肖之徒在舒州城得贤楼恭候。这夏日暑气难消,挑个好的光景,正好饮酒观景,便请来喝上几杯罢。”说罢带了鹿山三鬼扬长而去。

左丘玄看此情景知道此事恐怕还小有风险,不过他艺高胆大,经历甚多,也没将此事太过放在心里。转首向丰尘道:“小哥,你跟我来。”丰尘道:“谢道长援手,小子才得以逃脱魔爪。”刚说得这句话,只见洛琬儿也上前福了一福,道:“谢道长援手之恩,丰尘哥哥,待会我来找你吧。”话一说毕,几个轻身登时便不见踪影,往那舒州城里去了。

丰尘叫道:“琬儿!当心啊!”回过身来,当即就要跪倒,向左丘玄叩谢救命之恩。左丘玄单手轻拂,丰尘就跪不下去,左丘玄只觉得手掌传力一阵温和的抵抗之力,心中“咦”了一声心道:“这孩子很正宗的太虚内功心法啊。”

左丘玄对丰尘道:“孩子,你随我来。”言罢,几步就闪身在数丈之外,丰尘连忙起身,抬腿便追,虽然修习了‘凌风飘渡’的身法,可是也不过才半日而已。开始尚觉得很是吃力,奔行数里,更深的体悟到洛琬儿教他的一些轻身步法和内息调运的法门。左丘玄脚步渐快,有心试一试丰尘武功,足下稍稍加力,如同足不点地越发的向前。丰尘跟着常啸天学太虚宫的吐纳功夫,在大山的那几年之中日夜苦练修习,辅以红鱼碧潭,这一段奔走下来反觉畅快。初时丹田如何转关,内息如何调运,还略显生涩,时间一久现在用上了洛琬儿教的凌风飘渡的身法,更是觉得轻松。左丘玄回首一看只见丰尘身法飘逸,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这‘凌风飘渡’本是女子的轻身功法,不过丰尘使出,没有丝毫忸怩之状,反而更见潇洒之形。随着左丘玄奔上一处小山坡,丰尘也即站定,呼吸悠长,气定神闲。左丘玄看丰尘这样轻松,大感诧异,道:“你的根基扎得不坏啊,我太虚宫三代弟子里,论内功恐怕没有人会强过你啊。还有更奇怪的是你刚才轻功的身法并不是太虚宫的身法啊,从何习来?”丰尘被问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报有楞楞的一笑。左丘玄心中有个思绪,仿佛要被印证,可是又不敢确认,双目如电,直视丰尘,问道:“你师父是谁?太虚宫的绵风掌向谁习得?”

丰尘知道义父常啸天是师承太虚宫的,故而也不隐瞒。如何拜常啸天为义父,家中遇官府迫害,家破人亡,如何藏身大山之中。从义父那里学得一套内功心法和绵风掌,还有这轻身功法洛琬儿是如何教习的。

左丘玄顿时大喜,高兴的双手连搓,道:“哎呀,你就是大师兄所收的义子啊!太好了,那我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孩子,常师兄这几年找你找得好苦啊。”

丰尘听闻更是纳头便拜,登时痛哭失声,好像总算是遇到家中长辈一般。问道:“左师叔,请问义父现在何处,义父他老人家一定知道我爹的情况。”

左丘玄道:“孩子莫急,常师兄也在四处寻你,只是没有你的线索,只能大海捞针。得空先与我回太虚宫,只要大师兄回来,你父子必然见面啊。”

丰尘也是明理之人,深知此事不能着急。左丘玄道:“你这轻身功法是不是叫作‘凌风飘渡’?这可是凌风仙姝的不传之秘啊,武林中难得的功法。”

丰尘回道:“确实是这轻身功法,就是今日午后,琬儿教我的。”

左丘玄听了也没在意,忽然的道:“你是说,这功法你是今天刚学的!!?”

丰尘愣了一愣,心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回道:“正是今日刚学的,开始并不太顺,总觉得有些内息走不过去,后来我用医理推断了,也就慢慢熟络。”

左丘玄,心中骇然,道:“你这俩孩子也忒胆大了些,别派功法,轻易修习,无人指点,稍有内息走岔,轻则经脉错乱半身不遂,重则丧命也是会有的事情。”

丰尘听完心中一惊,不过只当是师长教训的话语,修炼中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也就没有太过上心,只是明白以后修习时多加小心就是。其实他哪里知道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深厚内力的又有几人,就算有此内力,又能明白医理的更是寥寥。更为重要的是,那千年翠芝给他的带来的洗精伐髓的功效,碧潭红鱼又具阴阳调和之能,更是世间难有。几般机遇加身,又岂是常人所能轻试。

左丘玄觉得这孩子,稳重大方,历经磨难而心志坚定。更有的是一双眼睛中透出的凛然正气,心中甚是喜欢,道:“丰尘,师叔没什么可送的见面礼,这样吧你将常师兄教你的那绵风掌从头至尾打一套我看看。”

丰尘知道,这是左丘玄要指点他功夫了,心中一喜。随即收敛心神,内息从丹田一转,登时灵台清明,心中再无杂念。左丘玄见丰尘,那高兴之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是落落大方全无得色,心中更是一赞。要知道这江湖上,说有谁能得太虚宫梅花剑仙的指点那真是极为殊荣的一件事情了。

丰尘面对左丘玄大约五六丈的距离,双脚微跨,双手指间劲力一转,只见地上的尘土被带出一个旋。左丘玄心中又是一惊,心道这孩子运劲驭气居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常师兄果然是慧眼识人啊,这驭气的功夫恐怕就是面对那小师弟也不遑多让啊。

丰尘飘飘渺渺拍出一掌起手式的春风和气,也是对左丘玄行礼,那劲力当面涌起,只觉得这招带来的风是温顺的,又觉得那风是从繁花的山林里吹过来,带来了一股幽远的淡香,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汽,摩娑着颜面,轻轻绕着肩腰。可谁又知道这般温和的劲力,一旦侵袭到人身上,那可是非死即伤的。在那数丈之外,左丘玄的道袍都被吹起,左丘玄轻运内息,衣角才不被丰尘的掌风带起。

丰尘一招招演练下去,这掌法时而如似侍女天鹅的羽扇,拂着温馨的和风,袅袅的圈绕着你。招式一转又似大风摇撼着树的枝叶,像战场上千军万马在呐喊,像大海的狂涛怒浪在翻腾。体内阳气腾起,一掌拍出如燥热的风夹着砂砾,在无边无际的戈壁上横冲直撞,卷起一阵阵炙人的热浪。阴阳轮转,阴气拍出接着便是一股狂风卷腾起来的雪雾,象一条无比大的雪龙,狂舞在林间。它腾腾落落,右翻左展,绞头摔尾。丰尘这绵风掌越打越是得意,最后一式风起云涌,使的是意气风发,当真是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迭侵。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入竹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噫气,飞砂走石乱伤人。

左丘玄看着丰尘将这绵风掌使得是气势万千,深得三味,心中着实的赞了声好。只是苦于没人指点,其中精妙之处,微小的转关还未得体现。左丘玄并未嘴上赞扬,只是淡淡的问道:“丰尘,你觉得这绵风掌,关键之处在什么地方?”

丰尘想了想道:“首先运劲当得一个“绵”字,而绵不是软,是要有绵里藏针,绵绵不绝之意。存想当得一个“风”字,有和风、有暴风,有热风、有冷风,能吹砂、能走石,能翻江、能倒海。这是我自己的体悟,恳请师叔指正。”

左丘玄双掌一拍,说道:“妙,你能有此体悟,真不愧是我常师兄的义子。若是让你师祖听到,恐怕也要让他老人家高兴几日了。”

“但是,你虽然将绵风掌意境摸到了,但是你可曾想过,如何能狂风转温和,吹沙变拂面,燥热而严寒,而这才能生出那绵里藏针又裹铁,和风拂面又吹沙的妙义。绵风掌每一招皆有多般变化,每一变又可与下一招的各种变化再生变化,这才能有绵绵不绝,稠迭连绵的之意啊。”

丰尘听了,仿佛进入了自己从未见到的世界,那武学的境界被左丘玄三言两语带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左丘玄说道:“来,丰尘,我们且从这春风和气的第一变说起”

夜已初更,左丘玄也是将绵风掌各式的诸般变化全都传给了丰尘。左丘玄一边在惊叹丰尘的记忆力之强,也是感叹太虚宫第三代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道:“丰尘,你将我说的再回忆一边,然后再打一遍我看看。”

丰尘心中暗自将刚才所说的,一一在脑中印证。瞬间力从根起,随手一招‘乘风转舵’的第三变起势,左丘玄见状,大叹“咦!”。丰尘是想到哪里就使到哪里。一会儿‘春风化雨’也能接上‘临风对月’。忽而又转为‘云散风流’又变化为‘两袖清风’,遇到无法接续处,只是随意挥洒,使其没有断续,没有凹凸之处。居然将那绵风掌使得圆润自如,随心所欲。

左丘玄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有体悟,心道这孩子居然完全将掌法打乱了。左丘玄心中不停在念叨:打乱了,打乱了,打乱了。。。。。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你着乱的当真是好啊!哈哈哈。。。。”

丰尘不知左丘玄笑什么,只是直愣愣的看着他

第三十章 得贤楼 四面楚歌

丰尘甚是纳闷,怎么自己刚打了一套绵风掌,这个左师叔笑什么呢?左丘玄笑道:“你小子当真是歪打正着,解了我多年未解的疑窦。”

丰尘道:“左师叔,到底怎么歪打正着了?”

左丘玄问道:“说说,你刚才在打套绵风掌时,心中怎么想的?”

丰尘道:“我记得义父当年说过内息调运需得圆转无缺,我寻思着绵风掌也当如此。刚才师叔传授绵风掌中的各种变化,我虽然都记在心里了。可是各种变化又如何和别招接续?我想也该当是圆转无缺才是道理。所以就这么练了下来。”

左丘玄高兴道:“正是正是,当年你师祖向我等论道,说过‘乱决术法最难通,随意挥洒妙无穷’,你的五位师叔都是没能参详透里面是什么含义。总是觉得,招招式式应当按规矩施为。别人一招出来,我当一招破解。或是我去一招,让人破无所破,才是正道。可是你师祖说的定是有他老人家的道理,要不然江湖上也不会尊你师祖为天下三绝之首了。”

丰尘道:“那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不去问问师祖呢?”

左丘玄道:“我们问了,可是他老人家说,这乱决你们参详不透,就不要硬去修习,破不了心中的障,强力施为只会刚强则断。他老人家当时叹了口气说‘若是你们大师兄在,三日内当会有所悟’,也就是你义父了。几年前大师兄回去,和师尊彻谈几日,师尊也将乱决传与大师兄。没想到的是,大师兄只是半日就彻悟了。原来大师兄早就摸到了这乱决的门槛,就差一点既能达到这个境界。师尊从旁稍作解释,大师兄就彻底明白了。”

丰尘奇道:“左师叔,都说是太虚五子,可是加上我义父,应该是六个人啊?”

左丘玄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心思七窍玲珑,不安心听我说这乱决,却去问这个。”

丰尘面有惭色道:“师叔,是我的不是。”

左丘玄笑道:“无妨无妨,如果一味循规蹈矩,恐怕你师祖就不会喜欢了。我回答你刚才的问的,你师祖,当年最早收的就是你义父一人,后来才陆续收了我们五个弟子。你师祖常言,你义父身陷红尘,却不宜入道。虽然是武学奇才,可是在道家一途上做不到无清净无为。所以你义父才从戎戍边,为我汉家百姓在北方与羯赵征伐。这才闯下那偌大名头,这才是大英雄啊。所以,太虚五子之中说的是师尊后收的五个弟子。说来惭愧,说是清净无为,可是真要做到师尊那般,可是难上加难啊。”

丰尘这才知道太虚宫中名动江湖的五子,原来并没有义父常啸天。

左丘玄又道:“丰尘,你义父的武学修为,远远高于我们五个师兄弟。你的小师叔,长谷子庾丘少的一身功夫几乎都是大师兄所传。几年前大师兄回太虚宫,我在半山腰遇见他,结果连一招都走不下来。后来师尊说,大师兄现在的修为,距离三绝也就一线之隔。若单以武学而论,太虚宫二代弟子里有大师兄在,足矣。我看这第三代中,也就你和雷青羽堪当大任了。”

丰尘又道:“师叔,你刚才说的乱决,后来又怎么样啊?”

左丘玄道:“哈,岔了这么远,不过你也该知道的。这乱决啊,我之前一直没有参详透。大师兄回来的时候,我也请教过他。不过他我让我演了一套掌法,看完后只是笑称,还需再体悟几年。”

丰尘道:“也是这绵风掌吗?”

左丘玄道:“绵风掌只是我太虚宫入门后修习的第一套掌法。当时大师兄让我演练的是太虚绝学之一的‘碧海流云十八掌’。这套掌法,日后也会传给你的。”

左丘玄又道:“我刚才看你歪打正着的演练绵风掌的时候,忽然悟到了乱决的要义,就是你师祖所说的随意挥洒四个字。没有固定之招式,什么绵风掌,碧海流云掌,都是一般道理,能应敌的就是招式。不拘泥,无规矩,拳也能掌,掌也能拳,剑也能掌。。。这天地原是乱而有序的。丰尘你明白了吗?”

丰尘若有所悟,可又是似而非,一脸迷茫。左丘玄笑道:“现在让你明白也是为难你了,我也是刚有所悟,要到你义父那般彻悟,也还需时日呢。我在将我所悟的,细细说给你。。。”

饶是丰尘领悟能力极强,也是到了天快放明才算是略略明白。丰尘看了看已经现了鱼肚白的天际,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师叔,丰尘鲁钝,耽误了这么许久才明白一点乱决的意思。”

左丘玄听到这话,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好小子,你这还叫鲁钝?!大半夜的功夫,将这绵风掌的诸般变化心领神会。又能将乱决摸到一点边,简直让人瞠目啊!想你师祖当年传我这绵风掌,我足足用了半年功夫才会,能如你这般,又是几个寒暑的勤修苦练才算是精熟。”

丰尘想到昨晚乌青剑邀左丘玄去得贤楼的事情,觉得昨晚听到的事情一定要向左师叔说一下,遂道:“师叔,昨日我和琬儿在舒州城府衙,偷听到一件事情,需要跟您说一下。”

左丘玄听丰尘说的郑重,问道:“何事?”

丰尘说道:“昨晚那舒州府衙,来了几个很厉害的人,其中就有那乌青剑和他的几个徒弟。。。”然后又分别描述了智云上人、大汉巴尔扎,储相言等人形象一一描述。丰尘又道:“其中有一白衣男子,年约三十岁上下,似乎是这一群人的首脑。琬儿告诉我说这人是白羯胡人。他说要控制了药会、盐帮和漕帮,还请了太守和舒州城城令相助。”

左丘玄听闻,不由的面色凝重来回踱步,知道这是件牵扯极大的事情,稍有不慎影响深远。又问道:“这些人有没有说准备怎么做呢?”

丰尘想了想道:“那白衣人说药、盐、粮三样,首要是药,应该是先准备夺了邻近几省的药会会长,在逐渐侵占盐帮和漕帮。”

“师叔,我现正在舒州城的德济堂里讨生计,东家欧阳先生医德医术都很好,他让我参加这次药会会长的比试。”丰尘续道

左丘玄说道:“此事恐怕还要着落在你的身上,既然他们首要从药会入手,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如愿。今天看来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赴约,不摸透他们的深浅,恐怕是不行了。”

丰尘说道:“师叔,我陪你去。哪怕是多个报信的也好啊。”

左丘玄道:“去或不去现在还不能定,即便是去也要思虑周全,要想好脱身之策。”

两人回到舒州城中,左丘玄告诉丰尘自己在哪里落脚,让他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丰尘一早去了德济堂,上上下下的跟着忙了一会。

自从欧阳德将《大医精诚》开始交给丰尘,就隔三差五的将一些医书给了丰尘,其他也就没去过问。只是每次都限定了时日,日子一到必要查问功课。让欧阳德惊喜的是,丰尘对医道的见解甚是快速,每每查问都是对答如流。欧阳德有时对一些医理讲述一番,有时又将遇到的医案详细解答。有些疑难之处甚至是在和丰尘探讨,可见丰尘进步之快。

左丘玄住在一个小客栈里,房间里面极是简洁,只是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中午时分小二送来一张拜帖,左丘玄接了过来,一看是那鹿山鬼王乌青剑所请,在那得贤楼最大的雅间。这才几日时间,居然自己落脚之处,他们也能查探清楚,看来也是借了府衙之力。还有得贤楼的这个想必也是通过这舒州城府衙出面定的,否则不会这般快的就能订到。丰尘忙完手头事情,按着左丘玄所说的地点,寻了过来。

左丘玄看到丰尘,将他让进房来,道:“我思付了一下,你今日就莫要跟我同去了。你说的那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之辈,武功即便比我稍有不如,也相差不大。就算我有不敌,谅他们几个也留不住我。你跟着我去反而缚手缚脚,万一有个照顾不周,如何向大师兄交代。”

丰尘说道:“左师叔,多一个人多个帮手,您只身犯险,可如何是好。”

左丘玄大笑道:“师叔我这一生,只身犯险的次数多了,又怎么会在乎多这一次。”也当真是豪气干云。

丰尘知道这位左师叔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当下也没争辩,说道:“左师叔一切小心!丰尘在德济堂等您消息。”

丰尘处的客栈,去找洛琬儿去了,在丰尘心中能分担思虑的就只有洛琬儿一人了。两人见面,丰尘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左丘玄单刀赴会的事说了一下。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你去不去呢?”

丰尘道:“我总是不放心,可是左师叔不让去。”

洛琬儿道:“这么好玩的事情,还是去吧,我们还是易容过了再去。这样谁也不认识咱们,万一有个事情,这样也好在暗处帮忙啊。”

丰尘笑道:“那咱就一同去!”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你等等,我准备了一点好玩的,说不定会用的到呢。”说罢收拾了一个包袱,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两人早早来到得贤楼,装扮成两个年轻的秀才模样,要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看江面上白帆点点,顿时让人心胸一扩,心中郁郁之气一扫而空。

洛琬儿招手小二过来,道:“丰尘哥哥,你想吃什么?这里可有不少好吃的哦。”

丰尘现在殊无胃口,说道:“琬儿,我不太懂这个,你点的我都喜欢吃的。”

洛琬儿叫了一份口蘑百花鱼肚,荔枝鳜鱼,银鱼豆皮,焦糖红菱,还要了份香茗。怕一会有事发生,没敢叫酒。没一会功夫,几样菜都上了桌,果然是靠着江边吃江鲜。几味鱼菜是鲜美可口,各擅胜场。

不一会,左丘玄来到得贤楼,丰尘示意了一下洛琬儿。只见那乌青剑,换了身淡灰色的长袍,已抢步出来相迎,两人相对一笑。左丘玄见那乌青剑主动相迎,也是打了一个稽首,随着他走进厅堂。乌青剑请左丘玄在上首坐了,说道:“道长能如约光降,真是三生之幸。”

乌青剑对徐连将耳语了几句,徐连将出门后双手击掌,唤来跑堂的小二道:“摆席!”话音刚落,只听得一连串的摆席声传了下去。

乌青剑拱手,向左丘玄道:“道长,这几位朋友久慕你的威名,都想见见,”他指着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道:“这位是并州一带的玉手书生储相言储先生。”储相言拱手道:“今日得能见到梅花剑仙左真人,这次来这舒州城也是此行不虚了。”左丘玄心道:‘好么,玉手屠夫,储相言’道:“储先生,久仰久仰。”

储相言回道:“左真人,客气!”

乌青剑又指向一人:“这位是密宗的智云上人。”左丘玄向智云上人行礼,那密宗和尚双手合十回礼。“这位是涿邪山部勇士巴尔扎”。左丘玄心中暗付‘涿邪山,还在塞北千余里,不知是匈奴还是北方哪个胡族的。’

那巴尔扎斜目看了左丘玄一眼,见这道士模样一般,只是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并未行礼搭话,只是上前横臂一击,左丘玄举起袍袖,挡在身前,将那一击化解。

巴尔扎怒道:“好,还真有两下子?”呼的一掌拍出,那手掌甚是厚实,比得上常人一倍有余。五根手指犹如棒槌一般,每个关节都生了厚厚的老茧。这一掌猛向左丘玄胸前袭来。左丘玄见他来势汹汹,也不敢托大,出掌相抵拍出,双掌相交。左丘玄与巴尔扎都是各怀绝技,知道对方功夫了得,双方各出一掌,虽然是交手,可双方都还未使了全力。那巴尔扎一身横练外力,浑身肌肉虬扎,在塞外敢一人与熊搏击,从没将别人放在眼里。左丘玄一笑,刚想给这浑人一点教训。突然屏风后转出一人,左手掌压住巴尔扎胳膊,右手上托左丘玄手腕,分向两个方向发力,巴尔扎感到一震,当即罢手。那人本想一人分击二人,结果右手传来的却是一股极为温和的力道,将自己的劲力全部卸去。那人看向左丘玄,只见左丘玄微笑看向自己。那人明白,刚才情形,其实是左丘玄一人分击他和巴尔扎两人。其余众人见事出突然,但竟然有人能出手分开左丘玄和巴尔扎两人手掌,只是感到心中惊骇。只见那人一身白衣,腰间系了一条鹅黄的腰带,神态潇洒,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年纪,鼻梁挺直,眼窝深陷,面目冷俊,英气逼人,这一身装扮,俨然是一位公子王孙模样,可是细细打量就觉得该是丰尘所说的白羯胡人。乌青剑忙道:“哎呀,今天我请了左真人做客,大家都是朋友。左真人,我再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西北的赵寒,赵公子。”

左丘玄见这几个人个个武功各有所长,这赵寒刚才出手解了和巴尔扎那一掌,已经知道内力和自己当是在伯仲,但出手后的力道却甚是怪异,既有冰寒之意,又有血腥之感。刚才被自己卸去的一托,也是他过于自信了。真要是言语上说僵了动起手来,胜负都在两可之间。可这几人要是同时出手,恐怕就很难招架了。没想到一时大意,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

这时门口来了一个衙府的班头模样的人,进来先是给那来自西北的赵寒鞠了一躬,一脸谄笑的道:“公子,我家大人已经商定,昨日公子所说一应做到。”

那赵寒笑道:“好,回去告知你家大人,就说我记下了,答应他的事情一定做到。”

那班头刚要回去,乌青剑道:“这位差官,要不坐下饮几杯水酒再走不迟啊。”

左丘玄见这人对那西北来的胡人卑躬屈膝,不觉露出鄙夷之色。那官差一贯的作威作福惯了,见了那赵寒低头哈腰,可见这道士,对自己没个好脸色。道:“你是哪观的道士,见了官家也不行礼?”

左丘玄道:“你是哪家的官差,在坐都是平民,你怎么嘴脸不一啊?”这差官怎能受这般冷嘲热讽,立刻变了副嘴脸,大吼一声,隔着乌青剑与储相言两人,一拳向左丘玄脸上打去。左丘玄见这官差一拳过来,伸出筷子,夹住了他手腕,笑道:“脸皮要不要无所谓,又何必动粗?”那差官登时觉得整条胳膊使不出力来,接连着半边身子都是酸麻。他惊怒交加,大声骂道:“你这是妖法,你是个妖道!”身子用力向后,可无路如何也后退不了,一张脸涨的像猪肝一般。储相言在他身旁,笑道:“这位差官,还是坐下一同喝酒吧!”伸手向那差官肩头拍了拍。左丘玄知道凭那两根竹筷,夹住这差官是绰绰有余,想压住储相言这一拍却是不够的,当即松开筷子,顺手向那差官另一边肩头也拍了拍,这一招变的极快,储相言那一拍劲力未退,两股劲同时在那差官双肩着力。平时也就是和平民百姓发发威风,和地痞流氓交交手,如何吃得住这两大高手的劲力。双手猛地向前撑,哗啦一声,双掌按进了一碗滚热的鸡汤之中,双掌一番乾坤功,热油鸡汤涮鲜肘。那差官烫的是大声叫唤,双手连甩,汤水四溅。众人相顾,哈哈大笑。那差官羞愤异常,急急的溜了出去。乌青剑又让小二重新置换盘盏。

乌青剑道:“天虚宫武学冠绝天下,这两次相见果然所传不虚。不过兄弟要向道长请教一件事。”

第三十一章 论技艺 镂月裁云

左丘玄听他这么说,知道要扯到正题了,说道:“请教二字实不敢当,乌寨主有事但问不妨,贫道定然知无不言。”

乌青剑道:“江湖素闻太虚宫为天下玄学正宗,太虚五子也是名冠江湖,行事也是以道义为旨。可是我师弟,蒲青阳无缘无故被你们太虚宫割了一只耳朵,这是什么道理啊?左真人,你是太虚宫响当当的人物,今日我要带我师弟讨问讨问。”

左丘玄接口道:“这事我也是稍有耳闻,我问一句,三湘之地是不是在大周之内?”

乌青剑道:“这又从何问起,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左丘玄道:“当年西北用兵,我大师兄当时也在西北征战。各位也应该知道,节制两州的车骑将军就是当年江湖闻名的醉仙神掌常啸天,也是我太虚五子的师兄。只是入了大周朝的官制,我师当年通告江湖各大门派,天虚宫不问俗世,故而常啸天入朝之日就不再算到我太虚道家之列。所以常啸天也从来不算是我太虚五子,当年我师宣告,也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了,我想各位应该知晓?”

赵寒、乌青剑、储相言对这事皆有耳闻。密宗的智云上人和巴尔扎对这事倒是并不知道,不过听说当年让胡人胆寒的车骑将军居然是太虚宫五子的师兄,也很是惊心。西北战场之上,提到常啸天这尊杀神,胡人当真是胆寒十数年。

左丘玄接道:“乌寨主,贵师弟潜入西北大帐周围,探听军机。被我师兄擒获,探查军机原本是要斩杀当场的,常师兄念及武林同道,只是略施惩戒,伤了贵师弟的一只耳朵。其一,探听军机大事,事关数十万将士生死,牵扯重大。故而有此事发生,然起因并不是常师兄无端生事。其二,此事发生已经在我师通告江湖之后发生,与我太虚宫并无牵连。其三,国与国的战事,与我等江湖各派并无牵扯,非要归咎我看还是要寻到大周朝和北边赵国的皇帝的是根节。这就是此事的前后因果,其中是非曲直我想自有公断。”左丘玄知道当年师尊通告江湖的事,也必然和大师兄商定。逐常啸天出道家,可并未逐出师门,这也是动了一点心思的。

乌青剑当下说道:“这种大事我们江湖上的人不去过问,也过问不了。我师弟只是不慎路过,又不是故意去探听军情。在坐的各位,我们这些武林草莽,管他这朝廷姓什么。倒是太虚宫有人入了官制,这不是向武林同道通告就算了事的,这层关系是甩不脱的。”乌青剑虽然看上去心情暴躁,却不是那满脑浆糊只图莽夫之勇的人。一番话下来,这已经将太虚宫与那圈林苑对立起来,在坐的几人都是那赵王重金礼聘而来。那赵寒正是赵羯国师的弟子,也是赵王的王子。这赵王是羯赵皇帝的左膀右臂,掌管着赵羯的兵马钱粮,手中掌有莫大权力。

听了乌青剑这番话,在坐的都是心有所动。最好先把这个太虚宫的高手给截留下来,交给赵寒处置,至少有个筹码压在己方一侧。左丘玄心中暗自焦急,不断思付着如何脱身,但是在这几大高手环伺之下,实在是计无所出。

左丘玄心道:“这个当口可不能立刻撕破脸皮,看来只能施展“拖”字决了,摸一摸几人的虚实。”说道:“几位都是独当一方的高人,贫道也是常有耳闻,今日有缘得见几位高贤,真是人生幸事。”

左丘玄续道:“乌寨主那日与我说过,以武论友,这才让我能得见几位。既然是以武为媒了,斗胆求各位也露一手绝活,也好让贫道知道知道眼中所未见过的境界。”

几人都是一般心思:“太虚宫的道士敢只身犯险,定有过人的本领,还是不第一个动手,免得落得个难看,被其他人笑话。”几个人面面相觑

那赵寒笑道:“这里也是雅致交友的地方,品酒观景的所在,动手显得俗套了点。谁露一手俊俏的技法功夫,请左真人指教。各位看可好啊?”其他几人点都称是,左丘玄则连说不敢。

那储相言道:“各位那我就先抛砖引玉吧,一点微薄小技,倒是教各位笑话了。”

说罢出门喊了小二过来,道:“小二,请厨房送一块嫩豆腐过来。”

小二道:“您想让大师傅怎么个做法呢?”

储相言道:“不必,就是块生的豆腐就可以了。”小二不明就里,但是这都是食客要的,只是按吩咐去后厨要豆腐去了。

丰尘和洛琬儿看在眼里,不知里面情形。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我去看个究竟吧,你稍稍的坐一会。”

丰尘知道洛琬儿易容术了得,道:“琬儿,你一切小心,看个大概赶紧的出来。”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我理会得。”

洛琬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了了副装扮。站在后厨附近,只见小二端着个盘子,里面有块嫩豆腐,正准备往那楼上去。

洛琬儿向那小二招了招手,指着墙角,道:“小二,你看这是什么?”

小二凑近,洛琬儿一指戳在他穴道之上,那小二登时瘫软。洛琬儿抄手将那盘子接好,换上了小二的一套行头,端着盘子上楼去了。走到丰尘旁边,向他挤眉弄眼。丰尘笑了笑,知道这是洛琬儿易容来的。

洛琬儿推开雕花的门,进去道:“不知哪位大爷要的豆腐?”储相言挥了下手,见是另外一位跑堂的小二,也浑没当回事。偌大酒楼,换个跑堂的端菜送酒也是常有的事情。

洛琬儿将这盘豆腐放在储相言桌前,自己垂手退到门角,并未出去。这得贤楼取得食材皆是上品,这豆腐端在盘子里,走路都是跟着晃动,嫩而不散,滑而不瘫。当真是软嫩细腻,色泽纯洁乳白。只见储相言伸出双手,这时左丘玄才注意到他这双手,都道女子的手是春葱玉指如兰花,这储相言的双手也是如此。

洛琬儿心道:“大男人一双手生的倒是细巧,就是看着别扭,有机会倒要问问这手是怎生才能变得漂亮。”

只见一闪,手里多了柄极精巧的小刀,呈鹰嘴状,刀刃弯在里侧,甚是轻薄。只见这储相言手腕微抖,可左丘玄看出了,这轻轻一抖,居然含了几个方位。手指也是随着手腕有所变化,可见这储相言手上这细小的功夫着实了得。

那储相言端起盘子,几人看那豆腐并无变化。储相言笑了笑,手腕轻振,豆腐散开,滚出几个净白如雪的小圆球。原来就这几下,这储相言在豆腐上剜出几个小的豆腐球。这份手法劲力掌握到这个程度,也当真是不得了。

那巴尔扎看得奇怪,问道:“储先生,您又不是厨子,做了这几个豆腐球干什么啊?”储相言笑道:“哈哈,这样做出来的豆腐吃起来滑溜啊。”

乌青剑道:“储先生这手法当真让我等大开眼界,要是现场就能吃到那才叫一大快事啊。”

赵寒接道:“这有何难,智云上人还请你出马啊,乌先生想吃那储先生做的豆腐球啊。”

智云上人修炼的是密宗功法,盘了一个手印,端起桌上的一碗冬笋口蘑汤来,托在手上。约莫一盏茶的光景,只见汤里逐渐翻滚,好像渐要开锅的迹象。

左丘玄见到这好似中原的赤焰掌之类,只是运功行法大有不同。左丘玄接过储相言面前的盘子,笑道:“储先生做了豆腐丸子,这位上人烧了一碗好汤,我做给两位打打下手吧。”

左丘玄也是为了炫耀一下武力,让几人知道莫要轻举妄动。说罢掌中劲力发出,只见那豆腐丸子像是活了一般,一个个的从盘中跳起,落入那碗汤中。劲力恰到好处,一点汤汁都没溅出来。豆腐本市软嫩之物,能削成大小一般的丸子本就不易。他们运起内力也能将豆腐弹出,可隔着盘子,让一个个豆腐丸子挨个落入汤中,恐怕就不会显得这般情景了。可见左丘玄的这份内力拿捏之巧妙堪称一绝,这也是太虚宫的独门绝学了。比起那储相言和智云上人可就高了一层了。

巴尔扎看得有趣,大声道:“道士,你这手好玩啊,还能让这豆腐丸子跳舞一般。着实有趣的紧。”

那赵寒看到,心中也是一凛,心道:“我来中原之前,国师就曾嘱咐,说这天下三大顶尖高手,天道、白邪、黑魔。恐怕那太虚宫的老道乾真子,要更高上一筹。这老儿武功已臻化境,只是年岁太大,历来与世无争。不过遇到太虚宫的要慎而又慎,切不可莽撞行事,争一日之长短,误了国家大事。黑魔行事总是踪影不定,当年交过一手,两人也是不分上下。这么多年来摸不着他的脉络,也没听到他有什么传人行走江湖。”

那乌青剑也是心有所服,忽然看见那跑堂的还在厅内,忙道:“出去出去,免得吓到你,有事自会招呼你的。”将洛琬儿支出厅堂。

赵寒笑道:“左真人内力之醇厚,当真让人眼界大开。这碗汤是三大高手通力所做,今天不喝,恐怕世间再也吃不到这碗笋蘑豆腐汤了。哈哈哈”

洛琬儿出来,换了行头坐到丰尘对面,道:“里面几个人都在比较厨艺呢。”向丰尘描述了怎么削豆腐,怎么热汤,左丘玄如何下丸子。叽叽咯咯的说的好不开心。

丰尘说道:“琬儿,恐怕这才是刚刚开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莫大风险。这几个武功都是了得,师叔面对任何一个恐怕都不在话下,可是这要是一拥而上恐怕就麻烦了。我们得想个办法给师叔缓解点压力啊。”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我们俩人恐怕都对付不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要想帮到你左师叔,我看还要从这席酒菜着手了。”

丰尘指了指面前的盘子道:“从这酒菜入手?琬儿,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刁钻古怪的主意了?”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也只能试一试了。”

丰尘说道:“这个局面,不管是什么主意了,只要能给左师叔分担一下,也是好的。”

那屋内,谁都不愿第一个出手去接左丘玄的招。那赵寒是个谨慎阴冷的人,也想看看情况再行出手,只要出手就要稳胜才行。

赵寒道:“储先生,你们刚才的大作,也是可以传为佳话了。那是储先生起头,智云上人做得好帮衬,左真人只是打打边鼓。我看还要再上几道菜,才是道理啊。这样,我们还是请褚先生起个头,诸位看如何?”

众人一听也是齐声道好,这几人也是互存较技之意。也想在赵寒面前压别人一头,能赢得赵王重用。只有那大汉巴尔扎心思简单,没作他想。数他叫的声音最响,大声道:“你们几个好好变戏法,当真有意思。”

乌青剑和储相言相视一笑,心道:‘这个浑人真把这当成耍把戏的了,这次较技恐怕不比一场打斗来的轻易。’

储相言笑道:“既然赵公子提议,我当不能推脱。不知道诸位还想吃些什么?”

乌青剑道:“我们靠着江边,当然要吃点江鲜了,不知道各位意下何如?”

赵寒击掌笑道:“好,也不枉了这次前来。”

乌青剑叫来小二,问道:“可否请大厨来一趟,我们好亲自问问。”这个雅间,不是一般富商所能定道,只是用来招呼达官显宦。都是有专门的厨子伺候得贤楼这个雅间的。

小二不敢怠慢,连忙下去请来大厨。那厨子,虽然身在后厨,可一身行头却是干净利索。几人看到也是甚为满意,不由点头暗赞。

储相言,道:“这位着案,我们几人想吃点江鲜,请问我们该点什么呢?”

那厨子躬身道:“几位爷,这当口吃刀鱼啊,那可是被称为‘白圭夫子’,腴而不肥。”

左丘玄道:“哈,这可是好物件啊,人言‘肩耸乍惊雷,腮红新出水。河豚愧有毒,江鲈惭寡味。’这世人可都在争相尝刀鱼之鲜,追刀鱼之嫩啊。”

储相言,问道:“敢问着案,那你怎么做呢?”

那厨子道:“不知道各位是否嫌刺多,可以快刀刮取鱼片,然后再抽取其刺。二法嘛,用快刀将鱼背斜切之,使碎骨尽断,再下锅煎黄。”

储相言道:“好啊。那你取几条刀鱼来,我今天来给你打下手。你只管在旁指点就是。”

那厨子惊道:“哎呀,几位大人,这么可以啊。古人都道‘君子远庖厨’,这这。。。怎么可以。”

赵寒插道:“哎,你不必介意,我等就是图个乐趣。你只管按吩咐做就是,少不了你的赏赐。”

那厨子退身的回去准备,心中再想这些人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当真是闲的很,什么不好玩还非要当厨子,这手上没个数的,又要糟蹋几条刀鱼了。说话间从后厨端来几条收拾过的刀鱼,来到二楼雅间。

储相言道:“这位着案,你说快刀刮取鱼片,我现在就可以了吗?”

那厨子道:“大人,可以了。一应杂物我都打理过了。”说罢递上厨刀

储相言拿起厨刀,掂量了一下,笑道:“此生还第一次拿厨刀,有点不太顺手。”

话音未落拿一把厨刀上下翻飞,下手是恰到好处。拿刀鱼本就不大,可是储相言刮出的鱼片是大小均匀,薄厚相当。那鱼片薄可见人,形若飞翅,整整齐齐的落入盘中。

那厨子眼睛瞪的溜圆,嘴巴张的老大。从未见过这般刀艺,自己厨刀耍了几十年,也没有这般精巧啊。心中只是暗想,一定是碰到厨神了。当即跪下,大呼:“厨神。”

储相言与乌青剑等人大笑,说道:“我可不想当那什么劳什子厨神啊,我也就耍耍刀,要是做菜,恐怕也是难以下咽的。”

左丘玄知道这储相言应该是一手精巧的功夫,这玉手屠夫的名称当真不是虚得。

那厨子站起来,战战兢兢的问道:“几位大人,我这就拿下去整治。”

赵寒道:“慢,这鱼片好了,下面该当如何做?”

那厨子道:“用火腿汤、鸡汤、笋汤,三汤并做一处,鱼片下汤略汆即可。”

赵寒道:“那就烦请你将那汤水用砂锅端上来吧。”

那厨子道:“可是汤水不滚,鱼肉汆的就不到火候啊。”

赵寒笑道:“无妨无妨,这位道长有办法让汤水滚开的。你自取就是。”

那厨子第二次取后厨了,现在脑中已经一片朦胧,实在不知今天这桌客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一会那厨子端来一个白砂锅,里面一锅清汤。汤还未上桌,已经清香四溢。只是汤还未滚,稍有逊色。

储相言道:“左真人,你看我这抛砖引玉了啊。我等能不能尝到这刀鱼之鲜就看你的了啊。”

左丘玄心道,今天不再显露一手,看来是不行了。打了个稽首道:“那我就献丑了,免得耽误几位尝鲜啊。”

左掌托起砂锅,内息里阳气蒸腾,就见那砂锅上雾气渐浓。没过多久,一锅清汤就已翻滚,清香已经变得更为鲜美甘淳。远比刚才智云上人来得快上许多,更难得的是出劲完全没有霸道之意。右手拿起刚才储相言片好鱼片的盘子,未见发力,鱼片也片片飞进滚汤。宛若穿弄花间的银蝶,又似跃身湖水的飞鱼。

这左掌阳力,右掌阴力。单单这份功力,恐怕这屋内除了赵寒能够做到,其他都是远远不行。那巴尔扎一双肉掌拍的震天响,大声道:“你这道士,我服你了,你这个把戏比他们都强。”

左丘玄笑道,还请各位品尝啊,那鱼片又活了似的飞到各人盘中。这又是阴阳调和之力,更是难得。这刀鱼片过了三鲜滚汤,真是鲜妙绝伦,可储相言几人吃的却是五味杂陈。

第三十二章 拼酒力 琬儿下药

“乌先生,今天是你做的东道,这才让大家能聚在这得贤楼。今天吃了两道如此及精彩绝伦的菜肴,我也是不枉此行了。不过若是不让左真人和诸位喝得尽兴,好像也不是待客之道啊。”赵寒笑道

乌青剑笑道:“赵公子所言极是,倒是老夫没做好这个东道了。”说罢出得厅门,大声呼酒:“小二,快,上一坛酒!要好酒!”。

那跑堂的小二又哪里听到,被洛琬儿点晕了,还躺在旮旯里没有几个时辰怕是醒不过来。掌柜的听见有人呼酒,又没有人下来递话,气的大骂,赶紧的又吩咐其他人去送酒。

丰尘说道:“琬儿,我们给那小二一点银子,让他将酒菜送到楼口即可,我们来送进去,琬儿我也去换一下小二的行头。”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这样更好。”

不一会又一个小二搬了个酒坛子哼哧哼哧的准备上楼,丰尘上前拦住了小二道:“这位小哥,那贤云厅的几位是我的长辈。这里是二两银子,你收着。一应酒菜你送到那楼梯转角就行,我们来送过去。”这小二一看有赏银,这可够他辛苦小半年的了,心里是乐开了花。忙道:“哎呦,这怎么话说的,谢谢您了,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刚转了头去,丰尘从后轻轻一掌斩在脖颈处,那小二软绵绵的晕了过去。丰尘和洛琬儿又将这个跑堂的行头拔下,拖去和另一个相会去了。那掌柜的看生意忙,可是偏偏又是觉得人手不够,急的又是一顿大骂。

二人整理了一下行头,变了脸面。吭哧吭哧的搬着那一坛酒,看模样也是累得够呛的样子。丰尘和洛琬儿将酒送进了那贤云厅内。掰开了泥封,酒香登时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

巴尔扎甚是好酒,闻到酒香,迫不及待的将那酒坛报了过去,给自己先筛了一大碗,一口饮尽,大手抹了下嘴巴,好像意犹未尽。

赵寒随手将酒坛接过来,笑道:“如你这般饮酒,直如牛嚼牡丹。我来给各位斟酒。”说罢右手托着酒坛给各人一一斟酒。只见那酒坛檐口中一道酒线激射而出,顺序的落在几人酒杯之中,无论座次是远还是近,无论酒杯之前有没有其他杯盏所碍,这一道酒线好似总能找到酒杯。有的杯中或是空杯或有半杯,但他斟来的皆是毫厘不差,各人面前酒盅具是杯满将溢,却无一滴洒落在桌上。这一手内功丝毫不逊于刚才左丘玄用内力逼出盘子内的豆腐丸子,都是要用劲用的恰到好处,才能这般准确无误。

乌青剑拍了一掌,道:“赵公子果然内力卓绝,我等佩服。”指了指洛琬儿所扮小二道:“给我们每人上一大盏,这般小杯喝下去,到得明早也未必喝的完。”

洛琬儿应声出去,下楼也不知从哪里寻来几只大盏。顺手拿出了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的是透明的汁液,无色无味。洛琬儿在那盏里都抹了一遍,就留出一个,拿出一根细细的针一样的东西,在盏底上刻了一个极细小的丰字。刚想递进去,想想不对,这些都是武林好手,怕是这用量不够,拿出小瓶又抹了一倍的量。

算了一下几人坐的顺序,将几只做了手脚的杯盏放好。推门进了贤云厅,将几个盏按序放到每个人桌前。然后就出了那贤云厅,回到丰尘身边,说道:“丰尘哥哥,我刚才给里面几个人都搞了点好玩的。我们一会看好戏吧,就是不知道这几个大高手能不能坚持住了。哈哈。”

丰尘笑道:“琬儿,是什么好玩的啊?”

洛琬儿笑道:“就是,嗯,不说不说,总之你一会就知道了。”

丰尘指了指面前的盘子道:“从这酒菜入手?琬儿,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刁钻古怪的主意了?”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也只能试一试了。”

丰尘说道:“这个局面,不管是什么主意了,只要能给左师叔分担一下,也是好的。”

贤云厅内,谁都不愿第一个出手去接左丘玄的招。那赵寒是个谨慎阴冷的人,也想看看情况再行出手,只要出手就要致胜才行。表面上是风和日丽,内里却是暗流汹涌。

左丘玄道:“在坐各位都是一方豪强,贫道是素来仰慕,今日能一桌饮酒观景,实是人生快事,我理当敬各位一杯。还望诸位给我一个借花献佛的机会啊。”

赵寒笑道:“左真人,真是高抬我们了,不过既然左真人这么说,那我们岂能拒绝啊。”说罢手中的酒坛,夹着劲风飞向左丘玄面前。

左丘玄见来势凶猛,道袍一拂缓了缓酒坛的来势,单手轻托坛底。掌中含劲,蓄势待发。那赵寒果然不是易于之辈,后面居然还有一波后劲涌到,若是他人必然是坛砸酒洒。这也是太虚宫玄学之理,事事皆需留有余地,左丘玄将那后劲收含而化,轻松将赵寒发来的酒坛接下。只见酒坛倾斜,眼看就是要坠地的样子,可就是不跌下来,给自己的酒盏中满上。五指一转,劲由指发,酒坛旋转着飞向储相言,道:“贫道敬储先生一盏。”

储相言一身功夫就在手上,行事狠毒,江湖上都送他玉手屠夫的称号。那储相言顺着酒坛的旋转,手托坛底,也跟着旋转。只见那酒坛转得二十几圈,逐渐变慢,然后也给自己倒满一盏酒。道:“谢左真人敬酒。”手臂一吞一吐,酒坛画了个弧又飞向左丘玄。

左丘玄单掌一个云手,借力打力,将酒坛发给巴尔扎,道:“这位勇士,贫道也敬你一盏。”酒坛受了储相言的劲力,又被左丘玄一个云手,两股劲力合在一处。酒坛夹着劲力又飞向巴尔扎。

巴尔扎知道来力凶猛,当即站起退后一步,一双厚掌挡在胸前,待酒坛飞至,双手一搭酒坛立即回收化了几分劲力,酒坛正触在他的胸口。他生得如同石墩一般,胸口都是结实的胸肌,犹如一个肉垫托住了酒坛,随即运气,胸肌向内一收然后又向外一弹,已把酒坛中所蕴含的两位高手的发力之势尽数化去,双手抓住酒坛先喝了一大口酒,赞道:“好酒!”然后又将桌前的酒盏斟满。突然双臂缩回,抵在胸前,一个发力,很有点中原武林的“移山倒海”之式,把酒坛猛推出去。这一招劲道十足,发力又快,一身的横练外家功夫。其他几人在一旁看得也是暗自心惊。

左丘玄也未敢托大,双手接过酒坛,一个寸劲发给最近的乌青剑,道:“乌先生,我们已是第二次见面了,这盏酒贫道敬你。”乌青剑凝神以待,酒坛过来,双臂程弧,酒坛顺着他的臂膀打圈,转得飞快,却是滴酒未洒。来劲力越化越小,单手接过坛子檐口,给自己筛满一盏,又发力给左丘玄。

左丘玄接坛,准备试试那智云上人的内力如何,刚才见他掌力热汤。随即运气体内阴力,将劲力赋予酒坛,发给智云上人。那番僧,接道酒坛,脸上一片涨红,感觉这劲力一片阴柔,和自己所修正好相反,吃了一个闷亏。不过也是稳稳的接下,给自己的酒盏斟满。又双掌推向左丘玄

左丘玄接过智云上人发来的酒坛,只觉的并无甚劲力。坐在正对面的赵寒,正眼望窗外江景,仿佛无事人一般。左丘玄一笑,道:“赵公子,初次见面,贫道敬你一盏。”运起太虚宫心法,一股浑厚劲力包裹着酒坛飞了过去。只见赵寒气定神闲的坐着,犹如未觉,直至酒坛飞至桌前,这才将那折扇一合,用那扇柄顶在坛底。那酒坛在扇子上忽溜溜转的飞快,犹如走江湖玩杂耍的的人用竹枝顶住了瓷盘底一般。显得轻松自如,的确是比其他几人来的更高一筹。其实赵寒心中有数,就是为了显露功夫,不过那酒坛转到最后,也是手腕酸软。心道这牛鼻子内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这一番较量下来,恐怕只有那赵寒可以和左丘玄是伯仲之间,其他几人还是要略逊一筹了。左丘玄端起酒盏,道:“几位都是好俊的功夫啊,贫道就先干为敬了。”端起酒盏,只见酒水折射之下,碗底有个细小的“丰”字。左丘玄心道“好小子,还是来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把这碗送进来的。不晓得这中间会有什么波折,还得再加十二分的小心才是。”几人也都陆续喝了杯盏中的酒,又哪里能尝出里面那无色无味的药水。

鲜卑大汉巴尔扎,觉得酒盏也是不过瘾,喝了一盏又自斟一盏。喝完之后,直接拿起酒坛又大喝几口。可这就加倍催发了药力,他又是多以外在功夫为主。这第一个反应就出现在这大汉身上了。那巴尔扎觉得自己小腹涨的厉害,要去小解的感觉甚是强烈。可是众人都坐在这,又不好现在就提出来,只好强忍尿意。可这感觉确实越来越甚,他酒水喝的又是别人几倍,登时憋的是脸色通红。

乌青剑看巴尔扎脸色胀的通红,笑道:“巴尔扎,你不是号称喝不醉的啊,怎么这才喝了几杯,脸就红成这样?”

巴尔扎大声道:“我这哪里是醉了,这点酒给我漱漱嘴还差不多。”

乌青剑,储相言几人大笑道:“都说喝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醉,看来此言不虚。哈哈哈”

这巴尔扎本就憋的甚是难受,被这几人一顿嘲笑,更是憋胀难忍,一声大吼,推门冲出贤云厅。几人面面相觑,以为受不了说笑,离席而去了。厅外的一些散台只听里面大叫,冲出一个石桩也似的大汉,都是投杯停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丰尘和洛琬儿看到巴尔扎从里面冲了出来,丰尘愕然不知发生何事。洛琬儿捂嘴笑道:“丰尘哥哥,这是第一个没憋住的,咯咯咯。”

丰尘诧异的问道:“没憋住?什么没憋住?”

洛琬儿道:“我给他们每个人都下不少消利散,这本是用来治疗水肿而配的药,只要针尖一点就能起效。这些都是世外高人,想来憋的功夫要比常人强上百倍,我给他们每人用了几十倍的药量,咯咯咯”话没说完已经笑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两人跟着下楼,只看见前面那墙一样的人,脚步咚咚的往茅房奔去。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我笑的肚子疼,跑不动啦。你先去看看吧。”

丰尘运起绫波飘渡的身法,步子轻灵的很。即便如此,也是不敢跟的太近。那茅房甚小,只见巴尔扎刚进茅房门大吼一声。里面传来一个人喝骂:“你他妈的谁啊,打扰老子。”话音未落已经被巴尔扎扔了出来。丰尘一看被扔出来的这位,短眉毛,三角眼睛,唇上两撇胡须,生就一脸坏相。不是别人,原来正是那徐太守的公子徐天雄。这个舒州城,他欺男霸女的事着实没少干了。可是这也就是仗着他爹的势力,欺负欺负寻常百姓,遇到巴尔扎这样的人物也是半分威风没有。一会巴尔扎一脸畅快的从茅房出来,看见那徐天雄,抬手就一巴掌:“混蛋东西,就你还敢称老子!”

徐天雄也是欺善怕恶,见这人比自己府上的拳师还要壮上很多。就像一座山一般,扔自己如同扔小鸡。提着裤子一句话也没敢多讲,看着巴尔扎走远,才又进去做那未完之事。丰尘掉头准备再回酒楼,只见一个身影,速度甚快直奔茅房,原来是那智云上人。那番僧看茅房有人,来回踱步,转得几圈实在难捱。冲将进去,将里面的徐天雄一把扔出。旋即那番僧和那巴尔扎一般畅快的表情从里面出来,看见徐天雄提着裤子,满脸苦相站在门外。笑了一笑,道:“打扰打扰。”

徐天雄哭丧着脸,恨恨的看着智云上人走远。拿着靠在墙上的一根镔铁大棍,发狠道:“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定用这大棍将你砸死。哎呦”捂着肚子又冲进茅房。丰尘看得已经笑的够呛,远远听见那徐天雄所言,心道:“哈哈,要不是打不过你……,这也太可怜了。”

这时洛琬儿已经来到丰尘身边,刚想问问什么情况。那乌青剑也是倏忽而至,仿佛轻身功夫都要比以往来的更是迅猛。什么话也没说冲进去就把那徐天雄一脚踢出了出来,人还没有站起来,储相言又如飞而至。那徐天雄心想:“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这些高人都是约好一道来吗?就是为了找我麻烦不成。”

乌青剑刚出门看见储相言也站在门前,心道:“不好!”。等储相言出来,赶紧道:“储兄,我们怕是中了那恶道下的什么药了,赶紧的回去别出了什么差错,这次定要将他留下。”储相言道:“正是,正是,忽然间就觉得尿胀的厉害,也不知有没有毒。”乌青剑一听到有毒,心下也是惴惴。储相言手指了指茅房,道:“乌兄,那我就先。。。”乌青剑道:“哎呦,储兄你赶紧的。”乌青剑等了一会,待储相言尿毕,一同回贤云厅。乌青剑看见门前的徐天雄,抱了抱拳道:“抱歉抱歉。”两人刚跨上楼梯就看见巴尔扎又冲了下来。

这徐天雄被吓得也是肠道更不正常,哪里还敢多言,只是往茅房里去。刚蹲下,就听得一阵砰砰的脚步声传来。徐天雄心中大呼:“不好,老子他妈的要倒霉。”这次徐天雄甚是学乖,自己就准备从茅房里出来,免得受罪。可是那巴尔扎比他速度还快,到门口一把将还没提起裤子的徐天雄,甩手扔了出去。那徐天雄实在受不了委屈,爬起身提着裤子哭道:“你们他妈的也太不讲道理了,我他妈的蹲个坑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巴尔扎出来,看见徐天雄,抬手又是一巴掌,顿时打掉徐天雄几颗牙齿。骂道:“刚才就说不要充老子,你嘴里还敢他妈的,他妈的,要不是今日尿急,老子非他妈的捏碎你的蛋黄不可。”

贤云厅内,左丘玄一看这一个个的急匆匆的出去,估计是丰尘做的手段。这一忽儿屋内就余下赵寒与智云上人。左丘玄知道这正是出了困境的机会,道:“两位,多谢几位相请,今日已经尽兴,贫道就先行告退了。”说罢羽袖一挥,出得门去。那赵寒也是憋胀的实在难受。眼看左丘玄就要得以脱困,实在是心有不甘。

左丘玄刚出得厅门,到屏风口,智云上人冲出来,拦在当前,道:“道长功力深厚,令人拜服。”双手合十,打了一礼,突然双掌拍出,一股热风猛然扑面而来。左丘玄举手回了一礼,也是将劲力运与双掌,要以数十年修习的玄家内力相比。两股劲风刚触到,智云上人忽然变招化掌为勾,右手探出,来勾抓左丘玄手腕。这一下变招相当迅捷,左丘玄心到劲到手到。反手外旋,有打有化,有内有外,智云上人知道厉害,两人一搭立即分开。智云上人脸色一变,说道:“领教,领教!”后跃到一旁。左丘玄微笑道:“这位上僧,怎么?想凭你一人留下贫道?恐怕还稍欠火候吧”智云上人怒道:“若不是我等被你这道士下毒,怎么会如此……”他为左丘玄掌力震伤,脏腑已经受创,若是立即静坐调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立时还不会发作,但为左丘玄的言语所激,怒火上涌,一言未毕,一口鲜血直喷出来。左丘玄不敢停留,快步走出得贤楼。乌青剑和储相言见门前有个身影一闪而出,估计是左丘玄。连忙冲向楼上。就这么一会,石墩似的巴尔扎、智云上人、乌青剑和储相言都是楼上楼下飞奔,楼上的酒客见有人交手吐血,吓得是纷纷下楼。楼下这时早已乱成一片,掌柜、酒保、厨子、打杂的、一众酒客都不知道什么事发生了。

第三十三章 战两强 再游舒州

巴尔扎从茅房出来,也知道这情况有点不对。没走两步,一个酒楼伙计模样的人走上前去搭话:“请问是巴尔扎吗?赵寒公子有事先走了,有位先生要给你看样东西。”

巴尔扎看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刚才伺候他们的小伙计,又听提到了赵寒得名字心中少了很多顾虑,道:“我是巴尔扎,看什么东西啊?”

那伙计掏出张折起来信笺,只是这信笺颜色较黄,摸在手上还有点湿。还略微有点酒气,心道一定是走的匆忙,沾了桌上的酒水。巴尔扎打开信笺,上面大大的写着三个字“储相言”。巴尔扎汉字也就识得几个,看来看去都是储相言几个字。反过来调过去,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啊?”棒槌般的手指,点这纸上,结结巴巴的念道:“储。。。对这是储,相相。。。。言。储相言!怎么是储先生的名字啊?”这是“储相言”几个字连在一块的,分开写,估计他一个都不认识。

那伙计道:“赵公子说只能给您一个人看,我等不敢过目。什么储相言,储相言是谁?我们店里没有储相言这道菜啊!”

巴尔扎道:“跟你没有关系,储相言不是菜,是给你送信的那位先生叫储相言。”

那伙计忽然道:“”哎呦,这位大爷,你的鼻子上怎么有块黑色的东西啊?”

巴尔扎用那蒲扇大的手,在鼻子上来回摩擦,伸手看了看也没见什么。只是鼻间传来一阵好闻香味还混杂一点酒香,然后又拿起信笺闻了闻,原来是信笺上的味道很是好闻,捧着信纸又闻了几下。心道,这赵公子就是喜欢这调调,大男人非要香喷喷的。不过还挺好闻。又拿起信笺闻了闻。

那伙计道:“东西交给您了,我就先回了。储相言啊储相言。。。”

巴尔扎挥了挥手道:“这伙计不是傻了吧,念叨储相言名字作甚。”又往酒楼去了。且说储相言和乌青剑,来到贤云厅,推门一看只见智云上人胸襟前一片血迹,脸色焦黄。赵寒道:“智云上人为了留下左丘玄,与他交手,被左丘玄击伤。看样子伤了脏腑,要静坐休养。”

储相言道:“赵公子,我们估计是中了这贼道士的毒了,怎么就尿意难忍。赵公子,您知道怎么也不示意我们一下啊。”言语中颇有抱怨之词

赵寒道:“这等无色无味的毒药,我也没有防备。请二位抓紧去追那左丘玄,今晚我们一定要将他拿下,活的不行,死的也要。智云上人,若是巴尔扎回来,记得叫上巴尔扎同去,我们会沿途留下记号。不好,我也要去方便一下了。”说完飞快下楼而去。

刚才给巴尔扎信笺的伙计,正是洛琬儿。离开得贤楼,看见丰尘向她招手,洛琬儿赶紧过去。丰尘道:“琬儿,我看见左师叔往这边走了。还有那乌青剑几个人也跟在后面,我们赶紧的追上去吧。”

洛琬儿也不敢耽误,赶紧的和丰尘追了出去。丰尘边追边问:“琬儿,你刚才给那巴尔扎一张信笺干嘛的啊?还写上了储相言的名字?”

洛琬儿笑道:“那是意乱神迷丸,我用酒水化开浸在纸上。写的那几个字就是让那傻大汉能记住这几个字,提个醒,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丰尘一指前方道:“琬儿你看,乌青剑他们每到一个转弯都在墙上留下什么东西。走,过去看看。”

两人跟在后面,只见墙上都画了个看不懂的标记。洛琬儿道:“丰尘哥哥,这是他们留的记号,肯定是还有人要来。丰尘哥哥,你也留个记号让我知道你的去处,我去引开后面的追兵。”

丰尘知道洛琬儿机敏的很,千奇百怪的主意很多,道:“好的琬儿,你自己当心。”

洛琬儿告诉丰尘一个隐秘而又简单的记号,丰尘展开身形取追储相言、乌青剑二人。洛琬儿随手擦掉眼前的乌青剑他们留下的记号。飞身上房,在房檐边上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记号。

就见洛琬儿穿街走巷,那记号留的的是随心所欲,或高活低,或房前或屋后,或富商大贾的宅院,或贫苦人家的草房,或莺莺燕燕的春楼,或推杯换盏的酒馆。洛琬儿的身形甚快,绕着舒州城溜溜一圈,玩得好不开心,这才去寻丰尘而去。

且说赵寒,自恃身份,最后还是憋到忍无可忍。直到痛快淋漓的解决了人生一急,就见巴尔扎双眼泛红,还在酒楼门口。

赵寒上前道:“巴尔扎,快。我们中了那道士的毒了,乌青剑和储相言已经去追了。”

巴尔扎道:“褚先生给我留个条子,可是只有他的名字,什么也没说。”

赵寒道:“定是情况紧急,你随我速速追上他们,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这道士给拿下。”说罢展开身形追了出去。

巴尔扎虽然体型壮硕,可是这跑起来速度确是不慢,只是脚步声巨大,紧紧的跟在赵寒身后约莫几丈的距离。

赵寒随着乌青剑留的记号一路往城外而去,到了一个路口忽然发现记号没了。巴尔扎脚步沉重的追了上来。道:“公子,怎么不追了。”

赵寒道:“记号没了,我再找找。”赵寒眼光锐利,很快发现转角房檐处的一个记号。心道:‘褚先生果然心细!这左丘玄看来也是心急,居然上房逃了,今天我看你能逃到哪里。’

那巴尔扎不会轻功,赵寒又要给他指明方向,速度登时慢了不少。赵寒知道,就是凭储相言和乌青剑,未必就能留下左丘玄。心中越是着急,腹内又渐渐有了感觉。只是心中大骂:‘这该死的太虚宫,难道都是属猴子的,怎么上蹿下跳。也是难为储相言了,还能有时间留下记号。’

后面跟着左丘玄的两人,奔的越快那憋胀的感觉就越强烈,可是又不敢稍有松懈,生怕就这么被左丘玄跑了。丰尘跟在后面,只要发现墙上留有记号,就把他们留的记号抹掉了,重新留下和洛琬儿商量好的印记。

赵寒和巴尔扎也是在舒州城内四处奔命,每到一个路口都看一下记号。可是追着追着,记号有时画的甚是难找。总是要多方寻找,才能勉强看到一个。就看赵寒甚是繁忙,一个路口都要来回跑几遍,才能看到新的标记。不由得心中大骂:“两个笨蛋,做个记号何必画的如此隐蔽。”

洛琬儿又顺着丰尘的记号,找到丰尘。悄悄的再丰尘耳边道:“丰尘哥哥,今天另外两位有的转呢。”说罢捂嘴轻笑。

左丘玄知道身后有人跟随,收了脚步道:“二位,请客送行也不至于要送这么远吧?这待客之道我还是第一次见。”

乌青剑,喝骂道:“左真人,你也是号称名门正派出来的,我等好生请你,为什么在我们酒菜里下毒?”

左丘玄道:“下毒?我从未做过,再说我和你们同桌饮酒,为何我没事?”

“废话,你当然是提前服过什么解药了。这点小勾当也能来蒙我们?要不是你下毒,为什么我等总是要去小解?”乌青剑道

储相言道:“乌兄,何必再与他多言,他伤了智云上人,这笔账就要记在他头上。”

左丘玄心道:“哼,看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乌青剑道:“储兄,我二人一齐上吧!”储相言道:“二人打他一个?未免落了口实,传闻出去不太好吧。”乌青剑道:“储兄,我已与他交过一次手了,不是这他的对手。”

乌青剑性子教急,拧身探掌,一招“指鹿为马”,疾往左丘玄的右手手腕上袭去。储相言也一掌,径往左丘玄后拍到。储相言不甘人后,出手就是成名的绝学,截脉散手。一招截辕探花,左手下封准备截住左丘玄的劲力,右手拂出直指胸腹几大穴。出手端的是狠辣异常。左丘玄右腿稍稍后撤,看似退的简单,实则让储相言右手落空。随即道袍一挥一股劲力扑面扫向储相言,道:“不愧是玉手屠夫储相言,好功夫。”

左丘玄前后受敌,右手回转,啪的一声,与乌青剑单掌拍在一起,同时身子略侧,已让过了后心储相言的袭击。数招一过,左丘玄看出储相言的技法,当下以快打快。储相言出名的就是他的“截脉散手”手法极快,左丘玄出手更快,右手挡住乌青剑的安身立命掌,左掌着着抢快,随打随拿,与储相言皆是近身的打化。片刻之间,储相言倏遇险招,被逼得步步后退。乌青剑见储相言遇险,催动内力,将安身立命掌使得虎虎生风。酣战中左丘玄突飞左掌,往乌青剑面门劈到。乌青剑后仰相避,左丘玄一招乃是虚招,右足突然飞出,乌青剑手腕一疼,招式登时缓了一缓。毕竟是久历江湖,他也是毫不在意,左腿虚杳,右掌虚晃。转瞬轻重逆转,呼的一声,左拳猛然击而出,一招‘马鹿易形’劲雄势急。左丘玄赞道:“好!”侧身避开,

左丘玄的身形急转,乌青剑的掌掌落空。储相言侵得近身,处处拿筋挫脉。左丘玄左手擒拿劈打,却又乘隙反袭。太虚宫的身法灵动,虽然寡敌众,那两大高手却被他尽挡敌人来招。储相言一边激斗一边见三人越打越猛,心想时刻一久,双方必有损伤,恐怕多数还是自己二人要先败下阵来。心中着急,为什么赵寒和巴尔扎还未赶到。

其实赵寒心中也甚是着急,这房上房下窜来窜去,也不知这三人追逃到了何处。只是跟着标记一路寻来,忽然见得眼前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声音传进耳来。抬眼一看原来是处春楼,心道‘这道士难道没处躲了,往这春楼里躲藏?难不成道家的清静无为,就是无所顾忌?’眼看门廊柱子上清晰的留了一个记号,分明是指向楼内。赵寒迈步进去,里面众姑娘见赵寒是风度翩翩的美公子,皆是一拥而上。赵寒心中烦恶,一把推开众人。那老鸨刚想上前,就看脚下一个黑影挡在门前,抬头一看。“哎呦”一声,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堵墙啊。正是那巴尔扎赶到,这巴尔扎,现在两眼通红,脑袋里稀里糊涂。众姑娘看见巴尔扎如同天上恶神下凡,吓得四下惊逃。赵寒顺着记号,看见一房门上有个记号,内力一发,门栓折断推门而入。里面两人,锦被裹身,惊吓的看着赵寒。赵寒只是四处查看有无记号,只见窗户上留有记号,以为二人从窗口追出,打开窗户,飞身上房。那牙床上的男子,见并不是找自己麻烦的,心头一松。就听门前咚咚的脚步声,仿佛房子都在跟着脚步声抖动。一个猛牛般壮汉,冲进屋来,双眼血红的盯着自己。那男子双眼一翻,竟而吓得运了过去。巴尔扎见窗户打开,可窗户太小容不下自己身躯,大吼一声,冲了过去,把那半堵墙都撞塌了。追着赵寒而去,房屋上也不知道坏了多少残砖碎瓦。

左丘玄突然间左手拳掌并用,变化万千,连下杀手,酣斗中蓦地飞出一掌,猛向乌青剑双肩扫去,这一掌正是太虚绝学之一的‘碧海流云掌’中的‘沧海横流’,这招去势异常,迅捷奇特,眼见乌青剑无法避开。左丘玄与二人拚斗,乌青剑与储相言都是能手,只能全力而为,不敢稍有松懈。这时抓到乌青剑一个破绽,岂肯容情,这一掌竟是全力而为。乌青剑心中大骇,连忙撤身运气与肩。他知对方这掌劈下来非同小可,但既已闪架不及,大喝一声:“好!”硬接了左丘玄这一掌,只听得砰一声,如同打在破革之上。竟被他蕴蓄太虚宫上乘内力的这一掌打的翻了一个跟头,闹得是灰头土脸,只觉得脏腑间翻江倒海痛楚异常。储相言一见大惊,单手成爪,迅疾的向左丘玄“曲泽穴”点去,这招是攻防兼备,生怕乌青剑受伤之后,左丘玄还有更厉害的后手。左丘玄打了乌青剑一个跟头,精神一振,单掌刚柔并蓄连续进招。储相言“哎哟”一声,手腕已被他抓住。左丘玄回力一带,储相言劲力不敌,被左丘玄带近了两尺。左丘玄侧身来,以防乌青剑起身反击,左掌倏的一声,往储相言天灵盖击落。乌青剑大惊,如果储相言命丧当场,他一人更是万万敌不过左丘玄的。奋力跃起,两掌疾向左丘玄头顶击落拍去。左丘玄见这掌来势凶猛,只得拧身避开。储相言乘机一个后翻蹿出,这一下死里逃生,只吓得后背冷连连,但腰跨还是给左丘玄踹中了一脚,剧痛彻骨,滚在地上。

左丘玄当即运劲出掌,往乌青剑面门拍击过去。乌青剑见来势猛恶,立定马步,一招“獐麇马鹿”,拦在前面。左丘玄并不收掌,扬声吐气,嘿的一声,一掌拍了过去。乌青剑全身大震,双手虎口迸裂,鲜血直流。

乌青剑和储相言心中大骇,心道此番追人,恐怕要命丧这左丘玄之手了。太虚绝学果然不凡,深恨自己轻敌而来。二人只是不知为何赵寒跟随记号,怎么如此许久还没到来。

那赵寒带着莽汉巴尔扎,绕着舒州城里里外外的兜了一个大圈子。只见前方还有一个记号,转角过去,一股恶臭传来,原来又回到了得贤楼茅房外的院墙。那墙上留了一排小字:一路辛苦,为怕尔等憋伤,特带尔等再回茅厕。到此为止!

赵寒心中大骂:“上了一个恶当!人生至此,当属此次受辱最甚!”

有分教:房檐楼堂,琬儿四处皆留记号;东南西北,舒州满城都是赵寒

赵寒又带着巴尔扎,来到最初的记号前,道:“你我分头,一南一北,去找他们。”眼见巴尔扎气喘如牛,点了点头,往南奔去,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

乌青剑和储相言打点精神,还待再斗,就听耳边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心中登时一喜,知道是那巴尔扎来了。那巴尔扎刚刚奔到,两眼通红,鼻子里喘着粗气,恍若一头蛮牛。乌青剑和储相言心道:“这家伙,定是气坏了,还从未见过这他这般状态。以后要是和这人有了冲突,还要留几分小心。”

乌青剑道:“巴尔扎,你到哪里去了,一路留了记号,怎生这会才到?”

丰尘和洛琬儿早就藏身在远处,丰尘看见左丘玄独战乌青剑和储相言还稳操胜券,刚自高兴。见巴尔扎来了,敌方又来一员猛将,心道不好。

那巴尔扎现在脑袋晕晕,总觉得有人在耳边说什么。甩了甩头道:“你们两人,留的什么鸟记号?害的老子他妈的又上房,又钻妓院的。最后为啥在茅房前又不画记号了?”

乌青剑和储相言不知他说什么,心道:‘这个浑人,怎么胡说八道。记号画的那么清楚,怎么又上房又去妓院的,难道路也不会走了!’

丰尘和洛琬儿远远听到,相视而笑。

乌青剑大声道:“巴尔扎,你与储相言先生并肩上,我们三人拿下这下毒的贼道!”

“储相言!”这三字,如同三盏明灯忽然点亮了巴尔扎脑袋里的神经。那血红的双眼,仿佛瞪的要泛出血雾一般

乌青剑正准备上前合围左丘玄,身边的巴尔扎一听到储相言三个字,浑身一颤虎吼一声冲向前去。储相言心道:“看不出来,这个莽汉倒是挺够义气。动起手来毫不含糊”一个呼吸间,巴尔扎挥着蒲扇大的手掌,直奔储相言头顶拍下。储相言大惊失色,只当巴尔扎是扑向左丘玄的。心中全无防备,只能勉力挥掌相拒。

乌青剑大叫:“巴尔扎,你疯了吗?储先生是自己人。”

第三十四章 展神威 荒漠流云

说时迟,那时快。乌青剑的喝骂声还未落音,巴尔扎的大巴掌已经扇了下来。储相言匆忙的奋力抵挡,消减了不少掌力。可是蒲扇般的大巴掌的掌风还是扫到了储相言的头上,储相言登时觉得头顶剧痛,咬牙坚持着连退了好几步。

忍着痛道:“巴尔扎,你他妈的怎么回事?没看见是我?”

巴尔扎这时神志恍惚,总觉得眼前这个人甚是熟悉,可是就觉得好像有天大仇恨一般。大吼一声,又冲上前去就要和储相言厮杀。

储相言刚才就差点被左丘玄一掌击在头顶,若不是乌青剑奋力解救,当即就要被毙于掌下了。可是这巴尔扎一身横练得外力,在加上力大无比,刚才被掌风扫到的头顶兀自隐隐生疼。心中不由的大骂:“我这脑袋就这么吃香么?”

储相言不敢怠慢只能凝神应对,一招招发出尽往巴尔扎酸筋软肉出功去。

丰尘远远看着,问道:“琬儿,刚才在酒楼你给的那个就是让他神志混乱吗?”

