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化龙篇 - xp1024.com
《太虚化龙篇》


第一章 池鱼满三千六百

东胜王朝。

淮安,丰城。

庄院,池边。

只见一个白衣年轻人,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池水。

池中鲤鱼数不胜数,呈金红之色,宛如祥瑞之云。

“古籍云,池鱼满三千六百,或得一蛟。”

白衣年轻人悠悠叹了声,拍了拍大腿,仍无半点知觉。

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有病弱之状。

因为常在府中,极少外出,不曾风吹日晒,又因病弱之身,气血不畅,而显得肤白如雪。

他叫庄冥,二十六岁。

六年之前,白手起家,而今生意庞大,遍布东胜王朝,已是淮安十六府的首富。

“公子。”

来的是个少女,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清丽,轻声说道:“药浴准备好了。”

庄冥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好,旋即看向旁边的假山,说道:“殷明,推我回房。”

假山之后,才见两个人影,现身出来。

这两个人影,面貌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

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但见他面容坚毅,肤色稍黑,面容木讷,名为乾阳。

一个中等身材,不高不瘦,却是相貌清秀,肤白如玉,却神色冷淡,名为殷明。

殷明一言不发,走上前来,开始推动轮椅。

乾阳跟随在后,面沉如水,宛如一尊山岳。

而小侍女儿跟随在侧,缓缓而行。

——

房中。

热气蒸腾。

房中一个浴桶,内中有白气蒸腾,隐约能见许多药材,沉浮当中。

“行了,都下去吧。”

乾阳与殷明二人,俱都只是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小侍女想起什么,脸色微红,但也退了出去,心中颇是复杂,她作为公子的贴身侍女,伺候公子沐浴更衣,本也是分内之事。

可是,哪怕公子腿脚不便,但每逢药浴,也总是无须他人的帮助,她隐约觉得,公子只是不愿让人觉得他无法自理,骄傲自尊使然。

她思绪复杂,想法颇多,但还是冷静下来,朝着乾阳和殷明二人,弯腰施了一礼,然后退去。

而乾阳殷明二人,神色俱都冷漠,眼神也都无光。

他们分立两侧,守住房门,宛如两尊神祇。

而此时房中,却是另一番场景。

庄冥没有脱衣,也没有进入浴桶之中。

他微微低头,伸手入怀。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此物通体淡白,却淡得近乎无色,约有一指粗细,长不过一尺,形如小蛇,微微扭动,颇是灵活。

“六年了啊。”

庄冥吐出口气,将这云蛇放入浴桶之中。

满是药材的浴桶之内,只见一条云蛇,尽情畅游其中。

这耗费了百两银子的珍贵药浴,论起价钱也足能买来好些个丫鬟,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却不是用在公子本人身上,而是用在一条小蛇之上。

他看着内中畅游的小蛇,神色恍惚,低声道:“六年光景,才从一线细丝,化作这一尺长短……在我有生之年,肉身腐朽之前,当真能够炼就这神龙之躯么?”

他怅然一叹,眼底深处,满是疲惫之色。

他年幼之时,有缘结识修行的高人,到了聚圣山上,成为了道门真人白圣君的第十三名弟子。

他在山上,凭借基础口诀,将近十年,初步养气得成,存得一缕真气,摸到了修行的门槛。

但是养得一缕真气之后,真正修行聚圣山的功法时,本身体质竟然与功法转换的真元相斥,瞬间真元逆乱,道印溃散,击穿了他的丹田,断了他在修仙路上更进一步的希望。

“修行得道,驻世长生,终成梦幻泡影。”

庄冥叹息一声,恍惚忆起当年场景,心有感慨,心道:“仙凡二字,终究是两个天地。”

当日之后,他颓丧万分,又失了修行的心气,仿佛天塌了一般。

而聚圣山中,阴阳潮汐轮换,三十年一次寒潮,即将紧闭山门。

当时他丹田破损,体内虽残存真气,但还是肉体凡胎,修为不能寸进,难以经受山中的寒潮,只好下山来,归入凡尘。

大师兄怜他心中苦闷,亲自带他下山,斩妖除魔之后,又寻得一个为富不仁的员外,用道法威逼,种下咒术,让对方的家产,尽数交付于自己。

“虽不得长生,却也可得享一世富贵。”

这是大师兄临行前留给他的话。

而他自小就在聚圣山,生平遭受第一次打击,心灰意冷,在人间之中,也郁郁不乐,借酒消愁,后来有一日,驾马临近山崖时,马匹受惊,坠入山下。

因为悬崖缝隙有青松生长,将他在半空阻隔了一下,又加上马匹垫底,才侥幸未死。

但坠崖之后,右腿折断,而左腿也受了重创,自此腿脚不便,只能借轮椅行走。

然而大难不死,他这肉身残废,却得到了另一条长生不朽的道路。

“太虚清气化龙篇。”

庄冥吐出口气,眼神恍惚。

恍惚之间,又忆起了当日的场景。

那是终生难忘的遭遇。

那是他在修仙道路断折之后,重获希望的一日。

——

当时他遍体鳞伤,双腿折断,浑身染血,从昏迷之中醒来。

他抓着枯草,爬入了临近山洞之内。

洞中昏暗,只见一具枯尸。

枯尸衣袍古旧腐朽,皮肤肌肉尽数枯萎,紧贴骨骼,宛如黑铁一般。

而这枯尸周边,更有无数白骨。

庄冥见状,心中不禁一沉。

就在这时,枯尸蓦然睁眼。

其眼睛幽暗,内藏青芒。

庄冥心中一惊,浑身寒意。

而就在这时,枯尸蓦然开口。

“少年人!”

“你跌入此处,重伤残废,是为不幸,然遭遇老夫,则为大幸。”

“老夫修行八百余年,行走天下,杀人无数,搜罗万千功法。”

“今有修道长生之仙经卷,约一百七十二卷。”

“又有诸般法术神通,专于斗法杀人,共计八百六十四卷。”

“又有卜卦测算、观天象、明地势、识人相、点石成金、炼药成丹等等诸般杂学玄法。”

枯尸声音干涩,生硬无比,沉凝道:“今日你我有缘,老夫传你一卷经文,你是求长生之学,还是神通之术,又或诸般玄学?”

庄冥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聚圣山的真传已是世间顶尖功诀,白圣君的修为也是东洲之内第一真人,同样无法让他重登修行之路。

但正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心中忽然一悸。

残存在经脉的真气,似乎刺痛一般,好似察觉什么危险。

传自于聚圣山的真气,善于趋吉避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预兆?

庄冥目光微凝,落在旁边的白骨上。

许多白骨上,还残存着腐朽的衣物残片。

种种痕迹,显然来过这里的,不单他一人。

而且,离得最近的那具白骨,所残存的腐朽一角,似是东胜王朝,近三五年间,方是兴起的新式儒衫。

如此简单的选项,二者选一,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庄冥心绪念头瞬间转动万千,但眼前线索不多,他却也不知对方意欲何为,沉默了一下,方是遵循本心,以聚圣山的理念,徐徐开口。

“家师曾言,若不得长生,纵然天下无敌,岁月沧桑,仍是死后腐朽,一切成空。”

“若只得长生,无护身之法,便有夭折之危,在世间任人欺凌。”

“虽说人有百岁,但天底下,寿终正寝者,又有几人?”

“世人多死于灾劫横祸,我日后行走天下,虽有长生之寿,然而战战兢兢,生恐招惹杀身之祸,何来快意?”

“便是再能躲藏,再能隐忍,真能躲过无穷祸事么?”

“世间修行之人,既修长生之法,又习护道之术。”

庄冥顿了下,问道:“敢问前辈,世间可有两相并存之法?”

洞穴之中,沉寂许久。

枯尸停顿片刻,语气低沉,黯淡的眼神中,略带复杂色彩,说道:“人若贪得无厌,必遭横祸。”

庄冥见得对方眼神,心中微动,又应道:“先生既有此言,那我不贪,两者皆弃,又当如何?可会送我离开?”

枯尸缓缓道:“你若不贪,我必杀你!”

庄冥不禁笑出声来,扯动双脚伤势,疼得发颤,顿时笑不出声,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枯尸缓缓说道:“你若挑了长生,我便传你延年益寿之法,但会让你与我一起,困守于此,永生永世。你若挑了斗法功诀,我便让你赐你一式法术,让你领略这法术威能,死于今日。而你贪婪无厌,妄图两者兼得,放在当今道门,心性不纯,自是难成大器,但在老夫这里,才能合功法真义……”

庄冥喘息了两声,心中忽然觉得人心诡变,渊深莫测。

这怪人在山底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年月,孤身困顿于此,人也耗成了一具枯尸。

就算道行深厚,得以不死,但多年孤独至此,便是连想法思绪,性情行为,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古怪奇异到了极点。

“既然如此,倒不知前辈有何功法传我?”

“太古时期,有龙之神物,生来可得长生,可呼风唤雨,能操控雷霆,亦吞吐真焱,其神力无穷,搬山填海,崩天裂地。”

顿了一下,那人沉声道:“老夫强撑多年,仅存半口气,便为了寻得一人,传下这一部,太虚清气化龙篇!”

人若贪得无厌,必死无疑。

龙若贪得无厌,尽食诸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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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本天上人,泯然于众生

“太虚清气化龙篇……”

庄冥看着这满是药材的浴桶,看着那畅游其中的淡色云蛇,仍有些心绪异样,当日的遭遇,至今恍惚如梦。

当年在跌入山中,以为必死。

遭遇枯尸之时,他察觉对方古怪,后来也确实凶险。

听闻那位前辈要传功时,他实则心中不以为然。

想他本身,就出自于仙山,授业恩师白圣君,也是赫赫有名的得道真人,门中功法亦是上乘仙诀,可自身体质问题,道印崩溃,并击穿丹田,无法继续修行,便是连惊才绝艳的白圣君,也都无能为力。

更何况,他还跌断了双腿,已成了残废。

他纵然对心怀期盼,但也不怎么相信那一具被困在山下的枯尸可以让他踏上修行之路。

可万万未有想到,对方经过试探之后,才传下的这一部功法,竟是如此出乎意料之外。

这一部功法,修炼的竟不是他这具人身。

这一部功法,是要在身外,炼就一具真龙之躯。

待真龙之躯大成,再让自身的魂魄,入主其中,从而化身真龙,长生不朽,畅游九霄。

“我得至法,一气化三清。”

“上清及玉清二气,化入乾阳和殷明这两具古尸当中,以念运使,作为贴身护卫。”

“唯独太清之气,以秘法化于身外,凝聚一线,宛如生灵,即为幼龙。”

“若我有生之年,可以将这一线清气,化成一尊太古真龙,那么在我人身老朽之后,我的三魂七魄,意识神智,都将随着气机牵引,化入龙身之内。”

“从此之后,我的本体,便不再是这残缺的人身,而是那神龙之躯。”

“只不过,有生之年,真能将这条云蛇,炼成一尊真龙么?”