洛琬儿笑道:“那‘意乱神迷丸’我也不知道能有这般效果,我也是从别处偷偷弄来的。”

那巴尔扎皮糙肉厚,出掌混乱,不一会已经被储相言击中几次。不过他仿佛浑没感觉,只是拼命般的回击。双眼通红,吼声连连,恍若疯魔一般。那股气势着实吓人。

储相言越斗越是心惊,大声道:“巴尔扎,你再不停手,我就不留情面啦。”说罢双手一晃,也不知从哪里手里就多出一把极细巧的弯刀,正是他在得贤楼剜豆腐球的弯刀。乌青剑一看知道这储相言动了真火,一旦自己这边闹出事来,恐怕赵寒那边不好交代。忙道:“储兄,我来助你擒下这个浑人,切莫伤了他性命。”

储相言连退几步,收起了弯刀,和乌青剑一前一后夹住了巴尔扎。左丘玄看得不明白,怎么这一会本来是他一个斗乌青剑和储相言两人,怎么这一瞬间换成了这莽汉斗这二人了。

刚才巴尔扎猛扑储相言,出掌毫无章法,只是凭着一股巨力,竖进横击。这巴尔扎喘息如牛,又冲向储相言。乌青剑见状,飞身追去。巴尔扎右手一拳轰去,储相言发掌应敌。可巴尔扎这拳居然是个虚招,飞起大脚踹向储相言面庞。储相言变招甚快,一个侧身双指点向巴尔扎腿内侧‘筑宾穴’。心道:‘这下非要让你这浑人酸麻倒地不可。’眼见双指点到巴尔扎。可巴尔扎居然硬生生的把踹出的这脚给收了回来,左手一个大巴掌扇了过去。储相言万万没想打,刚才一通蛮打的巴尔扎居然用起了招式,还连用了两个虚招。猝不及防,只得伸出右手勉强格挡。乌青剑眼见不好,救援不及。巴尔扎大巴掌已经扇到,储相言相格的只是稍缓了一点势道。储相言心道:“完了,老子中了这蛮汉的奸计。”大巴掌着实扇了一个耳光,储相言顿时半脸肿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恐怕最后一刻也不明白,为什么巴尔扎会忽然一招能颇具章法。就连一旁观战的左丘玄也是一头雾水,这一生还没遇到这般混斗的场面。乌青剑都快傻眼了,明明是以三对一的大好局面,忽然就变了。巴尔扎击倒了储相言,双眼又看向乌青剑。暴吼一声冲了过去,这时已经是全无章法,全凭一身蛮力。乌青剑凝神戒备,准备抵挡巴尔扎的全力一击。可是这蛮牛般的身躯,嘶吼着从乌青剑身边就这么跑了,砰砰的脚步声消失在黑夜里。就留下乌青剑拉好架势,全神应对的身形。

丰尘和洛琬儿躲在附近的小树林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真没想到这意乱神迷丸这么厉害,这家伙不知道会跑哪去了。”

丰尘笑道:“琬儿,这下左师叔可就没有压力了,五个高手,现在就剩下一个了。不过还有那个像几人首脑的赵公子还没露面,我们先躲起来看看,看来只能出奇制胜了。”

洛琬儿道:“好的,丰尘哥哥,我听你的。这些天来,比我前十几年过的都开心。”

“我也是。”丰尘轻声道

重重叠叠的枝丫间,只漏下斑斑点点的细碎的月影,丰尘与洛琬儿两人卿卿我我,当真是花前月下。乌青剑是满脸紧张,劲力遍布全身,可是又觉得仿佛被戏耍了遍,好不丢人。左丘玄是负手而立,道袍的衣角无风而动。的确是千钧一发。

乌青剑拉不下面子,知道这次若不舍命一击,恐怕就要折在左丘玄之手了。“叱!”长啸一声,身体前冲,速度倒是极快,双掌上包裹着内力,犹如是泰山压顶一般,生生砸落了下来。

左丘玄并没有因为乌青剑那全力的一击而退,反而是向前微微跨了一步,一只手探出,化掌竖切,斩向了乌青剑的肘部。

这乌青剑临敌经验丰富,变招极快,当即侧身沉肘坠肩,一拳横砸下来,俩人内力碰撞在一起犹如无形涟漪一般一层一层的蔓延了出去,靠近的小树上的枝叶都不停的晃动。

这乌青剑果然很强,刚才虽然落了下风。可到了这性命相搏的时候,依然不容小觑,难怪能成一方豪强。不过左丘玄的脸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面对乌青剑还是好整以暇。绵风掌一招云散风流,仿佛劲力长得望不到边界,只让你觉得它是那样的绵密,像一张大幕把对手整个都笼罩起来了。丰尘看得入神,完全想不到绵风掌在左丘玄的手下可以施展出这般气势与威力。

左丘玄瞬间击溃了对方的拳劲,乌青剑更是被惊退了好几步,心道这太虚宫掌教不愧是天下三绝之首,教出来的弟子都不弱于任何一帮一派的首脑了。

不过乌青剑立刻就回过神来了,心道不能让左丘玄继续抢得先机,凭直觉这掌法必然是绵绵不断,若让左丘玄这般绵绵不绝的攻击下来,只能疲于应付,让对方立于不败之地。心思一动化掌为拳,轰了过来,这一拳颇有威势,有一种要一夫当关的气势,一阵阵的拳劲震荡开来。

左丘玄道:“乌寨主,好俊的功夫。”

左丘玄右手一翻,云散风流的劲力一变,只在一瞬间就化解了左丘玄的拳劲,那一道道的拳劲仿佛是触到一块滑不留手的油布,被生生滑向了一边。这正是用到了这招的精髓,要对手的劲力云散风流。

绵风掌瞬间化解了拳劲之后。左丘玄变招极快,双掌微圈两股劲力朝着那乌青剑袭去。

这时正是乌青剑前力刚散,后劲未上之时。“嘭!”被左丘玄的一掌拂中,甫一接触尚没觉得多大劲力,一瞬间犹如被一块大石从天而降砸落胸前。

乌青剑被这一掌拍中,连连后撤化力,即便如此也是胸口隐隐作痛,知道脏腑已经略有伤势了。

“好一个梅花剑仙,好手段。”乌青剑面色阴沉,心道今天赵公子若不及时赶来,恐怕他鹿云寨就没有寨主了。

洛琬儿悄悄跟丰尘道:“这条大乌鱼已经输了一招啦。”

丰尘点点头,就见乌青剑,脚下猛踏,瞬间杀到了左丘玄的面前,他的身法确实快若脱兔。在那一瞬之中。又是一拳瞬间轰出,朝着左丘玄轰杀而来。

丰尘暗道:“好快的速度!不过他这好像也就是掌法稍作变化来的。”

这拳法,正是乌青剑根据那安身立命掌,自创的一套拳法。

乌青剑将身法发挥到了极致,左丘玄却还是意定神闲,并无半分慌乱。他能有这样的自信,这样的自傲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否则也不会是太虚五子中的人物了。

“乌寨主,果然够快的啊”左丘玄冷笑着,忽然身体一个飞旋,擦着乌青剑的拳风闪在了一侧。管他的速度有多快,也要能伤到他才有用。

“丰尘哥哥,他们的武功都是很厉害啊,不过好像你左师叔可是比这臭乌贼厉害多啦。”躲在一旁的洛琬儿开口说道。丰尘看两人交手,没觉得是生死悬于一线的搏杀,反而像是老师在一旁口传身教,两手不由自主的跟着比画。

“丰尘哥哥!”洛琬儿又叫了一声,丰尘才从自己的沉浸状态中反应过来。

“琬儿,刚才我没听见。”丰尘说道

洛琬儿道:“看入迷了?你左师叔很厉害呢,好像那大乌鸦打不过他的。”

丰尘说道:“真没想到,左师叔号称梅花剑仙,这拳脚的功夫也是这般厉害。”

刚说完就见不远处一个身影极快的飞掠过来,原来是那赵寒。左丘玄和乌青剑也都发现了,左丘玄一个掌风,疾扫到乌青剑前胸,将他震退数步。那乌青剑喉头一甜,又硬生生的将一口血给咽了下去。

乌青剑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心想:‘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大声道:“公子,速来救我。”赵寒几个闪身就来到乌青剑身旁。只是扫了一眼,发现乌青剑脸色青白不定,问道:“乌寨主受伤了?”

乌青剑道:“我一人不是左丘玄的对手。”

赵寒对乌青剑道:“乌先生,这巴尔扎疯了吗?若不是我闪的快,非被他撞上不可,被我打晕了扔在路边。那储先生呢?”

乌青剑指了指地下,道:“喏,被那头蛮牛一巴掌扇晕了,那个浑人好像疯了一般。”

赵寒冷笑,道:“巴尔扎不是疯了,看样子是中了什么乱了神智的毒。”

乌青剑看了看左丘玄,心道:“什么名门正派,尽使些下三滥的勾当。不过这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要是能学会,倒是也会助力不小。这道士也是笨的很,怎么没下致命毒药,我也算是命大。”这乌青剑哪里知道,那下毒的高手藏身在不远的小树林里呢。

赵寒道:“左真人,真是好手段啊。没想到太虚宫也有玩毒的高人啊,今天智云上人直接伤于你手,巴尔扎和储先生也是因你之故,不给点说法怕是说不过去吧。”

左丘玄道:“赵公子,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先设鸿门宴,我只是离席而已,先出手的也是那番僧,我只是被迫出手而已。至于下毒一说更是无从谈起,我太虚宫也从来不屑于去使毒。再说要是我真会下毒,又何必废这许多功夫,直接酒菜里下了剧毒就是。”

赵寒阴恻恻的一笑,道:“左真人,既然话不投机,那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未落,一掌袭来,他身躯瘦削,向前只是踏了一步,倒也有颇有气度,如同渊渟岳峙。扑面劲力如同那莽莽黄沙,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异常干燥。这赵寒也是受了极大的憋闷,这一晚上绕着舒州城上蹿下跳,就是去找茅厕了。在北方那是一呼百应的人物,今天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出手就是师门绝学荒漠无烟掌。

“焦金烁石!”

掌风扑来,这时月光高照清风微微,本该清爽宜人,可忽然间却如同正午的太阳烘烤着,异常干燥的热风犹如无数枚烧红的钢针,肆意地灼刺着人的身上。只是这一瞬,这干燥的热风又吹向喉咙,仿佛有一个火球儿在那里上下跳动,燎得人干涩难忍。

左丘玄道:“来得好,看看是你的黄沙能不能填满万顷碧海。”

左丘玄也是全力以赴,反手一掌,和他对劈,这一掌,好像海水翻滚,一击而下,使得他的掌力内气纷纷凝聚一处。然后左丘玄大踏一步,全身如张弓射虎,掌法又似青龙出水,一招之间,蕴含奥妙。左丘玄面对赵寒是丝毫不敢大意,知道对手是圈林苑出来的,那白邪可是与他师尊天道乾真子同为武林三绝之一,一身功夫深不可测,教出来的徒弟也是身手不凡。当即使出太虚宫绝学碧海流云十八掌。

两人掌力相较,居然有了轻微的爆裂声响。

左丘玄一掌“荡海拔山”如同滔滔白浪从天际滚滚而来,波涛推涌追逐,渐渐由远而近,越近越高,越高越响,宛如千军万马挟着雷鸣一般的轰然巨响奔腾而至。

赵寒的干热的掌力如同遇到一波波侵袭而来的巨浪,热风初时尚能抵挡,可是那巨浪一波波没有止歇,一浪高于一浪。仿若巨浪就要将那股燥热的掌风逼迫而下,可忽然间那燥热再又席卷而来,那干热的火球在浪潮下总是不会被浇灭一般。倏忽两股劲力陡然间消失于无形,那燥热和巨浪瞬间无影无踪。

赵寒这一式仅仅是试探一下左丘玄的功力,一招之下收手而立。知道也是遇上了进得中原以来的最强敌手了,微微皱起眉头,凝目看向左丘玄。左丘玄也是深吸一口气,知道刚才那一手,两人算是不分伯仲。

周围是一片沉寂。除了树的叹息,没有丝毫声音。一片云缓慢而沉闷地在天际爬行,渐渐的遮住了月光,这种寂静又像深沉的大海,在酝酿沉睡的力量。天空的云好象是蓬松的灰色山峰一样向着地面扑来的浪涛,又好象波浪被狂风吹开而形成的深渊。这气氛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丰尘和洛琬儿双手紧扣,紧张的不由手掌上都有细细的汗水泌出。

洛琬儿轻声的在丰尘耳边说道:“丰尘哥哥,你左师叔现在和刚才对阵那大乌龟不一样呢。”

丰尘笑道:“琬儿,怎么才一会儿,这乌寨主就一会儿鱼然后又乌贼再而乌鸦变乌龟了?”

洛琬儿咯咯娇笑道:“丰尘哥哥,这乌鱼、乌贼、乌龟和那乌鸦,都是得个乌字嘛,和他的姓也是很搭配的。”

赵寒忽然腾身而起,自上而下,一掌挥出。掌影飘飘,看不清落点何处,正是荒漠无烟掌中的“茫茫千里”。劲力又像连续起伏的沙丘,如同大海中的波浪一样,漫眼千里。可是那黄沙之上又是无可琢磨的怪风,忽而贴着地面,忽然又打着旋侵人不能睁眼,忽而又隐藏于沙丘之后。

左丘玄眼神一寒,见这掌力幻化,劲力连绵不绝。除了掌风炽热,那意境居然和碧海流云掌颇为相似。知道这掌甚是厉害,他长臂暴起,划过一弧大圆,由左右斜圈蓦翻,于是,一阵无形无影的罡烈力道,象突然在空气中沸腾起来,宛如定海神针,屹立海底,带着雷霆之威翻涌排挤。正是碧海流云掌中的一招‘定海神针’,那四周空隙展现出一片滚盈的迷蒙,象是来自深海的咆哮震撼着、迎抗着那来自大漠的狂飚。这股匪夷的力量甫始产生,左丘玄的双掌已催动着这股坚定的力量扩展着。赵寒那变幻着鬼魅似的方向飞闪如刃般的炽热掌风片片飘然而至,那掌风横斩斜削。可无论这掌力怎么变换着方位,可就是切不进左丘玄身前三尺。

二人衣襟激荡,周遭尘土弥漫。乌青剑见赵寒于左丘玄的两个照面,心中大骇,若是刚才左丘玄这般施为,恐怕自己早就命归西天了。就算是和储相言联手,三十招内也必然落败。原来刚才和自己两人交手,其实就是在试探二人深浅,并未全力下手。不过见到赵寒也是这般功夫,还有那功夫更加深不可测的白邪。又觉得自己是择良木而栖,暗自庆幸。

第三十五章 战豪强 鬼王落败

那看似无孔不入的掌力,似乎能侵袭到左丘玄的任何一个方位。丰尘看得心砰砰直跳,只觉的那满眼都是赵寒的手掌,实不知到底会拍向何处。那白邪曾为获得一件异宝,深入千里沙漠遇,不巧遇到沙漠风暴,凭借一身绝世武功才躲得一难。事后细细回想所经历的风暴侵袭,那灭世般的气势,狂风夹杂黄沙的各种变化,潜心数年创了这荒漠无烟掌。不愧一代武学宗师,这掌法独辟蹊径,狠辣刁钻。

左丘玄看了赵寒掌力变化多端心中一凛,向后滑开两步。心道任你万般变化,我自不变。左秋玄道袍烈烈,刚才挥出如穹顶般的劲力,接住了那刁钻方位切来的掌法。‘定海神针’这招总是后发而至,蓄力越久反弹越大。几处劲力甫一接触,赵寒心知这掌切不到对方的身上,左丘玄必有后招,翻身而退。身形刚退,一股巨力汹涌而至,呼吸为之一滞。赵寒心道:‘还好自己见招的快,否则这招上就要吃亏。’赵寒身形刚落,脚尖一点如箭般又冲向左丘玄。丰尘和洛琬儿相对一看,都是撇了撇嘴,心道:“好快的速度啊。”

“嗡!”赵寒的双掌再次拍出,一种奇怪的炙热又散发开来,劲力如同干燥的黄沙无孔不入,瞬间朝着左丘玄笼罩过去。

赵寒的实力比起之前的无论是乌青剑,亦或者是储相言都高出了不止一线。左丘玄深知百尺竿头,每进一步都是巨大的差距。赵寒年岁相较自己还要小上不少,可这一身功夫并不自己逊色。这白邪果然是和自己师尊齐名的人物,独辟蹊径的练就一身绝伦功夫。

左丘玄的道袍一瞬间鼓胀而起,向着前后左右各拍出两掌,那地上的尘土在两股劲力相遇下,“呼”的腾起一丈有余。丰尘惊道:“哎呦,这不是绵风掌里的风起云涌嘛。原来用招还得不拘一格啊,这好像和治病用药是一个道理。”

赵寒所修炼的荒漠无烟掌也是极高明的一套掌法,之前遇到对手,常以此掌法取胜。可是这次和左丘玄交手,总是处处掣肘,棋差一招。左丘玄接了赵寒这几掌,也觉得周身燥热,若不是几十年来修习玄家内功,恐怕内息都要被这掌风带的沸腾起来。知道自己在招式上并不一定能胜得对方多少,赵寒也就是内力稍弱一点。站在一旁的乌青剑似乎也看出了那么一点意思,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想尽快留下左丘玄自己也要出手。

乌青剑知道自己以有点内伤,无力直面左丘玄。慢慢绕到左丘玄的右后侧,眼睛紧盯着场面上,只待出了机会忽下暗手。

赵寒看到乌青剑站到左丘玄后方,心中猜到乌青剑的想法。当即一招‘荒芜死地’拍了出去,虽然掌风依然炽热,可是中间还蕴含了一丝丝的阴气。左丘玄心中一凛,脚步稍稍后撤,双手瞬间拍出一十二掌,内力只是绵绵密密呼啸而去。这正是碧海流云掌掌中的‘云屯雾集’,那赵寒的掌风如同遇到一堵云雾而立的墙。乌青剑见状,从后飞身一招,左丘玄遇险不乱,撤步疾旋,极巧妙的避开乌青剑的偷袭。

左丘玄撤出几步,看向乌青剑,道:“怎么?乌寨主还要称量一下贫道的技艺?”

乌青剑道:“左真人,你伤了我们的几位朋友。不留下你,怕是传扬出去,我乌某几人的脸面可就没地儿搁了。”

左丘玄心道和这赵寒本就不分伯仲,这下多了个乌青剑,可就麻烦了。唯有全力以赴,先撂倒了这乌青剑,再寻机会脱身。思绪一动,宛若一只灰鹤扑向乌青剑,身形未到,掌风先到。出手就是碧海流云掌中的杀招“惊涛骇浪”,乌青剑没有想到左丘玄说到就到,心中大骇,连连闪身后退,可掌力如影随形。赵寒一看不妙,挥掌扫向左丘玄后脑,左丘玄感觉后脑生风,知道赵寒出手。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右手化掌为爪,抓向乌青剑的肩胛骨。乌青剑倒退时飞起一脚,踢向左丘玄的手腕。左丘玄收回右手,转身向赵寒接连攻出四掌,这四掌如排云倒海。赵寒未敢硬接,身如陀螺急速旋转避开。左丘玄继续扑向乌青剑,掌力如云如雾,涌将过去。

乌青剑疲于应付,心中大骂:“这牛鼻子,柿子捡软的捏,真是够倒霉的。”

左丘玄这几下兔起鹘落的抢攻,一时间将二人迫的手忙脚乱。赵寒心中大怒,一招黄沙漫天拍了过去。左丘玄知道这掌厉害,只能凝神应付。那乌青剑缓了一口气,蹂身而上,攻向左丘玄的两肋。左丘玄分神应付乌青剑,劲力分散,和赵寒接了一掌,连退多步这才拿桩站稳。

丰尘在一旁看得心急,当时也顾不得许多,道:“琬儿我去相助左师叔,我还没去掉易容,他们认不得我,你千万莫要现身。”不待洛琬儿回应就冲出小树林。遥遥一掌拍向乌青剑,这一掌丰尘用足内力,明知距离太远伤不到对方,浑没作多想。乌青剑看林中冲出一人,貌似伙计模样,相隔自己十余丈就是一掌。心道:“天下还有这等掌法,相距这么远就能伤人?”宁可信其有,还是谨慎为上。转身面对丰尘,也是拍出一掌。左丘玄和赵寒见两人犹如表演一般,如此隔空就这么拳来掌往。隔空掌原是可以靠掌力伤人,可是相距如此之远也是见所未见。

左丘玄少了乌青剑这一高手的围攻,精神为之一振,一招云起龙骧攻向赵寒。两人登时翻翻滚滚的斗在一处。乌青剑没感到任何劲力袭身,心知上了一当。这两天来,没有一件事顺心,顿时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看这伙计面相甚是年轻,知道功力不会太强,就想结果了对方性命。出手即是杀招,右掌斩向丰尘的咽喉,劲力十足,左手一掌拍向胸腹要害。丰尘见状并未惊慌,右手横滚外翻引化了切向颈部的一掌。左手一招临风对月,后发先至拍向乌青剑脑颅,攻其必救。乌青剑不敢大意,忙抽掌挡架袭向头顶的一掌。不料丰尘变化极快,左手画了一个圆弧,又攻向乌青剑的右肋。乌青剑撤步回身,反撩一掌,与丰尘一掌拍在一处。乌青剑只觉得对方内力汹涌而至,所使招式远比前些日子那太虚宫晚辈来的更为醇熟,岂是一个年轻人所能具备,心中大骇。连忙跃开几步,问道:“请问阁下是太虚宫何人?”他又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丰尘受了左丘玄一晚的指点而已。

丰尘知道乌青剑误会,自己不敢开口,只是摇了摇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生怕敌人抢攻。乌青剑见丰尘不答话,气道:“好个太虚宫,既然不将乌某放在眼里,那今日就好好领教领教太虚绝学。”一拳击出,就是自己独创的九转七变拳,变化多端。丰尘不知乌青剑这一拳会击向哪里,连退数步。乌青剑一看对方畏惧自己的拳法,连连抢攻。丰尘是连连后退,只是紧紧的盯着乌青剑的双拳。几十招过后,丰尘用着绫波飘渡的身法不停的闪躲。洛琬儿躲在林内,看丰尘的身法,暗自高兴:“没想到,丰尘哥哥将这身法用的这么娴熟。”

乌青剑气急大骂:“太虚宫的都是只会逃跑的功法么?”乌青剑的身法远不及这绫波飘渡来的玄奥精深,每次都是让丰尘巧妙避开。越是着急行功越速,忽然间小腹一阵感觉传来,乌青剑心下大骂:“不好,这小解的感觉又来了。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毒药啊,怎么净是些下三滥的玩意。”

丰尘看了这几招,发现乌青剑这七刹七变拳招招都是斜向发力,拳到途中必然变向,临近身边变向更快。瞬间有了应付之策,故意嘶哑着嗓子道:“乌先生,从现在开始我若再退一步,便算我输。”左丘玄早就猜到这易容的人便是丰尘,刚才见他虽然都是逃避,但是能在这江湖豪强手下走了几十招还未落败已属不易,现在居然说再退一步便算是输了。当真是年岁太小,不知轻重,心下不免担忧。

乌青剑气极反笑,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有什么底气这般狂妄,到时命丧我手休怪不得我。”话音未落,一拳斜向劈来。丰尘一步上前,抢在乌青剑招式未老,左掌击其腋下。乌青剑未及变招,回手反砸丰尘手腕,丰尘一招抢得先机,绵风掌招式一招招使出,什么云树遥隔、云散风流、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临风对月当真是应了那“绵”字决,招招有变,招招不停。乌青剑这七刹七变拳,每一拳都使不到一半便被丰尘给逼退回来。丰尘的内力强劲,虽然还不够醇厚,发劲还做不到吞吐自如,收发随心。但是每一掌拍出皆是风声呼呼,劲风扑面,出招更是随心所欲,迫得乌青剑不得不去自救。左丘玄眼观六路,见丰尘出招,暗暗道好,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把这乱决的门槛摸到了。

乌青剑见丰尘这招招皆是太虚宫的掌法,可是招招却又不同。自己独创的九转七变拳,本就是以变化多端为要义,没想到这太虚宫的掌法变化更多。可是又感觉这人使出的这绵风掌又好像毫无变化,为何又隐约觉得无招不变。几十回合下来,自己心中隐隐后怕,貌似这人掌法处处是自己拳法克星。

其实要论真实功夫,丰尘要比这乌青剑还是差了不少。数几十招一过,这乌青剑心中一急,那尿意感觉就要破闸,连平时七成功夫也使不出来。加上丰尘为人机敏,身法奥妙,内力强劲,新体悟的乱决又是武学的更高的层次,却是占了不小的便宜。左丘玄看在眼里,心道,好小子,当真是可树之才,太虚宫若得此子,这三代之内都将屹立武林。

乌青剑丝毫不敢放松,一边拼命憋着,一边还要应付丰尘那绵绵不绝的掌力。明知对方要逊自己不止一筹,可就是处处吃瘪。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九转七变拳的软肋居然被对方知道,常人都是招式出来才好拆招。太虚宫这人倒好,都是在刚刚发招就将拳招逼迫回来,多少杀招都是用不出来,实在是心堵气闷。丰尘却是越打越是顺手,昨天刚听了左丘玄讲的掌法,刚才又看几个高手用招,这下全在这乌青剑身上试验了。两人来来回回有拆解了三四十招,丰尘果然是一步未退,反倒是乌青剑步步后撤。

这乌青剑越打越是心急,越是心急这憋胀的感觉越是明显。可是这拳脚无眼,招招都是命悬一线的。其实他不知道,丰尘临敌经验甚浅,很多次绝好机会都没能把握。可越是这样,时间拖的越长,乌青剑这忍耐的功夫,在这一天也不晓得提升了几倍。那边的赵寒和左丘玄斗的更是激烈,可是那消利散的功效让同样的感觉也落在了赵寒身上。可是两人这身手,分出输赢也在百招之后,赵寒是打越是心焦。

丰尘一招乘风转舵,斜斜的一掌拍出,乌青剑飞身后跃。用力稍猛,那固摄之力稍泄,闸门没有收住,一路滴滴洒洒。待得落地,半幅裤子已经湿了。乌青剑心下无比懊恼:“被人一掌拍死也就算了,和一年轻后生放对,居然被人打尿了,这传扬出去,那江湖人的笑话,比诛心来的还要痛苦啊。”当即转身回手一只袖箭发出,丰尘侧身闪避。乌青剑夹起地下的储相言,留下几句场面话,大声道:“今日且留下你的狗命,乌某来日必取你项上人头。”说罢头也不回,带着一身味道扬长而去。

赵寒一看,局势大变,知道再不决断,恐怕自己也要步那乌青剑的后尘。

左丘玄招招进逼,将那碧海流云掌使的气势非凡,只感觉大海和长空渺茫地联在一起,溶合在一片茫茫云海之中,从水天一际的远方,不时有巨浪涌起,如山般奔涌而来。那掌力变化万端汹涌,喧嚣,翻腾,暴怒。忽而大海又幻化为乌云,好像是天边压下来的山峰一样向着地面席卷而来,又好似一个个狰狞的巨人隐藏黑幕之后,一会又好像遮住初生的太阳,无限光亮从云边喷薄而出。

赵寒本就心存退却之意,越发的感到心惊。使出的招式越是阴邪毒辣,反而越是被那左丘玄的玄门正宗的功夫所压制。赵寒向左虚晃身形,右手拿出折扇,虚晃一下。左丘玄单掌拍出,这一掌正是碧海流云掌中的云兴霞蔚,一刹那犹如云气升腾,彩霞聚集。赵寒感觉胸腹一阵翻涌,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形一转倒飞出去。左丘玄负手而立,并未追击,只闻一阵阵阴恻恻的笑声,黑暗中传来赵寒的声音:“太虚宫果然名不虚传,来日必当亲上宫门领教左真人绝学。”

丰尘看到左丘玄获胜,连忙高兴的上前,道:“左师叔,您可真是厉害,赵寒还是败在您的手下了。”

忽然左丘玄一个踉跄,脸色泛白,满面病容,和适才一人独斗赵寒和乌青剑那挥洒自如的样子截然不同,丰尘忙道:“左师叔,您受伤了吗?”左丘玄点点头,身子摇晃,竟然站立不稳,道:“恐怕是中了点毒,赵寒那柄扇子有古怪。”洛琬儿也从林中飞奔出来,一脸担忧之色,站在丰尘身边。

左丘玄看了看洛琬儿,道:“今天那几人稀奇古怪的状态,是你的计策吗?”

洛琬儿看了看丰尘,低下头道:“是的,道长。一心只想着给您解围,就使了点旁门左道的东西。”

左丘玄未置可否,身躯连晃,丰尘连忙弯下身来,将左丘玄负在背上。左丘玄伏在丰尘耳边道:“切莫说出我的身份,以免招惹事端。”

丰尘应道:“好的,左师叔,你莫要说话,我们去德济堂。”说罢快步向城内走去,一路上生恐赵寒等人找来。左丘玄身中毒伤,自己本领低微,当真要是遇到那赵寒截击,那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于是与洛琬儿急奔,一路上尽是捡着僻静的小道。来到德济堂,丰尘连忙敲门,七叔和几个伙计还正在盘点。听见敲门声,道:“今日已经闭门了,请有事明日再来。”

丰尘忙道:“七叔,是我啊,丰尘。”

“啊,丰尘啊!你们两个快去下门板。”七叔道

门一开,七叔看见丰尘背着一个道士,只见这道士脸若金纸,呼吸急促,额头还隐隐浮着一层黑气。心道,这是中毒的症状啊。

丰尘将左丘玄放平躺在桌上,道:“七叔,这位道长中毒了,救他一救吧。”

七叔道:“丰尘,你快去请欧阳先生,这症状只有他还有几分把握。”

丰尘连忙去后堂去请欧阳德,到了后院,看见欧阳德房间的油灯还亮着,一个读书的人影映在窗上。丰尘敲了敲门,道:“先生,您休息了吗?”

吱钮一声,门开了,欧阳德批了一件薄衫,道:“哦,丰尘啊。有事吗?”

丰尘道:“先生,我路上遇到一位道长应该是中毒了,七叔说只有您才能施救。”

第三十六章 解奇毒 丰尘聆教

欧阳德披了件长衫,快步出门,边走边问:“丰尘,这道长现在如何?”

丰尘道:“面色苍白,呼吸不畅,脉急而弦。”

欧阳德挥了挥手道:“快,带我去看。”

两人快步来到大堂,欧阳德几步抢上前,翻开左丘玄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搭了一下脉。稍许沉吟,问道:“这位道长是不是呼吸中的毒?”

洛琬儿站在一旁,道:“是的,先生,我看见应该是呼吸中的毒。”

欧阳德说道:“毒入肺经,这位道长恐怕也是武林高手,若是常人早就没命了。”转头对几个伙计说道:“你们几个找一口大水桶,注满温水,将道长放进去。”

“七叔,请你去炼药房,取两粒翠珍九转丸来。”欧阳德道

七叔皱了下眉头,道:“先生,这翠珍九转丸,炼制殊为不易,您看。。。”

欧阳德道:“无需多言,只管取来便是,救人要紧。”

“是,先生”七叔应道

“丰尘,你将这位道长右臂伸直,将衣襟解开。”欧阳德说道

丰尘依言,解开左丘玄衣襟,只见从少商经尺泽至云门,整条手太阴肺经都是灰黑色。几个伙计将木桶抬了进来,注满温水。丰尘将左丘玄抱起全身浸在温水中。

欧阳德说道:“丰尘,你将这位道长右臂擦干,在少商穴用金针刺一小孔,取写艾绒,搓成塔状。去将那药盒打开,将一颗翠珍九转丸口服一口,另一颗切成两瓣。”

丰尘依言一一照办,打开那药盒,一股如兰似麝的清香自药盒中飘散开来。屋内几人只是闻了闻,都觉得精神一振。

“丰尘,你将那两瓣药丸放在道长的尺泽、云门二穴之上,药丸上点上艾绒。在道长的少商穴下放置一小盆。”欧阳德道

一切处置妥当,只一炷香功夫,只见左丘玄头等雾气腾腾,右手少商穴上不断有黑血滴下。稍倾,左丘玄睁开眼睛,面色略见血色,额头黑气已经看不见了。

左丘玄对欧阳德微微颔首,道:“多谢先生施救,若非先生妙手,贫道的性命恐怕都将不保。”

欧阳德拱手,道:“道长,仙风道骨,修为深厚,福泽不浅。我也只治病救人,可是这毒性未尽,虽然暂时可保无虞,但是毒根不处,危害依然极大啊。”

左丘玄道:“不知先生可知这去除毒根的方法吗?”

欧阳德沉吟道:“唔~~根节是不知到底所中是何毒,此毒入侵肺经,起始于中焦,向下联络大肠,日久必然影响脏腑。要是能知是何毒,则三五日可解毒,七八日即可除根啊。要么道长先在舍下小住,待得慢慢查询,一旦寻着根源,则水到渠成。”

左丘玄道:“岂敢如此让先生费心,贫道闲云野鹤,随便找一处地方住下即可。”

欧阳德道:“道长说哪里话,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身为医者之本分。道长,切莫要再推辞了。”

一夜忙忙碌碌,待到左丘玄安稳住下,天也就快亮了。

这日,德济堂他一如往常开门,德济堂的病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一位老者来到德济堂,问:“请问欧阳先生可在?”

丰尘听了,一边把刚开好的方子递给瞧过的病人,让他去柜台拿药,一边起身朝老者抱拳道:“欧阳先生今日不在,不知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老者见到丰尘,见他非常面嫩,面露狐疑,连连道:“麻烦你救救我儿子吧!”

丰尘一听,急忙问道:“令郎哪里不舒服,随您一起来了吗?”

叶丰尘看到这老人一脸的失望,就说:“老人家,我的医术虽然不如欧阳先生,但也有一些经验。老人家要是信得过我,我就先给令郎开些药,先看看好不好啊。”

老人家带着将信将疑的眼神地看了看丰尘,又看了看病歪歪的儿子,想了一下,说:“那好吧。”于是丰尘仔细地询问起病情来。

原来,这位老人家姓虞,儿子今年十九岁,自打几天年前生了场大病之后就开始咳嗽。找了不少郎中看过,都说有内火,吃了药之后竟连性格都变得古怪,动不动就会生气,还不想吃饭,无论什么饭菜都觉得无味,而且总是腹痛腹泻。

丰尘想了一下,觉得是以前的郎中为了清内热,多用寒凉药物,可在润肺止咳的同时总是妨碍脾胃,就这样,虞公子的脾胃渐渐地健运失司,肺胃津液不足,就造成了身体的虚弱!这样想来,心中便有了主张。

待他给虞公子摸过脉,看过舌,愈发觉得和自己想的一样。又觉得人身病损,补虚为先,于是按方子开了药,叮嘱七天后再来。那姓虞的老人家拿了药,带着儿子回去了。

欧阳德几日来接连给左丘玄用了多种方法,可是这毒性难处,没有起色。

丰尘将这几天的看得病例和方子拿给欧阳德看。看到那虞公子的记录时,丰尘说:“先生,这个虞公子的病是这样。。。,我就开了黄芪建中汤,看有些肝火旺,就少加了些桑叶和炒丹皮,让他他七日后再来。”

欧阳德看了看,再听丰尘一说,心中暗自思忖,不知这虞公子的虚劳到什么程度了。若只是脾胃气虚,这个方子效果会很好;若是需益精填血,这方子力道便显浅了一些。想了想,也没有多说。

七天之后,姓虞的老人家果然带着他的儿子来了。丰尘瞧那虞公子不停地咳嗽,而且很是剧烈,便问道:“老人家,令郎常常这样咳嗽吗?”

姓虞的老人家答:“是呀,每次咳嗽都觉得背有寒气,心里燥热。”

这时,虞公子也说道:“唉,有……有的时候……还觉得有气往胁肋那里窜,不住地咳……”说完又咳嗽起来。

叶丰尘顿时目瞪口呆,心知,这方子开的药不对症了。

“上次的药吃完后感觉如何呀?”欧阳德上前问到。

“不瞒欧阳先生,上次是这位小郎中开的药,吃完之后没有什么效果啊!”姓虞的老人家答道。这时,站一旁的丰尘羞愧的不敢抬头。

欧阳德看了丰尘一眼,歉意地说:“他的处方路子是对的,只是年轻经验浅了些,有两味药用得和缓了点,待我调整一下就好了。”丰尘见欧阳德并无责备,心里渐渐定了下来。

欧阳德仔细地诊脉之后,对虞公子说:“你得病之前是否就睡中出汗,手足心热?”

柳公子说:“是。”

“现在仍然如此吗?”欧阳德问

虞公子点点头。欧阳德转身对姓虞的老人家说:“令郎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啦,现在形神大衰,种种见症,都是病深向里传变所致。”

姓虞的老人家满怀希望地问欧阳德:“不知欧阳先生要换什么方子啊?”

欧阳德微微一笑:“益气扶脾,固本和营,可暂用景岳理阴煎法,参入镇逆之品。”说罢,提笔开出一方,嘱咐须让虞公子静养,切不可动怒。

姓虞的老人家将信将疑地拿过方子,看了半天,见欧阳德颇有把握的样子,方去买药。

送走虞家父子,欧阳德转身告诉丰尘:“温养脾胃,扶助中气你出了黄芪建中汤,冲和少阳你又加入桑叶、丹皮。病人服下不见效果,应该考虑到脏腑失和,阴阳过偏。他多求治,损伤已经过深,草木之力就差了不少啊!”

丰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先生说得是,我只是见山是山,才无裨益!”

欧阳德循循善诱道:“这几日我与左道长常常聊天,其实他对医理也很是精通。他常说医理和武学一个道理,贵在变通”

丰尘又问:“先生,我不明白,这虚劳本多见于中老年,可这个人怎么这么年轻?”

欧阳德沉吟答道:“这些病症多是调治不当,或久病体虚。另外,如今天下不安,三餐无定,思虑劳倦对人的损伤也很大。是否虚劳一定要看脉症,不能囿于年龄啊!你学医甚有天赋,但是不能因为天赋而懈怠,否则反会阻碍你医道一途啊。走,你今日随我去舒州药会一趟,一是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清毒的药方,二是要落户我们舒州药会,为那四州药会大赛拿下敲门砖了。”

丰尘一身德济堂伙计的装扮,跟在欧阳德身后,去往舒州药会。路上一老者,身着葛色袍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遥遥看见欧阳德,道:“哎呀,欧阳先生,今日怎不在堂问诊,出来溜溜?”

欧阳德抱拳,笑道:“我去趟药会有点事。李老爷,看气色不错啊,近日身子骨不错吧。”

那老者道:“还是欧阳先生妙手回春啊,上次若不是吃了您的几服药,这把老骨头恐怕撑不到现在。”

欧阳德道:“唉,你就是操劳过度,又脾胃双虚所致。安心调理,舒缓节劳,当无大碍啊。”

那老者道:“家里一大摊子事啊,我那两个儿子成了家却不能立业啊,算了不说了。您忙您的。”

一路上,临街的店铺或是路上的行人,只要看见欧阳德的都会提前打招呼。欧阳德无论贫富妇孺尽皆和善点头,并无分别。丰尘心道,欧阳先生人品怀瑾握瑜,难怪在这舒州城内有如此声望了。二人转过几条街道,丰尘抬头一看,只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楠木匾额,也不知有多少年份,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几个个大字‘杏林阁’。大门两侧一副对联:南参北芪,匣内丸散延年益寿;藏花川贝,架上膏丹返老还童。丰尘口中将那对联读了一遍。舒州以药汇聚,伴药立城,是以这舒州城百姓对药会往往都是甚为恭敬。丰尘四下的看了看,发现路过这药会的人,不少人都会对这‘杏林阁’的牌匾投去一抹敬畏的目光。当然,也有一些生活清苦的路人,也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到舒州的几大药行去当个伙计,这样也就生活有了着落。

欧阳德率先进了杏林阁,丰尘因为看了对联,耽误一刻。走近门口,两名管事模样的人见丰尘一身伙计装扮,于是伸手将之拦了下来,嗡声嗡气的道:“喂,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舒州药会,你他妈也想进去?”

丰尘道:“这里不能进吗?”

其中一人道:“当然,这哪里是说进就进的地方,就算是城令大人来,也会提前跟我们打招呼。你算什么东西!”

丰尘有点厌恶的看着两人,耐住性子道:“我是随我家先生来的,我是德济堂的。”

一人笑道:“你说欧阳先生?德济堂多大名声!欧阳先生还是我们舒州药会的会长,他家哪个我不认识?你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你也配!”

欧阳德径直往里走,回头一看丰尘不在身后。又回头去寻,正巧看见,两个前堂管事的正在污言秽语刁难丰尘。心中暗怒,这舒州药会要是都被这几个小鬼,扯虎皮当大旗,那就坏了悬壶济世的宗旨了。

那两人还待再骂,就听身后一身轻咳,扭头一看,原来是欧阳德。当即点头哈腰,笑道:“欧阳会长,这有个来路不明的想闯我们药会,我们怕他心怀不轨,没让他进来。”

欧阳德脸色冷愠,道:“怎么?我的弟子进不得药会?”

其中一人,还未反应过来。道:“您的弟子,谁啊?”

丰尘轻声道:“是我!”

那人顿时一身冷汗:“你。。。你是欧阳先生弟子,你怎么不早说啊。”

丰尘道:“我说了啊,你非让我撒尿照照自己啊。”

欧阳德道:“丰尘你随我进来吧。”头也不回的又道:“你们二人,去领当月的例钱,就不用再来药会了。”留下二人,傻在当场,恨不得拿巴掌狠抽自己。

欧阳德道:“丰尘,我去偏堂喝茶顺便找找药方。后面屋子有个牌匾叫‘百药斋’里面有两位老先生,你只要说是来入会考查的。过了他们这一关,就算是我舒州药会的一员了。我是会长不便露面,以免落人口实。”

丰尘向欧阳鞠了一躬,向后走去。就见后面又有大屋,门楣有个牌匾上书‘百药斋’。刚待迈步进去,鼻尖一阵香风忽然从后面飘来。丰尘内力修为已经不俗,周身感应已远超常人。这香风毫无避让他的意思。丰尘微微皱了皱眉,只得侧身将门让了开来。一道倩影便是急匆匆地来到百药斋门前。丝毫也不理会一旁主动让位地丰尘。掉过头来,娇声道:“三爷爷,你快点吧!”

“唉,你这丫头,怎么总是风风火火?说不定百药斋那两个老家伙还不知道在忙什么呢。”沙哑地声音,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从后面响起。丰尘偏头看去,目光扫向那名缓步走来的老者。只见那老者长袍胸前绣了一片绿叶的形状!丰尘心道‘难道这就是代表舒州药会的?’丰尘又望着那站在身旁不远处的白衣女子,这女子与他年龄稍长,女子面似芙蓉,眉如长柳,一双明亮的眼眸勾人心弦,如雪的肌肤略显苍白,反而更显几分动人,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鲜红的嘴唇微微抿动,倒也楚楚动人。

那女子仿佛感觉到丰尘在打量她,女子侧目一瞥,望着丰尘那身伙计的服饰,不由得柳眉微皱,扭头不再正视。

就听屋内一个苍老的笑声道:“是柳家的如依丫头吧。居然柳老三亲自带来考查啊。”

门外的老者道:“怎么?不行啊!千方、百药你们两个老东西,这几个月是不是又琢磨出什么好方子了?”

门里走出两位老人,面色红润,一眼看去甚是慈祥。

那女子施了一礼“见过二位长老!”笑吟吟的道,目光又随意的瞟了一眼一旁衣着普通的丰尘。只觉得这个伙计有点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恍若黑夜里星辰般的双眸,淡定的气质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家里长辈经常教导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即便丰尘给了她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可是作为安顺堂的二小姐,可是不会那么轻易的低下脑袋的。微带不屑的笑了笑,缓缓的收回目光,柳如依微微摇了摇头,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伙计,也来百药斋考查。要知道过了这关,就能进舒州药会,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开堂坐诊,这可是件大事。丰尘也是躬身行礼道:“二位长老!”

百药斋二老,见丰尘行礼,知道是来考查的,可是见他伙计模样。那叫千方的老者道:“你也是来考查?我问你个小问题吧,答出来我就可以正式的考查?”

丰尘看向柳如依,问道:“请问长老,是所有人都要答进门前的问题吗?”

千方道:“柳家二小姐,家学渊源,不必回答。直接可以考查。”

丰尘心道,看来欧阳先生没带自己进来也是有原因的啊。道:“小子愿答长老所问。”

千方沉吟了一下,问道:“表证和里症该当如何鉴别?”

丰尘随口道:“里症的症候是无新现恶寒发热,以脏腑之疾为显,可见外感中后之程,或为内伤之疾,所见者病情重、病位深、病程长。因外邪有六淫,疫疠之异。故表证或有差异,新起恶寒,或恶寒发热并起,而脏腑之症不显。表证舌苔变换不显,里症则舌苔多变。表证多现浮脉,而里症多现沉脉或其他脉象。”

百药千方对看一眼,心道‘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啊。’柳如依身后的老者也是暗自点头,这是哪家的伙计,刚才所说,可见平时对医理颇有研习。轻声对柳如依道:“这个小伙计颇通医理,不可小觑啊。”

千方百药,招了招手道:“你二人随我进来吧。”

第三十七章 百药斋 夺戴凭席

走进百药斋大门,鼻尖不由传来一阵阵淡淡的草药香味。抬眼看去这百药斋大门简朴,可绕过药王像,过了后门,里面别有洞天,好大的一个院子。里面种着两颗两人环抱粗细的银杏,约莫十数丈高。院子东西两个偏房,正南面有个飞檐灰瓦的大屋,一个正厅,两间侧厅。院子里人来人往,有外地来的郎中,有来舒州交易药材的药商。好像还有很多各大医堂来考查的年轻后生。

丰尘叹道:“原来这百药斋这么大啊。”

千方长老对丰尘刚才的回答颇为满意,笑道:“舒州药会可不一般啊,甚至可以说比我们大周朝年代都长远。人有生老病死,即便是天家也改变不了啊,每年朝廷来搜集天下名贵药材,我们舒州药会可是在周边几州都是举足轻重哦。今天正是半年一次的考查,你们看周边郡县都来考查了。过了我们的考查,那就是可以坐堂问诊了。”

丰尘这才意识到,这药会的力量原来这么大。难怪这几州的药会推举会长,会惊动到赵羯的人来,也难怪赵寒非要把药会的会长拿下。

百药斋内各人皆有安排,有研粉、有制蜡、有称量。丸、散、膏、丹、酒、露、胶、锭各类制药都能看到并无避讳,端的是精彩纷呈。丰尘看的也是眼花缭乱,只是觉得义父当年留给他的医书中都有记载。只是自己仅仅是知而未行,今天才见到这般场面,果然是大开眼界。

丰尘刚欲去问二位长老如何考查,可是百药千方二人已经走进大厅。就听得耳边一阵软语轻声“这位。。嗯,这位伙。。小哥,你是来参加舒州药会考查的?还是有其他事情?”一位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子来到丰尘面前,美眸上下打量了一下丰尘,微笑问道。

“嗯。”丰尘略施一礼,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绿裙女子,皓齿明眸倒也颇有气质,丰尘回道:“是的,就是不知去哪里,还请指教。”

“哦!你也要考查的啊!”闻言,那女子怔了怔,美眸又在丰尘身上扫了扫,看丰尘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年龄,还是一身伙计装扮,愕然的道。

“还烦请告诉我需要怎么做?”丰尘看到那女子眼中的一丝疑问,并未在意。

“好吧,那你跟着我来。”得知丰尘也是来接受考查,这女子还是略有心惊,这么小的岁数,当真不易。进了大厅,从一张不知用了多久,已经磨的油亮的桌子下拿出一本名册。名册上写了几十位人名,那笔迹清秀平和显然出自这女子之手。冲着丰尘微微笑道:“这位小哥,你的名字,年龄。”

“我姓丰单名一个尘字,年龄十五。”丰尘道。

“束发之年就能来药会考查,小哥可真是年少有为。”

女子见丰尘小小年纪就来考查,心道定是哪家大药堂的,故而小小的拍了一下马屁。然后又问道:“敢问小哥是哪家药堂,师承哪位先生啊?”

丰尘心中一动,道:“我随义父学习医理,并不在哪家药堂,师承也是谈不上。”丰尘记得欧阳德之前说不跟着他来考查,干脆连师承这些都不说也罢,看看自己到底会不会通过舒州药会的考查。

那女子沉吟了一下,道:“那这个可要比别人多个环节了。只要通过考核,才能参与考查啊。我们这也是为了区别一下,以防其他州郡的药堂来舒州开设分号啊。”

那女子边走边说道:“那你请跟我来吧。我们舒州药会考核和官家一体,分为六类,分别是辨材、墨义、脉义、大义、论方、假令。你是过辨材一项之后,才能进行下面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丰尘道:“还烦请告知啊。”

那女子道:“辨材就是辨析药材;墨义就是笔考各类药经的内容;脉义是要切脉以答要义;大义要你评述长老所选医经之中的精要之处;论方对医方的配伍要则以及君、臣、佐、使等;假令最难就是长老假拟证候,考查者要作出诊断并确定治疗之法。”

“哦,那我就先去辨材,之后看看能不能一直过假令吧。”丰尘道

那女子忽然转身道:“你说什么。。你要一直考查道假令?”那女子伸手捂嘴,满眼不信的盯着丰尘,十五岁的年龄,就想过了假令一关?这在整个舒州,可前所未有啊!

“嗯,是的,难道不可以考吗?”丰尘点头问道。

“没…没有。”看向丰尘的目光中。仿佛这个人不是在夸夸其谈不学无数的人,就是真的身怀不俗医道成竹在胸的人。

丰尘道:“那好吧,那我就一关关过吧,走到哪一程便是哪一程吧。”

两人走到一位中年人面前“朱先生,二位长老在里面吗?考查开始了吗?”着女子笑吟吟的问道,把手中名册递了过去。

“百药千方二位长老已经进去了,考查还没开始呢,不过快了啊。”那朱先生抬眼看了一下丰尘,见他如此年纪也是心惊。

朱先生仔细看了名册,道:“丰尘,很年轻啊,进去吧。”

拿出一张便签,提笔写了一个大字‘七’:“丰尘这是你的号,别忘了。”

丰尘结果便签看了看,对着朱先生笑了笑道:“谢谢朱先生。”。

“丰尘,下一步就全靠你自己了哦。”那女子轻笑道。

丰尘拱了拱手,道:“多谢了!”言罢跻身进侧厅。侧厅内正簇拥着几个人群,各人在窃窃私语,偶有笑声轻轻响起。各人也都是颇为紧张,借着谈笑舒缓压力。

在人群中,丰尘看到了百药长老正在分派事宜,而另外一位,与其他考查的人交谈的正是千方长老。

侧厅内的两侧墙面,被分割成数十个隔间,隔间前都用布帘遮挡。隔间前站着几位年龄不一的人,而柳如依正好就在其中。

“城令周大人说他安排的人要来考查,怎么还不见来?这个光景了怎么还没到!”百药皱着眉头对千方长老道。

“按欧阳会长的意思来吧,不管是谁,都要以我舒州药会的宗旨来,考查不过的不能进我药会。这治病救人是第一等大事,不能松口。时间一到我们不等。”千方长老道。

百药长老赞同的点了点头,视线在侧厅内缓缓扫过。眼神微微一顿,用肩膀靠了靠身边的千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人站在窗前的丰尘。春天太阳暖洋洋的,它伸出漫暖的大手,摩挲得人浑身舒坦。阳光透过窗棱,一束温暖正把丰尘整个笼罩起来。丰尘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和煦的温暖。仿佛丝毫没将这次考察放在心上,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

百药、千方对视一眼,同时都感到,这孩子不一般啊。有这般沉稳的心性,还没考察就已经胜过厅内的其他人了。两人不由得走向丰尘,想多多了解这孩子的根底。

千方来到丰尘身边,笑道:“小家伙怎么不去和其他人聊聊啊?”

丰尘睁开眼睛,向千方、百药二人行礼,道:“二位长老好,其他人我都不认识,没什么可聊的。晒晒太阳也是医道一途啊,难得来到药会,能在这里晒太阳岂不是更是应景啊。”

百药笑道:“你这孩子,晒个太阳怎么还能和医道扯到一起啊?你倒是说来与我们两个老头子听听。”

丰尘道:“这可不是班门弄斧了,小子如何敢在二位长老面前放肆。”

千方道:“我还真想听听你这晒太阳的医道啊。”

丰尘道:“那我就说说吧,春天“百草回芽,百病复发”!复苏的不仅是百草,还有那蛰伏已久的疾病。这是因为此时天地间阳气开始勃发。阳气充足,会冲击体内的病邪,将病邪赶出体外,而如果阳气不足或是阳气受到压抑,各种病征就会卷土重来。”

百药、千方二人听得一愣,仿佛这些可是他们几十年来都未曾听过的,但是这处处也是印证医理。他们又如何得知,这可是当天常啸天带着丰尘在天华群山里指导他打坐吐纳时说的。

丰尘又道:“其一,‘头为诸阳之首’,是所有阳气汇聚的地方,凡五脏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皆汇于头部。百会穴位于头顶正中,阳光射顶,可以通畅百脉、调补阳气。其二,‘前为阴,后为阳,晒后背,能起到补阳气的作用。’阳气虚弱会让人手脚冰凉,还常伴有脾胃不适。晒晒后背,能驱除脾胃寒气。‘背为阳,心肺主之’,晒后背则能疏通背部经络,对心肺大有裨益,可调理脏腑气血之用。还请二位长老匡正!”

百药、千方二人,听完瞪眼看着丰尘,这医道一途,仿佛已经站在他二人之上了。千方问道:“孩子,你今年多大年龄?”

“十五。”搞不清楚这二位在舒州药会地位不低的老者想些什么,丰尘如实的道。

“嘿,十五。。十五,若不是看你面相,你刚才这番言论又哪里像是十五岁的孩子啊”百药摇头道。

“啧啧,十五?百药啊,这孩子的年龄,可是比我俩的弟子,要小上不少啊。”千方不由得赞道。

百药长老旋即含笑道:“你这孩子必定师承渊源,你是谁家的弟子啊?说不定我们两个老家伙还能认识。”

丰尘躬身道:“我这医理都是随我义父所学,并无更远的师承。”

“噢!!”听得丰尘这话,百药、千方二人一阵失望。不知师承就不知是哪个医派,不过好在二人并未追根究底,见到丰尘淡然的模样,也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

“还是看看考查的结果吧,我看这孩子直接跟他们一并考查吧。直接从辨材一节开始,刚才我在门口问他的,和刚才听他说的晒太阳的医道,嘿嘿,不必增加入门的那个槛了,你看如何啊?”千方长老道。百药点点头,道:“嗯,可以直接参加。你都出了题了,那一题足以达到大义那一关了,这孩子答的也是很好嘛!柳家那丫头,不就是十六岁来考查过嘛。”

“柳家那丫头,你就甭说这事了,那不是胡闹嘛!辨材一关,就识得三种药材,这如何使得。”百药一边摇头,一边笑骂道。不过无论如何不到二十岁就来药会考查的,能过关的也是凤毛麟角!他二人心中忽然同时冒出一人,十九岁就全盘通过考查,不就是当今舒州药会的会长欧阳德嘛。

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坐堂问诊的郎中甚至是给天家治病的御医,除要识得药材的明白药性,还要读遍几大医经,熟记无数药方,这需要数年苦学,才能完成第一步。之后还要有名师指导,随诊数年,言传身教广看医案积累经验,这又岂是一年半载所能达成!欧阳德十九岁通盘,这本就是难以置信引为当年舒州药会一大盛事,更何况现在出了个丰尘才十五岁年纪。

所以,即使百药、千方二位长老见多识广,也难以相信,面前的少年,能够成功的完全通过考查。丰尘刚欲开口询问何时考查开始,一道略微高傲,又蕴含着些许冷意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抱歉抱歉,城令周大人找我,迟了迟了。”

门口站了一人,年约二十许,面冠如玉。手拿折扇,身着淡青色宽袖袍服,系软缎束腰,头戴漆纱笼冠。厅内众人皆回首看去,不知道此人何处来历。

“请问百药千方二位长老可在?”那男子问道

百药微微皱了皱眉道:“我二人便是?你是哪位?”

那人答道:“我是周城令所荐,鄙人来自冀州安国陈家。我乃陈思补。”言罢手中折扇轻摇微笑看向众人。

百药千方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城令大人推荐的居然是北方安国来的,安国可是号称天下第一药市啊,比之舒州还要强上几分。’

千方心中忽然一凛,转头悄声对百药说道:“安国的陈家,莫非是大周朝开国时国药堂的第一御医陈棠济之陈家?”

百药听闻一惊,道:“不会啊,现在北方全陷于胡羯,这周城令怎么会推荐北边的人过来啊。虽然这陈棠济当时也是大周官员,可这数代传下来,这陈家虽然还是医道世家,可这后代早就身为汉人而媚于异族了。”

千方长老问道:“陈家,是当年国医堂陈棠济所传陈家?”

陈思补道:“正是,现在陈家家主就是我爷爷,陈闻仑。”

话音刚落,厅内一片哗然,这陈家可是闻名天下的医道世家啊。有的直接质问起来“我们舒州药会的考察,怎么北方冀州的人过来了。舒州药会应该主持公道,外夷之国的人不能参加。我舒州怎么也是大周朝治下,怎么能接纳北方的人呢!”

陈思补笑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古人言道: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你若不明白我解释给你听听,我等医者不可以计较病家的家世地位高低、财富多少、年龄大小、相貌美丑、是冤家还是亲友、汉家或是胡人、愚笨还是聪明,一视同仁,都当作至爱亲人对待;也不可以瞻前顾后,考虑医病下药对自己是吉是凶,维护、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请问这位兄台,我早就听闻舒州乃天下药都之一,我不远万里只为闻道,所以才辗转托人来舒州接受考查。你非但不怀医者普同之心,还存贵贱汉夷之想。我等对待病人尚且如此,为何同为救人者,你却如此狭隘鄙夷呢?”

厅内众人听得总觉得陈思补并不占理,可是又无从辩驳他说的话,那普通一等本就是医者所要遵循的道理。刚才要舒州药会拒绝北方的人过来考察的那人,也是面红耳赤不知怎么回复了。那陈思补眼神睥睨,仿佛战胜整个舒州药会的样子。百药千方二人也是觉得甚是没有面子,二人身份又高不便于小辈辩论,况且这陈思补所说也是颇有道理,不知从何驳斥。

那陈思补神态倨傲,刚待再取笑舒州药会众人,就见走出一个伙计模样的小子,上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小子有些不同见解。既然公子借‘大医精诚’之言,那我也借古人之言:夫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辩可为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崐缴纫争言而竞后息,不能无害君子。你若不懂,我也解释给你听听,说到辩论,应该各有区别,不可相互侵害;列出不同,而不相混淆;表达自己的意思,表明自己的观点,让别人理解,而不是让人迷惘。胜者能坚持自己的所想,败者也能有所获得。如果繁文巧解作为凭据,巧言饰词来相互诋毁,用浮华辞藻来偷换宗旨,使别人不得要领,这不是求学的根本。你这样咄咄逼人,争强好胜的做法,有违君子之道,也有违医者之道。”

丰尘一番义正辞严的驳斥,厅内众人只觉得极为解气,如同大周朝打了一场打胜仗一般。千方百药二位长老,对视一眼,二人都感觉到对方也是高兴的很。那陈思补用力一合折扇,道:“这是哪里来的伙计,怎么一点规矩不懂?你这下贱之人,也配与我论道!”

丰尘笑道:“你刚才还引经据典,说要普通一等,为何现在又有偏见?难道这普通一等的医道至理,只是合你则用,不合你则弃的吗?那你学着医道,也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用,像你这样的人,我丰尘是不屑与你为伍的。”说罢一拂袖扭头又去晒太阳去了。

那柳如依妙目盯着丰尘,只觉得阳光中的丰尘原来是这般清隽雅致,形神朗逸。

第三十八章 辨药材 如数家珍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丰尘将陈思补驳斥的体无完肤的气氛中,一些年岁稍轻的只觉得热血澎湃。刚才要面对考查的紧张荡然无存,居然是想到的是连天烽火,鼓角铮鸣。就见一队药童捧着托盘进了一个个隔间,各人才将魂儿拉了回来。

丰尘拿起刚才分给自己的号,又抬头仔细看了看隔间,原来隔间上方皆有号牌对应。就听千方朗声说道:“各人对应号牌进自己的隔间,考查第一项辨材!沙漏一停,则第一项考查终止。”

陈思补,脸色讪讪,打开折扇摇了摇。此时天气并不热,也只是自己觉得很没面子。刚扇两下一阵清冷袭来。‘啊嚏’打了一个喷嚏,众人大笑。心中恼极,‘啪’的一声又将折扇合上。迈步来到柳如依跟前的老者面前,行了一个晚辈之礼,道:“柳三爷,爷爷让我向您问个好。”

这柳老三,柳放铭就是安顺堂的家主,也是一代名医柳朴安的第三子。他的两位哥哥都是当年随军边关为将士治病,因大周阵前失利,不幸牺牲在前线。柳如依就是二房这边留下的孙一辈的孩子。

柳放铭哼了一声。道:“告诉你爷爷,他陈老头子什么时候不再为羯赵效力了,我就去安国见他。”

陈思补笑了笑道:“三爷爷的话,我一定带到。”转脸,又道:“这位想必就是如依姑娘了,我爷爷常跟我说起,让我好生学医。说如依姑娘打小就要做女中扁鹊,治生灵之病痛,思补常常将如依姑娘的志向,作为激励自己学医的忠告。此次相见,果然名不虚传。”

柳如依淡淡的回道:“我也不过才来考查,又如何有名?既然没名,又如何虚传?陈公子志向远大,我等小女子如何敢当!抱歉我有几句话要对丰尘说一下,就不打扰你了。”陈思补被柳如依一阵不清不淡的抢白,说的颇为尴尬。又见她是要去找让自己颜面扫地的丰尘,强作欢颜道:“姑娘请便,请便。”

柳如依轻移莲步,来到丰尘前,轻声道:“丰尘,辨材一项是将众多药材合在一处,蒙眼、手触、闻味,需分辨无误。共分九等,每等九类药材,到第九等需要辨析八十一道药材,同样要求不能错一个,完成五等即可进入下一关了。”

丰尘向柳如依拱了拱手,微笑道:“谢柳小姐指点。”丰尘刚说完,就见那陈思补看向自己,那射来一道妒热仇恨的眼神如同想当场射穿对方。丰尘冲柳如依耸了耸肩,道:“柳小姐,可是让人恨我更切了啊。”

柳如依冰雪聪明,听丰尘言道,知道说的是谁,捂嘴轻笑。她为人冷淡,见到男子更是冷若冰霜,这时候初展笑靥,倒也恍若雪莲微绽,幽香清远。周边几郡凡是学医的年轻一辈都以能和柳如依搭上一两句话为荣,今天看见她展颜微笑,这来考察的年轻人里尽皆惊诧莫名。心道,即便这次考察不过,能看到柳如依一笑也是值得了。柳放铭看见柳如依对丰尘如此,心中也是骇然,就算是他一年看不到她几次笑容,更何况是年轻男子了。唉~~可惜可惜,若是这丰尘年岁再大一点,再而不是伙计身份,这两人倒也是。。。。也算了结二哥当年一个心愿啊。算了不作这些无谓之想,还是能将这次考察过了再说。

“时辰已到,各人按号进入,第一关辨材!”

丰尘向柳如依示意让她先行,柳如依颔首,去了她所在隔间。其他众人依次进入,等待考查。送考而来的人则在隔间之外等候,稍顷刚才一队药童陆续端着盘子出来。盘子上皆是放着白色绢帛,大家知道这辨材第一等是所有人全对了。不一会药童重新端着盘子进入,盘内药材明显增多,这第二等可就是十八种药材了。时间很短,已经有药童端着盘子出来,盘上依旧放置的是白色绢帛。

场外有人惊叹道:“这是谁啊,这么快!这是十六号隔间的,这十六号是谁啊?”

“谁啊?就是北方陈家的那个陈思补啊。唉,果然是世家啊,不管是大周还是赵国,这辨材第二等他还是最快啊!”有人道

又有人说:“快有何用,错一个就退出,不到第五等之后,胜负之分谈都不要谈。”

说话间又有个药童出来了,众人一看是九号的,那可是柳如依所在隔间。

“咦,刚才丰尘那个小子呢?看来还是年岁小啊,辩材这一关还是比陈家的和如依丫头差上一截啊。”百药道

千方道:“医道,还是要沉淀才行,没有岁月磨砺,是难成名医啊。不过咱们欧阳会长又另当别论了。”

到了辩材第三等,已经有的药童端出来的托盘上放的是红色绢帛了,那就是出错要淘汰了。当然排在第一第二的依然是陈思补和柳如依,众人又是一阵叹息,都道这次第一项考查恐怕就是那个陈思补稍胜一筹啊。本来药会考查,并无较技之想的,只是这次来了个咄咄逼人的安国陈家,所以大家心里不自觉的就存了点较量的意味在里面。这第四等就是三十二味药材,蒙着眼睛,仅仅靠闻和触两项。即便是陈思补和柳如依也是用了些时间,才全部辨析完毕。柳如依看着托盘内放置的白色卷帛,暗暗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这几年的医道求学,总是没有白白吃苦啊。心道‘三爷爷说这次只要能过六等,就是非常优异的成绩了。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也能过那第五等,下面还有好多项考查啊。’

四等一过,几乎淘汰的只剩下了一半人数。以往考查被淘汰者皆是摇头叹息,心情低沉的离开。可这次不同,虽然自己第一关考查没过五等心情不好,可是无人离开。百药千方二人相视苦笑,知道众人是想看看是不是舒州药会这次会不会被北边来的陈家弄得难堪。心中谁都希望,这次大周朝的人能胜得陈家一筹才好。可是四等比试下来,还是陈思补强上几分。

药童现在换了个较大的盘子,里面药材又多了九份,依次送进隔间。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陈思补又是第一个完成辨材的,盘子里放置的还是白色卷帛。又一会柳如依隔间的药童也端着盘子出来,也是白色卷帛。众人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二人辨材一节应该不相上下。虽然柳如依稍慢一点,但是并不代表就不如那陈思补。柳家的柳放铭见孙女柳如依第五关也是轻松通过,那就是至少可以进入第二关了墨义了,只要过了第三关脉义,那就是可以入会了。余下三关,再历练几年也当可通盘了。

辨材五等一过,只是余下了五六人,其余皆被淘汰。可见舒州药会考查之严,不过这治病医人都是人命关天,严格是不为过的。

百药长老,道:“千方,你看七号隔间。我看了这一到五等,每次都是紧跟着如依丫头和那陈家的小子之后。这个,呵呵,很反常啊。”

千方长老,道:“还真是,九味药材和四十味药材,他几乎都是在那二人之后出来。不声不响,不出风头,嘿嘿,这鹿死谁手看不出来啊,这次考察有得看了。”

“快看,辨材六等开始了,五十四味药材啊,不容易啊!”有人道。

五六个药童,端着大盘子顺序而入。丰尘,听见药童脚步声由远及近,刚才五等考核,对他来说早就完成,只是故意耽误些时间,免得考查太快被人说有猫腻引起无谓争执。药童将盘子放下,丰尘双眼被蒙上黑布,药材无需用手仔细触摸,在鼻尖一闻就知道是何种药材。要知道当年在天华山的山谷之中,丰尘的各项感官皆是修炼的灵敏异常。德济堂内满满两面墙上,几百个小抽屉里各种药材。丰尘隔着抽屉都能知道药材分类,更别说这放在面前的了。丰尘每识别一种,即在药童耳边轻语药材名字。那药童见这五十四味药材,丰尘也只是转瞬全部辨识完毕,无一遗漏无一错误。惊的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丰尘。在盘子上放好白色卷帛,刚待端盘子出去。丰尘伸手拦住,摇了摇头,那药童知道又要等一会再出去了。丰尘听到外面有人出去,但是传来的是一阵叹息,知道有人第六等辨材没有过关。再过一会,又有人出去了,外面围观的人群已经叽叽喳喳的在议论了,稍一凝神,就知道是陈思补已经过了第六等了。再过一会,柳如依那边也有动静,应该也是过关了,丰尘这才微笑示意让药童出去。外面众人一看,这第六等一过淘汰下来的就剩下丰尘、柳如依和陈思补三人了。其余皆被淘汰,只是过了五等的,可以参加下一项。

“嘿,这小子果然不凡啊,同时过了六等,虽然是最后一个出来,比柳如依和陈思补慢了一点,可是也是过了啊,十五岁的年纪,当真难得。不过又是这么巧的落后片刻啊。”百药道

千方道:“余下三人,出来休息片刻,然后进行第七等辨材。”

柳如依缓步出来,神情镇定,不过面色更加苍白一点。想来这前六等已经让她颇耗精力,伤了点神气。再看陈思补,也是沉静自如,并未见有什么异样,只是他自己知道。辨材六等,让他后背已经冒汗了,果然每上一等,难度增加不是一般的大。

丰尘解开眼前蒙眼黑布,最后出来隔间,环顾了一下四周。脸露微笑,如同只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并未参加考察一般。那份沉稳如水的状态,那等恬淡自如的心态,已经胜过那二人不是一筹了。

陈思补看了一眼,心中恨恨,道:“这个狗奴才,下贱人,定是装神弄鬼,这辨材六等让你侥幸过关。装什么淡定,弄什么姿态。”他不想自己也是出来故作姿态,以免被人瞧不起。那柳放铭心中甚是高兴,知道这次柳如依是顺利过了六等,这样的才学也是非常难得了。只是心中十分好奇,这个叫丰尘的小伙计,到底是哪个药堂出来的。又究竟是哪个先生教出来的,这般小的年纪,难道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医?走道柳如依身边,拿出一个葫芦。丰尘见到葫芦,心中一酸,也是睹物思人,想到了义父常啸天了。那柳放铭拔开塞子,顿时一股药香传了出来,丰尘也被这股药香吸引。

柳放铭道:“丫头,这个喝了,养神的。”柳如依背过身拿起葫芦,缓缓的喝了下去,拿起香帕拭了拭嘴角。只觉得刚才的劳神苦思仿佛顿时远去,有点胀痛的额头一片清爽。丰尘闻到这股药香,闭上双眼,只觉得眼前,飘过道道药材。心中缓缓推算,‘嗯,有天门冬好像还有麦门冬,只是不知是否需要去芯,还有归身、丹参、贝母,唔。。。好像还有黄连、白术、知母,不对,这个知母似乎酒炒了,哦,还有陈皮、菖蒲、五味子,可最后这个带了辛气的是?对一定是姜。哈哈,这个是什么汤?欧阳先生说过的,应该是养神汤。难怪了,这个可是治勤读诵,神劳苦,清爽精神的啊。’不自觉的走了过去,向柳放铭鞠了一躬,问道:“老人家,敢问,这汤内的天门冬与麦门冬两味药材是否入汤前要去芯吗?还有知母是否去毛酒炒啊?”

柳放铭瞪个眼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汤里有这三味药材的?”

丰尘道:“刚才您打开塞子,汤内药香弥漫。我闻了一下,知道这汤内共有一十二味药材,只是这三味我不知道是不是如我所说这般。所以特来请教。”

柳放铭如同看这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妖怪一般。道:“是的,你说的没错。你能这般大才,还需要过什么这个辨材一关啊。百药千方两人也是个老糊涂。”

柳如依也是妙目看着丰尘,自己喝都喝不出里面有诸般药材。丰尘仅仅是闻着药香,居然知道里面有十二味药材,还知道其中三位的制法。这难道是药王神附体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等奇事!!

丰尘道:“谢老人家指点,那这个汤就是养神汤无疑了。这可对学子或是考查的人大有裨益啊。”

柳放铭并未接话,只是嘴里嘟囔着“妖孽,简直就是妖孽,这这,怎么可能。。。。”

就听千方长老大声道:“休息已毕,请三人入场考查辨材第七等。”

丰尘、柳如依和陈思补进了隔间,各自蒙上眼睛。六个药童,每个两个药童捧着一个更大的托盘,也顺序进去。五十六味药材,堆在一起。别说蒙眼了,就是睁眼在药堂抓药的伙计,也不一定立时分辨清晰。柳如依眉头微蹙,药材混杂一起,几十种药材药味浓郁交杂,更是增加了辨识难度。柳如依每一款药材都是多次辨析才能确认,时间反而比刚才用的更久了。

陈思补也是沉思凝神,前十味还是很快。过了十味药材之后,辨别起来也是逐渐变缓,不再快速了,生怕错了一味就前功尽弃。过了三十味药材,额头已经冷汗淋漓,双手轻按额头,舒缓一下压力。场外众人屏息禁声,连同百药千方也是甚为紧张,最近几年考查,过了六等的都是寥寥几人。今天一次就有三人过关,看样子,过了辨材第七等也是会有人出现。只有柳放铭知道,那个叫丰尘的小子,这关必然顺利通过。

丰尘倒是和前几次一样,药材到鼻尖一闻,即刻知道,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五十六味药材,也就是转眼间就全部辨析完毕。又是示意药童等待其他二人有了动静再出隔间。约莫又过了两三炷香的功夫,柳如依的隔间先有动静。丰尘一声叹息,知道情况并不理想。每次都是陈思补第一个出来,这次难度加大,反而是柳如依先行出来,这本就有异。果然柳如依面色苍白,出了隔间,身形微晃,连忙伸手扶住旁边隔间木框才稳住身形未倒。

柳放铭连忙过来扶住孙女,就见药童捧着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的是红色绢帛。这一等,柳如依没过。柳如依轻声道:“三爷爷,到第五十味药材,我辨析错了。”柳放铭笑道:“很好了,很好了,你父亲当年也没你这般水平啊。”

丰尘示意了一下药童,药童捧着托盘出来了。场外一阵骚动。“出来了,丰尘出来了,你看看是白色。白色的。”仿佛比自己还要通过还要高兴一般。

千方长老呵呵笑,道:“我说这小子,果然不同一般。六十三味药材居然也能过去。很好,哈哈哈很好啊。”

百药同样激动地两撇白眉毛颤动,笑道:“我们舒州看来要出个药行里的人才了,人才难得啊!!”

陈思补不一会也出了隔间,药童捧出的托盘中,依旧放置的白色卷帛,意味着陈思补辨材第七等也是顺利通过了。

陈思补见柳如依没过,心中暗喜。可扭头一看,知道那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丰尘也过了,心中大恨。自己年长这个小伙计好几岁,而且自己出身药道世家,自视很高。这二十多年来,何曾受过这般屈辱。本想自己过了辨材七等,已经是人中龙凤了,没想到应该耍威风的时候,却硬生生的被一个小伙计给夺了去。

陈思补,大声道:“你们舒州药会玩鬼作假,这个伙计就是你们安插的,作弊!!!”

百药千方,怒道:“你个小辈,有何证据说我舒州药会作假?!!”

陈思补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个十几岁的小伙计,就能比我还强,也能过辨材第七等。”

丰尘笑道:“是不是作假,我们不是还有两等考查啊。”转头对百药千方道:“二位长老,这下面两等,我和这位陈公子出来考查,我辨析的时候,他监督。他辨析的时候,我监督。还有在场的各位前辈共同做个鉴证,到底看看我们舒州药会是不是公正,我丰尘是不是虚假。”

“好好好,就这样,这个方法好!!”场外众人大声附道

百药千方二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惊四座 明辨湿寒

陈思补听丰尘所说,也觉得比较公平,道:“可以,不过我还要提个建议,就是我们双方的药材由对方挑选,这样我才能觉得更公平。”

现场众人听了之后,尽皆大呼:“你这就是得寸进尺,七十二味药材,就算有鬼,混在一块,闭着眼睛辨材,又怎么可能把顺序还一一记得?”

丰尘笑道:“好,这个也依你,那就互相挑药材。”

百药千方见丰尘胸有成竹,道:“好,这次考察也是我舒州药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了。互相挑药材,互相监督,免得让北边的人说我们弄虚作假。”

丰尘道:“谢二位长老,那谁先来呢?”

陈思补一想,若是让他先来,万一这下贱人过了第八等,我不免心焦乱了方寸。若是他没过,我又会有所依赖,心智不清。还是我自己先来,占得先招。遂道:“远来是客,我先来,这个大家不会也反对吧。”

丰尘道:“谁先谁后,都一样,那我就去给你准备药材去了。”百药千方招了招手,来了一位药童,引着丰尘去挑选药材。

柳放铭道:“陈家这个小辈,心思缜密,也是个人物了。”

柳如依问道:“三爷爷,这个先后考察有什么不同吗?”

柳放铭道:“嘿嘿,这如同下棋,争得先手也就争得先机啊。不过嘛,禽兽变诈几何哉,徒增笑耳。哈哈”

柳如依道:“三爷爷,你怎么将那陈家说成禽兽?”

柳放铭道:“当年你大爷爷,和你爷爷去北边为将士治病。那陈老头当年仗着有点医术利用羯赵的官家,掐断了北边了药材通路。这不是禽兽是什么,不过是老畜生和小畜生的区别罢了。”

话未聊完,丰尘已回来。丰尘笑道:“那就请陈公子将双眼蒙上了啊,我的药材已经选好。你双眼蒙好,药童马上就来。”陈思补整了一下衣衫,拿起面前一块黑巾,将双眼蒙上。

忽然柳如依道:“取纸笔来,我不相信他眼睛蒙好了。”

陈思补道:“我已经看不见了啊。”

柳如依道:“还是按陈公子的意思来吧,一切都要公平之上求公平。小女子亲自为二位写四个字,都要看看蒙上双眼后能否看得见。”

陈思补恨恨的道:“好!那就按柳姑娘所说。”

柳如依道:“我给二人各写四个字,大家不准发声提醒。”

柳如依来到条案前,提笔落字。只见四个大字“二姓家贼”。众人看到心中大笑,都是强行忍住。丰尘看到也是频频摇头,只道天下年轻女子都爱胡闹,就像洛琬儿一般。他是不知,柳如依爷爷的死和这个陈公子的爷爷也是有上几分关系,心中恨极了眼前的人。

“这是什么字?”柳如依问道

陈思补确实什么也看不见,道:“柳姑娘,我真的看不见。”

柳如依道:“你真的承认吗?”

陈思补道:“承认,我真的承认!”

周边众人终于是忍不住了,爆发一阵哄堂大笑。陈思补怒道:“你们笑什么!!”

柳如依道:“陈公子,大家笑的是你诚实可信,承认双眼看不见。”

千方长老笑道:“好了,确认看不见就行。考查开始,第八等七十二味药材。”

陈思补果然还是有些根底,药材辨析不疾不徐,每一味都是先闻再仔细触摸其形。很多之前淘汰的人,看到陈思补这样,也是心服口服。不管对方是不是二姓家贼,这医道一途还真是有独到之处。

眼看已经辨出二三十味药材,陈思补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往往一味药材都要反复多次,才敢确认是哪味药材。过了五十味药材,陈思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也有些颤抖。并不是药材辨别的难度增加了多少,而是越是到了后程越是考验的是人的心思是否沉稳。每减少一道药材,反而是在心中增加一重压力。否则刚才柳如依也不会到五十味的时候,累的站不稳脚步。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已经过了第七等的数字了,还有最后九味药材,就可以进入辨材第九等了。

陈思补这时身形摇晃,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要知道刚才一到七等,已经辨析的让自己心神俱疲,这个时候第八等更是压力重重。六十五、丰尘看到陈思补手上拿了一味‘独活’。

辗转多次不能确定。心道,这个并不难分辨啊,只是与‘羌活’比较接近而已,而且‘独活’有一股奇特异香。可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陈思补报出了自己的判断——‘羌活’。

药童朗声道:“错,此味药是‘独活’!”

陈思补摘下眼罩,双手捧着药材,仔细一看。果然错了,心中悔恨异常,他刚才心中无数次的在‘独活’和‘羌活’这两味药中徘徊。

千方长老道:“陈思补,辨材七等。”

陈思补看见丰尘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心中更是妒火中烧。道:“这次该我选药材了吧。”

丰尘笑道:“陈公子,自便。”

药童上前带领陈思补去选材,来到药库,果然是各类草药遍布。陈思补心中一动,‘好个下贱的东西,我挑些性同或形同的,我让你辨材!’,在药材库里足足选了一炷香的功夫。

外面诸人还在想,这个陈思补莫不是刚才耗神过大,死在药库不成?怎么去了这么许久。

陈思补一摇三摆从药库出来,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之外,神情却是轻松的很。丰尘也是带上了眼罩,柳如依随意写了四个字,也是验证了丰尘确实双眼蒙实了。药童端着托盘出来,正好路过百药千方面前。两位眼神一扫,心中暗骂:‘这个陈思补,年岁不大,心思倒是奸诈的很啊。’同性的都是些诸如麻黄与桂枝,防风与荆芥,柴胡、葛根与升麻。这麻黄与桂枝均为辛温发散之品,防风与荆芥又是味辛,微温之品,柴胡、葛根与升麻三药又都是发表之物。稍有不慎极易搞错。还有许多形状极为相似的,如白前和白薇等等不一而足。

丰尘闻到药味,如同一道道药材在眼前飘过一般。笑道:“麻烦陈公子选材了,让你耗神不少啊。”

陈思补脸色一红,并未答话。

丰尘开始辨材,每味药材也是触摸一遍,然后放在鼻尖闻一闻。开始速度并不快,可是到了三四十味药材之后,还是这个速度,不急不缓,无一失误。陈思补浑不敢相信,就连百药千方也是瞪大眼睛。六十味药材之后,丰尘依旧平稳报出药材,和缓有度。直到第七十二味药材结束,依旧如此。全场鸦雀无声,各人心想这怎么可能,这哪里还是在辨材,就是睁着眼睛也是未必能这般如此啊。

柳如依眼含秋水,看着丰尘,心道:‘原来之前的几等辨材,其实他早就完成,只不过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影响别人。这才稍稍落后一些出来的啊,真没想到这个小伙计居然是这样的人才。’

陈思补心中不断念叨:“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辨材只是第一关,他是个下贱的抓药的,每天接触药材,当然熟能生巧。我是要当天下名医的,哪能就盯在药材一项上。”

千方这时道:“丰尘,辨材第八等,过!!”

丰尘向二位长老鞠了一躬,道:“我还想趁热打铁,将第九等也试试。”

百药道:“你不需要休息休息吗?”

丰尘道:“这辨材本就是件趣事,刚才辨析的过程,就是一种历练,也是一种放松。无需休息了。”

千方一怔,道:“等一等,丰尘,你刚才说辨材是一件趣事?”

丰尘道:“是的,千方长老!读书补天然之不足,经验补读书之不足。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博采,足以长才。这每多知道一味药材,多看一份医案,心中是无比畅快的。知道以后将会有人,因我而消除病痛之苦。”

千方心中忽然有所明悟,面向其他考查的人道:“你等学医之人,可曾明白!都觉得学医辛苦,要识得几百味药材,要明药理、知药性,还有懂脉理、晓阴阳、熟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可是丰尘刚才所说,才是能坚持医学一道能走下去的根源。”

其他来考察的人齐声道:“学生谨记长老所言。”

千方老怀大畅,道:“好,上药材,第九等辨材开始。”

柳放铭道:“丫头啊,今天我老头子可是看了一出好戏了,恐怕我们舒州药会又要多一个故事,多一个人才了哦。”

柳如依微微点头,心中似有所想。

药童捧着托盘过来,丰尘依旧还蒙着眼睛。冲着药童微微点头,第九等辨材开始。九九八十一味药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众人本以为即便是丰尘也是需要不短的时间。可是没想到,丰尘开始就已极快的速度确认一味味药材,那药材如同自己报上品性一般。刚才已经让观看众人目瞪口呆了,没想到这第九等辨材考查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百药千方一把胡子吹了老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两对老眼。千方唤来一个药童道:“快快快,去请会长来,就说见到奇事了。”

陈思补这个时候面如死灰,心道,无论如何,辨材这关我肯定是差了不少。可是他又是如何能辨析的如此之快啊?心中久久不得其解。

柳放铭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就这鼻子,我熬制的养神汤他都能分辨出药材,这辨材对着孩子来说还会有什么难度吗?’

柳如依单手捂着嘴,亦是震惊莫名,感叹天下还有这般奇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这千尺的冰冻遇到了和煦的阳光,开始有点点融化了。

欧阳德在前厅,忽然有药童来请。说是百药千方二位长老有请,说是有奇事发生。他知道安国陈家这次安排了孙辈中的陈思补来舒州考查,还道出了什么不可调和之事。跟着药童快步来到百药斋,就见丰尘蒙着眼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辨析药材。

百药千方来到欧阳德跟前,千方道:“会长,您看这简直百年不遇啊,第九等辨材。这个速度,我简直是前所未见。”

百药道:“这哪里是前所未见啊,我简直是闻所未闻。”

欧阳德,手捋长须,点了点头,平平淡淡的‘嗯’了一声。

百药千方道:“会长,你不觉得惊奇吗?”

欧阳德道:“有那么一点点,不过丰尘这般如此,我觉得也是正常。”

百药千方齐声道:“会长,您认识这个孩子?”

欧阳德微笑道:“呵呵,他是我的弟子!!”

白药千方一愣,道:“啊!原来这孩子是您的弟子啊。难怪难怪!不过这也比您当年那等惊世骇俗的考查,在辨材一关上要强上几分啊。”

欧阳德道:“这又何奇之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以水为之,而寒于水。医道一途,如果都是一代不如一代,那岂不是灾祸?我汉家之鄙习,为师者传道授业,必留下一手。结果毁我汉家多少璀璨之精华!尤其我医道所传,弟子不明,理当剖析辩理,让其深知其意。有的故作高深,以玄解玄,让后辈本就模糊的东西更加模糊。有的自己就不懂,更是胡说八道,害人害己。我舒州药会,要广开言路,博采众长,才能为我医道一途发扬光大啊。”

百药千方躬身道:“会长所说甚是,一语而切中其中之弊。我等当按‘广开言路,博采众长’作为我舒州药会之宗旨。”

欧阳德道:“这个丰尘,岂是这个辨材之能啊,我往往和他谈论医道之理时,他的见解还常常让我眼前一亮啊。”

说话间,丰尘已经将八十一味药材辨析完毕,摘下眼罩之时。周边观看的众人,爆出轰天掌声。丰尘环顾四周,看见欧阳德和百药千方站在人群外围,连忙几步走到跟前,深深施了一礼,道:“先生,你怎么来了?”

欧阳德笑道:“你小子,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我能不来吗?”

丰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似乎本就对药材敏感,自然辨识起来要顺畅的多。倒是占得了一些便宜,比别的人在学习辨材一途上并没有多下多少功夫的。”

欧阳德道:“去吧,今天你就考到脉义就行,只要能进了药会即可。藏一点锋芒是不会错的。”

百药千方走进人群,道:“第一项考查辨材结束,过关的六人进入考查第二关墨义,请几位根据自己号牌进入隔间,药童会送上题目。”

丰尘等六人依次进入自己的隔间,不一会六位药童每人手中拿有一个信封送进了隔间。信封内有着药会出的题目,题目中都是各大药经中的一些内容,要求默写出来。四大医经《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内容繁杂,都要通篇背诵何其之难,更何况从中任意截取一段,要求默写。这个难度恐怕更要大于辨材了。

丰尘打开信封,里面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黄帝内经灵枢卷之营气一节全篇。丰尘颇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一点也常常让欧阳德惊诧不已。丰尘看到这个题目,微微一笑,提笔蘸墨,洋洋洒洒,一挥而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捧着写好的墨义出来。

百药千方,上前接过,扫眼一看,只见上面工整的写着:黄帝曰:营气之道,内谷为宝。谷入于胃,乃传之肺,流溢于中,布散于外,精专者,行于经隧,常营无已,终而复始,是谓天地之纪。。。。。。。

一篇三四百字,所论述的营气之说,居然一字不错。这墨义要求默写,只要要义都对,偶有错字也算是可以通过。要如丰尘这般,一盏茶时间就全篇墨出,且一字不错,实属难上加难。

又过得几炷香的时间其他几人也陆续出来,不出意外又淘汰了两人。即便如此,那陈思补和柳如依也是小有错处,但是依旧也是过了这关。

千方长老又道:“墨义一关,过关四人。下一项考查,脉义。”

脉义考查就在隔间之外,在他们墨义考查时,就已经在厅内摆放好了几处桌椅。桌椅上放置好了脉枕,旁边还放置了笔墨,以便脉义考查时要将病人的脉情写下。让两位长老核查其切脉是否准确,有无疏漏。

柳如依、丰尘、陈思补还有一位已经而立之年的相继做好,只见门外来药童引来数人人。考查的几人,每人都要切脉以判别情况。

一人来到丰尘桌前,伸出手。丰尘并未立即搭脉,只是见他,虽然初春还有寒气,不过这人依旧穿着厚重棉服。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连说话的力气仿佛都没有,丰尘手搭其脉,感觉到这人脉却浮数而濡,沉取也有力。丰尘心中略有思索,知道这貌似恶寒,很会被判作风寒恶感。仔细看了这人面向,又请他伸出舌头看了看他的舌苔,舌苔白厚似一层面粉,但舌苔中心色黄。丰尘心中有数,遂在纸上写到:脉却浮数而濡,沉取也有力。诊判断其为湿之热过重、外形寒而内大热的湿证。丰尘写完,既有药童,将卷纸收起交给百药千方二老。

百药千方拿起丰尘卷纸,仔细一看,心中暗惊。这人本来他二人也是多方判断才得出的湿症,没想到这孩子才一会功夫就判断而出。不但切脉准确,而且所说病症也是丝毫不错,要是知道他准备怎么用药就更好了。

千方道:“丰尘你且过来,我问你一事,刚才你脉诊此人,你当如何用药啊?你附耳告诉于我。”

丰尘依言,在千方耳旁,轻声道:“此人为外寒内热的湿症,我当以生石膏三十钱,滑石粉十二钱,佐以党参六钱,知母六钱,连翘四钱,苡米六钱,佩兰两钱,苍术三钱,香薷三钱,甘草两钱,这个方子总的意思是清热利湿、芳香化浊、扶正祛邪。”说完立身在侧。

千方听完,手中卷纸不由得掉落地下。百药捡了起来,一看心中也是大惊。忙问千方,道:“丰尘他怎么说?”

千方道:“这孩子所用药方,比我二人还要妥当”

第四十章 诊奇症 青花玉露

千方话音刚落,百药急道:“什么什么?你是说,他给的方子比我俩人参酌的方子还要妥当”

千方悄声附在百药耳边,道:“是的,没错!他以生石膏、滑石粉两味为主用以清热,这点我二人当时也是这般没错吧。”

百药道:“正是如此。”

“可是,他又佐以党参、知母、连翘、苡米、佩兰、苍术、香薷、甘草。这正好可以起到了扶正祛邪之功。这方子开得好啊!”千方又道

百药一拍脑袋道:“哎呀!你我二人给的没错,可惜的是方子有点霸道了。那人连说话力气都没有,如果不去扶正祛邪,恐怕服药后要受罪的。”

千方,道:“正是啊,所以这不是比你我二人给的方子更要妥当啊。”

百药道:“一代更比一代强啊,这孩子才十五岁,这这,要是到了会长这般年纪,岂不是。我不敢想了。”

千方,道:“我看这孩子眼神清纯,也无鹰视狼顾。反而心志坚定、沉稳不躁,再有会长得以指点,那反而是我药会一大福啊。”

说话间,百药斋大厅内来一妇人,问道:“请问欧阳会长在不在?药会长老在不在?”

欧阳德,和百药千方转过身去,问道:“敢问,找我们又何事啊?”

那妇人道:“我身患怪疾,多方寻方问药,可是都是没有效果。听别人说,舒州欧阳先生,和药会二位长老医道高超。所以赶来,前面有人说在后厅百药斋,我这便寻来。”

欧阳德看这妇人气色尚可,说话中气颇足,并不像患病模样。遂道:“我就是欧阳德,不知你何处不舒服啊?”

丰尘、柳如依和陈思补见欧阳德问话,且这事来的突然。都看向欧阳德和这个来看病的妇人。柳放铭作为舒州名医,也甚是关心。这医术高超的人,甚至又是更是喜欢碰到些疑难杂症。就如同围棋高手,总是棋逢对手,杀起来才过瘾。如果一个围棋国手,总是和孩童对弈,那岂不是无聊的很。

那妇人道:“一年多前,有此病症的。平时我也跟好人一样,只是不能上楼或上坡,上则眩晕倒仆。家里遇过多次,情形十分骇人。”

大家一听,居然还有这等怪事,不能上坡这叫什么病症。柳放铭也是双手急搓,这几十年来,还从未听说过这般病症。

欧阳德道:“来来来,我们坐下说话。”说罢二人来到窗前坐下。欧阳德又问道:“那你这一年多来怎么治疗的啊?”

那妇人道:“别提了,我本是交州人,在交州几个郡县都跑过,不过多方医治都无效果。后来听人说荆州江夏郡有个名医,家人也带着我去探访过。不过就是检查不出病来,那江夏的名医说我心脏有疾病,开了不少药方,我住在江夏三月有余,可是根本无效。那名医只能以“不知何病”相辞。我家有亲戚在扬州做生意,干脆过来住些时日,也只能静养。前些日子听人说舒州是天下著名药都,名医辈出,这才寻访过来。”

欧阳德道:“那让我先搭搭脉可好啊?”

考查的几人听说欧阳德要当众切脉,更是凝神。药童即刻去拿来了脉枕,那妇人伸出手去。欧阳德三指搭在关尺寸三节,闭目略略沉思,又让那妇人换了一只手。稍顷,微微一笑道:“你的病症我已知道,当无大碍。不过今天正好是我舒州药会考查之日,百药千方二位长老也在,安顺堂柳老先生也在。你看还有几位年轻的人,也让他们搭搭脉可好啊?”

那妇人道:“这有什么不行,多几人看看也好。”

百药、千方和柳放铭三人分别为那妇人搭脉,思索了一阵,又去和欧阳德私语几句。那柳放铭向欧阳德拱了拱手道:“欧阳会长,果然医道胜过老夫一筹。”

欧阳德连忙回礼道:“柳三爷是前辈,这话说哪里去了。舒州药会没了安顺堂,那可是要少了一份精忠爱国的担当了。”

柳放铭知道这是说他的二位兄长为国殉难的事,虽然是一份伤痛,可也是安顺堂引为骄傲的事情。柳放铭施了一礼,道:“难得大家还记得,这也是我等为医者的本分啊。”

百药千方尽皆点头称善,道:“柳老三说的是,这点上安顺堂没人不挑大拇哥的。”

欧阳德向那妇人道:“我们几人商量了,你这病吃几服药会有好转。我让那几个年轻人在给你请请脉啊。”

那妇人这次来,本想着这些名医,不跑个几腿是看不着病的。没成想不但欧阳德给她诊脉,百药千方及柳放铭居然为她病症会诊,还告知她应该能治好。这心情顿时像乌云密布的天空,射下了一缕阳光,那份畅快就不提了。

当即答应下来,道:“可以可以啊,年轻人说不定也是有奇才啊。”

欧阳德道:“二位长老,柳三爷。我们将这个病症临时作为此次考查的脉义一项,如果这四个年轻人能如我等会诊所得脉象有一半正确,就算他们入会可好?”

柳放铭第一个道:“甚好,甚好。这可是难得一次历练了,机会难得。不过就是难度又有所增加啊。”

百药千方道:“无妨,无妨,这关不过。脉义考查继续进行。这关过了,脉义一项就算结束了。”

欧阳德道:“好!这病万变,药亦万变。我们考查只要宗旨不变,内容尽多点变化。”几人达成一致后,百药来到丰尘他们四人面前,道:“这个病症甚是古怪,我们几人会诊后有个结论。你们四人分别给她诊脉,如果所得与我们所得结果有一半相同,就可以入会。”

第一个来诊脉的是那个年过三旬的中年人,搭脉良久,总是难以下笔。又沉思些许才落笔写出脉象,交于百药。柳如依第二个诊脉,三指一会轻按,一会微抬。双眉微蹙,略有沉思,落笔写下脉象,也交于百药。陈思补刚才听闻这等怪病,心中思索之前学医时的各种医案,可是就是毫无此类病症。心中惶惶,坐下给那妇人请脉。欧阳德等人看他搭脉,倒也是中规中矩,并无差池。要说年轻人做到这一步,已是不错的。百药离得近,看得更真切些。只见那陈思补,手指在寸脉处多次探寻。最终下定决心落笔,将脉象写下交于百药。

丰尘走了过去,和陈思补擦肩而过。陈思补斜斜的看了丰尘一眼,心道:“这病症古怪,我就不信你这个也能和那几个老家伙一样。”

欧阳德几人看了已经交上的脉象答卷,第一个,尺脉沉细,心气郁结。柳如依所答则是,尺脉沉,寸脉大,心气不力,心肺邪热实证。陈思补,则写的是寸脉大,按压有力,又为实脉,邪气亢盛。几个老人既对年轻人能到这一步颇为赞赏,又知道几人其实只是看到脉象的一部,而不是全局。所欠的不仅仅是经验,更是心态不够沉稳。

丰尘同样让那妇人伸出手来,三指平稳搭在寸关尺三节。只是细心体会,双目微闭,并无任何表情。柳放铭道:“我要上前去看看这小子,我对他很是好奇啊。”

欧阳德笑道:“柳三爷请便。”

柳放铭走到跟前,见丰尘三指,或轻手循之或重手取之三指举按不定,柳放铭心道,这小子在体味脉的浮沉与力度。嗯,这个方法很稳重的。又见丰尘三指轻重又有变化,心中暗惊,这小子先是三部举按法现在又是中沉指法,很老辣啊。又见丰三指不轻不重,委曲求之,如抚琴鼓瑟。柳放铭表情是随着丰尘的指法变换,忽而吃惊,忽而瞪眼,忽而扯着胡子。百药千方见他这样,心道,这柳老三抽什么风呢,需要这样大惊小怪。

丰尘细细体会,觉得这个妇人,寸脉大且实,而关尺二脉则沉迟且细小。心中已有定案,提起笔来在纸上刷刷几笔写了出来。柳放铭接过一看,大惊失色,连忙交给欧阳德三人。三人见丰尘写的是:其寸脉大而兼实,关尺则沉迟细小,断为气血郁停上焦,难于周流中下两焦所致。上楼上坡,则郁血上奔,冲激脑部,故眩晕仆倒;走平路则无激动,故安然无恙;下楼、下坡,则气血下注,故亦平安。遂治之以怀牛膝、代赫石等引血下行之药。

百药千方刚才还笑话柳放铭大惊小怪,两人看到后,更是凸目瞪眼,倒抽冷气。这这这,怎么会这样,仿佛自己几十年学医都是白学一般。这孩子怎么就和他们几人会诊后的看法一致。欧阳德早已习惯丰尘常有的惊人之举了,只是心中有点吃惊他进步之快,并不像柳放铭及百药千方三人那般。

欧阳德给那妇人写了个方子,并嘱咐一点用药的忌宜。告诉她安心的服药,两三剂药应该会大有改观的。那妇人千恩万谢,果然服药后,病情大减,又服药两剂则上下自如,如同常人那是后话。

欧阳德道:“你们四人都是能过了这次考察,但日后还需要更为谨慎。脉证是根基,脉证不明,有如盲人夜行,方向不明,用药岂能奏效?我们为医者的‘三个指头一个枕头’里有可是有大学问。医圣有言:‘夫脉者,医之大业也,既不深究其道,何以为医者哉!’。你们可要牢记!”

丰尘等四人躬身行礼,齐声道:“我等谨记!”

欧阳德并未夸赞丰尘这次脉诊做的好,一是怕他年岁尚小会有骄纵心态,二是认为能准确切脉这本就是医者本分。

一场药会考查就这么过去了,柳如依走前妙目看向丰尘,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矜持的很。心中也不知是失落了什么,黯然的跟着柳放铭离开了药会。那陈思补,取了药会的考查,向欧阳德等人行礼告别。

百药千方笑着对丰尘说:“好小子,你好好用功,将来这医道可是靠着你们年轻一辈了。”丰尘向二位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多谢二位长老提点。”

回去的路上欧阳德对丰尘道:“丰尘你要记住学者用功,知行并进。故知无穷,行亦无穷;行无穷,知亦无穷。”一路上,欧阳德向丰尘说了很多为医者的宗旨。

丰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受了欧阳德的教诲,方才知道勤修苦练是知,实践磨炼是行。只有知行相得益彰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考查之后的几日里苦读医术,左丘玄又靠在身边,武学上的也日日前去请教。短短十来日,倒是过的甚是充实。只是洛琬儿好些天没来找他,丰尘也是的得空就去找洛琬儿。结果寻了几次皆是没看到人,心下甚是想念。

这一日,丰尘去看望左丘玄,道:“左师叔,近日来看面色更是红润,不知毒性是否根除啊?”

左丘玄笑了笑,道:“欧阳先生,医术了得,为我助力不小。我用内力将毒逼在尺泽穴,但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说罢撸起袖子,只见肘弯处一个灰黑如铜钱般大小的印记。

“这毒甚是诡异,很难去根。欧阳先生和我多次研探,可都是没有头绪。初时觉得像是蛇毒,可是又有花毒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毒,就没法对症施药,着实让人头痛啊”左丘玄叹道

丰尘道:“左师叔,能不能想法子弄到那赵寒的解药或是毒方啊?”

左丘玄忙道:“丰尘,你切不可妄自行事,那赵寒功力不在我之下,看来还善于使毒。你不可只身犯险,听到没有!”

丰尘欠身道:“是,师叔。”

左丘玄笑了笑,道:“去吧,欧阳先生那边也需要你去帮忙。听说你还要参加药会的比试,抓紧的去学学吧,多看看欧阳先生症病的思路,对你有大帮助的。有空我将太虚宫的道医传你,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白羯的奸计得逞。”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师叔我去忙去了啊。”丰尘道

左丘玄看着丰尘出了后院,接待那来往不绝的看病人,看着欧阳德开的方子,印证着自己的一些看法。一天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过去了,可是心中还是有点空落落,也不知是什么事情牵扯着自己。

晚上丰尘看那月光皎洁,索性跃上屋顶,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屋顶上。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夜幕上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星光闪烁仿佛是在一块蓝布上洒满了的宝石。月亮很圆,像似一面铜镜。撒下来的月光,将小院子妆点的很是柔和。院子里种的几棵矮树,在水一样的月光里荡漾起来,在院落里投下淡淡的疏影。丰尘看着月光下的屋顶,挨家挨户的像是一个个小丘陵,月光里看去,甚是安详宁静,偶尔有一两点闪烁的灯火在这夜中给人一种想念。

一阵风吹过,鼻间传来一阵熟悉的馨香。睁眼一看,只见一双美目宜喜宜嗔的看着自己。

“琬儿!”丰尘高兴的叫道

“嘘!当心吵到你师叔啦!丰尘哥哥”洛琬儿笑道

“你去哪里了,我去找了你几次,都没见到你。”丰尘只觉得一颗心欢喜的似要炸开一般。

洛琬儿坐在丰尘身边,托着腮,悠悠的道:“我感觉好像家里人来舒州城找我,出去躲了几天清净,没敢过来跟你说,怕影响你了。”

丰尘怨道:“那你在客栈留个条啊,我担心的不行。”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要是留下字条,那我现在就被家里人带回去了。”

丰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呵呵,也是哦。”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最近那些坏人没找到这儿吧。”

丰尘叹道:“这倒是没有,就是左师叔中的毒,还是排不净。师叔将毒用内力逼在尺泽穴,可是再化不去了。”

洛琬儿问道:“这事,难道就没有解决的方法了,欧阳先生医术高超,也没有计策吗?”

丰尘道:“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左师叔说了赵寒用的毒很诡异,貌似像蛇毒,可是又有花毒的影子。一时不敢用药,只能用内力暂时压制毒性蔓延。”

洛琬儿道:“中毒可不能拖着。”说罢从香囊中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有几粒散发着清香的药丸,让人闻之欲醉,灵台清凉。

“丰尘哥哥,这是家里制作的青花玉露丸,是我出门时悄悄偷出来的,可是能治百毒哦”洛琬儿道

丰尘看了看洛琬儿,道:“琬儿,这么珍贵的解毒灵药,我可怎么感谢你啊。”

洛琬儿娇嗔道:“丰尘哥哥,你再与我客气,琬儿不理你了。”说罢小嘴一嘟,将头扭在一旁。

丰尘笑道:“琬儿,是我的不是了。那你说怎么奖励你呢?”

“桂花糕,我想吃桂花糕!”洛琬儿道

丰尘笑道:“这个好办,没多远就有卖桂花糕的,就是不知这么晚了,有没有打烊了。我先将这解毒的青花玉露丸给左师叔,你等等我啊。”说罢一纵身跃下屋顶,洛琬儿一看就知道这是凌波飘渡的身法,丰尘的身形似乎更是轻灵的不少。直如灵猫一般,落到地上一点声息也没有。

丰尘来到左丘玄住的后屋门口,还未敲门,就听见门内左丘玄的声音:“是丰尘吗?进来吧。”丰尘暗吃一惊,自己已经是运了轻身功法了,没想到师叔这都能感知到。

“吱钮”丰尘推门而入,轻声道:“师叔,您还没休息啊。”

左丘玄道:“好小子,身法又有长进啊,直到你至门前三步我才感知到是你。要是平日安静之时十丈之内鸟飞猫跃都是能知道的。”

丰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都是师叔今日指点的。”说罢摊开手掌,掌中一颗青色浑圆的药丸。

第四十一章 涂炭景 论天下权

药丸似有灵性的在手上晃动了几下,屋内登时花香袅袅,沁人心脾,又似一丝丝的冰凉之意顺着鼻尖流淌全身。

“师叔这是琬儿给您的,这是青花玉露丸,能解百毒。”丰尘说道

左丘玄接过,放在鼻尖闻了闻,道:“确是灵药,闻之就让人心旷神怡,灵台清凉。这类解毒灵药,取材就是千难万难,炼制更是不易,这可是千金难求啊。你这小女友,家世深厚,偏生我却看不出来。更奇的是,教你的这套轻身功法,那可是御风仙姝的成名技法,身法玄奥。我见你使过,有些步法颇为奇特,可是这江湖闻名的御风飘渡身法也是很少现身中原。你这小女友恐怕她自己也只是领会了皮毛而已,你涉世尚浅,万事都要多留一份心啊!”

“是,师叔。这药丸若是有用,您先服用了吧。”丰尘道

左丘玄道:“嗯,这青花玉露丸,不一定能解这毒,但是必然会大有裨益。”

说罢,一仰首将丸药吞入腹内,内力包裹着青花玉露丸,口鼻慢慢的吐纳着,鼻中呼出的都是清新的花香,好像整个房间里都有那勃勃生机的气息。左丘玄感觉到经脉中一丝丝清凉,逐渐汇聚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冰河,涤荡身体内的毒素。一盏茶时间,左丘玄睁开双目,撸起袖子,只见尺泽穴的灰黑色毒斑越变越淡,肉眼几乎不见。

丰尘脸色激动,双手紧握,知道洛琬儿这青花玉露丸有了大功效。左丘玄也是暗自点头,心道这药丸当真不凡,甚至对体内其他污浊也有清排的功效。可就在看着毒斑淡至快要没有的时候,尺泽穴上之前灰黑色的铜钱大斑点已经看不见了,却又浮现出变成纯黑色的,只有黄豆大的一个黑点。

左丘玄摇了摇头道:“这青花玉露丸,确实效能非凡,可是这毒药着实诡异的厉害。这灵药只能将毒素压制的更小,但是还是没有排出。不过按我所料三年内应该都不会碍事了,本来内力只能发挥七成,因为要分出一部分来压制这毒性扩散上行,现在正常行功是没有问题了,这青花玉露丸的药力就在不停压制毒素蔓延。”

丰尘有点沮丧,道:“师叔,可是三年后呢?唉~~”

左丘玄,宽慰道:“没事,三年时间还可以寻访能人灵药,助我解毒。我太虚宫这数百年来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呵呵!你去吧,我这当无大碍了,代我谢谢你那小友。”

丰尘依言出了房门,来到院中,脚尖轻点,身体的一个转折,落在屋顶。缓缓的在洛琬儿身边坐下,道:“琬儿,师叔让我代他谢谢你。这青花玉露丸,有大用,就是还有残毒被压制成一个小黑点,消解不掉。不过师叔说了,三年内当无大碍的。”

洛琬儿道:“实在不行,我去求我姑姑去,她可厉害的。这天下的。。。嘻嘻,不说了。你带我去吃桂花糕吧。”

“行,现在就去看看。”说罢两人携手跃下屋顶,转了两个街角就看到一间低矮的铺面,屋子时老房子了,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店铺门板还没上了,门前一张桌子,掌柜的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桌上就是两碟小菜,一碟卤兰花干,一碟清炒的咸菜肉沫,边上一粗碗里盛满了红豆糙米饭。

丰尘和洛琬儿来到铺面前,问道:“掌柜的,今天的桂花糕,还有吗?”

掌柜的抬眼看了看,见是两个少年人,道:“哦,真巧啊这最后一炉就要出来了,要不要等啊?”

洛琬儿道:“那是更好了新出炉的更香,包给我们来一盒吧。可惜现在不是金秋,桂花还是去年的,要是鲜桂花做出来的那才更好吃的。”

丰尘笑道:“琬儿,真是运气啊,听说每日里这家的糕点早就卖空了,今天还能有真是不易啊。”

就见柜台里面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小工,正在忙活着。条案上拐角一个大罐子,里面散发着桂花的和着蜜糖的甜香,伙计们熟练的忙活着。

那掌柜和丰尘、洛琬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道:“唉,这位小哥,你是不知道,这夏天还没到。没想到城里闹小咬,各家的孩子被蛰的够呛。大人被蛰都是奇痒难耐,身上一片红点,孩子也是跟着遭罪呢。”

丰尘说道:“那怎么不去看看郎中啊?还是会有点办法的啊。”

那掌柜的道:“唉,这小咬每年夏天都有,可是今年不但闹得早,还尤其厉害。唉,这也是跟城外流民越来越多有关系啊,什么野猫野狗的,身上都带着。这小咬没抓没挠,这才是让人头疼的地方。”

说话间新鲜的桂花糕出炉了,伙计包了一盒递给了丰尘。“小哥哎,你还小就甭操这份心了。城令大人管这舒州城的天和地,可就是管不了这蜇人的小咬。我先喝着了,您慢走。”掌柜的道。

洛琬儿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但见粉白色的桂花糕排成两列,秩序井然地静卧在盒底,小米粒大小的桂花隐隐约约地散落其间,像艺术大师用深黄色的颜料在白色画布上随意挥洒出的作品。拈起一块放到嘴里,门牙刚领略到糯米粉松软滋糯的质感,舌尖迅即敏感地接受了丝丝缕缕的甜意,蕴藏于糕粉深处的香味此刻愈发显得浓郁,那种莫可言状的清香在口腔里恣意振荡。丰尘和洛琬儿拉着手,吃着桂花糕,开心莫名。

“丰尘哥哥,说不定你左师叔的毒就要靠这小咬来解呢。”洛琬儿狡黠的笑着说道。

丰尘说道:“若是能解左师叔的毒,冒点险也是值得。就是不知如何从这小咬上着手啊?”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听那掌柜的说,这小咬蜇人奇痒无比。要是那赵公子被蛰,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是防不胜防。他要么去瞧郎中,要么就要把住的地方清扫一番。只要能配的治虫药方,或许这解毒的东西我们就能有机会弄出来哦。”

丰尘道:“嗯,不失为一个计策。说这小咬都是流民带来的,要想给百姓灾民去这苦难,我还想去城外走走看看。琬儿,你做一个细密的纱笼,顺便捉一点小咬回来,我们给赵公子送点礼去。”

洛琬儿道:“好的,丰尘哥哥,今晚我们就分头准备吧,明日我们就去城外看看。”

丰尘道:“好的,我还要去问下欧阳先生。看看怎么对付着小咬,也算为灾民,为城里百姓做点事情吧。”

两人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聊着,计议这事怎么才能盗得解药。一路上两人叽叽咕咕聊得甚是开心,全没将会不会遇到危险放在心上。

丰尘回了德济堂,刚到后院,看到欧阳德披了件薄衫在院中轻轻踱步。丰尘上前行了一礼,道:“先生,还未休息啊?”

欧阳德道:“哦,丰尘啊,有事吗?”

丰尘说道:“今天听闻,说城里闹小咬,孩子大人不堪其扰,城外流民也是饱受其苦。先生,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他们?”

欧阳德笑道:“很好,你能想到受难的百姓,这就是学医的要旨。我刚才就是在琢磨这个事情,今年这小咬闹的太凶。有的孩子小,奇痒难耐,抓破皮肤,以致溃烂流脓。城外流民更是困苦,缺医少药。如今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溃破之处更易染疾,一旦瘟热传开,就是一场大灾啊。”

丰尘说道:“先生,明日我出城一下,想看看这小咬闹到什么样子,还有就是先生说的,会不会闹出瘟疫。”

“嗯,很好,只有实地走访才能知道实情,我思量了一个驱虫祛痒散热的方子。今晚叫上几个伙计,大锅煮水,多带几个皮囊现场用一下。”欧阳德道

“丰尘你记一下,地肤子、苦参藤、白鲜皮、大叶桉这四味药煮水。按药的三倍之量取水。”欧阳德续道

丰尘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欧阳德道:“慢,我问问你,这四味药都有何用?”

丰尘略作思索,道:“这地肤子对风疹,疮毒,疥癣,湿痒甚有效果;那苦参藤又可以清热燥湿;祛风杀虫,还对阴虱瘙痒;湿毒疮疡很有疗效;白鲜皮可治一切疥癞、恶风、疥癣、杨梅、诸疮热毒;大叶桉可疏风解热,预防瘟热的效果。先生,这药水对您说的都有效果啊,杀虫祛痒、防湿毒,预瘟热,老少妇孺皆可用得。”

欧阳德捋须微笑,点头道:“嗯,能知其用,还能思其法,恰是昨日我与你说的要知行并进。去忙去吧,这一夜怕是不得睡了。伙计每个人明日从账房支二百文钱,你支纹银二两补你们一夜之辛劳。”

丰尘告退,带着几个伙计,生火支锅。药材分拣,只待汤水煮沸,又熬制药水。取了十个皮囊,装满药水。剩余的一点药水,丰尘将自己头发,身上皆是洒了一些。

第二日,丰尘带着十个皮囊的药水,早早的在舒州城西门口等着洛琬儿。不一会,洛琬儿也到了,扮作个俊俏书童的模样。

丰尘笑道:“琬儿,你这真是千般变化啊,来来,我先给你洒点驱虫的药水。”说罢将剩余的一部分药水,将洛琬儿头发衣服上也洒了个遍。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我打小就开始是吃了九转玉露丸,这些小虫才不敢蛰我呢。”

两人来到城外,丰尘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呆。黑压压的灾民不知凡几,一个个是面黄肌瘦。虽然还未到炎热的天气,官府搭的席棚完全不够用的,一些灾民无遮无挡,一个个被太阳炙烤的,眼神空洞而无神。

丰尘和洛琬儿看到一妇女,无助的坐在一边。上前给了一点水,问道:“大嫂,您就一个人吗?”

那妇人抬着无力的眼皮看了看两人,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留了下来。口中呜咽的唤着:“儿啊,我的儿啊。。。”

旁边来了一个老人,说道:“她也是西边逃难来的,前几天刚到这。怀里还抱着孩子,娃昨天刚开始还有哭声,就是被那小咬叮的,孩子不知道皮子都抓破了。后来又饿又是闷热,也就不咋哭了。最后一次哭是官府的放炮仗,说是吓飞虫小咬的,炮仗就在附近炸响,震耳朵,怀里的孩子可能也被吓着了,哭了一声,像猫叫一样,孩子一直在他娘怀里睡着,我摸了摸娃的额头,可热”。

老人叹了口气,又道:“我们找人看看能不能进城看郎中,大人遭罪还能忍忍,给孩子看看病啊,但这舒州城不让逃荒,逃灾的人进。又找不到地方住,吃的也没个着落,医生也找不到,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她娘怀中死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洛琬儿听得眼圈发红,泫然欲泣,丰尘见着惨状也是心如刀绞。问那老者,道:“老人家,之前有大户捐粮,舍粥的。怎么又吃完了吗?”

那老人道:“唉,有几日是有捐粮啊,可是架不住人多啊,也就几日功夫。官府现在连舍粥也只能一天两顿变成一顿了。这几日,也不知道哪来的虫子,咬人厉害,钻心的痒痒啊。我们都是西北来的多,这南方的虫子咬了就受不了,抓不到逮不着的。喏,你们看看。”说罢撸起裤管,只见腿上被蛰的满是红点,密密麻麻,抓破的地方都是渗出黄水。

丰尘取出一个皮囊,道:“老人家,这是防虫止痒祛热的药水,你给老乡们身上都洒一点。虽然这个不能顶饥,至少免了那虫叮瘙痒之苦啊。”

那老人接过药水,颤巍巍的道:“谢谢啊,老天爷开眼还有人将我们当人看啊。”说罢眼中浊泪滚滚而下。

丰尘和洛琬儿将几个大皮囊的药水,分发了一遍。虽然行善积德,可是心中并无欢欣得意,只觉得这舒州城外如坠人间地狱。

留了一点药水,找了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套上纱笼。然后在猫身上洒了药水,一会功夫,就见一个个小黑点,皆往那纱笼里蹦。总是抓了有百十只小咬,系好纱笼的口,准备留给那赵寒众人。

两人刚要回城,就见一女子抱着躺在地上的一个女娃子在哭,身边还有个小男孩,因为太瘦显得两只眼睛特别大。

原来这女子叫瑞英一家七口,先是婆母娘饿死,接着,丈夫被白羯兵丁强行拉去筑土墙,在病饿中死去。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流落到这舒州城外她没有办法,把大女儿小恩卖给别人。

不到十天,一天夜里,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小恩,回到瑞英居住的破席子搭的棚子口:“娘,我回来了。”

“天这么黑,你咋回来了?”瑞英赶紧扶起倒地的小恩。“怕饿死,不能见娘!我饿,有馍没?给我一块吧。”小恩伸出手。

瑞英一听,就哭了起来:“你奶、你爹、你叔都饿死咧,哪有馍。好闺女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天明了娘去给你要。”懂事的小恩再没吭声,小猫似的蜷着身子在她娘怀里缓缓的睡着了。

瑞英以为孩子真的睡着了,没想到,天亮,小恩却再也唤不醒了。

“乖妮儿,不是说好娘一早就给你要馍的吗?你咋不说话咧?妮儿,你说说话啊。。。。我的妮儿啊,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向娘要馍吃了?”瑞英抚摸着小恩那精瘦的脸庞,哭着说。

看到这等情景,丰尘和洛琬儿也是泪流满面。丰尘将留着中午吃的一块大饼,和一点炒面全给了那女人瑞英。

洛琬儿双眼哭的通红,遇到这般多的灾民。一眨眼一个主意的洛琬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道:“丰尘哥哥,这可怎么办啊?我们也帮不了这么多人啊。”

丰尘摇头不语,擦干了眼泪,道:“琬儿,你想我们上次盗了那么多金叶子,也不过只够灾民十几天的口粮。要想救人,就得先救天下。”说罢昂然而视。洛琬儿虽然机灵百变,可是遇到这等事情,只觉得丰尘才是自己的主心骨。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不管你做什么,琬儿都陪着你!”

丰尘道:“琬儿,我们现在回去,还要想办法让那赵寒知道知道这小咬的滋味,让这些白羯受受苦难。”

两人携手回了舒州城,城外那饿殍遍野,生灵涂炭的景象又变成了繁花似锦,安乐升平的景象。

丰尘和洛琬儿约好了时间,准备去再探一探赵寒的行踪。

丰尘回到了德济堂,到了后院,正见左丘玄与欧阳德在闲谈。丰尘上前将城外灾民的景象一一叙述,两人听了都是眉头紧锁。

欧阳德道:“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是这天地,这圣人当真是无私、平等的吗?”

左丘玄道:“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天道轮环,终是有个头的。”

丰尘听完,大胆道:“左师叔、欧阳先生,这还只是舒州城一地的灾民,还有其他州府,这天下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灾民。哼,这天下只一姓的天下,只一人权倾天地。外族烧杀劫掠,只是割地赔银,何曾想过天下人的生计。要想救人,就得救天下。须得天下人掌天下权,国安才能民富,民富才能国强啊!看现在北方战火频频,百姓流离失所,每日里病死饿死的又岂是少数。这历代君王将天下的利害大权都出于自己,却又将天下的利益都纳于自己,将天下的祸患却归于百姓、外族,这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这些君王还要让天下的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将自己的大私作为天下的公利。这又是哪家圣人之言,又是哪里来的天理?!打天下的时候,使天下的百姓肝脑涂地,使千万家庭妻离子散,也就是为了自己抢夺天下财富,掌握天下大权,还要信誓旦旦说是:‘生为天子,为天下百姓所想’。当打下天下之后内,开明也不过几代君王,之后就敲诈剥夺天下人的骨髓,离散天下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把这视作理所当然。这样的天下,就需要天下人去推翻!”

欧阳德和左丘玄听了丰尘这番言论,当时是瞠目结舌。欧阳德说话都有点发抖了,道:“丰尘,此话仅限我等三人,切不可再言!是要诛九族的啊。”

左丘玄心道:“这孩子,岁数不大,但是心怀天下。这番言论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天下人掌天下权,当真是如雷灌顶啊。”

再看丰尘,浓眉俊目,闪闪似电,有一种立如山岳、傲视生死的凛然正气。

第四十二章 遇谦和 查房放虫

洛琬儿每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是高兴异常。忙着做了好几个人皮面具,一边想着赵寒被蛰的一身大包的,满身挠痒的画面。嘴巴里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情不自禁的就笑出声来。

丰尘一早就和洛琬儿来带这舒州城府衙旁边,手里拿着刚出炉的烧饼,吃的很香。两个少年人在附近玩耍,浑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丰尘用肩拱了拱洛琬儿,道:“琬儿快看,那大和尚不是那智云上人吗?进了衙门了哎。”

洛琬儿道:“这和尚人不好,不过被你左师叔给伤了,不知道这几日来,好些没有。”

“丰尘哥哥,你看,嘻嘻,那不是尿裤子的鹿山鬼王乌青剑吗?这老儿还以为没人知道呢。”洛琬儿笑道。

“哎呦,几个人都到了啊,连那个大蛮牛也来了哦。哈哈他疯癫的时候还挺吓人,被他一掌打晕的那个人好像没看见哎。怎么也没看见那赵公子啊,不会离开舒州城了吧?”洛琬儿惋惜道

丰尘道:“不急不急,我们再看看,他们要在舒州城夺那药会会长的,不会轻易离开。”

没一会,来了几个白衣男女,正是丰尘和洛琬儿初遇时的那几人装扮。几人刚进衙门一会,城令周泰就来到衙门口,伸着个脖子,四处张望。唏律律,一声马鸣,只见赵寒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直到衙门口在勒马收蹄,吓得那周泰直往后退。

赵寒哈哈大笑,跃下马来。周泰一脸谄笑,道:“赵公子,果然人中龙凤。刚才倒是将小官吓得不轻。”

赵寒拱手笑道:“城令大人,客气了。”说罢拉起周泰的手,一起进了大门,可眼中露出的尽是鄙夷之色。

“切,这个城令,真不要脸。”洛琬儿说道。

“咦,这个女娃娃说的好啊。”一个老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一嘴,只见他脸如橘皮,须发皆白,龇牙一口黄牙冲洛琬儿笑着。这时从这老儿脖子后面又露出一样的脸庞,道:“好什么好,这就算不要脸了。你没看到这城令前两天的做的事情才叫不要脸呢。”原来这老儿身后还站着一人,两人一般的高矮胖瘦,一般的脸庞容貌,一般的口齿声音。

洛琬儿看的好奇,笑道:“好玩,你们是双生子啊。真有趣。”

丰尘道:“琬儿,对老人家怎生这般无礼啊?”

两个老儿齐声道:“这女娃娃说的没错啊,我们倆就是双生子啊。又有什么有礼没礼的。”

洛琬儿笑道:“你们叫什么啊,老爷爷?”

“老爷爷?呵呵,哈哈。我们老吗?我怎么没听人说过?”一个老人笑道

“废话,老而不死,别人看的烦,当然不想当面说了。”另一个老人道

“也是,也是。我叫岳之谦,他叫岳之和,我是哥哥,他是弟弟。”第一个老人道

“屁话,屁话,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啊!”另一个老人道

“胡说,谦和二字,谦在前面,我叫岳之谦,当然我是哥哥。”那岳之谦道

“名字又怎么能证明啊?孔融七岁就知让梨,我是兄长,当然要让你了,这谦字才让你取的。”岳之和道。

丰尘和洛琬儿相视而笑,觉得这两个老人甚是有趣。“好啦,好啦,我问你你说那城令还有更不要脸的是什么事啊?”洛琬儿看着岳之和问道。

“那我讲故事,你们听吗?”岳之和道

“当然听了,你说吧”洛琬儿笑道

“那一日,我和我兄弟,正好路过刚才穿白衣服的那个人住的地方。”岳之和道

“是兄长!”岳之谦插道。两人眼看又要为兄弟名分又开始争论。

丰尘连忙问道:“然后呢?”

“那白衣男子好像住在那舒州府的驿馆,有一天,一个乡下人放牛,不知怎样,被那条牛走掉了,走到驿馆那里了,把那大白马的草料给吃了。白衣人叫人先把牛拴起来。那乡下人不见了牛,一路寻去,寻到了那穿白衣服的那几人。白衣人叫了驿馆当差的,连人带牛交给他。当差的带回衙门,押了一夜,明日早上解送公堂,禀明原由。那白衣人根本就没去。那城令听见是得罪了白衣人,被白衣人送来的,便不由分说,给了一面大枷,把乡下人枷上,判在驿馆附近游街示众;十日期满,还要重责三百板。

任凭那乡下人叩响头哭求,只是不理。于是枷起来,派了一个衙役,押着示众。游了七八天。忽然一天,那城令要拍白衣人马屁,把他押到那白衣人住的附近,意思要等那白衣人看见,知道他是如何惩罚吃了马料的养牛人。站了一天,到下午,那白衣人从外面骑马回来,下马看见了,认得那乡下人,也不知他为了什么事,要带枷游行。便问那城令,城令告诉了。那白衣人吃了一惊,连忙下马。当时把那城令吓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白衣人说道:‘前个几日,有个乡下人的一只牛,吃了点草料……’那城令忙道:‘是,是,是。这件事,小官不敢怠慢,已经判了用三十斤大枷,枷号在左近游行示众;等十日期满后,还要重责三百板,方才释放。到了那天,小官专人去请您来监视行刑。’白衣人哈哈大笑道:‘原来大周朝的律法是这般重的?’城令道:‘敝朝律法上并没有这一条,小官因为他得罪了您,所以特为重办的。如果您嫌办得轻,小官便再加重点也使得,只请您吩咐。’白衣人道:‘我不是嫌办得轻,倒是嫌太重了。’那城令听了,以为他是反话,连忙说道:‘是,是。小官本来办得太轻了。因为那天您没有亲到,兄弟暂时判了枷号十天;既是您说了,小官明天改判枷一个月,期满责一千板罢。’那白衣人恼了道:‘岂有此理!我因为他不小心,放走那只牛,糟蹋了草料,送到你案下,原不过请你申斥他两句,警戒他一下。你赶紧把他放了吧。’那城令听了,方才知道这马屁拍在马腿上去了。连忙说道:‘是,是,是。既是赵公子大人大量,小官明天便把他放了就是。’白衣人道:‘说过放,就把他放了,为甚么还要等到明天’那城令又连忙说道:‘是,是,是。小官就叫放他。’白衣人又对那放牛的人说,在北方可以随便放牧,吃了官家的草料也不会受这个罪的。那养牛人千恩万谢才牵牛走了,那白衣人方才大笑而去。”

丰尘听完心想,这个赵寒真厉害,这就是再收买人心啊。不过这大周的官员也太卑鄙无耻了,为了拍羯赵人的马屁,居然作出这般下作的事情。

那岳之谦道:“这当官的说的话简直就是放狗屁。”

岳之和道:“这点不够,简直就是狗放屁,放屁狗。”

丰尘和洛琬儿听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道:“你们当真有意思,我们要去别的地方玩了啊。”

岳之谦道:“别走啊,我们还有很多故事没讲呢。”

岳之和道:“就是,就是要是你们有什么好故事也讲给我们听听啊。最好不要讲鬼故事,晚上会做噩梦的。”

几人刚走过一个转角,就见储相言踱步而来。岳之谦看到大声道:“兄弟,这家伙好像也是和那白衣服是一起的。”

岳之和气道:“当人面应该叫兄长!”

丰尘和洛琬儿见到储相言,忙闪身一边。拿储相言听闻,驻下脚步,问道:“二位,有事?”

岳之谦道:“哎呀,没事没事,看你跟那个白衣服的在一起,以为不是好东西。那白衣服的又和当官的在一起,那当官的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好东西。”

岳之和接口道:“什么好东西不好东西的,啰里啰嗦。喂,你是不是好东西啊?”

储相言心中大火,道:“你这两个老儿,乱七八糟的胡说什么。当心嘴里的舌头。”

岳之谦和岳之和两人伸出舌头,互相看了看。道:“当心什么舌头,我们兄弟俩舌头很好啊,有什么可当心的。”

储相言怒极,道:“敢戏耍我!”瞬间手上多了一把极精巧的弯刀,一道寒光滑向岳之谦的脖颈。这一刀极为阴冷突然,岳之谦一声怪叫,脖子以一个古怪的模样向后缩了回去,险险的避开了储相言的一刀。

岳之和见岳之谦躲过一刀,喜道:“好啦,好啦,这下你死不了啦。”岳之谦道:“当然死不了,这个狗东西随便一刀,就想扎死我?”岳之和道:“你说的不对,他明明是用刀来划你脖子,怎么是扎呢?要是扎应该是这样的。”说罢飞身过去,手里虚比一下,扎了储相言一下。道:“这样才叫扎啊!”丰尘和洛琬儿一看,哎呦,这个老头功夫很厉害啊。那储相言见两个老头斗嘴,没想到忽然就来了一下,自己居然连防备都没来得及,心中也是大骇。

岳之谦道:“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哪里就非要比划一下啊!显你功夫厉害吗?”岳之和道:“我这比划一下就是告诉你刚才说扎你一刀是不对的。”岳之谦道:“管他扎还是划,那都是想要我的命。”岳之和道:“对啊,他想要你的命啊!”

岳之谦和岳之和转头看向储相言道:“你为什么想要我(他)的命啊?”言罢两双老眼直瞪瞪的看着储相言。

储相言心中突突狂跳,知道自己最多和其中一人拼斗一下,两人其上自己绝非对手。眼睛瞟了瞟四周,思付如何脱身。

岳之和道:“你要是要了他的命,那我岂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你的心肠好歹毒啊。”说罢不由得哭了起来。

岳之谦道:“正是,正是,我要是被你一刀扎死,那我黄泉路上岂不是孤单的紧。”

岳之和道:“唉,你是希望我与你一道死了?活的好好的,死作什么?”

岳之谦道:“我就是说自己会孤单,你不是也是说自己孤单了?”

岳之和道:“是啊,可现下我们不是一点都不孤单啊。”

两个老儿,叽叽咕咕一路斗嘴而去。撇下储相言手拿利刃,傻傻的站在路口,后背上是一阵阵的发凉。一醒神,赶紧的往舒州府衙去了,心道:‘还好这两个老头神智不清,要不然非要冤死在这舒州城里。这舒州城看来对自己极为不祥,上次被巴尔扎一巴掌扇晕了,这次又差点折在两个糊涂老头手里。这里事了,得尽快离开舒州。’

丰尘对洛琬儿见两个老头和储相言相继离开,忍不不住哈哈大笑,觉着这事当真有趣的。本以为会一场大战,没想到两个老头忙着斗嘴,把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丰尘笑道:“琬儿,这俩人倒是有趣,不过为我们省了好多事哦。”

洛琬儿笑道:“舒州驿馆!”

“正是,正是。不过我们又要做一次飞狐大盗了。”丰尘应道

琬儿向丰尘挤挤眼,道:“丰尘哥哥,机会来了。”两人装作玩耍打闹,跑到了衙门口。

“去去去,小孩一边玩去,没看这是什么地方啊!”那差役上前几步嚷道

洛琬儿冲那衙役回道:“哪里惊扰你了,凶什么凶?”

“哎呦喂,小丫头片子,还敢顶嘴了。”衙役撸袖子就上前。丰尘一个闪身进了府衙,倏忽间就不见了。

洛琬儿一昂头,道:“你倒是再嚷嚷试试,我回去告诉我家人,看看你还敢叫我一句丫头片子。让那个周泰好好治治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洛琬儿,生来居移气养移体,这一发脾气那大小姐的气质尽显。

这差役也是见惯了世面,城令大人名字,随口就说出来了。知道一般百姓家的孩子可不敢这般如此,万一是哪家达家显贵家的,得罪了可不是他吃罪得起的。心中又惊又怕,忙又换了副嘴脸,笑道:“哎哎,大小姐您可别生气,这不是城令大人有命啊。您啊,到别处玩去行吗?算我求你大小姐了。”

“咯咯,这还差不多。”洛琬儿慢悠悠的掉头走了。

那差役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妈的,真悬啊,这女娃娃肯定是上峰哪家的千金。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这年头当条狗都不容易。”

一盏茶过去了,丰尘还没出来,洛琬儿在衙门口不远的地方踮着脚尖焦急的看着。只见墙头上露出了半边脑袋,然后伸出一只手,唰,一个人影落在墙外。然后如飞般奔走,洛琬儿见了也是追着人影而去。绕过了两个街口,丰尘站定,看了看身后,只见洛琬儿朝这边奔来。丰尘扬了扬手中的包袱,洛琬儿追到跟前,问道:“丰尘哥哥,得手了?”

“嗯,我拿了他们两件差役领班的衣服。”丰尘道

“丰尘哥哥,这是易容面具。我们趁那几人不在驿馆,现在我们就过去。”洛琬儿道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上了差役领班的衣服,洛琬儿又帮丰尘带上人皮面具。又粘上了胡须,两人登时变成两个中年人模样,只是洛琬儿扮相的那个差役个子实在是有点矮了。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丰尘道:“走去驿馆!”

来到驿馆,里面出来一个差役,一看是领班的服饰,可是两人又甚是面生。连忙上前,道:“哎呦,两位哥哥,您这是?”

“我们是太守府的,大人吩咐我们过来看看几位高人的食宿安排可否妥当。你在前带路吧。”洛琬儿道

那差役一听是太守府的,连忙道“是是是,您二位这边请。”

进了驿馆的后院,里面是一进院子,一共是五间上房。那差役推开一间,道:“上差,这是那几位高人住的,周大人早就吩咐过了的。”

洛琬儿走上前,在床铺上拍了拍。顺手解开纱笼,抖出几只小咬。然后道:“嗯,几间上房,都带我们看看吧,完了我们也好交差啊。”

舒州府衙前,周泰将赵寒几人送出衙门,笑道:“赵公子,您说的那药会的事情,我们已经着手安排了。这中间的关键,还在您指定的那位医术还是要有造诣啊,否则一切皆是镜中花水中月。”

赵寒笑道:“这点你无须担心,我安排的人家传医术,虽然称不上回春国手,也是强过一般的名医了。”

周泰道:“那就好,那就好。您放心,场面上的事,小官定然全力以赴。”

赵寒一拱手道:“好,那就拜托周大人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告知父王,周大人的功绩。”

周泰一听,如同喝了三两美酒,立时熏熏然。笑道:“小官定然不负公子所托。”

赵寒飞身上马,道:“走,我们回驿馆!”

丰尘和洛琬儿在差役的带领下,来到一间最大的房子。里面陈设甚是素雅,布置的井然有条。书架上摆着一个古瓷花瓶,书桌上有一盆冬夏常青的天冬草。墙壁上一边挂着一张不知是谁画的兰花,裱在一扇形的画框之内,似乎散发这淡淡的兰花幽香。总之,这间房经这么一布置,温暖、淡雅。

洛琬儿心道:“这些当官的,还是有几分雅趣的,这间房布置的当真让人舒心。”

照例来到那床铺全,拍了拍,道:“很好,安排的很好啊,我们回去就好交差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也好向大人提点一下啊。”

那差役高兴的满脸通红,道:“这这这,小的叫,王六,一直都在驿馆当差。”

洛琬儿一抖手,将剩下的半袋子小咬全抖落在这张床铺之上。

三人出了后院,刚准备出门,就听见门前几人说话声。洛琬儿紧张的连忙抓住丰尘的手,丰尘摆摆手,道:“只能从大门出了。”洛儿点了点头。

赵寒几人刚进驿馆大门,就见三个差役垂手站在一边,也没当回事。就进了驿馆,丰尘和洛琬儿长出一口气。

两人刚想迈步出门,就听见那储相言道:“慢着!两位差官请留步!”

丰尘和洛琬儿停下脚步,转身,笑对道:“大人有何吩咐?”

储相言道:“二位看上去面挺生啊!”

丰尘和洛琬儿刚准备想辙回话,就听那王六道:“大人,这二位是太守府的,奉命来查看给几位大人安排的食宿是否妥当,这不刚要回去复命。”

储相言道:“原来如此啊,也是难得徐太守大人想得周到啊。”

洛琬儿,道:“是是,如果没事,小的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赵寒道:“且慢!”指了指丰尘“你过来一下!”

第四十三章 虫如虎 噫嘻天地

丰尘听赵寒一说,心中一紧,暗道:“不好!”瞬间内息运转全身,可转瞬一想,即便放手一搏也完全不是赵寒对手,更何况身边还有还有几个高手环饲。思绪一动,当即卸去劲力。丰尘还不知道,虽然只是劲力一个循环,他的功夫已经又上了一个层次。能做到心到气到着实是殊为难得,若是左丘玄得知恐怕又要大吃一惊了。

丰尘走到赵寒面前,搭了一礼,道:“大人,您有何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赵寒上前,拍了拍丰尘肩膀,道:“代我谢谢你家太守大人,起居饮食的事情都这般上心。喏,这是给你们的,带下面兄弟们喝喝酒。”说罢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

丰尘装作十分欣喜的道:“这这这,如何使得,小的们也没做什么啊。”说罢伸手就接过了那一百两的银票。

赵寒大笑,对着身边几人道:“看来这银子还是有用处啊!”

储相言笑道:“有钱就能通神,看来这句话没错。”几人说笑着回了后院。

丰尘和洛琬儿出了驿馆,还从随身带的散碎银两里分了十两银子给那王六。这驿馆本就是个清水差事,没多大油水。这十两银子对这王六不啻是笔巨款,让着王六千恩万谢的将丰尘和洛琬儿送到大门外。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我给他们几个人床上都撒了小咬。尤其是那赵寒,有小半袋子都撒他屋里了。也不晓得,能不能蛰到他们。”

丰尘道:“事已至此,只能等了。不过我们还得做点文章,现在城里小咬闹的凶,还得多备点药水,一是给老百姓除虫,二是要将我们德济堂名声打出去。一旦赵寒被蛰的受不了,第一个就要想到来我们德济堂。”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你先回去,我还要再去做几张易容面具。以前就是觉得好玩才学了,现在看来还很有用,这个多留点在身边总是不会错了。”

丰尘笑道:“对对,用处真是不小。要是易容成钦差大臣,是不是也能除几个贪官污吏啊。哈哈”

洛琬儿还未搭话,一人蹦在两人面前,道:“要除掉谁啊?”

丰尘和洛琬儿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两个老儿的一个,只是实在分不清是那岳之谦还是岳之和。

洛琬儿拍了拍胸口,道:“你这老儿,好没道理。大白天的吓人啊!”

那老儿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就是听你说要除什么贪官污吏,一定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洛琬儿笑道:“我们小孩子家说着玩的。对了,你们怎么跟着我们啊?”

那老儿双手连摆道:“哎,不对不对,我们只是巧遇,怎么算是跟啊?”

唰,自房顶下跃下一人,原来是另一个。赶紧道:“对啊,对啊,这叫巧儿她爹打巧儿他妈,巧一块儿去了。”

丰尘道:“你怎么跑房顶上去了啊?”

那老儿道:“我看你们要玩什么的啊?”刚说完,马上将嘴捂住,仿佛被人发现了什么似的。

洛琬儿笑道:“还说没跟着我们,那怎么站在房顶上看我们在干什么啊?”

丰尘套在洛琬儿耳边嘀咕道:“琬儿,这两个老头鬼鬼祟祟的,还会功夫,似乎身手还很厉害呢,我们得加点小心。”

一个老儿装作没听到丰尘说什么,道:“你们说什么我可没听见啊,不过我的功夫要比我弟弟高一点。”

丰尘一惊,说这么小声居然都被这老儿听见了。

另一个道:“胡扯,什么叫比我高一点,分明是我比你高一点。”

“我比你高”。“不对是我比你高”。。。。

“好啦,好啦,别吵了!!”洛琬儿大声道。“谁比谁厉害,打一架不就知道了啊!”

“哈哈哈哈哈。。。”两个老头同时大声笑起来。

洛琬儿奇道:“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一个老儿道:“打架?我们俩从几岁就开始打架,打了几十年了,也没个输赢。”

丰尘笑道:“几十年没个输赢,那就是一般厉害啦。”

“对对对,这个男娃娃说的对,一般厉害,一般厉害。”另一个老儿道

说完两个老头,相视大笑,其中一个乐道:“原来我们俩一般厉害啊。佩服佩服。”

另一个都快乐出了眼泪,擦了擦眼角,道:“争了几十年终于知道了,久仰久仰。”

洛琬儿越看越觉得好玩,笑道:“你们每天都在一起吗?”

一个老儿道:“是啊,每天在一起,几十年也没分开过。”

丰尘笑道:“天天在一起,还久什么仰啊?”

那个老儿斜眼看着丰尘,说道:“怎么,天天在一起,就不能久仰啊!我今天偏要久仰他一下。”

洛琬儿忍着笑道:“好啦,你们说来说去,我都分不出谁是谁了快快报上名字来。”

一个老儿道:“我是岳之谦,他是岳之和。”

另一个道:“我的名字我自己不会说吗?要你多嘴,再说了,你都说你叫岳之谦了,他们两个娃娃又不是笨蛋,肯定就知道我叫岳之和。你不但多嘴还多事,这叫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丰尘扯了扯洛琬儿的衣袖,轻声道:“我们找个由子,赶紧走吧。这两人实在是不知深浅。”

洛琬儿道:“好啦岳之谦、岳之和,我们真的走了啊,家里大人该着急了。”

岳之谦说:“去吧去吧,两个小娃娃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我刚才可不是多此一举啊。”

“你怎么不是多此一举。。。。。”两人又争执上了,丰尘和洛琬儿见状,赶紧了走开。

丰尘回到了德济堂,直奔后院,看到左丘玄正坐在后院的花坛边上,捧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丰尘上前施了一礼,道:“师叔!”

左丘玄道:“回来啦!”,丰尘只见左丘玄左手小指,似乎遥遥指向自己的肩井穴。心思一动,左脚稍稍后滑几寸,缩肩后撤。右手微抬,颇有遥袭对方腰挎之意。眼睛已经看向左丘玄的颈项,预料下一步对方撤腰身子前探,留了后势。

左丘玄笑道:“好小子,这点试探都被你防了啊。不错不错!”

丰尘道:“师叔,我今天和琬儿遇到两个怪老头。”

左丘玄道:“哦,说来听听,怎么个怪法?”

丰尘道:“两人一般模样,看不出年岁六十多也像,七十多也像。说话颠三倒四,不过倒是没有恶意。好像功夫还很是了得,一个叫岳之谦一个叫岳之和。”

左丘玄惊道:“谦和二老!!”

丰尘道:“师叔,怎么了?”

左丘玄道:“嘿,二十几十年前,这谦和二老就是江湖闻名,黑白难辨。两人一身功夫本就相当了得,又是双生子,心意相通,一套分进合击术,也不知多少豪杰败在这两个老儿手下。”

丰尘大吃一惊,没想到今天遇到的这两人,一路嘻嘻哈哈,又哭又笑的,跟着自己和洛琬儿聊了许久。

左丘玄道:“看来这舒州城风云际会啊,什么样的人都来了啊。这谦和二老,现在是非友非敌,再要遇上,务必小心。这两人说话杂七杂八的,往往敌人被他二人说的头晕脑胀,结果被二人钻了空子。”

丰尘道:“是的,是的,我们今天看到他二人遇到了玉手屠夫储相言。两个老头争执不休,那个叫岳之和忽然出手,一下就点到储相言的脖颈处了。那储相言连防都没想到防。”

左丘玄,道:“哦,还有这事,那储相言伤了没有?”

丰尘道:“没有,本以为两个老头会拿下储相言,没想到他二人斗嘴斗忘了。”

左丘玄摇了摇头,道:“唉,可惜了。要是伤在这二人之下,那赵寒又少了一个帮手了。”

丰尘道:“师叔,我还有事找欧阳先生商量。看看能不多熬制点驱虫止痒的药水,向城里穷苦百姓分发一下,驱虫防灾也是仁医之本。”

左丘玄道:“嗯,去吧,欧阳先生定会支持的。”

当晚,舒州城驿馆,不停的传出啪啪的声音。有分教:床前小咬已能歌,神出鬼没柰尔何。一只搅人终夕睡,此声元自不须多。

巴尔扎,蒲扇般的巴掌,不停地抽打自己的身上。皮糙肉厚的,啪啪的声音如同擂鼓。传到整个院子。

“乌兄,这巴尔扎到底是个蛮人,没事抽自己玩吗?”储相言笑道

乌青剑,挠了挠自己胳膊,道:“没准也是在练什么功夫,比如铁牛防抽大法。”

储相言听闻,哈哈大笑道:“也是也是,这北方苦寒之地,修炼的功法,自不是我等能理解的。”说完伸手抓了抓后腰。

话音未落,就听见,智云上人的屋内又传来扑簌簌抖落床单的声音。乌青剑和储相言相视又是忍不住的大笑。

乌青剑道:“储兄,你说的没错,这苦寒之地来的,果然不是我等能理解的。”

储相言笑道:“智云上人看来是用床单来修习金钟罩吗?”

话音未落,那巴尔扎冲到院子里,光着上身。露着一身虬结的肌肉。身上只着一条短裤,大声骂道:“出来啊,和你家爷爷大战一场啊,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储相言、乌青剑和智云上人打开房门来到院子,储相言道:“巴尔扎,什么事啊?什么英雄好汉?”

巴尔扎吼道:“妈的,痒死老子了。你看看,我这腿都被自己抽肿了,抓又抓不到。”

乌青剑上前一看,道:“不就是被蚊虫叮咬嘛,这虫子又怎么成了英雄好汉了?哈哈”

智云上人推门出来,道:“乌先生,我也是不堪其扰啊,恐怕我和巴尔扎皆是不服这南方水土的缘故吧。”

储相言道:“智云上人说的在理,南方夏日潮湿闷热,虫叮蚊咬皆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今年闹得似乎早了点。巴尔扎,你也不必如此声嘶力竭的。”

巴尔扎听几人说的有理,骂骂咧咧的回了房间,其余几人也各回屋休息。

睡得半夜,这储相言也是满身抓挠,有的地方被抓的都是皮破冒血,心中暗骂:“这蚊虫怎么这么厉害,难道成了精了。”

乌青剑也没好到哪里,身上,腿上一阵阵奇痒袭来。起身下床,四处也找不到虫子,打开床单,运起内力抖落床单,声威倒也完全不逊于智云上人。

实在是痒的厉害,无法入睡,乌青剑干脆来到院中。刚刚站定一会,储相言、智云上人和巴尔扎也出来了。

巴尔扎扯着嗓子道:“乌先生,刚才抖床单的是你吗?哈哈哈,原来你屋内的英雄好汉也不少啊。”

乌青剑听闻气的是满脸铁青,倒也是和他名字相称,不愧了乌青二字了。

储相言道:“这小咬太过厉害,我这腰上、腿上蛰的全是包,痒的实在是受不了啊。”

那赵寒晚上躺下休息,睡着不久,也是伸手满身抓挠,睡梦之中只觉得浑身奇痒难耐。实在是忍受不住,起床点了蜡烛撸起裤管一看,只见满腿都是红点,就像一只只蚂蚁在啃咬肌肤。掀起衣服,胸腹之间也是一片红点。不看也罢,越看越是觉得钻心的痒痒,恨不得用刀将身上剐一遍才舒服。

心中气急,将那洗脸的铜盆用力摔在地上,“咣当”一声大响。乌青剑几人听到声响,即刻就冲了过来。敲门进来后,问道:“赵公子,发生何事?”

赵寒沉吟一下,撸起裤管,说:“不知怎么了,就起了一片红点,奇痒无比。心下烦躁,故而摔了铜盆。”

乌青剑凑近一看,叹道:“公子,你这是遭了小咬了,怎么咬的这么厉害。我也是被咬了几口,可公子这实是。。。唉”心道:“这赵公子难道掉到小咬窝里吗?怎么浑身都被咬了。”

可不是掉到小咬窝里了,洛琬儿可是将那几乎一小半的小咬都撒到赵寒的房里了。也不知有多少只跳到了这赵寒的衣角裤管里了。

乌青剑道:“明日得搞点菖蒲艾草的,给房里熏一熏,这可是驱虫的。”

赵寒道:“也只能如此了,可这一夜的罪还要遭啊。”

这几大高手还不知道,自打闹了这虫灾,周边的这菖蒲艾草早就被百姓灾民拔的所剩无几了,看来这几个高手还要以绝世武学来和这虫子一绝高下了。

一夜过的甚是平静,只是在这舒州城驿馆里几大高手皆在施展绝学。神掌与虎爪齐上,小咬与红斑并出。一早太阳尚未探出头,这个院落里几人皆是出来。赵寒一席白衣,神情还算淡定,只是偶尔不知所以的身上会抽搐一下,显得有点不太协调。乌青剑与储相言相视苦笑,身上也是瘙痒难耐。智云上人一个光头上被蛰咬的一个个红斑,好不显眼。

巴尔扎见状,捂着肚子大笑,道:“上人,你昨晚破戒去约粉头去了吗?怎么不把脑袋顶上的红印子擦了啊。哈哈哈哈,哎呦~~~~”说完伸手在腿上一阵抓挠。智云上人听完是怒目而视,可又不便发作。

赵寒几人看了看智云上人,觉得甚是好笑,可是又没好意思笑出声来,忍的很是难受。储相言道:“各位,昨天乌兄说了,赶紧的去找点菖蒲艾草的。我宁可被砍上一刀,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德济堂,一派繁忙四处借来了好多口大锅,采买了很多地肤子、苦参藤、白鲜皮、大叶桉几味药材。又在邻近找了个空地,支起锅来熬煮驱虫止痒的药水。熬制好的药水就挑到德济堂门前的大缸里,凡是遭虫咬的老百姓,仅需两文铜钱就可以接半瓢药水。初时尚没几个人,可是用了药水身上瘙痒顿时清爽。一传十,十传百,德济堂门前排起了长龙,都是要来买药水的。很快药水就供应不及,坐地起价的人也出来了。多时转手,这药水两文铜钱就变成了二两纹银。

那徐天雄听闻,也是早早安排了众多手下的混混带着也不知从哪里找了的老头老太婆,也来排队。德济堂里此时门前已经人满为患,丰尘等人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甚至有的已都被人用席子、毡帽、锅碗瓢盆的占去了很多位置。忙忙碌碌的这日头就邻近晌午了,来了个外地口音的年轻人,看到摆在地上的席子后,他径直冲到前面。这下可闯了大祸,地上坐着的三十多个老头、老太婆,还有十数个中年汉子,冲上去就把他的扔到一边。小伙子争辩了几句,一个中年汉子一脚把他踏翻,三十多个人随着就一起动手,把小伙子打得头破血流,象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外面。

丰尘只见前面乱哄哄的,忽然又有人动手,连忙上前扶起被打的小伙子。那几个混混骂道:“呦呵,这是从哪蹦出来的臭虫,还敢管老子的事?”

丰尘一边给那小伙子按压止血,道:“你们在我德济堂门前行凶,无端打伤人,我们行医治病还不行吗?”

一个混混道:“行医治病?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哥几个打得人谁敢治!”

丰尘冷眼看着这个混混,道:“我治我的病人,与你们何干!”

混混道:“回去跟你家掌柜的说,就说我们徐府的徐公子吩咐的,你家这个药水我们全包了。两文一瓢,一分不少,但是不准再卖给其他人。要是敢卖出去一滴,砸了你家药铺,断你们每人一根手指!”