在外人面前,渊深莫测的十三先生,此刻眼神之中,却尽是茫然。

当年初修此法,不过只是一缕气息,借功法凝实,化作一线,细如发丝,长不过三寸。

经过了六年光景,汲取日月精华,并且搜罗各种药材,寻天材地宝,日夜温养,才仅仅让这一线清气,变得有食指粗细,尺许来长。

根据太虚清气化龙篇而言,这一线清气,要炼到一定火候,才会“开眼”,经过操纵,如同生灵一般。

“我花费了六年光景,费尽了一切的心力,来经营如此庞大的生意,从而聚敛金银财富,搜罗天材地宝,招揽无数下属,借用在凡尘俗世的势力,搜寻一切能够滋养神龙的宝物……”

“六年之久,也才在今年初夏,勉强开眼。”

“可开眼化蛇,也只是第一步。”

庄冥深吸口气,徐徐吐出。

他的进境,只在第一步,但此后云蛇还须继续成长。

开眼之后,才是开口。

而后,生出鳞片,继而长角,进而生爪,从而化蛟。

继而蛟龙再变,鹿角、龙须、鱼鳍等等细节俱成,方能初得龙身。

最终凝成龙珠,经过天地洗礼,才是真正化龙。

只有到了这一步,得以成功化龙,此法才算大成。

可如今花费六年,连开眼都才初成。

距离化龙,太过于遥远了。

“只有这一线清气,成功化龙,才能牵引我的三魂七魄,融入其中,让我成为真龙。”

“但在化龙之前,我若人身死去,魂魄无依,这一条幼龙也必将烟消云散,功亏一篑。”

庄冥微微闭目,低声道:“都说人寿过百,但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即是一甲子,凡尘俗世,又有几人能过百岁?”

“即便我体内蕴藏真气,可以活络筋骨,行血通气,从而延年益寿,岁延过百,可我怀有伤病,双腿残疾,未必可以活得长久,且如今年过二十六……还有多少个六年?”

“六年火候,云蛇成长的进度,也不过如此。”

“再有六十年,又能如何?”

“莫说六十年,就算我本体还能再活一百年,这条小蛇想要‘化龙’,怕也是希望渺茫。”

“但这已是我唯一的修行之路,岂能轻言放弃?”

他叹息一声,伸手将那幼龙捞了起来,方是开始宽衣。

之前有大夫说过,以他的底子,恐虚不受补,也并非空话。

尽管他身怀真气,但是当年击破丹田,身体日渐虚弱,后来坠入山崖,腿脚断折,而脏腑也都受损,全凭体内真气护持生机,保住性命,但本身依然虚弱。

而这些药材,虽然都不属于天材地宝一列,但也是大补的猛药。

他若当真借此为药浴,药力强猛,可身体虚弱,承受不住,消化不开,将是真正的虚不受补,命不长久。

只是,这药浴本就是为这条幼龙准备的。

如今幼龙畅游其中,汲取药性,包括药材在内,其药性残存,已百不存一。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勉强承受得住药性,进行药浴,强健体魄。

如此残存的药力,方能有益于这具残身。

——

半个时辰后。

殷明推着庄冥,来到了院中。

“公子。”

这时,头发灰白的管事,匆匆而来,低声道:“中望山的潜龙山庄,已然完工月余,内中布置均已妥当,白老之前已提前安排了六十余人过去。”

这是在丰城的管事之一,姓孙。

庄冥神色淡然,说道:“吩咐下去,明天搬至潜龙山庄。”

孙管事又迟疑道:“但是这丰城的生意,昨天才定下来,您这就离开?”

庄冥淡然道:“局势虽昨日方定,但此前已有月余布置,而今丰城已尽在我掌握之中,余下这三家,只能依附我们,唯有向我们寻求合作才有出路,再也翻不了什么浪花。既然大势已定,如今在这城池之中,也太过喧闹,明日便搬去山庄,还能得个清静,正好修身养性。”

孙管事顿时点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孙管事施了一礼,目光微微一扫,却似无意地问道:“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怎么不在公子身边?”

庄冥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孙管事心中微凛,低下头来,道:“老奴多嘴了。”

庄冥收回目光,看向水池,平静道:“下不为例。”

孙管事心有惊悸,只觉得背后像是已经被汗水湿透,忙是退下,不敢再停留。

——

乾阳、殷明。

在武林之中,这两人的功夫造诣,堪称声名显赫,能开碑裂石,能生撕牛马,极为强悍。

但谁也想不通,两位武道通玄的武者,为何会听命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庄冥,成为贴身护卫,六年之间,寸步不离。

而在传言之中,六年前的庄冥还不是淮安府首富,只是身无分文,残废病弱的年轻人,可这两位武道强者,就已经跟随在他的左右。

这些年间,交易上的来往,牵扯到太多的利益,总有人想要刺杀庄冥,但无一例外,都被这两位挡了下来。

“很多人都想要打探他们二人究竟在不在我身边,尝试能否找机会杀得了我这病弱残废。”

庄冥看着花园当中的景色,渐渐出神,喃喃道:“孙管事说话,一向有分寸,今天失了分寸,多半有些问题,该查一下了。”

院子角落处,有个声音,应了一声。

然后一个身影浮现出来,他身材消瘦,相貌清朗,只是神色严肃,大约三十来许的年纪。

这是五年前被乾阳击败,被庄冥收服的武林高手,名为陆合。

除乾阳、殷明这两具古尸之外,陆合可算他手下第一高手,且自少年时行走江湖,在武林中具有许多人脉,消息灵通,三教九流,无所不识。

“五天前,宣城那边的事,查清楚了。”陆合缓缓说道:“宋、钱、赵,这三家不安分,联手做的局,我们损失惨重,人手也折损了不少。”

“宣城的生意,是我在两年前定下的局。”庄冥轻抚着衣袖中的云蛇,淡然道:“我虽离开,但也留下布置,可在两天之内,就被人击溃,致使全盘崩塌。这样的手段,不像是宣城这三家的人所能做到的。”

“我看那位宋老太爷,很不简单。”陆合迟疑道。

“那位宋老太爷年轻时或许有这种魄力,可他现在老了,只盼着守成,不敢妄动,所以两年前他才败给了我。”庄冥平静说道:“照目前来看,宣城定是多出了个精通谋划的局外人,他两年前不在宣城,也不在局中,便也不在我算计里,但近期来到了宣城,他成为了局外的变数,才能轻易破局。”

“我知道了,今夜我就动身去查。”陆合应道。

“不但要查,还要准备反击。”庄冥轻声说道。

“公子要从哪家入手?”陆合出声问道。

“按道理说,是被我拿住把柄的赵家。”庄冥轻声说道:“宣城这三大家族,赵家两年前被我拿住了把柄,所以当初被迫与我联手,让我得以借力立足,从而压服其他家族,成了宣城第一家。但赵家这次胆敢叛我,想来这个把柄,多半无用了,甚至,那人极有可能会在赵家身上动文章。倘若从赵家入手,准备反击,怕是会落入他的陷阱……不过,两年前我还是留下了后手的。”

“您是说钱家?”陆合应道。

“钱家的生意来源可不是正道。”庄冥说道:“两年前我就想从这里入手,但还是选了赵家,留了钱家,没有以此发难,也算我在宣城留下的后手。这一次,你照我准备的做,等适当时机,再让钱家的家主知道,是谁捏住了他的命脉……到时候,他会亲自来找我的。”

“我明白了。”

“行事谨慎一些。”

“是。”

陆合这样应了声,后退越过院墙,竟无半点声息。

庄冥微微闭目,仰面向天。

他最初的心愿,只是修道长生,远避尘嚣。

但如今为了修行,为了养得一具真龙之体,他便只能入世,以凡尘势力,以金银钱财,聚敛一切所需之物。

而在这其中,他招揽无数人手,让他们为自己效力的同时,却又担负着这些属下的生计与活路,无形之间,又多了一分责任。

为此,他在红尘之中,勾心斗角,甚至有时,将所有精力投入其中,与人博弈,与人交锋,会让自身恍惚觉得,他本是商人,而非修行人。

“我本天上人……”

庄冥喃喃道:“泯然于众生。”

第三章 淮安首富,心黑手辣

清风习习。

庄冥坐在轮椅上。

殷明在后推动。

在人前时,需要做事,他会出声吩咐乾阳与殷明,造成假象,迷惑外人。

但在独处之时,他则只是一念之间,便能驱使这两具古尸。

此刻跟随在后的,除却乾阳和殷明之外,还有他的贴身侍女。

这少女名为霜灵,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清丽。

庄府之内,婢女有数十人,而这一个少女,被他定为贴身侍女,则是有另一层原因。

她并不是府上花几两银子买来的丫鬟,只是三年前的冬季雪灾,从去往宣城的雪路救下来的。

当年才仅十二三岁,饥寒交迫,饿得面黄肌瘦,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如今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人也细心,温柔体贴。

“霜灵,之前教你的那些,可都记得了么?”

“我都记下了呢,您标注的意思,我也仔细看了。”

“你向来聪慧,记性也不错。”

庄冥徐徐说道:“我教你的这些,要细细领悟,今后必有大用。”

霜灵用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您教过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可一直没有忘记的。”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下午我要出门一趟,太阳下山之前回来,你替我准备好今晚的药浴。”

霜灵应了一声。

——

丰城以东,白灵湖。

今日二月初二,根据丰城当地风俗,白灵湖将有一场盛会。

庄冥初定丰城大事,耗费了两月心血,也颇疲累,有意散一散心。

于是与乾阳、殷明、还有孙管事,驾了一辆马车,往白灵湖而去。

同时也顺道在半途,见一个书生,买一本古籍。

“这人名为方益,他爷爷曾是个秀才,有几分才学,但三十六岁便病故了,而他父亲当时年少,且资质愚钝,识字不全,在他爷爷死后,家境愈发贫苦,只能迁居在东郊,以打猎为生。待得到了方益这一辈,他虽然有几分天赋,但也有限。”

孙管事在身边说道:“方益虽读书识字,可学识不足,屡次考试,皆未能中,如今家境穷困,所以想要将他爷爷机缘巧合得到的一册古籍,卖给庄氏商行。”

庄冥坐在马车上,感受着道路颠簸,微微闭目,似在小憩。

但孙管事的话,他都听在耳中了。

“既然如此,检验之后,照价买了就是,又如何出了变故?”

“公子,此人贪得无厌。”孙管事略有不忿,说道:“他初时只要五两银子,后来听闻您酷爱古物,竟然坐地起价,要二十两纹银。老奴本要将他扫地出门,但那古籍似乎颇有年份,而且老奴翻看过两页,文章笔力不俗,只是老奴眼拙,不知其价值如何……”

“嗯,也好。”

庄冥神色淡然,说道:“左右闲暇无事,我也许久不曾来东边赏景,顺道看一看也就是了。”

孙管事应道:“方益已在白灵湖前方的凉亭等着。”

庄冥应了一声,便也没有再开口。

外界传言,他酷爱古物,尤其是古籍,最初便是他授意下属,主动外传出去的。

六年以来,他在人间之内,扩大生意,壮大势力,聚敛财富,招揽人手,寻求各类天材地宝,奇珍异物,其中也包括了各类古籍。

东胜王朝之内,在凡尘俗世之间,虽少见修行人出没,但遗存在凡尘当中的一些古籍残卷,倒也并非全是糟粕,不乏有玄妙所在。

只是有些可惜,在于凡尘之间的多数传承,也基本是残缺不全。

偶尔得见全本的道书,却也是基础浅薄的著作。

不过,对他来说,这些古籍残卷,虽然不成体系,但未必没有触类旁通的效用。

最重要的是,对他来说,用银两能买到的,便不算多高的代价。

“古来无数典藏,不知是否有着修复丹田的法门?”

“是否有着豢养神禽异兽,而让我寻得增益幼龙成长的法门?”

“虽有大海捞针之嫌,但花费不重,也算留个渺茫的希望。”

——

凉亭之下。

名为方益的年轻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破旧的白色衣衫,洗得发黄,手里拿着一卷册子,显得紧张局促。

遥遥见得前方一辆马车缓缓走来,旁边还有两个护卫,他想起贵人的叮嘱,让自己能换得更多银两的谈话技巧,当下却更是紧张了。

“车内……可是十三先生?”

“停车。”

马车停下,车帘掀起。

内中有一人,从车窗内看了出来。

方益心中一跳,隐约看见,那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只是对方清秀的面容上,苍白病弱,神色冷淡。

在这一瞬间,方益心中忽然有种苦涩。

两人年岁相仿,却不同命,对方白手起家,而今已是淮安十六府的首富,自己却还只是个靠着卖出祖上古籍的穷酸书生。

“孙管事说,你手中的古籍,要价二十两?”

“不错。”方益说道:“此乃我祖辈传下,当年机缘巧合所得,仅此一册。”

“要卖出高价,也要看值不值得。”庄冥缓缓说道:“我先过目,翻看两页,你觉如何?”

“自是应当的。”

方益上前去,递了过去。

殷明上前接过,送入车内。

庄冥伸手接过,翻过五六页,大略扫过,目光微凝,旋即合上,轻描淡写地说道:“孙管事,取二十两纹银,给这位方家兄弟。”

孙管事脸上露出惊异神色,未有想到古籍才送到公子手上不到三息,公子就答应了二十两纹银的价格。

“慢……”

然而就在这时,方益却忽然出声。

庄冥眉头微皱,伸手拨开车帘,从小窗中看了过去。

方益的脸上,明显有着紧张局促的表情,但眼神中却闪过一缕贪婪的色彩。

“我要五十两!”

“你好大的胆子!”孙管事怒道:“又来坐地起价?你这人简直贪得无厌!”

“二十两是之前的价格。”方益微微咬牙,说道:“这是我祖辈留下的宝贝,没有五十两,我绝对不卖!十三先生富可敌国,难道这点银两都出不起么?”

“自然出得起。”庄冥递出古籍,便放下车帘,平静说道:“莫说五十两,就算五百两,于我而言,也不过一笔小钱,但是……我并不愿被人当做肥羊一般,想割多少刀,就割多少刀。”

“你……”方益心中一慌,此刻心情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管事,取二十两来,他若愿意,也便成交,他若不愿,也就罢了。”庄冥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又道:“殷明,我们走了。”

“等等……”

方益忙是叫停下来,他不过是利欲熏心,总想抬高价钱,但真要说来,除却这位家财无数而又酷爱古籍的十三先生之外,恐怕整个东胜王朝,也没有谁愿意花费几十两银子,来买他的这一册古籍了。

殷明继续驾马而行。

庄冥没有多加理会。

他这一次来,主要还是散心,经过凉亭,只是顺道看一眼。

这里的事情,交给孙管事足够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从白灵湖方向,走来一行人。

车内的庄冥,隔着车帘,却目光微凝。

但是殷明停了下来。

——

“五十两银子,也不算多嘛。”

来人共有六人,当头一个,大概四十多岁,像是个管事,其他人则都是穿着家丁的服饰。

那管事笑呵呵道:“堂堂的十三先生,富可敌国,连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真是贻笑大方……对您来说,五十两银子,想必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是在人家这里,可是脱离贫苦的一笔大财啊。”

庄冥没有说话。

殷明同样没有出声。

孙管事露出怒色,斥道:“你是哪家的人,胆敢如此无礼,对我家公子不敬?”

那管事缓缓说道:“宣城宋家,也是奉命而来,重金求购一本古籍,我家老爷让我带来一百两银子。”

那个名为方益的年轻人,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孙管事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庄冥坐在车内,神色如常。

“一百两银子,这本古籍,我宋家要了。”

宋家管事看向那名为方益的年轻人,含笑说道:“你卖是不卖?”

方益脸色微变,但却没有即刻出声,而是看向马车。

十三先生才是淮安十六府最有钱的人。

这样的人物,一百两银子,算不了什么。

现在宋家的人,出一百两银子来买古籍,显然是落了十三先生的颜面。

而前方就是白灵湖,丰城当中但凡有些地位的人物,也都在那边,此时也有不少人频频朝这里投来目光。

作为淮安十六府的上层人物,名声脸面自然极为重要,想必十三先生定会觉得愤怒,要找回颜面,提高价格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车内却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

“殷明,该回去了。”

——

殷明拍了一下马匹。

马车缓缓行驶。

在极为错愕的方益和宋家管事等人眼中,逐渐远去。

场中的气氛,略有沉寂。

——

“公子,宋家欺人太甚,他们……”

孙管事的脸上,满是愤怒,很不甘心。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庄冥声音平静,缓缓开口。

“乾阳,把古籍取回来,尸体处理干净。”

第四章 几条人命,一场试探【求收藏!求推荐票!】

庄府的马车,缓缓远去。

场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十三先生,居然真的忍下了这口气。

这其中心情最是复杂的,莫过于方益了。

方益本以为可以狠赚一笔,此时此刻,却有些慌了。

“这位宋家的大哥……”

“谁是你大哥?”

宋家管事看向他怀里的古籍,闷声道:“十两银子,卖是不卖?”

方益顿时瞪大了眼睛,呐呐道:“刚才不是说一百两?”

宋家管事嗤笑道:“什么宝贝,能值一百两?就给十两银子,你要卖就卖,不卖作罢!”

方益心中一慌,他已是把那位十三先生得罪狠了,心中也知道这古籍之物,价值难定,除却十三先生之外,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出价超过十两的了,当下狠心跺脚,咬牙递了过去,心里却像是滴了血。

“小子,这十两银子可收好了。”

宋家管事嘲讽道:“你这破书,我看也没什么价值,之所以给你这十两银子,也就是为了挣个名头,让人家知道,十三先生想要的古籍,却被我们宋家当面买下而已。”

方益心疼得无以复加,在淮安十六府,古籍古物一向只有十三先生能出高价,但离了十三先生外,在其他人眼里,不说一文不值,却也没有太高的价值。

看着远去的宋家管事等人,方益不禁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

“一群骗子,迟早死在半路。”

——

宋家管事把古籍收好,贴身放了。

这一百两银子,确实是少爷给他的,让他买下这本古籍。

不过他也是精明人,看准了时机,花十两银子也就买下了,剩下九十两,也就入了自己的口袋。

他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作为宋家的管事,宋家每个月给他的,也就几两银子罢了。

不过这事也不好吃独食,于是他犹豫了下,拿出十两银子,说道:“你们分了吧。”

这些个随从,自然也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各自领了银子,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宋家管事这才满意,虽然他占了大头,但大家都分了银两,捅出去了,按宋家的规矩,谁也逃不了。

“事情办完了,该回宣城了。”

“管事……”就在这时,刚才分发银两的年轻小厮,有了些许迟疑,说道:“咱们这是往宣丰谷口那边的大路走?”

“没错。”宋家管事看了他一眼,道:“我们不就是从这边来的么?”

“可是……”那小厮迟疑了下。

“你想说什么?”宋家管事似笑非笑,他知道这小子一向机灵。

“我听说这个十三先生,向来心狠手辣,而且足智多谋。”这小厮脸上有些害怕,颤声道:“他不会在半路上截咱们吧?我可听说,丰城的官员,可都收了他的钱,跟他称兄道弟的,命案他都能压下……”

“你能想到的事,少爷能想不到?”宋家管事颇是不屑,说道:“少爷早就提点过了,这个十三先生,向来手黑,咱们落了他的脸面,他仗着在官府的势力,指不定就要派人截杀……”

“那咱们该走小路啊。”这年轻小厮脸上愈发害怕,说道:“宣丰谷口这条是平坦大道,距离宣城也最近,他们肯定在那边截住咱们……小路那里,虽然崎岖,不大好走,但好过丢了性命。”

“你呀,虽然聪明,但还不够聪明。”宋家管事脸上浮现出笑容,从这个年轻仆从的身上,就像是看见当时的自己,不禁模仿出少爷的姿态,悠悠说道:“这位十三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物,你能想到绕路,他自然也能想到咱们绕路,所以,现在十三先生的手下,十有八九就在那条小道等着伏杀我们,不过……他们注定要空等了。”

“这……”

“少爷说了,虚虚实实,焉能辨之?”

宋家管事哈哈一笑,说道:“我宋家的人,就该走堂皇大道!”

那年轻小厮,心中的惧怕之意,顿时消了许多。

果然还是自家少爷,更是足智多谋,居然早就料定了对方。

其他人却也同样哈哈大笑,十分欢乐。

但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前方大道上,多了一个魁梧壮硕的人影,面色冰冷,来者不善。

“幽冥地府黄泉路,大约比这条道要宽些。”

——

马车之内。

孙管事战战兢兢。

庄冥神色淡然,却忽然露出些许笑意。

他驱使乾阳,在宣丰谷口劫道,是早有所料。

“宋家这位,聪明是聪明,可惜自作聪明。”

庄冥自语了一声:“虽然聪慧,倒也还真沉不住气,刚破了我的宣城,就派人来了丰城。”

刚才这一场,算是个试探,也是个挑衅。

对方在宣城破了他的局,显然还不满足,要继续斗下去。

而庄冥在宣城和丰城的事迹,并不算隐秘,尤其是在宣城,跟几大家族博弈,对方作为宋家的人,肯定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

也正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才能破了自己在宣城的局势。

能够破局的人确实不是庸人,自然也能算到自己的行事作风,从而做出应对。

可是,庄冥也算到了,对方一定会根据自己的行事作风,而作出应对。

所以他又多考虑深了一层。

所以他在宣丰谷口,把人截下来了。

——

宣城。

宋家。

院中。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是石桌上的棋局。

老人额上已经见汗,落入了下风。

那青年面如冠玉,笑意吟吟。

“少爷,三管事还没回来。”有下人来报。

“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怕是回不来了。”青年挥了挥手,说道:“你下去吧。”

“看来这一场试探,是败给了对方。”老人叹了声,说道:“当年我一败涂地,你……”

“试探而已。”青年笑着说道:“爷爷,你猜这位十三先生,之所以破我的局,是看轻了我,还是看重我?”

“这个……”老人迟疑了下。

“一般来说,有人得罪了他,害怕被截杀,会怎么做?”青年问道。

“一般人会通过宣丰谷口的大路,即刻离开,回来宣城。而聪明的人,会顾虑到截杀的事情,则避过宣丰谷口那条大路,走小路回来。”老人应道。

“不错,一般人走宣丰谷口,而聪明人则走小路。”青年说道:“但我料定了,他会把我当做聪明人,去小路截杀。所以我反其道而行,让人走宣丰谷口,结果还是被他截住了……”

“要么他把我当成庸人,所以去宣丰谷口截杀我。”

“要么是把我当成了极度聪明的人,知道我料定了他会去小路截杀,会反其道而行,往大路回来,所以他才派人到大路上来截杀我的人。”

“我破过他的局,他应该不会轻视我,所以是后面这条。”

“此人果然不大好对付。”

青年悠悠说来,却听不出半点凝重,嘴角含笑。

“十三先生,当然不好对付。”宋家老家主叹息道:“否则我当初怎么会向他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低头?”