第四十四章 医奇痒 以恶治恶

赵寒几人一夜被蛰的全身奇痒难耐,早早就安排人去找菖蒲艾草。智云上人为了抵御瘙痒,故作镇定的打坐调息。可是隔一会就伸手抓抓秃头,在不就是后背抽搐一下。这般打坐还真是难以遇到,情状甚是可笑。

巴尔扎最是耐不住性子,在院内不停走动,大声道:“大和尚,你痒痒就伸手挠挠,装什么样子啊?你这密宗里打坐也有抓头这个法门啊?”

智云上人本就心烦意乱,再被巴尔扎一顿絮叨,心中火起,道:“巴尔扎,我自打坐与你何干?挠不挠痒又与你何干?”

巴尔扎道:“我就是看不惯装模作样,治痒痒最好的秘法老子告诉你,就是他娘的挠挠!!打坐没个糗用。”

智云上人实在受不了巴尔扎的刺激,呼的站起身来,道:“你这莽汉,欠收拾不成?”

巴尔扎道:“呦呵,你不是打坐呢吗?这就受不了啦,老子巴尔扎可不在乎你,这一夜快憋疯我了,来来,过来打一架最好。”

储相言与乌青剑相视一笑,并未阻拦,更默契的是两人都伸手在裤管处抓了抓痒痒。两人都是阴险之人,趁此机会也想看看他二人功法如何。尤其是储相言,心中还在记恨上次巴尔扎发疯,一巴掌把自己扇晕了的事情。

赵寒斜靠在一个廊柱旁,并未搭话,知道凭自己的实力。一旦双方有难,或是胶着不下之时。自己出手阻拦,更可在诸人当中立威。智云上人本不想动手,上次伤在左丘玄手下,这几天逐渐转好。毕竟内伤调理需要时日,这么快就动手对自己并无好处。可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偏又是遇到巴尔扎这个浑人,毫无道理可说。另外几人也并未劝阻,心中也是暗恼储相言、乌青剑奸诈。几人是各般心思,唯有巴尔扎没做多想,只是为了发泄因为痒痒而带来的燥火。

巴尔扎跃跃欲试,大声道:“大和尚,何必磨磨唧唧,要么抓痒,要么和我打一架。快一点!”

智云上人,跃身上前,道:“拳脚无眼,伤了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巴尔扎急急的道:“不要废话,老子不怨你就是。”

巴尔扎也不是一味鲁钝,知道这个智云上人还是有真功夫的。话音未落坛钵大的拳头已经飞奔智云上人面庞。智云上人见来势凶猛,大袖一拂,侧身闪过。左手一记大手印拍出,暗含左中右三个方位,有守有攻。招式也确是老成持重。巴尔扎一拳落空,大吼一声,转身平平无华的又是一拳,拳风虎虎声势可观。储相言与乌青剑心中都在想,外家功夫练到这般程度也是少见了。若是自己扎扎实实挨上一拳,恐怕也要受了极重的内伤了。储相言心中更是庆幸,还好上次是掌风扇到自己,要是换成这拳头,恐怕自己还躺在床上也未可知。

智云上人心中多了一层牵挂,未敢全力以赴。只是避着巴尔扎的锋芒。偶尔看到空隙还击几掌。巴尔扎拳头处处落空,心中更是急躁。一把撕掉上衣,身上肌肉隆起,瞪大眼睛神情甚为可怖。这巴尔扎自小生在苦寒之地,食量巨大,父母皆是普通牧民,无法供养得起。他就一人深入草原,于那熊狼相搏,抢夺食物,无论生熟只管填饱肚皮。十四五岁年纪,草原上遇到一个濒危的老牧民,被他从熊爪救下。老人传了他一套拳法,没想到这套拳法尽然被巴尔扎怪异的体格给练到了这般地步。手撕野狼,徒手搏熊,涿邪山各部最是敬重勇士,各部族勇士见到巴尔扎直如天神般崇拜。

巴尔扎冲上前去,双拳如雨点般落下。智云上人只有凝神应战,大手印掌法也是全力施为。只见巴尔扎一拳过去,院中小树都被带的枝叶飘飘。智云上人左手斜引,右掌一记手印拍出,顿时幻化为四个虚像,速度倒是极快。巴尔扎单拳砸向智云上人拍来的手腕,这招使得大巧若拙。储相言和乌青剑也是心道,还真不能小看这莽汉了。智云上人无奈只得撤掌,可是热辣辣的掌风还是刮到巴尔扎腰侧。那巴尔扎本来腰部奇痒,被智云上人掌风扫到,虽然疼痛可是远比瘙痒来的舒服的多,脸上居然露出甚是享受的表情。智云上人眼见掌风扫到巴尔扎,这家伙不惧疼痛也就罢了,怎么还这般享受?定是故作表情,耻笑与我。心下大怒,一记说法印的临字诀拍出,巴尔扎眼前如佛祖临面说法。这也是巴尔扎纯是横练的外功,眼前会出现幻像。智云上人掌未到,掌上热风先到,巴尔扎后腰一阵热辣。当即虎吼一声,眼前幻像消散,一拳暴击而出。智云上人身形连退,可是拳风扫到了光头之上。智云上人也是感到一阵疼痛,可是与巴尔扎一般,疼痛感觉远比瘙痒来的舒服。脸色也是一片享受之状,嘴角不由泛出微笑。巴尔扎与智云上人两人拳来掌往,时不时的向对方卖个破绽,不是胳膊或腰肋挨上一记掌风,就是大腿或光头受上拳风。挨了揍了,却是满面笑容,好不享受。

只见巴尔扎刚挨了一记大手印,就大声呼喝:“舒服啊,真他娘的舒服。”

智云上人光头也吃了一记拳风,也是嘴露笑容,甚是惬意。看的储相言和乌青剑看得满面狐疑,心道:‘这两人是犯贱不成,被打了还这般情状。难道这苦寒之地的人都是这样磨炼心志?’

赵寒心中一动,跃身上前。一掌托住智云上人,一个斜引带偏了巴尔扎轰来的一拳。道:“二位,二位熄熄火气,自己人何必这般。来来来,坐下坐下。”不由分说拉着二人来到廊檐底下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赵寒后背不由抽搐一下,笑道:“我见刚才二位甚是高义啊,交手还故意给出破绽给对方,互相都留下了面子啊”

巴尔扎大声道:“故意是故意的,不过就是这大和尚的掌风扫到我,那感觉总比痒痒来的舒服的多。”

智云上人也是道:“虽然有点疼痛,可是比起那钻心的痒痒来的要好很多啊。”

储相言和乌青剑一听能够止痒,顿时围了过来。赵寒挠了一下后背,笑道:“我知道了,这掌风带来的刺痛感,会让瘙痒减轻。不知谁愿意试一试我的荒漠无烟掌啊?”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赵寒掌法非凡,万一受了不知名的内伤,当时体现不出事后复发,不敢应答。赵寒微微一笑,知道几人心思事忌惮自己掌法。遂道:“那好,我先来体会一下智云上人的大手印。”

智云上人合十行礼,道:“得罪。”还是一记说法印缓缓拍出,赵寒略运内力抵御,只觉得皮肤稍有发热。又缓缓撤去一点内力,每撤去一点抵御那热度就增加一分。直到有点烧灼之感临身,瘙痒的感觉顿时缓解很多。储相言和乌青剑看到赵寒也流露出和巴尔扎一般的享受神色,知道这个智云上人的掌法对治疗瘙痒有奇效,顿时跃跃欲试。

巴尔扎不停地挠着刚才被智云上人‘治疗’过的地方。嚷嚷道:“快点,大和尚,快给我来两掌。”嘴巴不停,手上依旧刺啦刺啦的抓着痒痒。

智云上人又逐一给乌青剑和储相言挨个发功,唯一苦恼的是自己的秃头上还是瘙痒难耐,腰腿裤管处也是不停的要施展‘绝世武功’来止痒。赵寒忽然又感觉一阵奇痒袭来,甚是难耐。心中一动道:“慢,各位。这个法子虽然暂时止痒,可是事后恐怕还会更痒。不可再试!!”

巴尔扎顿时慌了,道:“难怪我这腰上养的难受,这可怎么办,比砍我一刀都来的痛苦。”

说话间,驿馆的差役王六屁颠屁颠的跑来,道:“哎呀几位爷啊,这满城闹小咬,你们也遭罪了?这可怪不得小的啊。”

赵寒心中烦闷,道:“这虫子又不是你生的,不会怪你的,你去忙你的吧。”

王六道:“几位爷,我家也是闹了小咬了。今天德济堂散驱虫止痒的药水,两文钱一份,我家那俩娃,用了之后果然好多了。”

巴尔扎听闻,上前一把将王六拎起来,急吼吼的道:“什么什么!你说清楚,哪里有驱虫止痒的药?”

王六吓得面如土色,两腿吓的乱蹬,颤声道:“就。。就是德。。德济堂。。”

赵寒道:“巴尔扎,把人放下!这是好消息啊,正好解我等燃眉之急。王六带路,这事烦请智云上人去一趟可好啊?你是出家之人,行事也是方便些。”

智云上人道:“好的,我便去一趟,讨些药水来。”

赵寒向王六招招手道:“你来!”王六哈着腰过来,还带着一脸的委屈。赵寒笑道:“这次你荐药有功,这点散碎银子你拿去使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点散碎银子。王六心头大喜,连连磕头。顿时将刚才的委屈扔到脑后,欢天喜地的去取罐子准备去德济堂取药。

巴尔扎心急火燎,浑身瘙痒难耐。大声道:“不行不行,大和尚,我与你同去。当场我就要用药试试,就当给你们打个前站。”

赵寒冷声道:“巴尔扎,你去可以去,但是不可惹事。你可知道!!”

“好好,都依得,都依得。”巴尔扎大声道。

且说德济堂门前,来了一个孩子,头发蓬乱,满面泥灰。脚下连双鞋子都没有,破烂的裤管和衣袖外,裸露的是细瘦的四肢。反而衬显出一个很大的脑袋,只是看上去面黄肌瘦。可怜的是小胳膊腿上被小咬蛰的红斑点点,不少被抓破的地方已经渗出黄水。孩子端着一个残破的粗碗,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德济堂的伙计。一个小伙计看着孩子可怜,问道:“孩子,你是看病啊,还是?”

这孩子甚是胆怯,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听说能治虫子,我和弟弟痒的难受,可是又没钱,能不能给点药?”说完捧着那只破碗,可怜的看着德济堂里的伙计。

七叔在堂内见到,向那伙计点点头。伙计拿起舀子,给那孩子破碗里装满了药水。那孩子双眼含泪,小心翼翼的将破碗放在地上,生怕洒了可惜。当即又跪下向德济堂众伙计磕头,看得周围百姓都是眼含热泪。孩子还未站起来,身后忽然罩过来一个阴影。孩子害怕端起碗就要离开,就见一只大手啪的一声把装满药水的破碗打落在地。

那孩子眼见到手的药水被打落,顿时痛哭失声。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他妈的,你们是听不懂我们的话是怎么的?我们徐公子说了,你们家的药水我们包了!你们他妈的居然还敢送!”

周围百姓见状,尽皆责骂,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指责声尚在,就见一帮混混,手持棍棒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百姓见状心头害怕,就忌惮徐公子恶名。一个个皆是闭上嘴巴,不敢言声,生怕惹祸上身。

欧阳德见状,从堂内出来,搀着那孩子道:“莫怕,我给你看看身上的虫子咬的怎么样?”

那为首的人刚欲喝骂,欧阳德直起身来,毫不畏惧的看着那人。道:“我德济堂平价放药,你们要包下加价售卖,有违天理。我给人治病,乃我德济堂本分。你若不服,尽管来砸,看看我舒州药会是不是会向你徐府低头!”

那为首的见欧阳德气度不凡,又是正气凛然,顿时便弱了几分气势。只是说了几句狠话,道:“管你什么鸟药会,反正这个驱虫止痒的药水,不准再卖。我家徐公子包了,还是那句话,再卖砸了你的药堂。”

欧阳德丝毫不理会,带着那孩子进了德济堂。掀开孩子衣裤,一看周身都是红点,尤其是裤管、袖口更多。欧阳德道:“去,取点药水来。”一个伙计从后面取了尚为拿出发放的药水过来,欧阳德道:“来,给这个孩子身上抹上。再拿点,清凉拔云散来。”转头又对孩子说:“孩子,上药有点痛,没事。一会就不痒了。在吃点解毒的,你就不怕虫子咬了。”

那孩子甚是听话,只是点头。上完药也就一会功夫,孩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点也不痒痒了。欧阳德又让伙计装了两袋药水,又拿了不少干粮让孩子带回去。那带头的见欧阳德丝毫不理会他,顿觉颜面尽失,招呼一众混混夹枪带棒拥在德济堂门前。丰尘心中愤然,刚欲出手,就见门前来了一个大汉,还有一个番僧,正是巴尔扎和智云上人。丰尘心中一动,当即闪身后院,只是支着耳朵听他们说什么。

那巴尔扎拨开一众混混和智云上人进了德济堂,那些混混又怎受得巴尔扎的巨力,尽皆倾跌。那为首的见巴尔扎凶神一般,没敢咋呼,只是带着混混们守在门外。

智云上人双手合十,道:“敢问可有止痒驱虫的药水吗?”

一个伙计上前道:“这位大师,我们德济堂是有止痒驱虫的药水。”

丰尘心中一动,悄悄的将欧阳德拉到后院,道:“先生,这两人是羯赵过来人,也是这次想来争夺会长的人。”

欧阳德道:“哦,就是这两人?”

丰尘道:“他们还有几人,这两人只是其中两个。这次徐府的徐天雄带着混混,准备坐地起价卖药。本就是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直接和他硬碰硬也不好。那徐天雄的老爹听说是庐州郡太守啊。倒不如让这几个羯赵的人去对付着徐公子,我们两不得罪,还能把药散发出去。这恶人还需恶人磨啊。先生您看。。。”

欧阳德略一沉吟,道:“好,这个法子好,我知道如何理会了。”

欧阳德来到前堂,道:“这位大师,弊堂的确在散发止痒驱虫的药水啊。我这里有一小瓶,你先试试。”

智云上人还在行礼,刚想接过。巴尔扎蒲扇般你的大手一把夹手夺过,道:“多谢多谢,我先试试。”还未说完就将一小瓶药水全都洒在腰上,只觉得一阵刺痛,又是一阵清凉。也就一瞬间,顿时瘙痒立减,药水所及之处是一阵阵凉意。远远比和智云上人肉搏时,被掌风扫到来的更为舒服。

巴尔扎,大呼:“好,好,真是神医。太舒服了,一点都不痒了。”

智云上人心头大喜,丝毫没有出家人的淡定了,忙道:“还烦请给我们多来一点这个药水,我们还有几位朋友也是深受这虫咬之苦,浑身瘙痒难耐。”说罢忍不住的又抓了抓光头。

巴尔扎道:“对对对,多来一点,这痒痒真他娘的不是滋味啊。”

欧阳德故作为难的道:“药水我们都是平价出售,可是,可是。。。。”

智云上人心道:‘还不是要银子,这郎中也是,直接说就是了。’

智云上人道:“不必牵强,说罢,需要多少银子,我等付给你就是。”

巴尔扎道:“是是是,银子要多少,我们给。”

欧阳德道:“不是银子的事情,是,是。。。”说罢手指门外那一群混混。“你们二位也看见了,我们的药被些人给包了,是徐府的徐公子全收了。我们两文钱一瓢,并不贵啊,是他们不给我们卖了,说卖出去就要砸了我这药堂,还要斩我们伙计的一根手指。”

巴尔扎心头大怒,道:“这就是坏人啊,居然不让卖药啊。”当即转过头去,瞪着一双牛眼,双拳紧握冲到门口,道:“哪个他妈的不长眼的,不给卖药?”

那为首的虽然见巴尔扎凶狠,不过仗着人多,也没太过惧怕。梗着脖子道:“怎么,我们徐公子说了,这药我们收了。谁要买到徐府买去。我们徐府。。。。”话音未落围观百姓就见这人斜斜的飞了出去,嘴中大喊“啊!!!!!”砰的一声落在斜对面屋顶上,又滚落街面。顿时摔了口鼻鲜血四溅,巴尔扎上前,大脚踩住这为首的脑袋,喝道:“说,这他妈的徐府在哪里?老子拆了这狗娘养的徐府!!!”

第四十五章 闹徐府 身爽神怡

那为首的是嘴巴里断牙与鲜血混杂,脑袋里金星与明月齐出,支支吾吾的浑不知说的什么。巴尔扎脾气本就暴躁,被这小咬蛰的更是心烦意乱。奋起一腿将那为首的踢出好几丈,眼见白眼上翻口吐鲜血,也不知得不得活。周围百姓大声欢呼,都是觉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周边还有好事的,大声道:“徐府就在东牌楼不远的,最大的宅子就是徐府。”还有的好心的道:“这个大汉,你还是赶紧跑吧,徐府不是你能得罪的。当心徐公子带人扣下你,要了你的性命。”

巴尔扎一步迈到那好心提醒的人面前,一把拎起来,瞪着大眼道:“你莫不是瞧不起我?那什么鸟徐公子还敢扣我,还要我性命!!”

“不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担心你啊,我没说瞧不起你。”那人吓的说话都哆嗦起来。

巴尔扎抓了抓痒痒,对智云上人吼道:“大和尚,我去拆了那鸟徐府,你等我回来。这他妈的真是神药。”

智云上人一个起落就来到巴尔扎面前,道:“巴尔扎,你不要胡闹,赵公子让你少惹事生非!”周围百姓只觉这大和尚似能腾云驾雾一般,不然怎么会这么快的?简直比路边飞奔的野狗也要快上几分,可是又觉得用野狗来与这大和尚比有点不太合适。

巴尔扎大声道:“好了,好了大和尚,我就是说说气话,我就去吓唬吓唬他,免得买不了药,你大和尚不是想一直痒痒下去吧。”

智云上人道:“那你去切莫伤人,我们讨得药水就行。”巴尔扎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大步向徐府而去。智云上人又回到德济堂,向欧阳德合十行礼。道:“我们几人住在舒州驿馆,无奈驿馆里闹虫灾。我们一行几人被蛰的实在是无奈,这药水还是在给我们一点吧。”

欧阳德,道:“不是我不想散发,而是那徐公子我们吃罪不起啊。”

智云上人道:“你们莫要担心,刚才那大汉你们也看到了,他去向徐府讨要说法。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再说了,难道我们就是那徐府能得罪的?”

欧阳德道:“那就好,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还有这药水虽然能给你们止痒驱虫,不过要是不将驿馆里的小咬全部驱除,那你们还要被蛰的。你们所住房间,要用药水熏蒸驱虫,各类衣物也要满浸洗涤才行,否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说罢欧阳德又给了一点药水,让智云上人敷在头顶。

那智云上人将药水倒在光头之上,涂抹均匀。那略带刺痛的清凉之感登时遍布整个脑袋,可那钻心的瘙痒也是随着药水而渐渐消失。智云微眯着双眼,那神情。当真是一颗玲珑菩提心,若能止痒可还俗。霎时间明白刚才巴尔扎为什么暴起,为什么要去拆了徐府。这简直就是救命的灵丹,顿悟的妙药啊。这才真心的给欧阳德行礼,道:“先生真乃神医!”

欧阳德道:“岂敢岂敢,神医二字又如何当得。不过小咬这东西,驱除不净也是没用的。这样吧,等你的好消息来了,我再安排伙计去帮你们驱虫,可好。”

智云上人心中大喜,连声道:“阿弥陀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先生也是积的大功德。事后定会重谢。”

欧阳德,道:“重谢就不必了,行医也是为了救世间苦难,倒是与大师所扬佛法宏愿一致。”可心中却在想,这个番僧,不去修行却参与羯赵与大周的纷争,本该不去计较金银钱财这些黄白之物,怎么总是惦念重谢。看来也不是一心向佛,普度众生的。

徐府,徐天雄正在和手下一帮人大喊:“都给否(我)听好了,这次就是老子赚席子(银子)的好时候。记好了,五钱银子一瓢。那个药堂的治虫子的药水都给我收过来,就他妈按他们说的,二文一瓢收。老子做事就是这么耿直,一文钱都不能少给那个药堂,免得被人说我徐天虫(雄)占了那药堂的便宜。”自从上次在得贤楼被巴尔扎扇了几个巴掌,嘴巴里掉了几颗牙齿说话漏风之后,这咬文吐字的就不清楚。下面一众下人,打手的听得他说自己名字,如同再说徐天虫。是又想发笑,可是又不敢笑,忍得着实痛苦,一个个表情也是千奇百怪。徐府的大管家,又安排账房如何收银子,谁谁去弄水缸等等一众事务。

徐府上下是干的热火朝天,徐天雄也是摩拳擦掌准备大赚一笔。众人就听门外咚咚的砸门声,就如同有人拿大锤砸门一般。徐天雄在厅内大火,骂道:“这他妈的谁啊!谁敢到我徐府这般敲门,就是城令来了,也要先递帖子。去几个人看看,要是识得礼数磕头赔礼也就罢了,不行就砸断他狗腿。看看谁还敢这般无礼。”

顿时过去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去开门,其中两个手里还拿着儿臂粗的木棒。“哐啷”一声抽下了门栓,一拉大门。几人眼前不见阳光,只是一个高大的黑影堵在门前。后面几个打手,也没见到门前光景。只是大声呼喝道:“谁家他妈的不长眼的,敢到徐府闹事?你他妈眼睛不瞎,耳朵不聋,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我家公子说了,你赶紧的去磕头赔个不是,要不然砸断你的狗腿,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巴尔扎什么性格,点火就着的脾气,这小咬已经让他心烦意乱。刚才德济堂前,又被那为首的气的够呛。本来智云上人说要他不去惹事,没想到这门前一句话没说,被里面一个下人,劈头盖脸一顿喝骂。就像那草原上的干草,遇着一点点的火星,顿时心头冒气冲天大火。

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老子还不想动手,你们倒好还要老子跪下磕头,还要砸断我腿,来来来,你们便来砸老子腿看看。既然你们要厮打,今天我巴尔扎便于你们厮打厮打。”

后面有个机灵的,一看心中突突狂跳,心道:‘这哪里是人啊,简直就是个怒火的金刚啊。’这家伙一拳还不将自己屎尿砸出来啊,见势头不好,飞也似的去后院报大管家了。这劲头才真真是可与野狗争高低;不比癞猫低三分。

开门那位,抬头一看,眼珠差点没掉出来,刚想溜。巴尔扎蒲扇般的大巴掌已经扇了过来。那人直接被一掌扇飞,一头撞在门前下马的石蹬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后面几人仗着人多,一个拿起木棒夹头挥下,巴尔扎横臂一格,那木棒登时断成两截。巴尔扎揸开五指,往那挥棒脸上只一掌,也就用了几分力气。将那人打得踉踉跄跄,还待挥拳挣扎,巴尔扎上去再复一拳,直接砸倒在大门旁。满嘴牙齿落了一般,这下漏风的水平直接超越了徐天雄几个层面。满口鲜血直冒,疼的是冷汗横流,满心叫苦说不出话来。

巴尔扎一脚虚踹,那人直接闭上眼睛,心道‘这下要死在这脚下了。’就听耳边道:“老子饶你这厮。”巴尔扎脚步咚咚,直奔院内而去。管家听得刚才飞奔进来的人报说,叫起一班打手、后院火工、几个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或拿刀枪斧钺。从东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巴尔扎。

巴尔扎看见院内数十人,手拿兵刃,形势汹汹。当即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霹雳,大踏步抢入来。院内众人耳边忽然炸响,顿时缓了身形。这才看见,院中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皮肤黝黑,小胳膊恍若一般人的大腿粗细。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直瞪瞪的扫向众人。忽然巴尔扎手一抬,伸手挠了挠后腰。众人不知他是痒痒的难受,还道他要动手,吓得尽皆往后退了一步。

那管家躲在众人之后,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来我徐府做什么?”

巴尔扎大声道:“老子来,就是奔着那治痒痒的药来的。”

那管家心中一松,道:“可以,这还不好办,五钱银子一瓢。”这管家也是钻到钱眼里了,你这时只要大方答应,的送给这恶神就是。居然嘴巴一秃噜,还把刚才徐天雄说的价码给说出来了。

巴尔扎心下大怒,道:“你他奶奶的,居然还敢要钱。”

顿时挥起铁拳,砸向徐府众人。这帮家伙,平时欺负百姓那是手拿把攥,可是遇到巴尔扎,简直就是老鼠遇到猫。这三二十人,不是被一拳砸晕,就是被一巴掌扇飞。也就一忽儿功夫横七竖八的躺了一院子。那管家早就撒腿奔主厅去报徐天雄了。

徐天雄一听,有人大闹徐府。敞着衣服就冲了出来,刚想喝骂,就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心中一突,心道:“不好,怎么引出这么个恶神来府了,我这次又要倒霉。”

巴尔扎转过身来,一眼看见徐天雄。龇牙一乐,笑的倒是真心。道:“原来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又来惹老子了。向你讨要点药水,你家这人还敢跟我收钱。还五钱银子一瓢,那药堂都不敢卖药了。”说着手指向徐天雄身后的管家。

那徐天雄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在管家脸上,道:“混账东西,你也不看看,这是谁。这位英雄是,是,是。。。。是雷神金刚转世。跟咱们讨药水,是给我们面子,你他妈的还敢要钱。”那管家顿时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手捂脸庞那是满脸委屈。心道:‘怎么今天这徐公子如此转性。’他又哪里知道,这徐天雄嘴里掉落的几颗牙齿正是拜眼前这转世的‘雷神金刚’所赐。

巴尔扎甚是得意,觉得徐天雄给自己起的这个诨号很是不错。道:“嗯,你还识相,那药水你就不要想了。再来滋事,老子就拆了你的徐府。”转身刚要走,回头又道:“对了,你老子徐太守,过阵子要来拜见我家公子,咱们还可以亲近亲近。”巴尔扎倒也不是一味鲁莽,知道这一提,这徐公子就再不敢生事。

徐天雄心中一冷,心道:‘我的天,原来老爹还要上门拜见他家公子,这得是什么人啊!’忙赔笑道:“是是是,到时定然多多亲近,多多亲近。”

巴尔扎摆摆手,大声道:“你小子行事以后给老子警醒着点,再有欺行霸市的,你看我扇不扇掉你满口槽牙。”晃动着巨大身躯,又回奔德济堂去了。徐天雄吓的一声冷汗,望着满院子呜呼哀嚎的众人,噗通一声坐在地上。虽然免了一顿皮肉之苦,可是一笔横财却也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去。

且说巴尔扎回到德济堂,看见智云上人正在和欧阳德闲聊,大声道:“大和尚,我回来了。”智云上人见巴尔扎这么快便回来,问道:“怎么样?你没惹事吧。”

巴尔扎呵呵大笑道:“没有没有,碰到一个熟人,我也是讲道理的。人家看我们都是老相识,这个药就不管了,他也不收钱了。”智云上人淡淡一笑,心想我们来舒州才几天啊,你就碰到老熟人,还讲道理。怕不是又拿你那坛钵大的拳头讲道理的吧,不管了总之先把自己几人的痒痒治好了才是道理。

欧阳德素来知道徐天雄在舒州的恶名,现在看到如此就解决,也是好笑。不过立时就觉得丰尘计策出的好,这个时候两不得罪,确实是个好办法。笑道:“也是这位英雄出面,不然我们这行医的,还真是没有办法。”巴尔扎心思不多,听人夸他也是一边挠痒,摇头晃脑甚是得意。

欧阳德吩咐伙计给智云上人装了两袋药水,道:“这两袋药水,足够十余人止痒驱虫了。你们帮了我德济堂,这药水便算是我回礼相赠。你们回去后,可以先止痒,午后我安排店里伙计带上药水,去给你们住处驱虫。”

智云上人连忙合十还礼,道:“那就多谢欧阳先生了,我等这就回去。驱虫一事还是麻烦了,能解决后顾之忧那是最好不过啊。”说罢带着巴尔扎回驿馆去了。

回到驿馆,智云上人一看赵寒、乌青剑和储相言三人,也不敢进屋都在院子里挠痒呢。双手一提药水,忙道:“公子,止痒的药水来了。”

赵寒几人连忙过来,都是两眼放光的看着智云上人手上的两袋药水。就听巴尔扎大声道:“快快,赶紧的分分,这个简直就是神药啊。”

智云上人将手中一袋药水交给赵寒,道:“公子,这药水确如差役所说,效力非常。用了很快就不痒了。”

赵寒口中嗯嗯,也不搭话。连忙解开衣襟,裤子就待敷药。乌青剑等人一看赵寒,心中不由得佩服异常。只见赵寒前胸后背被蛰的一串串的红包,就如同那小咬跳一下咬一口一般。裤腿、脖颈、胳膊也是密密扎扎,几人看得都心里膈应的难受,仿佛那瘙痒从心里冒出来一般。众人是一般心思,这羯族的人非要给自己弄得香喷喷的,看来还是招虫子啊。不过这赵公子果然非比常人,被虫子咬的这般凄惨,居然还能忍住。他们几人被虫子咬的远比赵寒来的轻了许多,可是这般奇痒也是忍得快到极限。

赵寒将药水均匀倒在手上,敷在胸前,又请储相言帮忙将后背敷了一个遍。那刺痛又带着清凉的感觉登时遍布身上。也就一瞬的功夫,赵寒明显感觉敷药的地方瘙痒顿减,嘴里不由得‘嘶’的倒吸一口凉气,那种不可名状的舒适仿佛置身云端。

其他几人见赵寒这般感受,也是褪去衣裤,将虫蛰的地方抹上药水。这驿馆的院子里,顿时发出一阵阵的‘咦’、‘嚯’、‘哎呦’的呻吟声。

巴尔扎更是大声呼喝:“舒坦啊,这神药好!”

待得几人将身上抹尽,药水还剩下几乎一半。赵寒道:“这家医馆果然不一般,这配置的止痒药水甚是有效。”

智云上人道:“公子,南方人治这个虫咬的还是多有经验。还有人家嘱咐了,这房间里定是还有虫子,午后安排几个伙计来帮我们驱虫。不然虽是止痒,但是不去驱虫还是会被咬的。”

乌青剑道:“上人所说确实是这般道理,他们能来人帮忙更好,我们可多给银钱。”

智云上人道:“他们不收我们银钱。”

乌青剑问道:“这又是为何啊?”智云上人,又将那徐太守的公子如何要挟,巴尔扎如何解围,药堂要来感谢一事简略说了一遍。

赵寒听闻,笑道:“你们看,大周的官家如此,这大周气数我看也快尽了。”可他没想到羯赵杀起汉人,远比大周的官吏豪族欺压百姓来得更是凶恶。

众人也是一起附和,储相言道:“我们也就是当个热闹听听,还是公子想的更是深了一层。”赵寒听的甚是舒心,拿起扇子摇了摇。可是自己光着脊背一身红点,完全没有了风流倜傥的模样。

欧阳德唤来丰尘,道:“下午你去帮着他们驱虫,带足药水。将药水煮沸,封闭门窗,只留一处门口一处缝隙,门外放上窗纸,纸上用捣烂的糯米饭糊上,虫子受不了药力蹦出门外,自会被粘在纸上。切记你们将头脸罩上薄纱,裤管袖口都扎紧了。驱虫后再身上遍洒药水,以免染上小咬。”

丰尘点头称是,请一个德济堂内交好的帮着准备好了药水等物。又急匆匆的去找洛琬儿,准备算计着如何将左丘玄的解毒药搞到手上。

第四十六章 驱顽虫 玉隼搏空

丰尘找到洛琬儿,道:“琬儿,上次我们去给赵寒他们放小咬,这下几个人都被咬到啦。今天那个番僧和那大个子来讨药水了。”

洛琬儿高兴的拍手,笑道:“丰尘哥哥,你快说说他们啥样。”

丰尘道:“那个番僧在德济堂待得时间最长,就是不停的抓痒痒,不过他那大光头上还有好多红点,应该也是被蛰的。”

洛琬儿只是觉得自己放的小咬,可是没有亲眼见到几人抓心挠肺的痒痒模样,很是惋惜。叹了口气,道:“唉,好可惜,没有看到。”

丰尘笑道:“会看到的啊,我来就是想告诉你。那番僧请欧阳先生帮忙去给他们住的驿馆驱虫。欧阳先生让我去帮忙,你到时与我同去,不就见到了啊。”

洛琬儿道:“那就赶紧的吧,我现在就要去看看。”

丰尘道:“琬儿,你将那人皮面具准备好了,咱也得化化妆再去啊,免得被他们认出。我还要回德济堂将准备的药水带上。这次去还有个大事,就是怎么才能给左师叔将解毒药弄出来。”

洛琬儿道:“盗药还要见机行事,那个赵寒一看就是个谨慎的家伙。也不知道这次他被蛰的怎么样了,一小半的小咬可都撒在他的房里了。”那赵寒还在驿馆院内刺啦刺啦的抓痒痒,要是知道真正的祸根在这里,估计早就出离暴怒了。

丰尘道:“琬儿,你准备准备,我们午后就去。也好看看那几人到底被咬到什么样子。”

洛琬儿道“太好了,我等你来,我们还得装扮装扮。丰尘哥哥,别忘了带一套你们德济堂伙计的衣服给我啊。”

丰尘又和洛琬儿聊了会天,即刻又赶回德济堂取药去了。德济堂门前又是排起长龙,一个个百姓都等着买那二文一瓢的驱虫止痒水。闲聊中无不夸赞德济堂行善积德,贱价卖药,解大家之所急。就连官府也安排人上门买药,城令周泰还特意写了“术绍岐黄”几个大字赠与德济堂。欧阳德也是一番客套,不在话下。

舒州驿馆,巴尔扎虽然上了药水,可还是心中惴惴不安。道:“大和尚,你说那个药馆说来人给我们驱虫的呢?咋还没来,我巴尔扎是怕了,再被蛰一次,我非疯掉不可。”

储相言笑道:“没被蛰,你不是也够疯的?是不是乌兄。”

乌青剑接口道:“正是,正是。”

巴尔扎大声道:“我又不是自己想疯的,不是被那什么人下药了啊。要不然也不会去扇你储先生啊。”储相言一直将这事视为一大耻辱,听闻眼神冷厉,当即脸色就放了下来。

智云上人心中依旧记恨上次和巴尔扎放对,这储相言丝毫没有说和的意思。一看情形,微笑道:“哎,巴尔扎你这是干啥,你这般说,不是哪壶开提哪壶嘛。再说了,褚先生被你扇晕,也没怪你啊。”

储相言越听心下越是恼怒,心中暗道:‘这番僧也不是好东西!’

赵寒见状,连忙过来,道:“诸位,这是怎么了?我们被虫蛰,那是天灾。这次这个药堂的过来,我们按其吩咐,尽快的将这驿馆的虫子驱尽。身在这周国,毕竟不比在我们大赵行事来的方便。况且还有太虚宫插足,我们是强敌环伺啊。自己人不可内生不和,那是给敌人找空子的啊。”赵寒不知这虫蛰并不是天灾,更多的却是人祸。

这一众高手,依旧光着膀子站在院内。差役王六见着古怪,可是又不敢有丝毫不敬,只是小心伺候着。

午后,丰尘带着药水、薄纱等,还有一套德济堂干净的伙计行头,来找洛琬儿。洛琬儿早就在等候,一心想去看赵寒一众的惨状。

丰尘道:“琬儿,快去换了衣服。我们这就去驿馆,去看看他们”洛琬儿换了衣服,又拿出人皮面具,给丰尘稍作装扮,就变成了一个脸色偏黄,两道斜眉的小伙计。自己也是扮作年纪稍小,身材瘦弱的小伙计。两人相视而笑,提了药水等物,直奔舒州驿馆。

来到驿馆,丰尘见门前差役,上前道:“烦请这位官爷进去通报一下,就说德济堂的来给几位驱虫了。”

那王六一听是德济堂的,忙笑道:“哎呦,感情是德济堂的啊,我家这次可得亏了德济堂的药水了。今年这小咬还真是邪性啊,这百姓里都说德济堂欧阳先生行善积德啊。”

丰尘笑道:“那是我们德济堂该做的,还烦请赶紧通报,这一堆东西还挺沉的。”

王六一拍脑袋,道:“是是是,你看我这絮叨劲。你二位小哥稍候片刻,我这就进去禀告。”

王六一路小跑进了院内,看到赵寒几人光着膀子正在院内,道:“几位大人,德济堂的人到了,说是来驱虫的。”

赵寒一听,忙道:“快请,快请。我等这样子甚是不雅,不便出迎。”

王六又小跑回去,带着丰尘和洛琬儿来了。丰尘和洛琬儿刚进院里,就看见几人光着膀子站在院内。洛琬儿见状忙低头装着整理带来的药水等物,不好意抬头再看。丰尘见赵寒,前胸后背皆是红点,胳膊上也是连成一片片的红印子。被小咬蛰成这般凄惨也是着实罕见,不过丰尘觉得和城外流民所受灾难比起,这又哪里算是苦难。

赵寒连忙寒暄道:“还是要多谢德济堂了啊,我们这般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可是被这虫蛰的实在无法,只能站在院内躲避。还盼两位小哥抓紧给我们驱虫,解我等之苦啊。”

丰尘道:“我家先生嘱咐,我俩只是按吩咐去做,几位放心我俩必然尽心就是。不过有些事情还需几位配合。”

赵寒道:“小哥,你尽管说,为了驱虫,我等定然按你家先生所说去做。”

丰尘道:“待会我俩会将门窗封闭,只是留出一个门缝,门缝前我们会铺上黏糯米。屋内请放上炉子,都准备好几口大锅,我要将药水放在锅内蒸煮,用药水之气熏蒸整个房间。还有几位请将屋内钱物拿出去,屋外准备好几个大木桶,将诸位的衣服放在里面,用水漫浸。我们再讲药水倒在桶内,这样以后也能防止虫咬。”

赵寒等人一听,都是感觉这还真是很好的办法,又吩咐王六去准备炉子等物。洛琬儿只是偶尔抬眼偷瞥几人情状,只是狂忍笑意。

丰尘道:“几位还将要紧事物都收好,屋内的犄角旮旯,柜底床下都要撒上药水。免得过会我们在屋内翻箱倒柜的,少了物件再怪怨我们。”

赵寒哈哈大笑道:“不必忧心,你看我们屋内没什么可以拿的。只要能给我们驱虫,那屋内的银票等物,你二人自便取去花用。”

乌青剑接口道:“是,是。我们赵公子岂是将这些许财物放在心上的,我屋内柜上还有几十两散碎银子,你二人尽管拿去。”

丰尘道:“那好,一会物事齐备,我们就给各位驱虫。你们这般光着膀子也不好,药水散发的太快,还是找点别的衣物穿上才好。还有剩余的药水,每天要在被蛰的地方涂抹,直到红点枯黑之后再停止用药。”

巴尔扎大声道:“我说呢,怎么现在又有痒痒的感觉了,原来还要罩件衣服。”

这不提也罢,巴尔扎一说,几人似乎都感觉身上又是痒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又抓了抓。这小咬,人被蛰后往往会瘙痒很久,甚至红点枯黑后还会痒上一阵。

官府给百姓办事那是吃拿卡要,没点好处是极难办好什么事的。可是个羯赵的人吩咐的,那办事叫一个风风火火。刚才吩咐下去要的东西,不一会王六带着几位差役就全部办齐了。

丰尘向赵寒道:“这么多的活,还请安排差役帮帮我们打打下手,今天忙不完,几位恐怕还要受一夜之苦。”

赵寒笑道:“这个理当协助。”转头对几位差役道:“那就请几位帮帮这两位小哥,完事了有赏。”

几位差役一听有赏,那也是雷厉风行,按着丰尘的吩咐,将药水放在炉子上煮沸,又给门窗的缝隙都用纸糊上。丰尘又安排如何将烧沸的药水放置在屋内,将各类衣物被褥拿到屋外大桶里浸泡。诸事安排停当,丰尘又将门前缝隙处,铺上了薄纸,纸上糊上了黏糯米糊。

丰尘道:“几位,你们再敷一遍药水,向差役再借几套干净的衣服穿上,几天都不会再瘙痒了。我们就进房间给几位驱虫,门前的糯米纸可不能碰,这是用来捉虫子的。”

赵寒、乌青剑几人点头称是,相互的又敷了一遍药水。几位差役又去门房,拿了几套干净的换洗衣服,给赵寒等人穿上。人靠衣装马靠鞍是一点没错,尤其是巴尔扎身躯高大,那差役的衣服如何能够合身。一件坎肩吊在肚脐之上几分,丰尘和洛琬儿一看几人就如同杂耍班出来的一般。再看赵寒,想当初锦衣绫罗折扇轻摇俏公子,看如今坎肩粗布身痒手挠杂耍人。

丰尘和洛琬儿头脸都罩在薄纱下,又将裤腿袖口用细绳扎好。乌青剑和储相言相视一眼,都道这果然是人家德济堂准备的好。进了赵寒的房间,房内火炉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药水,不一会房间里就充满了药水的味道。丰尘和洛琬儿忙四下撒些药水,又不放过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解药相似的东西。

洛琬儿在一个香薰的荷包里看见一个瓷瓶,忙小声道:“丰尘哥哥,你看,这是何物?”

丰尘忙过来一看,道:“不知道呢,我准备了小纸包,带上一点点。”说罢拿出纸包,洛琬儿轻轻的打开瓶塞,小心的倒了一点点在纸包上。只见那粉末呈淡粉色,磨研的极为细小。丰尘小心的包好,又将那小瓷瓶放回荷包。

丰尘和洛琬儿心下甚是高兴,觉得这十有八九是找到了左丘玄的解药。可还没高兴多久,丰尘和洛琬儿又看到四五个瓷瓶,里面皆是各种药粉。实在无法分辨那个是解药,哪些又是毒药,只能每样都取了很少一点,小心包好带回去再说了。丰尘心中着实懊恼,这许多药粉可如何是好。

房内随着蒸汽越来越是弥漫,药水又各处喷洒。小咬受不得药力,纷纷向窗棱门缝涌出,可各处皆是封堵出不得去。小虫的感应最是灵敏,门下留的缝隙一会便涌出数十只小虫,蹦出去就被沾在门前的糯米纸上。巴尔扎甚是好奇,在院内走来走去。实在耐不住性子索性站在门外看那糯米纸。刚一会,就看道一只只小咬被粘在纸上。连忙大声喊道:“快来快来,抓到了,抓到这狗娘养的了。”

赵寒等人连忙过来,一看纸上密密扎扎的黏上了几十只小咬,看得赵寒心中一阵恶心。储相言等人一看,心道:‘难怪赵公子被咬的最是惨烈,这一屋子的小咬,就是匹大骡马也要被蛰的够呛啊。’

智云上人笑道:“巴尔扎,这虫子原是虫子娘养的,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狗娘养的?哈哈哈。”

巴尔扎怒道:“老子被蛰的痒痒,骂上一句也不行啊。”

智云上人笑道:“行,自然是行的。可是这虫子连狗都不如,你骂它狗娘养的,不是抬举这虫子了吗?”

巴尔扎道:“大和尚,你说的也是,可是我要是骂虫娘养的,这好像也没这个骂法啊!”乌青剑和储相言知道是智云上人捉弄巴尔扎这个莽汉,尽皆大笑。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洛琬儿和丰尘从屋内出来。赵寒连忙上前,道:“多谢二位小哥,这罪魁总算是被驱赶出来了。”

丰尘道:“我们也是按先生吩咐在做,您不必谢我们。”

赵寒道:“你二人出了力,也是要谢的。此间驱虫的事了,我必当登门去谢欧阳先生。”

丰尘和洛琬儿又去其他几人房间去驱虫,巴尔扎只是觉得有趣,也跟了过去。

乌青剑道:“公子,这一个小小药堂,您又何必去亲自登门感谢啊,智云上人再跑一趟不就得了。”

赵寒摆了摆手道:“哎,你们又想的浅了。你看这二个小伙计,做事有条不紊,说话不卑不亢,再说这药水配的是如此见效。这又岂是一般药堂能带出的人,配出来的药啊?怎么不见舒州其他药堂配出这般灵验的驱虫止痒的药水呢?你们说的这德济堂的欧阳先生,是个能人啊。我们这次来,首要之事就是争大周几个州的药会的会长,这般杏林高手,不去见见岂不可惜。这叫知己知彼嘛。”

储相言道:“我们跟着公子,算是得遇明主。处处料敌机先,我们立于不败之地。公子思虑深远,我等愧有不及啊。”乌青剑和智云上人也是点头称是。

赵寒心中甚是得意,只是面色上没有流出出来,道:“到时候还请上人与我一同前去,再备点薄礼,我们去探探虚实。”

待得几个房间驱虫完毕,也是日头落下了,天色擦黑了。丰尘和洛琬儿收拾好东西,向赵寒等人告别。赵寒又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丰尘,道:“这是二位小哥的一点劳资,务必收下啊。”

丰尘连忙露出高兴的神色,嘴上客气道:“那就多谢几位大人,这许都赏赐。比我一年工钱都要多的,这又如何敢当得?”

乌青剑道:“当得,当得,你解了我们几人的急难,如何当不得?尽管收下我们公子的一片心意吧。”赵寒在一旁微笑不语。

丰尘忙将银票收下,这才和洛琬儿离开驿馆。赵寒笑道:“看来这银钱也是人人喜欢啊,这大周那些高官厚爵的和这两个小伙计也是一样嘛,哈哈哈。”

乌青剑道:“那是,千里当官只为财!倒是我们江湖人士,对财字没那么看重了。”

赵寒等人身上不痒,屋内没虫。几人心情顿时极为舒畅,说笑着回了驿馆。

且说丰尘和洛琬儿回去,两人路上又买了点桂花糕。可是丰尘心中有事,吃得也是索然无味。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不必担心啊。我想,那解药定然在这几个纸包之中,只是我们分不出来罢了。”

丰尘道:“是啊,要是就没搞到解药也就罢了,可是明知解药就在其内,又分辨不出。这不是让人心焦啊。”

洛琬儿道:“欧阳先生医术那么好,他应该能分辨得出的。如果欧阳先生也分辨不出,这药粉可别丢了,我或许会有办法呢。”

丰尘听了洛琬儿的宽心之语,心中略略放松。道:“好吧,那你随我一道回德济堂,请欧阳先生看看。”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我就不去了。你那左师叔的眼神,我看的会不好意思的。”

丰尘将洛琬儿送回住处,独自一人回了德济堂。洛琬儿回去寻了张纸条,草草几笔,又将纸条卷成一个小卷。看周边无人纵身跃上房顶,仰头吹了声呼哨。不一会,月光下就见夜空中一个黑点急速坠落,快到洛琬儿所站房顶才振翅落在她的肩头。原来是一只极为神峻的隼,顾盼之间颇有王者之气。这般猎隼,体型不算巨大,可是常能搏杀天鹅大雁之类大禽鸟,有人赞曰“搏风玉爪凌霄汉,瞥日风毛堕雪霜”。落在洛琬儿肩头的这只,更是显得通神灵动,一双尖勾利爪直如白玉一般。这隼中纯白的“玉爪”为上品,还分有秋黄、波黄等。洛琬儿摸了摸这只隼的羽毛,将那小纸卷塞入爪旁的小铜管内。道:“玉儿,去我姑姑那里!”

那隼头颈在洛琬儿面颊上蹭了蹭,似能听懂人言,振翅直插云端,不一会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四十七章 欺与瞒 乌云罩顶

丰尘回到了德济堂,怀揣着好多个纸包,心中却还是难以排遣郁闷。低着头默默的走到左丘玄住的小屋前,尚未走近左丘玄就已开门。道:“丰尘啊,怎么遇到什么事情了?”

丰尘低声道了声:“师叔!”

左丘玄见丰尘兴致低落,笑道:“今日听欧阳先生说你去给赵寒他们驱虫去了?胆子不小,独闯虎穴啊。”

丰尘从怀中掏出好多个小纸包,道:“左师叔,我是和琬儿一块去的。我俩本想盗取解药的,没想到那赵寒哪里好多小药瓶。我想解药就在其中,我们也无法分辨就每样里面都取了一点点。”

左丘玄听完摇了摇头,道:“孩子家,简直胡闹。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你俩如何脱身?我上次服用你那女娃娃送来的青花玉露丸,已经将毒压制住了,三两年内当不会爆发。”

丰尘道:“师叔,三两年若是寻不到解药怎生是好?这次也不是我和琬儿第一次去赵寒住处了,他们被虫蛰,也是因为我们去捉了好多小咬放到他们的所住的驿馆的。”

左丘玄知道丰尘这是担心他中的毒无法解去,这才干冒奇险为他去盗解药。虽然两人孩子气重了点,没有考虑失利的后果,可这份心也是让人心中一暖。

伸手摸了摸丰尘脑袋,道:“傻孩子,真是难为你这一片心了。师叔我没事,我太虚宫也是有解毒妙药的,要是这点毒也解不掉那不是亏了么多年的传承了。”

丰尘道:“师叔,欧阳先生深通医理,我想请他帮我分辨一下。”

左丘玄摇了摇头,道:“欧阳先生是对医理深究其理,可是医道和毒道却是两条不同的路子。一个是正大光明,悬壶济世。一个是阴险诡异,灭杀生灵。赵寒这个毒药,无色无味,恐怕这解药也是难以分辨的。我想欧阳先生也未必能分辨得出啊。”

丰尘道:“总是要试试的,我现在就去请欧阳先生。”

左丘玄道:“丰尘,你且慢,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我自从中毒以来,在德济堂也住了不短时日了,一是借着解毒的这段时间,将我太虚宫绝学多多讲解与你;二是与欧阳先生也甚是谈得来,这才盘恒数日。现在我服用了那女娃娃的解毒妙药,内力已经尽复,我当尽快赶回太虚宫。既是要请师尊看看能否将我所中毒药解除,还要看看有无我大师兄的消息。还有一层意思,我要约一些好手尽快赶来舒州,助你和欧阳先生不让羯赵的人夺了这药会的会长。”

丰尘道:“那师叔准备何时动身啊?对了,那个赵寒还说要来感谢欧阳先生呢。”

左丘玄道:“明日一早,即便动身。你记住,我并未将你我关系透露给欧阳先生,临行前我会留书一封。这解药的事情,你不可烦动欧阳先生,他不是江湖中人,不能给他牵扯江湖之事。免得惹了祸事,反而害了他。这些药包你且收好,短期之内我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忧。赵寒这人甚是阴险,你务必告知欧阳先生要藏拙。羯赵一行就是为了争夺会长来的,他为了除了竞争对手,定然无所不用其极,免得引起他无端加害。”

丰尘自从家中突生大变,义父常啸天,可是一别经年还未谋面。心中其实只有几人常在挂念,洛琬儿已经烙印在心中,两人年岁尚小,未涉男女之情,双方只将对方当成最好的童年伙伴。德济堂的七叔,可以算是邻家长者。欧阳德人品怀瑾握瑜已经被丰尘视为师长。左丘玄虽相聚时短,可每日里对丰尘的指点与叮嘱,已在丰尘心中当成家中长辈。这忽然说要离开,心中实是不舍,可是又事关重大无法挽留。丰尘终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不由得眼圈发红,只是默默无语。

左丘玄见丰尘如此,知道他的心思。心道:‘这孩子一身正气,路子可不能走偏了。天生的武学奇才,还需早日带回太虚宫让师尊见见才好。’遂笑道:“傻孩子,我这次去你应该高兴才是,说不定能将你义父的消息带回来。若是机缘巧合能遇到他,我必与他同来舒州寻你。有了我大师兄在你身旁照应,这天下还真没几个能欺负到你呢。”

丰尘听了左丘玄宽慰,心中大释。想到与义父团聚的日子,不由得心思飘向远方,只觉得心头一股暖流涌起。抬起头时,双眼已经一片坚定之色,道:“左师叔,你一路珍重。我再舒州等你回来,师叔所教的各般要领,我定当不辍。”

左丘玄见丰尘很快便坚定了心志,心中大赞。面色不变的道:“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虽然你根骨奇佳,可是离开的磨砺二字,那都是如天边浮云终会消散的。你回去休息吧,我也打坐一夜,明日就不再告别了。”言罢和衣盘腿,闭目不再言语。

丰尘见状,弯腰鞠了一躬,回身悄悄的出了房门。第二日天边刚泛鱼肚白,德济堂内已经忙活起来,这几日来领药水的越来越多。欧阳德早早就安排七叔去药会找百药千方,去联合舒州几大药堂,共凑几味药材,同时向外廉价散药。这才稍稍缓解了些,虽然虫咬之苦稍稍减轻,可是城外饥民日增,每日里都有饿死的难民。欧阳德心中生怕死尸掩埋处置不当,准备来和左丘玄商量。

“道长,道长!”欧阳德敲了敲门,屋内没人应答,房门应手而开。欧阳德见房内无人,只是在临窗的小几上留了一封书信,打开书信一看。信中除了感谢和告别的话语,更多的是谈及城外难民日多,恐生灾疫的担忧。欧阳德看完书信,慢慢的将心知折上,心想,这道家都是方外之人,可心中惦念的却是苍生。可这舒州的城令,庐州郡太守何曾有一点为民所想的。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准备日头再高一点去拜访一下城令。

舒州府衙内,这城令周泰只是一味逢迎上峰,自己也同样有这个脾气,是最喜欢别人戴高帽子,只要人家对他恭维,也不须去问是不是真是自己的事情还是夸大到什么份上,他总是快活的很。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他身边也尽是何等样人。他身边有一笔帖式终日侍奉左右,虽然办事勤快,周泰也算是欢喜,可还是不能以腹心相待。不过周泰的性格早就被他看出苗头,因此就竭尽全力的侍奉的更是妥帖。周泰口渴了,哪怕只是舌头舐一舐嘴唇,他的茶水已经送到手边了;周泰想吃点什么,尤其是喜欢得贤楼的江鲜。只要稍稍示意,他已经早早安排,饭点时分这佳肴美味,必然已经上桌伺候下了。诸如此类,总不要周泰明说,他都事事想到前面,样样做到眼前。这种当差的,无论古今,这当官的怎么不欢喜。真若是勤俭办差,不会逢迎的又哪里能入了向周泰这样人的眼睛。

这日,周泰正半躺在躺椅上,旁边的花案上放着袅袅热气的香茗。眯虚着眼睛,道:“这几日小咬闹得甚是凶顽,也不知道驿馆里住着的那几位爷遭没遭罪。”

那笔帖式弯着腰,回道:“听几个衙役说了,那个赵公子被咬得最是厉害了。”

周泰一听,忽的坐起身来,瞪着眼睛问道:“那赵公子可曾发火?”

那笔帖式道:“这倒是没听说,不过德济堂的去给他们驱虫了,也给了他们止痒的药水。老爷您还甭说,这德济堂的药水还真是济事。”

周泰得知赵寒没有发火,顿时心中放下,端起茶喝了一口,又躺下身去。道:“嗯,这舒州药会还是顶事的,要不然老爷我也要被那虫害所扰。我四个大字换得一季安宁,这笔买卖做得着实核算。呵呵呵。”

那笔帖式笑道:“那是!老爷您可是我们舒州城的父母官啊,您给德济堂送了牌匾,他还不得供着啊。给您配好药水送来,那是他的福分不是。”周泰听着恭维,心里甚是舒坦,手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微笑的点了点头。

两人聊着,就听门外差役来报:“禀老爷,舒州药会会长欧阳德求见老爷。”

城令道:“你看,人不能提,提谁来谁。快请,前面正堂叙事。你先去引路一下,我稍整一下衣冠就到。”

那笔帖式甚是勤快,赶紧前去招呼。人还未到,声音先到:“哎呀,欧阳会长啊,您可真是为咱舒州百姓积了大功德了。”欧阳德抬眼一看就见,一个腿脚利索一脸谄媚笑容的笔帖式迎了过来。虽然不识得对方,人家是张口夸赞,自己也是不能失了礼数。

当即还礼,道:“这位官爷,谬赞了。”

那笔帖式道:“我家老爷在后堂忙点俗务,这就过来。吩咐小的来带欧阳会长去正堂,您随我来。”半弯着腰,引着欧阳德去了府衙的正堂。

舒州府衙有三进院落,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欧阳德随着笔帖式前行。只见府衙大堂前竖戒石坊,正面额书“公生明“,两侧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欧阳德心道:‘这‘戒石铭’若是真烙印在当官的心里,我大周又何至于此境地。’过了大堂就到了正堂,也是二堂,就是周泰每日梳理公务的地方。正堂之上高悬一匾额“思补堂”,取得是退而思过之意。欧阳德进了正堂,稍稍落座,下人已经将茶水奉上。欧阳德环顾四周,这正堂布置的倒也是甚是庄重威严。那笔帖式笑道:“欧阳会长,您安坐,我去后面禀告一下城令大人。”

欧阳德坐了一会,就听脚步传来。知道是城令周泰来了,连忙起身。那周泰刚进来,欧阳德赶紧行礼,道:“草民欧阳德,拜见城令周大人。”

周泰单手虚抬,笑道:“哎,欧阳会长不必多礼。舒州药会为我分忧,我本该上门以示谢意,谁知近日公务缠身未能亲至,本官总是觉得欠妥。今日欧阳会长来此,定是有事。我们坐下叙话。”说罢拉着欧阳德的手,坐了下来。这场面的活,周泰总是做的周全。

欧阳德待周泰落座,这才坐下。道:“周大人,我来此是有一担忧,还请周大人定夺。”

周泰道:“你且说来,看我好不好办。”

欧阳德,道:“大人,现在城里城外都闹小咬,闹得是人心惶惶。这两日舒州药会散药,城内应该家家户户都多少领了。可是城外流民日多,恐怕这小咬闹得更凶。”

周泰微微一皱眉,道:“城外的流民我也没办法啊,都是从北边过来的。我就是想去帮他们也不是我一个舒州能安顿得了啊,我上面还有太守,还有刺史啊。”

欧阳德,道:“大人,这小咬还是小事。现在灾民越多,则饥荒越多。每日里都有不少病饿而死的人,这尸体处理不当,要是闹气瘟疫来。。。”

周泰一听,忙道:“怎么,这会闹瘟疫?”

欧阳德道:“是啊,这天气一天热似一天,一旦暑瘟起来,恐怕我们舒州城也难以幸免啊。不作预防,那死的人恐怕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啊。”

周泰道:“那那那,欧阳先生,这该如何是好呢?”周泰本想推挡掉了事,可是瘟疫太可怕,一旦沾染,可是不问是不是当官的,是不是老百姓,都是要死人的。

欧阳德道:“一是要将城外灾民按片区分开,一旦有事可以隔离。二要将死尸处理,要深挖坑,要备足生石灰,及时掩埋才能防止尸瘟。其三,要上表州郡告知危事,造作预防。备足药材以备不测。”

周泰听到这事心中顿时烦闷,问道:“有没有能将瘟疫挡在舒州城外的法子?”

欧阳心中一凉,道:“大人,可以将城门严守,进出城内外的要用花椒盐水喷洒来往人丁,但是这个治标不治本啊。”

周泰道:“流民死点就死点,我得先保我舒州城啊。我今天就安排兵丁备足石灰等物,及时掩埋城外死尸。”

欧阳德,道:“让兵丁用湿布为巾,扎在面部,掩住口鼻。以免沾染尸毒,要是兵丁也染疾病,那也是棘手的事情。”

周泰道:“好好好,欧阳先生还请你安排药会,多多备好药材。”

欧阳德,道:“大人放心,我今天就安排药会开始储备药材。小人所说,还请大人上心,舒州城里城外的生灵皆系与大人了。一定要上表,得道庐州郡,扬州府的援手啊。”

周泰有点慌神的道:“好,好,好。你带我送送欧阳先生。”那笔帖式应声答是。

欧阳德见周泰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更为担心起来。走到正堂前,又看到那“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牌匾,心想:‘这天下的清官、贪官、庸官、糊涂官,公堂上总是示人清似海水,明如日月的样子,可眼见百姓流离失所,每日里死人难道就与自己无关吗?这要万一瘟疫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怅怅然的又向舒州药会而去。

周泰待得欧阳德离开,立刻唤来那个笔帖式,二人向后堂而去。之间后堂有个花园,花园见有一泓池水,明静清澈,山石玲珑,树木青葱,奇花异草,争芳斗艳,为周泰及家眷的休憩之所。

那笔帖式问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周泰道:“赶紧叫上几个班头,带上兵丁按刚才欧阳先生所说,去城外处理好尸体。还有再叫上守成的兵丁,备好花椒盐水,凡是进城的,必须喷洒。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赶紧的润色一下,用了府衙的公章赶紧的安排下去。对了对了,你再去叫上马车,带上家眷和细软,赶紧的让夫人带着几个小妾先去娘家会稽躲避些时日,以防万一。”

那笔帖式又问:“那大人,还要不要上表太守大人啊?”

周泰道:“你糊涂啊,要是没有瘟疫?那我不是夸大的灾情,庐州郡还好说。要是徐太守又上表给扬州刺史崔宰崔大人,那怎么得了。这崔大人可是铁面无私,要是直接过问此事,那我还有好日子过嘛?”

那笔帖式道:“还是大人想的远,小的就按大人说的,这就去办。”又去了前院各执事堂,通告了周泰的几道政令。

几个班头心中怨愤不已,啥事不好干。让我们去处理尸体,一个个垂头丧气。其中一个道:“带上兄弟们,抓几个流民,给他们吃饭,让他们干就是了。这点事情还愁个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差事。”

另一个班头道:“对对,我们只管喝酒吃肉。那些流民能把肚子吃饱,你让他干啥都行,这法子太好了。”

之前那个说:“挖什么深坑啊,随便挖几个,填埋填埋算了。我就不信大人还能去把坑刨开看看挖了多深啊。”

几人哄堂大笑道:“那指定不能的,我想他连听都不想听。”

周泰又哪里知道,他在蒙弄上峰,而手下的班头差役,也在蒙他。可是这舒州城里里外外,死神却如乌云一般渐渐的笼罩过来。

第四十八章 品野肴 夕惕若厉

‘唳。。。。’一声鹰啼划破寂静的山谷,从山谷抬眼望去,只见远处山巅终年积雪,冰清玉洁,根连地厚,峰插天高。山间白云浮玉,光摇烟霞,山麓下大片的草坪,草坪上百花点点,一片碧蓝的海子如处子般悠然的卧在草坪边上。

谷内一女子放下手中的木舀,抬头看向天边。这女子看不出年龄,面色白皙,恍若久未见着阳光一般。高高盘起着发髻,只是额前有一缕淡白色的发丝,安静的藏在秀发中若隐若现。修长的身形,身着一身绿衣,外罩浅绿的香云纱。谷风吹起,薄纱随风而动,越发显得出尘。只是脸色阴冷,仿佛拒人千里的样子。

一个灰色的点如闪电般飞掠而下,转瞬已经快到山谷。“嗯,这是圣女的玉儿啊!”那女子略有惊诧的道。那雪花斑点的猎隼唿扇着翅膀,落在了那女子身边的木栅栏上。抖了抖一身羽翼,虽然略见疲乏,可一对眼睛却是依旧闪烁着精光。那女子走了过去,抚了抚猎隼的身脊,抽出利爪旁铜管里的纸条,打了开来。眼光扫过,顿时瞳孔一紧。

随即嘴角露出一淡淡的弧度,轻语道:“舒州……圣女玩心还真不小,这一出门就是千里之外了。圣女啊,你可真给我出难题了。居然圈林苑也开始玩毒了,哼!也不怕玩火自焚。看来还得再约几个好友,一起去逛逛舒州了。”说完左手屈指微弹,‘嗤’的一声,一缕劲气射入一边的草丛,扭头回了海子边上的一个简易的木屋。再看刚才那草丛居然逐渐的变黄枯死,可周边却还是绿草茵茵,生与死的对比在这春天尤其显得扎眼。

自从左丘玄回太虚宫,丰尘几日来只要得闲就是到江边练习绵风掌。洛琬儿总是跟着丰尘,就是身边总是带着零食陪着。这一日二人又到江边,丰尘将一套绵风掌使得是又凌乱又连贯,若是左丘玄再此,定然知道丰尘是走进‘乱决’的大门了。一阵阵咸鲜的香味江风飘来,毫没道理的就往人的鼻子了钻去。洛琬儿嗅了嗅鼻子,道:“丰尘哥哥,好香啊,我都流口水了。”两人不远处,有一黑衣男子蹲在那里。地上挖的一个地灶,灶上支着一口大锅,手里拿着一个竹筒正在吹气。随着他吹气,火焰呼呼的吐着火舌,那香味正是从这口大锅里冒了出来。洛琬儿蹦跳着跑了过去,凑近了闻闻,闭着眼睛道:“太鲜了。”

蹲着的那黑衣人,抬起头来,被烟熏的眯虚着眼睛瞅了一眼洛琬儿。道:“这小女娃子,你也知道鲜啊。”

洛琬儿笑道:“那是啊,你这味道比舒州城里的大馆子做的都好闻。”那黑衣人端下大锅放在一边,变魔术似的从怀里又拿出一口小锅。接着双手连掏,什么菜刀炒勺,香醋白盐,米酒红椒,菜油香葱的放置了一地。洛琬儿见得有趣,拍手笑道:“哈哈,好玩儿。你肚子里是百宝囊吗?怎么那么多东西啊。”

那黑衣人也不抬头,道:“我哪似你们这些富家小姐,有吃有喝的。不随身带着吃饭的家伙,那还不饿死了。”眼见着锅已烧热,那人倒入菜油,又抓了把香葱扔进油锅。“嗤啦”一声,顿时葱香扑鼻。又是放了一点佐料,待得香气满溢,将小锅中的热油尽皆倒进刚才的大锅,顿时锅内如同煮沸,汤汁翻滚。

洛琬儿仔细一看,原来锅内煮的咸鱼和嫩滑的豆腐。配上刚才倒进去的香葱滚油,那咸鲜味更是诱人。那黑衣人喉头翻滚,直吞谗涎只是觉得火候上差一点,要不然早就开始大吃了。闭上眼睛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就差一分火候了。”

洛琬儿觉得好玩,道:“已经这般鲜美了,你怎么鼻子闻闻就知道还差一分火候啊?”

那黑衣人扭头看着洛琬儿,道:“那是啊,这差一分就是差一分,这一点就能让豆腐吸满咸鱼的鲜美,少一分那可是天壤之别。你看那边那个傻小子,离爪画疯的舞的什么玩意,这就是差了火候。”

洛琬儿笑道:“你不懂功夫,莫要瞎说,我丰尘哥哥那练的可是厉害功夫呢!”

黑衣人道:“练功夫有个屁用,又不能当饭吃。哎,小丫头看你也是个小馋猫,一道来尝尝,这马上就能吃了。”

洛琬儿红唇一嘟,道:“哼,你才是馋猫,你是个大馋猫。”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本就是个馋猫,不过不是大馋猫,是个老馋猫而已。你说就说,我不在乎。去吧去吧,把那在江边抽风的小子叫来一起吃,这一大锅。”

洛琬儿笑道:“这还好,我去叫。”说罢飞奔去叫丰尘去了。

那人揭开锅盖,看着锅里咕嘟嘟的咸鱼炖豆腐,闻着散发出来的浓郁鲜香,舔了舔嘴唇。也不知从哪又拿出一双黑的发亮的筷子,挟起一块嫩豆腐。就见筷子间的豆腐依旧不停晃动,仿佛随时都能掉落。那人也不觉得豆腐被炖的滚烫,连着还在滴落的汤汁油水,就扔进嘴里。

呼噜呼噜的在口内翻滚了两下,就咽下肚子。感受着那股滚热,顺着喉头滑向腹内。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闭上眼睛,那种满足仿佛天地间就他一人而已。

洛琬儿拉着丰尘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丰尘哥哥,那人炖的可好吃了,我闻的就觉得比得贤楼的菜做的好,快走快走。”

丰尘与洛琬儿来到那人边上,那黑衣人道:“怎么用手抓着吃啊,去那折几节树枝,把皮剥了,当筷子用。”丰尘与洛琬儿又依言,折了几节细枝,剥了上面的树皮。丰尘见这人大大咧咧,知道礼数多了反而惹人不快,和洛琬儿坐下,道:“那就叨扰了!”拿起树枝做的筷子,挟起一块咸鱼放在嘴里。那股鲜美,十分蛮横的充满整个口鼻。

那人笑道:“你们这俩娃娃,倒是惹人喜欢。只是你刚才第一口就吃鱼,那就是本末倒置了,这一大锅里,豆腐才是主角啊。你吃的咸鱼却是次之了,就像你刚才跳那个发疯的舞,手上是次,身上才是主啊。”

丰尘忽然停住嘴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那黑衣人。那人道:“看啥,吃啊。”丰尘笑道:“这咸鱼炖豆腐甚是鲜美,真是难得,我也听你的吃块豆腐。”言罢就去挟豆腐,没想到这豆腐极是嫩滑,稍稍挟起就断落入锅。洛琬儿也是如此,生气道:“这不听话的豆腐,还不让我吃你啊。”

那人听完哈哈大笑道:“你吃不着,怎么还怨上豆腐了。挟不起来,你不能两根筷子兜底,担着起来不就吃着了啊。”说完也不看锅里,自己挟起一块就扔进嘴里。俗话说的好‘千滚豆腐,万滚鱼’。随着炖煮的时间约长,这鲜美的味道就越是浓郁。丰尘和洛琬儿也是好奇,怎么他挟豆腐就如同喝水般简单,而他俩却是怎么都挟不起一块整的豆腐。

洛琬儿好奇的道:“你怎么就能挟起来,我们怎么就不行啊。”

那人笑道:“这就是老馋猫的本事啊。不过你俩可别小看这筷子啊,这里头可是有大学问的。这千般苦辣酸甜味,总让她们第一尝。或粗茶淡饭、或珍馐佳肴,都是先由筷子触摸舌尖,你才能果腹品尝啊。”

洛琬儿笑道:“一双筷子,你也能说出这么多道理,真不愧是老馋猫了。”

丰尘见这人,一身黑衣服上尽是油斑,外形虽然邋遢。可却是待人洒脱,谈吐不凡。他以前常听义父常啸天说过,真有大才的人往往不在庙堂之上,却处江湖之远。道:“愿闻其详啊。”

那人挟了块咸鱼放在嘴里,边吃边道:“筷子虽小,可是却蕴含文武之道,你看吃饭的时候这一分一合,却是齐头并有。一双筷子,握在手中,就如同执掌文武,向外者为武,朝内者为文,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丰尘和洛琬儿还未醒悟过来,就见那人筷子一伸挟起一块豆腐,道:“看见没这叫开中有合。”言罢又将豆腐送进嘴里,又道:“这就是合中寓开。”

丰尘道:“原来这筷子也蕴含武学之道啊。”

那人道:“什么狗屁武学之道,你挟了豆腐,手伸出去叫开,难道你不往嘴里送了?送到嘴里就叫合。你吃完一口就不吃了?那肯定是止不住要再吃啊,那吃完再吃这叫合里面有开。你还得抢着吃,所以这筷子刚到嘴边,就要有再伸出去的意思,这才能不饿肚子啊。”

丰尘和洛琬儿总是觉得这话里有话,可是又全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和这人一起吃东西是兴趣盎然。又听这人说道:“筷子分文武,这可是千年来汉家的集大成者啊。这两根筷子一文一武,武如同权,天下众人,什么皇帝老儿,黎民百姓众生平等,人人都是如此,这就是天生的。文如同礼,万事都是师从自然,人人都要心存敬畏,这才是人生大道。权以辅佐其外,礼以主修其内,内外兼得,这才自然顺遂啊。”

丰尘笑问道:“那我这两根筷子哪个是文,哪个又是武啊?”

那人笑道:“想为文的就是文,想当武他就是武啊。”

丰尘有心试试,食指微动,一根筷子扬起遥遥指向那人小指外侧少泽穴。只见那人并不像习武之人丝毫未去避让,反而伸出筷子挟菜。丰尘心中埋怨自己鲁莽,这要是伤到对方可怎么是好,连忙收回筷子。可是却是怎么都没避让掉,筷子尖还是碰到了那人的少泽穴。

少泽穴为手太阳小肠经之始,为小肠经体内经脉外输的经水,经水出体表后气化为天部的水湿之气,如热带沼泽气化之气一般,故而名为少泽。丰尘知道自己内力并未收完,而筷子已经触及那人少泽穴,深怕以此伤到对方脏腑。连忙道:“是小子鲁莽了,快伸手过来,我搭搭脉。”

那人笑道:“吃饭哪有不碰到,没事!哎呦,我这小肚子好暖和啊。”丰尘连忙探身过去,三指搭在那人手腕。只是觉得一切如常,毫无异状,心中不免疑窦丛生。若是一般人,这虽然只是内力稍有触及,可是多少会有点损伤,这可奇怪了。

洛琬儿冰雪聪明,见这黑衣人如此,忽然想到祖母和族内之人曾跟她说当时几大高人的样子,心想:‘难道今日还能有这般奇缘,遇到上了当世的真正高人?还是探探口风再说。’笑道:“丰尘哥哥,你多心了,别说就碰一下,就是再碰十下也不过是小石头扔到大江里。”

那人笑道:“这女娃娃真是聪明伶俐,你这小子倒也是宅心仁厚。来来,动筷子啊。”

丰尘笑道:“我们吃的差不多啦。”那人说:“既然请你们吃了,就一起来啊。”说完也不客气,唏哩呼噜,也不怕油热汤滚吃的是汁水淋漓。不一会一锅咸鱼炖豆腐就剩下点汤汁剩余在锅底。伸手抹了一把下巴,道:“舒坦舒坦,你两个小家伙能吃到我做的也是难得。”

洛琬儿笑道:“我这是小馋猫,能遇到你这老馋猫,那也是是荣幸之至啊。”

丰尘道:“琬儿,我们吃了吃了,还是要谢谢人家。待会还要回去啊。”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咱们吃了人家的嘴短,我也学过几门家常小菜,这也要烧了回去,这才能偿还人家请客的情谊不是。”

那人道:“妙极,妙极!我就住在城外的那个破庙里面,你们可以去那找我。看来我得在这舒州城外转悠几天了啊。”

洛琬儿,道:“那我们明日再来,我再带点小菜过来,整治给你尝尝。”

“好好好!!我定然等你们。”那人道

丰尘与洛琬儿携手往舒州城里去了,那人看着丰尘的背影,道:“好个天道老杂毛,这天虚宫的三代里居然还有这般人物。别的我不服你,可是这带徒子徒孙的本事,嘿嘿嘿。。。我还真是差你太多了。乱乱乱,小家伙,你这乱的有点门路,可是又不太对哦。”

回去的路上丰尘道:“琬儿,这人好像有点摸不透他深浅呢。”

洛琬儿笑道:“岂止高深莫测,我还不敢确定就是,还要在试探几日。不过他对我们不错,这可是个大机缘。”

丰尘,道:“啊,能有多高深啊?”

洛琬儿,道:“唔,你觉得你的左师叔技艺如何?”

丰尘,道:“那自然是高手了啊,赵寒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呢。”

洛琬儿笑道:“赵寒,也就给他提提鞋吧。”

丰尘心思急转,惊道:“啊!!这人。。。。不会就是。。。”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想到了?”

丰尘,道:“差不多吧,我们都不说出来,过几天再看看他是不是。”

没走几步,就见一队难民。前面一人拉车,后面两三推着车,车上堆得却都是死尸。几个兵丁,收执兵刃看着几人,嘴里还在吆喝着:“快点,快点,怎么都没气没力的?一天两顿管饱,还这样。再慢慢吞吞的,明天老子就换人了。”

这些难民,平日里已经难以果腹了。这次城里的兵丁找了几个还算有把子力气的,一天管两顿糙米饭,还管饱。被选中的人,直觉得是天上掉下的美差。第一天又哪里敢自己吃饱,混了个半饱。找到能装的东西,都偷偷揣了带回去给孩子婆娘吃了。宁可顿顿少,不可一顿无啊。回去水煮煮可又是购一家人吃的了,总比吃树皮观音土来的好啊。

几个兵丁用湿布,扎在口鼻处,带着难民来到一个沟坎。将车内死尸掀翻进去,也并未挖深坑掩埋。面来几个人,草草的撒点石灰,便算是了事了。

丰尘一见,心中大骇,道:“琬儿,不好!这些官兵应付差事。这样处理尸体,早晚要引起瘟疫的,这瘟疫一起,恐怕全城的人都跑不了。”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瘟疫会死很多人吗?”

丰尘道:“我也没见过,但是以前义父说过,有个古时候皇帝说过瘟疫起来的时候‘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声,或合门而亡,或举族而丧者’那简直就是村灭户绝啊。有的地方一条街,甚至一个县城死掉一大半。”

洛琬儿单手捂嘴,道:“啊,会这么厉害啊,那城外这些灾民难民可怎么办啊。要是缺医少药,那不是等死嘛。”

丰尘道:“欧阳先生已经去跟城令交涉了,请他上表州郡以应对灾情了。”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你看这些兵丁这样。还能指望那个和羯赵串通的什么太守,什么城令能做什么啊。”

丰尘听完,双眉拧在一起,心中也是对那城令毫无指望,心道‘回去还要赶紧的去告诉欧阳先生,看如何应对,恐怕这场灾疫已经无法避免了。’

“琬儿我们赶紧的回去吧,我得和欧阳先生好好商量商量。”二小手拉手往城里飞奔而去。

人群中两个人贼眉鼠眼,看丰尘和洛琬儿跑远了,才闪身出来。一人道:“二师兄,这不是那两个小崽子吗?”。另一个道:“没错,就是他们。”待二人转过头来,原来正是鹿山三鬼中的马连相与祁连和。

第四十九章 烹翅鲜 立掌妙义

祁连和道:“二师兄,我们悄悄的跟他们后面,看看这连个小崽子去哪儿了。”

马连相道:“不行不行,咱俩连手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要是被发现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祁连和道:“那怎么办?”

马连相道:“我觉得他俩还会出城的,回去告诉师傅。我们就在这城外守着,就来个守株待兔。”

祁连和道:“守株待兔不好听,还是结网捕鱼来得更好。”

马连相骂道:“他妈的没读过几本书,还在这里掉书包,管他待兔还是捕鱼。这都得师傅来拿主意,这仇非得报了不可。”两人也是飞奔回城,去找乌青剑去了。

“丰尘哥哥,进了城我要去买点零零碎碎的东西,明天要做给那个老馋猫吃。说不定我要忙活一夜,要做的合他脾胃可得动点心思了。”洛琬儿笑道

丰尘,道:“嗯,明日我与你一道去。今天回去我还要告诉欧阳先生,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事情。”

洛琬儿道:“好的,丰尘哥哥,我还要雇两个挑夫,明天要有很多东西带过去呢”

丰尘笑道:“哈哈,干脆把得贤楼的后厨房搬过去算了。”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这个主意好,缺的东西直接去借就是了,这可要省了我很多事情了。”

丰尘回了德济堂,将今日所见一一转告了欧阳德。欧阳德听完,双眉紧锁,不停在屋内踱步。忽然回身,道:“不行,这样不行。天气再热,这瘟疫必起。舒州药会还要备足药材,不过这也是杯水车薪。我还要上报城令,没有朝廷的支持,这场大难恐怕。。。。唉。”

“丰尘,你这两日不要在城里了,每天都要出城,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病者是四肢痛,头痛目痛且身热口干欲饮的。如果有,还要关注周边是不是还有其他同样症状的人。”欧阳德低沉的道。

丰尘躬身道:“是,先生。难道这次大灾不可避免了吗?”

欧阳德道:“唉,这大灾来不来只能看老天爷了。可是按现在这般光景,恐怕我们思量的是怎么让百姓少死一些人了。这距离药会会长的遴选可日子不远了,丰尘我知道你最近药道日进千里,我原不指望你能在比试夺得头筹,为我舒州夺得药会之首。现在看,你确实有那个实力去争一争。”

丰尘道:“好的,先生!我定然全力以赴。”

欧阳德道:“去吧,休息一夜,下面几日出城多多留心难民的情况吧。”

第二日,丰尘去约好的地方寻洛琬儿。就见两个挑夫,一个将后厨一应用具全部挑上,一个将所需食材尽皆安放妥当。一边是火炉,烧炭,刀具,菜板样样俱全;一边是火腿、冬笋、干贝、鲍鱼不一而足。

丰尘笑道:“琬儿,你这是哪里来的,怎么一夜就全部备齐了?”

洛琬儿笑道:“快走吧,不然那个大馋猫该着急了。这些东西,有的是买的,有的是丰尘哥哥叫我去取得啊。”

“什么?我什么时候叫你去取的啊?”丰尘诧异道

洛琬儿咯咯笑道:“丰尘哥哥,你忘记了啊。昨日你跟我说的干脆把得贤楼后厨房搬过去得了。除了炉子、烧炭,其他都是从得贤楼搬来的啊。”

丰尘哈哈笑道:“原来还是因我而起的啊。”两人笑的开心,可现在得贤楼的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今天要备各类精致食材,厨房要用的锅碗瓢盆全都不翼而飞。这里有得可是有官府定下的酒席,也有富商大贾要宴请宾朋。这临要打仗却发现没了刀枪,掌柜的是哭爹喊娘,大厨是指天骂地。

两人刚到城外的破庙门前,洛琬儿大声道:“老馋猫,我们来啦。”那黑衣人出门一看,两个挑夫正按着洛琬儿要求卸东西。笑道:“哎呦,你着是把整个后厨给搬过来了啊。”

洛琬儿笑道:“要让老馋猫吃好了,那可不要备齐物事啊。好啦,好啦,我要忙啦,你们爷俩出去出去,别影响我。”

那黑衣人笑道:“好好好,小子你去跳舞,我看看。”

丰尘笑道:“好,不过我可不是跳舞的。”

黑衣人,眯着眼笑问道:“你们这俩小家伙,不是私奔的吧?”丰尘忽然被问到这事,顿时满脸通红,也不知道该说是抑或不是。那黑衣人哈哈大笑,眯着眼靠在庙外的而一个破藤椅上

丰尘找了块空地,自顾自的练起了绵风掌。就在渐入佳境的时候,那黑衣人忽然道:“你这舞跳的不好,一会东一会西的。七颠八倒,手忙脚乱,稀里糊涂,我眼睛都看晕了。”

丰尘停下,问道:“那我如何才能既乱,又不稀里糊涂呢?”

那黑衣人道:“什么叫乱,当真就是叫你乱的莫名其妙?那街头的泼皮斗殴,使得王八拳,那才叫乱。可那个乱,有个毬用!你跳的这个舞,教你的人应该是让你取随意、任意的味道。别人看得纷繁混淆,找不到头绪。你再看你,为了乱而乱,那不就是乱七八糟了?简直笨的不透气了。”

丰尘无论是习武还是习文或是学医,无不被人夸赞一点即透还能举一反三。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自己笨,稍稍一愣。才觉得这黑衣人所说,似乎如义父常啸天当年说的很接近,比左丘玄解释更为深了一层,只是自己还不甚明了,欲待再问。那黑衣人鼻子嗅了嗅,顿时来了精神,道:“这个味道!大家风范啊?这个这个有点意思了,一般人可是整治不出来!”不由自主的就想看看是怎么做的,好像天下没有比做菜来得更有趣的事情。起身就往破庙的窗口走去,想去一探究竟。丰尘见他这般猴急模样,心道看来人人都有一好啊,不由得暗自发笑。

那黑衣人伸头看去,就见炉上煨了一锅汤,这汤色泽金黄。鼻子嗅了嗅道:“嗯,这是一锅鸡鸭汤啊。”洛琬儿见窗外一个脑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锅里,笑道:“老馋猫还挺识货啊,不过这本是城里得贤楼用的高汤,我觉得还差点滋味,又加了点配料。你能知道有什么吗?”

那黑衣人隔着窗户,道:“你等下,我再闻闻。”闭上眼睛又闻了闻,道:“里面有猪肉的浓厚,这是肘子。”

洛琬儿拍手道:“不错不错,是有肘子。还有呢?”

那人想了想,道:“火腿,对一定是火腿。还有火腿!!我说的没错吧”

“不错,不错。不过你还是漏了一样。”洛琬儿道

那人道:“告诉我,还差哪一样啊?”

“干。。”洛琬儿话音未落,就听那人抢道:“干贝!!”

洛琬儿笑道:“真不赖啊,鼻子闻闻就知道哪些东西了。我可没你那闻味道就知道火候的本事,我可得站在锅边看着。好了好了,你再等我一会,就能尝到啦,不过可别着急啊。要想好吃的,就得耐心等着。”

早晨出来,直到时至中午,只是各种香味从破庙了传来。搞得那黑衣人是坐立不安,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丰尘‘跳舞’。也不知道这破庙里的菩萨是不是也能忍受得住,洛琬儿只是专心整治菜肴。

“你这女娃娃,好没好啊?”那黑衣人问道

“好啦,好啦,这就端上来。”没想到洛琬儿把得贤楼里的上等碗碟也借来一套。端了三个精美的小盅出来,又回身端了另外两样小菜和几碗米饭。那人眼睛一亮,道:“原来是鱼翅!”。只见那鱼翅,翅肉软烂,杏黄透亮。那人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入口是柔软糯滑,味极醇鲜,整翅多汁。丰尘自小从未吃过这般美味,当然也就不知鱼翅和鱼刺的区别。只是心道,这鱼刺怎么会这般模样。

那人心急火燎,忙问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洛琬儿道:“你刚才看的那汤,只是个开头。鸡鸭、火腿干贝的鲜味全部熬尽,那些东西就全不要了。沥清了杂质,剁一斤鸡蓉再和高汤煨靠,鸡蓉吸附了汤里的杂质。就吊出一锅清如水的清汤。”

那人叹道:“这等菜肴,不是皇家又如何做得出来。这才是一口汤就如此繁复了。”

“那鱼翅也是昨天城里德济堂准备好的,都是用鸡鸭,干贝等物一同煨靠两个时辰,然后被我借来了。今天又连同清汤,又煨了一个时辰,里面只是鸡油、糖盐。上桌前,撒了点火腿末。”洛琬儿道

那人细细的吃完了一份黄焖鱼翅,满足的点了点头。三人又将小盅内的汤汁浇在白米饭上,吃起来却又是一般滋味了。

那人笑道:“好小子,你拐了个皇亲国戚家的闺女啊。”

洛琬儿羞的满面通红,嗔道:“你个老馋猫,谁让你瞎三话四。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巴吗?还有几道菜,我不做给你吃了,我也不告诉你怎么做的了。”

那人道:“这女娃娃,怎么那么大脾气。我这人,一生最好的其实就是做菜,吃倒是在其次了。可惜好厨子没做成,却是别的本事比做菜强了。唉~~~”好像当不了好厨子有多委屈一般。

那人又道:“我天南海北的请了不少名厨,可就是学不到人家的精髓。我一着急连大周皇帝老儿皇宫里,那御膳房的领班连夜给绑了出来。逼着他教了我几个月,可惜的是我连他两成本领也没学到。这做厨子啊,也是要看天生悟性,就说这状元郎,读书是一流水平,可是别的本事未必就都好。这各行如隔山,看来还真是这个道理。”

丰尘和洛琬儿互看了一眼,心中大惊这人的胆大妄为,也是佩服他本领了得。两人知道彼此的心思,似乎昨天所猜测的那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人又道:“我看出来你俩个娃娃,都是会武艺的。你这小子根基不浅,也是难得了。不过这学武艺和做厨子是一个意思,天下万物都是各有先天之资,就像人也是各有秉性。有的人天生就是笨蛋,就算是孔子在他家当先生也是教不出什么的;你看今天女娃娃做的好吃,那是材料就是上等之选。要是换些下等物事,哪怕厨子祖宗易牙来掌勺,做的味道也不会好的。你看用的火腿也是这个道理,好的和差的那简直一天一地。天下其他的事情,也都差不多这个道理。小子我看你功夫出自太虚宫,那太虚宫出了天道这个老杂毛,就要算他记名的弟子好酒的常啸天了。”

丰尘忽然听他提到义父常啸天的名字,顿时更加凝神。那人又道:“这个常啸天也是不世出的奇才,他就是天生练武的料子,太虚宫内其他什么太虚五子与他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与他交过一次手,也只是稍逊我一筹罢了。”

洛琬儿看了一眼丰尘,表情甚是得意。那人看在眼里,笑道:“你这女娃娃,心中得意什么?”

洛琬儿笑道:“我和丰尘哥哥能遇到黑魔前辈,这才是三生有幸呢。”

那人笑道:“昨天我就知道,我这身份估计要被你这七窍玲珑的女娃娃给猜中。我也不知为何世人给我起名叫做黑魔,我喜欢穿黑衣,脸也不算白,可是不能因为我喜欢做菜就是魔啊,呵呵。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丰尘道:“说道你稍胜一筹。”

黑魔笑道:“是是,当年我还有太虚宫的天道乾真子、羯赵的国师白邪慕容曦就在太虚宫一起论道比试过,这谁也谈不上赢了谁。不过乾真子这老道士其实是藏了点东西的,我和慕容曦知道其实是要差他一点的,所以就尊他排在三绝之首。对了对了你俩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姓晁单名一个遂字。好了,我吃了你们一顿饭,也是欠下你们一份情,那我就指点你们两手。这女娃娃,你还没练两手给我看看。”

洛琬儿笑道:“那我可就练咯,你猜猜看。”

黑魔斜靠在一棵大树上,道:“快点,快点。”丰尘其实也没完全看过洛琬儿的功夫,也想好好看看。

洛琬儿身形一动,只是觉得如同雪山玉女,素手弄梅,手上速度越来越快,如同雪花片片凌空而落,那素花点点千千万,犹如王母瑶池飘来的雪花,更奇异的是片片都带着香气,把春风都熏个透透。

黑魔轻声念道:“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又大声道:“好了,女娃娃你停下吧。”

洛琬儿停下身形,狡黠的道:“猜到了?”

黑魔道:“千香冰凌掌。你个狮鹫宫可把这江湖上闹得不善啊。”

洛琬儿低头道:“你还是猜到了啊。奶奶不让我学,说女孩子家练这些不好。家里还非要逼我做什么圣女,我问他们为什么,可他们也不跟我说。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就偷偷跑出来了。我不知道爹爹妈妈是谁,从来也没见过。以后奶奶估计也不要我了。”说到这里泪珠儿就滴落下来,神色凄楚。

丰尘走了过去,轻轻的搂了搂洛琬儿的香肩,道:“以后回去和奶奶解释清楚就是了,再说现在我不是还陪你玩呢嘛。”

洛琬儿转泣为喜,对黑魔道:“那你就指点我们两手呗。”

黑魔道:“我从不收徒弟,你这小郎君又是太虚宫门下的。教多了天道那个老杂毛估计会不高兴,会说我坏了他太虚宫第三代里的天骄了,那我就教他两招吧。”

丰尘忙要行大礼,晁遂左手随意一挥,丰尘便拜不下去。晁遂道:“这个拜不得,我是为了还这一顿饭的人情,这拜下去,我再拜还回头,那还不是烦死了。不要废话了,我今天教你一招,看你学的如何,就是立掌。”

洛琬儿扫兴道:“你是前辈高人,怎么糊弄我们小孩子啊。立掌算什么功夫?”

晁遂笑道:“立掌不算,那什么算?就他刚才那乱七八糟的太虚宫掌法就是功夫?你个女娃娃不懂,别瞎说。”

丰尘早先就听义父常啸天说过,天下武功越是到高深玄妙时,越是大道至简处。道:“愿听前辈指点。”

晁遂随手将手掌放在胸前,坐腕立掌。道:“小子,你看看我是要攻你哪里,还是要防你哪里啊?”丰尘仔细一看,就见晁遂所站似乎北、南、东、西、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八个方位都包含了,暗含八卦之数。也不知他到底是要攻向自己何处,而自己也不道如何出手,仿佛处处皆无懈可击。

丰尘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晁遂笑道:“不错不错,你居然不知道如何攻,如何守。妙啊!”

丰尘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不敢应承。晁遂道:“不要自责,你能看出这立掌中的奥妙,已经难能可贵。你要是说出攻守的方位,反而不是可造之材了。”

来来,向我来几招太虚宫的绝学。丰尘也不含糊,当即一招春风和气随手发出,本想将悟出的乱决使出,一招招绵绵而出。没成想,晁遂只是手腕稍转,就阻得他无法出下一招。丰尘只得身形后跃,重新发招。脚下使得是凌波飘渡,手上发的是绵风掌法。晁遂一看丰尘居然将两种截然不同的身法和掌法自行糅合到一处,心下大赞。可是无论丰尘身形如果快速飘逸,掌风如何凌厉棉柔。可总是躲不开晁遂那简简单单的一个立掌,只是见他脚步稍稍偏转,手掌微微或斜,或垂,或旋,或拧。丰尘随着晁遂的掌法,逐渐被带的身形晃动,脚步漂浮。

晁遂眼光向不远处微微一扫,并未在意,只是与丰尘喂招。不一会原来一行人急急赶来,当先一人,大喊:“兀那太虚宫小贼,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第五十章 融绝学 黑魔现世

丰尘扭头一看,原来呼喝的那人正是鹿山三鬼的老大徐连将。鹿山三鬼心中着实的恨极了丰尘,也恨极了太虚宫。前段时日在竹林之内被暗算,在江边被捆的如粽子一般,最让几人气不过的是足足在风吹日晒下饿了几天。丰尘本不在乎鹿山三鬼,可是再看三人身后,还有乌青剑、储相言两人,顿时心中一紧。尤其乌青剑,本来就不白,现在黑着脸若是眼神能杀人,丰尘恐怕现在就横尸当场了。乌青剑也是江湖成名的人物,硬生生的背逼的尿了裤子,这般奇耻大辱如何受得。左丘玄他是不敢再独自去找回场子了,不过太虚宫的三代里面他还是不惧的,更何况现在还有储相言助拳。

晁遂半眯着眼睛,道:“一帮鸡零狗碎的,不用去管了。我教你立掌的诸般变化,然后你再去和他们交手。不要怕只管与他们放对,就算白老头自己来也伤不得你。何况这圈林苑出来的几个外聘的杂碎。”话虽然说的清淡,可那睥睨的气势确实横扫万里层云,这可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

“去,跟他们说等一会,说几句话再打不迟。”晁遂对丰尘道。

丰尘应了一声,回身对鹿山三鬼和不远处乌青剑和储相言道:“你们不是想取我性命吗?我总之是不会跑的,等我交待几句话我们再分高下。”

马连相大声道:“我师父和褚先生在此,谅你也跑不了。等你交代完后事,我们等你一会也无妨。”

洛琬儿笑道:“尽吹牛皮,你不是又想变成大粽子饿上几天吧。”

马连相听完大怒,道:“你这小娘们。。。”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一阵香风飘过,半边脸颊一阵火热。

洛琬儿愠道:“嘴巴不干不净的,掌嘴!”。储相言一见只是心中略有疑惑,转头问乌青剑:“乌兄,这女孩的身法。。。透着古怪啊!”

乌青剑皱眉道:“是的,那日我试她手下功夫,杂七杂八的。刚才那身法就是御风仙姝的凌波飘渡。”

马连相本就不是洛琬儿的对手,微微转头眼睛瞟向乌青剑。本以为师傅会出头,没想到乌青剑在和储相言聊天。又不敢上前找回场子,只是大声道:“好,你居然敢打我一个耳光,我待会定要报仇。”

洛琬儿笑道:“别待会了现在你就来吧。”

马连相道:“你以为我傻啊,我现在打你不过。现在去估计还要被你再扇耳光。”

洛琬儿笑道:“你这笨鹿,还有点自知之明啊。”

马连相还待还嘴,乌青剑沉声道:“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丢脸?过会这太虚宫的直接宰了,这女娃娃废了功夫就交给你们哥仨了。”

‘嘎嘣’“呸。。。”乌青剑从嘴里吐出一个带着鲜血的小石子。不但咯着牙,还把舌头咬破了。乌青剑一看也不像是有人为的啊,这太虚宫的小子再有功夫也不会有这般能力,那个女娃娃更别谈了。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边穿黑衣服的人,完全不像个江湖中人。心道‘真倒霉,偏巧会有小石子落在嘴里,定是天上燕雀掉落的。’

洛琬儿知道这定是晁遂所谓,背着身向晁遂竖了竖大拇指。丰尘见了只是心中咂舌,这么远,这般快。居然没有丝毫破风之声,还能将小石子准准的落在乌青剑这等江湖好手的嘴里。这绝世身手也难怪是天下三绝之一了。

晁遂转身,躺倒那庙门前的破藤椅上,道:“小子,我来与你说说这个立掌的功夫。”

丰尘回身,站在晁遂身边。就听晁遂含含糊糊的道:“其实这个立掌和乱决是差不多的,一个是表,一个是里,而招式就是个外形。招式的意思在内,那用招的道理就在外表。劲力着与对方身上,那用劲的道理则在你的心里。近则可取诸身,远则可取诸物,或奇或正,奇正变化就无穷尽。这个立掌,又是刚柔相济的,或虚或实,虚实兼顾。这劲力看似空的,其实不空;你说他不空吧他也是空的。不管你用的什么招式,你要明白劲中起点,如何进,又如何退。如何伸又如何缩,这样各种掌法,剑法,身法都可变化。你不要去管什么这招怎么用,那招怎么使,天下功夫千形万状,其实都是由那几个式几个形变换而来的。只不过像你师祖那样只是用到了极致罢了。你练的那个棉花掌,还有太虚宫那什么流云掌,都是天道那个老杂毛从极简单的招式中幻化而来的。无论你学的什么功法,一旦对劲力的往来豁然贯通,那你看到别人使得诸般招式,则会看到就会想到,想到心里就有感应,那么都能将别人的招式变成我的招式,最终为己所用。”

言罢,又叹了口气,道:“天下武术终有穷时,可是山野奇珍、鱼虾蟹鳖、苦辣甜咸、瓜果梨桃却是无穷无尽。这天家的御膳,百姓的粗食才是真正的无穷尽。”说着说着又转到厨艺上去了。

丰尘还在领悟他刚才所说的立掌之意,忽然转到厨艺上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只是觉得,晁遂所说和义父、左丘玄说的隐隐有相通,可是稍一细想,又全然不同。晁遂挥挥手道:“去吧,尽管与他们试试手便是。这些东西,给你十年时间领悟都够了。”

丰尘转身,冲着鹿山三鬼道:“你们不是说要来取我性命吗?那就来吧。”

徐连将向后看了一眼,乌青剑呵斥道:“看什么看,有为师在害怕着小鬼伤了你?”

丰尘笑道:“怎么了,连家里大人都叫来了。是要一个个上啊,还是三个一起来啊?”

徐连将眼珠连转,道:“你以为我怕你啊,当然是我们兄弟三人一起来了。”

洛琬儿笑道:“还要不要脸啊,不怕那你还三个欺负一个人啊。”

徐连将三人脸皮甚厚,丝毫不以为意。几步抢上前去,品字形的将丰尘围住。丰尘与他三人交过手,知道这三人若是几般兵器取出来。远中近,高中低的分进合击,还真是棘手。不由分说,一掌云‘树遥隔’,拍向三人。三鬼不敢怠慢刚想取出兵刃,可丰尘第二掌又已经挥手而出,三人连忙避其锋芒。丰尘心无羁绊,绵风掌只是随意变化,出掌‘云散风流’见三人变换,随即半途变为‘临风对月’。三人连滚带爬,堪堪躲过,掌风直扫的三人生痛。几月前,三人还能将丰尘逼迫的手忙脚乱逃如竹林避难。可现在,再几个回合恐怕鹿山三鬼可就真要变成三鬼了。

徐连将就感觉丰尘的手掌就悬在自己的头顶,也可能拍在自己的软肋,可是又像是袭向两位师弟。马连相和祁连和也是同样的感觉,根本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别说出手还击,能逃得性命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乌青剑和储相言大吃一惊,这什么古怪招式,还能半途变换啊。乌青剑不敢怠慢,知道再拖得片刻,恐怕三个徒弟直接就先他而去了。飞上上前,衣袖一卷,将祁连和甩了出去,单掌接了丰尘拍出的一掌。抬腿又将马连相踢出了丰尘的掌风之外,侧身甩了一下衣服的下襟,单手背在身后,隔在徐连将与丰尘之间,倒也是显得颇有气度。徐连将一看自己脱困,又有师傅乌青剑出马。也不在意自己三十多岁,就如同街巷里孩童被欺负叫来了家长一般,大声道:“好你个小崽子,我师傅来了,看怎么收拾你。”乌青剑只是觉得老脸无光,自己三个徒弟围攻太虚宫一个也不知是三代还是四代的弟子。结果被闹得灰头土脸,现在逼得自己出手解围,还叽叽歪歪生怕脸丢的不够。撤步一靠,那徐连将就如腾云驾雾一般,哇呀呀一阵怪叫。腾空摔出两丈余远,摔在地下哼哼唧唧,疼的不能立即起身。

丰尘见到心中好笑,戏笑道:“多谢前辈援手,末学被三个无耻之徒围困,还是前辈高义,路见不平出手解困,小子这里道谢了。”言罢拱了拱手。

乌青剑脑袋被三个徒弟气的晕晕,毫没在意,只是顺着话搭腔道:“不必客气,江湖援手理当如此。”稍一回神,心想不对,上了这口头恶当了。“呸!我跟你太虚宫的客气什么,还给你解围。我若不是出手,三个徒弟就要命丧你手了。”

洛琬儿和晁遂听着有趣,也是嘴角含笑。站在不远处的储相言心中暗道,‘看来乌兄也是被气糊涂了。’

丰尘笑道:“不是刚才三位围攻我,我怎么会出手啊?分明是你三个徒弟动手在先,再说这三个也都是你打出去的,又不是我出的手。刚才明明斗得难解难分,你三位高徒使得一手漂亮的‘癞驴地蹚拳’法,我险险被他们袭中,当真是佩服佩服!”丰尘知道乌青剑手下功夫了得,需得是激怒与他,让怒火中出手,寻得破绽才能小有胜算。

乌青剑心中大怒,二话不说一招‘鹿走苏台’袭向丰尘下盘。这一招本就是含了一个‘拆’的意味,一招分了三个方位。丰尘知道这可是和鹿山三鬼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乌青剑这一招也是挟怒而出,威势不小。脚下凌波飘渡巧妙的避开锋芒,手上只是顺势还了一掌。乌青剑将‘鹿死不择音安身立命十二掌’如狂风暴雨般泼洒向丰尘,丰尘借着身法巧妙总在间不容发的瞬间避过。丰尘见乌青剑这掌法也是甚是凌厉,心中忽然想到刚才晁遂说的‘将别人的招式变成我的招式,最终为己所用’。眼中似乎只有一个个招式,乌青剑的人影反而渐渐淡化。仿佛发招的不是敌人反而是自己,隐约能理解招式的破绽,也能看见对方的发劲的往来于转关。

乌青剑心头火起,心道:‘小兔崽子,又像上次一样只是一味闪躲,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躲下去。’顿时将一套掌法使得密不透风,内力鼓荡将一袭衣衫激荡的无风而飘。洛琬儿在一旁急的跺脚,大声道:“丰尘哥哥,还击啊。这么避让下去,总是会被这坏鹿伤到的啊!”

丰尘只是聪耳不闻,还是一味闪躲,只是一对眼睛似乎被乌青剑的招式给吸引了过去。乌青剑一招‘指鹿为马’,这一招攻上而寓下,貌似袭左实为击右。丰尘看在眼里,心中却将绵风掌中的几招与乌青剑这招相互印证。似乎能弥补绵风掌中的‘临风对月’一式,让那清风明月相互转换,阴阳掌力吞吐闪烁,迷惑敌人。乌青剑又是变招一掌‘鹿驯豕暴’,劲力又是为之一变,掌力始发和煦柔弱,可之后蕴含的暴烈的劲力又似乎可以残暴的将敌人撕碎。丰尘现在脑袋转的比身形更快,见到这招立刻想到可以将这样的发劲用到绵风掌中的‘乘风转舵’。可以将‘鹿驯豕暴’中的柔和与暴烈的发劲糅合到‘乘风转舵’中蕴含的顺势而为的意境中。既可以不必拘泥乌青剑那种发力的方法,又可以根据对方的劲力随意变换,想柔的时候可以柔,想暴的时候可以暴。

乌青剑也是憋了许久,还从未像现在这般能将掌法施展道这个地步,什么即鹿无虞、獐麇马鹿、覆鹿寻蕉、鹿走苏台、鹿驯豕暴、鸿案鹿车、马鹿异形招招很辣异常。旁边的储相言看得也是惊叹,心道‘没想到老乌这功夫已经到了这个境界,看来平时还是留了一手啊’。

洛琬儿却急的没抓没挠的,立时就想冲入战阵给丰尘援手。晁遂一对眯虚的眼睛,忽然精光一闪,道:“慢,你这小郎君并不是一味避让的,我想三五息之后,他必然出手。”

洛琬儿听了晁遂之言,这才放下心来。果然乌青剑刚又出手,丰尘也随即出手。正是‘乘风转舵’一式,可乌青剑左手退,丰尘的掌力则柔和跟进。乌青剑转换要发力,丰尘的掌力则立刻转了性格,仿佛暴烈的狂风,一改刚才柔和的味道。乌青剑心中纳闷,这他妈的怎么好像我的‘鹿驯豕暴’的意思,先是柔和后而暴烈。刚想破解,可丰尘却又不是按着个意思来的,直接让那暴风又狂暴了几层。乌青剑双臂一振,全力迎着丰尘的掌风击去。两方掌力甫一接触,顿时将地下的尘土激的飞扬。可丰尘顺着乌青剑的劲力飘身后退,手上却并不含糊,单手画圈。一股柔和又蕴含后力了弧形劲力已经发出,这招恐怕就是太虚宫也没有人这么使用过。除了绵风掌中的堂堂正气之外,似乎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刁钻和狠辣夹杂其中。晁遂看到丰尘和乌青剑这一个对招,顿时坐起身来,暗道:‘好小子,这才跟你说了个意思,居然就能立刻领悟到这个层次。哈哈,有趣有趣啊。’

乌青剑明显感到这柔和掌力后面蓄有后劲,当即侧身闪过。可丰尘乱决已经踏入门槛,经过刚才晁遂指点,又将乌青剑那‘鹿死不择音安身立命十二掌’招招领悟了一遍,如何能善罢甘休。只是顺着对方,将绵风掌使开,只是里面的劲力变化不定。乌青剑确实是江湖上成名立万的狠角色,丰尘掌法一出,他就觉得与之前不同。几招一过,就觉得这招劲力不正是自己掌法中的‘逐鹿中原’,哎呦这虚虚幻幻的是‘覆鹿寻蕉’。不好这匆忙后撤的意思,不正是‘獐麇马鹿’吗?这这这,这小子怎么会我安身立命掌中的东西了。当即后跃好几步,大声喊道:“慢!你小子偷学我的掌法。你给我说清楚,这鹿死不择音安身立命掌你是什么时候偷学的,要是说不清楚,我鹿云寨与你就是不死不休。”

丰尘道:“乌寨主,请问你教过我你这个什么掌法吗?”

乌青剑道:“没有!”

丰尘冷笑道:“那你师父教过我吗?”

乌青剑大声道:“我师尊仙逝二十余年,你那是还未出生怎么会教你。”

丰尘又道:“难道是我是从你那三个徒弟那里偷学的?”

乌青剑有点晕了,道:“他三人还未到学这个掌法的火候,他们不会你又如何偷学?”

丰尘笑道:“照啊,我之前绵风掌没学好,我的师叔指点我三日,这才将这套掌法完全领悟。难道太虚宫绝学也是你能理解的。”

晁遂听完,心中笑骂:‘臭小子,这分明是我教你的,怎么变成你师叔教了。哈哈哈。’

乌青剑并不理会,道:“管你巧舌如簧,我今日也绝不放过你。”脚下一跺,如箭般蹿出,双掌灌满内力挥向丰尘,顿时将丰尘周身笼罩进去。丰尘想起刚才立掌的要义,身子急旋,如千万掌向外拍出。一阵如爆豆般的响声,‘啪啪啪啪’。乌青剑又弹身跃出,丰尘也是全力而为。刚才可是乌青剑轻易不出的绝招,融合安身立命掌和九转七变拳的诸多要旨,既是自己保命的绝招,也是杀敌的后手。乌青剑没想到的是居然被一个后辈小子给接了下来,不过他也知道,至少有一掌是拍到了丰尘的身上。

丰尘觉得丹田处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双手提不起力气。乌青剑冷声道:“说过了,今天是你小子的亡命之时。”说罢就待下狠手断了对方生息。

可乌青剑忽然就觉得周身仿佛被千丝万缕的缠绕起来,又像陷入极粘稠的沼泽,无论自己怎么奋力挣扎都不得动弹。偏生自己还好生生的站在那里,这种恐惧无以复加。

呼呼一阵风从头顶飘过,当啷一声,就看见身前落下一口不停的旋转黑锅。乌青剑不能回头,只是锅旁多了一个黑影。乌青剑心中如同劈下一个闪电,看到这个黑锅,又与这黑影。顿时想到一个人。结结巴巴的颤声道:“黑。。。。黑魔”。

身后一个声音传到耳朵里,“这孩子要是有点损伤,你的鹿云寨就不会再出现在江湖上了。”

第五十一章 悟真言 瘟疫初现

乌青剑心中振骇莫名,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滚落下来。站在不远的储相言见乌青剑情况奇怪,站来那里不得动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飞身而来。几个纵跃,刚到乌青剑身边不远,忽然发现丹田难以运转,内力运行变得十分缓慢,双脚如同陷入淤泥一般。渐渐地恍若陷入沼泽,双手双脚就似有千钧铁索缠绕。储相言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乌青剑,似在询问对方到底怎么回事。乌青剑不敢说话,只是嘴巴做了了个口型。储相言为人精细,看着乌青剑的口型,心中大惊顿时如掉入万丈冰窟。原本就是要来杀一个太虚宫的小弟子,只要做的干净太虚宫也未必就能认定是他们干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太虚宫来找麻烦,他们身后也是有圈林苑力挺的。可是这下不但小贼没杀,反而引出一个老魔出来。这黑魔历来行踪诡秘,这么多年来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乌青剑和储相言心中各打算盘,可都是如同等待老天判决一般,性命也就是在一个闪念之间。越是沉默无声,心中的惊惧越是巨大。每次自己杀人总是如同猫戏耗子,敌手的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那种掌管司命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迷恋。可现在自己命悬一线,才知道短短的时间是多么难捱和恐惧。

“知道我的习惯吗?”两人耳边传来一句话。

乌青剑连忙颤声道:“听听听说过。谁说出你老人家的行踪,就难逃一死。”

“好,既然你们知道,就不要胡说八道。不要以为有个圈林苑在身后,我就不能宰了你俩。惹火了我,看我怎么把白老头的老窝给掀个底朝天。滚吧!”

乌青剑和储相言身上那如负千斤的重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短短的一会两人却觉得如同抽干了精力一般。腰膝酸软手足无力,内力如同刚睡醒一般迷迷糊糊,搀扶着才慢慢走远。鹿山三鬼连忙迎上,几人问道:“师傅,褚先生,您二位怎么了啊?刚才是怎么回事?咋没把那小崽子给灭了啊?”

乌青剑随口说道:“我和储先生刚才遇到。。。”

储相言连忙大喊:“乌兄,切莫多言!!!”

乌青剑这才醒悟,差点把小命自己给了结了。心中大火,抬手给三人每人一巴掌,骂道:“你们三个蠢货,瞎问什么?老子的命差点被你们三个没用的东西给问没了!!”

徐连将三人被打的莫名其妙,本来是想寻衅的。风风火火而来,却被自己师傅给打了一顿。心中暗自嘀咕:‘自己抽风,装木头人。反过来还打人,还讲不讲理了。’

乌青剑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连忙向储相言作揖,道:“多谢储兄提醒啊,要不兄弟我可就真不好说了啊。”说罢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破庙,心头犹自突突狂跳。

储相言悄声道:“乌兄,这事还跟赵公子说吗?”

乌青剑连忙道:“千万别讲,听说这位行事比咱们圈林苑那老人家还要很辣,咱还是烂子肚子里吧。”

储相言道:“是是是,还是烂在肚子里。”说罢二人携鹿山三鬼急急往舒州城里而去。

晁遂回身去看丰尘,见他面色苍白,额头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只是面色冷峻,眼神坚毅并未露出慌乱。心中不由得赞了一声,临危不乱心智坚韧,果然是可塑之才。洛琬儿在一旁急的泫然欲泣,不知如何是好。晁遂上前搭住丰尘脉门,将一丝内力缓缓渡入。晁遂内力与太虚宫心法所习内力截然不同,如同无数道细小的丝弦缠绕在一起,最终如同一股千万丝缕而结成的坚不可断的绳索一般。丰尘在天华山内经历过碧潭红鱼的洗髓锻体,内力极为雄浑,只是在施用时往往用不到三成。晁遂内力又如绳结网,渗入进入丰尘的经脉,开始极为顺畅。晁遂暗自放下一颗心来,知道经脉并无损伤。可是劲力刚入带脉,内力就如同泥牛入海全然不知踪影。晁遂知道自己的内力独成一派极有韧性,就算是天道和白邪也对他独到之处的内力赞誉有加。虽然缓缓渡入丰尘体内的内力只是那么一丝丝,可这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是前所未见的。随着晁遂内力的消失,丰尘的带脉处的皮肤隐隐的绿色显现出来。虽然淡淡的几不可查,却是逃不过晁遂的眼睛。

轻轻的‘咦’了一声,内力又缓缓的加了一分。一如刚才,刚到带脉处内力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可丰尘的腰际绿色更盛了一筹。两次绿芒闪过,丰尘就觉得丹田处的刺痛感减轻很多,犹如一股温泉滋养下腹部。

洛琬儿见丰尘面色轻松许多,连忙问道:“丰尘哥哥,你还痛吗?”

丰尘轻声道:“刚才丹田受了乌青剑一掌,刺痛的厉害。幸亏前辈施救,这痛楚才好了许多。”

晁遂笑道:“别前辈前辈的,听的不舒服,被叫前辈意味老了要早死的。我字行晦,你们可以叫我晦公。你这可不是我施救的,怕是你身体异质,借用我的内力做引子自己修复的。”晁遂确实不亏三绝之一,只是稍作试探就知道丰尘身体的异质。

洛琬儿听晁遂说丰尘无忧,心中大定,心情顿时转好了,笑道:“晦公,你外号黑魔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字的缘故啊?还有真的是泄露了你的行踪就难逃一死啊?这也太。。。”

晁遂轻轻拍了洛琬儿脑袋一下,笑道:“你的小郎君无碍了,你这就转泣为喜了?”

洛琬儿脸色羞红,嗔道:“胡说什么啊,我就是问问嘛。”

晁遂道:“其实我这外号还是白邪那个老怪物起的,我名里有个遂字,这遂字也可做行往之解。幼小之时,原是期望我黑暗中不会迷失自己。所以我字里有个晦字,这个晦字作黑夜之解,我的字才为行晦。那白邪老怪就取了‘晦’字,叫我黑魔,这才慢慢流传出去了。不过说我泄露行踪就要杀人,那是以讹传讹,我正好用来吓唬吓唬那两个蠢材罢了。”

洛琬儿问道:“那因为什么传的啊?”

晁遂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追根究底啊。唔……那还是好多年前,我在极北的太山修炼,被万药帮的一队来寻翠芝的看见。我担心这帮人出去瞎咧咧,来个什么讨厌的人打扰我修炼。就吓唬吓唬那个领头的,那人正是万药帮的帮主,说泄露我的行踪必死。后来听说他归去途中不慎吐露我的名号,一天夜里忽然暴毙。从此以后这江湖上就传开了,说见到我的猜出身份泄露行踪的必死无疑。其实那与我没有关系,我也无心去管这些闲事。不过倒也好的很,乐得让我好生清净。”

晁遂转首问丰尘道:“小子,转一下丹田看看痛不痛了?”

丰尘闻言心念一动,丹田微转,已经没有痛楚的感觉。只是觉得内力较之先前反而更为厚重了一份,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好像还带有缠绕之意。眼神中不由得露出了一点诧异,不知到底为何会这样。

晁遂见丰尘眼神有异,问道:“怎么,还是提不起内力?”

丰尘道:“晦公,那倒是没有,就是这内力和以往有点不同。”

晁遂奇道:“不同?有什么不同说来听听。”

丰尘道:“就是感觉这内力有点缠绕的意味,这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许是伤势未复吧。”

晁遂呼的站起身来,大声问道:“你是说你的内力中有缠绕之力?”

丰尘道:“是的,刚才我运力走了一个小周天,逆督脉而上,沿任脉而下,经历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平素里都是绵绵然之感,这次居然如同千年古藤,缠绕旋转着前行,虽然那绵绵不绝的意味还在,可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晁遂在破庙门前来回走动,双手连搓,心中不断的在盘旋:‘这连绵之意应当是那个老杂毛的丹息功转化而来天虚宫的修炼功法,可这缠绕旋转的境界却是我的九旋内丹之法啊。这孩子是个奇才啊,我要是告诉他九转内丹的六字真诀让他自己修炼,应该不算是传授功法。不算,一定是不算的,就是告诉他几句话啊,不算收弟子。不算,不算!老子说不算,那一定是不算的。那老杂毛要是知道我带歪了他小一辈里的这个奇才,不知道会气成个什么鸟样,有趣着实有趣。’心里胡乱想了一气,忽然哈哈大笑。

丰尘和洛琬儿不知道晁遂笑什么,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晁遂脸色一正,道:“你小子幸亏是遇到我了,你这次多少经脉还是受伤了,尤其是丹田。我教一套六字真言,你每日子午二个时辰认真修习,你这个伤就能无碍。说不定内力还会大增,运劲还会更为巧妙。”

丰尘连忙站起来,向晁遂施了一礼。晁遂坦然而受,又道:“你们现在也知道我喜欢清静,以后碰到家里长辈,不要说遇到我了。听到没有!”

洛琬儿抢先道:“那是,那是,若是泄露行踪又是难逃一死。”

晁遂笑道:“就你这小丫头精灵古怪,有空多教我点厨艺,我说不定一高兴还能再教你几招。”

洛琬儿道:“这还不简单,你在这舒州再多住几日,我教你便是。不过你还是先把我丰尘哥哥的伤给治好了再说啊。”

晁遂道:“嘿,还是胳膊肘向着小郎君拐啊。小子,你听好了,为什么要你再子午两时修炼,这是要你水火既济、心肾相交。子时为阴气已极阳气始动之时,午时则阳气至极转衰,阴气初萌。故子午则代表天的日月,又暗示人的心肾,卦象中的坎离,方位中的南北。天道那个老杂毛求的是后天返还先天,我教你疗伤的这六字决的着眼点放在坎、离两卦上,取得还是道家的宗旨,所以并不碍你修习的太虚功法。”

丰尘点头称是,心中暗暗记下。晁遂又道:“你记好,下面我说的话。行功时平直其身,脊骨不曲,端正不歪。不故意做作,以舒适为度。双手相握置于腹下。闭双目,安入静,不思,不看,不听,不动,舌抵上鄂,连续任督二脉。这时往往杂念纷纭,时灭时起,可取随息法消除之,不过要说静修,太虚宫的人倒是不必多讲的。这天下静修还没有哪家功法能出太虚宫其右的。呼吸要由缓慢细柔逐渐达到深长,若有若无,一似龟息,来回不止,循环不息。切忌呼吸着意,或拱背挺肩低头,否则易生流弊。须缓慢引气上升,务必顺序渐进,不急不噪,因势利导。急躁冒进,要心生杂念则走火入魔。”

晁遂又道:“你记住六字决‘嘘呵呼呬吹嘻’,行功歌诀“春嘘明目木扶肝,夏至呵心火自闲。秋呬定收金肺润,肾吹惟要坎中安。三焦嘻却除烦热,四季长呼脾化餐。切忌出声闻口耳,其功尤胜保神丹。”

丰尘道:“原来这六字决针对的就是心肝脾肺肾五脏,外加上一个三焦啊。上焦主宣发,则如雾。中焦主运化,则如沤。下焦辨清浊如渎。果然是有调理全身的功效,三焦又是气所终始,当真是好功法。”

晁遂心中不由赞叹丰尘理解能力之强,笑道:“废话,还要你小子说这是好功法啊,当年你祖师天道那老杂毛和我论道一夜,估计也被他用了不少。”

丰尘听他说义父的师尊为老杂毛,知道并非是故意贬低,心中只是淡淡一笑。问道:“现在午时未过,那我现在可否行功?”

晁遂道:“可以啊,我看看你功力到了什么程度。”

丰尘缓步走到前方空地之处,缓缓闭上双目,摒除心中杂念。丹田微微转动,内息顿时周流全身,只感到一阵活泼泼的清爽。内息原是一条小溪,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一条小溪在体内已经幻化为滚滚山洪。在经脉内轰隆隆的翻滚着、缠绕着倾泻而下。这滚滚内息,又似矫龙一般,在体内循天经地。丰尘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新的体会之中,心中体悟这那六字真决。呼吸绵柔悠长,每每体内洪流欲要冲破经脉而去,这时运太虚功法加以引导。顿时又将这古莽荒的而又强韧的内息约束回去,不越规矩一步。丰尘一身衣服居然被修习时的内息带得无风而动,咧咧作响。身边的尘土打着旋的飞舞起来,久久不散。

晁遂眼神一凝,心中大吃一惊,心道:‘这小子太古怪,这才多大年岁,就是打娘胎里修炼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丰尘心无旁骛,引导内息由急而缓,渐渐收归丹田。全身无比畅快,直想纵声大呼。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个舒畅的笑容。晁遂沉声道:“你小子这一身内力,同龄里恐怕无人可及。就算你太虚宫的太虚五子恐怕比你强的也就一二人而已,简直怪了。来来来,你尽全力向我劈一掌看看。”

丰尘心中一突,不敢出手。晁遂笑道:“没事,你那点劲力还伤不到我的。”

丰尘遵言,一掌‘春风和气’全力拍出。掌风绵柔沉厚,可刚遇到晁遂身边,就似被千万根丝线引带的无影无踪。晁遂问道:“你使全力了?”

丰尘道:“遵照吩咐,全力而为。”

晁遂奇道:“怪了,刚才你行功,足见你功力深厚。可你刚才那一掌,却似乎只有你刚才功力的三成,简直莫名其妙。”

丰尘道:“我小时候生了怪病,身上会有绿痂,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原因。”

晁遂道:“绿痂?是不是皮肤会有绿色显现?”

丰尘道:“正是!”

晁遂道:“恐怕不是怪病,而是机缘啊。好了好了,两个娃娃,我这两天在这舒州也呆了几天,该换个地方转悠转悠了。这也是我们的一个缘分,说不定过些日子我们又能见面。”

洛琬儿觉得晁遂着实如同家中长者,心中不舍,道:“晦公,你老人带着我和丰尘哥哥呗,我教你做菜还不行啊。”

晁遂笑道:“哈哈,你这小丫头。你跟着我?恐怕狮鹫宫知道要跟我这黑魔玩命了。你还是玩够了乖乖的回家,你要是让我给你这小郎君去提亲,或许我还能帮帮你。哈哈哈!”

洛琬儿脸色羞得通红,口中轻轻呢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晁遂摆摆手,大步而去,一步迈出,身形却飘出极远。他是何等人物,耳力极佳。远远的传声道:“女娃娃,若你真有此心,我黑魔就做个提亲人又当如何。”

丰尘遥遥向晁遂一拜,他不知这一日不但得了一部分内息修炼之法,还将立掌掌法的精髓学了一遍。二小这才缓缓向舒州城里走去,回城路上丰尘一路不断留心周边难民,随手拦下一位问道:“这位大爷,敢问你那附近可有病人?”

老头颤声道:“有哦,我家老婆子头疼像劈开一般,又是发热又是呕吐的。也没个郎中,就前几天没熬过去。也是怪了,这个头风的毛病,一个接一个的。”

丰尘心中大惊,知道这是瘟疫的开端啊。更可怕的是居然这头痛的人。是一个接一个,这要是传播开来,丰尘真是不敢再想了。

第五十二章 调春情 病苦号寒

丰尘知道欧阳德预感的瘟疫恐怕已经开始了,心中最最担心的是事情终究还是来了。拉起洛琬儿的手,展开身形就往舒州城里奔去。

“琬儿,你这几天最好离开舒州,这瘟疫眼看就要爆发。恐怕死人不在少数了,你可千万不能沾染上这个。”丰尘说话都有点颤声了。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我不走,你在哪我在哪。”

丰尘听洛琬儿说的坚定,也就没再提避祸的事情。道:“那你可要听我的,切莫贪玩。不可随意出城,就算要出城你也要告诉我。”

洛琬儿听丰尘如此担心自己,心中倒是暖暖的。笑道:“是,我听你的,去哪儿了都告诉你。”

两人回到舒州城,丰尘将洛琬儿送回住处。连忙赶回德济堂,看见欧阳德正在给病人号脉。丰尘等在一旁,直到欧阳德看完这个病人写好了方子,这才上前道:“欧阳先生,我有今天去城外发现了一些症状。”

欧阳德一听,连忙站起身来,道:“走,我们去后院细聊。”两人来到后院,欧阳德坐在花坛边上,道:“丰尘你与我细细说说,哪些症状?”

丰尘道:“欧阳先生,我问了一老者,患者头痛如劈,而且还发热呕吐。人还是没几日就去世了,可怕的是听说这个头痛的人是一个接一个。”

欧阳德惊道:“什么!?还一个接一个?不好,他们处理尸体本就马虎,这些因病而死的人,每一个多一个就增加一个源头。这场大灾就在眼前啊!!”

“欧阳先生,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丰尘问道。

欧阳德,道:“怕的是这瘟疫初起,很多郎中并未当作瘟疫处理误认为是伤寒表证,按着惯例用麻黄桂枝之类强发其汗,这就谬误太大了。不行,我还要再去找城令周大人,痛陈利害,能将这场瘟疫尚未大片蔓延的时候让死人少一点。”转身又去前堂,提笔刷刷的写了一页的药材名,交给了丰尘。又道:“你去找七叔,让他赶紧去药会,嘱咐百药千方二老,多屯药材,以备不时之需。”说罢正了正衣冠,快步往舒州府衙而去。

舒州府衙后堂,花园内一泓池水清明透亮,池水旁假山倒似出自名家之手,仔细看去也有那么几分山石迭嶂、峡谷幽深的境味,山石经匠人之手变得错乱,变得僭越。城令周泰因家眷全都回了娘家,这几日心情甚是舒畅,立于一处树荫之下,远远的却向二堂之外望着。恰似在等什么人一般,手中揪下几片嫩叶,揉搓的细碎扔在地上。一面抬头再看时,只见花团锦簇的一群人,向内堂而来。定睛一看,却是那一直跟随周泰身边的笔帖式带着几个女子,当头的一个女子正是那日皖河上逍遥舫的梅姐,身后跟着几个妖娆女子,还有几个丫环婆子的帮忙拿着乐器食盒等随再最后。

那笔帖式躬身上前,道:“大人,这人都来了。”

周泰悄声道:“进来的时候都没人看见吧?”

那笔帖式笑道:“都是从侧门进来的,来前都给姑娘们身上批了差役的衣服,看不出来的。”周泰听他安排的妥当,笑了笑挥手道:“你去前堂给我盯着点,这几日我也过过清闲日子。”

那梅姐见笔帖式给她一个眼色,连忙上前给周泰福了一福,道:“大人在上,受小女子一拜。”说罢作势就要跪下行礼。周泰嬉笑着将梅姐半扶起来,笑道:“今天没有那没多礼数了,我就是想图个清静。”

梅姐笑了笑道:“大人图的是心境,你看媚儿姑娘也给你带来了。”周泰伸头一看,后面站着一个女子,还颇有姿色手中环抱琵琶,半羞半嗔的用余光看向周泰。见周泰也看过来,侧过脸去淡淡一笑,微举琵琶遮住半个面庞。周泰原是惧内的,外放当了城令,本想自由几天。可上有朝廷法度,下有河东狮吼。虽然舒州城里一到晚间各大酒肆是灯红酒绿,皖河之上是莺莺燕燕,他周泰又何时享受得过。有次借口微服出巡,去了趟逍遥舫。结果不知怎地被他夫人得知。什么没说,写了首词让贴身丫鬟送给周泰。周泰打开一看,只见上书一阙词:何事犯娘行?跪妆台,一炷香,风流罪过难轻放。笞之太强,杀之过伤,参详唯有宫刑当。周泰看完这首词也是吓得心里冰凉。

这一颦一笑又岂是他周泰这家中的母大虫能演绎得出的,那周泰顿时半条魂儿也是飞了出去。梅姐见状暗暗一笑,招了招手也就一忽儿功夫,手下的婆子丫鬟将食盒里的瓜果点心在凉亭里已经摆放齐当。那媚儿甚是乖巧,上前沏了一壶茶,素手轻起给周泰倒了一盏。莲步轻摇,端到周泰面前。周泰耳边听的是环佩叮当,眼前看的是美玉佳人心中甭提多美。伸手接过茶盏,还顺手在媚儿手上划拉了一下。闻了闻茶汤,道:“这茶汤色不错,就是清淡了些。”

那媚儿道:“大人,奴家给你沏的是老君眉。您午间吃了荤腥,喝绿茶可是有违脾胃的。这老君眉入口清淡,滋味可是温和。”

“你可真是会疼人啊!”周泰笑道。嘴说着凉亭花架的鹦哥‘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吓了媚儿一跳。那媚儿,拍着胸口,说道:“这鹦哥,可吓坏我了。”那鹦哥又飞回花架,便叫:“快去快去,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众人都是低头暗笑,一听就知道这是平素里周泰常说的,这鹦哥也就有样学样了。周泰颇为尴尬,随后念了首小曲词打岔道:“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哪,更闰一更儿妨什么!”

媚儿什么风月场合没有见过,笑道:“大人,您瞅太阳还没落山,一更都还未更,您这就想着四更的事儿啦?”

那周泰呵呵一笑,道:“来来来,咱们先靠着云窗坐,抱着月枕歌啊!”

媚儿娇笑一声,道:“好,今儿个都依您,那我就先给大人唱个小曲吧。”言罢坐在桌边的圆凳上,将那琵琶丝弦拨弄了一下。倒也弹的颇有章法,顿时亭内是玉珠走盘,悦耳清脆。只听得那媚儿唱道:“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近庭轩,花柳争妍,日午当庭塔影圆。春光在眼前,争奈玉人不见,将一座梵王宫疑是武陵源。。。”

周泰手上打着拍子,眯虚着眼听媚儿唱完。笑道:“不错,不错。这番定不会让你将佛家殿当做武陵源就是。”

媚儿又问道:“大人,奴家为了见您,可是练了好久的琵琶。您怎生也不夸夸我弹的曲啊?是不是还不如我家若馨姐姐弹的好,就嫌弃奴家了?”

周泰笑道:“哪里哪里,逍遥舫的若馨弹的曲,那可是太守大人每次必须要听的。我又如何支使得动。你这曲儿弹的比之过往那是好了许多。来来来,你也来吃一杯茶。”

周泰刚拿起茶盏,就听耳边‘咚咚咚。。。’传来鼓声。手中茶盏砰的跌落在地,可一忽儿又不响了。心中暗道扫兴,要知道自汉以来各级官署大门必须各置一鼓一钟,并规定钟鼓一响,官必上堂,藉以显示便民、德政。刚欲再和媚儿调笑几句,那鼓声反而来的更是密集。周泰心中大火,一脚将亭内桌子踹倒,瓜果酒水水洒了一地,逍遥舫众人吓得连忙退出亭外。

周泰气的大骂:“一个清闲时光都不得,简直烦不胜烦。”嘴说着那贴身的笔帖式慌忙跑来,见地上一片狼藉,心知惹了周泰不快,连忙跪下颤声道:“大人,那德济堂的欧阳先生来了,说关乎城里城外数万人的性命,我阻拦不让他进来。他就跑去击鼓,小的失职,扰了大人清净。”

周泰骂道:“这个欧阳郎中就像个腐儒一般,夸大事情,北方一场大战也死不了万人啊。没有灾情是他施救有功,有了灾情他是遇事早立。妈的,正的反的都有理,其实心怀奸诈。自古以来,医生都喜欢去治些没病的人,然后再去邀功领赏。真他妈的败兴!”

那笔帖式半弯着腰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应道:“大人说的是,这夸大其词,要是传出去闹得人心惶惶的,那可如何是好。”

周泰点了点头,冷声道:“你说的没错,不能让他出去胡说闹得人心不稳,朝廷怪罪下来,我可是吃罪不起的。”

说话间来到前堂,周泰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疾步上前,伸出手去笑道:“哎呀呀,原来是欧阳先生啊。什么样的大事还要击鼓啊,欧阳先生难道有冤屈不成?”

欧阳德当即就要跪下,行民见官之礼。周泰又假作惺惺之态,双手托着欧阳德胳膊道:“唉,先生大可不必多礼。你世家行医,救人无数。前些时日又散药治虫,本官理当为全城百姓感谢先生才是啊。”转头又向那笔帖式道:“以后欧阳先生来访,直接进来禀报,不得拖延!”那笔帖式诺诺称是。

欧阳德见这周泰还是颇通情理,心中顿时也是轻松了许多。周泰拉着欧阳德在一旁坐下,那笔帖式甚是乖巧,连忙又去沏茶端了上来。周泰问道:“先生此来,定是有事啊,不知是何等急事啊?”

欧阳德忙又站起身来,道:“大人,草民这次得知城外流民头痛身热的症状已有蔓延之势,且陆续又有死人。恐这瘟疫已经有所开端,如不抓紧施救,将会延及大祸啊。”

周泰回道:“上次就已经依先生所言,安排下去了。前几日医道大家陈家家主陈闻仑已经来我舒州,看了几个病人,说是都是伤寒。调养十余日即可啊。”

欧阳德道:“大人您可记得十几年前,交州疫气流行。境内几个郡县,瘟疫受感的人不知凡几。传染始发之际,郎中们误以伤寒法治之,结果很多病人都耽误了治疗,或病人误听七日当自愈,不过十余日就加重而死,因而失治。还有些甚至几日后就死的;要么是妄用峻剂功补失叙而死;要么遇医家疑虑不敢下药,心疑胆却,以急病用缓药,虽不即受其害,然而迟延而致死之人比比皆是。家境好的提前出去避祸的,还有些感之很轻的,尚获侥幸,感之重者,更加失治,枉死不可胜计啊。大人!”

周泰微微一皱眉,轻声问道:“那按先生的意思,该当如何啊?”

欧阳德道:“大人,周边流民日多,连片杂居。所感者也是连片,凡是有症候者,则全族需与无病的人隔离。有病的人先以汤药以缓其症,病重者还需单独区分隔离。已死者需按上次所说,深坑填埋,并撒上生石灰。城中百姓要减少出城,以免疫情入城,又头痛身热者,可先由府衙派人安排去各大医堂治疗。再者大人要向朝廷上折啊,单靠舒州一城之力,我们是不够的啊。”

周泰微微一笑,道:“先生,若是百姓都知道瘟疫来袭,惊恐四起。城内城外顿时乱作一团,先生又有何法可解?”

欧阳德听着觉得话风不对,道:“大人,草民只是就病论医,这治理百姓我心中可没有大人您那么大的天地啊。”

周泰端起了茶盏,用茶盖拨了拨漂在上面的茶水,语气逐渐冷淡的道:“先生所言我已知晓,我自当有所安排。其余各事,就不劳先生多虑了。”欧阳德见周泰已有逐客之意,知道多说无益,起身拱手道:“草民已安排舒州药会备了药材,如大人有所差遣,我等自会竭其所能。那草民告退。”

周泰点了点头,并未起身相送。只是向那笔帖式挥挥手,道:“你去驿馆去请陈思补先生来,顺便也请赵公子来一下吧。”那笔帖式刚要走,周泰又道:“慢,还是我去一趟驿馆为好。”备好了车驾,周泰一路来到驿馆。驿馆差役一看是城令大人到了,连忙上前引了进去。刚进院中,就见赵寒和陈思补正在院中对弈。那智云上人在一旁观战,巴尔扎袒胸露背的躺在藤椅上打呼噜,唯独不见储相言和乌青剑二人。周泰人还未进院中,赵寒就知道是他进来,故意未抬头看他。直到他们棋局胜负已分,这才故作惊讶道:“哎呀,原来是周大人亲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啊。”

周泰道:“我见赵公子对弈,这布局似运筹帷幄,落子如指点江山。小官能亲睹这绝妙棋艺,也是受益匪浅啊。我若贸然打扰,那岂不是小官的一大损失啊。”

北方羯族之间交往,说话往往直来直去,不像南方这般花样百出。即便是贵为皇戚,又何曾听过像周泰这般将阿谀奉承之功修炼到登峰造极的溜须拍马之言。心里也是极为受用,不由得面露得色。笑道:“大人谬赞了,我这刚才也是赢得惊险。你看陈先生的棋艺也是炉火纯青啊。”

陈思补轻捋颌下胡须,笑道:“赵公子夸奖了,我这如何能与公子相比,这手下败将吗,惭愧惭愧啊。”

赵寒转脸有对周泰道:“周大人来了定是有事,坐下说话。”

周泰坐下,道:“这次来是来求教陈先生的,又些事情实在需要先生指点才是。”

陈思补笑道:“大人说哪里话,又事您尽管说。”

周泰道:“陈先生,德济堂的欧阳德你可使得?”

陈思补道:“识得。此人医道不浅,为人耿直,即便是家父当年也是对他赞赏有加。”

赵寒插道:“莫不是就是给我们驱虫止痒药的那个德济堂?”

周泰道:“正是。今天他来我府衙,说城外已经有瘟疫初始之兆,陆续已经又同类病症的不少死人了。我对医道不懂,所以特来闻闻陈先生,您对这事怎么看的。”

陈思补低头想了想道:“大灾有大疫,这倒是自古以来常有的。不过舒州附近并无大灾,况且流民每日吃不果腹,体质虚弱这也是实属正常。况且再无药石而治其病,这死人也不必太多惊讶。来此途中,我本着医家的宗旨,也看了几个病人。其实辛温或攻下即可,大可不必。要是如欧阳德所说瘟疫已经开始,那可是成片连舍,死者又岂会是这一点点。想必他为人谨慎,这才如此的吧。”

周泰听完放下心来,道:“有陈先生解惑,这才让本官如释重负啊。”当即又向赵寒拱手一礼,道:“赵公子你们好生休息,我先去处理点公务。”

赵寒笑道:“大人请便,我等就不送了。”

赵寒听在耳中,心中思量‘这欧阳德的小伙计都是那般人物,此人必有大才。有没有瘟疫不说,要是暗中安排人散布消息,让四处流民造反作乱。再将这次南朝的几州药会会长夺下,恐怕我大赵这次的计划就更有把握了。’心中计议已定,连忙回屋修书一封。唤来了几名精干随从,道:“将此信送与我父,并告知国师去与我父亲商议。过了南朝,拿我令牌,马歇人不歇,越快越好。”

第五十三章 布棋局 五子团聚

赵寒安排好一切,又请来陈闻仑商谈日渐临近的药会会长的遴选之事。赵寒道:“陈先生,此次南朝这药会会长一事你怎么看?”

陈闻仑笑道:“公子心中早有打算,我们只是按吩咐做就是了。”

赵寒摆摆手道:“我是有打算,可这算也是有遗策的时候啊。我不懂医道,难免思虑不周,所以还是要多听听你的意见。”

陈闻仑道:“这次来争南朝药会会长的估计要有十余家,这里面争权的有,夺利的也有,心怀私念的也有。但是盘算来盘算去,可能也就两家实力最为强大。”

赵寒问道:“你说的是哪两家?”

陈闻仑道:“一个是荆州平江的连家,一个就是这舒州的欧阳家。”

赵寒听到平江连家的时候,微微一笑,示意陈闻仑继续说下去。陈闻仑道:“这平江的连家,世代行医。单单是这么多年带出来的弟子,都已经花开四处了。医界流传这么一句:杏林流芳传艺不分内外,普救含灵何问贵贱贫富。说的就是平江的连家,现在的家主连惠山也是德高望重,这次来的估计是他的孙子连弘济也是小辈里的翘楚了。再一个就是这舒州的欧阳家,现在德济堂的欧阳德。说实话,我还是颇为佩服他的为人和医道的。本来他儿子医道并未继承欧阳德的天赋,并不足虑的。可这次我子思补来舒州为了参加这次会长比试,参加了舒州药会的考查,没想到输给了欧阳德得关门弟子。听思补说那孩子只有十五六岁,但是无论是辨材还是脉义都是颇得欧阳德的真传啊。”

赵寒笑道:“若是连家和我们是站在一起的,你觉得胜算还大吗?”

陈闻仑一听,心中暗惊,看来这次大赵为了这个南朝的药会可是下了盘大棋。道:“若是我陈家和连家合力一处,那这个比试就十拿九稳了。”

赵寒道:“好,既然陈先生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城令周泰回到府衙,招来笔帖式,道:“我要给太守徐大人去一封书信,我说你写,你看着润色即可。”这笔帖式笔下也是有点功底的,按着周泰所述,笔不停留。周泰说完,他也停笔写好了。周泰拿起信笺,只见上书:前府君回府,下官为甚思君谓之谆谆训导,近一时舒州民善,四虽有流,府衙署于粥厂及栏。流民情安,无乱之事。左近颇有流民有疾,府既设郎中以给流民治矣。为防流民中有奸乱,加之兵以御。今府丁未足,兵饷尚缺。故言可复益兵,加拨粮饷,以应今状。

舒州为药材之都,诸商贾流通之所也。半月后四州诸大药会当此逐角,遂定其主。此事虽非官为之,而化为大之。我一吏何敢夺,故请府君来主。此则其事之重,亦朝廷谓其事之可。

今又有医人纷纷,恐事不大,言有疾疫起。下吏恐此之流传处,人心不定,以致丧乱。今一事,不减征粟,不减徭役,不减征赋,上分朝廷之任,下解府君之忧。二事,须严禁浮言,以安流民之心,以防暴乱之有,则可保国安和,以显汉家天朝之象。三事,今流民多死,此其互斗致也,此事之无言,粗理而已矣。

尚有多事,书中不多言矣。待太守公来,当精庶事,并面君奏诸事。面闻府君训,是吾之幸,亦舒州民之福。下官虽力不足,臣谓朝廷为忠,凡事以太守大人训之为事也。特以叩表。

周泰见写的甚是流畅,心中大安,笑道:“你还真是有点本事,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那笔帖式心中狂喜,知道这之后算是城令大人的心腹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天量山,左丘玄风尘仆仆,抬头看去就已经能隐约看见太虚宫的檐角。嘴角微微一笑,脚下发力,直如足不点地一般,直奔太虚宫而去。太虚宫门前立着一青年,弱冠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服,粗布而制!下颌方正,剑眉斜飞,薄薄的嘴唇轻轻的抿着,深邃的眼睛略显清冷。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给人感觉器宇轩昂。那青年微一凝神,两步抢到门前。左丘玄刚落身宫门,就见那青年上前笑道:“四师叔,你回来啦。”

左丘玄扫了一眼面前的青年,哈哈一笑道:“青羽啊,看来你这内力近些日子又精进一层啊。二师兄对你可是要更期许了。”原来这青年正是左丘玄之前口中太虚宫的三代弟子中的翘楚雷青羽,也是太虚五子之首丹鸣子端丘贾最得意的弟子。

雷青羽笑道:“四师叔夸赞了,我也就是前两日内力才小有突破。没成想这都被四师叔看出来了。”

左丘玄拉着雷青羽道:“走进去,边走边聊。你师祖最近可曾看见?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雷青羽道:“我就看到一次,还是在指点师傅的。师祖他老人家精神好着呢。”

左丘玄笑道:“那就好!小子有没有兴趣过两招?”太虚宫这第三代中的弟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左丘玄和五子之末的庾丘少了。左丘玄是功夫了得为人洒脱,庾丘少是年纪尚轻没有架子。雷青羽一听,心中顿时活泛起来,能得道左丘玄的指点那也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他师傅为人老成,不越规矩半步,往往并不与雷青羽多说。年少一辈里已经没有对手,也就偶尔庾丘少会与他交上一两手。这次听左丘玄这么说倒是难得的机会,也正好检验一下最近到底能突破到什么程度了。

左丘玄道:“来吧,你先动手,我让你十招,十招之后我不留手,看你能支撑几招。”雷青羽也是被激发的心中热血萌动,道:“那四师叔,我就放手了。”

话音一落雷青羽执弟子礼,一招碧海流云掌的起手式‘地负海涵’拍了出去。这招本就取得是包罗万象,海纳百川的意味。雷青羽自从内力突破了一个境界,这掌中的劲力果然不俗。似乎有了点大海那无尽的感觉,那股内力如同从十个指头发出,最终汇入一处猛的涌向左丘玄的周身。左丘玄见雷青羽这掌已经有了碧海流云掌的意味,心道‘青羽这孩子虽然性子偏冷了点,但这天赋也是堪称俊杰了。’感到那股劲力快要及身,只是腰身一抖,顿时将那股袭来的劲力震的如四散的尘埃一般,四处飘落而去。雷青羽心中甚是佩服左丘玄,不凡怠慢,依着师傅教的规矩毫不停留的优势一招‘荡海拔山’,双手从胸前画圆,手到小腹处双掌推出,似乎又像是要摇动大海,拔起高山。两人甫一交手,太虚宫的三代弟子问讯都跑来观战。

雷青羽第二招刚一发出,一个胖胖的小子摇了摇头道:“我每日苦修,没想到青羽师兄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是追不上了。”

另一个道:“青羽师兄这招我接都接不下来,唉。这人与人怎么就不一样呢。”

有人回道:“师兄之前修炼你又不是没见过,一个碧海流云掌也就一年有余就已经全部习完。招式的诸般变化,内力的搬运回旋,我到现在还云里雾里呢。”三代弟子里一阵窃窃私语。

左丘玄笑道:“荡海拔山么,青羽你看看能不能撼动大山了。”左丘玄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雷青羽的劲力已经自下而上的袭来。吹的左丘玄衣襟烈烈作响,可是双脚却纹丝不动,面上表情却是好整以暇。左丘玄在雷青羽的荡海拔山的一招下,这一不动如山的境界,让围观的三代弟子的心里更是掀起滔天巨浪了。

刚才那个胖小子哀叹一声,道:“我这一生能修到四师伯的境界,此生足矣啊。”

一个道:“你啊,算了吧。你那点功夫都修到了一身肉上了。”

那胖小子道:“我有什么办法,和你们吃的一样。我就是和凉水也长肉啊。”众人还在聊天,就听后边有人说道:“好好看,你们以为你们四师伯就是站着不动的吗?”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长谷子庾丘少。众人头一低,轻声喊了声:“六师叔!”

几句话的功夫,雷青羽已经过去八九招了。可左丘玄还是站在原地,并未挪动。雷青羽心中泛起了一丝丝的焦急,双手急速拍出,可蕴含的劲力却是绵密敦厚的。随着蕴力的增加,口中的啸声也是越发的高亢。同辈弟子中有内力稍差的,已经双手捂住耳朵,面色发白额头冷汗淋漓了。雷青羽的啸声已经将后院的其他三子给吸引了过来,当先的正是他的师傅丹鸣子端丘贾,身后陆续跟着玉春子管丘仲和纯阳子慕丘房。端丘贾道袍一挥,顿时抵御下了那啸声带来的冲击。三代弟子中不少人心中都是长舒一口气,心中兀自突突狂跳。玉春子管丘仲笑道:“二师兄,没想到青羽已经到了这个境界。这般年纪,殊为不易啊。”

端丘贾抚须微笑,暗自点头,也是为他这最得意的弟子感到高兴。这时慕丘房道:“二位师兄,可是我看四师兄这样子好像与下山前有又进益啊。”

庾丘少走进,向几位师兄打了个稽首,道:“五师兄说的是啊,我开始就在关注了。刚才青羽一招荡海拔山应该全力而为,可四师兄双脚纹丝不动,可见内力运化道身上已经到了蝇虫不落的境界了啊。”

端丘贾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舒心一笑。师兄弟五人,同修共进,感情甚笃。知道左丘玄的功夫是又进了一层,不由得为他高兴。

左丘玄忽然开声道:“青羽,你这招游响停云使出,足见你大有进步。停手吧,再坚持下去,与你修习有碍了。”

雷青羽停下啸声,面色如常,可是后背却是细细的冒了一层冷汗。心中暗暗吃惊,自己全力而为,心道至少也能逼退左丘玄一两步。没想到这差距居然是这么大。左丘玄笑对其他四子挥了挥手,又道:“说好的,我让你十招。青羽,我可要出手了,你要小心啊。”

雷青羽双目紧盯着左丘玄,做好了防守的准备。其余四子也是饶有兴趣,想看看左丘玄用的什么招式。之间左丘玄左手单掌斜斜拍出,并不知向什么方向。雷青羽看左丘玄出手的样子,很像绵风掌里的光风霁月,一片万物明净的感觉,这也是一个包含周身上下的招式,只是右手换了左手。雷青羽早就对这招了然于胸,知道如何防备。滴溜溜的一个旋转,右手反而趁隙反攻。庾丘少说道:“青羽这招使得好啊!守中有功,大家风范。”

左丘玄单掌毫不停留,瞬间下切上扬。向下是用袖风挡住雷青羽的反击,上扬却又是含了几层变化。雷青羽就觉得左丘玄这掌,将自己面部头颈,全部包含。无论自己从哪里躲,都避之不开。而且这招式像极了碧海流云掌中的云起龙骧,那种云涌龙腾的味道。可是这怎么能绵风掌用到一半又变成了碧海流云掌了顿时心中没了计较,收了身形,摇头道:“四师叔,我接不下来。”

三代弟子中一个个心中如同响雷在心中炸响,雷青羽已经是他们的心中的偶像了。居然连左丘玄的一招的接不下来,那份震惊来的无比强烈。可是这震惊又岂止是这些小一辈的,就连其余四子也是为之瞠目。玉春子管丘仲摇摇头笑道:“好,本以为四师弟有所精进,没想到进步这般大,这是经超过我一个境界了。二师兄,你看他这是到什么境界了?”

说话间左丘玄拉着雷青羽来到几位师兄弟面前,笑道:“二师兄,我没经你允许就称量了一下青羽,你不怪罪吧。”

端丘贾笑道:“你还是这般脾性,我又怎么会怪罪。你能指点青羽那是他的福气啊,也好折一折他的傲气。”有对雷青羽道:“不要以为在三代弟子里你矫矫不群,你可知道差距了?你师叔一眼看出你的功夫有进步,这就是要你体会出山外有山啊。这是教你人可以有傲骨但是不能有傲气。”

雷青羽黯然道:“弟子知道了,师傅这是让我戒骄戒躁。徒儿一定谨遵师傅教诲,理会四师叔的一片良苦用心。”

端丘贾点了点头,道:“去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与你四师叔交手的每一个细节。道家讲究的是无为,你师祖常常以古训诫我们,无为之理,其大矣哉。无为者,非谓引而不来,推而不去,迫而不应,感而不动,坚滞而不流,卷握而不散也。这是告诉我们无为,并非不求有所作为,只是指凡事要“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而不要违反“天时、地性、人心”。你去好好体悟,不可一日而有松懈。”雷青羽向五子行礼告退。

其余四子也是向端丘贾行礼,齐声道:“谢二师兄讲解我祖明悟之道!”