“您老放心,我迟早让他栽在我的手上。”青年落了一子,淡然道:“我准备的陷阱,他会主动走进来的。”

“我输了。”老家主看着棋盘,怅然一叹。

——

丰城。

庄院。

庄冥手中捧着一本古籍,赫然就是方益的典籍。

除了方益的典籍之外,乾阳也搜来了百余两银子。

“公子。”陆合从院墙处跃了进来,朝着乾阳和殷明看了一眼,旋即在庄冥面前,施了一礼。

“准备妥当了?”庄冥看着古籍,头也不抬。

“皆已准备妥当,另外……”陆合沉吟道:“孙管事有问题。”

“今日为了这本古籍,我看出来了。”庄冥合上古籍,扬了扬,说道:“想必是孙管事和宣城宋家,有点儿来往。”

“公子知道了?”陆合抬起头来,但旋即便释然了。

“今日我让乾阳杀人夺书,孙管事眼神闪烁,略有慌乱,他瞒不过我。”庄冥缓缓说道:“确定孙管事有问题,有些事情,倒容易推测了,我准备要这本古籍,宋家的人来抢古籍,勉强可以说是巧合,可是宋家那小子,用几条人命来挑衅于我,也是试探于我……”

“我听说了。”陆合点头说道:“亏得乾阳大人把尸体处理干净,倒是省了向赵大人讨一个人情。”

“宋家这小子若不是摸清了我的习性,怎么会用几条人命来试探我?”庄冥说道:“此次出门,我只带乾阳和殷明,平常我一向谨慎,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二人当中,必要留一人护卫在我身侧,所以丰宣谷口和那条小路,只能选一条去堵截他们……要不是事先知道我身边只有两个护卫,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于我?”

“原来如此。”陆合跟随在公子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以公子的性情,要是今日下午带上了自己,那么乾阳堵截宣丰谷口,自己则会被派去堵截那条小路,两条通往宣城的路都截住,便没有失手的危险。

“宣城那边,不要大意。”庄冥正色说道:“这个宋家的小子,比起宋家的老家主,更不好对付,我交代的事情,你亲自去办。”

“好的。”陆合迟疑道:“那么孙管事……要处理掉么?”

“留着。”庄冥说道:“不要打草惊蛇,宋家小子还不知道孙管事已被我看穿。有些时候,话从咱们这边传出去,人家不信,但被孙管事窃听去的,则要显得可信些。”

“明白了。”陆合施了一礼,说道:“我这就去宣城。”

“万事小心。”

“知道了。”

陆合越过院墙,心中却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公子口口声声称呼对方为小子,实际上那宋天元的年纪,比公子还大了四岁。

只不过,近些年来,与公子博弈的,都是各家的掌权者,上一辈甚至更高一辈的人,不知不觉间,公子或许也忘了,自己本身也是年轻人。

而且……以公子如今的身份,却也没有哪家的掌权者,会再把他当成后辈了。

——

而庄冥的目光,又落在这本古籍上。

他嘴角微挑,自语道:“意外之喜。”

好一门道术。

第五章 无财不足以养道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微风轻柔,拂过树梢,轻轻摇曳。

中望山,潜龙山庄。

“午膳准备好了没有?”

“公子正午前就要到了。”

“公子的房间重新清扫一遍么,老夫准备的各种物事,摆放上去么?”

“门前的大红灯笼,挂上了没有?”

“那边的杂物,快些收去杂物房,不要放在这里碍眼。”

“从山庄前空地,直到公子房里这条道路,要打扫得干净,各种布置的饰物必要精细,要让公子看得舒心,懂了没有?”

庄里一片热闹,白发的管家,正呼呼喝喝,指使众人做事,但他本身也已是满头大汗,颇是疲累。

山庄上下,无论家丁还是侍女,俱都十分忙碌。

——

“公子来了!”

忽然有一声传开。

管家连忙跑出门来,而门前早已有他准备好的人,分列两旁,等侯公子到来。

只见道路上,有一行人徐徐而来。

当头一位,赫然是坐在轮椅之上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清秀俊逸,肤如白雪。

他笑意吟吟,白衣加身,却一尘不染。

而在他背后,有一个铁塔般的壮汉,面无表情,正推动轮椅。

“公子……”

老管家匆匆而来,道:“公子怎么提前来了?”

庄冥笑着说道:“丰城繁荣,车水马龙,但我喜静,在府上坐不住,先来山庄住下……府上那些我所需要的东西,午后再让人搬运过来,到时候让殷明随行。”

老管家心中明白,乾阳殷明二人的武功,可谓高深莫测,公子既然让殷明留下押送,也即是代表这些东西之中,有着许多贵重之物,连公子都极为重视。

在丰城这里,有五位管事,而这位眼前这位白老,年过花甲,是年岁最高的一位,但却也最早跟随他的,在五年前就在庄院做事,行事老练,最得他的信任。

庄冥看着这老管家,说道:“我要入住,却让白老忙得一身是汗,余下这些事情,吩咐那些年轻力壮的去做,也就是了。”

老管家听了,抹了把汗水,道:“我还以为公子午后才来,刚刚命人布置妥当,大家还没换衣,倒都是满头大汗。”

庄冥挥手道:“礼数这些玩意儿,外人面前不能失礼,但庄里都是自家人,不必过多注重这些,你自个儿也省些力气。”

老管家心中一暖,低声应是。

小侍女站在旁边,听得这话,也是浮现起几分笑意,眼睛眯成月牙儿。

庄冥挥了挥手,道:“行了,领我看看,这座潜龙山庄,有什么出色的地方,是否真能如我起的名字一样,潜藏得了真龙?”

——

这座山庄,占地广阔。

虽是山庄,但内中格局,亦是大有讲究。

从门前阶前空地,到门槛台阶,门前双狮,门上铜环,直过照壁,走廊,前厅,大堂,后院,花园等等地方,俱都极为精致,如在画中。

除此之外,诸般物事,各种摆设,花瓶古画,俱都非是凡品。

“得知公子要长住于此,故而建造此处时,老奴亲自监看,不敢有失,尤其是这些珍贵物件,都是亲自经手。”

老管家低声道:“既是怕花钱多了,又怕有心人在这些东西上,安装了什么机关暗器……不过绝大多数的物件,还都是从丰城的宅邸里头移过来的。”

庄冥笑着说道:“白老真是有心,其实也不必这般麻烦的。”

老管家说道:“公子要长住于此,自然不能太过于马虎大意了。”

庄冥拍了拍衣摆,悠悠道:“虽说长住于此,但也是相对而言,终归是要在外头多走动走动。”

他笑了一声,说道:“丰城的事情,已经安稳下来,你筹备一下,若没有变化,两个月后我要亲自去京城一趟,把那边的药、布、盐这三条路,踏平下来。”

老管家闻言,却是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公子。”小侍女却是禁不住开口,轻声说道:“近来天气变得快,冷暖难测,外头的事情,有您安排的人手,能够稳得住的,您也不用太过于牵挂,身子要紧。”

“我还没病得受不住这天气。”

庄冥笑着摇头,说道:“至于这生意,单单稳住,怎么能成?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许多机会是不可忽略的,现在京城几条生意,看似盛大,十分红火,但只是一时火热,实则后力不足,过些时日,自然就淡了,不能细水长流,不能长久稳固,还达不到我心中的要求。”

“不说其他,单说这山庄,看似风光,可咱们这花园之中,花花草草,假山流水等等诸般物事,都须得护理。”

“这山庄里的管事、家丁、婢女、护院,厨子等等人手,每日的吃喝,每月的工钱,也算一笔不小的开销。”

“除此之外,我所需的药材,我所求的古籍,其中花费的银两,都是平常人家难以想象的。”

“所谓坐吃山空,再有家底,也禁不住挥霍。”

“无根之水,是不长久的,而咱们的生意,就是水源,万万不能忽视了。”

说到此处,他不禁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略有自嘲。

而在眼底深处,也有些复杂之色。

他这些话,实则早有前言。

无财不足以养道!

——

无财不足以养道!

这句话,对他而言,感受极深!

当时他初次入世,心灰意冷,又正值年少,挥霍无度,后来坠崖归来,留下的家产,早已被人分了个干净。

没有钱财,连吃饱肚子,都是难题,何谈静心修道?

没有安逸的日子,便想要修道,只怕道还未成,人便先饿死了。

要温养幼龙,需要耗费无数资源,所以他开始经商,费尽心血,勾心斗角,总算有了这富甲一方的家底。

也只有如此,他才有足够的钱财,去买各种价值高昂的大补之物,甚至于是世间难得的天材地宝,用以滋养那一线清气。

那一线清气,受到了这诸般滋养,才能在六年间,成长到如今的地步。

除此之外,他又搜罗诸般古籍,甚至花费高价买来这些古老的典籍,其中还有不少残缺典籍。

这些典籍之中,有的全然无用,有的则记载了罕见的法门,让他得到了许多益处。

经过数年光景,他有了如今的家底。

但他也知道,这还不足。

他若只是凡人,或许便已足够了,毕竟如今富甲一方,足以供他十世挥霍,都绰绰有余。

但他终究不是凡人,他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长生不朽。

而在眼下,最为重要的,是要“养龙”!

养出这一条龙,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

如今的家底,对他而言,仍然不够!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宣城钱氏家主求见。”

听得这个称呼,在场之中数人,面色皆变,隐含怒色。

唯有乾阳神色如常,面容刚毅。

“来得还算不慢。”

庄冥含笑点头,说道:“让他进来。”

——

第六章 株连之举,不无道理【求收藏!求推荐票!】

这些天里,在宣城的生意,几乎已是垮了,店铺纷纷关闭,入不敷出。

最大的原因,便是当初答应和庄冥合作的各大家族,在宋家的统合下,全部背信弃义,联手打击,毁了庄冥留下的安稳局面。

钱家也在其中之一。

无论是白老,还是霜灵,都对宣城的几个家族,极为痛恨。

“十三先生。”

钱氏家主已是中年,蓄着长须,眼中颇具神采,只是在庄冥面前,却显得十分恭敬。

前些年,这个年轻人初次进入宣城,便探清了许多事情,拿住了他的短处,逼他低头,联手合作。

那次之后,他便收拾了自家当初落在庄冥手中的把柄。

但如今庄冥又拿到了他更为可怕的把柄。

那是能够让钱家从此覆灭的把柄。

“钱家主还能唤我一声先生,还是把我放在眼里的嘛。”

庄冥坐在轮椅上,面带微笑,说道:“前些天里,宣城三家,忽然出手,倒是让我手下的人,都措手不及,不但生意全盘崩溃,人手也损伤不小。钱家主真是好果断的手段,想来……倘如不是我截断了你的生意来路,派人给你带了两句话,恐怕你今日也不会到此来求我。”

钱家主忙是低下头来,神色有些难看,但眼中深处,隐约有些惧色,他领略过这个年轻人的厉害,智谋极高,也心狠手辣。

而在山庄之中,庄冥神色淡然,乾阳和殷明本非活人,却也面无表情,倒是霜灵和白老等几人,眼中都有怒色。

这位钱家主,背叛了自家公子,致使折损严重,断了许多生意,且雇佣的人手,都出现了死伤,他已经是庄府的仇敌。

然而庄冥只是笑了声,说道:“你知道我的手段,也领略过几分,尽管宣城宋家那位老家主,是个老狐狸,但他年老心衰,不如盛年,也已经被我摆平了,只是,我倒是没有想到,宋家这位新秀的手法,居然如此高明,能让你也跟宋家联手,胆敢反击于我?”

钱家主面色变了又变,涩声道:“十三先生……”

庄冥微微抬手,笑道:“想跟我讲价钱?钱家主,你是聪明人,今日既然来了,便证明我拿对了你的命脉,你还有资格在我面前讲价钱?”