端丘贾摆了摆手,笑问左丘玄道:“师弟,恭喜你啊。算上你,我们这一辈已经有三个踏入乱决的大门,从此后的天地,可是再无藩篱可以阻拦你了。”其余几人大惊,齐声道:“二师兄你说的是乱决?”

端丘贾道:“正是,大师兄就不谈了。他那一身功力,距离师尊也就一线之隔。我是前些时日闭关出来后,对乱决有所顿悟,又经过师尊的指点,这才算是踏入了乱决的门槛。不过四师弟这是自己悟道而得,明显又是高我一层了。”

左丘玄沉思了一会,几人见他低头不说话,不知道他心中想着什么。稍顷,左丘玄正色道:“二师兄,我太虚宫除了师尊之外应该有四个踏入乱决的门槛。”

端丘贾面露惊诧,管丘仲、慕丘房和庾丘少同时大声道:“什么?四个?怎么会?我们几个对乱决并未勘破啊!”

左丘玄无奈的笑了笑,道:“我对乱决有所领悟还是拜这小子所赐啊。”

庾丘少年轻最是心急,第一个问道:“谁啊?四师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左丘玄道:“不是别人啊,正是大师兄的义子,名字叫丰尘。”

其余几人这时心中才掀起滔天巨浪,这是什么妖孽一般的人才啊。算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啊,想他们拜三绝之首乾真子为师。几十年勤修苦练,体悟道家真谛。也不过才有一半踏入乱决之门,何况这孩子才如此年轻。

左丘玄看他们几个惊骇的样子,笑道:“你们可以想象的出我当时的模样了,那可是眼睁睁的看着的,比你们现在可惊骇的多了。这孩子历经苦难,心智坚忍。我们一生所修的就是心境无为,而这孩子他不用去修,本就是无为啊。他生性就是顺万物自然而无容私,辅万物自然而不敢为。这岂不是我们所追求的道的至高境界吗?”

其余几人尽皆点头称善,端丘贾正色道:“大师兄一直苦苦寻他,应该把他接来太虚宫啊。师尊要是知道这孩子有这般潜质,还不知如何欢喜。至尊百岁大寿,这孩子恐怕是他老人家最好的礼物了。我太虚宫有这样的人才,三代之内可傲立与武林之中了。”

左丘玄道:“北方羯赵意欲图谋我大周朝药材流通之道,一旦奸计得逞还不知要有多少生灵死于非命。丰尘正是这关键一步的重要棋子,这步子落好了,也是代天行善。一旦有差错,那恐怕又是一番涂炭之景啊。所以还不能将丰尘带回来,这事关重大需得向师尊请示啊。”

端丘贾道:“事不宜迟,你尽快去。师尊这几日一直在后山,并未闭关。”

左丘玄向几位师兄弟点点头,道:“那我先去面见师尊。稍后再与大家细聊。”言罢大袖飘飘向后山而去。

第五十四章 知非难 行之惟艰

左丘玄顾不得一路劳顿,穿过太虚宫后堂,直奔后山去了。山间一条小路,曲折而上。左丘玄驻下身形,缓步而上。抬目望去山峦如海,一阵山风吹过那树梢如浪涛一般翻滚。而这千万年来的的天量山却不会闻风而动,也不会随岁月而去。随风而来的却是山间的千变万化的云雾,宛如白练腾空。一倏儿遮挡住眼前的景致,恣意的幻化着自己的身形。人却如漫步云端,似踏入仙境一般。左丘玄顺着山路登了又一炷香的功夫,透过眼前的云雾就见前方有一草庐。乾真子总是会到这后山上居住一阵子,倒也舒适恬淡。眼看年逾百岁,真要以年龄而论。白邪和黑魔也是要晚了天道乾真子一辈了。

左丘玄距离草庐甚远,耳边却悠悠的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苍苔满山径,最喜客来稀。左丘玄心知是师尊乾真子声音,虽然年岁日增身体逐渐苍老,可这内力却是无比的醇厚精深。左丘玄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草庐之前。就听乾真子在屋内说道:“丘玄啊,进来吧。你这境界又上了一层啊。”

左丘玄在门躬身道:“是,师父。”这才迈步进了柴门。刚进去左丘玄反而有点愣了,十年前师父的须发由纯白转而花白,这次来头发居然还能看到些许黑发。乾真子似乎知道左丘玄为什么发愣,笑道:“坐下吧。我这须发也就这十来天才发现有的变黑了,许是这天量山上的何首乌的功效吧。”

乾真子忽然定睛一看“咦”了一声,道:“丘玄,你这是中了毒啊!你坐下我来看看。”左丘玄依言坐在乾真子身旁。乾真子伸手三指搭在左丘玄的脉门之上,真气缓缓进入左丘玄的体内。左丘玄修炼时,感觉自身的内力流动如气如雾。只是那种流经奇经八脉的感觉如同河水的流淌,似雾气的蒸腾。可乾真子的进入体内的这股真气,简直如同实质一般,那就是一股真实的水线。那么的晶莹剔透,虽然细小可是却又似包含万物。左丘玄似乎进入一个玄妙的境界,心中无比的欢畅。如同打开了天眼一般,周遭所见从未变得如此明朗。

乾真子缓缓的收了真气,道:“你服用了两种不同的解毒妙药,也是你的机缘。否则这般厉害的毒,轻则损你二十年修行,重则要你的性命啊。”

左丘玄正色道:“师父所言直如亲见,弟子中毒后正是服用了两种解毒药。现在毒性已被压制,暂时不至于伤到我。”

乾真子摆摆手道:“非也,这解毒之药只是将毒性压制在你尺泽穴,此穴属手太阴肺经。你虽然觉得无碍,可是日久必伤肺气。这般邪毒,多半又是慕容曦那个家伙搞出来的。”

左丘玄道:“弟子中的毒正是他的徒弟赵家的小王子赵寒所下。”

乾真子道:“要说下毒和解毒,这天下圈林苑还真算不上头一份呢。若是一年内你的毒未清除,我来给你毒性逼出来。”

左丘玄忙道:“师父,这怎么能行啊。”

乾真子笑道:“也不过损我一两年的修行,一百岁和九十九岁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不要再推辞了,就按我说的做就是。”说到这里已经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左丘玄双目含泪,他知道师父说的轻松。可是这嘴上说的一两年修为,足可抵上自己苦修数年不止啊。乾真子见左丘玄动了情感,笑了笑道:“看你最近颇有进益,走出门演练几招给为师看看。”左丘玄和乾真子来到屋外。

乾真子道:“丘玄,使两招我看看。”

左丘玄应声,双足微开,神气内收。左丘玄虽然就是那么一站,这整个地方仿佛都多了一股龙潜于渊的气势。抬手一个起势,双手微抬,内息微转,仿佛与这风融为一体,变得轻柔温软,但又让人感觉里面潜藏着无限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轰出一声巨响。举手投足间那种道家的绵柔含蓄展露无遗,忽而是入门的绵风掌,忽而又是碧海流云掌,偶尔也有道一拳法。招式变化万端,不再拘泥什么掌法、拳法、身法了。乾真子缓缓点头,也是对左丘玄能顿悟这个“乱”字,感到高兴。

左丘玄收了身形,内息收归丹田。只觉得这一次更是来的得心应手,招式之间圆转如意,毫无顿滞。乾真子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手指向了缠绕在山间的流云开口道:“来,丘玄你看这云彩,它可有形状?”

左丘玄道:“师父,我看这流云,既无形状,又有形状。”

乾真子微笑,道:“哦,说说看为何?”

左丘玄道:“师父,这流云随风而动,毫无规矩而言,是为无形。可是却时而聚而一团,时而渺如飘纱,又是有形了。”

乾真子道:“我见你刚才已经窥得乱决之道的门槛。已经很让我欣慰了。丘贾比你多修有十年之功,还是在我多番点悟之下,前些日子才有所体悟。”左丘玄垂手一侧听乾真子说道

“流云千变万化,那是因为任风而为,颇有点随曲就伸的味道。可是丘玄你可想过,这云的无论如何变化,那他的初始又是什么?”乾真子问道

左丘玄想了想,道:“云的初始,那就是气,是水。”

“是啊,无论风如何,云虽然形状在变,可其初始还是如此,从未因为风大风小而变化。大道至简至易,至精至徽。丘玄啊,至道不繁的道理你要理会。你虽然悟到了乱决,那就是像你说的流云,千变化万毫无规矩,也是乱的。可是无论怎么乱,也脱离不了初始。不能为了乱而乱,那就是逾了万物初始之道了。繁杂无绪,皆为道末,令人不得要领,故尔是我道家所不取。修炼之道,是质而精的东西,以少胜多,直指大道。如是一般江湖中人,遇到你刚才那入门的乱决,当然是措手不及,防无可防。可你若是遇到你大师兄那般人物,恐怕你就要吃亏啦。”乾真子悠悠的说道,仿佛聊家常一般。

左丘玄听乾真子讲述道家至理,心中暗暗记下。乾真子缓缓站起身来,道:“丘玄,你看清了啊。”说罢右手当胸极缓慢的打出一拳,左丘玄只觉得这一拳包含了四面八方,千头万绪。虽只是真真实实的一拳,可那拳的意境却是包罗万象。又见出拳的右手横滚收回,左手也是一拳,可是漫眼皆是拳影,影影绰绰。可是给左丘玄的感觉这一拳无论幻化为多少个影子,可是只有一个方向,甚至是只有一个点。这分明就是太虚宫的‘道一拳法’,可是乾真子这施展出来,完全和自己所练的截然不同。左丘玄只见乾真子步履越发凝重,招式却是越打越慢。这道一拳法总共八式,乾真子翻来覆去打了七八遍。左丘玄凝神观看,心下是又惊又喜。师父打的这套道一拳,处处似繁实简,有时又是化简为繁。而这拳法变化多的不见其繁,变化少来的又不觉其简。收力回身如万物收敛,蓄劲万钧;展身外发如流星矫矢,迅若惊雷。洒脱无形,不逾至道。缥缈处如风拂,如云绕。厚重时似山崩,似海啸。左丘玄看得神驰目眩,当下潜心记忆师父的每一招。乾真子每一次演练道一拳,往往招式相同而气势不同,或意气相同而神意不同,变化之玄妙,仿佛又是一种功法。乾真子年岁渐老,近些年已极少显示武功了。想五子之末的庾丘少入门之学都是常啸天所授,再之后也是端丘贾师兄转授。

从前左丘玄对乱决尚无领悟,虽然见到师父施展武功,难以更深一步的体会到其中精深悠远的境界。这一次回来已经一只脚买入乱决的大门。乾真子知道每进一步都不能迈错,将这道一拳一遍遍的演练出来,居然也是到了道法合一境界。师徒俩俱是心无旁骛,沉浸在武功与自然相结合、道法两忘的境界之中。这一套拳法,乾真子一遍又一遍的翻覆演展,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待到天色已幕,乾真子长啸一声,单拳击出,当真是现天地之芒,合自然之道,似缓如天庭压境,实快似电击长空,这一拳正是道一拳的最后一式。乾真子仰天看着满天星辰,说道:“丘玄,这一路拳法如何?”左丘玄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弟子得见师父这般演练道一拳,真是深有体悟。我去叫二师哥他们出来一齐瞻仰,好么?”乾真子微微摇头道:“我拳兴已尽,只怕也再无法打出这般的道一拳了。丘少、丘房他们功力还稍逊一筹,丘仲于乱决尚无领悟,便是看了,也领悟不多。丘贾虽与你皆是踏入乱决之门,可是也错过了这次机缘。可惜的是你大师兄常啸天不在,要不然他看见这次我打的道一拳,再潜心体悟几个月。恐怕成就不会在白邪、黑魔之下了。”

丘玄,你先自行演练体悟,其他事情待你练完再回屋找我,说罢大袖飘飘,进了草庐。左丘玄不敢稍有耽误,生怕刚才见到师父演练的道一拳的精深奥妙之处会就此忘了,当即盘膝打坐,闭上双目一进一退、一式一招的在脑海中默默回忆,每当明悟之所至,便起身出拳试手。左丘玄也是忘了时间,将那道一拳八式里的意境转换,尽数记在心中。他缓缓站起身来,习练一遍,犹如劈波击浪,鹤飞鹰袭,轻身振羽,气凌九天,浑身上下都是轻飘飘的,丹田处暖烘烘的无比舒泰,最后一拳直劈,呼的一响,将身前一株大树击的剧烈摇晃。左丘玄心下大惊,没想到自己这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回首一看,见师父乾真子站在门前微笑看他。

左丘玄道了一声:“师父。”

乾真子微笑道:“你能从拳法中悟到散之必有其统,分之必有其合的道理,那是你在乱决中又进了一步。但是说到全然悟透,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啊。要知道在这天地之间,万物皆有其道,然而纷纷者必有所属,攘攘者自有其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单以武之一道而论,这江湖之上门派之多,技艺之繁不可枚举。而要之千变万化,无往非势,即无往非气,势虽不类,而气归于一。所谓一者,上至头颅,下至足底,内有脏腑筋骨,而外有肌肉皮肤,五官百骸,相连而为一贯者也。破之而不开,撞之而不散。不能有一点勉强之意加之,也不能因别人袭你而为之。当要沉静时,寂然无声,居其所而稳如山岳。当要动作时,则如雷如塌,出手而则如闪电。一静无所不静,表里上下,全无参差牵挂之意。一动无所不动,左右前后,并无抽扯游移之形。如同大江大河自西而东,没有什么能够抵御的,如同天边的雷电,一旦发出则不及掩耳。招式一出皆是纯属自然,无暇思索。更高的境界就是不知道这招如何而来,也不知道怎么发而发,浑浑然而合天地之道。修太虚的丹息功因气日积月累而有进益,并以久练而终成。你看孔圣一门之儒家,天下大才必然是多闻强识之后,才能进入豁然贯通之境,你不去用那格物致知的苦功,又怎么会知道事情的难易呢,用功使自己前进,不可越级,不必匆忙,按步就序,循次而进,百骸肢节,自有通贯,上下表里,不难联络,所以散者统之,分者合之,四体百骸,终归于一气而已。”

左丘玄知道这是乾真子在传道,讲解分合至理。从武学谈起,终道家之本。当下潜心默记,下山后当誊写下来,以传于太虚弟子。乾真子道:“丘玄,你这次回山,定是还有其他事情,一并说说看吧。”

左丘玄道:“师父,这次我下山在舒州遇到了大师兄的义子丰尘了。”

乾真子双眉一扬,道:“哦,我还真想见见这孩子。你大师兄对他可是夸赞有加,说他悟性非常。”

左丘玄摇头笑了笑,道:“师父,这孩子岂是非常,简直就是奇才啊。我这个乱决之门,还是拜这娃娃所赐啊。大师兄教他不过半年,这孩子避难而遗落深山,自己修习。我遇到他只是将绵风掌各般变化教与他,结果他完全不按招式套路而来,完全打乱,招与招之间随意挥洒连接,而全无违和之感啊。我问他为什么如此的,他说只是从大师兄那里修习内力时,讲到事事要圆转如意。他居然体悟到乱决之门,怎么不是奇才啊。我太虚宫弟子里,可有四人明白这个道理了。”

乾真子听完,哈哈大笑道:“我现在又增了几分兴趣,想见见这个孩子了。难得难得,这悟性比他义父常啸天可又强了不少啊。”

左丘玄道:“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向师父回禀一下,北边的羯赵这次要来大周朝抢夺几个州的药会之长,为的就是控制汉家的药材流通。羯赵违天理,灭人心,杀人如同草芥。这药材更是救治苍生的关键,这要是落入羯赵之手,天下还不知要多出多少枯骨啊。丰尘现在所在舒州德济堂,正可参与比试。且丰尘这孩子对于医道也是深有大师兄的灵性啊。不过现在圈林苑插手,身边更是高手环伺,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搬救兵的。”

乾真子沉吟一会,道:“救人也是顺乎天道,这样吧你带丘少和青羽一同前往舒州。你大师兄前些时日托人传言说近期也会回太虚宫,他若回来,我自当告诉他让他去寻其义子啊。也让他父子得以团圆,真是苦了这娃娃了。”

左丘玄心中大喜,道:“这次能有大师兄前去主持,这事情可就更有把握了。”

乾真子摇了摇头道:“丘玄你这性子还要再磨砺磨砺,你晓得找人助拳。那赵家的小王子就不知道了?既然关系重大,那慕容老东西未必不会伸手啊。你们处处小心,不可稍有大意。”

左丘玄躬身道:“谨遵师父教诲。”

乾真子道:“去吧,记得这次回来,将那娃娃带来与我瞧瞧。虽然还没见面,我还真是喜欢上这孩子了。”

左丘玄微微一下,道:“是,这次一定将丰尘带回太虚宫来。”

乾真子点了点头,回身又进了草庐。左丘玄在门前深鞠一躬,转身又向太虚宫而去。回了太虚宫,他在后山修习就算一夜,腹内早已饥肠辘辘。待得太虚宫诸弟子上完早课,也与其一并用了餐食。虽然都是些野菜糙米,不过也进的甚是香甜。

左丘玄赶紧来到后院丹阳宫侧堂,拿起纸笔,将师父乾真子所述,一一记录。写完落笔,仔细的又看了数遍,觉得并无遗漏,这才长舒一口气。唤来弟子,请了其他四子前来。

左丘玄将所记,给了前来的端丘贾,道:“二师兄,这是昨日师尊在后山所述,我一一记录,还请过目啊。”

端丘贾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遍。有交于其他几位师弟,逐个传阅。各人体悟皆有不同,只是感觉这句句珠玑,解了心中不同的疑惑。左丘玄道:“师尊在山间演练了一套道一拳,我小有领悟,现演练一番。”几人来到院中,左丘玄缓缓的将一套道一拳打了三遍。众人感觉,忽散忽紧,忽大忽小,由一而三,由三而一。三遍虽招式相同,而意气神行皆有不同。恰是印证了刚才左丘玄所誊写的那传道之言。众人心中无不欢喜,虽领悟多少不同,但是都是从中受益匪浅。

左丘玄道又将山上所说,又与众位师兄弟说了一番。道:“我这次还得急急赶回舒州,丘少和青羽与我同行,师父说大师兄不日回山,也会随同而去。今日我在宫中再住一宿,明日和师弟和师侄下山赶往舒州。”

端丘贾道:“你们一行,一切小心。不过有大师兄在,应该无虞了。若是有需得着的,尽快传书,我师兄弟一并前往。这天下能伤到我师兄弟的,恐怕还真没几个。这小小舒州看来真是豪强云集,风云际会啊。”

第五十五章 白邪现 北征南伐

一骑骏马扑棱棱的打着响鼻,北方的天气还是冷风嗖嗖。马儿鼻尖喷出浓浓的雾气,细看那枣红的马身上冒出冒着密密的汗珠。马腿上的筋肉不时的抽动着,可见这马也是一路疾驰,未作停歇。马上的壮硕汉子,身着一身短打灰黑便服,抬头看去眼前正是赵国的国都平城。高耸的城墙约有十余丈,锯齿般的城墙边,每一个垛口皆有兵丁站守。城墙前还有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城门前巨锁吊起的吊桥斜斜的高举着。城上一军官模样的人,看见城下有人不似百姓模样。手一挥,兵丁如同一致操作的提线木偶一般,唰的同时拉起了弓箭。阳光下泛着烁烁寒光,指向城下。似乎只要接到指令,城下的那人立马就要变成刺猬了。那汉子,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高高举起。大声道:“这是小王子的玉佩,速速放下吊桥,我有要事禀告安平王!若有延误,你等吃罪不起!”

城楼上的一听,心中大惊,连忙让人放下吊桥。这人正是赵寒指派给他父亲安平王送信的。安平王掌管国家军机大事,是当今赵国皇帝的胞弟。虽然贵为皇亲,又掌管军机,但是安平王极守君臣之道,从不敢逾礼半分,故而极为受到器重。吊桥嘎嘎的堪堪放平,那人一提缰绳,骏马当即飞驰城内。

平城在赵国几代皇帝的经营之下,也是极为繁华。整个都城环水而建,正是这马背上的民族,还有着那么一股“逐水草而居”的风俗和依赖水草而繁衍的旧念。宫城、皇城和外城三重城郭,那宫城正是帝居。凡门阙楼台殿宇之美丽深邃,栏槛琐窗屏障金碧之流辉,园苑奇花异卉,峰石之罗列,高下曲折,皇家的神秘如广寒秘密之所,气势的恢弘似天都璀璨之地!这赵国都城也是仿效很多南朝的风格,各种歌台酒馆和百姓日用所需的商市汇集于此,什么米市、面市、帽市、缎子市、皮帽市、金银珠宝市、铁器市、鹅鸭市等一应俱全。街市之上,人声喧哗。高鼻蓝眼之人络绎不绝,骆驼,骏马也随处可见。与那大周城市又是别样风情,街市虽不如汉家那般细致精巧,不过粗犷之风却是犹有过之。

那信使纵马过市,汉人在平城地位低微,有几个被撞翻在地。还有腿断手折的,羯人丝毫没有同情,反而纵声大笑。再看眼前的安平王府,府前当真是富丽堂皇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也就比帝居住的宫室稍逊一筹。府后的花园则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其间景致之变化无常,开合有致。马蹄声落,那汉子纵身下马直奔内堂,正好看见府内总管太监。上前打了个千,道:“黎总管,这是二公子的急件。要面呈王爷。”别小看一个总管太监,在这安平王府内那也是个六品的官职。

那黎总管接过信物和信笺,尖声尖气的道:“你一路辛苦,去账房领一百两赏钱。下去好生歇息去吧。”那信使单膝单收拄地,道:“谢黎总管赏!”转身而去。

黎总管手拿信物信笺,向后直奔银天殿,那正是安平王日常署理国事的地方。黎总管进去双手捧着信笺道:“王爷,二公子的急件。”只见前方虎木条案前坐着一人,身着紫团窄袖袍服,腰束金丝革带,脚蹬软底革靴。羯赵服饰与汉家服饰大有不同,不似南朝袍服宽松大袖。虽然贵为王爷,袍服镶金带玉极尽华贵,不过依旧是短打精悍。再看安平王,宽紫的面庞,一脸虬髯须发灰白,顾盼之间威势逼人。道:“哦,我儿孤身入南朝,身处险境。必是要事,速速呈来我看。”黎总管几步上前,将信笺交于安平王手中。

赵王起开蜡封,拿起信笺略略扫视。放下信笺,一只大手按在上面。略作思索,放声大笑,道:“真乃我大赵之福。去,将国师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圈林苑,门前甚是华贵。门前卫兵打开大门,马车缓缓而出。马车后面皆是年轻男女躺在车内,仔细一看皆是汉家子女,精枯血竭死状惨极。门前卫兵已经见惯不怪,知道这是国师修炼的药食。每次月圆,需十对年轻男女,供其抽剥精血,提其纯阳纯阴之气。每到月圆之夜,圈林苑的凛月台,凄号惨叫让人毛骨悚然。

王府的送信的这人是第一次来此,此前种种传闻今日亲眼得见,心中甚是害怕。虽然都是些经过战阵,见过生死的人。不过和这阴风惨惨的景象比起来,还是那战场上的热血厮杀来的更好一些。不过王爷有命,也不敢不遵,咬着牙登上凛月台。台上八根巨石柱子,上刻古朴花纹,每柱之间皆是薄幔相连,薄幔上绣有青龙白虎的图案,台前有童男童女垂手而立。那传信的未敢进去,只是再台前与那童男童女道:“几位仙童,我家王爷邀国师前去王府,有要事相商。烦请通报一下。”几人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回身掀开帘幔,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那信使听得里面丝竹之声大作,两队童男童女鱼贯而出。后面一人一袭白袍,身材欣长。须发皆白,不过却是面红齿白,唇似涂朱。双眸神光内蕴,面含微笑,走起路来如同踩云踏雾。那人只觉得眼前这人,让人生起无限亲近之感,直如海外仙人一般。瞠目结舌,倒似忘了来此作甚了。眼前这人正是三绝之一的白邪慕容曦。

慕容曦淡淡一笑,道:“怎么,不是王爷有请吗?”

那人慌忙跪倒磕头,颤声道:“国国。。。国师,我家王爷请您过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慕容曦单手一拂,那人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柔柔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慕容曦道:“去吧,你先回去复命,就说我即刻便到。”

那人退身回去,嘴里还在不停嘟囔:“国师是老神仙,是老神仙。”

长街之上,只见四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甚是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长腿宽颈,通体白毛,奔到近处,眼前一亮,每匹马四蹄闪闪金光,却见每匹马的蹄铁竟然是黄金镀就。马后拉着车厢,垂幔飘飘,引得路人驻目。倒是路上汉家百姓,连忙低头,不敢直视。有孩子的更是连忙躲避,生怕帘后有那摄人的目光关注到自家孩子。

赵王接到复命,稍作整理,亲自来到王府门前。刚到门前,慕容曦的马车也安稳停好。赵王向前迎了两步,慕容曦衣袂飘飘来到面前,当即要叩身行礼。赵王连忙双手微托,道:“国师不必多礼!”

慕容曦道:“王爷身处天家,这份礼数可不能免啊。”

赵王笑道:“那些汉家的规矩我们不必效仿,国师里面请。”

“王爷请!”慕容曦稍稍落后了赵王半个身子,一同进了王府。

两人坐定,下人端上热乎乎的油奶茶。赵王手挥了挥,那些下人尽皆退下。慕容曦道:“王爷,有什么要事啊?莫非寒儿传来南边的消息了?”

赵王抚须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国师啊,确是我儿传来消息。这是书信,国师请看。”说罢将赵寒的信笺递了过去。

慕容曦拿起信笺,仔细看了看。缓声道:“王爷怎么看?”

赵王沉思了一下,道:“这件大事我大赵准备了多年,现在南方若有瘟疫,无论是否爆发都要搞点事端,乱一乱南周的阵脚。”

慕容曦,道:“寒儿信中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事不能张扬,若是被南边一些人发现有我大赵的影子,那就坏了大局。”

赵王,道:“国师所虑的是,即将要与周朝议和的事情?”

慕容曦,道:“正是,与周朝议和,这是我们这次对南边最大的国策。万一因为宣扬南边的灾民作乱,被南边觉得是我们在身后指使,那议和一说就要落空了。”

赵王,道:“嗯,自从那个常啸天被我们使计给。。。,这件大事就一直悬在圣上的心头啊。”

慕容曦,道:“是啊,那些年这家伙真是给我们惹了无穷麻烦。我也曾深入军中想刺杀他,不过此人也是不世之才,若论武艺也就稍逊我一筹而已。更可怕的是他深谙用兵,我大赵与他的交手多次,皆是吃了一些亏的。若不是他周朝内斗不休,若是有个我们大赵这样的皇帝,这天下还真是不好说啊。”

赵王沉吟了一下,道:“这些年我们北征南抚的国策也是圣上所定,筹划多年断不能出错。”

慕容曦道:“正是,不过以现在情形去看,我大赵一统天下之时也是有八成把握了。”

赵王道:“国师此言?一统天下怎么说?这八成如何,那二成又当何解啊?”

慕容曦,道:“王爷,此次安抚南方,是为北征柔然。那柔然虽国力差我大赵百倍,可是也是手握十五万铁骑啊。要论这马上功夫,柔然并不逊色我大赵。此前多次想要北伐,皆是南方不稳,无力北征。这次正好有了他们侵袭我边境的口实,师出有名。当以雷霆之力,一举踏平柔然王庭。安定了北边,才是圣上正真心中所思的开始啊。”

赵王不由动容,道:“国师,你是说?皇上北征南抚,其实只是第一层意思,真正的是要南下伐周?!!”

慕容曦,道:“王爷所虑正是皇上所思。只有安定了北方,才能全力南下啊。现在南朝有我大赵诸多耳目,连南周的丞相曹振都是我们的人。那汉人常年内斗,又失了常啸天这等砥柱中流的人才。不正是我大赵南伐的大好时机啊?可是北方柔然鹰视狼顾,若是乘我大赵举兵南下之时,偷袭北方。我大赵腹背受敌,顿时就是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啊。”

赵王一拍大腿,道:“皇上圣心远虑,我等所不及矣!为了我羯族,隐忍至此!”

慕容曦道:“我说的八成,其中有五成都要是我们当今圣上之功啊。不过,南朝人才辈出,现在不动手,万一周朝那昏聩的老皇帝一命呜呼,来了个励精图治的主子,再用上几个济世之才。到那时再想图谋天下大业,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啊。王爷所担心的那两成,不在我们,而在老天了。”

赵王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这就书信给寒儿,让他谨慎行事。”

慕容曦道:“王爷莫要担心,这几天我也南下,助寒儿一臂之力。武林中的事情,还是要武林中的解决方法啊。”

赵王仰天大笑,道:“好!!有国师亲赴,我再无忧虑了。”

慕容曦笑道:“王爷哪里话,您在朝中辅佐圣上运筹帷幄,那才是国之大计啊。”

赵王忽然,道:“我有一事,还有不明,还请国师赐教啊。”

慕容曦,道:“王爷请讲,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王声音降了几分,低声道:“国师,圣上乃我大赵立国以来难得的雄主。可我看圣上最近几年一直与那几个汉臣谈论汉家学说,经史子集无不涉猎。我真是担心我主向往汉家,而变我祖制啊。”

慕容曦哈哈一笑道:“王爷多虑啦!!”

赵王道:“哦,但闻国师赐教。”

慕容曦缓缓站起身来,道:“王爷,您还真得细细的体会体会当今圣上的帝王之术啊。想我大赵,从北方苦寒之地而来,虽有语言而无文字。虽然我羯族儿郎骁勇善战,可是部族之间征战连年。这也是我大赵历代之主,统一族群,这才四处征伐,拓土万里。可真正阻挡我大赵的并不是其他族类,而是汉家。你看南周,历代皇帝昏庸无能,可是我们也最多到黄河之南,再无力南下。皇上虽然学汉家之学,可并无一日放松我马上治军之事啊。支撑这个南朝不败的,王爷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赵王略略沉吟,道:“南朝富庶,强我大赵。南朝鱼米之乡,粮食也是不愁的。打仗其实打的是银钱米粮,这两点是其后方之强。南朝虽然皇帝昏庸,可总是历代有能臣名将,这人才又是强我一分啊。有此三点,恰是南朝至今不败的原因。”

慕容曦道:“皇上能有王爷辅佐,也是我大赵之幸啊,王爷所说三点也是实情所属。可是真正让南朝坚持到现在的,恰恰是圣上每日学的那经史子集啊。”

赵王双眉一扬,道:“哦,国师的意思是?”

慕容曦道:“汉家存留下的这些,皇上学来是以汉家之学而治汉家之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但是在战场上如此,收拾人心更是如此啊。圣上还有更大的心思,我不敢妄自揣度,我想圣上想的是。学汉家之学,而灭汉家之人。”

赵王长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可汉家人口多我羯族,不知多少倍。如何杀光,灭族?”

慕容曦笑道:“呵哈哈哈,王爷!要想全部杀光,又怎么可能啊。只要杀到汉家的那股精神,再也支撑不起反抗的之心就足够了。”

赵王道:“好!这次北边的事安定了,我当率大军南下。下一城则屠一城,男女妇孺,一个不留,我就不信这些汉狗会不害怕。”两人谈话如此云高风轻,可听在耳中却如同腥风血雨。

“王爷真铁血手段,当真气吞如虎。”慕容曦赞道。

赵王,道:“余下的汉人,就如同牛马。我们只需放牧他们,在我赵家江山永世为奴。”

两人正在畅聊,王府太监黎总管忽然来报。“王爷,故关统兵箫成求见。”

赵王双眉一立,道:“镇守关隘,统兵非太尉下文书不得擅离职守。还敢来见我,不怕我要他项上人头?”

慕容曦,道:“王爷,箫成为人谨慎,镇守故关颇有战功。他能不顾朝廷制度,冒死来见,定是有极机密之事啊。见见也罢,若是事不关紧,再做道理。”

赵王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黎总管回身去向箫成传话,不一会只见一人,身穿粗布民服,一脸风尘。倒是大手大脚,身高体长。“下官故关统兵,见过王爷,国师。”声音粗哑,中气十足。

赵王喝道:“你不安心值守,跑到平城来作甚。”赵王见他身穿民服,行事谨慎,心中的怒气倒是消了几分。

箫成道:“王爷息怒,我岂能不知朝廷制度。我这是有要事禀告,事关重大不敢托人,这才亲身前来。”

慕容曦双目一抬,眼中精光直射。那箫成心中一咯噔,心道:‘国师这眼神可真够吓人,好像看到我心里。’

赵王道:“你且说来。”

箫成收伸入怀中,掏出几张羊皮卷。双手捧着递到赵王面前,道:“王爷您请过目,这里面纪录了南周的各处关隘的兵力、地势、水文,甚至还有周边小道。”

赵王接过一看,越看心中越是欢喜,又交给慕容曦一一过目。两人看完相视一眼,即便是城府如海深,但是看到这个直接关乎用兵的详尽图样,也是难掩心中激动之情。箫成见上座两人表情,知道这次是入了赵王之眼了。

赵王笑道:“好!你这次也是为朝廷立了一大功。这些你是如何弄来的?”

箫成道:“那日我关口一十人队外巡,抓到一个南朝的人,当做奸细抓来见我。本要斩首示众,没想到他说是来投诚的。我开始不信,直到这人将这羊皮卷拿了出来。我为了探他底细,和他聊了一些边界地势等情,他所了解之细强我数倍。更为神奇的是他脑中记忆了南朝各处关口的总兵的秉性,喜好。”

赵王道:“哦,还有这等事,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箫成道:“我让随行的,安排在前街的一处驿馆内。这人名叫,田戈相。”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杀了丰尘母亲,逃出常啸天之手的田戈相。

第五十六章 为鹰犬 陈芥菜卤

赵王道:“去,把这人叫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箫成道:“王爷,我这就安排人将他带来。”说罢,回身出了门外,将同行的一人唤来,耳语了几句。

屋内赵王对慕容曦道:“国师,看来这是天助我大赵啊,有此人带来的诸般消息,用起兵来那是如虎添翼。”

慕容曦点头笑道:“王爷所说甚是。汉人贪图享乐,且又奴性十足,只要灭了汉族的那些精神支柱,何愁这天下之事啊。”两人不停交谈着如何北征柔然,再如何南下议和。

说话间,就听门外箫成道:“王爷,您要见的人来了。”

赵王沉声道:“带进来吧。”

田戈相战战兢兢,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虽然面目憔悴,不过依然大腹便便。进来当即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敢抬眼上看。

赵王问道:“你便是南朝过来的那个汉人?姓甚名谁啊?”

田戈相颤声道:“正是,正是。犬民正是南边过来的,叫田戈相。”

赵王冷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充当细作。还献上什么地图,妄图乱我大赵与周朝议和大事。见你胆略不小,留你个全尸。来人,带下去砍了,好生安葬即可。”

田戈相本想,这次来多少能混口饭吃,也免得人心惶惶。自打自己逃出不久,就听说倪氏叔侄还有长令钱宁尽皆惨死。而且杀他们的人,便是当年节制数十万兵马的车骑将军常啸天。自己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几年来四处躲避,没有一日得以安生。没成想到了这王府,当即就要砍自己的脑袋。说时那是涕泪横流,头磕的砰砰作响。哀声道:“犬民不是细作,是真心投靠大赵的啊。我是被那个车骑大将军逼的啊,犬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大赵的。”

赵王一凝神,道:“你说什么?什么车骑将军?”

田戈相道:“就是那个常啸天啊!”

赵王一听,唬得站起身来。道:“常啸天!!!他没死?”

慕容曦也是心中一惊,道:“王爷让他细细说来。”

赵王按住心头的惊诧,沉声道:“你且细细说来,但有一丝假话,我立时取你项上人头。”

田戈相遂把那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依旧跪在地上。道:“我自从逃出溪前县,四处躲藏。几年来将益州、荆州、扬州各处都跑遍了,可是觉得还是躲到北边才更安稳。一路上我处处留心各地关防,皆一一记下,有的画成地图,有的牢牢记于心中。这次献与王爷,也是表我一片投诚之心啊。”

赵王与慕容曦相视点了一下头,知道其中就算是有差错估计也没多少。挥了挥手让田戈相退下。赵王道:“箫统兵,你且带此人回去,安排个散职。此人不可有失,待大事立奇功。你且安心在故关镇守,待得立有战功,本王必当有赏。”箫成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当即单膝拄地,道:“下官必当唯王爷是从。”

赵王道:“去吧,若有事,可直接密报与我。”箫成心中大喜,知道从此就和天家挂上钩了,此后的飞黄腾达必然不在话下。

赵王待得几人退下,转首向慕容曦道:“国师,这当真是有喜有忧。这常啸天的确是我大赵的心腹之患。”

慕容曦道:“王爷不必担忧,此人已经是南朝的逆臣不再带兵了,我们只需让那曹振知道常啸天还活着,他自会想方设法去置他于死地。唯一难以下手的是,他身怀太虚宫传承,一身武功也是不比我逊色多少。一般官府对他是无可奈何,而且此人现在见首不见尾的。这次我南下,除了相助寒儿,看来还得好好找找这个常大将军了。”

赵王起身,向慕容曦抱拳鞠了一躬,道:“一切仰仗国师。”

慕容曦忙还礼,道:“王爷千金之体,不可啊。大赵有王爷这般礼贤下士之能臣,大赵何愁不定鼎天下。”

眼看几州药会会长遴选比试就要开始了,舒州药会一片热闹,各地名医近几日接连来到舒州。欧阳德身为舒州药会会长,自是要上下照应,忙的也是焦头烂额。可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不是各地来的同行如何招待,恰恰是城外那些饥啼病嚎的流民。

舒州药会正堂,百药千方二老正在和一位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老人交谈。“连老会长,为了我大周几州的药会奔忙,不顾高龄一路车马劳顿啊,我等也是佩服的紧啊。”千方道

连惠山道:“哎,千老你说哪里话。现在这个光景,都难啊。这大家连通一气,药材上互相调剂,既是为了朝廷分忧,也是为了百姓疾苦啊。我一把老骨头了,趁着身体还行,多跑跑也是应该的啊。”

百药千方尽皆点头称善,连惠山抿了一口茶,笑道:“我来了一两日,怎么没见你家欧阳会长啊?想当年他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学医的那股灵气,我就说来日必然能当得大任。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中坚一代里,欧阳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百药千方对视一眼,知道这连惠山嘴上虽然在夸奖自家会长。其实是在摆老资格,觉得欧阳德没来陪他,已经表示不满了。

百药道:“连老会长,近些日子城外流民颇有起瘟的迹象,欧阳会长心中放心不下,亲自去了城外看病去了。你老莫怪啊!”

连惠山手捋胡须,道:“嗯,照我看多是风寒所致,或用辛温之药,或攻下以取,并无大碍。再说流民流民,总是到处流动的。怎能为那几个流民耽误我们几州会长遴选的大事,万事都有轻重缓急啊。我听说此次庐州郡太守徐贤徐大人,要亲自来参加我们会长的选择,这真是我们药家的荣幸啊。”

百药千方略略皱了皱眉,心想这连惠山莫不是老糊涂了?这各地名医或是药会会长来舒州,食宿安排均是妥当。怎么欧阳会长去治几个病人,就成了做事没有轻重缓急了?难道医者本分不是医治病人?

连惠山轻咳一声,道:“我家孙儿宏济参加这次比试,不知你舒州安排谁来参加啊?”

千方道:“安顺堂柳家孙女柳如依参加。还有欧阳会长的弟子丰尘也参加。”

“哦,放铭这边的啊,就是那个小一辈口中的冰美人,柳如依?唉,当年柳家家主朴安先生对我也是有恩的。可惜了他家两个儿子了,战前身死,也是为国捐躯了。对了,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丰尘,莫非就是上次赢了陈家那小子的丰尘?”连惠山问道

百药笑了笑,道:“连老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您啊,正是这个孩子。”

连惠山,笑道:“不容易,听说也就十五六的年纪,能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可千万不能揠苗助长,毁了一棵好苗子啊。”

百药千方,道:“连老提醒的是,不过这孩子无论辨材还是脉义皆是难得的人才,更为难得的是一手药方开的平稳周全。不易,当真不易。”

连惠山点了点头,道:“能被你二位这般称赞,也是难得。我还真是想见见这孩子,说的我都心动了。听说北边陈家的陈闻仑也来了,他久居北地居然也来掺和。”说完站起身来点了点手中的拐杖,道:“我这根老拐棍也去会会这个老朋友去。”

百药千方道:“连老会长请便。”

城外,欧阳德和丰尘,两人都是口扎湿布巾。欧阳德一脸担忧,正在给一位老者搭脉。道:“丰尘,我说你记。生石膏四两、小生地六钱、乌犀角六钱。。。”陆续又说了生栀子、桔梗、黄芩、知母等等十余味药材。这才走到一旁,用生盐水洗了洗手。

欧阳德问道:“丰尘,不日各路青年才俊就要开始比赛了,你心中可有把握?”

丰尘沉思一下,道:“先生,有没有把握的我不好说,只是尽力而为。可是这。。。”

欧阳德道:“怎么,有顾虑?”

丰尘摇了摇头,道:“先生,能不能夺得头筹只能各凭本事。可是这无数百姓,眼看瘟疫四起,死人不知多少。我心中放不下,也很难受。刚才见先生所开清瘟败毒之方,知道这老人已经是染上瘟疫了。可是我们德济堂就算散尽所有药材,也医治不了这许多人啊。”

欧阳德长叹一声,道:“你能有此仁心,也是不枉我这些时日对你教诲。为医者无须顾虑那些名声之事,只要系念这天下疾苦就行。我多次去找城令周大人,盼他上表朝廷。若是得朝廷支持,分病安置,调集药材。这场瘟疫恐怕会小很多,至少这死人不会太多。可怜天下这些生灵,无助待死。上天降灾,可这些幼小孩童,老幼病残又何罪之有?那些食民之膏,受民之禄的人却。。。”欧阳德仰脸看天,眼中却是浊泪滚滚而下。

“二位,二位。打搅一下”一个中年男子,身形甚是瘦削,身着洗的略显发白的葛青长袍。颌下几缕青须,面庞棱角分明,一双眼睛也是顾盼生威。

欧阳德,轻轻拭去眼角泪滴,道:“有事吗?”

那人拱手一礼,道:“在下无意听得二位师徒刚才交谈,实属冒犯,还请海涵。”

欧阳德回礼,道:“无妨,无妨。我师徒二人也并未说什么私密之事。”

那人问道:“贵师徒,心怀苍生,在下好生佩服。刚才听这位小哥讲,眼看瘟疫四起,此话可有凭证?”

欧阳德道:“此言非虚,刚才我医的那位老者,乃疫证初起,故而恶寒发热,头痛如劈,烦躁谵妄,身热肢冷,舌刺唇焦,上呕下泄。可是你看,这周边同此症状的又何止百人!已经是连片而得,这些不及时救治恐怕一旦疫症转重,这里就是修罗殿了。千百人再传千百人,这死人岂止数万啊。舒州城难逃此灾,周边州郡恐怕也难幸免。”说道后面,声音都有些发抖。

丰尘见那人听欧阳德所说后只是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心中仿佛波澜不惊,似乎耳边听的这件大事并无什么大不了的一般。缓缓的道:“那依先生所见,这场瘟疫是无法避免了?”

欧阳德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那人道:“哦,此话怎讲?”

欧阳德抬手一指,道:“瘟疫已经初显,眼前这些病患皆是相互传染而致。不是无法避免,而是已经开始了。而现在正在初期,尚有挽救之道,若是待得瘟疫彻底爆发,恐怕扁鹊重生也难以挽救了。”

那人双目一睁,道:“哦,还有挽救之道?”

欧阳德长叹一口气,道:“晚了,多次请城令周大人上报朝廷,没有官家帮助,又怎能应付得过来啊!”

那人笑了笑,道:“先生尽管说来,说不定在下倒是能帮助一二啊。”

欧阳德,道:“也好!只要能帮到眼前的一众百姓就行。”

欧阳德,又道:“依现在病症实情,我看十五日之后将是瘟疫爆发之时。现在每日虽有死人,但是尚未集中爆发。这些大多数病症初期的人,一旦转重则是瘟疫爆发之时啊。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半月,半月内没有官家参与,则灾祸不可挡矣。”

那人正色道:“还请先生赐教,如何才能免于一场灾祸。”

欧阳德道:“现在难处是,旧的病情疫情尚未扑灭,新的疫情又频频出现。控制疫情是防止瘟疫蔓延的第一要务。现在我一家所备药材已经基本用完,四逆汤和清瘟败毒汤所需药材需要从各地征调,以备大面积服药之用。其实要说最为管用的,还需建康、延陵一带有大量的陈芥菜卤,对防治瘟疫大为有效。”

那人道:“先生所说的的陈芥菜卤,所谓何物啊?”

欧阳德,道:“这本是那一带僧人所用之药,用许多极大的缸,缸中放着的是芥菜,先日晒夜露,使芥菜霉变,长出绿色的霉毛来,长达三四寸,即“青霉“。僧人将缸密封,埋入泥土之中,要等到数年之后方能开缸应用。这个缸内的芥菜,经过这样长的时日,已完全化为水,连长长的霉毛也不见了,名为‘陈芥菜卤’。此物,对高热、肺痨、化脓、热瘟极有疗效。后来周边医馆知道此物有用,多有腌制,甚至一些寻常百姓家里也有。而此物也就这一带最多,要是能由官家出面收购一些,定当能有奇效啊。”

丰尘忽然道:“先生,我以前山里谁家娃生病呕吐,往往从灶台里刮点灶土,冲水给孩子喝,好多一喝就好了。”

欧阳德听完来回踱步,一拍脑袋,大声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么个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灶心土就是伏龙肝啊,这是灶火釜底下经火久炼而成形者,具土之质,得火之性,化柔为刚,味兼辛苦。其功专入脾胃,有扶阳退阴散结除邪之意则吐利去矣。凡诸血病,由脾胃阳虚而不能统摄者,皆可用之,医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黄土汤即取此意啊。”

丰尘又道:“先生,可这几万人,黄土取之甚多。现场烧黄土,虽然功效差了点,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锅灶啊?”

欧阳德一听,顿时委顿下来,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有个几百个灶,烧制黄土,制炼黄土散。可是眼下哪有这么多的人手啊?”

那人忽然道:“先生不必多虑,我认识一些人或许能帮上忙。”

欧阳德惨然一笑道:“多谢多谢,可是这其实一点人手就能够的啊?四逆汤、清瘟败毒汤的药材花费所需银两又岂是小数。还需要官家兵丁高搭凉棚,将已有重病的人远远统一安置一处,按重症者医治。进出皆要生盐水洗手,以免沾染毒性。在多多安排医家,给其他病症稍轻者以治疗。还有人来烧制黄土,炼制黄土汤。这零零总总所需人手千人不止啊。更为难得的是那‘陈芥菜卤’如何采买?唉,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那人用心记下,在随行之人耳边,一一嘱咐。道:“这位先生,你先将各类事项需要多少人手,药材等物所需数量,官府兵丁如何调配告诉我。我会托请朋友安排,尽人事听天命。”

欧阳德点头道:“也罢,我们且尽全力吧。可是我听说庐州郡徐太守已经来舒州了。”

那人道:“哦,徐贤已经到了舒州?也是为了这瘟疫而来?”

欧阳德见他直呼其名,并无避讳,心中暗惊道:“不是,是为了我大周几州的药会会长遴选而来。这件事虽是民间,可也关乎苍生。各地药会一旦联合起来,即可调配各地药材流通。这寻常百姓的医治,还有边关用兵所需药物都是能关乎得到啊。”

那人抬了抬眉,道:“哦,嘿嘿!这事看来关乎极大啊。”

“先生,你心怀苍生,为何不去争取啊?”那人问道

欧阳德道:“这次比试并不是各地杏林国手所比,而是各家弟子的比试。谁家弟子赢得,谁家当选。”欧阳德指了指丰尘,道:“这次我这小弟子参加。”

那人笑道:“那我倒是希望你这弟子能赢啊。”

欧阳德道:“借你吉言。你我聊了这许久,还不知尊姓大名。”

那人笑了笑道:“还不知道这次瘟疫能不能帮上忙,大名何足挂齿,鄙人姓崔!”随手一指身边随从道:“此人这两日都在这附近,若有传信给他即可。”说罢拱手而去。

第五十七章 聆巨擘 天韵御风

“玉儿!!”洛琬儿看见客栈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站立的一只鹰隼,高兴的唤道。那鹰隼听见呼唤,扑棱棱的展翅飞下,落在洛琬儿的肩头。挨着洛琬儿脖颈蹭了蹭,洛琬儿咯咯笑道:“痒痒,你这淘气的大鸟。我姑姑是不是来了?”

话音未落,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圣女,你这趟玩的可是开心啊?”一女子缓步走进了安悦客栈。

“姑姑!”洛琬儿如乳燕入巢飞身扑进那女子怀里。此女正是洛琬儿传书邀来舒州的天韵妙手蔚子书,这是说她用毒手段风韵雅致,变化万端不留痕迹。其实江湖上还有个别称唤作九天毒姑,只是没人敢当面说罢了。蔚子书轻轻抚摸着洛琬儿的秀发,虽然面色清冷,可眼角流露的温馨笑意已经毫无掩饰了。

蔚子书叹了口气道:“你呀,说走就走了。也不知道老太太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她是个什么人物,多少艰难困苦也没让她老人家流一滴泪啊。”

洛琬儿深知她奶奶是什么性格,真没想到还会流泪。心中郁积的酸楚一下迸发出来,眼泪不由得扑簌簌的掉落下来,尤若梨花带雨。蔚子书又道:“都怪这那万化叟这死老头,那一身易容术都传给你了。圣女你这一路,也是千变万化啊,让老太君派出来寻你的几路人马都没找着头绪。”

洛琬儿转涕为笑,仰着头眼角还带着泪珠,表情却是笑靥如花。道:“我知道他们在寻我,这才易容了,也还真是好玩。”说罢拉着蔚子书的手进了安悦客栈的上房。

洛琬儿许久未见亲人,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叽叽咯咯的说了怎么当飞狐大盗,如何画舫较技,再偷听赵国秘闻,还有一对双胞胎老头。什么捉虫子害人,又将御风仙姝的凌波飘渡身法传授出去,东扯西拉好一阵。只是捡着好玩的事情说了,听的蔚子书一头雾水。只是知道这中间还有个叫做丰尘的少年人,陪着家里这位圣姑一通胡闹。

蔚子书道:“好了,好了,圣姑你让玉儿千里传书,说有危难之事,解什么倒悬之忧。我怎么觉得你这玩得好不快活,没什么危急险难啊”

洛琬儿稍一回神,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好像还真没什么险难。道:“姑姑,我说几个我在舒州见到的人吧,这几个都是想欺负琬儿的,反正都是些有点名望的。”

蔚子书道:“说说看,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名震江湖的人物,居然敢欺负我家的圣姑。”

洛琬儿掰着自己玉葱一般的手指道:“第一个是鹿云寨的,叫大乌龟。”

蔚子书心道,鹿云寨是知道,可里面没听过有谁叫大乌龟啊。诧异道:“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字。”

洛琬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大乌龟这是我给起的名字,叫起来顺口。他叫乌青剑。”

“嚯!鹿山鬼王,是一号人物。你怎么惹上这么个家伙了?”蔚子书道

洛琬儿道:“别急啊,还有呢。这人手长的可漂亮了,我还想问问他怎生能把手变得那么漂亮。这人我听那个大乌龟叫他储相言。”

蔚子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道:“圣姑,这是玉手屠夫储相言!!怎么这江湖上这等好手都被你惹上了?难怪你说有倒悬之危的。”

洛琬儿道:“姑姑,不止这两个,还有呢。”

蔚子书额头都快冒汗了,心道:‘小祖宗啊,你到底惹了多少祸啊。’

洛琬儿道:“还有一个是个密宗的大和尚,听大乌龟都叫他什么智云上人,还有个壮的像大狗熊的人,叫巴尔扎。”

蔚子书道:“这两人我没听过,既然能跟乌青剑、储相言一道,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圣姑啊,江湖上对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你怎么还沾惹上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我都不惧,还好我还约了帮手一同前来。”

洛琬儿笑道:“姑姑,这几个人都是另外一个人的手下,都是些敲边鼓的。”

蔚子书嗤笑道:“瞎说,这些人,都是一方豪强,怎么会给人打下手。”

洛琬儿道:“带头的那个人叫赵寒,是圈林苑出来的。据说是三绝之一白邪的弟子,还是羯赵安平王的小王子。这人可坏了,这才让玉儿去请姑姑来的啊。”

蔚子书刚听完,拉着洛琬儿的手腕道:“圣姑,你赶紧的跟我回去吧。再说下去,你怕不是要把周赵两朝的皇帝也说出来了。你信中说有人玩毒,可并未提使毒之人就是圈林苑的赵寒。你就是怕事情太大我不得不禀告老太君,是吧。”

洛琬儿笑道:“嘻嘻,是有那么点私心。”

蔚子书道:“我这次还把御风仙姝也一同约来舒州了。现在看,你还是尽快跟我们回去的好。”

洛琬儿急道:“别啊,别啊。这么好玩的游戏才开始,怎么就回去了啊。我这边也有帮手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蔚子书,道:“帮手?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帮手?就是你说的那个小玩伴?”

洛琬儿想了想,道:“我刚才说的丰尘哥哥,他那个师叔叫左丘玄。”

蔚子书心中一惊,道:“太虚宫的梅花剑仙左丘玄?!”

洛琬儿道:“是啊,就是他啊。他中毒了,还想请姑姑帮忙呢?”

蔚子书道:“我们与太虚宫没有瓜葛,想让我解毒,没那么容易。再说说,那个叫什么丰尘的是太虚宫什么人?”

洛琬儿心道,不搬弄点大人物出来唬弄一下是不行了。道:“丰尘哥哥的义父名字好像叫常啸天。”

‘咔嚓’一声,蔚子书心头仿佛响起了一声炸雷,道:“常啸天!!醉仙神掌常啸天!就是在北方与羯赵厮杀多年的那个常啸天?”

洛琬儿心中暗笑,道:“是的,姑姑说的没错。”

蔚子书拍了拍额头,道:“姑姑脑子现在有点乱,你这大半年来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洛琬儿笑道:“前些时日,我和丰尘哥哥,还遇到一个人。我教他做饭,他还教了我们几手功夫呢。”

蔚子书含糊道:“说罢,又是什么大人物。姑姑听着!”

洛琬儿道:“这人可厉害啊,他是三绝之一的黑魔晁遂,我和丰尘哥哥都叫他晦行公。”

蔚子书坐在椅子上半晌未缓的过来,一项清冷的性格,现在也是背后冒汗。洛琬儿晃了晃蔚子书的胳膊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不说话啊。”

蔚子书道:“圣姑啊,江湖上很多人一辈子也遇不到的人物,这半年都被你碰上了。你让姑姑好好琢磨琢磨。”蔚子书心中不断盘衡,这几个人的身份纠葛。这中间牵涉太广,有些事情自己也不能擅作主张。好在圈林苑的并不知道洛琬儿的真实身份,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结点善缘也不是坏处。

心中有了些许计较,缓缓的道:“圣姑。”

洛琬儿连忙打断了道:“姑姑,别叫我圣姑,我不喜欢,你还是直接叫我琬儿的好。”

蔚子书笑了笑道:“好,不过回家了,还得叫你圣姑,不然老太君生起气来,我可消受不了。”

洛琬儿点了点头,道:“依得姑姑。”

蔚子书道:“琬儿,你说的那个太虚宫的左丘玄中的什么毒啊?我看看能不能解得。”

洛琬儿道:“我哪里知道中的什么毒啊,不过我和丰尘哥哥从赵寒那边盗来了解药。只是他的药粉太多了,我们分辨不出。”

蔚子书听洛琬儿说两个少年人居然犯险盗药,嗔道:“胡闹,胡闹,这要是出个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

洛琬儿笑道:“这不是没事嘛,我去找丰尘哥哥,把解药带来给姑姑看看。”也不待蔚子书回话,开门就出去找丰尘去了。

德济堂欧阳德正罗列清单,需要多少四逆汤、清瘟败毒汤的药材。需要多少人,需要准备多少黄土散。还要准备多少人手,各处人手如何调配。何处可以掩埋尸体,何处可以分批安置病人。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两页纸,这才落笔。

“丰尘,你将此次防治瘟疫的所需尽快交给那位崔先生。到底能不能如他所说能请到官面上的人帮忙,那只能看老天爷了。”欧阳德叹了一口气道

丰尘道:“先生,我看那位崔先生气度不凡,或许真的认识一些官面的人物,找来一些帮手也未可知。”

欧阳德,道:“但愿如此吧。。。丰尘,还有五日四州各大药会推出青年才俊比试就开始了,我舒州能出手的也就柳家的柳如依和你了。这些时日我忙于防治瘟疫,并未督促你学医一途,不知道你可有信心?”

丰尘,道:“先生,此次来舒州的都是各家药会的年轻翘楚,是否能夺魁我并无把握,也不去多想。但只要遵着医者仁心之道,能追随先生挽回这场瘟疫之灾,我想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欧阳德满意的点点头,道:“嗯,你心中无求名之念,也无逐利之想,身怀救死之志,又存扶伤之思,我心甚慰啊!!以后无论获得多大成就,能怀有这一片赤子之心就是传医道之本了。”

丰尘这些时日不但在学欧阳德留下的各类医书,还把常啸天所留的那本自己体悟的医书重复的翻阅。这也是应了格物致知之理,对医道一途有了新的认识,道:“先生,我义父当年曾在军中,也遇过瘟疫。《内经》中又有‘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但是我觉得并未尽然啊。”

欧阳德道:“哦,你这个想法很有新意,细细说来?我每每看医书,心中似乎也有这样想法。”

丰尘道:“我义父曾说过‘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我觉得很有道理,总是守着古法,却是治不了现在的疾病。需得有新的治病之法,去解决古法所治不了的疾病。”

欧阳德颇为震动,没想到丰尘在医道之途走的如此之远,似乎要打开心中一个久久未破的枷锁。道:“你说的没错,正是我近日之所想。说下去,说下去。”

丰尘想了想,道:“最近随先生出城,所见所得。诸多病症由浅入深,直至回天乏术。我想瘟疫过程中可以按病情浅深轻重不同的层次,逐层施策,区分以待。病邪由表入里、由浅入深,病情由轻而重之相,可以探查外感温热的病机。但所感病邪性质有别,所感病人反应各异。义父曾言‘温热病邪侵入体,一般先起于卫分,邪在卫分郁而不解则传变而入气分,气分病邪不解,以致正气虚弱,津液亏耗,病邪乘虚而入营血,营分有热,动血耗阴势必累及血分。卫分主皮毛,是最浅表的一层,也是温病的初起。气分主肌肉,较皮毛深入一层。营血主里,营主里之浅,血主里之深。’

欧阳德口中不断念叨:“卫气营血,卫气营血。这真是见古人之所未见,言医家之所未言啊,你说的对啊,丰尘!”丰尘道:“这其实在先生最近几日所医病人中,先生已经是有此想法了。我只是受到先生启发,又结合之前义父所说,才有此言。”

欧阳德又道:“我若能见到你义父与他探讨一番,也是我人生之幸。这真是医之国手之言啊,我不及矣!!你速去将信送与城外崔先生处,顺便看看灾民疫情有无发展。我要好好思考,思考,格物致知确是需要一生不停。”

丰尘拿着欧阳德的信笺,刚出了德济堂大门就看见洛琬儿飞奔过来,人未到声先到了。“丰尘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丰尘道:“琬儿啊,我要去城外,送信给一位先生。”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

丰尘道:“什么好消息?”

洛琬儿道:“我把我姑姑叫来了,她说不定能解了你师叔所中的毒哦。你随我去一下,见见我姑姑。”

丰尘一听高兴极了,一把抱起洛琬儿笑道:“太好了,太好了!琬儿你太好了!”

洛琬儿娇羞满面,羞嗔道:“哎呀,你个大笨蛋,把我放下来啊!!被人看见多羞啊?”丰尘这才意会到,赶紧将洛琬儿放下。路人见两个少年人嬉闹,尽是看着他们微笑。丰尘自己也不好意的呵呵笑道:“琬儿,这这这。。。我就是太高兴了。”

“好啦,好啦,我有没怪你。”洛琬儿轻轻捋了一下发丝道。

“哎呀,不好,左师叔不在舒州啊,这可怎么办?”丰尘焦急道

洛琬儿伸指点了下丰尘的脑袋,道:“说你是大笨蛋吧,我们辛苦盗药,那些药粉包包不都在你这里啊。”

丰尘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我这么把这么个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我这就去拿。”丰尘回去将从赵寒那里盗来的药包都拿了出来,交给洛琬儿道:“琬儿,这药我都给你。不过我现在不能去和你见你姑姑,我要赶紧的将信送出去。这关系城外几万灾民的生死大事,我会往城北去,你若着急可以到那里寻我。”

洛琬儿道:“好的好的,你去救人吧。我回去和姑姑说下,去城北寻你就是。”

丰尘心中急着送信,不由的展开身法急急向城外奔去,尚未到舒州北城门。一秀丽女子倏然回头,口中轻轻的咦了一声,随着丰尘追了过去。丰尘初时尚未察觉,出了城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渐渐的心境空灵,脚下不知所履,身形如随风而动。不由的入了那不知风乘我来,我乘风的境地。身后尾随的女子,心中极为诧异,只是随在丰尘身后十余丈。两人脚程极快,可是丰尘甩不脱身后之人,那女子也追不上丰尘。可是这女子心中存有极大疑虑,非得想追上问个明白。

丰尘身形潇洒,犹如闲庭信步。体内内力源源不绝,步伐中含有太虚宫绵绵之意,比洛琬儿之前教他的凌波飘渡的身法更上一层。身后女子越跟越是心惊,数十里内尚能不落分毫,若是到三五十里,那可就不好说了。可是自家不传的轻身功法,居然被一个从未识得的少年使得如此炉火纯青,那份惊骇无可言状。

城外二十里,正是灾民聚集之所,丰尘来回奔走。看见了崔先生身旁的那位随行,驻下身形,上前道:“你好,我家欧阳先生已经将防治瘟疫的诸多事项已经注明,请交于崔先生。”

那人接下信笺,道:“好,我这就禀告我家先生。我家先生嘱咐,他已安排人去收购陈芥菜卤,请欧阳先生放心。这次瘟疫事关重大,他定当全力以赴,其中各类安排均按照欧阳先生意思来。只要能控制疫情,救民与水火,其他一切无需多虑。”

丰尘还礼道:“我定将崔先生嘱咐带回!”

那人笑了笑道:“这位小哥,若无其他事情,我就先去禀告我家先生去了。”

丰尘道:“没事了,我四处转转,看看疫情有无发展。”

两人分头而去,丰尘拿出囊中准备的湿帕,扎在面庞上。找了几处灾民聚集的地方,为几位已经病倒的灾民搭脉,询问了病情。又四周仔细查看,意识到灾民中病倒的人数又增加了不少。好像疫情的发展速度要超出预期不少,不由得更为担心起来。

心中还念着洛琬儿说要给左丘玄解毒的事情,就准备回城。看见瘟疫即将四起,一切都寄托在那个初识的崔先生身上,心中依旧是惴惴不安。

未走几步,忽然肌肤一阵寒意袭来。丰尘应变极快,抬手一掌‘风起云涌’。这一掌丰尘意随心动,气随意走。顿时掌风如啸,周遭草木震动,仿佛能引起山谷鸣应,身形急退。眼前一女子随着自己的掌风飘飘而退,那身形恰似‘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曼妙轻灵,随风摇曳。就听那女子道:“小贼,不要以为遮了面庞我就不识得你。今日若不说出你这轻身功法从何而来,定不饶你!”

第五十八章 战仙姝 天下奇毒

丰尘见眼前这女子避开自己‘风起雨涌’这一掌的身法,宛若孤鸿惊飞,栖止不定。身随掌风缥缈翩绵,游丝萦烟,似乎不带一丝人间气息。丰尘似乎知道这就是洛琬儿教他的‘御风飘渡’身法,可没想到能这般飘洒自若,有若缥缈鸾虹,蒙蒙袅空。就是这一避,丰尘反而对着‘御风飘渡’的身法似乎又有了新的明悟。那女子见丰尘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心下暗恼:‘这男孩好生无礼,居然这般看着自己。’拔出腰间短剑,迅捷的一剑刺出。那短剑寒光灵动,阳光下精光点点,直奔丰尘面庞而去。丰尘见剑光一闪,脚尖微点,飞身后退。可那剑来势极快,瞬间已到面前。剑尖微挑,将丰尘遮面的湿布给挑了开去。幸好丰尘反应迅捷,那剑法余劲已消,可丰尘却是惊的一身冷汗。那女子毫不停歇,招招抢攻,丰尘双眼仔细看着她不停变换的身法。那女子心中认定眼前这半大孩子色胆包天,她招招致命,这人居然眼神还敢这么肆无忌惮。丰尘熟知那女子的身法,虽然精细处还有不足。但是进退之策,内息之法却是了然于胸。虽然避招也是险而又险,却往往在间不容发处避过。那女子每每见到丰尘用自家不外传的身法避开自己的招式,心中就越发着急,再加上那一双死死盯着自己身体的眼睛。恨不得当即一剑将对方刺个窟窿,才消解得心头之火。开始丰尘避招还是有点狼狈,随着对‘御风飘渡’的身法体悟越深,身法越是显得更为流畅顺遂。那女子也是越打越是心惊,心道‘这人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自家轻身功法,怎么还越使越顺了?比之自己那也是不遑多让’。丰尘内力绵密悠长,后劲反而更是显现出来。无论那女子如何变幻身形,他现在总是能轻易避开。虽然不似那女子如凌波仙子般的脱尘,可是却又多了几分洒脱自如的儒雅。那女子奋起一剑,身形如流光星矢直奔丰尘胸口袭来。丰尘内息急转,身形飘飘在空中三个转折,落在了五六丈之外。

那女子见丰尘将自己的身法运用如此纯熟,虽然这三个转折不如自己那么圆转,可要想一下倒纵出几丈之外也是不易做到。越是如此,越是心焦。越是心焦,出招越见散乱。本以为丰尘小小年纪,内力能有几分,谁成想这内力的绵厚恰恰是丰尘的长处。几次急急抢攻,内息也不如开始那般运转如意了。几十招下来,丰尘只退不攻,虽迭遇险招,可总能化险为夷。那女子知道,若是对方现在攻过来,恐怕自己十招内就要败在对方手下。当即收执短剑横立胸前,额头上微微的冒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一双妙目狠狠的盯着丰尘。

丰尘见她停下手来,一脸诚恳的问道:“你怎么不打了?我还想再和你学学呢。”

那女子以为丰尘故作姿态,嘲笑自己。气道:“你偷学我家传身法不算,功夫高怎么了?就这么欺负人的?你一脸色相,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有本事来杀了我算了。”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生气,不由得嘤嘤的抽泣起来。

丰尘哪里经过这般场面,知道这女子必然和洛琬儿关系甚近。明明自己很客气,那般要命的剑法下,都没还手。这怎么还哭起来了,还说自己一脸色相。丰尘一生接近最多的女子除了自己母亲,就是洛琬儿了。这般光景之下,简直是束手无策。

遥遥的有两个身影逐渐走近你,丰尘眼里极佳。看见是洛琬儿和另一个女子,忙大声喊道:“琬儿,快来,我在这边呢。”

洛琬儿闻声当先飞奔过来,大声道:“丰尘哥哥,我把姑姑也给请来啦。咦,琦澜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你怎么哭了啊?”说话间蔚子书也已经来到几人身边。

蔚子书轻声笑问道:“哎呀,堂堂御风仙姝,怎么哭了?”

那女子正是洛琬儿口中的御风仙姝项琦澜。项琦澜指着丰尘道:“这小登徒子,不是好人!是个色鬼。”

丰尘委屈道:“我怎么成色鬼了啊,你一路从城里追我到城外。半路又偷袭我,要不是我躲的快,都不知道要被你扎多少个透明窟窿了。”

洛琬儿急道:“都别吵了啊,怎么回事嘛。细细的说了听听。”

两人虽然各说各的,不过一会也就搞清了。项琦澜是疑心自己的不传身法被谁偷学,丰尘是见项琦澜身法更为玄妙,只是一心钻进了武学里面去了。洛琬儿笑道:“都是自己人嘛,不打不相识,琦澜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把你教我的身法也教给丰尘哥哥了。”

项琦澜道:“圣姑,你教就教了吧,这小子已经快青出于蓝了。”

丰尘诧异的问道:“圣姑?!!琬儿,什么什么圣姑?”

洛琬儿岔开道:“没什么呢,就是琦澜姐姐和我闹着玩说的。对了对了,这是我姑姑,你随我就叫她子书姑姑吧。”

丰尘见是洛琬儿长辈,连忙正色深施一礼,道:“晚辈丰尘,见过子书姑姑。”

蔚子书见丰尘虽未成年但是丰神俊朗,一双眼睛深邃清澈毫无邪气。年纪轻轻居然能在项琦澜急功几十招的情况下丝毫不落下风,当真是年轻一辈的俊才了。心道:唉,若不是这孩子是汉家人,和我们的圣姑倒是。。。。

蔚子书依旧面色清冷,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道:“你的架子倒是不小,还要琬儿带着来见你啊。”

丰尘回道:“还望子书姑姑勿怪,这城外瘟疫初犯,先生嘱咐我一是来送信,二是看一下是否疫情有变。这事情甚急,这才不得不先赶到城外了。”

蔚子书心道:‘这孩子心思沉稳,不先想着自己,倒是先想着这些灾民,还真是难得。’

洛琬儿插道:“哎呀,你们俩怎么还说这些没关紧要的,姑姑快说说,丰尘哥哥的师叔应该中的什么毒啊?”丰尘也是眼神热切的看向蔚子书。

蔚子书道:“按琬儿说这毒性,又看了你们盗来的这些小纸包,恐怕中的是百涎千香之毒。这毒混杂了蛇毒与花毒,无色无味,一旦吸入毒侵肺经,人呼吸逐渐衰弱,的确是一味很不错的毒药。”

丰尘心下纳闷:‘毒药怎么还是很不错了,分明应该是阴险狠毒啊?’可是他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可是江湖上玩毒的第一人,这毒药越是阴险毒辣,她越是欢喜。当然说这百涎千香是一位好毒药了。

又听蔚子书道:“这百涎千香之毒,其实是由九种蛇毒杂以九种花毒配制而成,甚是难解。如果不是亲见中毒之人,还要知道是哪几种蛇哪几种花。配错解药那反而激发毒性,就再难解毒了。”

丰尘心下焦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蔚子书看了看洛琬儿,道:“你们两个孩子,犯险盗药。这里其中一包应该就是百涎千香的解药,不过我还是要亲见中毒之人。一是确认是中了这个毒,还要看看是哪几种蛇毒花毒,才能确定解药是否对症。”

丰尘心下大喜,知道左丘玄的毒应该能被解掉,道:“那我先谢谢子书姑姑了。左师叔说过待我药会比试之时还会来舒州的。这几天就要开始了,我想他一定会来的。”

蔚子书道:“天下之毒,何止千百种。要说天下最毒的毒药,其实是。。。”

“快说快说,天下最毒的毒药是什么啊?”一个苍老又滑稽的声音传来了。

洛琬儿和丰尘头都未回,齐声道:“岳之谦、岳之和!!!”

只见两个老头,一脸嬉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还记得我们啊。对了对了,你快说快说,天下最毒的毒药是什么啊?还有,你这个男娃娃,说的什么比赛,好不好玩啊?”

蔚子书知道眼前这两人就是谦和二老,一身武功也是出类拔萃。只是一生嬉笑江湖,亦正亦邪,无帮无派。

洛琬儿最喜欢这两老头杂七杂八的胡说一气,笑道:“我知道一种毒药,可厉害了。”

岳之谦道:“小姑娘你快说,到底是什么毒药啊?”

洛琬儿想了想道:“半月,这个毒药可厉害了,中了这个毒,就不能再吃肉了,吃了就会死掉。”

蔚子书、项琦澜和丰尘心头暗笑,知道洛琬儿实在开玩笑。半月,其实就是个胖字颠倒过来,既然已经胖了当然就不能再多吃肉了。

岳之和,道:“这个毒没听过,不过想来不能吃肉实在是痛苦。可是只要不吃不就死不掉嘛,这个不算最毒的。”

岳之谦表情严肃的想了想,道:“嗯,此言有理,这个的确不算。”

洛琬儿又道:“那百步红莲呢?”

岳之和,道:“没听过,这个又是什么毒药啊?”

洛琬儿道:“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说过。中了这个毒啊,脚就先烂掉了,走在路上印下的血迹就像莲花一样。走到一百步就没命了,所以叫百步红莲。”

蔚子书知道这是洛琬儿在胡说八道,天下哪有什么百步红莲的毒药。

岳之谦道:“这个毒药也不行,非要从臭脚丫开始烂起,不好不好。”

蔚子书道:“你这两个老头,毒药再毒,不会下毒有什么用。用毒的方法千千万万,你不会下毒,就算你有中者立毙的天下奇毒。你不会施展,那还不是毫无用处。”

岳之和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说的这么好,为啥不露两手我看看啊。”

蔚子书冷眼看着岳之和道:“谁说我没露啊,只是我露一小手你没看见。”

岳之谦,道:“你瞎说,哈哈,我怎么没看见,啊哈哈哈。什么妖怪!!我。。。。哈哈哈,他妈的笑什么啊,哈哈哈哈。哎呦,我要笑疯了。”

岳之和瞪着眼睛,张大嘴巴一脸惊恐。道:“你你你,给我兄弟下什么药了?”

岳之谦,笑道:“咦,哈哈哈哈,我才是兄长,哦呵呵呵。。。。怎么哈哈。。变成你兄弟了?”

蔚子书道:“你兄弟,要么你兄长中的是笑三日,从现在算起,疯笑三天,直至肺气枯竭而死。”

岳之谦就算内力深厚,可是无论如何也遏制不住狂笑。这笑声不止,心胸气短甚为难受。眼泪鼻涕都笑了出来,道:“啊哈哈哈,我太难受啦,哈哈哈,给我,哦嚯嚯嚯,给我,哈哈解毒啊。”

岳之和道:“快解毒啊,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蔚子书道:“你动手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让你哥俩一起乐呵。”

岳之和道:“别别,我们又没得罪你。”

蔚子书道:“是你让我露两手的,这又不能怪我。”

岳之和道:“好,好,我认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赶紧的解毒吧。”

蔚子书道:“谁说我没解啊?”手一指,道:“你看他还笑不?”

说话间,岳之谦收了笑声。一脸的鼻涕眼泪,直愣愣的看着蔚子书,还真被这神鬼莫测的施毒手段给吓的不轻。

岳之和,忽然想到一人,脱口道:“你你,就是,九。。不不不,是天韵妙手!!”