钱家主神色黯淡,低声道:“宋家那个年轻人,名为宋天元,听说十多年前,曾外出求学,后来拜师海外,学得一身谋略,文武全才,在一年前已经归来,但却不曾回到宣城,而是在京城之中,拜在一位大人物的府中,成为幕后谋士,极受器重……不久之前,他坐稳了在京城的局势,便回来了宣城。”

庄冥微微蹙眉,说道:“宣城之变后,我查过他的根底,他海外归来,在京城之中,帮助当今七皇子,出谋划策,搅弄风雨,一年之内,京城风波四起,几乎让七皇子的风采,压过了东宫太子,出手确实厉害。但宣城的事情,我谋划许久,他想要击垮我的布置,也绝非一朝一夕。”

钱家主忙是说道:“他也并非初到宣城,便击破您的谋划,他大概是在半年之前,还在京城之时,就已经开始谋划宣城的事情,为他宋家讨回一口气。”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难怪我的布局,两日崩溃,原来已是布局半年。这倒也真是个厉害角色,半年前布局,却没有触动我庄府的生意,我还不知道暗处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对手……呵呵,难怪你遇上了他,便有胆量叛了我。”

钱家主忙是低头,叹道:“不与他联手,他便能让钱家抬不起头来,而且此人计谋极高,几乎不下于十三先生。而且……”

“而且如何?”庄冥问道。

“他行事作风,太过狠毒。”钱家主道。

“哈哈哈。”

庄冥轻笑说道:“如此说来,是本公子不够狠,钱家主才敢如此轻易背信弃义,反击于我?”

他语带笑意,可是场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钱家主低下头,说道:“为了保住钱家,我不得已而为之。”

庄冥缓缓说道:“庄某为了保住我的生意,接下来出手要狠一些,也无可厚非,希望理解。”

钱家主面色变幻不定,却不敢多言。

庄冥拍了拍扶手,语气微沉,说道:“自从庄某从商以来,未曾受过这样的折损,这是第一次……这宣城的事情,庄某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宋家一定付出代价,只是这宋天元,确实不可小觑,我需要个诱饵。”

“十三先生,要以我为饵?”钱家主抬头看了过来,脸色稍显苍白。

“正是。”

“可是……”

“没有可是,不想被抄家灭族,你只能答应。”庄冥冷淡说道:“钱家可谓家大业大,不过你的生意来路不正,在这片地界上,只凭我掌握的人证物证,以东胜王朝的律法,就能让你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乃至于抄家灭族……钱家主须得知晓,你是否就此家破人亡,只在我一念之间。现在,本公子网开一面,不需要你钱家全部覆灭,只需要你当个诱饵,你没得选择!”

钱家主顿了下,说道:“仅仅如此?”

庄冥认真点头,说道:“仅仅如此。”

钱家主忽然苦笑了声,说道:“以十三先生的行事风格,最容不得背叛,钱某这条命不交出来,恐怕您也不能顺心。”

庄冥忽然笑了一下,却不禁咳了两声,苍白的面色上,带着些许红润,说道:“我说不想杀你,你相信么?”

钱家主摇头道:“不信。”

庄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神色平静。

钱家主施了一礼,说道:“钱某明白了,只是钱家上下,终究是无辜的。”

庄冥说道:“并不无辜,钱家的人,奉你命令行事,去截我的财路,而你这家主决断,从我身上得利不少,他们又享受你这次决断,所带来的财富及待遇。以东胜王朝的律法,有重罪者祸及三族的一条,以往我觉得如此株连,狠毒了些,但今日看你钱家上下,都受你这家主决策得来的利益,而享受得富贵……”

说完之后,庄冥冷淡道:“其实株连之举,不无道理。”

钱家主面色骤变,想说什么,但脸色变得惨白。

庄冥这才话锋一转,徐徐说道:“你是聪明人,我不欺你,只要你顺我之意,事后钱家可以不灭,只不过你也须得清楚,钱家不灭的前提是什么……庄某行事的作风,你也清楚。”

钱家主低沉道:“事成之后,钱某会在家族上,表示全力支持庄府,并依附于庄府。此后,其他事情,无人知晓,包括我的妻儿。”

庄冥稍微斜了一眼。

身后的乾阳,忽然取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钱家主双手接过。

庄冥挥了挥手,道:“就依你了。”

钱家主松了口气,施礼道:“谢十三先生仁德。”

他躬身一礼,才缓缓退了出去。

——

“公子……”

老管家迟疑道:“您指明了要他的命,他还能为我们办事么?”

庄冥笑了声,说道:“但凡是人,都有苟且偷生的念头,但他没有办法……他知道他斗不过宋天元,更斗不过我,如若不依我,他依然会死,而且钱家也一定会灭。他要么自己一个人死,要么他死之后,妻儿老小,钱家全族,全部陪葬。”

顿了一下,又听庄冥说道:“这个人其实很厉害,也很有手腕,不过他略微急功近利,破绽太多,我才能抓住他的把柄。只不过,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能想得明白其中的利害,而甘愿赴死,这也是我看重他的地方,但可惜的是,他背信弃义的举动,还是闹出了人命,触了我的底线,饶不得他。”

老管家沉吟道:“老奴看来,他连死都不怕,这样的人,未必会听话。”

庄冥笑道:“那便要看什么状况,死一个和死全族,他很容易选。”

说着,庄冥又道:“虽说他这种的不怕死的胆魄,确实很难得,但他之所以不怕死,正是因为冷静得可以甘愿赴死而已,这样冷静的人,只要让他明白一件事,我能灭他钱氏全族,他就一定会听话。”

“把柄之所以是把柄,就只能是我们才能知道,这次我让陆合亲自过去坐镇,布下疑阵,不能让宋家的人也拿到这个把柄,不能让他觉得可以借宋家来活命。”

“如果是宋老家主倒是可以简单应付,尽管他早年也是狠角色,可终究老了,心气太弱,魄力不足,但是这个年轻的宋天元,着实是个有魄力的厉害角色。”

顿了一下,庄冥才道:“其实我还摸不透他,要更谨慎一些。”

老管家点头道:“老奴知晓了。”

第七章 万般皆下品

清晨。

庄冥深吸口气,徐徐吐出。

他已不能再修炼聚圣山的功法,只能运使最基础的养气口诀,养一口真气而已。

只是,他丹田当年被击穿,伤势至今没能恢复,如今哪怕另换功法,也都不能再踏破养气之上的境界了。

而被击穿的位置,大约在底下往上七成的位置。

好比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水桶,高达十分,但在七分高的地方,破了个洞。

从此之后,水桶中的水,最多只在七分高的位置。

而庄冥无论再怎么修行,他体内的真气,也就只能留下养气巅峰境界的七成真气。

再过多修炼,积累真气,也会由此溢散出去。

但今天,则不一样了。

“这本古籍,还真是难得。”

庄冥手中的古籍,赫然就是方益祖上传下的典籍。

这是一本人物游记,讲述一个小道士的游方历程。

但其中却藏了一门法术。

一般人只能看到故事。

庄冥本是修行人,他在第一页,便看见了一句口诀,所以他才愿意以二十两银子,买下方益手中的古籍。

“将口诀拆散,化入故事当中。”

“著书之人,确实道行不浅。”

“这书中暗藏的口诀,我花费两天一夜,终于整理清晰了。”

庄冥看着已经抄写下来的口诀,自语道:“这一门道术,对我还真有大用。”

这口诀不是修行功法,而是一门道术。

不算太过高明,但却极为难得。

此术名为混元一气剑。

腹藏一气,积蓄中庭,久而用之,经十二重楼,气如剑芒,张口即可杀人。

庄冥的养气诀,每次修行,都会饱和满溢,白白流失,而拥有这一门道术,就可以把多余的真气,积蓄在体内,必要时候,张口吐出,锋锐如剑,也算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积蓄越久,越是雄厚,便能越强。”

“真是意外之喜。”

庄冥心情很好,只意念微动,袖中的幼龙,也微微扭动,探了出来,眼神灵活。

——

“公子。”白老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怎么?”庄冥的声音,缓缓传出。

“有客来访,携一部古籍,三株奇药。”

“出价几何?”

“不求金银。”

“所求何事?”

“燕城孙员外,其子自恃才高,得罪了府台大人,要请家主出面说情。”

“这可不是小事。”庄冥缓缓说道:“不过,世事大小,总有解决之法,就看他的古籍和奇药,有没有足够的分量了。”

“老奴这就请入山庄来。”

——

山下。

孙员外父子,正在等侯。

父子二人,均是衣着华贵。

孙员外年过五十,颇有富翁之态。而他那独子,年未过二十,眉宇间,满是倨傲。

在父子二人身后,则是几个仆从,各自捧着物品。

“十三先生喜欢古籍的事情,已经传遍各方,想要求他办事,必要投人所好。希望这本古籍,和这三株药材,值得十三先生修书一封,替你求情。”孙员外神色复杂,叹息道。

“这人好不讲人情,咱们家与他也算相识,请他修书一封,不过耗些笔墨的事情,就要咱家这古籍奇药作礼。”那少年人颇是不满。

“上门求人,自备厚礼,这是应当的,何况十三先生本是商人,更是交易而已。”孙员外叹道:“你得罪了人,被人阻了前路,接下来能否仕途有望,却还看十三先生愿不愿收了。”

“区区商贾而已。”少年人撇了撇嘴,说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待我日后平步青云,官居一品,他从咱们家拿走的,迟早教他重新吐出来。”

“不许无礼。”孙员外忙是说道:“这十三先生,白手起家,六年之间,把生意遍及淮安十六府,你当是寻常之辈么?”

“还不是区区商贾?”少年挥手道:“待会儿我不说话就是了。”

——

山庄之内。

庄冥饮了杯茶,才道:“怎么样了?”

白老应道:“详细过程,均在此处了,这个孙员外的儿子,考取秀才后,恃才傲物,出言不逊,得罪了李夫人的外甥。后来清点近期名册时,李大人耐不住夫人的话,也就故意遗漏了这位孙少爷,又对下面吩咐了一声,便都无人在意了。”

停顿了一下,白老说道:“其实本也只是口角而已,不算大事,只是李夫人疼爱外甥,不愿忍了这口气而已,孙家近些时日,找李大人无果,才想上门求公子出面,向李大人说情。”

原本这种事情,当面问那位孙员外,便也是了。

但若是这孙家得罪人家太狠,难免要有几分隐瞒。

事情还是要自家去查个清楚,才知利弊如何。

若只如白老所说,倒不怎么难办。

“人情这种东西,自是越用越淡,这位府台大人的人情,可不大好动用。”

庄冥笑道:“不过若是此事,其实只需让李夫人消气了便可。”

那位孙员外,并不知道,这李大人有些惧内,平常遇大事会主动抉择,而区区小事,李大人随手而为,自然不会闹得妻子不快。

孙家一心要求李大人开恩,可算是找错了人。

“公子?”

“无妨,先看看孙家的分量。”

——

一本古籍。

三株奇药。

“此书有二百余年了,保存完好,颇为珍贵。”孙员外饮了杯茶,笑着说道:“更重要的是,这书的原本,是五百年前,神医李鹤的医典。”

五百年之久,以凡间的手法,难以保存,想必神医李鹤的原著,早已腐烂成渣了,但这二百年前的抄写版本,也是极为难得。

庄冥翻看了一下,悠悠说道:“神医李鹤,名传千古,可惜他的医书,早已失传,未曾想到,其实并非失传,而是被人珍藏了起来。”

孙员外说道:“这虽非原本,却也是弥足珍贵。”

庄冥点了点头,放下了这一本典籍,看向了其他三株奇药。

这三株药材,并非绝无仅有,但也颇为珍贵,价钱不低于千两。

“事情我听说了。”

庄冥看向孙员外,又看了看那位略带傲气,而又对自己有些不满的孙公子,轻笑了声,点头说道:“李大人那边,我会说上一声。”

孙员外顿时大喜,忙是起身,说道:“那便多谢十三先生了。”

庄冥点了点头。

倒是那位孙少爷,自觉今后前途无量,只是如今家族势弱而已,今次上门重礼相求,对方却如此轻描淡写,还让他们父子在外等侯,心中颇有几分被人看轻的屈辱之感,但答应了父亲,却也只能沉默,一言不发。

“那一切便拜托先生了。”

“好。”

庄冥也没有留下这父子二人的意思。

当下孙员外便也带着孙少爷,告辞离去了。

——

“公子……”霜灵脸上似乎有些不悦,她从来不曾见过,有谁敢在公子面前,把姿态摆得如此高傲。

“年少轻狂嘛,总有些的。”庄冥笑着说道:“咱们是做生意的,就算人家姿态再高,也须笑脸迎人。今日虽说他父子上门来求,到底也是一次买卖交易罢了。”

“可是他……”霜灵想起对方那眼高于顶的姿态,更加恼怒。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庄冥说道:“如今我身份不同,倒是极少遇见这样的人了,以前生意刚有起色,在我面前摆上架子的,又何止一人?他们这些书生,自以为满腹才学,前途无量,从而眼高于顶,瞧不起其他人,甚至于我这淮安十六府的生意,在这类人眼中,也只是他们这些清高学子,不愿经商罢了,否则动些计谋,自然财富到家……但实际上,他们肚子里的墨水,真正动用起来,究竟有几斤几两能用,谁又知道呢?”