蔚子书双眉微挑,道:“正是。”

岳之谦大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指着岳之和道:“都怪你,非要她露两手,结果第一手都露我身上了。为什么还有一手不露给你啊?”

岳之和道:“我可不要,谁想中毒啊。”

蔚子书道:“这天下第一奇毒,你俩说说,到底是什么啊?”

岳之谦道:“我知道,可是不能告诉你,呵呵呵。”

岳之和诧异道:“不好,你的余毒未消!!怎么还笑呢?”

岳之谦骂道:“滚蛋,乌鸦嘴!!谁毒未消,人家天韵妙手解得毒还能没消?!我是自己乐呵的。”说罢又冲蔚子书谄笑一下,一张老脸挤出的笑容倒也真够滑稽。

岳之和道:“那你乐什么?”

洛琬儿十分好奇,岳之谦说的天下第一毒,问道:“岳之谦,你说说这天下第一奇毒,是什么?”

岳之谦道:“好的。”可是看洛琬儿那如花似玉的面庞,纯真无邪的眼神,又道:“不行,不行,你女娃娃不知道的好,下毒总不是好事。”忽然又见蔚子书看向自己,又忙道:“嘿嘿,其实有的时候下毒也未必是坏事。”蔚子书见他畏惧的样子,心下也是好笑。

洛琬儿扫兴的道:“不说就算,我还不乐意听呢。不过你刚才说的对,下毒未必是坏事,比如去毒一毒什么贪官污吏,恶霸豪强什么的。”

岳之谦道:“你说的没错,果真没错。下毒就是要毒一些大坏蛋,那就不是坏事。只要不去毒好人就行。”

岳之和道:“你我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下毒。还知道什么事天下第一奇毒?”

岳之谦说的这天下第一毒药也是忽然想到,就想说出来,心痒难搔憋的好不难受。问道:“唉,你这女娃娃怎么不问我天下第一奇毒是什么啊?”

洛琬儿白了他一眼,道:“哼,你又不说,我问了也是白问。干脆,我也不想知道了。”

岳之谦双手连搓,道:“你这个男娃娃来,老夫我告诉你。知道了这天下第一奇毒,让你受用一生。”

丰尘笑了笑,上前道:“那你告诉我吧,什么是天下第一奇毒啊?”

岳之谦道:“你附耳过来。”丰尘刚刚凑近,岳之和也将脑袋伸了过来。岳之谦在丰尘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两老一少顿时笑作一团。

丰尘,擦了擦眼角泪水,笑道:“你这个也太损了吧。哈哈哈!”

岳之谦得意至极,昂着脑袋道:“那是啊,我老人家这么多年,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天下奇闻异事不知道晓得多少,那见识还不是满肚子的!”

丰尘道:“光知道这天下第一奇毒有什么用,有本事要能使出去才行啊。你自己说的要去毒一毒坏人才好的。”

岳之和插嘴道:“那你说说,哪个是坏人?还有我哥俩办不到的事情!!”

丰尘想了想,道:“舒州驿馆里住的几个人不是好人,不过武功高强,你们不一定打得过,万一被抓到说不定会被人吊在树上。嗯,舒州的城令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人家是官老爷,你们未必敢得罪。还有城里有个恶霸叫徐天雄,是太守的儿子,也是黑白通吃,你们是不会去惹的。我想想还有什么坏人啊,对了,这些天北边安国过来的陈家医生,助纣为虐,也不是好人。不过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说不定顾忌这一层,也不一定会去的。实在不行你们这两天路上随便抓个小偷,用你说的天下第一毒试试看也未尝不可。”

岳之谦,岳之和被丰尘一激,大声道:“抓个小毛贼有什么意思,用毒药灌倒他嘴里,还叫什么下毒啊?!你这是瞧不起我哥俩啊。你刚才说的舒州驿馆里没有好人是吧,还有那个当官的,对了还有那个姓徐的恶霸,还有个姓陈的郎中。行!!你小子给我俩等着,我要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让你看看什么叫下毒无影无踪,灭害替天行道!”说罢甩开大袖就向城里走去,边走边回头,指着丰尘道:“你小子给我们等着,让你知道我老人家什么叫下毒,让这第一奇毒的威力显示给你看看。”

丰尘笑道:“好的,我等着二位妙手下毒。”

洛琬儿项琦澜是十分好奇,而蔚子书对毒药十分着迷,也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洛琬儿急急追问道:“丰尘哥哥,那两个老儿到底说的什么毒药啊?”

丰尘听完,捂着肚子又大笑了一会,道:“那老儿太损了,他要用蒙汗药配巴豆霜。说中了这味毒药的人会睡着了拉一炕。哈哈哈哈。。。。”

洛琬儿听完哈哈大笑,直笑的面红气喘。蔚子书红着脸,道:“呸,我还当是什么毒药,原来是这么下贱的手段。”

项琦澜也是甚为不齿,道:“这馊主意也真够这老头想出来的。”

蔚子书道:“你知道这两人是谁吗?江湖闻名的谦和二老,这下舒州城估计要被他俩闹得鸡飞狗跳了。”

第五十九章 宴宾朋 无妄之祸

“欧阳啊,这几日你可真够忙的啊。老朋友来了,你也没怎么露面啊。”舒州药会正堂,连惠山拄着拐杖笑道。

连惠山辈分可是和欧阳德父辈一代,虽然自称老朋友,可是语气却是和晚辈交谈一般。欧阳德从百药千方那里已经听说了,倚老卖老的抱怨了自己一通,笑道:“连老会长,确是我失礼,这几日忙着城外灾民流疫之事,当真是焦头烂额啊。不当之处,还望连老海涵啊。”

连惠山摆了摆手道:“哎,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为医者天下一家,除病防灾本是天经地义。”一番话说得倒也是冠冕堂皇。一旁的安国陈家家主陈闻仑侧立一旁,捋须微笑。

欧阳德对陈家本无好感,只是为人甚有涵养,当即笑对一旁的陈闻仑道:“闻仑先生,不远千里来舒州,我和连老会长本该尽我南方诸位医家的地主之谊。百药千方二老多次去请,机缘不巧,你都不在,今日可要给我等一个机会啊。今天晚间我在得贤楼可是早早的就定好了雅间,一是叙叙旧,二也是给几位赔罪。”

陈闻仑也是久经世故的人,听得出欧阳德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语里还是带了那么一点,对他北方来的人的不屑和猜忌。笑道:“欧阳先生,这次干脆让我们三家的晚辈都一并来,让小辈们也熟悉熟悉。不日就是比试了,比试归比试,下了台还都还是朋友。我们比的医道、药道,又不动刀动枪的,不会伤了和气。”

连惠山笑道:“甚好,甚好。我还真想见识见识欧阳家的小弟子啊。”

欧阳德知道,这陈闻仑城府极深。自从上次陈思补药会考察败于丰尘,这作为家主的陈闻仑是一定知道的。他说是小辈们交交朋友,其实是想先探探丰尘的底。道:“也好,让他们小辈多交往交往不是坏事,那今晚上我让人去请两位,还务必赏光啊。”

连惠山呵呵笑道:“老头子我是一定去的,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弘济我也一并带来。欧阳为人正,医道深。着小子一贯傲气,你要多多敲打敲打他,煞煞他这股傲气。”

陈闻仑道:“这既是我提议的带着小辈,那我也定将思补带上。到时候还望欧阳先生多多提点提点这孩子啊。”

欧阳德拱手道:“哎呀,这是捧我了,二位家学渊源,我又如何能胡乱指教啊。”

连惠山摆了摆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上还真想尝尝这舒州的美味佳肴啊。哈哈。。。”

陈闻仑,道:“那我也不打扰欧阳会长了,这几日往来人多,我就和连老会长先走一步,晚上再来叨扰。”

欧阳德将连惠山和陈闻仑送到药会门口,见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心中不由嘀咕:‘这连惠山老会长,素有风骨。怎么和北边来的陈家打的火热,莫不是和北边陈家穿了一条裤子?若是这两家联手,这局势可就危险了。’

马车上,连惠山道:“陈家主,这次我本不该来,若不是我这几家分号在北边都被封了。本来千难万难了眼看开不下去,这还是赵公子出面,这才一路畅通。这次各地药会比试,你我二家就像是你我这般,在一辆车里了。”

陈闻仑道:“连会长,我之前还真没想到,一直跟着我们陈家竞争的那几家还是您这尊大神在身后啊。哈哈哈”

连惠山摇了摇头道:“嗨,这年月,谁不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能好好活着就不易!”

两人在车里聊着,进了客栈。客栈门口一个老头也跟了进去,小伙计刚想过去看看是谁,怕他打扰了客人。上房客家要求多,给的赏也多,丝毫怠慢不得。可刚迈步进了后院,再想找人可那老头像空气一般消失了。小伙计揉了揉眼睛,嘀咕道:“见了鬼了,明明看见人进来的,怎么就没有了?!!”

徐府,徐天雄正一脸不情愿的坐在下首,府里的官家,账房也低着头站在一侧。徐天雄那披着虎皮的大椅上正做着一个人,面上阴冷的看着几人。就听他道:“嘿,不错啊,这椅子不错,这虎皮也不错嘛。我不让你待在庐江,就是怕你为人张狂惹祸上身。我多次家书,现处战火多变之际,惟当隐身于市,不可稍露锋芒于外。”伸手重重的拍在椅子上,大声道:“你看看这里,哪里还有个样子,和山中土匪有何区别?我这几年来看透了世态,实在害怕官场风波的危险,我身为太守都谨小慎微。要不是家里家外还有许多生意往来,一大家子还要我扶持着走下去。我都经常想到要及早抽身,以免惹祸。你你你,简直要气死老子了。”此人正是庐州郡太守徐贤。

徐天雄平时欺男霸女的,可是甚是害怕他这个父亲,坐在下首嘟囔了几句。徐贤眼睛一瞪,喝道:“有话大声说,支吾什么!!”

徐天雄壮胆道:“我不就是弄了张虎皮披在椅子上嘛,再说我也正经的做生意的。”

徐贤语气一缓,皱眉道:“哦,你还做生意,说给我听听什么生意?”

徐天雄道:“我在赌场认识的两个朋友一起做的生意。”

徐贤骂道:“瞧你认识的人!!”

徐天雄脖颈一缩,道:“现在大周和北边打仗,我们从江南运竹子到北边,做成箭矢卖给赵国。北方竹少,每年用度极大,这笔生意定是好做的。”

徐贤心中大怒,道:“蠢货,我问你,这竹子怎生运出关隘?可有官方货引?现在交兵,你可晓得新任三公之一的崔太尉将这竹子列为严控之物?”

徐天雄涨的满脸通红,徐贤所问一概不知。抬眼看了下坐在虎皮椅上的徐贤,又立刻避开视线,道:“那日喝过酒后和冯二马和贾西贝两人谈天说到这个生意的,他二人说他们出大头,我出小头。他们出四千两银子,我出三千两银子。我想他们出的银子比我多一千两,当不得假,就支给他们了。”

徐贤听完破口大骂:“愚蠢,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你是猪脑子啊!!这两人名字就是假名,那二马不就是冯字,那西贝不就是贾字吗?!!还他们出大头,你个蠢货就算他们出钱,每个人也都比你出的少啊!你最近可还看见这二人?”

徐天雄道:“他们拿了银子,说是去赵国打探行情去了。”

徐贤长叹一声道:“老子的家早晚要败在你这畜生的手里!!”

徐贤有气无力的指了指管家,道:“这事先不管了,今晚我邀了赵公子几人来府上。你去安排一下将请柬送过去。对了,天雄你亲自去舒州府衙,去叫一下周城令一并过来共赴晚宴。就让他午后过来便好,我也好休息休息。”

徐天雄巴不得赶紧离开,免得被继续呵斥。点头称是,道:“我这就去安排。”心想:‘今天当爹的请这么多人,居然还有我不认识的,估计都是要员。菜品一定要好,干脆做点好事,我得亲自去后厨安排安排。’徐天雄在自己府上那是说一不二,家人也是生怕他狗熊脾气犯了,轻则喝骂重则皮鞭的,他说的事那是丝毫不敢怠慢。来到后厨,几个帮厨的连忙站起。徐天雄伸头看了看道:“你们几个听真了,今晚府上要来几个重要客人。过会从得贤楼请来的厨子,你们都给我帮衬好了。谁他妈的而要是今儿晚上出个差错,我打断谁的腿。给我都准备点硬菜,得让我爹和几个客人吃开心了。”几个下人,诺诺称是。徐天雄又大声喝道:“都他妈的听见了吗?”几个下人才大声道:“是,听见了。”

徐天雄为人甚是粗俗,可是为饱口腹之欲,在吃的一道上倒是颇下功夫。进了后厨又看了看预备好食材,抬眼见驼峰熊掌山珍美味是应有尽有,口蘑竹笋种种配料也预备停当。点了点头出门去了舒州府衙,一路上打马而去,丝毫不避让路上行人。下得马来,敞着团绸的褂子,顶着肩膀,歪着脑袋。刚到舒州府衙门口,吸了一下鼻子,一口浓痰吐在门前的石狮子上面。一摇三晃的抬腿就迈了进去,门前有个新来兵丁,并不知道这徐天雄进舒州府衙如进自家后院。横刀挡在面前,拦住徐天雄的去路道:“什么人?衙门也是你随便闯的?”

徐天雄三角眼一翻,抬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他妈的也不看看大爷是谁!别说你舒州府衙,就是太守府衙老子也是想进就进!”那兵丁也是个浑人,哪能吃着亏。当即抽出腰刀,抡刀就砍。那徐天雄本想自己报出名号吓吓这个兵丁,谁成想这家伙拔刀就砍。甩开膀子缩头便躲,一边躲一边喊:“周叔,周叔唉,你家当兵的要砍死人啦。我要掉一根毛,看我爹怎么说。快他妈的来人啊,哎呦,你妈这刀差点砍到老子。”后面众人一听前面鸡飞狗跳,连忙出来。班头一看,心里顿时凉了一截。大声喝止那个兵丁,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你瞎了眼啊,这是徐公子,周大人的上宾。要是伤了一点皮毛,老子砍了你的脑袋。”那兵丁也是害怕,莫名其妙的挨了两嘴巴了。徐天雄急着要进去请周泰,上去又踹了那兵丁一脚,道:“你他妈的,胆子不小。等老子忙完的,再来收拾你。”那班头为甚是机敏,向那兵丁挥挥手让他赶紧走。自己在前面带路,引着徐天雄进了后堂。

徐天雄见了周泰,大咧咧的坐下,道:“周叔,我爹今天请你过府,说还请了什么赵公子的。”

周泰一脸谄笑,道:“哎呀,府君已经到舒州了啊,我这居然还不知道。天雄啊,我这就和你一道去,拜谒府君。”

徐天雄横着眉毛,笑道:“我爹说了,他这次轻车简从来就是免得惊扰百姓。也担心影响周叔您处理公务。见我爹嘛,周叔不急一时的,晚上请客这中午还没到,我回去先去安排安排。若是有事和我爹商量,午后过去变成。”说罢一撸袖子,晃荡这两个膀子,就出了厅堂。周泰笑了笑,心道:‘唉,府君何等人物,就是生得这大公子偏偏就这般泼皮。’

午后日头刚过,周泰乘轿来到徐府。此时大门已开,早有家人立在门旁。见是城令来府,那管家亲自前去将周泰带到书房。周泰见徐贤正品茗读书,连忙上前一拱,双袖垂地。道:“下官周泰见过府君大人。”

徐贤笑道:“唉,你我现在不在朝堂之上,不必多礼。来,坐下叙话。”又命下人给周泰上茶。

周泰谢过徐贤,半身入座。就听徐贤说:“你给我书信我都看了,你做的很好。能想到为朝廷分忧,这就是为官本分。这药会之事你不敢擅作主张,请我来主持,说明你心中不敢越矩,甚好。况且这事本就是赵公子所托,我也理当过来。”

周泰见徐贤这么说,心中甚是高兴。道:“一切唯府君马首是瞻。”

徐贤捋须,笑道:“嗯,你我为官一是为朝廷,二是为百姓,可是也得为自己考虑啊。做事情需得左右逢源,才能圆转如意。我引你认识赵公子,那是要给自己留下后路。可是两国交兵,这战场上的事情那是风云突变的,谁能说好这事呢。朝廷有新动静,你可晓得?”

周泰道:“还不得知,还望府君指点。”

徐贤道:“这有什么指点的,你可知道我扬州刺史崔大人?”

周泰道:“知道啊,这可是府君的同窗啊。”

徐贤笑道:“现在可不能叫崔大人了,见面得称呼崔太尉还领扬州刺史。”

周泰听得一惊,手中茶盏差点没拿稳,道:“太尉!!那可是当朝三公之一,掌管天下兵马大权啊。这朝中权势恐怕不逊于曹公了啊。恭贺府君啊,这朝中有崔太尉为同窗,以后这不是更是方便啊。”

徐贤道:“哎,还要再看看,你可懂得?”

周泰回到:“府君的意思是?”

徐贤道:“崔大人为人耿直,性格是宁折不弯,又是极力主张不与赵国求和。当今圣上龙体欠安,曹公主持朝政虽甚得圣上之心,可是天心难测。命崔大人任太尉,何尝不是帝王之术啊。所以,要等等不要急着靠过去啊。”

周泰一脸恍然大悟,道:“还是府君思虑深远。”

周泰这马屁拍的不落窠臼,说的丝毫不着痕迹,徐贤听得却是心花怒放。摆了摆手,故作谦虚之状,道:“哎,这无非是在官场待久的缘故,只要做到三心即可。”

周泰忙道:“是哪三心啊?还望府君指点迷津。”徐贤道:“潜心观察,用心体悟,细心为之。”两人聊着官场上的事情,时间过的甚快。不时,日头偏西。徐贤对周泰道:“时辰差不多了,走!我俩到门前迎一下赵公子。”

两人刚出了一进院子,尚未出门,赵寒、乌青剑一行五人已经进来。赵寒笑道:“我等今天叨扰徐大人了啊。”巴尔扎自打进了徐府,看见上次被自己一顿胖揍的人,要不是挥手打招呼,要不就是点头龇牙一笑。赵寒心中纳闷,心道这浑人居然还能识得点礼数。徐府一众下人,护院看到巴尔扎打招呼,也只能尴尬一笑算是回礼。

徐贤道:“赵公子说哪里话,徐某设的是家宴,几位又何必客气。赵公子,请。”

赵寒道:“徐大人,周大人请。”

一众来到后堂,见一切都已经收拾停当。屋内吊着九盏琉璃灯,大厅四周还有八座六角宫灯分置各角,屋内恍若白昼。中间一张红檀圆桌,桌上八品冷碟已经上桌,有荤有素,有黄有绿。无须闻味,就已经让人垂涎欲滴。桌上整齐放置的十余套粉彩餐具,配以银器,端的是富贵华丽。众人一致推赵寒坐了首座,众人依次坐定。徐贤道:“此处乃我儿天雄所住,今晚赵公子和几位高人能来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诸位今天我们不论官场之礼,只叙朋友之谊。”

赵寒笑道:“徐大人,这既然是贵公子之府,何不一同上桌,共叙佳话啊?”

徐贤怕徐天雄生性粗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反而惹出笑话。道:“不满诸位,我儿自小读不下书,胸无点墨天生一个粗性,怕是会惹得诸位不高兴了。”

赵寒笑道:“徐大人哪里话,我们来了主人家吃饭。主人却上不得桌,传了出去倒要说我赵某识不得礼数了。”

徐贤见赵寒话已至此,招了一名侍女,道:“去,将天雄叫来,让他认识认识赵公子和当世几位高人。”那侍女应声而去。

说话间,几道菜已经陆续上桌,刚端上桌子就闻到异香扑鼻。赵寒虽贵为赵王公子,可北方胡人在吃这一道上并不甚讲究。甚至赵国皇帝的膳食,也不见得能比的上南方豪族菜点来的精致。巴尔扎指着一道菜甚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菜,怎生这般香啊。”

徐贤笑道:“这舒州可是周大人的辖地,这地方名菜还请周大人说说啊。”

周泰看了一眼笑道:“那我就说说,这道菜唤作侍郎豆腐。将那豆腐两面去皮,利刃切成一十六块,晾干后用猪油略煎。在配以甜酒,其中更需大虾米一百二,先滚泡一个时辰,在上秋油一杯,上锅同滚。配以细葱,半寸左右,一百段。然后慢起锅。这才葱香扑鼻,嫩滑爽口啊。”

巴尔扎张大嘴巴,道:“这一道菜这般麻烦,虽然我口水都快流出,可经你一说倒似舍不得吃了啊。”

众人皆笑,这当口徐天雄一脚跨进门来,抬眼就先看见那山一般的大汉巴尔扎。巴尔扎认识徐天雄,冲他龇牙一笑。徐天雄吓的小腿一软,“哎呦”一声叫唤,噗通跪在地上。赵寒心道:‘这南方礼数甚多,看来徐贤治家极严。虽然有贵客临门,可也不至于行这般大礼啊。’

徐贤见徐天雄进门就跪下,老脸一红,喝道:“天雄!好端端的跪下做甚?!站起来说话。”其余众人尽皆回头看向徐天雄。皆是吃了一惊,那日得贤楼几人飞奔如厕之事历历在目。一个个将徐天雄从茅厕扔出,现在居然在人府上吃喝,顿时觉得异常尴尬。

徐天雄抬眼一看,只觉得都是面熟。稍作回忆当即想起,手指向乌青剑、储相言和智云上人口中不由得叫道:“咦,哎呦,嗬。。。”

徐府后厨,忙的热火朝天,后面还有徐天雄安排的几道硬菜尚在准备,什么五丝驼峰,一品里脊都还未上锅。就见后厨门口,一个老头伸头看去,一脸贼腻兮兮,不停口吞谗涎。

第六十章 遇周公 风雨磅礴

储相言心思灵敏,忙离坐道:“原来这就是徐公子啊,那日得贤楼一见,你我不识,原来缘分至今日才到。我等随赵公子应徐大人之邀来府做客,今日再次得见徐公子英姿,当真是荣幸之至啊。哈哈哈”

徐贤何等人物,一看便知之前定是有所误会的。道:“天雄,赵公子乃贵客。其余几人都是当时高人,你来认识认识。”

徐天雄虽然粗俗可并不是彻底的蠢材,知道他父亲都当做上宾的定是达官显贵之人,支支吾吾的上桌。徐贤手一挥,几位侍女手捧酒壶给众人面前酒杯满上。只见那杯中之酒,满溢不洒、纯净透明、醇馥幽郁。徐天雄捧着酒杯一一给几人敬酒,美酒入口,是幽雅细腻,丰满醇厚,回味悠长。巴尔扎直呼好酒,其余几人也是喝的频频点头。徐贤知道这一桌酒菜是徐天雄安排,见几个客人喝的高兴,自己很是满意,顿时觉得自己儿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后厨内请的得贤楼大厨正忙的不亦乐乎,几个帮厨的也是手脚不停。刚才在门外口吞谗涎的正是岳之和。老头实在顶不住香味,干脆大摇大摆走进去,摆足了气势,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我是赵公子安排来的。每道菜我要先尝尝,以防被人下毒。”

大厨等人见这老头颇有气度,也早有听闻皇帝御膳都有太监先行试菜一说,也就并未阻拦。不一忽儿老头只是觉得一股奇香钻进鼻尖,不由得食指大动。问道:“这是什么菜,怎生那么鲜香。”那大厨甚是得意,这可是他最拿手的几道菜之一,不由面露得色,道:“这位爷,我这是要做五丝驼峰。”那坐锅热油炝锅,葱姜下锅炒勺翻滚,辅以火腿、玉兰片、冬菇、鸡脯丝,翻炒之下汁浓味厚,汁水紧紧抱住食材。大厨甚是留心,单独装了一小份给岳之和。道:“您赶紧的尝尝,行了就端上去了”

那五丝驼峰热油翻炒,看似没有热气可远比滚水来的火热。岳之和丝毫不惧,连筷子也不用,端起小碗唏哩呼噜全倒进嘴里。那大厨甚是惊骇,大声道:“烫啊!”。可是一碗五丝驼峰早就进了岳之和嘴里,老头含含糊糊,只是连连竖着大拇指。那大厨见岳之和一碗滚如热油的五丝驼峰下去丝毫无伤,惊诧的是目瞪口呆。傻傻的挥了挥手,让下人将盘子端去正堂。

徐贤赵寒众人正酒酣耳热,可这盘五丝驼峰刚进屋,那股香气顿时让人住了口舌。赵寒不由问道:“徐大人,这道菜是?”

徐贤笑道:“这道菜唤作‘五丝驼峰’。”

赵寒笑道:“哦,驼峰。这骆驼可是西北苦寒之地所生,在南边不多见啊。”

徐贤呵呵笑着指着盘子道:“赵公子,可别小看这一个盘子,可是耗费了两只骆驼啊。”

赵寒虽身为赵王府公子,可是听说这一道菜就耗费了两只骆驼也是无比惊诧。不过也为南方官僚如此奢侈无度,而深感周朝大厦将倾。

徐贤道:“古语有‘翟釜红烧”紫驼峰”,水晶盘进”赤尾鲤”,今天没有赤尾鲤,不过这紫峰驼倒是有点。来来来,趁热大家都动筷子。”驼峰肉质细嫩,丰腴肥美,佐以山珍辅料,配上精细刀工。大厨掌握的火侯恰到,上盘是色形俱佳,一口下去脂溢流香,丰润鲜嫩,独具风味。

储相言道:“我记得有诗云‘驼酥鹅黄出陇右,熊肪白玉黔南来’,这驼酥是不是说的就是河西驼峰?”

徐贤道:“是不是河西驼峰我就不得而知啦,不过想那西北河西之地也是水草丰美,物丰粮饶,不逊江南。想必此地骆驼也是膘肥体壮,那驼峰也自必更是丰腴啊。做出菜来,定然更具风味。赵公子,不知是否如此啊?”

赵寒微微笑道:“骆驼此物身高力大,甚能吃苦,托运东西更是强过骡马几倍不止。在大赵,这骆驼不是迫不得已一般是不去食用的。”

徐贤略显尴尬,捋了捋胡须笑道:“赵公子所言极是,就如南方,耕牛也是不得宰杀的。大周的律法,官私马牛,为用处重,牛为耕稼之本,马即致远供军,故杀者徒一年半。这点倒是和大赵颇有相通之处啊。看来这治理天下虽有小异,却趋大同啊。”

赵寒道:“徐大人这次能来舒州,还盼在药会会长比试上主持大局啊。”

周泰接口道:“赵公子,徐大人此次可是专程为此事而来啊。”

赵寒道:“徐大人做事情雷厉风行,大周没有用好徐大人真是识人不明啊。以徐大人之才,一个太守也真是埋没了啊。”

徐贤听出赵寒的意思,心中也是大喜。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深言皆是心知肚明。徐贤道:“天雄啊,再去后厨看看,多多催促一下。”

徐天雄应声,晃着膀子去了后厨。徐贤摇了摇头,指着徐天雄背影道:“诸位见笑,你看看我也是教子无方,到哪里也不讲个规矩。子不教父之过也。。。”

赵寒笑道:“哎,徐大人言重,贵公子那是性情率真,倒是颇有几分北方汉子的味道。”

徐天雄到了后厨,眼前那是一派繁忙。问道:“下面还有几个菜?”

那大厨手在锅灶前忙活,只是随口答道:“还有几个江鲜,还有一道素山珍烩菜这就上了。”

徐天雄回身看到一个老头,四处张望,浑似监工一般。当即以为得贤楼安排的,心中还挺满意,觉得得贤楼想的周到。拍了拍岳之和的肩膀道:“你出来一下。”

岳之和抹了一把胡子,随同出了后厨。徐天雄掏了一锭银子,扔了过去道:“我爹几人吃的高兴,还是你们得贤楼手艺好,这是赏你们的。后面的几个硬菜,可得给老子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岳之和问道:“老子?谁是老子?”

徐天雄笑骂道:“当然他妈的是我了。”

岳之和眯着眼睛看了看,道:“原来是老子要吃硬菜,要很硬吗?”

徐天雄道:“那还要说,当然要很硬。手脚都麻利点,吃好了还有赏钱。”说罢又甩开膀子回了正堂。

大厨刚把一碗素山珍装碗,岳之和道:“看见没,本家让我端过去。你们先忙你的。”众人难得见徐天雄如此客气的对待人,都道是真对着老头嘱咐了什么。就将一大碗烩山珍交了过去,岳之和端着托盘就走,刚出后厨几步。见四周无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倒了一半进去。想了想干脆将另一半也全部倾倒进去,拿起汤勺又搅和搅和。迈步过去,穿廊过屋,走了几间屋子也没摸到正堂。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问明了方向才过去。进了正堂,将大碗放置饭桌正中,转身即回。徐贤见这次端菜的居然是个老头,道:“且慢,请问这位是?”

岳之和尚不知该如何答话,生怕自己这次下这天下奇毒要坏在自己手里,吹出去的牛皮眼看要破。

徐天雄道:“爹,这是得贤楼派的监工,诸般菜点都是要过监工一关的。”

徐贤挥挥手,道:“去吧,这大酒楼果然不同啊。来来来,一道尝尝。”

周边服侍的丫鬟,拿起汤勺给每人装了一碗。那巴尔扎也不用勺子,端起碗来几口吃完,道:“好吃好吃,鲜美的紧。”

众人吃了几口,赵寒就觉得这味道的确不错,可是口里隐隐有点酸涩的尾子,不过作为客人也不好说什么。徐贤吃了半碗,也是觉得味道略逊,不够醇厚。道:“这道菜并不理想啊,怎么有点酸啊。”

城令周泰,道:“我也有此同感,不过之前我也吃过一道。是用刚出鲜笋,略作腌制,口感清爽微酸,倒是一道爽口的小菜。我刚才吃到有竹笋在里面,想必用的是这酸笋为辅料。这酒楼里宴席,往往一桌菜点众多。常常会备点酸爽小菜,可为食客开胃,以备下面更好的菜肴啊。”

徐贤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不是周城令所言,我等还误会了大厨。既然这道菜是开胃,来来,我们再来一碗,开开胃口。”众人听言皆是夸赞大厨,又各自装了一碗,就这那酸酸的味道喝了一碗。

说话间各道江鲜又陆续上桌,那徐贤略觉腹内咕咕作响。笑道:“这开胃烩菜果然不错,我居然觉得腹内松动不少。”众人点头称善,又是一阵推杯换盏。

得贤楼二楼临江雅间,连惠山举着酒杯道:“欧阳啊,你刚才说趁着这次各路医家都在,对已经有瘟疫苗头的事一起会商,对医治已经生病灾民难民。也向世人标明这次药商联盟是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呵呵,我看你啊,是大惊小怪了。”

欧阳德道:“连老会长,闻仑先生我等三人都在,三个小辈也在。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眼前诸般情形已经可以确认这瘟疫已起,一旦爆发死者何以万计。您是我大周医家的老前辈了,这件事还盼着您带着大家一并解眼前之忧啊!”

陈闻仑捋了一下胡须,道:“欧阳先生,稍安啊!城外病号我也看过几个,无非是因风寒所致。城外难民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身体虚弱,易受风寒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丰尘心中焦急,忍不住接口道:“可是城外难民发病急剧,证情险恶,凡染疫情者往往三五日就不治而死。又有那种风寒会来得这般猛烈,死者往往又是连串成片,这不是瘟疫又是什么?”

连惠山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沉声道:“放肆!长辈说话,哪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份?你才学医几天?闻仑先生医学世家,现今医家中更是当代翘楚。你有什么资格反驳,毫无家风。不去虚心求教,反而胡言乱语,我看你在医道中也是走不远。欧阳先生,你是怎么收的弟子啊,这样的人我连惠山是决计不会收的。”

陈思补和连弘济相视一笑,连弘济伸过头去套在陈思补的耳朵边嘀咕道:“被我爷爷批成这样的,以后想在医道一途上混下去是不可能了。”陈思补曾经败在丰尘手下,现在见丰尘被连惠山这样医家中如此高辈份的人批成这样,心中别提有多高兴。

欧阳德缓缓的放下刚端起不久的酒杯,抬眼看向连惠山和连弘济,道:“医家判断病情,并不以辈分高低而定,而是以是否能对症医治为准。丰尘所言,也是我亲历城外诸多病者的病情,汇总而来。古人尚言‘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丰尘是不是能在医道一途走下去,不在于一家之言。先贤医家曾有言‘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非聪明理达不可任;非廉洁淳良不可信。’我收弟子也是秉承心怀仁爱,聪明达理,廉洁淳良这三条。我不知道这些浅显道理,连老会长又作何解释?”

连惠山本以为拿出医家前辈的身份,定能震慑欧阳德和丰尘。没想到欧阳德,根骨清正,丝毫不惧。反而对他说的条条批驳,对丰尘更是极力维护,场面一度极为清冷。陈闻仑此行本就是要试探欧阳德的想法,也是探一探丰尘在医道上的深浅。酒前的一番闲聊,现在的一番争论,目的已经达到了。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我们先将小辈们这次药会之赛比完。如果城外确有瘟疫,我们众多医家皆在舒州,定能有所应对啊。再说了,这次欧阳先生带我们来得贤楼,今晚我们还是品美酒,尝佳肴才好啊。啊,连老你说呢?”

欧阳德见陈闻仑有共同面对瘟疫的意思,也就不再计较,端起酒杯道:“连老会长,刚才晚辈情急冲动。这杯酒晚辈给你老陪个不是。”

连惠山也不想得罪欧阳德,道:“好了,我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既然来了,还是好好喝这顿酒才好啊。”三人仰头将杯中酒喝掉。

欧阳德,道:“丰尘,连老会长不计较你。还不赶紧的给两位长辈将酒满上?”

丰尘拿起酒壶起身,才发现酒壶里几乎空了。拿起酒壶走到门前,招呼道:“上酒!”。话音未久,就见一个老头端着托盘,盘内两个酒壶。丰尘一看,差点没乐出来。虽然不知是谦和二老的哪一位,不过知道他这是来定是为了那天下奇毒而来。

丰尘见他向左边的那个酒壶努了努嘴,丰尘点了点头。悄声道:“这毒可不算是你下的啊。”

岳之谦道:“小哥帮帮忙,算我欠你的人情。”丰尘笑着点了点头,端着托盘进了雅间。将左手边的酒壶给连惠山和陈闻仑酒杯满上。又来带陈思补和连弘济面前,连弘济道:“我二人岂敢让丰兄弟倒酒啊,我们自己来。”

丰尘单手轻轻压在连弘济肩头,那连弘济顿时觉得犹如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丰尘将酒给他二人满上,笑道:“你我平辈,谈不上那许多礼节,既是初识我岁数又小过二位,给两位兄长倒酒也是理所应当。”倒完酒又将放了药的酒壶放在陈思补的手边。

连惠山哪里知道丰尘那一身武艺,自己孙儿好像一副假客气的样子。那丰尘又是说话不卑不亢,顿时觉得心中甚是不快,道:“弘济啊,你们三个小辈也多喝几杯吧。”

徐府之中,一派热闹。徐贤和赵寒等人虽是闲谈,可是都是觉得达到自己的目的,吃喝也都完全放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酒催药力。第一个顶不住就是城令周泰,只觉得眼皮无比沉重,可是腹内又翻江倒海。只盼着酒宴早早结束,好去轻松一番。徐天雄觉得不适,借了个机会,溜了出去。徐贤也是常人,也是同样感受,强忍腹内痛楚,心中不由抱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醉了,还有和吃的东西恐怕不净,怎么会如此难忍想要大解。’道:“诸位,今日已尽兴,赵公子我也是老朽了,这就有点不胜酒力。”

赵寒内力深厚,虽然觉得有点头重,可是都当做是酒的缘故,丝毫不放在心上。见徐贤和周泰已经醉眼迷离,笑道:“那这番叨扰徐大人了,时辰不早,我也等也就先回驿馆了。”

徐贤已经睡眼惺忪,刚要站起身来,只听椅下“噗噗”之声不绝,口中含糊不清:“哎呦,哎呦,不送不送。”

赵寒甚爱洁净,见徐贤醉到这般无法自控的地步,拱了拱手大步离开。周泰也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自己马车往舒州府衙而去。马车上车夫就听车厢内,呼声大作可是又夹杂不绝的虚恭之声。只是忍住笑不敢笑出声来,心道:‘原来城令大人也是这般不讲究的。’不久到了舒州府衙,马夫撩开车帘。尚未开口只闻得一股臭味钻进鼻孔,那车厢之内污秽不堪。

马夫又连忙进去召唤了几个帮手,忍住恶臭将周泰拉了出来。可周泰依旧呼呼大睡,胯下更是络绎不绝。徐府内也是乱作一团,徐天雄睡在廊檐之下,同样满身黄白之物。徐贤已经钻到八仙桌下,那动静也是摇出漫天星斗,绘出半壁江山。众下人不由感叹,果然是父子俩,居然这般恶心的事情也是同等模样。

赵寒一行皆是武林高手,蒙汗药的作用不会像徐贤他们来的那没快。可是那巴豆霜并非毒药,所以这个作用倒是与常人无异。骑着白马刚走一半,腹内也是急急律令传来。回头一看,储相言、乌青剑、智云上人和巴尔扎各人脸色古怪,想必也是忍的十分难受了。赵寒问道:“诸位难道也是内急?”

几人不答话,只是一连点头。赵寒想到上次得贤楼被人下药,导致尿意汹涌,才输在左丘玄手下,不由道:“不好,我们又中毒了。”

乌青剑上次受害甚深,不由大骂:“这都是谁搞的鬼,上次搞小的,这次来大的,还他妈让人不让人活了。”口中说话,不由劲气一虚,一个巨大虚恭发出,倒也显得气势威猛。巴尔扎打马迎上,赶了个正着。口中连呸,骂道:“你他妈放屁也不打个招呼,正赶上老子吸气,这他妈的倒是一点没糟蹋。”

储相言和智云上人虽然腹内无比的难受,不过看到这般场景也是没忍住哈哈大笑,刚笑完,储相言口中,道:“哎呦,不好。抱歉诸位,我得先行一步。”大马狂奔向驿馆。巴尔扎道:“这书生,不是拉裤子里了吧。哎呀,快快快,老子也快忍不住了。”

有分教:真英雄,静时,储势待发。动时,翻江倒海,无意理会进少出多?一静一动方显英雄本色。

高庙堂,面上,满面春风。底下,雨打风吹,何曾算计雷雨交加?一上一下当真回肠荡气。

第六十一章 遇青羽 丰尘解毒

好个得贤楼,掌柜的站在门前,看见一众酒客都是歪歪倒倒的出门而去。心中大喜,若不是酒香菜美,一个个怎么会喝到如此程度。

“哎哟,张爷您喝好了?今儿菜还合您老口?”掌柜的一脸笑容和出门的食客打着招呼。

那人也不知是喝的七荤八素,还是岳之谦的药力凶猛。也不知道一双眼看向哪里,嘴里含糊道:“嗯。。。。走,回家,快。。。回家。哎呦喂。。。。”

掌柜忙上前一步,托了一把那人。跟在下面伺候的车夫道:“赶紧的吧,张爷今天是喝美了。”

连惠山这会已经鼾声大作了,老头岁数大,哪经得住这药力。欧阳德见连惠山这说睡就睡的样子,也是腹内暗笑。再看看陈闻仑和那两个小辈也是迷迷糊糊了。笑道:“醉眼朦胧觅归路,松江烟雨晚疏疏。陈先生,到舒州虽不是松江。可在得贤楼品美赏江景,也得个江字。今日你我皆是尽兴,连老会长已经梦周公了。那我们今日暂且别过,药会大赛我们再见。”

陈闻仑已经头重脚轻,腹内又是颇觉胀气,巴不得早点离席。点了点头连客气话也没说,仿佛脚下踩着棉花,晃悠悠的出了雅间。陈思补和连弘济两人勉力架起连惠山也跟了上去。陈闻仑只觉得自己今天并未喝多,就是头晕欲睡。估摸着也是自己也是前些时日车马劳顿,这才酒力不济。

欧阳德道:“丰尘,今天没喝多少啊,怎么都醉成这般模样。后面还有几道菜还没上全。”

丰尘笑道:“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许是他们心中有事。只是把我们当做对手,而没当做知己,这才不胜酒力吧。”

欧阳德道:“我看他们是各怀心事,连惠山老会长我不知怎么为何不再秉承公正。反而处处和北边的陈家搅和一处,我看这里面定有深意。”

丰尘道:“先生,我们不管他们怎么想,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欧阳德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丰尘,你说的甚是。其实这个会长,只要能为我汉家出力,能为百姓消除疾苦谁来当都是一样的。眼下最为急迫就是城外瘟疫,怕的就是突然爆发,那就再无回天之术了。这城里城外数十万百姓,可就。。。。”

欧阳德和丰尘出了得贤楼,欧阳德长长的呼了一口浊气,道:“丰尘,还有两日药会比试就开始了。这几日也无需再看医书了,放松心情。我明日再去趟城外,看看疫情有没有更趋严重。唉,看来那位崔先生是指望不上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家连家四人,总算是跌跌爬爬上了马车。车还未行一半,四人都是鼾声四起了。可怜四人熟睡中对那腹内的翻江倒海丝毫没有感觉,在车内是秋水共长天一色。马夫只是觉得鼻尖隐隐有臭味飘过,只是催马将四人送到客栈。车夫撩开车帘车内是恶臭熏天,看见四人嘴角含笑睡的如死猪一般。顿时破口大骂,几人雇车给的赏钱倒是不少,但也不至于把自己马车糟蹋至此。连惠山和陈闻仑家中一并来的下人早就在客栈等候,见自家老爷这般模样。看见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也是觉得好生羞臊。一番打理自不在话下,这才让四个美梦连连的安顿房内休息。

丰尘回到了德济堂,欧阳德安排了些许事情,也安顿休息了。丰尘一人习惯的坐在院内的花坛边上,闭着眼睛感受耳间的虫语风鸣,那一刻的宁静倒是颇为享受。忽然丰尘站起身来,微微侧首略一凝神,脚在花坛边上轻轻一点人已经站在围墙之上。丰尘眼神远异于常人,就见不远处一个人影。那人影遥遥的与丰尘对视一眼,反身就走。丰尘不知是何人,生怕是有人会影响到德济堂。只是负手立于墙头,冷眼看那人影远去。那人影大袖飘飘,一瞬就没了踪影。那人前去几个街角,见后面并无人追来。驻下身形道:“四师兄,青羽你们出来吧。”说话那身影正是太虚五子之末的虞丘少。

只见左丘玄斜背宝剑,身后跟着雷青羽缓步走来。左丘玄笑道:“丘少,如何啊?那小子没有跟来?”

虞丘少摇了摇头,道:“我先是没想到我刚才离德济堂还有些距离,居然能被这小子给提前发现了。第二个没想到,本以为他会跟来,他却只是看我离去并未跟来。呵呵,心性倒是沉稳的很。”

左丘玄道:“这孩子,你没想到的地方还多着呢。青羽,你有没有兴趣去见见你这个尚未谋面的小师弟啊?”

雷青羽笑道:“一路上总听师叔说到,我还真想去见见呢。”

左丘玄笑道:“那青羽你再跑一趟啊,看看能不能把丰尘给‘请’来。”

雷青羽向左丘玄和虞丘少道:“那师侄就去一趟了。”

左丘玄挥挥手笑道:“去吧,我还真想看看,你虞师叔没请来,你是如何请来的。”

雷青羽转身而去,几个闪身,身形便消失在夜色里。左丘玄笑问道:“丘少,你看我们太虚宫这三代里的第一人能不能请来丰尘啊?”

虞丘少笑道:“请那是能请来的,怕是两人少不了一番拳脚啊,可就是别伤了和气。”

左丘玄哈哈一笑,道:“无妨,青羽知道丰尘是我太虚宫的人,再说丰尘这孩子心思机敏又不缺沉稳,定不会有事的。”

丰尘在围墙上见那黑影远去,嘴角微微泛起一点弧度,心中暗暗的道:“左师叔还真赶来舒州了,只是不知这是哪位师叔了。”当即又跃身回到院中,自己稍作洗漱。刚把房门推开了一半,忽然停手,笑着自语道:“看来左师叔真是有急事啊。”

丰尘轻轻带上房门,一个转折无声无息的又站在墙头。丰尘见不远处又是一个人,稍稍凝目见那人甚是年轻。雷青羽看见墙上站着人,猜到这便是丰尘。心道:‘这许久了,怎么丰师弟还站在墙头啊。看来也并非左师叔所说的那般卓尔不群啊。’

雷青羽一直都是太虚宫三代里的第一人,总是听左丘玄这目光甚高的师叔夸赞丰尘。虽然从未谋面,可心中较技的心态却不由的升起。下颌微抬,斜眼看向站在墙头的丰尘,向他招了招手,然后飘身退去。丰尘知道是太虚宫的人心中大定,飞身而下随着雷青羽而去。雷青羽知道丰尘在身后,不由的展开身形。太虚宫的鸿影飞步,那也是轻身功法中了得的技艺。顿时身影绰绰,脚不点地般飞掠而过。丰尘生怕跟丢了人,也是运起御风飘渡的功法。自从上次被御风仙姝一同莫名其妙的指点之后,丰尘在这身法上体悟的更加深了一层。一般师徒之间的指点,哪有那般以命搏命,非要置之死地的教法。可御风仙姝‘指点’丰尘,可当真是性命相博。这功法里的诸般精微玄妙之处,尽皆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偏偏丰尘确实悟性极高,又过目不忘。这御风飘渡的身法,现在几乎丝毫不逊于御风仙姝。那身形如飞絮,如枯叶。微风一过,直似飘荡一般。若是寻常百姓看到,定是要当做鬼魅了。丰尘并无较技之心,只道对方是带自己去见左丘玄,故而一直落后两三丈的距离。

左丘玄忽然见两个身形,倏忽穿过一个街角。向虞丘少招了招手,道:“看来两个孩子赛上脚力了,走,我们跟上看看。”说罢两人也事快速的追了过去。

雷青羽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随,当即催动内力,身形愈发的快了几分。丰尘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不停跟在雷青羽身后。雷青羽也是净捡着僻静小路,穿街过巷。虞丘少和左丘玄并肩而行,跟了一会。虞丘少道:“四师兄,不对啊。丰尘这孩子的身法不是我太虚宫的啊,倒是有点随风而动的意思。”

左丘玄笑道:“这孩子凭的胆大,他这个身法是御风飘渡。”

虞丘少惊道:“哦,这可是江湖盛传的轻身第一功法啊。这别派身法轻易去学,也不怕运气时出了差错?”

左丘玄道:“所以我说他胆大的啊,不过身法就算第一,也要看谁在用。若是大师兄在,恐怕我们太虚宫的鸿影飞步也是要强过这御风飘渡的。”

丰尘内力甚是醇厚悠远,无论雷青羽如何加速,丰尘总是缓缓的保持的一定距离跟在身后。虞丘少道:“咦,四师兄。丰尘这孩子内力很好啊,这许久下来毫不吃力啊。我看再过半柱香,青羽的速度就要慢下来了。”

左丘玄笑道:“差不多,待青羽慢下来,我们就迎上去。”

果然如虞丘少、左丘玄所言,半柱香的时间雷青羽脚步较之刚才缓了下来。左丘玄和虞丘少快步追上,道:“好了,都歇歇吧。”丰尘听言身形一个大旋,转身跪拜下来,道:“丰尘,拜见左师叔。”

左丘玄左手一指,道:“丰尘,这是你虞师叔。”

丰尘又道:“丰尘拜过虞师叔。”

左丘玄上前扶起丰尘,打量了一番,道:“好小子,来见见你的师兄雷青羽。”又招了招手道:“青羽,来,你们师兄弟也熟悉熟悉。”

丰尘见雷青羽气宇轩昂,显得十分俊朗,忙抱拳微微躬身道:“见过雷师兄。”

雷青羽也回礼道:“丰尘师弟,一路听闻左师叔夸你,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丰尘道:“还盼日后雷师兄多多指点。”

丰尘见到左丘玄十分高兴,道:“左师叔,你的毒或许有办法了。”

左丘玄中毒之事虞丘少从未听闻,惊道:“四师兄,你中毒了?”

左丘玄点了点头,道:“是,就是上次和圈林苑的赵寒交手的事。”

虞丘少恨恨的道:“又是白邪的门徒,尽做些阴险毒辣的事情。”

左丘玄笑道:“眼下看无妨的。丰尘你说的又办法,是怎么回事”

丰尘道:“左师叔,这次能解毒的人还是琬儿的姑姑,她说能有个八成的把握。”

左丘玄笑道:“还是你那小女友啊,她请的哪家医家妙手啊?”

丰尘道:“我也不知道,琬儿让我叫他子书姑姑。”

左丘玄和虞丘少道:“子书?这是谁?还会解毒。。。”两人略作沉思,忽然抬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九天毒姑蔚子书!!!”

虞丘少,道:“我的天啊,这人用毒可是千变幻化啊。听说当年在曲昂江边一个叫飞鱼帮的,就是言语上稍有轻薄。十余日内,全帮上下一百余口尽皆莫名其妙的中毒而死。”

左丘玄道:“丰尘你可有把握?”

丰尘道:“左师叔,我看应该没问题,她说的毒性和师叔的情况非常的像。”

虞丘少道:“这不是小事,可得慎重。”

雷青羽接口道:“左师叔、虞师叔,惯于下毒的人,心性多奸诈险恶。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转头有对丰尘道:“丰尘师弟,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让她解毒,那可是将左师叔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了。你敢保证这里面就一定不会有事?”

丰尘低头略想了想道:“二位师叔,青羽师兄。要说完全有把握我不敢保证,但是我想有琬儿在,不会有事的。”

雷青羽摇了摇头,道:“丰尘师弟,单凭你说的那个什么琬儿,就能保证不会出事?圣人都说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给左师叔解毒的事情里女子和小人都占了。”

丰尘心中暗道:‘这雷青羽师兄,虽然谨慎没错。可我又怎么会拿左师叔的性命当做儿戏。’

丰尘并未搭话,只是眼睛看向左丘玄和虞丘少,深深的点了点头。左丘玄洒脱一笑,道:“好,既然丰尘说无妨,那就让这天下第一的下毒高手给我治一治余毒。以后行走江湖也是吹嘘的一大本钱啊。哈哈哈。。。丘少你说是不是?”

虞丘少也是豪侠本性,笑了笑道:“既然四师兄不担忧,我还有什么可想的。青羽你也不必太过疑虑了,想你丰尘师弟也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丰尘道:“那左师叔,虞师叔,我明日就去找琬儿,我们一道去。可好?”

左丘玄道:“好,你先回德济堂吧。明日我等自会来找你,就是。”

丰尘问道:“那二位师叔和青羽师兄如何安顿的啊?”

左丘玄笑道:“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城南有个小道观,我们日间已经去拜会了观主,问过了法眷、经典、供养法斋,已经可以在观内挂单。”

四人分别,丰尘回了德济堂,一夜休息无话。第二日一早欧阳德心中忧虑疫情,一早已经带着一名小伙计出城去了。七叔带着伙计们尚在收拾,还未开门。就听门外砰砰敲门,就听人呼喊:“欧阳先生,快快开门,我家老爷现在中了大邪了,救救他吧。”

七叔一听是上门求医的,连忙安排伙计卸了门板。门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甚是焦急的站在门外。七叔一看还是熟人,道:“哎呦这不是云顺老兄弟啊,你家张爷怎么了?”

那老管家道:“唉,别提了,昨日老爷去得贤楼和几个朋友吃酒,醉的厉害回来就睡。老夫人嫌他酒气,本来就睡不踏实再被老爷呼噜一闹就更睡不着,干脆换了房休息。谁成想啊,可是偏生又逢上闹肚子。早晨老夫人去叫他,哎呦,七爷您是不知道,那家伙床上被糟蹋的,没个样子了。怎么叫还叫不醒,您看这怎么话说的。唉~~~~~”

七叔暗自好笑这酒能误事,在德济堂也几十年了,没听说睡着拉肚子还不带醒的。故意绷着,道:“真不巧了,欧阳先生今儿个一早去城外了。要不欧阳先生的关门弟子给您先瞧瞧?”

那老管家道:“也只能先这么着。”

七叔招呼个小伙计去叫了丰尘。丰尘来到柜前,听那老管家一叙述差点没笑出来。这肯定是那岳之谦,要不就是岳之和干的好事啊。知道是谁下得药,那就好办啊。故作沉吟了一下,道:“这个好办,你回去用冷水激一下你家老爷额头,他就醒了。再抓点黄连、黄柏煎汤冷服。家里熬点米粥,冷透了再给你家老爷服下。切记一定要冷服啊!”

那老管家见丰尘如此笃定,也就按此去办。七叔道:“你不见病人就能抓药,这管用吗?”

丰尘道:“七叔,这招有用,他家老爷一定没事了。就是家里那被褥需要人去收拾收拾了。”

时间未久,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拨人,都是一般毛病。还都是在得贤楼吃酒后,回家后梦中在床上泼墨挥毫。丰尘又是按此法让其家人去伺候了。七叔笑道:“这哪里是生病了,这分明就是得贤楼吃的不好,一个个都是肚子坏了。也是奇了啊,居然全都是醉的烂泥一般,连肚子痛都感觉不到啊。”

不一会,舒州府衙也来人,说城令大人生病。这下连七叔都知道怎么治疗了,直接吩咐小伙计抓点黄连、黄柏告知服用之法让差人拿了回去。那周泰身边的笔帖式甚是机敏,知道自家大人和太守徐大人一起吃饭。又让人去徐府问了一下,果然徐府的父子二人一夜也没个消停。徐府上下冒着恶臭,伺候了一晚上。又安排人将所开药物一并由给徐府送了双份,这才心下稍定。

舒州驿馆之内,赵寒几人内力深厚,蒙汗药也就让其头晕。可肚子却是翻江倒海了一夜,几人将那轻身功夫皆是用到了飞奔与茅厕之间的那点距离上了。那当真是人影倏倏如惊鸿掠影,宽衣解带便狂风暴雨。即便是身怀绝技,这一夜拉了十几遍,也是一个个腰腿酸软,面色蜡黄了。

赵寒心中大恨,蹲在茅厕,暗道:“此番若是知道这下三滥的恶贼,定要将其抓来。让他尝尝我圈林苑的抽魂离筋大法。我要抽干他身上的精血,也让他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就听外门的乌青剑道:“公子,恐怕这次不是别人下毒。听差役说,城里好多人都闹肚子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可能是瘟疫传到城里了。”

赵寒也是知道瘟疫的厉害,那可是不会分你是不是皇亲贵胄,还是武林高手的,得了也是可能会要命的。提着裤子,整了整衣衫出来道:“瘟疫?!可是听说这瘟疫并不是拉肚子啊。不过不能不小心就算你我功力再高,瘟疫也是防不住啊。”

智云上人,道:“上次那个德济堂的先生,医术甚高,他或许会有办法。公子说过去摸他底细,可至今也未去啊,这次我们也去让他看看病吧。”

第六十二章 疫情起 不离不弃

舒州柳家安顺堂内,来了两个管家似的人物,点名了要见家主柳放铭。柳如依上次通过了药会前三项的考查,已经可以随诊坐堂。看着面前两位非要见自己三爷爷的人道:“二位,莫要着急。你们说说病情,我也好判断一二啊。”

其中一人道:“生病的不是我们,是家里的老爷。”

柳如依道:“那你也说说病情啊。”

那人见柳如依是个娇柔的小女子,摇了摇头道:“唉,你还是个女孩子家。我们虽不是郎中,可是也是见过各种毛病的。这等怪病,还是请你柳三爷来吧。”

柳如依见这两人如此信任三爷爷,也就没说什么。嘱咐了身边的小伙计几句,去请家主柳放铭。稍顷,柳放铭手端紫砂壶进来。这紫砂壶正是柳放铭的心爱之物,当年为一制壶名家治好了久年未愈的痼疾。为了表示感谢,制了这么一把紫砂壶送来。两人至此倒是成了隔行的好友,也是医界里传的一段佳话。那紫砂朴雅坚致,妙不可思,紫砂泡茶既不夺茶香又无熟汤气,泡出茶来色香味皆蕴。柳放铭问道:“是谁找老夫啊。”

一老管家,道:“柳三爷,你还记得我吗?”

柳放铭眯着双眼,一看道:“哎呀,你不是连老先生家的?”

那老管家,道:“是是是,我是连安啊。”顺手一指,道:“这是安国陈家的。”

柳放铭笑道:“伙计说来两位求医的,还指名要我来。呵呵呵,定是他们搞错了。敢问连老会长和陈先生有什么事吗?”

连安道:“柳三爷,我们还真是来求医问药啊。”

柳放铭摇了摇头道:“莫要开玩笑,连老会长那也是国手了,医术上我要逊色几分。怎么会要我去,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柳放铭素来瞧不起陈家,也就没有多提陈家的事情。

连安道:“柳三爷啊,这次真是遇到难处了。昨日我家老爷和陈家家主一道去赴欧阳先生的晚宴。结果回来路上,连同一道去的我家的弘济和思补那两个孩子,都是拉肚子不停。”

柳如依在一旁听着,暗暗生气。心道:‘不就是拉肚子嘛,还是酒宴之后,十之八九是食物不净所致。开店黄芩、连翘、金银花的,清热解毒就可啊。还非要找三爷爷,真是瞧不起人’

柳放铭也是一般心思,略有点生气道:“这点小疾,何须我来啊。这是连老会长要考我柳老三的医术啊。”

那连安摇了摇头道:“柳三爷,您别生气啊。要是一般拉肚子也就罢了,他们自己就能开方子了。可这两老两小,都是睡着了拉肚子啊。叫也叫不醒,这一夜每人都十来次。可把人家这个客栈个糟蹋的,都要赶我们走了。”

柳放铭一听,这大半辈子看病。何曾见过这般怪病,就算喝醉了也不至于醉到这般地步啊。医生逢道怪病总是想看一看,柳放铭拿起药箱就准备和两人去看看。尚未迈步出门,心中忽然一动,问道:“你刚才是说和欧阳会长一道吃饭的?”

连安道:“正是。”

柳放铭道:“走走走,先去德济堂。”备好了马车,三人就准备去德济堂。柳如依拉着柳放铭道:“三爷爷,我也想去看看。”

柳放铭道:“也好,这般奇症多看看总是没坏处的。”

一行四人,来到德济堂。就见德济堂内一派繁忙,看病的络绎不绝。柳放铭刚要进去,就见柜面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昨日得贤楼用餐者泻肚者,请至后堂拿药。

柳放铭奇怪,看见七叔正在张罗。道:“老七啊,你这是?”

七叔见是柳放铭,道:“哎呦,柳三爷。怎么有空来德济堂了?”

柳放铭道:“没事我便来不得?”顺手指了指那边告示道:“这是怎么回事?”

七叔笑道:“嗨,没什么事,一准是德济堂昨天菜里有问题,一大早十几波了。”捂嘴笑道:“都是睡着了拉肚子,你说怪不怪。”

柳放铭心中对欧阳德更是佩服有加,自己丝毫不知这怪病该如何下手。德济堂居然已经有成方出来了!柳放铭,道:“欧阳会长呢?我还真得请教请教这怪病怎么治的?”

七叔笑道:“我们家老爷一早就出城了,这方子啊,是丰尘开的。还别说,好几家人都来感谢过了,都说一用便灵。你说这孩子,还真是个学医的天才。”

柳如依自从上次考察就再未见过丰尘,这次忽然听到丰尘额名字。却不由得心中砰砰直跳,倒有点急切想见到丰尘的念头。这念头刚起,自己便恨恨的一跺脚,心道:‘怎么了?心跳什么啊!不就是治了怪病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同耳边一道炸雷般喊叫:“喂,把你家先生请出来,给我们治治病!”众人一回头,就见门前站着一铁塔般壮汉。店里伙计识得,上次一人教训了一群混混无赖,给德济堂解了围。

“巴尔扎,莫要失了礼数。”身后一个略带磁性的嗓音传来。那大汉身旁站了一翩翩佳公子,一身白衣,手拿折扇。衣服下摆绣着一朵牡丹,娇艳夺目。脸色泛白,嘴唇也是少了点血色,一双眼睛倒是颇显精神。众人心中不由暗道:‘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啊。’

来人正是赵寒一行,那赵寒进屋道:“请问哪位是欧阳先生?我等这次又来烦扰先生了。”

智云上人靠近道:“公子,这里面没有欧阳先生啊。”

赵寒抬目一扫,眼睛在柳如依身上略作停留,见柳如依那冷若寒冰的样子,心中不由赞道:“这南国女子倒是绝色佳人,那份冰霜气质真是难得一见。这样的女子在我大赵还真是少有啊。”不由冲着柳如依微微一笑。柳如依恢复了那傲霜欺雪的性情,那冰冻千尺的感觉更甚了几分。一双妙目回瞪了赵寒一眼,如同寒峭一般。赵寒在北方,那什么样的女子不是对他热情如火。可被这玄冰一般的视线看了一眼,反而心中大动。柳如依自小学医读书,那书卷气也是与身俱来。南方女子的温婉、知性再夹杂那寒冰彻骨的气质。顿时让赵寒反而忘了此行是来求医问药,顺便摸一摸德济堂的底细的事了。

赵寒一愣神,这才回过神来。道:“嗯,啊!是是。既然欧阳先生不在,那请问我们几人可还在为腹泻而苦恼啊。”

七叔见又来病人,道:“请问几位可是在得贤楼用的晚宴?”

智云上人见过七叔,道:“我们倒是没有去得贤楼,不过倒是把得贤楼的大厨请回去的。”

七叔两手一拍道:“这位大师,这就对了。这次吃坏肚子的都是和得贤楼有关的,你们这次定是如此,昨天酒楼定有哪味菜点打点不净。你看看,那边还有几位和你们要一般情形啊。”

赵寒一听,原来不是人下毒,倒是食物不净。心下反而更为放心,又是见到柳如依这般打动心境的女子。潇洒一笑道:“那我也一并抓药,这是药钱,我等先这里谢过了。”说罢从怀中拿出一片金叶子放置在柜面上。

七叔见给了这许多医筹,忙道:“这位公子,这药钱总计几十文,何须这许多啊。使不得,使不得。”

赵寒腹内又是一阵翻腾,强忍着即将汹涌的感觉,只是微微一笑。众人都觉得这公子才貌双全,还乐善好施,倒是颇有气度。后面巴尔扎忽然大声道:“你这老儿,给你药钱你就收着。赶紧的把药拿了,我们回去好吃药,哪有时间耽误。你没见我们公子都不回话了,在过一会又要拉肚子了。”赵寒听完,心气顿时凉了半截,本想在美人面前显示气度。没想到顿时变成,因为憋住屎尿才这般故作不语。

乌青剑一听,差点眼珠没掉地上。手肘抵了抵巴尔扎,低声道:“你这浑汉,莫要胡说。公子一派儒雅,多给诊费那是以示一片心意。”

巴尔扎也是低声道:“我又没说假话,肚子痛便是要拉肚子,哪里胡说了?你想拉在裤子里,那是你的事。我巴尔扎可的先去吃药了。”他虽然低声,可也比寻常人正常说话差不多。德济堂内抓药看病的,听得是清清楚楚。众人无不捂嘴莞尔,心道这大汉说得还真是实情。

赵寒心下甚是尴尬,面上露出一个牵强无比的笑容。拿了药,按七叔吩咐回去如何冷服等等。待着乌青剑、储相言一行赶紧出门而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柳如依。看见柳如依眼中似乎带有那么一丝丝的笑意,心下大喜觉得定是博得美人眷顾。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八成是因为巴尔扎胡言乱语,人家眼中那是嘲笑的意味更多。不由转喜为怒,暗道:‘待得此间事了,誓要将这女子弄到手中。且看公子我手段,定让你千尺寒冰,也化作百丈柔情。’

柳放铭让七叔唤来了丰尘,道:“好小子,药会一别,没想到你医术精进到如此地步啊。”

丰尘执礼,笑道:“柳三爷我哪里是有什么精进啊。只是无意知道他们因何才会如此,这才照单抓药而已啊。”柳如依见丰尘进来,虽然衣服还是那一套粗布衣服。可是待人不卑不亢的,还是那般沉稳的性子。虽然面上还是那般冷峻,可眼神中的寒冰却化作涓滴春水。柳放铭见柳如依这般,心中也是稍有一动。

老头柳放铭眼睛一瞪,道:“你叫什么柳三爷,这也是你家欧阳先生这么叫我,岂是能你叫的?”稍作沉吟道:“你和如依年纪相仿,你叫我三爷爷。”

柳如依双颊飞霞,不知道为何三爷爷非要丰尘这般称呼。心下暗暗的嘀咕,是不是三爷爷猜到自己那点别人看不出的心思了。

丰尘笑道:“那好,三爷爷,你看看我这两味药。你就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了。”

柳放铭拿过药方,一看是黄连、黄柏冷服。道:“这不是误食巴豆,才用的吗?”

丰尘换了换当时的情境,道:“瞒不过三爷爷的眼睛,正是这简单的药材。昨天晚上我和先生也是去的得贤楼,我无意听到有人说要给酒菜里下巴豆,当时只当是戏谑之言。我和先生并无反应,可今天一早众多得贤楼的食客皆是这般毛病。这才开了这两味药,果然大有效果。”两位管家一听丰尘之言,连忙给了药钱,各拿两份药。走前七叔还问了,是否熟睡。如果熟睡用冷水激醒便是。两人这才匆匆而去。

柳放铭得知这并不是什么自己所未见的怪病,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心下顿时大好,哈哈大笑道:“这下得贤楼可是更要闻名了啊。”

得贤楼外已被众多食客家人围的水泄不通,一个个大声咒骂。掌柜的丝毫不知什么事情让人堵在门口,急的的一脑门的汗,就差给众人跪下。在骂声中这才大略明白,原来都是昨晚在此吃饭然后回家闹肚子的。能来得了得贤楼吃饭的非富即贵,掌柜的一个也吃罪不起。不过到底是生意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掌柜的决断倒是极快连连拱手作揖,赔礼带道歉。向众人保证,只要来吃饭的,昨天按账面上的全部退钱。凡是诊金及抓药的药费一概得贤楼一体承担,未来一月只要这次吃坏肚子,来得贤楼酒菜全部对折。不但息了众人的怒火,因为折扣而后这一个月反而生意更是火爆,这是后话。

柳放铭正在和七叔谈笑,聊着一些趣事。就见欧阳德深皱眉头,满脸乌云,急匆匆的回来。丰尘见欧阳德脸色不好,知道定是城外瘟疫之势苗头不好。

欧阳德见柳放铭也在,道:“柳三爷来了啊,如依丫头也在。正好,丰尘请三爷和如依姑娘都来后面,我有事和大家商量。”转头又道:“七叔,麻烦你跑一趟,去药会请百药千方二位长老也来一下。”

丰尘和两个伙计,搬了几张长条凳子放在后院中。欧阳德请柳放铭爷孙俩先坐下,这才和丰尘落座。柳放铭道:“欧阳会长,遇到什么事情了?”

欧阳德,略一沉思,道:“柳三爷,你可知城外瘟疫之事?”

柳放铭心中一惊,道:“略有耳闻,前些时日在药会听到一点。怎么?”

欧阳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我们回天乏术了,今晨去了一趟城外。有的地方患病者一惊连片成群,一个个的都是一个症状啊。”

丰尘忙道:“这么快吗?几日前还没到这个程度啊。”

欧阳德道:“我也没预料到这瘟疫这般快的便传开了。”

柳如依吓的脸色煞白,颤声道:“三爷爷、欧阳会长。这要是一旦爆发开,那可如何医治啊?”

欧阳德道:“医治倒有些方法,如依,你应该知道。四逆汤和清瘟败毒汤的功效你应该知晓的。”

柳如依道:“是的,吐利汗出,发热,恶寒,四肢拘急,手足厥冷者,四逆汤主之。”

柳放铭道:“丫头你可知为何要用四逆汤啊?”

柳如依道:“三爷爷,我不明白为何瘟疫要用到四逆汤。”

柳放铭又道:“丰尘你呢,可知道?”

丰尘道:“只为一条就是扶正祛邪。”

欧阳德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可是现在就算集我舒州药会所有力量,也难以凑全那许多药材啊。”说话间百药千方二老也到了。

百药道:“会长,何事如此着急?”

欧阳德道:“二位,我们要以舒州药会名义号召舒州各大医馆,搜集四逆汤和清瘟败毒汤的药材,有多少就收多少。还有能够请每家安排几名伙计,随我等一道去城外烧制黄土。”

千方道:“烧黄土?莫不是要制作那伏龙肝?”

欧阳德道:“正是!”

柳放铭道:“这伏龙胆好啊,扶阳退阴、散结除邪。也是一道对症妙药。”

欧阳德道:“唉,恐怕这次准备最多不是药材,而是棺材了。”

百药千方齐声道:“怎么会如此?”

欧阳德道:“我们现在做的也是杯水车薪,这瘟疫已起。现如今药材本就不够,人手更是不够。上次有人说能搞到‘陈芥菜卤’现在看来也是遥遥无期。城外灾民何以万计,这城里百姓也是难逃瘟疫啊。我欧阳德空有一身医术,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虽有救灾之法,何奈无人无力。这般大灾面前,怎么去救治这数万黎民啊。按今日所见,恐怕药会比试不待结束,这疫情就是大起之时。就算是我等染上瘟疫,即便身怀医术也是难以自救。若能侥幸活命,那也是死里逃生。”

丰尘道:“先生,你也不必自哀。我们尽人事,只要城外还有能救治的我们全力施救就是,自与这些灾民城内百姓一道抗灾。只要还有人在,我们绝不离开舒州就是。”

欧阳德道:“好!丰尘,我也自当如此。瘟疫不退,我欧阳德绝不离开舒州!”

柳放铭沉声道:“算我一个!瘟疫不退,不离舒州!”

百药千方也是点头道:“我们按会长说的来,瘟疫不退,不离舒州!”

欧阳德众人,虽无半分武功,只是身怀医术。可现在几人说出的话来,却是如此掷地有声,那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气概全然不逊出征将士。

柳如依知道,一旦沾染瘟疫,九死一生。抬眼看向丰尘,却见他毫无惧意嘴角含笑。那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情;那份铮铮男儿铁骨担当。柳如依双目再无坚冰,鼻尖酸涩两行清泪不由滚落面颊。

第六十三章 初试锋 流云绵风

赵寒一行因为腹痛,急匆匆的往驿馆赶去。刚走出一条街,就见街口来了三人。赵寒凝神一看,就见对面也是一道视线看了过来。两边目光相接,虽未动手可那股气势却是不由的从身上散发出来。周围行人皆不知何故,就是感觉一阵阵忽冷忽热的风从身边刮过一般。

左丘玄和虞丘少见对方一行五人,一个个面色狰狞。心中也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内息在体内急速旋转。雷青羽第一次面对这般阵仗,心下暗自盘算两位师叔就算一人应付两人。自己还要独立面对一人,不禁有点紧张。赵寒见左丘玄丝毫没有中毒的样子,反而一幅风淡云轻的姿态。再看左丘玄身旁那人,虽然不识得不过那份气度,道袍无风而动的气势。想来也是太虚五子之一,还不知道其他几子有没有来。自己一行,现在饱受腹内翻腾之苦。一旦动起手来,恐怕凶多吉少。赵寒忽然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着无比凶险的境地。乌青剑在内急一途上,心灵所受触动最大。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上次水闸没有关住,幸好还是晚上无人。这次赶上更大的问题,还在闹事之中,这要出点事。江湖传闻出去,自己也不要混了,干脆自杀算了。虞丘少见对面街口几人,一个个不知道故弄什么玄虚。那和尚低首念经,面部青红不定。那个书生故作镇定,时不时的嘴角抽动一下。那丈八大汉更是龇牙咧嘴、环眼圆睁,貌似忍受着什么不可言状的痛苦。

两边是撤也不是,动手也不是。忽听耳边传来一人说话“你说这边道士厉害,还是那边和尚大汉加书生厉害?”

另一声传来“这谁知道啊,这两边又不放对,估计在修炼什么厉害功夫。你看那白衣服的,双目内力涌现,说不定一道泪水滋出,蕴含内力也能伤人也未可知。”

声音越来越近,就听“胡说什么,自古以来也没听说过泪水还能伤人。再说泪水都是流下,哪有滋出的?我倒是听说过撒尿能滋出,你看那几人是不是内急啊?怎么这般古怪表情?”

左丘玄和赵寒两边人顺着声音看去,见两个老儿一般模样,对他们指指点点不断争论。左丘玄心中暗道不好,这两人正是谦和二老,实在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友是敌。

这里面最紧张的恐怕就是储相言,两次死里逃生已经让他心有余悸。岳之和忽然一指储相言,道:“那不是要一刀杀了你的家伙吗?”

岳之谦一看,笑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赵寒甚是机敏,道:“好个太虚宫,居然在此设下埋伏,有本事正大光明的来。邀拳找帮手谁不会,今天我们还有事。要想决个高下,就一个个来。”

谦和二老还在一旁不停品评,岳之谦道:“这个人估计要跑,你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三个牛鼻子。就算我们是来帮他们的,那三个道士加上我俩,也不过五人。两边人数一样啊。”

赵寒不理会岳之谦二人的啰嗦,道:“左真人,你我恩怨找个时间一并解决。我今日有大事未做,没有时间和你们厮杀。”说罢手一挥道:“我们走,看他们谁敢阻拦。”

巴尔扎腹内浊气滚滚,赵寒话音刚落,一个冲天虚恭澎湃而出。岳之和哈哈大笑道:“你看看,那人说的就是个屁话。”

岳之谦笑道:“快走,快走,屁味太大,我甘拜下风。以后我们遇到可要小心,他只要张嘴说话,我们就会被熏而臭死。若是再废话连连,那岂不是要臭气冲天。天上玉皇都要被熏的落下云端,我等凡夫俗子怎会是其敌手。哈哈哈”

赵寒心中大恨,今天两番被辱。尤其是这两个老儿,说话阴损刻毒,被他们百般嘲弄。心道:‘下次请了大师兄,定要将这两个老儿碎尸万段。’心下发了毒誓,可顶不住腹内的翻腾,急切的带着乌青剑几人远远的去了。岳之谦道:“真没意思,也没打起来。”

岳之和道:“就是就是,这帮家伙尽顾着拉屎了,哈哈哈”

岳之谦道:“再到别处看看,听说今天跑肚拉稀的人特别多啊。哈哈哈”

两个老儿碎碎叨叨的一路远去。雷青羽见赵寒一众示弱而去,心中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这两个老儿插科打诨的,不然还不知是什么结局。抬眼一看两位师叔,虽然刚才凝神戒备。可是双眼中透的那份镇定与自信,又让自己顿时充满了身为太虚宫三代弟子第一人的豪情。

丰尘受欧阳德之托,送柳放铭和柳如依出门。柳放铭看了看丰尘,道:“好这小子,老头子我喜欢你这个性。好好跟欧阳会长多学几年,以你对医道的天赋,几十年后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了。”

丰尘躬身道:“三爷爷夸赞了,丰尘只求能减一份世间病痛,不敢多有所求。”

柳放铭道:“好,记住你的话!”说罢上了马车。柳如依秋睑含水,冲丰尘微微一笑,道:“药会大赛再见。”说罢也上了马车。

丰尘看着马车远去,刚待转身回去,遥遥看见左丘玄三人站在了街角。他冲远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在那等他。回身向正在忙碌的七叔告了个假,直奔左丘玄他们去了。

丰尘见过了左丘玄和虞丘少,又向雷青羽道了声好。道:“左师叔,我这就去找琬儿,看看她姑姑怎么说。总是要将这毒给解了。”

左丘玄道:“天韵妙手性格古怪,况且对方又是女子,直接拜访恐有不便。你先问问你小女友,如有安排我们按她们所求再去拜访不迟。”

虞丘少道:“师兄所说甚是,刚才遇到了赵寒几人莫名其妙的,要不要再去看看他们作何古怪?”