“小丫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白老笑呵呵道:“这小子太傲气,就算真有才学,从他得罪李大人就知道,注定前途坎坷,除非他才学旷世,能一飞冲天,否则的话……”

白老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这孙家少爷,确实有着几分才气,可惜太过于傲气,他的才气终究支撑不起他的骄傲,日后走不远的。

庄冥悠悠笑道:“若他今后真能再进几步,入了官场,磨了些棱角,也就没什么傲气了。白老,你替我准备一下……”

白老问道:“公子要修书一封,跟李大人说一声?”

庄冥摇头说道:“不必了,我若修书一封,李大人不单会放下成见,还会对这小子稍加关照,替他铺平些道路。按道理说,这本古籍,确实很是珍贵,我修书一封,未尝不可,但这小子,我确实不喜欢,便也不想为他铺路了。”

说着,庄冥又道:“听说李大人的岳丈,也就是李夫人的父亲,之前得了病症,已纠缠年余之久,目前缺了一味主药,正好孙员外送来的三株奇药之一,似乎药性相当,异处不大,应可替代主药。到时候你让管事的,送到李大人府上,明说就是了。”

白老点头说道:“老奴明白了。”

庄冥说道:“三天之后,再从库中,取一支玉钗,私下送给李夫人,提一提这事,也就过去了。”

霜灵讶异道:“为什么是三天后?”

白老笑了一声,看向庄冥。

庄冥含笑道:“先用一株奇药,李大人会承我的情,李夫人也会感念于我,咱们与李家之间,关系又拉近了一层。但此时不宜先提要求,以免显得太过市侩,待得隔了三五天,再送支玉钗私下给李夫人,而提的这件事,也不过小事而已,便不会让人心生抵触。”

霜灵闻言,方是恍然大悟。

——

入夜。

庄冥看着这本医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三十二页,记载着一种奇花,名为玉神花。

八百年前,云岭山上有传说,曾有樵夫于山中跌落,折断一手一脚,得遇神女,赐予白花一朵,研磨成渣,敷于伤处,手脚皆愈。

神医李鹤年少时登山,虽不信神女之说,但采得白花一朵,确有奇效。

此花单独而生,且极为罕见。

后面则是李鹤查实古史,有七例得到玉神花的故事。

其中多是野史传说,但正史之中,却也记载了一例,是一位古代王朝的开国太祖,自幼左臂经脉折损,骨骼成长不当,而虚软无力,后来得到此花,才治愈了残疾,中年兴兵,征战马上,而获天下。

“玉神花……”

庄冥右手执笔,写了这三个字,字体轻柔,清淡平和。

而他却又换了左手,同样写了三个字,苍劲有力,笔迹沉厚。

他将这本医道古典,放在了桌上。

他左手写出来的字迹,和这本医书的字迹,赫然是一模一样!

他轻笑了声,抚了抚袖中如云蛇一般的幼龙。

“宋天元,你到底还是把这本书送回来了。”

第八章 谋略高远

宣城。

宋家。

“天元,你真要彻底跟他斗到底么?”

宋家老家主叹息说道:“虽说当年他压下了宋家,强行在宣城做大了生意,但实际上,这两三年来,宋家与之合作,收益不减反增。今次,宋家已经将宣城主权收回来,当年的那口气,也都出了……”

宋天元拢了拢鬓发,轻声感慨道:“爷爷,你真的老了。”

当年白手起家,创立宋家偌大基业的人,手腕何等强横,又是何等霸道,心气何其之高,可今时今日,竟然变得如此软弱柔和,甘愿低人一等。

“或许是爷爷老了。”

宋家老家主也不否认,也不恼怒,只说道:“当年白手起家,一无所有,故而可以拼上一切,现如今的宋家,家大业大,何必拼到鱼死网破的境地?当年我有开拓之心,而今家业已成,便只有守成之念……”

宋天元说道:“当年您开创家业,只攻不守,气盛无匹,而今只守不攻,心气太弱,这就是两年前您老败了的原因。而我不同,我从海外归来,就在布局,包括京城的一切,本就是铺垫,足足一年多的积累,就是为了这一次,我定会让庄冥彻底废掉!从此之后,宋家将取代他庄冥的位置,而淮安十六府的生意,都尽归我有,宋家则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荣耀,比你当年更甚!”

宋家老家主迟疑道:“你想过失败的后果么?”

宋天元淡然道:“我不会败。”

就在这时,有下人匆匆而来,递上了一张纸。

宋天元接过这张纸,露出笑意,挥手示意他下去,旋即将纸张递了出去。

老家主接过这纸,目光微凝。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宋天元缓缓说道:“庄冥酷爱古物,若是作假,难免会出破绽,这本医药典籍,确是二百年前抄写的真迹……他庄冥富可敌国,又借钱财之利,铺开权势之路,人生之缺憾,唯独是他双腿残废而已。”

老家主沉声说道:“他会上钩?”

宋天元说道:“他坐拥财富名利权势,唯独失了双腿,而现在这玉神花,可以让他完善此生,圆满无憾,怎么可能放弃?他这些年来,耗费重金,请了不知多少神医,却都无用,才逐渐放弃,而这一次,他必定不会错过。”

老家主迟疑道:“可是……”

宋天元笑道:“我明白的,这本医药典籍,是我半年之前偶然所获,当时便兴起一计,先以京城贵人的名义,送给了白家,再稍加引导,经由白家的老夫人,转手送给孙员外的。别说孙员外,就算白家的人,都不知道这本书与我有关,再者说,时候已过半年,他庄冥就算再是谨慎,派人用心去查,也最多查到白家头上,仅此而已。”

老家主不禁感慨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谋略,比我年轻之时,还要更高更远。”

——

丰城。

中望山。

潜龙山庄。

后院之中,鲜花齐放,假山如实,流水潺潺。

此时正值春季,气候宜人。

一张藤椅,摆在这儿。

上面躺着个年轻人,身着金纹白衫,他脸上苍白,显得十分秀弱。

“玉神花……玉神花……”

庄冥举起手来,意念微动,袖中幼龙,缓缓爬出,眸光闪动,他伸出食指,抚在幼龙头顶,悠悠念道:“哪儿才有玉神花呢?”

“公子,白庆来了。”

“让他过来。”

“是。”

白庆相貌刚毅,身材挺拔,腰佩长刀,有三指来宽。

他年仅三十,但一身武功,已是极高,在江湖之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白庆虽然姓白,但跟白老管事没什么关系,他的真正身份,其实是陆合的师弟。

当初陆合上门来,挑战乾阳落败,又被庄冥收服,甘愿为他效力。

此事传出,白庆极为恼怒,认为自家师兄一代豪杰,堂堂武林强者,未来有望宗师的人物,却被人迷惑,成了供人驱使的下人,有辱师门,当下心怀怒火,找上门来,准备痛打庄冥一番,再让师兄醒悟,迷途知返。

然后,白庆就成了庄冥的第二号打手。

除乾阳和殷明之外,陆合算是庄冥手下,功夫最高之人,而白庆也能列入前五。

而且这兄弟二人,也确实堪当大任,为庄冥做下了许多事情。

对于陆合与白庆这师兄弟,庄冥确实也颇为倚重,毕竟这两人,一向行事稳重,又出手狠辣,且遵从自己一切指令,可谓令行禁止,也从未失手。

“公子。”白庆近前来,施了一礼。

“事情做成了?”庄冥问道。

“准备得差不多了,只须一声令下,全面收敛,可以避免人手伤亡,生意上的金钱损失,会降到最小。”白庆应道。

“你做得很好。”庄冥颇为满意,含笑点头。

“我师兄……”白庆迟疑了下。

“我命他暗中去做一件事情,大概需要十天半月的光景。”

说到这里,庄冥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簿册,随手一抛,说道:“殷明留给你的。”

白庆接过簿册,顿时露出喜色。

这是一本掌法,与他的身法,极为相合。

“近两日就在山庄里练功吧,乾阳可以给你当陪练。”

庄冥缓缓说道:“你忙碌了半月之久,也该歇两天了。”

白庆闻言,目光落在这本簿册上,自是欢喜不已。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陆合与白庆,这师兄弟二人,对钱财看得不算太重,反而把武道看得更重。

乾阳和殷明,本是被他驱使的古尸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他庄冥自身,本是修行中人,对这拳脚技艺,也通晓不少,根据白庆的短板,送他一册掌法,自然是早有考虑的。

而这一册掌法,仅仅是上册而已。

——

午后。

庄冥再度进行一次药浴。

幼龙汲取药性,虽然成长并不明显,却也终究是一点增益。

而他本身,却也借药浴强身,聚敛真气。

多余溢出的真气,凝于中庭,积蓄成混元一气剑。

“如今有此一剑诀,以往溢散的真气,便逐渐化作一道保命的底蕴,也不知道那本游记的著作者究竟是何方高人?”

庄冥这样想着,却见一道白光,从天空倏忽而至,落在窗边。

这赫然是一头鹰隼,通体洁白,神骏非常。

庄冥的脸上,浮现出来笑容,他伸手一招。

白鹰落到他的手臂上。

“足足一年多,你终于回来了。”

庄冥抚着白鹰的脑袋,悠悠说道:“看来老福借着我的锦囊,总算在海外站稳了脚跟。”

第九章 策反殷明【求收藏!求推荐票!】

“公子。”霜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庄冥应了一声。

“公子,羹汤熬好了。”霜灵将羹汤放在了桌上,目光落在那头白鹰身上,顿时露出惊喜神色:“小白?”

“这是你福爷爷给你的礼物。”庄冥带着笑容,放下一物。

“这是……”霜灵看着这个小巧的物事,精美至极,甚是罕见,顿时眼睛一亮,放在手心里,左右翻看,爱不释手。

“一个饰物而已,风格与东胜王朝不同,但更为精美。”庄冥说道。

“福爷爷他……”霜灵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他已经站稳了脚跟,打通了海上的来往商路。”庄冥说道:“到时候生意稳定,我带你出海,去找你福爷爷,看看东胜王朝之外,又是怎样的风景。”

“好哇。”霜灵显得十分欢喜。

“对了,你的功课,做好了么?”庄冥问道。

“我……”霜灵脸上的喜色,顿时僵硬了一些,“今天有些忙……”

“这决定你今后的道路,万万不能懈怠。”庄冥正色道:“其他事情,都可放缓。”

“知道啦公子。”霜灵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好。”

庄冥看着手中的两张纸。

这是老福传回来的,前面的纸张,都是详细讲述那一边的局势。

而其中一张,赫然写着宋天元的名字。

都说宋天元,海外求学,得遇高人,学得满腹谋略,回到东胜王朝,一展胸怀抱负。

从这纸张上来看,此言倒也不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上面记载了宋天元在海外的许多故事,包括他的行事风格,事无巨细。

“是个有能耐的,目前来看,唯一的缺点,或许只是过于自负。”

庄冥微微一笑,将纸张抛入火盆之中,有时候只需要寻得一个缺点,便能以此突破,彻底击溃了。

霜灵看着那燃烧的纸张,却又想起一事,问道:“公子,怎么门外只有乾阳大人,不见殷明大人?”

庄冥含笑说道:“孙管事有些事情,请他稍作护送,近来两月,也请三五回了,不妨事的。”

霜灵应了一声,只是眉宇之间,略有犹疑。

庄冥端起羹汤,用汤勺舀起一勺,吃了口,略满意,又说道:“研墨。”

霜灵忙是小跑过去。

“公子,这次小白能不能帮我带礼物给福爷爷?”

“下一次吧。”

庄冥说道:“你福爷爷那边遇上了些麻烦,我给他出个法子来解决此事,恐怕要写不少篇,还要带些其他物事。这白鹰虽是异种飞禽,但长途跋涉,漂洋过海,多些东西,便多些负担。”

霜灵闻言,不免有些遗憾。

庄冥见状,说道:“不急,最多一年半载,也该见他了。”

霜灵这才嗯嗯点头,脸上绽放笑容。

——

丰城。

这里本是十三先生庄冥在丰城的宅院,不过庄冥搬至潜龙山庄,这里空置下来,只留下三五人看守而已。

殷明正坐在大厅高位之上。

而在他旁边,正是孙管事。

但在二人面前,还有一位。

来自于宣城宋家的人!

此人约有五十出头,微微抚须,含笑道:“殷明大人,事情便这样定了?”

殷明嗯了一声,依然面无表情,冷淡至极。

但那人倒也不恼,双手奉上十张银票,每一张的面额,赫然是百两。

殷明伸手收了这一千两银票,挥手说道:“我知道了。”

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孙管事,平静说道:“若非今日一起过来,倒也不知,孙管事原来也投靠了宋天元。”

孙管事讪讪一笑,却又出声应道:“殷明大人,是最早护卫在十三先生身边的,尚且可以叛之,孙某自然也是可以的。”

殷明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恼怒。

倒是那年过五十的男子,出声说道:“孙管事是我家少爷安插在庄冥身边的人,却也并非不信任您,而是您本身毕竟是武人,只护卫在庄冥身侧,保他周全,并未涉及其他方面,相较之下,对于庄冥的生意,还是孙管事知道得更加清楚……”

说着,这宋家的使者迟疑了下,又说道:“另外,我虽然极少露面,但毕竟是宋家的人,接下来这段时间,免得被人察觉,便不好继续出面了。听说殷明大人极少离开庄冥身边,近来离了几次,不免有人生疑,毕竟那庄冥聪慧至极,避免被他察觉,所以少爷决定,接下来有什么事情,您就先通过孙管事来与我联系,我再报与少爷。”

殷明看了孙管事一眼,微微点头,说道:“知道了。”

——

潜龙山庄。

房中。

庄冥微微闭目,似在沉思,却并未动笔。

霜灵只当公子是在思考对策,为福爷爷那边的局势出谋划策,却并不知道,庄冥正在分神,驱使殷明。

以往殷明就在身边,应念而动。

这次殷明离得太远,他要十分用心去驾驭,才能让殷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没有破绽。

“好了。”

庄冥忽然睁开眼睛,松了口气。

霜灵惊喜道:“公子想到对策了?”

庄冥闻言,顿时心生疲惫,不禁揉了揉眉宇。

对于海外,老福那边的情况,他没有亲自前往,只能通过书信,通过老福的分析,以此来制定计策,不免有些粗糙。

而在这边,他更是要费尽心神,细心操控殷明,去跟宋家的人商量着要怎么谋害自己。

这样想想,倒还真有几分头疼。

——

宣城。

宋家。

“你最近准备策反庄冥的两大护卫之一?”

“不是最近准备,而是早有准备。”宋天元淡然说道:“殷明这一步棋,将是断绝庄冥所有后路的一步,必要时候,定教他万劫不复,性命不存。”

“乾阳和殷明,是最早跟随他的护卫,也是他手下武功最强,同样最为忠诚的。”宋家老家主沉声说道:“当年和庄冥争斗,我也曾想过策反这一步,但却无从下手。”

乾阳和殷明,这两尊高手,自庄冥入世以来,就跟随在侧。

两人功夫极强,深不可测,开碑裂石之举,不过随手而为。

二者自出道以来,未逢败迹,更不知替庄冥拦下了多少刺杀。

十三先生庄冥,病弱之身,白手起家,在无数明枪暗箭之下,能够创下这浩大的产业,也亏得这两位护持周全,并得以震慑各方。

淮安十六府,这两大武道强者名声,亦是极为显赫。

如果单单论起武林中的名声,他二人还比庄冥更高。

但是谁也想不透,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三先生,当年甚至也是一穷二白,又是如何能够降服这两位深不可测的武道高手,收为己用的?

正是因为想不透,才没有人胆敢尝试策反。

“我从来不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决定出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宋天元含笑说道:“爷爷,我辈中人,运筹帷幄,本就应该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你真能让殷明叛变?”宋家老家主沉声说道:“照我推测,他和乾阳,应是庄氏商行之中,对庄冥最忠诚的人。”

“忠诚之所以忠诚,只是因为让他叛变的分量还不足够。”

宋天元说道:“我之前便查过了,庄冥近些年来,倚重那些后来收服的属下,却一直把这两个最初收服的强者放在身边,只当护卫,大材小用,而不能委以重任。”

“甚至于,就连偶尔的赏赐,都基本没有乾阳和殷明的份额。”

“或许庄冥心中,视之如手足,自认为不必赏赐这些小恩小惠。”

“可他再是聪明,也轻看了人心之复杂。”

“但凡是人,长久受到如此不公的冷遇,难免心生不满。”

“哪怕是兄弟手足,都难过这一关。”

“当时我查知此事,便有了谋算,不过最初之时,也未有打草惊蛇,先以三次隐晦间接的手法,稍加试探。”

“那乾阳木讷,宛如蠢货,而唯有殷明,确实心有不忿。”

“我隐晦试探三回,到了第四次,才表明身份,许以重利,策反于他。”

“对于此事,我经过多次试探,已具有十足把握。”

宋天元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第十章 货物被劫,人手被杀

潜龙山庄。

“公子。”

“嗯?”

“殷明大人最近和孙管事走得很近。”

“我知道了。”庄冥应了声。

“老奴觉得,孙管事这人,不大可信。”白老迟疑了下,他这话乍然听来,颇有一种诬陷同级管事的味道,但他考虑两天,终于还是如实报知公子。

“我自有分寸,白老只当一切如常就是。”

“殷明大人那边?”

“他的忠诚,无须质疑。”

庄冥笑着说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说道:“坐下,吃点东西,我还有些事,要交代白老。”

白老管家顿了一下,忽然苦笑道:“公子一向深谋远虑,想来是老奴多想了。”

庄冥只是轻笑一声,却又说道:“你看这个。”

白老管家接过那册子,讶异道:“神医李鹤的著作?”

庄冥说道:“里边有一种奇药,名为玉神花,有断肢重续之奇效。”

白老管家当即怔住,旋即露出讶色,目光落在庄冥的双腿上,然后看着庄冥的脸,惊喜道:“公子觉得,此花能治?”

庄冥悠悠说道:“若是上面记载属实,应能治愈我双腿残疾。当然,也不排除古籍上的记载,会有所夸大。不过好歹是个希望,我六年之间,遍寻东胜王朝,放出不知多少风声,求取奇药,请动名医,皆不能治,如今有个希望,便尽力去寻罢。”

白老管家连忙点头,正色说道:“老奴这就将此事传下去,让下面的人,多加注意,如有此类奇花踪迹,立即上报。”

庄冥摆了摆手,说道:“根据记载,此花奇异,古往今来,现世寥寥几回而已,更被赋予神话故事,能否得遇,还要看我的缘法了。”

白老管家忙是说道:“宝药珍奇,属稀有之物,亦是万物自然之规律。”

说着,白老又正色道:“但越是难得,便也越是珍贵,越能证明此药一旦属实,药效必然不凡,公子便放宽心,咱们家的生意,遍布淮安十六府,便是淮安以北,也有我们的人。”

老人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傲气,道:“整个东胜王朝,论起行商买卖的门路,论起最广的,自是咱们庄氏商行。”

——

午后。

白庆急匆匆来报。

“公子,出事了。”

“什么事?”

“运往广府的货被劫了。”

“嗯?”

庄冥眉头一挑,脸上微沉,道:“谁押送的?”

白庆说道:“卢洋。”

庄冥目光微微一凝。

卢洋的功夫,在武林中,也是颇有名气的,只比白庆低了一线,在他招揽的武林人士当中,可排入前五。

“卢洋怎么样了?”

“连同他手下十六人,都被杀了。”

“货物呢?”庄冥面色冰冷,深吸口气,方是问道。

“全部被劫,损失近一万八千余两,包括您吩咐要送给广府高大人那件价约千两的珍宝。”

“查清了凶手没有?”

“还在查,也报官了。”

白庆顿了一下,说道:“官府的回应是,十有八九,应是淮北的贼匪。我去探了下,在五天前,淮北有一窝盗匪,被官府清了老巢,逃过淮水,目前应该就在淮安十六府的境内。”

庄冥沉吟道:“淮北的盗匪?”

白庆应道:“而且这窝盗匪的贼首,本是个文武双全的儒生,早年在一位高官府上,窃取古书不成,逃亡出去,落草为寇,江湖传言,功夫颇是高深。”

说到这里,白庆有些自嘲,苦笑道:“那个盗匪我虽然不识得,但算是听过名声与事迹,武学造诣大约在我之上,如果真是他们所为,也难怪卢洋招架不住。”

庄冥沉默了下来。

白庆也未敢多言。

霜灵正端着水果进来,却发现气氛凝滞得可怕,也不敢多言,放下水果,悄然退下。

“广府的货物,不能短缺,还要再押送。”

庄冥说道:“高大人的礼,倒是可以暂时压后,待我哪天亲自到了广府,再送上门去。只是押运货物的人选……”

说到这里,庄冥顿了一下,说道:“卢洋本事不低,尚且连同属下十六人被杀,目前官府还没剿灭这窝盗匪,还不能大意。”

白庆迟疑了下,说道:“我本领比卢洋强些,但也有限,只不过,若我师兄陆合,可以与我同行,我兄弟联手,便可无忧。”

庄冥摇头说道:“陆合的事,还没定下,他暂时抽不开身。”

白庆问道:“其他人呢?”

这些年来,公子招揽了不少人手,极为看重才能杰出之辈,文人书生也有,武辈高手也有。

而护卫之辈,也同样招揽甚多,各处店铺的护卫,商队的随行护卫,包括眼前潜龙山庄的护卫等等,人数合计起来,已有数千人。

当然,那些普通的护卫,在他白庆这样的高手眼中,也多数是仅仅粗通拳脚刀兵的汉子罢了。

只不过,在这些护卫之内,也有着不少已将功夫练到了家,已能在武林中算得是有分量的高手,大约有二三十人之多。

可是白庆的武功较高,眼界也高,那些能在武林排得上号的,也不一定入他的眼。

此时能让白庆开口询问的帮手,除死去的卢洋之外,也只有岳阳、柳河二人罢了。

陆合、岳阳、柳河、白庆、卢洋。

目前庄冥手下,以这五人功夫最高。

“他们几个,都很忙碌。”

庄冥缓缓说道:“近年来招揽的习武之人,能称上高手的,也不足三十人。这个数目听起来似乎不少,但家大业大,咱们家的生意,流向整个东胜王朝,来往交易甚多,又怎么足够?”