丰尘问道:“虞师叔,你们遇到赵寒了?”

虞丘少道:“是啊,就在前面街口。对视了一会,居然就示弱先跑了。”

丰尘笑道:“他们跑是一定要跑的,因为这几人昨天吃坏了肚子,一个个的急不可耐啊。呵呵”

左丘玄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谦和二老也和他们有过节,这才找个理由跑了。”

丰尘哈哈笑道:“左师叔,那两个老头也来了。”

左丘玄道:“是的!这两人,武功至少是不逊于我的,做事历来亦正亦邪。两人是双生子心灵相通,一套分进合击之术,远比一般两人联手来的厉害数倍不止。当时不知敌友,还好他们似乎还和那个储相言有过节,啰哩啰嗦一通也走了。”

丰尘道:“赵寒他们闹肚子,这毒药就是他们下的。哈哈,这两人非要和尉子书姑姑比拼毒技。这两天,把个舒州城闹得不善。什么庐州太守,赵国王子的都被折腾了一遍。”

雷青羽问道:“什么毒药啊?就管拉肚子啊?”

丰尘笑道:“什么毒药啊,都是这俩老头自己配的,蒙汗药加巴豆霜。”

虞丘少道:“这不是胡闹嘛,这毒药有什么用?”

丰尘道:“有用有用的,凡是中招之人,都是睡着了拉一炕。这两个老头,只管闹得开心,其他是什么都不问的。”左丘玄三人听完是哈哈大笑,总算是闹明白刚才赵寒几人为什么面目狰狞,表情是千奇百怪了。

丰尘道:“左师叔、虞师叔、雷师兄。我这就去找琬儿,你们在城南门外有个望江亭等我,那边人少安静些。”

左丘玄道:“也好,我们在那等你就是。”说罢和虞丘少、雷青羽奔城南而去。丰尘去洛琬儿落脚的安悦客栈,丰尘没有从大门进,直接绕道后院的上房。在墙外拍了拍巴掌,不一会就听院内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你进来呗。”丰尘听闻脚尖一点,飞身入院落地丝毫没有声响,宛若一片落叶,就见尉子书和项琦澜站在院内。尉子书不由暗赞,‘这孩子悟性倒是极高,这身形恐怕已经不逊项琦澜了。’

丰尘抱拳道:“见过子书姑姑,见过琦澜姐姐。”

项琦澜白了丰尘一眼,道:“谁是你姐姐,少套近乎。别以为我们圣。。。琬儿说了什么,我就原谅你了。”

丰尘呵呵一笑,冲着尉子书道:“子书姑姑,昨天我师叔到舒州了。他身上的余毒,还想麻烦您给施以援手啊。”

洛琬儿拉着尉子书的手,道:“姑姑,你就帮帮丰尘哥哥吧。”

尉子书道:“帮当然可以,不过就要看他太虚宫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丰尘道:“子书姑姑,你的意思是?”

尉子书道:“见了面再说,不过这个客栈可不行。”

丰尘道:“左师叔在城南的望江亭,要不我们一并过去可好?哪里人少又安静,风景还很好的。”

尉子书道:“你先去,我和琬儿随后便到。”丰尘知道尉子书定是有什么交待,自己不便去听。道:“那也好,琬儿,子书姑姑,琦澜。。。”就见项琦澜瞪眼看向自己。笑了笑又道:“我就先去望江亭等候。”

丰尘去了城南,远远看去一个小丘亭内坐了三人。丰尘感受江风徐徐,似将身体都融入风中,内息勃勃然而动,顿时将御风飘渡的身法施展到了极致。风儿吹过,身形如同飘过草尖一般,几个闪落就到了望江亭下。虞丘少在亭内坐的方位正面对丰尘来路,见丰尘身法直如乘风而来。心中赞叹不已,没想到这孩子能将别派身法修到这般程度。自从见面以来一直都只是见过丰尘施展的是轻身功法,还不是太虚宫所传。心中忽然有个有趣的想法,有心试一试丰尘这孩子的深浅。

丰尘很快到了望江亭内,见过了厅内三人。道:“二位师叔,琬儿她们随后便到,让我在先来等候。不过听她们的意思,恐怕还不会轻易就给左师叔解毒呢!”

左丘玄笑了笑,道:“既然就是求医,那就不能强求人家郎中不是。不过要是想伸量伸量,只要不是下毒,我和你虞师叔应付得来。”

虞丘少道:“既然还要再等,我看不如这样。青羽你和丰尘试试手,不到的地方还有你左师叔和我在,顺便也提点提点你们。”

雷青羽这两天正想和丰尘好好试试,总是觉得左丘玄夸赞丰尘有点言过其实。再说上次城内赛脚力,自己还赢了半分。

左丘玄笑道:“也好,别人以江景佐酒,我们有景无酒,赏一赏掌法武艺也是足抵上一壶醇酒啊。”

丰尘自打经过上次黑魔所传的九转内丹之法的六字真言,每日修习时总是不知到底该修习义父所教的丹息功,还是黑魔的六字真言。想来来想去自己却去结合医理,将两套功法糅合到了一处。这也是他胆大又无人在旁边指点,心中毫无门派芥蒂。将这当世两大修炼功法混作一处,稍有不通之处自己就用医理推断调整。丰尘自己都不知道这短短的时日,内力已经渐渐的发生了一些变化。那绵绵然勃勃然的内力相互缠绕盘旋,不但如云似雾还若蛟幻龙绞肆盘腾。

雷青羽道:“丰尘师弟,既然两位师叔要指点我们,这个机会难得可不能错过了。”

丰尘看了看左丘玄,左丘玄笑着冲他点点头。道:“向你雷师兄多多学学。”

丰尘点了点头,转身和雷青羽走到亭外,丰尘一抱拳道:“师兄多多指教。”

雷青羽微微颔首,道:“师弟请。”

丰尘绵风掌一个起手‘春风和气’,雷青羽见丰尘只是用太虚宫入门掌法,虽然暗含礼数,可是心中还是微微有点恼怒。可他哪里知道,丰尘的太虚宫所学也就是丹息功和绵风掌,其他还一概没有学过。

雷青羽对绵风掌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个穿掌直击丰尘右肋。丰尘心中忽动,脚尖点地避开锋芒,心中想到:‘那日晦公说天下招式,其实都是几式几形变化而来。我刚才的春风和气又是如何变来?青羽师兄这一掌又是何种招式?’

雷青羽见丰尘沾掌既退,只道他心下怯了这才如此。雷青羽的碧海流云掌,一招地负海涵,左掌斜引,右掌翻转一个弧线拍了出去。此掌本取得是地载万物,海纳百川之意,也颇有恭敬的味道。左丘玄和虞丘少见两人都在招式上相互见礼,都是点了点头。

丰尘见过左丘玄使过这个招式,那种包罗万象的境界,好似周身都被含在对方掌中。丰尘心中不断想着那日黑魔晁遂说的,一旦你对劲力往来豁然贯通,那什么招式都会为你所用。丰尘没有接招,又是闪身退到一旁。看着雷青羽这一掌,劲力何处始又到何处终。雷青羽见丰尘又退,心中毫不犹豫又是一招沧海横流。掌力顿时四处八方涌到,丰尘顿时身前身后几个方位处处似乎都有那碧海流云之掌。

虞丘少道:“四师兄,青羽这一掌已经颇得碧海之意,这招沧海横流求的就是与乱中寻得机会,很好啊。”

左丘玄点了点头道:“正是,要的就是让人防无所防。只要有个一个漏洞,就可将敌击破。”

雷青羽掌到一半,心道:‘我看你还怎么退。前后左右皆被我封死。’

丰尘还记得晁遂一个简单的立掌,周身八面暗含八卦之数,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攻是守。这下忽然见雷青羽一掌沧海横流,心中顿时有所明悟。自己微撤半步,左手坐腕立掌,右手微圈与前胸。

左丘玄看到丰尘这一应对,倏地站起身来,道:“青羽要退身了。”

雷青羽眼看快要欺近丰尘,忽然见丰尘这一立掌。眼神一缩,浑不知到底丰尘守在哪里,也不知他要反攻何处。情急之下转掌拍向地面,身形借着掌力一个翻身落回原处。站定了身形,眼睛看向丰尘。

虞丘少道:“四师兄,这难道就是丰尘自悟的乱决?”

左丘玄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这一掌妙啊。依你看他到底是防还是攻?防又防向何处?攻又是攻向哪里呢?”

虞丘少道:“不知,给我也只能撤掌而退。”

左丘玄道:“青羽这忽然间能够变招,已经是很不一般了。我不知道丰尘这孩子又悟到什么了?这一掌颇有师尊在后山腰上与我讲解道一拳法的味道。虽千变万化,可力在一处。而丰尘这一招,虽只一形,可意却在周身八面啊。”

虞丘少笑道:“难怪师兄你这么夸奖丰尘,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

雷青羽看的并没有左丘玄和虞丘少那么深,只是觉得丰尘这招有点古怪。稍稍定了定神,揉身而上,双掌极为迅捷的拍出,给人感觉这掌中总有一掌要腾云而出。这流云掌中的云起龙骧,本就是要合多掌为一掌,挟势而上。丰尘自从学过黑魔所教的立掌,也就是与乌青剑对战最久。心中也无多想,只是绵风掌回应而去,可掌力中又蕴含了乌青剑那安身立命掌中的刁钻狠毒。雷青羽对丰尘的绵风掌丝毫没放在眼里,可刚刚接触到却发现掌力或吞或吐,虚虚幻幻。刚要斥责这不是绵风掌,可忽然间丰尘的掌力又绵绵不绝,堂堂正正。刚要退身,却又发现丰尘的内力如丝一般缠绕过来,心中颇感惊异。

忽然间丰尘内力尽撤,一个翻身向小丘下飞掠,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一掌风起云涌拍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破阵眼 玄功迫毒

虞丘少心中暗惊:“好小子,好敏锐的知觉,我这也就是刚感应到。”正待飞身下去救援。左丘玄却左手微微拦了一下,道:“不急,看着两个小子怎么处理。这几人早一步就到了,一直没有动手,我看并不是为了偷袭。”

雷青羽微微一愣,也是有所察觉,反身向亭外小丘的另一侧飞扑过去。丰尘身形飘忽不定,随手一掌。左丘玄和虞丘少在亭内看得真切,这一掌处处是绵风掌的意境,可处处又不像任何一式。小丘下的一处乱石从中,忽的翻出一人。那人见丰尘这招袭来,不知如何抵挡,呼的翻出乱石。避开丰尘一掌,左手已经一鞭甩出,呛啷啷一声,好一招金丝缠喉直奔丰尘脖颈。丰尘从未见过这样的兵刃,鞭身分为九节,鞭头栩栩如生的雕一只蛟首。

左丘玄道:“这是九节白蛟鞭啊,长江上的白蛟帮,我们与他们素来没有嫌隙啊。”

丰尘看长鞭袭来,不退反进。丰尘受刚才江风拂面之感,对御风飘渡身法又有所悟。那人眼前好像出现道道残影,正待收鞭守势,就感觉鞭身一紧。丰尘一把抓住九节白蛟鞭的鞭梢,体内的丹息功夹杂九转内丹之力如决堤之水澎湃而出。丰尘自己丝毫没有所感,他腰间带脉绿芒如翡翠般闪现。那人就觉得如同在江水中遇到巨大旋涡一般,又像被巨蟒缠身,周身劲力如同陷入旋涡而不得用。丰尘甩手而出,那人被鞭上劲力带起,兜了一个圈子。丰尘手上劲力一松,那人被远远的被扔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虞丘少大惊:“师兄,丰尘这这这。。。即便是我也难以做到啊。这股内力之雄浑,怎么可能啊!”

左丘玄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他内力有点古怪,体内似乎蕴有极大潜力,可他发挥不出。这次不知怎地了。”

藏在暗处的尉子书看了看身边的洛琬儿,道:“琬儿,你这小朋友原来功夫这般俊啊,这内力恐怕就算狮鹫八雄也未必比得上。那可是白蛟帮的副帮主侯杰啊,一招都没走下来。”

洛琬儿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丰尘哥哥他学东西可快了,不信你问问琦澜姐姐。”说罢妙目又看着项琦澜。

项琦澜叹了口气道:“刚才见他那御风飘渡的身法,再有些时日,恐怕我都比不过他了。那一瞬真有了点乘风而动的意思。”

丰尘自己都吃了一惊,怎么忽然就抓到了白蛟鞭,怎么又甩手将持鞭人给摔出那么远。另外埋伏在小丘周边的几人见了此状,干脆站起身来不再隐藏。丰尘见着好奇,这几人藏身之巧妙,简直难以察觉。身上所着奇怪衣物,几乎可与周边景致融为一体。不由的大感有趣,心道要是早些年学会这个,小时候捉迷藏那简直太有趣了。不一会那边不远处,听得呼喝之声。丰尘几个纵跃过去一看,原来是雷青羽已经将对手逼的处处后退。那人正是白蛟帮的一名堂主,身手原是不弱,不过可惜遇到的是太虚宫三代里的第一人。说话间已经迭遇险招,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渐渐乱了方寸。

丰尘道:“雷师兄,他们并非有加害之心,还请手下留情。”

雷青羽斜眼看了丰尘,右手云手横抹,左手画弧托底而上,正是碧海流云掌中的‘荡海拔山’之式。丰尘心中暗道不好,这掌若是落实了,恐怕那人性命就要去了一半。极快的飞身而去,侧肩微微一靠那人,和缓的内力将他震出一丈余远。丰尘双掌画圆,内力如丝如膘,将雷青羽的双掌接了下去。

那白蛟帮堂主,心中砰砰狂跳。若不是后来这孩子,恐怕自己一身功夫就要废在当场了。雷青羽冷眼看着丰尘问道:“丰尘师弟,你这是何意?怎么帮着外人?”

就听耳边左丘玄道:“丰尘不出手,那人一身功夫恐怕今日就没了。我太虚宫教人总要虚怀若谷,青羽你怎生忘记了?师尊常引古言教导我们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就是要我们胸怀宽广,这才能海纳百川啊。”

太虚宫内教极严,任何弟子犯错都要及时指出,重则惩罚。左丘玄早就见那人不敌雷青羽,初始尚对雷青羽武功精进颇为高兴。可是见他下手愈来愈重,当即和虞丘少飞身出亭。万幸丰尘及时阻止,不然又是一起江湖纠纷。雷青羽低头不语,心中颇有不服,心道:‘这些人埋伏左右,定是意图不轨,不下手占得先机。待得反被人伤了,还如何去虚怀若谷。什么海纳百川,恐怕血纳百川还差不错了。’

“梅花剑仙果然深明大义,贞一子左真人确是得道高士。”不远处就见三个女子,轻迈莲步缓缓走来。雷青羽抬眼看去,三人风姿绰约。中间的一名少女在光晕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娇柔婉转之际,端的美艳不可方物。那三人正是尉子书、项琦澜和洛琬儿。

雷青羽虽是修道,可长居天量山,何曾见过这般如玉似雪的少女。不由的面颊泛红,微微转身不敢去看。洛琬儿见雷青羽这般,只道他因身为太虚宫修道之士,男女所教极是严格,礼数本当如此。

尚未走近,就甩开尉子书,三两步的跑了过去道:“丰尘哥哥,我们来啦。琬儿见过丰尘哥哥的两位师叔。”

虞丘少微微含笑,心道这女孩子倒是没有那许多人情世故。丰尘侧身,单手一引道:“琬儿,这位你没见过是我六师叔,左师叔你是认识的。还有这是我的师兄雷青羽。”

洛琬儿笑道:“知道,知道了。六师叔好,这位师兄哥哥也好。”

雷青羽胸口仿佛被面团塞住一般,只是打了个稽首,未敢回话。左丘玄和虞丘少几步迎了上去。洛琬儿道:“这位是我姑姑,还有琦澜姐姐。”就听左丘玄道:“原来二位是天韵先生和御风仙姝啊,贫道二人早就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尉子书淡淡的道:“今日能见到太虚五子之中的贞一子左真人、长谷子虞真人,已是难能可贵。二位真人仙风道骨,御下更是持正不阿让人敬佩。”项琦澜向左丘玄和虞丘少微微的颔了颔首,算是见礼。

丰尘向洛琬儿道:“刚才那几人躲藏的好巧妙啊,我和青羽师兄其实也就发现了和他们动手的那两人。”左丘玄心中也是颇有疑惑,不由的看向了尉子书。

尉子书笑了笑,道:“他们是白蛟帮和千变门的人。我家琬儿邀我给左真人祛毒,可我尉子书也不是什么人都帮的,总要看看是不是值得出手。这才部下这么个小阵势,白蛟帮的侯帮主和李堂主作阵眼。”

虞丘少笑着接口,道:“那千变门的一十六人,占据了八卦的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八门。可将这望江亭团团围住了啊,阵势一经催动生生不息啊。”

尉子书摇了摇头,道:“本想见识见识左真人、虞真人太虚绝学。可是没想到,这阵眼被丰尘一招破了,阵势也就没什么大用了。虞真人果然是深研道家至理,我们布的这八卦阵看来真是班门弄斧了,太虚宫果然不愧是江湖所说的武学之巅啊。”

虞丘少道:“真人二字何以敢当,天韵先生谬赞了。”

洛琬儿插话道:“哎呀,你们这互相夸得不累,我听的都累了,好啦。这次本就是为了左师叔解毒的事情来的,还是先解毒好了。”

尉子书拍了拍洛琬儿的脑袋,道:“看把你急的。”转首向左丘玄道:“左真人,我估计你中了百涎千香之毒,我还要取你一点体内之血。”

左丘玄道:“贫道先谢过天韵先生了。”

尉子书向白蛟帮和千变门的人道:“好了,你们去吧。近期若是有事,自会告诉你们。”数十人应声而去,那白蛟帮的侯副帮主不忘回头看了眼丰尘,眼神里充满了惧意,暗道:‘这太虚宫也太可怕了,回去得和帮主说,以后让帮里兄弟们可不能得罪了。’可那位堂主却是心生感激,遥遥向丰尘拱了拱手,随众而去。

尉子书又道:“我们就去这望江亭吧。”几人来到亭内,左丘玄和尉子书坐在亭内石凳之上。其余人都站在周边,尉子书从随身带的木匣内取出一个锦布包裹,解开之后摊开在厅内石桌之上,只见里面嵌着各样的金针,还有极细小的各种小刀,或弯或直。

尉子书道:“听说左真人余毒被困在尺泽**,可否让我一看。”

左丘玄道:“依得先生。”说罢撸起右手道袖,就见肘弯内侧一个黑点正在尺泽穴的位置。

尉子书道:“左真人请你伸出手来。”

左丘玄依言伸出右手,平置在石桌之上。尉子书又从匣内拿出一盏极精巧的小油灯,晃开火镰,点燃了油灯。说也奇怪,虽有江风徐徐,这小小油灯偏就没有被吹灭。尉子书拿起锦布中的一根金针,将针头在火苗上过了几遍,扎在左丘玄右手拇指之上。尉子书道:“左真人,请你运上内力,试着将毒稍稍逼出。”

左丘玄潜运内力,可丝毫不见尺泽穴的黑点有任何变化。左丘玄指尖涌出几滴鲜血,尉子书拿出一块白布轻轻浸了。又从上次丰尘和洛琬儿盗来的解药中拿出一个白纸包,轻轻的挑了一点点在那白布所浸的鲜血上。丰尘估计尉子书在从左丘玄的血中判断出到底中的是何种蛇毒花毒。

稍顷,就见那滴鲜血居然散出一点点的香气,如兰似麝。就见尉子书不断从木匣内拿出各种小瓶,试了多次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此包解药正乃左真人中毒之解药,我在左真人尺泽穴用刺疚之法扎一小孔。此药我分作三份,一份内服,一份用白布包裹,敷在左真人尺泽穴上。还要请虞真人帮忙,用内力将药包缓缓加热,一内一外。毒蕴集在尺泽,正是手太阴肺经要穴,你们行功期间我会适时在左真人拇指少商穴,再扎一小孔,毒血流出当可解得那百涎千香之毒。剩余一份我要从解药入手,再多配一点以防将来所用。”

左丘玄和虞丘少起身,微微一礼,道:“那就多谢天韵先生解毒。”

尉子书道:“我也并非圣人,以后若有事求得左真人,还盼援手。”

左丘玄心道:‘果然还是有诊费的啊。’说道:“只要不韪大道,不伤生灵,贫道自当援手。”

尉子书道:“好了,那就现在就服解药吧。我在一旁等着毒解了,也算了我家。。嗯。。琬儿一个心愿。”

洛琬儿脸色微红,微嗔道:“姑姑,什么叫了心愿。哼!”

雷青羽站在一旁,何曾见过这般小女儿家轻嗔薄怒的情状。心头砰砰直跳,自己修炼时也是从未有过这般心跳如擂鼓。不由低下头暗念道家之典,可心中却如大海暗流汹涌,远远比自己领悟碧海流云掌的意境要强出几分。

丰尘一心想着左丘玄所中之毒,帮着将解药分好。尉子书拿起一根稍粗的金针在左丘玄尺泽穴扎了下去,居然滴血不流。丰尘将一分解药给了左丘玄吞服,另一份白巾包好扎在左丘玄尺泽穴上。尉子书在其右手拇指下搁置了一个小小的玉碟,冲左丘玄微微点头,虞丘少右手轻轻按在药包之上,缓缓的运出内力。左丘玄潜运内力,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力不断的冲刷着手太阴肺经。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左丘玄鼻尖呼出有若实质的淡淡白气。虞丘少心中不由叹服,四师兄果然比自己高上几筹。师兄弟里能做到呼气成源的恐怕也就两人可以,左丘玄正是其一。尉子书和项琦澜对视了一眼,心中也是极为震撼,对她们来说。内力能到这般程度,自己是远远不及了。

她们又哪里知道,数年前常啸天回太虚宫。半山腰上睡觉只是随意呼吸,口中喷出的白气远远比左丘玄这鼻尖呼出的白气浓了何止几倍。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在这内外药力作用之下,左丘玄内运玄功,内力经中府,至天府,过尺泽,终少商,这时右手拇指明显有了变化。尉子书手持金针,迅捷的在左丘玄拇指少商穴上扎了一针。就这一针,就见指尖流出滴滴鲜血,鲜红异常。可是这次流出血液散发的气味明显变了,花香浓烈,还夹杂一丝丝的腥气。随着血滴的增多,那鲜红已经让人感觉到红的妖艳。血滴逐渐减少,直到所流鲜血颜色逐渐转为正常。

尉子书道:“丰尘,将你师叔胳膊上的药包解开。”丰尘依言,解开敷在左丘玄胳膊上的药包,在看尺泽穴上黑点已经不见了。丰尘心中高兴莫名,左丘玄也是心中暗喜。这盘绕自己身体这许久的顽毒终于是排了出去。

就在大家高兴之余,尉子书忽道:“不好!!左真人切不可动内力,虞真人左手按左真人中府逼气血下行,右手按命门护住督脉之本。”虞丘少丝毫没有犹豫,双掌按住了左丘玄的中府和命门二穴,行功运气。刹那间,左丘玄右胳膊手太阴肺经一条黑线,至少商一直往上。直到快接近中府,因虞丘少内力所逼,黑线才不再上行,可是黑线却毫不后退。

丰尘道:“子书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尉子书道:“圈林苑果然阴毒,在百涎千香毒中又夹杂了一份莽山蝮蛇毒。此毒列于其余蛇涎之外,可又藏于其中。解了百涎千香之毒,这莽山蝮蛇毒立时爆发。他圈林苑下毒手法不行,只能在毒药性子上使阴险招数。堪称毒中之毒,果然阴狠毒辣。”

洛琬儿急道:“姑姑,现在可怎么办啊?”

尉子书道:“现在手边也没有解此蛇毒之药,况且这莽山蝮蛇毒,性子极其猛烈。左真人能否过这一关,就看虞真人的内力了。现在中毒未久,内力或可逼迫出来的。”其实尉子书心中明白,没有雄浑至极的内力修为,也只能延缓毒性。

虞丘少潜运内力,渐渐的头顶热气腾腾。可见虞丘少内力已经运之极致,就见左丘玄快逼近中府的黑线缓缓下降。众人心中渐渐放心,知道这黑线下到少商,按尉子书刚才所开小孔流出直至鲜血就算是解了这毒。

又过了一会黑线过了云门,缓缓的又降到侠白,丰尘看着那黑线又过了尺泽。刚想舒一口气,眼神一紧,就见那黑线不再下降反而微微的上升了一点。左丘玄感受虞丘少的内力压着手太阴肺经气血下行,一忽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虞丘少一手缓力维持命门,一手催攻逼毒血下行。这般分而施为,本就难上加难。虽然内力如潮似涌的压着毒气下行,可是人力终有穷时。左丘玄与虞丘少同门修习丹息功,对方的内息调运极为熟悉。左丘玄隐隐感觉到,虽然虞丘少现在内力依旧汹涌,可这后力却有点不足了。

尉子书见到这般情形,心中也是哀叹一声,搞不好今日就是太虚五子陨落一子之日啊。

雷青羽心中也是知道,一旦毒气破了中府。那十二经脉气血流注,自手太阴肺经出,过大肠经、胃经、心经。。。肝经,最终经肺中则流注于手太阴肺经,完成一个循环。那毒气也就完成一个循环,到那时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左丘玄了。

忽然丰尘缓缓伸手,悬在虞丘少按在中府穴的手上。虞丘少知道丰尘要援手,虽然见过丰尘内力突发的状态,可是心中实在没底。虞丘少这时全力施为,丝毫不能言语,只是看着丰尘。雷青羽轻声喝道:“丰尘,你这要干什么?你内力难道能强过六师叔?!!你这般莽撞,难道你想要四师叔的性命?”

左丘玄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虞丘少见丰尘双目坚定。知道自己最多再支撑一炷香的时间,毒性必然反扑。雷青羽内力肯定更是不济,恐怕只能寄希望于丰尘那或有或无的奇怪内力了。身边虽无强敌,可凶险远胜与此。与其这样不如一博,虞丘少冲丰尘点了点头,缓缓撤掌,丰尘接手按在了左丘玄的中府穴上。虞丘少腾出手来,专心护着左丘玄督脉。

左丘玄右臂黑线缓缓上行,眼看又要上行过侠白穴,雷青羽怒目而视丰尘。洛琬儿双手紧握,手心都是不由出汗。就见丰尘缓缓闭上眼睛,左丘玄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忽然感觉从中府穴掀起一股滔天巨浪般的内力。

第六十五章 清蛇毒 铁骑待命

虞丘少左掌贴住左丘玄的命门,丹息功缓缓运转。温热而和煦,如白云似潮雾,迷迷漫漫。自命门而上下,将左丘玄督脉整个护住。众人都在担心,眼看莽山蝮蛇之毒顺着左丘玄右臂徐徐而上。尉子书暗自叹了一声,心道这太虚宫道士此命休矣。

可就在丰尘闭上眼睛的一霎,洛琬儿摇了摇尉子书的手,道:“姑姑你看,毒线停下了。”尉子书定神一看,果然毒线停在侠白穴之下半指的距离。可现在最为震惊的却是左丘玄,刚才虞丘少迫毒下行。虽然两手分施不同内力,行功打了折扣。可也如潮似涌,一时间也是压制了毒势。丰尘刚接手时,内力势弱,可有那么一股劲却如万千蛛丝缠住毒性。那蛇毒如同有灵性一般,知道对方力弱狂突猛进,挣破那千缠万卷的蛛丝,顺着经脉而上。可忽然间,就感觉丰尘掌中传来一股磅礴之力,那股内力似乎遇到毒性阻拦,变的怒不可遏。内力积蓄着力量,向蛇毒不断发起冲击,狂涛汹涌,飞瀑腾空。左丘玄似乎感觉经脉就像一个山谷,经脉在丰尘的内力冲刷下空谷轰鸣,声震山谷。那内力惊涛裂岸,旋转着、咆哮着向那蛇毒喷涌。

“降了,姑姑你看降了。”洛琬儿兴奋的大叫。

尉子书已经完全没有听到洛琬儿说什么,心中却是如滚石落下。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谁能想象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有这般内力。若说犹如神助,可世间当真有神不成?左丘玄此刻感受体内那千波万涛,沸沸扬扬,回旋翻滚,如千条蚊龙搅湖闹海,似万匹银马奔腾驰骋。那蛇毒初时尚可稍作抵御,可如何经得住这般狂涛巨浪的冲刷。左丘玄感知自己的手太阴肺经一脉似乎在丰尘内力的催逼之下,变得更为纯净。那蛇毒似乎感觉欲被逼出体外,忽而凝聚一点,好像怨毒冲天。顺着丰尘的内力,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冲击而上。丰尘的内力遇到毒性反扑越厉害,反而越是激发体内潜能。除了丹息之功,还有黑魔晁遂所传的九转内丹之力。更有人所不知的千年翠芝,带来的焕骨淬髓之能。天华山中碧潭红鱼,至阴至阳变化而来的,阴阳调和之效。千缠万卷的澎湃内力,瞬间化作雾气的白色蛟龙,顿时将那蛇毒绞杀。那毒线为丰尘内力所逼瞬息而下,忽见左丘玄拇指的少商穴冒出了几滴黑的发亮的毒血。随着内力催动,毒血的黑色渐渐变淡,直到涌出的鲜血如常人一般。

左丘玄没了蛇毒侵袭,也能说话了,道:“丰尘,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了。”刚才还在指责丰尘的雷青羽,面色通红讪讪不语。洛琬儿高兴的拍手欢笑,正待欢庆。可丰尘依旧闭目,手按左丘玄中府穴上。

可虞丘少现在却是大骇,感觉自己内力就像决了口子,疯狂涌出身体。内力流向丰尘的手掌。就听虞丘少急道:“丰尘,赶紧撤掌!”

左丘玄道:“六师弟,怎么回事?”

虞丘少道:“我手黏附在你命门穴上,难以拿下。我感觉内力急泄,奔的就是你的中府穴。”

丰尘现在依旧沉浸在刚才对抗蛇毒的意境中,一切左丘玄体内外来之力都被其感应得道。可虞丘少所习,和丰尘这么多年所修的丹息功,本是同源。丰尘那澎湃的内力,忽然变得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疯狂吸纳着虞丘少的内力。左丘玄不明情况,只得暗运玄功,试着从自己的中府穴切断两人内力的连接。可谁想到,左丘玄的内力也是一般。就像陷入巨大的涡旋,涌入丰尘体内。左丘玄和虞丘少知道,就这般情形,再有一会,自己两人内力都要被丰尘吸纳了八九成。正在束手无策之际,丰尘忽有所感。左丘玄和虞丘少又感觉内力汹涌的回流向自己的身体,那涌回的内力像极了丹息功,可是总是觉得有点不同。那股源源不绝的态势,顺着左丘玄和虞丘少的十二经脉流注,从两人的肺经到大肠经过胃经、脾经、心经、小肠经、膀胱经、肾经、心包经、三焦经、胆经终于肝经,又循环至肺经。

丰尘的内力就如同水之态势,瞬息万变,或狂驰怒号,石乱水激,雪浪翻飞,或旋涡漫卷,飞瀑轰鸣,雾气空蒙。左丘玄和虞丘少同时说道:“丰尘,不可。”可丰尘此时,心境空明,外界一切虫声雀鸣,风吹草动皆无所闻。只是那激荡的内力一遍遍的流过左丘玄和虞丘少的十二经脉。

洛琬儿心中焦急,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丰尘哥哥是怎么了?”

雷青羽心中也是毫无所解,不知道这二位师叔为何如此,也不知丰尘怎么像入定一般。

尉子书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是不是太虚宫独有的内功修习,我也不知道了。我现在只能说左真人体内毒已经全部清除了。”

雷青羽道:“没有这回事的,我们太虚宫没有这样的修习之法。”再看三人还是这般一动不动,雷青羽心下按耐不住,伸手搭向丰尘肩膀,想拉开丰尘在左丘玄身上的那只胳膊。

尉子书急道:“不可!”可已经迟了,就在雷青羽搭在丰尘的肩膀的那一霎,就见丰尘额头忽然那翠绿如滴的绿芒一闪。雷青羽就觉得身体如同被一堵万钧之力撞来,被那股巨力震飞三丈有余。幸好只是丰尘内力的反激,并不是有意为之。雷青羽才仅仅是被震飞,否则定然是极重的内伤。

就这一霎,丰尘心神一动,缓缓睁开眼睛,收了内力。左丘玄和虞丘少的十二经脉在丰尘这内力的冲刷之下,反而变得更为坚韧纯净,内息调运都更加通畅数倍不止。二人知道,若不是雷青羽打扰,恐怕所得益处不止于此。

左丘玄问道:“丰尘,你刚才经历了什么?为何内力变化如此之大?”

丰尘道:“左师叔,我只是从压制毒气上行之中,就感觉身心内外,有一股氤氤氲氲的虚无恍惚气象。就好像我的身体不做主,反而内力变成了自己。总之很是舒服,说不出的舒服。左师叔,这是怎么回事啊?”

左丘玄和虞丘少听完,瞪着眼睛互相看看了看。异口同声的说道:“彼是主来我为宾!”

丰尘和其他几人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丰尘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左丘玄道:“我曾听师尊说过,各家流派,内力修习各有所长。但是要想踏入像当今三绝的境界,这第一重关就是打通小周天。你适才识神退位,元神主事,虚静无为,体内真气的无念而动,正是体悟到自然之理。打通小周天,对修炼内功者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阶段,说明你本身功力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刚才那一瞬,你已经打通了小周天,这等机缘我也是无话可说。待到你义父那个层次,就是大小周天皆通,任督二脉再无阻拦。这天下也就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了。”

丰尘向尉子书深鞠一躬,道:“多谢子书姑姑援手,这才解了左师叔体内顽毒。”

尉子书抬眼看天,并未向丰尘搭话,心中不断盘旋这。刚才丰尘额头那翠芒一闪,项琦澜也是看见了。尉子书心中徘徊不定,拿不准那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太虚宫的独门内力修习所致?难道是刚才三人内力合并一处使然?难道是老太太说的千年翠芝?

尉子书忽然低下头来,双眼紧紧的盯着丰尘。似乎想把眼前这个半大孩子看透,想看看他体内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洛琬儿诧异道:“姑姑,你干什么呢?”

“嗯。。。。啊!左真人,你体内之毒已清,我们就此别过。若是以后我尉子书有事相求,还望左真人一诺千金。”尉子书一晃神,岔开道。

左丘玄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先谢过天韵先生。日后若有差遣,只要不韪正道,不伤生灵,我自当应诺。”

尉子书道:“琬儿,我们先回舒州城。”

洛琬儿看向丰尘,道:“丰尘哥哥,你呢?”

丰尘道:“估计这会儿,欧阳先生已到城外,灾民瘟疫这是大事。万千人命危如累卵,官府朝廷不闻不问。我得赶过去帮忙!”

洛琬儿道:“姑姑,我也要去。那些灾民太可怜了。”

尉子书道:“琬儿,这些灾民与你何干!天下生灵数万万计,你又怎能帮得过来?”

洛琬儿不知怎么的眼前就飘荡出因饥饿而死的小女孩小恩的面容,那母女一夜之间阴阳两隔。那种鬻儿卖女、易子析骸的惨状,那种悲愁垂涕、哀鸿遍野的凄苦。沉吟了一下道:“奶奶也常说过,做大事当有万民殁与眼前而不动情之心。可是我做不到,若是做成了大事,也不顾万民生死,那这般大事做了也是无益的。”

虽然洛琬儿称她为姑姑,可是却是君与臣的关系。只是国破之后,君臣之礼也就少了许多繁文缛节了。尉子书叹了口气,道:“也好,我和琦澜先回,你和丰尘当得小心。早早回来,我还有事与你说呢。”

虞丘少心中不由赞叹:“琬儿这小姑娘,虽然年岁不大,可这顾念苍生之情,倒是和丰尘一般。这两孩子心中无我,当真难得!”

丰尘道:“左师叔,虞师叔,我和琬儿去看看灾民。欧阳先生说瘟疫已经出现,我多少能帮着点。”

左丘玄道:“去吧,这是大事!我们医术一般,比不得欧阳先生。”

丰尘又和雷青羽招呼了一下,和洛琬儿携手而去。

虞丘少道:“四师兄,你余毒已清。你看这江景甚美,我们不如沿江漫步,看看江景以作庆贺吧。”

左丘玄笑道:“甚好,我们对别人总是说贫道,其实这个‘贫’字我等倒是符合。不过‘道’嘛,我们还悟的不够哦。”三人顺着江边漫步,雷青羽见洛琬儿和丰尘这般亲近,心情说不出的低落,那种五味杂陈也是这么多年来毫没有过的。落在左丘玄和虞丘少身后几步远,丝毫无心去听二人在谈论什么。

虞丘少道:“四师兄,丰尘这内力如此之强,之前可曾知道?”

左丘玄道:“我知道丰尘的内力颇有古怪,仿佛蕴藏极深,可是他发挥不出。不过这次给我祛毒,内力这般沛不可挡,也在我意料之外啊。”

虞丘少,道:“你我这次其实倒是受了丰尘这孩子的实惠哦,我现在这十二经脉似乎更是宽畅。丰尘这孩子,没想到这般小年纪就通了小周天,真让我难以想象!”

左丘玄道:“想我当年通小周天,那可是积蓄数年之功。可是六师弟,你可曾察觉丰尘的内力是不是有点异样?”

虞丘少思索了一下道:“不好说,丰尘内力还是我丹息功的根本,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不过在他吸我内力的时候,有那么一种缠绕之感。不好说,不好说。。。”

左丘玄道:“丰尘内力在我手太阴肺经逼毒下行时,我感觉那股内力就像夏季川西之地的江水。那翻滚旋转之势,那白浪卷席之感,我太虚丹息功那股勃勃然的气息,也有一种傲视苍穹的狂放雄姿。这小子定是有我们所不知的奇遇,不过我太虚宫能得此子,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啊。”

虞丘少道:“听四师兄之言,丰尘的潜质甚至要超过大师兄?”

左丘玄道:“现在还言之尚早,丰尘还是快璞玉,虽然不经雕琢已经灼灼生辉了。要是再经师尊调教,还真不好说啊。今冬就是师尊百岁寿辰,而且今年冬至又是我道家礼三清之圣诞的吉日,各家都要来我天量山太虚宫了。太和山的紫霄宫、赤城山的建福宫、龙虎山的太师府,离此不远的齐云山的真仙洞。。。。一是给我师贺寿,一是礼三清之圣诞。还有一事就是也轮到各家弟子云游之日了啊。嘿嘿,想我们幼时,这般盛会也是历历在目。当年若不是师尊不让大师兄参加,就算他们几家联手也未必能赢过我们太虚宫。”

虞丘少,哈哈笑道:“四师兄,难得你还如此豪情万丈。不过也是怪不得师尊总说你好胜之心太甚。”

左丘玄笑道:“六师弟提点的是,刚才还说在‘道’上悟的不深,这么快自己却又落入俗事了。”

却说尉子书心头却是如千钧压顶,回城路上思索良久,道:“琦澜,要麻烦你跑一趟了。持节符,我要动心符令。”

项琦澜心中大惊,不由大声道:“心符令!!!老祖可是说过,不到危急存亡之时,不得启用心符令啊。若没有大事而动此令,可是要受冰窟玄水的责罚啊。”

尉子书道:“虽然还没有把握,可我只能冒险一试了。琦澜,你说如果关乎圣女生死的之事,能不能动心符令?”

项琦澜忽然停下脚步,颤声道:“圣女生死大事!!那自然可以,可是这又从何说起啊?”

尉子书道:“我还不敢确认,不过宁可受罚,我也不愿错过。我想千年翠芝恐怕有了头绪了。”

项琦澜越听越是震撼,道:“千年翠芝!这可许多年没有消息了,我狮鹫宫撒下那般大网,都没有寸功。怎么会忽然有消息了?”

尉子书从怀中拿出节符,交给项琦澜。道:“什么消息我不能说,你知道的多反而日后万一我消息不实,你会受到牵连。现在持我的节符,动心符令。召集舒州附近的各门,各帮。要他们每家主事之外,再带两名好手,以便调用。周边除了最近的白蛟帮和千变门之外,还有四五家,也要来。再远的就不必去招呼了,远水难救近火,只能权作这么处理了。”

项琦澜听尉子书这般安排,只能听从。道:“那一切小心吧,既然关乎圣女安危,我也顾不得那许多。日后就算老祖责罚,我与你一并承担便是。”说罢拿起节符,一晃身已经飘飘远去了。

丰尘和洛琬儿快到城北,已经看到的连片灾民。走进一看好多病体离支,丰尘只是稍看脸色便知这已经是染上瘟疫。再往前寻找欧阳德,一路看去灾民患病者已有接近三成。这三成病患,要不了多久就会再翻一倍。所需用药也要翻倍,所需药物之巨,已不是舒州药会所能承担了。两人在灾民中不断寻找,可是灾民太多,又如何去找欧阳德。不过丰尘却是知道灾情又有蔓延,也渐渐对上次那个要帮忙的姓崔的先生渐渐的有点失望了。

丰尘道:“琬儿,此次灾情恐怕无法阻止了。这天下难道就没人去问这些人了吗?”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能救一个就是一个,我们无愧于心就是。”

“丰尘!”就听有人唤自己。

丰尘回头一看,原来在一个席棚子里欧阳德正在给一个病患送药。丰尘三两步的赶了过去,道:“欧阳先生,我正在找你呢。这一路,所患者差不多有三成,这样下去,也就几日时间,可就。。。”

欧阳德道:“柳三爷也回去筹药了,可是加上我们德济堂,还有药会的存药,还是远远不够啊。”欧阳德,手颤抖着指了指周边,道:“这两日,死者已有百人,眼看面前这些,恐怕不日也将染病。这活生生的人,都要变成白骨。”

忽然间,灾民里出现了一点骚动。丰尘和欧阳德抬眼看去,就见东方似有烟尘扬起。丰尘耳目甚是灵敏,感觉好像是千万匹的马蹄之声。

也就几十息的时间,丰尘耳中那马蹄之声已经逐渐淡去。不一会,啼声渐消隐,烟尘也是渐渐下去。再一忽儿,人群又是一阵骚动,灾民中有十余铁骑来往穿梭。胯下铁蹄骏马,马上士兵身着乌甲,一看这些人就是久经战阵。就听这数十人不断大声呼唤:“请问欧阳先生何在?!”

欧阳德不明就里,丰尘也是一头雾水。两人出了席棚,道:“我就是欧阳德,请问官爷寻我有什么事吗?”

那马上之人一声呼哨,十几骑骏马皆汇聚而来。马上之人呼啦一声一齐下马,单膝拄地齐声道:“太尉有令,右翊铁骑卫三千将官皆唯先生之命。”欧阳德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倒是被这忽然而来的十几人吓得心惊胆战。

第六十六章 驾骏马 吹角连营

欧阳德虽然医术高超,人品隽雅。可是遇到这铁血兵戈,也是乱了手脚。连忙上前,双手托着中间一人,道:“这是,这是怎么能够的,诸位官爷还是快快请起。”这数十位士兵刷的一声,一同站起。又是将欧阳德惊的后退两步,站在身后的丰尘,在后微微托了一把这才站稳。丰尘看着面前这十数名乌甲骑兵,眼神冷峻,身上散发肃杀之气。这种气势那必然是经历了刀林剑雨,尸山血海的,可不是什么衙府里的兵丁所能比。若是寻常人等被这些人盯着,估计早就后脊发凉,双腿打颤了。丰尘也是因为这些人散发出的那股杀气,不由自主的调运了内气。丰尘双瞳精光一闪,眼神从这十几人面上一扫而过,这些铁血之士居然都是心中一颤。感觉不是一个孩子看着自己,分明是隐藏着的一头凶兽一般。

当中这人,道:“欧阳先生,我家将军奉太尉之命,前来助先生防瘟除疫。我等不识得先生,故而分散开来呼唤先生。”

欧阳德大喜,道:“有诸多将士在,那可是得了大援手了。”

那人道:“还请先生与我们同行去见我家将军。”

欧阳德道:“甚好甚好,请问去哪里见啊?”

丰尘道:“先生,大军可能驻扎据此东北十五里附近。”

那人惊道:“你是如何得知?!!!”

丰尘,道:“我适才听闻东北方啼声隐隐,又见扬尘约莫柳树稍。又见东边又灾民骚动,大概估计出大军的位置。”

那人,心中大惊,心道:‘这孩子是哪里来的,刚才那眼神就感觉到危险。没想到这行军打仗也能懂得几分。’可他哪里知道,丰尘从未经历过行军打仗。那是他在山里,经常应付狼群所养成的灵敏直觉。

那人安排人让出了一匹骏马,对其中一人道:“欧阳先生与我共乘一骑,你这一匹就让给这俩孩子。你与别人将就一下,也两人一匹吧。上马!”十几人听令,呼啦一声全都上了马,甚是整齐威武。

看得出这人是个领头的,欧阳德这才开口,道:“敢问军爷,如何称呼。”

那人骑在马上,道:“欧阳先生,不敢!我是这一队的伍长。我姓孙。先生赶紧上马吧。”说罢伸出手去。

欧阳德行医当然行,可说骑马,那就差多了。平日里也就是马车坐坐,就算要骑马,也是有上马凳的。这般平地里,跃身上马,可真是为难这个书生般的人物了。丰尘看出来欧阳德的尴尬,走进身前轻声,道:“先生,你只管拉他的手,我托您上马。”

欧阳德回头看了看丰尘,就见丰尘对他笑着点了点头。欧阳德一咬牙,心下一横:‘罢了。’伸手拉住那孙伍长的手。那姓孙的也看出欧阳德不会骑马,刚待用力。欧阳德忽然觉得腰部一股柔和之力向上一托,自己毫没费力,就已经跨在马上。那姓孙的伍长手上也没用力,就见丰尘微微一托,欧阳德就腾空上马。腿不蹬,身不闪的已经坐在身后。心道:‘真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般身手。将军见了定是欢喜的紧。’

丰尘回头悄悄向洛琬儿道:“琬儿,你会骑马吗?我还没骑过马呢?”

洛琬儿笑着,悄悄道:“丰尘哥哥,你居然不会骑马啊。”丰尘点了点头

洛琬儿道:“你坐马鞍上,我来持缰绳。你只管安坐就行。”丰尘虽未骑过马,可一身功夫,倒也不惧。洛琬儿自幼家里就教习马上之术,熟悉马儿的脾性。川西之地,贡嘎圣山之所,别有一番世界,雄奇俊美的天地,草原辽阔,雪山高耸,牧歌悠扬,这是洛琬儿孩童时的印象。那里孩子自由放牧骑马,直如汉人饮水喝茶一般,骑术精湛的更是比比皆是。洛琬儿和丰尘走近留给他们的那匹枣红的军马,那马见有生人走近。摇头晃脑不断的用蹄踏地面,嘴巴里还打着响鼻。洛琬儿知道这马训练有素,遇着生人有点焦虑。就见洛琬儿从马头前绕过,嘴里吹着呼哨,伸出手掌,轻轻的拍了拍马儿健壮的脖颈。伸手又轻轻的摩挲着马儿的身躯。也就一忽儿,那马顿时安静下来。洛琬儿向丰尘示意了一下,丰尘右手轻带马鞍,稍一纵身轻飘飘的落在马鞍上。洛琬儿紧随其后跃与马上,轻抖缰绳脚下轻轻在马腹一扣。那马儿显得顺从异常,跟着马队跑去。

那伍长见洛琬儿年岁不大,可明艳不可方物,料来也是深宅大户家的。居然深通马性,骑术娴熟,又是不由的一阵赞叹。不一会人烟较少,马队放开急骋,几十只马蹄踏的烟尘四起。洛琬儿套在丰尘耳边道:“丰尘哥哥,你就当这马儿是风,试试坐在马身上练练御风飘渡。我要超过他们了,这灰尘太大了。”

丰尘第一次骑马,好奇倒是更多。依着洛琬儿运气身法,身形随着马儿上下起伏,那战马忽然感觉身上少了许多重量。洛琬儿一抖缰绳,在马腹稍稍带了力气磕了一下。那马儿似乎很懂人性昂首长嘶,撒开四蹄向前奔去,一两息的功夫就跃居队首。这一队骑兵本来对自己一身骑术就颇为自得,可是见洛琬儿和丰尘,弯腰半伏。身体如同和那奔驰的骏马连成一体,马起人起,马落人落。看得一个个瞠目结舌,居然天下还有这般骑术。洛琬儿骑术或许比这队骑兵稍强,可是又有几个战前将士能身怀御风飘渡的身法啊。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这下可让他们吃吃灰了。咯咯咯。。。哎呦不好,那欧阳先生不是也要一并跟着吃灰了。”

右翊铁骑卫大营,中军将帐内,人来人往。有的忙挂军图,有的递来各类信笺。一看就是刚刚扎营不久,账外也是一片忙碌,虽然繁忙可毫无嬉笑杂音。兵营尚在初建,已经有兵丁开始巡防、捎探、站岗,早有士兵按例砍树伐木设立鹿角和木栏等。还有几队人马就地休整吃些干粮,应是大军未到而提前来此探察的前哨。而辎重兵们则开始搭建各类行帐,或是烧锅做饭。可见其治军有道,军纪甚严。再看中军账内中间一张横条案几。几前站着一人,身形并不高大,可极为敦实。脸上一蓬黝黑的虬髯,面上一条伤疤斜斜的躺在左半边脸上。账内左角挂着一幅乌金铠甲,细看下去,铠甲之上横七竖八的有着各种刀剑留下的痕迹。显是随着主人久经战阵,乌甲无声,可凝神再看仿佛能从这铠甲里听到战马喧嘶,鼓角争鸣。

那人身旁站着一儒生模样的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五捋长须略显花白,面上也是写满沧桑之色。沉声道:“将军,此次太尉大人安排我等前来协助什么欧阳先生。您看?”

那虬髯将军道:“我金某一生铁血沙场,这次回来修整。本待北上抗敌,可偏偏让我来帮一个郎中。唉,真他娘的。可我身为大周之臣,只能服从。这是崔大人亲自安排,若是其他什么鸟人我老金理都不理的。云德先生,有什么想法?”

那被唤作云德先生的人道:“将军,太尉大人如此重视,必是大事。说是帮着这郎中防治舒州瘟疫,我看太尉大人让将军前来,这里面又有三层意思。其一,瘟疫一起,百里之内人畜难活百中之一,如此大事定是消弭与初期最好。其二,灾民自北而来,一旦哗变,内外交困。让我铁骑卫来,也是有防着这一层的意思。其三,将军可曾记得,当年西北用兵,兵事焦灼。朝廷欲增兵十万,可途中突发瘟疫。增援的十万大军,死伤者越九成。有此一防瘟治疫的经验,可对我们大有裨益啊。”

那将军一拍脑袋,道:“哎呀,多亏云德先生啊。也难为太尉大人了,这次我还真得留留心。这瘟疫要是被我遇到,还真是束手无策。不过我也要看看这郎中是不是有我老金佩服的地方。呵呵呵。。。”

大营前五里已有前哨扎营,看见当先两个少年共乘一马,尚待喝问。再看身后都是本营兵马,也就未加阻拦。洛琬儿今日里面穿了一件窄袖水红缎裙,外套银丝薄纱,腰里系着一条蝴蝶结水红穗带,头发简单挽髻,金丝缠线扎了个结扣住。在马上,裙裾迎风而舞,丝带猎猎飘动。本就风姿俊美,此时看来更是,恍若九天仙子落凡尘。十余里的脚程,骑兵的速度也就一会。一骑人马裹挟尘土,如风而至。只见丰尘洛琬儿一骑渐渐逼近大营门前,速度却仍然未减。周围的士兵手提兵刃聚在在营门之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营门前的士兵紧握刀柄,渐渐周围一片寂静,人人都憋着一口气。忽听一长声马嘶,马定定地立在了大营前十步远的地方,丰尘腾身而起,落于马前。洛琬儿仍然端立马上。四周保持了片刻的寂静,紧接着营门内外爆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

中军账内金焰和那德云先生听闻外面呼喝,走出大帐。那金焰只是站在帐外,沉着脸虎目一扫。那些呼喝的兵丁,一看主将在外,一个个吓的头一缩各忙各的去了。营前那一队骑兵,齐刷刷的下马。丰尘又后去将欧阳德扶下马来。那姓孙的伍长,一路跑到帐门口,单膝拄地,道:“报!将军,欧阳先生已经请到。”

“哦,又请!账内见。”那金焰一扭头进了大帐。

孙伍长带着欧阳德往大帐走去。丰尘和洛琬儿跟在后面,洛琬儿四下打量,悄声道:“丰尘哥哥,这个将军设营下寨,看来还有点本事呢。”

丰尘不懂带兵,道:“琬儿,这怎么看出来的啊?”

洛琬儿,道:“你看,这营地背靠山岭,侧有河水。他安营与山前,驻防与水的上游。我们路上前出五里就有哨营,这大营分为左右两营,互为犄角。你看这里,各处安排有度,营中有营,队中有队,相互联系、互有支援,万一遇敌立时便可反击。”

丰尘听得似懂非懂,叹道:“琬儿,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洛琬儿笑道:“我可一次也没有带过兵,连兵营都是第一次进呢。这都是小时候家里人教的,我就是照葫芦画瓢,看他这里如同兵书上讲得差不多。”

丰尘道:“那我觉得也挺厉害的。”

洛琬儿笑道:“当真带起兵打起仗了,那肯定不似嘴上说说的那么简单。家里人曾说过,当世用兵又两人堪称双雄,一个是以前大周的车骑将军常啸天,就是丰尘哥哥的义父了。还有一个就是赵国的赵王。不过赵王还略逊一筹的。”

丰尘听洛琬儿说道义父的事情,不由问道:“为什么赵王还差一筹啊?”

洛琬儿道:“周朝的车骑将军是用一军,而对赵王是一国。两军对垒还不分胜负,那可不就是要强了一筹。”

丰尘点了点头,想到义父当年以一军之力,抵挡塞外数十万虎狼之师。那等豪情,当真是杀气三时作阵云。

刚进中军大帐,丰尘见那将军正坐长几之后。欧阳德站在帐中,也不见有人给个凳子。那将军只是瞪着一双虎目看着欧阳德,一句客气话也没说。这次见又这许多将士前来帮他,心下感激,丝毫没对现在这样心怀芥蒂。深深一揖,道:“多谢将军,来助我消除瘟疫。城外这数万百姓算是一半脱离苦海。欧阳德感激不尽。”

金焰冷声道:“你这郎中,什么叫一半脱离苦海?”

欧阳德素来不畏权柄,淡然道:“有将军这许多将士,可将病患隔离。可缺医少药,就算我有挽回瘟疫蔓延之法,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那金焰,一拍长几,喝道:“大胆,跟本将军说话也敢这般。太尉命我助你,你就要把这瘟疫消除掉。军中无戏言,什么一半两半的!不能消除瘟疫,就是违了我军法!!”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这是个将军。欧阳德刚刚还一路高兴,没想到这才刚说两句就遇到这么个不讲理的将军。道:“将军,医家有医家的说法,你不懂医。至少也明白就算看出疾病所在,没有药石以医治,那病又怎么会好的简单道理吧。”

一旁的云德先生,面色无异,不过心下倒是不由赞叹:‘这个郎中,有骨气。就算是帐下将官金焰瞪一眼,都吓的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还敢顶撞,不错不错。’

金焰被欧阳德一顿顶撞,不知如何回话。一时火起,大喝:“来人,将这个郎中拖下去打五十鞭子。”话音刚落,营外冲进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卫兵。

云德先生一见,知道这金焰又要犯浑,道:“将军,欧阳先生不懂军规,初犯不罚啊。况且他又不是我军中将士,也谈不上军法啊。”

金焰道:“不行,那就抽三十鞭子以示惩戒。”那几名卫兵就待上前就待动手。

欧阳德眼一闭,心道:“没想到自己先要受这皮肉之苦,只要能帮到这几万百姓。这苦就忍了。”

就听耳边呼啦啦一阵声响,欧阳德再把眼睁开,就见刚才那几个卫兵,已经摔倒在军帐两侧。将那刀枪架子,砸倒一地。

再看丰尘,站在自己身前,冷眼看着那将军,道:“将军,我家先生为民所思,只盼消除瘟疫救民水火。无意遇到崔先生,这才能识得将军。本想能有助力,谁想你毫不讲道理。这天下当官的,当将军的真的就是不问百姓死活?你出行打仗,难道不是为了抵抗暴羯,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火之灾?”

金焰唬的站起身来,道:“好小子,没想到你功夫还不赖。管你巧言善辩,我老金今天也饶你不得。我账外几千将士,我使之如臂。没有军纪,怎能行军!我看你今日怎么走出我的营帐。”

丰尘看着金焰道:“能不能走出去再说,但是你要我们屈服你,恐怕也不可能。”

金焰看着眼前这半大孩子,心里却不由的喜欢起来。这般铁骨,这般功夫,要是留在自己军中,历练几年,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金焰依旧怒目看向丰尘,道:“好小子,那我就伸量伸量你。”说罢一跃而过长几,砰的一声落在丰尘面前,道:“你若能在我手下走十招,我就饶了你家先生那三十鞭子。”

丰尘道:“我若没走出十招呢?”

金焰道:“那你就给我乖乖的留在军中,随侍我的左右。”

云德先生一听,心下暗笑道:‘这会居然惜才起来了。’

话音刚落,那金焰一拳横扫,倒也刚猛异常。丰尘稍稍斜身,手掌微微在金焰拳上一带,那金焰不由的前冲两步。到底是久经沙场,飞身一个后踹,这一腿也是走的刚猛路子。战阵上,若是被这一腿踹中,半条命也就没了。丰尘只是待这一腿快到身上,才滑步避开。洛琬儿看得有趣,只是笑嘻嘻的看两人争斗。欧阳德现在才知道,丰尘原来身上还有这般好的武功,难怪能救七叔几人逃离狼群。

那金焰拳风虎虎,可眼看要近十招了,连这孩子衣角都没碰到。刚才还夸口说让这孩子在手下走十招,现在看别说十招,五十招都未必。心下一动,一掌如风而至,却少了许多刚猛的味道,多了绵柔后力。丰尘见状,“咦”可一声,这不是绵风掌中的风起雨涌一式吗?

飞身后跃几步,道:“十招过了!”

金焰每次交战,遇到强敌,往往忽然使出这一招皆能获胜。可那毕竟是战场所用招数,如何能和太虚宫掌法相比。

金焰站在当地,脸上青红交加。就听丰尘问道:“将军,你这最后一招从何学来?”

金焰站直身体,双手向北方一拱,道:“乃我当年在西北立功,车骑将军常将军所授,怎么,你也识得?”

丰尘拉开架势,一掌风起云涌拍出,账内如蛟龙入海,狂风大作,掀起无边乌云一般。将厚厚的军帐刮的烈烈作响。金焰瞪眼看着丰尘,道:“这这这。。。。你这招又从何学来!!”

丰尘道:“我随我义父学的。”

金焰忽然有点明悟,不由心下砰砰直跳,颤声问道:“敢问小哥,你的义父是?”

丰尘淡淡的道:“姓常,名啸天!”

第六第十七章 迎大典 八方来客

当丰尘说出常啸天名字的时候,对于金焰那无异于从天而降的三颗巨大的陨石砸落下来。那从暗夜里划过,用炙热的火光点亮了整个夜空。然后坠落人间,之后是千年的沉默。

金焰现在耳朵是轰鸣的,满脑袋里也不知想的是什么。好一个敦实的汉子,忽然间浑身似筛糠般颤抖着。像似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痛楚一般,虎目含泪。一边的军师云德先生双拳紧握,不停的在账内踱步。

金焰忽然一把抓住丰尘的双肩,不停摇晃着道:“你你你,你是大帅的义子?这就是说这么多年来,大帅他。。。他没死?”

丰尘看出金焰是个极重感情的人,道:“我家遇大难,与义父已经失散多年了。不过我最近得道消息,义父他老人家好的很。”

欧阳德忽然间脑海里涌进了太多的信息,丰尘这孩子本只是认为他只是个聪慧明理的孤儿。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当年名震北方抗羯的车骑将军的义子,居然也是身怀一身功夫。他欧阳德也是心怀百姓,也是盼着收复河山的人。可惜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靠着一身医术来解民之苦。口中不断的念叨着:“名将之后,忠臣之后啊!好小子,好小子。”

那金焰唬的一声,单膝拄地,道:“末将金焰,见过少帅!!”

丰尘连忙双手将金焰托起,道:“金将军,小子如何能受得起这般大礼。我才多大年纪,一生未经沙场,又怎么称得起少帅。快不能这么说了。”

金焰又转头向云德先生道:“云德先生,集结手下一众副将,还有所有右翊铁骑卫,帐外听令,准备参见少帅。”

云德先生,心中也是大喜,但是做事却是滴水不漏。道:“将军,不可!”

金焰道:“这有何不可,帐下将士若是知道大帅平安,少帅在此定然高兴啊。”

云德先生道:“将军,大帅为国为民,可是为奸臣陷害。现今圣上也是被蒙蔽双眼,这才使得大帅忠良一家被害至此。现在将军这么一招集,万一传了出去。想那曹振如何会善罢甘休,少帅可就危矣。”

金焰一拍脑袋,道:“哎呀,我这一高兴,差点误了大事。幸亏云德先生提醒,这要是传出去还真是麻烦事。”

这云德先生原本是常啸天帐下军师,思虑深远,深为常啸天所信任。可是逢上朝廷大变,常啸天一家惨遭陷害。自己颠沛辗转才到了右翊铁骑卫金焰处做了一名军师。金焰一直也是这云德先生为上宾,处处大事皆是与他商量。

云德先生道:“此次太尉有令,让我们助欧阳先生消除瘟疫之患。何不借此机会一是练兵,二是有更多时间可以和少帅亲近亲近啊。”

金焰道:“少帅,这几日何不就住在军营,也与我说说大帅这几年的情况啊。”

丰尘道:“金将军,你当年和云德先生征战沙场,浴血抗羯那才是为国为民。切莫再叫我少帅了,你和云德先生就叫我丰尘,我称呼你金大哥,如何?这样还亲切些。”

金焰摸了一把胡子,哈哈笑道:“好好好,这样好。想来大帅也该六十出头了,当年随军北征,我才毛头小子。我金焰小了大帅二十余岁,本来就是晚辈。你称我大哥,那是最好不过了。”云德先生也是点头称善。

丰尘道:“明日就是各大药会比试了,我还要去的。待比试完了,我再和金大哥好好的聊聊。”

金焰道:“什么比试,我带一支军队过去,直接宣布你夺魁便是。”

欧阳德插口道:“丰尘去比试的是治病的手段,又不是斗狠。这样带兵抢来的头名,就不能服众了。”

丰尘道:“是啊,金大哥,我们相聚的时间多的是。又何必在乎这一两天,再说我还要助先生一同消除瘟疫啊。”

云德先生道:“将军,你且听欧阳先生的安排。行军打仗我们还行,要说看病抓药我们可差的远。当年大帅那般医术,那也照顾不了数十万大军啊。”

丰尘道:“军中没有随军大夫吗?”

云德先生道:“有也是有的,可是医者甚少,常常照顾不周。或是医术不行,又会延误了治疗。行军者,或水土不服,或战阵受创,经常疫病过半,一旦战事焦灼相持不休,士兵因病死伤大半,如何再战。”

丰尘道:“何不沿途设置医馆,收治疫病的士兵,医馆可征当地名医坐诊。有疾病可统一调配,相似疾病也能有类似的有效方剂一同传达,这样岂不是更好。”

云德先生双手一拍,道:“哎呀,妙啊。这即可缓解随军医生的水平不济,病多医少的困局。这件事可以详细拟个条呈,报给太尉大人。丰尘,你这个想法怕是影响深远啊。”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还有这位大胡子将军。战事起来,若在境内当然可以在县镇设置医馆,可若在山川关隘、河流湖泊又当如何啊?”

金焰一拍手,道:“哎呦,这漂亮小姑娘说的对啊。这可该当如何?”

洛琬儿笑道:“这也好办,境内当然可以随处设置。若在野外可随行五十或一百里安设医馆,或不限于医馆。病者治病,饥者施饭、死者安葬。随军而进,随军而撤。”

云德先生,摇了摇头道:“唉,不要看你们年岁小,可遇事不循惯例,思虑之周比那些朝廷大员都强啊。”

欧阳德,道:“此次药会大赛,选择我大周药会之长,宗旨就是为调配药材,协调各地医馆。我医家若是能为国出力,也是一大幸事啊。可是眼前瘟疫四起,爆发开来,那可就是极大的灾难啊。”

云德先生,道:“这是眼前大事,欧阳先生还是尽快安排,我等也好部署。”

欧阳德道:“好,事关紧急,我就直接说了。”

因为缺少药材,欧阳德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要将病患和未得瘟疫的人区分开来。如何安排掩埋尸体,在何处下风口安排病患集中等等。金焰果然带兵有道,不一会已经发出命令,下属各副将各有使命。何处扎上鹿角栏,以区隔两边人群。何处设置医治场地,依军置设好帐篷。何处埋设锅灶,以备作煮药之用。一切倒是井井有条,丝毫没有错乱。欧阳德没想到的,也都在金焰考虑之中了。

云德先生道:“将军分我一百将士,我先去宣导一番,以防民众不理解。还要砍些竹子,做好竹牌。凡是老幼夫妻因病分离开的,凭牌对人。免得因为分开后再出事端。”

金焰道:“云德先生所言甚是,那就麻烦先生先去一趟了。”

欧阳德道:“且慢一步,凡是去疫区的,都需用湿布扎住口鼻,以防传染。”

金焰道:“欧阳先生,我要问一句,这瘟疫传染牲口吗?”

欧阳德道:“将军不必担忧,人所瘟疫不会传染牲口的。就像口蹄之疫也不会传染给人,是一般道理。”

欧阳德又对丰尘道:“丰尘,你今日早些回去,明日就是药会比试大典了。顺便转告百药千方二老,告诉他我在城外疫区。请他们尽快联系我舒州几大医馆,尽量多送药材来。”

丰尘道:“是,先生。我这就回去,顺便告诉两位长老。”

金焰道:“丰尘,我让人牵匹马给你,你二人骑马回去就是。”

洛琬儿笑道:“大将军,我们不要马了。丰尘哥哥的脚力,可不比骏马来的慢哦。”

金焰道:“胡说,哪有人腿赛过马腿的。”

丰尘道:“金大哥,马就不必了。骑着军马进城,少不得一番盘问。凭的惹出一身事端来。”说罢向帐内三人一拱手,转身出了帐门。

洛琬儿拉着丰尘的手,道:“丰尘哥哥,我们走吧。”两人运起御风飘渡身法,转眼间身影已到营门前。丰尘拉着洛琬儿,两人如飘絮一般越过营门,飘然而去。

金焰张着嘴巴,看着两人离开。不由的想到那年羯赵围攻天雄关,常啸天手持长剑只身跃下城楼,砍断羯赵的帅旗。那般身形似乎也是这般迅速,只是这丰尘二人如同枯叶柳絮,而常啸天当时却似金鹏巨鹤。两军阵前,自己主帅亲身赴险,斩敌帅旗震慑敌胆。大振自己军威,己方士气顿时如火燎原,当日破敌犯境大军,扼守了天雄关之险。可现如今,天雄关失守,羯赵已经占据了极好的态势。当年追随常啸天北方征战,看大周将军挥斥方遒,想到此处心中不由怅怅。

丰尘和洛琬儿回了舒州城,当天丰尘将欧阳德嘱咐告知了百药千方二老。两人商议明日一人赴药会大典,一人筹集药材送到城外,相助欧阳德。

第二日,舒州城内一派繁忙,不愧是南方药都。这药会行事,牵动的是舒州行行业业。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官家富贾。路边的餐点小食摊忙的不亦乐乎,林立的酒楼茶楼也是纷纷备足食材。

舒州城内的各大客栈这几日已经住满了各州来的医家,熙熙攘攘的都往药王庙而去。今天大典,第一件事就是要祭奠药王。扬、益、荆、交四州正是在大周朝的掌控之下,这四州来的药号,医馆最多。甚至临近的徐、豫两州的也不少,只是未参加南朝这方比试。唯独冀州安国来的陈家,反而参加了。而且陈家向来以执北方医家之牛耳的身份,这次来参加倒是引得更多人瞩目,议论了。

舒州药王庙,传承怕有好几百年。药王庙坐东向西,结构严整,有牌坊、马殿、钟鼓楼、药王墓亭、碑房、药王正殿、后殿错落而至。过了牌坊、马殿是一进大院子。院内两颗古柏,绿荫参天,如遮如盖。众人进了院落,暑期顿消。混着隔壁不远药会那边传来的药香,到让人心神清净许多。再看钟鼓楼上有一对铁匾,上书对联:神医妙药光射斗;神庥普荫德参天。钟楼檐角悬挂着风铃,迎风作响,给人一种悠远肃穆之感。

牌楼前陆续停下两辆马车,车夫撩开车帘,伸手搀扶两人出来。这两人正是荆州平江药会的会长连惠山,还有安国陈家的陈闻仑。两人相视一看,都见对方一脸蜡黄,精神虚弱。陈闻仑年岁毕竟小了连惠山一些,还能自己行走,只是加下虚浮。道:“连老会长,你不会也是?”

连惠山摇了摇手,下人搀着老头缓步过来,道:“唉,这一次泻肚,真是闹得邪性啊。要不是家人拿了吃了欧阳德那边的方子,恐怕小老儿可就栽在这小毛病上了。这下可就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了。”

陈闻仑道:“连老会长,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我们两家老老小小吃完酒席,都是这般。而欧阳德自己连同他的弟子都是安然无恙?”

连惠山稍一沉吟,道:“是啊,这可怪了。莫不是我们水土不服?”

陈闻仑道:“我听说得贤楼去吃饭的,几乎都得这个怪病。那也是当地人啊,哪里来的水土不服?我看八成就是欧阳德搞的鬼,使了什么三滥的手段。”

连惠山听陈闻仑这么一说,不由恨恨的道:“哼!无耻小辈,这次我与你联手,定要让他舒州药会脸面全无。他欧阳德不是在乎世道民生嘛,这次听说城令周大人,太守徐大人都站在我们这边,定叫他德济堂臭不可闻。”

陈家连家两个小辈,也搀扶着两位家主进了药王庙。刚过牌楼,百药就笑脸迎上,道:“前日听闻连老会长偶染微恙,今日还能来参加药会大典,真是我大周医者的楷模啊。”

连惠山哼了一声道:“你家欧阳会长呢?”

百药道:“欧阳会长,这几日于城外忙着一些染上瘟疫的病患。实在抽不开身,昨日托人让我务必向连老会长,和众位远道而来的杏林同行告罪啊。”

陈闻仑道:“嘿嘿,欧阳会长倒是心怀天下啊。怕不是避事,这才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躲开吧。妙啊,又能避祸,还能不落名声,真是好算计。”

连惠山,道:“无礼小辈,医术不怎么样,夸大其词。若是激起骚乱我看官家饶不了他的。”

百药被这两人一顿抢白,气的双目圆睁。这两人甚为医者,不去关心已经出现的瘟疫。在这里倒是抱怨起一心为民除灾的欧阳德了。道:“两位都是医道名家,城外灾民所患瘟疫,已经是连片而得,所患之病已经死者连连。我家会长为了消除这瘟疫之患,不顾自己也会传染之险,成天在户外吃那份罪。避祸,避祸,还有拿自己性命去避祸的?”

连惠山老脸一沉,道:“舒州药会我看该换换会长了。”

百药冷笑道:“我舒州会长换与不换,还需不着连会长操心吧。”

连惠山,道:“待这次比试结束,药会总会即可安排。且容你们再自得几天。”说罢在连弘济的搀扶下,径直的走了过去。

陈闻仑,笑了笑道:“百药长老,请你转告欧阳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免得到头来碰一鼻子灰,栽了大跟头。”

百药见陈闻仑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丝毫不留情面的,道:“这个不劳您操心了,这本是我大周药会的事情,有天大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您千里迢迢来,恐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陈闻仑一听,脸色顿时难堪起来,一甩袖子恨恨的道:“咱们走着瞧。”说罢,追着连惠山而去。

丰尘在七叔的带领下,也来到药王庙。几名舒州药会的执事知道这是会长的弟子,上来迎接,执礼颇为恭敬,说道:“七叔您好好!丰尘兄弟,你来到了。”又说:“交州福泰厅、永康堂、百济堂的,荆州连老会长的养心斋还有普济堂、百益斋、明仁堂的几位一早也到了。咱们扬州地界的,一笑堂、百杏林、济康堂还有咱们舒州柳三爷安顺堂的也到了。益州的说话也要到了,百药长老已经安排人去接了。”丰尘一路过去,只见药王庙一派盛事气象,每过十余步,便有几名舒州药会的伙计备了茶水点心,迎接各大药会宾客,足见欧阳德这次准备得甚是周到,丝毫不像连惠山所说的没有礼数,其他各州的也纷纷点头称赞,这次舒州药会安排妥帖。但也由此可见欧阳德思虑还是很细致周到,虽然自己在城外处理瘟疫大事,也是丝毫没有轻慢了药会比试的安排。

刚过了钟鼓楼,连弘济和几名其他药会,药馆的弟子迎上来,和丰尘见礼,说道:“今日各大药会各处医馆的家主和咱们杏林前辈名宿,都聚会舒州,参与大周药会推举总会长的大典。连北国陈家和豫州、徐州的各位都来了不少。丰尘兄弟来得正好,大家都听说你上次辨材过了九等,还想向你取取经啊。”这几人跟在连弘济身旁神情颇有傲色,听他们语气,好像这次比试,说甚么也在连家手心里攥着了。丰尘听了一笑,并未搭话。来到药王殿前院,透过树荫,隐约看见药王殿铸有玄花灵芝之形,三重刁斗,顶铸祥云。其中一个不知谁家弟子说道:“这舒州的药王庙还挺气派。连公子,你看比之荆州的却又如何?”连弘济折扇一打道:“气派有什么用,药道一途又不是比试盖楼建屋的。难道我们这次是来比试泥瓦匠的功夫不成。”一众人听完,哈哈大笑。其他一些药堂做事沉稳的,见这一群人在药王殿前喧嚣嬉笑,不由的露出鄙夷之色。

连弘济又道:“荆州也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我连家历代行医,我爷爷更是广收弟子,我连家一派开枝散叶,弟子遍及各地,就连各地官府也是对我连家敬重几分。虽然之前并无大周药会总会长一说,不过各地多是还是以我连家马首是瞻。丰尘,你是末学后进,也学着点,知道知道我大周医道的传承。”其意说他连家就是大周医家的领袖。丰尘微微一笑,道:“不知我们医家这一途,跟官府拉得上甚么干系?连老会长时常也拍拍官府的马屁吗,你这当孙子的在外胡说八道也不怕被人笑话?”连弘济一时语塞,满脸憋的通红。

几人还待再说,就听后面有人道:“哎呦,这小子不就是躺在被窝里拉屎的家伙吗?挺神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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