这二三十人,哪怕都列为护卫首领,让他们各自带领一些护卫,每人率领一队去押送货物,可比较起他如今的生意来,怕都显得颇有些人手不足。

何况如今被杀的卢洋,更算是功夫排在前列的。

“那……”白庆微微咬牙,说道:“我亲自走一遭吧。”

“算了,我也不能让你冒此大险,卢洋已经被杀,你的功夫与卢洋在伯仲之间,也没有把握能胜那盗匪头子,岂非平白送了性命?”庄冥摆手道。

“都怪我本事不足。”白庆闻言,略有黯然。

“也不能怪你。”庄冥思索了下,又说道:“不如这样,我让乾阳随你去,只是他一向木讷,路上行事,仍是以你为主。”

“那您身边呢?”白庆迟疑道。

“有殷明在身旁护卫,谁又能刺杀得了我?”庄冥闻言,笑道:“早年我也经常派遣乾阳和殷明外出押送货物,甚至最初经商时,他们两人都被我外派出去,自己身边连护卫都没有。只是近两年来,人手不算太过短缺,也怜他二人经常奔波劳碌,所以便继续在我身边,也算闲暇休养了。”

其实主要是离得太远,要耗费极大的心神,才能操控乾阳和殷明,所以在人手足够的情况下,他这两年间,便也没有再让乾阳和殷明去押送货物了。

其次,留下乾阳和殷明,自身的性命安危才有保障。

“既然眼下缺人,让乾阳跑一趟,也不算什么。”庄冥笑了声,回望一眼,自嘲着道:“想必近两年间,他寸步不离,也有些烦躁了。”

“有乾阳大人押送货物,放眼整个武林,恐怕也没有人能劫下咱们这批货了。”白庆闻言,显然松了口气。

“把货物安然送到广府,在回程之时,你可以与乾阳,去寻一寻这些盗匪,为卢洋报仇。”

庄冥眼神中带着些许冷淡的光芒,寒声道:“我经商六年,各方人物,劫我货物者,不下百次,但至今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逍遥法外!这一次,也不例外!”

而在他心中,却又闪过一个名字。

宋天元!

关于此次货物被劫,人手被杀之事,十有八九,是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这是策反殷明之后,要尝试着,能否调走自己身边的乾阳?

如此一来,自己身边,就只有一尊武道宗师。

而且是被策反的武道宗师。

第十一章 谋士四等论,一计定苍生

翌日。

“公子,抚恤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死者加以厚葬,其亲眷予以厚待,不要寒了人心。”

庄冥说道:“这些天,要多劳烦白老了。”

白老管家应道:“全是老奴分内之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说道:“玉神花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过此花珍奇,大概不能急于一时。”

庄冥缓缓说道:“会有的。”

白老管家只当公子是在鼓励,当下也随之应道:“一定会有的。”

庄冥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册子上,缓缓说道:“再过一段时间,玉神花会出现的。”

无论世间有没有玉神花。

但宋天元肯定替自己准备好了玉神花。

只是此人颇为聪慧,不会冒然行事,肯定会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让玉神花出现在庄氏商行的眼下。

这大概就是宋天元书中所述的最高境界,无中生有。

“谋士四等论?”

白老看向那册子,略有讶异。

庄冥微笑道:“宋天元出海求学,这是他在八年前的著作,老福让白鹰送回来的。”

说到这里,庄冥又轻声道:“宋天元把他自己,归列为最上等,不知我在他心中,又列于哪一等?”

——

宣城,宋家。

宋天元正在饮茶,看他冲泡茶水,举止行动,宛如行云流水,颇是赏心悦目,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而在他面前,宋家老家主,仍然是眉宇中,带着些许忧虑神色。

“您何必如此忌惮于他?”

宋天元倒了杯茶,送了过去,才道:“我从海外归来,在那里见过不知多少才学高妙之辈,区区一个庄冥,只不过是局限于东胜王朝的谋士罢了,他眼界太浅,如井底之蛙,不足为惧。”

宋家老家主端起茶杯,却仍然神思不宁。

宋天元说道:“他已经发出寻找玉神花的消息,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再引他入局。除此之外,淮北盗匪,劫了他的货物,而他人手不足,已经把两大护卫之一的乾阳调走,如今只有殷明护得住他,而殷明与我已有合作,他便已是站在了悬崖边上了。”

宋家老家主迟疑道:“我还是不能放心。”

宋天元笑着说道:“您老看过孙儿的谋士四等论了?”

宋家老家主点头说道:“确实条理清晰,合乎我辈之士。”

在那本书中,宋天元将世间谋士,分作四等。

第四等,才思敏捷之辈,能见眼前一切线索,尽数勾勒起来,然后用所得的线索,形成对于自身有利的局面。这样的聪明人,如在同辈之间,少有对手,他或能凭借智计,纵横一时,从而流芳百世,成为后世口中的名士。

第三等,智虑深远之人,不但能统合所见一切线索,更能从眼前线索,看出更深的层次,从而开始定计。这样的人,看得更高,看得更远。

第二等谋士,则是在全无线索之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去主动挖掘诸事,寻得契机,甚至创造契机,去寻得线索,而又从所得线索中,推衍得更高更远,更为深层。

第一等的谋士,则是可以无中生有,凭空造出事端。

此类人物,大可造势,小可陷敌,世所难得。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事情,被掩埋土地之下,未曾发掘。”

宋天元笑道:“很多庸才,原本占据有利之势,却不能运用,反被对手遮掩真相,所以原先的胜局,也落在败局。正是因此,世间不知多少真相,都掩埋于阴暗之中,才让胜负的结果,都为之扭转。”

他一直认为,习武之人,落在了下乘,再强又能抵得多少强将?

两军交战,看兵力强弱,但也看谋划如何。

以弱胜强,古今也有,只因计谋制定,扭转战局。

习武之辈,至多以一敌百。

我谋士之人,一计能定苍生,一计能翻天下。

唯有他这一种人,虽武力不足,然而运筹帷幄,能定天下大事,能定亿万百姓之命运,能定百万大军之胜负,比之于无敌猛将,更胜百倍千倍。

“你在书中,将自己定为一等。”

“当然。”宋天元道:“这一局,我送他医书,造出神花,引他入局,便是无中生有的本事。”

“你认为庄冥位在哪一列?”

“庄冥算是智虑高远之辈,他这种人,不仅能看到眼前的线索,更能猜测出线索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确实极为难缠,位在二三等之间,勉强列为二等。”

宋天元饮了口茶,笑道:“可惜,我要比他高一层。”

——

潜龙山庄。

云蛇般的幼龙在药中畅游,汲取着药性,从中得到增益自身的气息。

“若能开口,便不必如此麻烦了。”

庄冥语气稍低,自语道:“根据太虚清气化龙篇,到了开口之后,任何蕴藏灵气之物,均可吞食,将其中灵性化归己用,将一切杂气排出。如此一来,成长的速度,将会加快许多……”

从商六年,最初起步艰难,余力不多,但近两年来,他的庄氏商行,在东胜王朝之内,已是如日中天,财力雄厚,手中积存了不少天材地宝。

只可惜这些物品,无法入药,目前也只能以药浴的方式,让幼龙浸泡,汲取药性。

而有些奇特的药材,用药浴的方式,也浸泡不出药性,便也同样只能保存起来。

不过从现在的成长进度来看,想要等到幼龙开口,就算再等六年,甚至十年,恐怕也不见得能完成。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目前也只能一步一步,一点一滴,逐渐积累。”

想到这里,庄冥也不由得轻声一叹,暗道:“如有类似于万载空青之流,灵泉玉液之类,得此等集天地精华的至宝,将这一条云龙,浸泡于其中,或许便可以直接省去这多年的苦功,使之开口。”

可是这样的宝物,哪怕放在修道有成的人物眼中,都是极为难得的奇珍,凡尘俗世之间,又怎能得寻?

——

“公子,玉神花有消息了。”

“哦?”

“在于何处?”

“淮北与淮阴之间的暗庄所在。”

“暗庄?”

庄冥眉头一挑,他对于暗庄,也并不陌生。

东胜王朝当中,暗庄的所在,大概不超过三十个。

真要计较,暗庄属于隐在阴暗处的门派,不为朝廷所容许,因此没能在明面上开宗立派。

而暗庄之中,交易亦是极为复杂。

虽然有正常以金银买卖货物的,也有以物易物的,但仍有少数,则是不为律法所容的勾当。

例如买凶杀人,例如贩卖人口,也常在暗庄发生交易。

朝廷明面上杜绝暗庄的所在,但是屡禁不止。

甚至于,各地暗庄的背后,也可能有着朝廷大员的支撑。

“初九那日,暗庄有一场奇珍会,上面标注的宝物,价高者得。”

“目前绝顶珍宝两件,奇珍异物十二件,另外还有二十六件稀有罕见之物,让暗庄也难以辨别的各类物品。”

“那十二件罕见奇物当中,有一盆花,名为白夜花,是一个少女从深山采摘,用心栽培,自去年开花以来,有六个月,未有凋谢。”

“老奴仔细看了,这白夜花,跟玉神花,几乎一样,而且长久未有凋谢。”

“只不过,暗庄没能辨别出来此花的来历,而从少女手中买过此花的那人,也只是当做奇花异草来看待,不知此花有断肢重续的奇效。”

“在暗庄之中,这花并不算起眼,只是因为特异,标注的最低价钱却要显得高了一些,在之前已经有两次出现在奇珍会上,只是价格稍高,没有人买下而已。”

“想来,就算有人动心,要买去此花,想必也是用以讨好自家夫人,又或者是送给哪位达官显贵的夫人,但价格高些,却不划算了。”

“所以对于咱们来说,买下此花,竞争不大。”

白老显得很是兴奋,也颇为激动。

庄冥神色如常,问道:“查清楚了么?”

白老点头说道:“正在细查,但来历应该没有问题。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先买回来,再请医道大家过目,辨别此药。”

庄冥应了一声,说道:“再查一查,要是人手不足,让孙管事帮你一把。”

白老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第十二章 暗庄!百神壶!

宣城宋家之内。

宋天元抛出了鱼饵。

只是庄冥似乎没有上钩,正在细查此事。

“此人一向聪慧,好像正在查。”宋老家主道。

“他若是不查,我倒要看轻他些。”宋天元挥手道:“但我早已有所准备,他定然查不出来,迟早要上钩。”

“你要亲自去么?”宋老家主问道。

“当然。”宋天元笑着说道:“我要逼他去暗庄,在这段时间,把他压垮,避免出现意外,我还须亲自前往,跟他面对面,再斗一场。”

——

潜龙山庄。

目前乾阳已经与白庆,一同押送货物,前往广府。

庄冥身边,只有殷明护卫。

“这是查知的结果。”

白老将查探玉神花的经过,都记录下来,送到了庄冥的面前。

庄冥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什么问题,宋天元倒是做得天衣无缝。

伪造的玉神花,来历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放出了玉神花,而且两次出现在奇珍会上。

“这应该没有问题了。”

“白老不觉得时机有点儿巧合么?”

“这个……”

“医典记载,此花百年难得一见,但咱们要玉神花,便有了玉神花的消息?”

“这倒不是。”白老闻言,忙是说道:“并不是咱们求取玉神花便有玉神花的消息,而是在此之前,这花儿便已现世,在那奇珍会上,出现两回了,好在没有其他人识货,而得到此花。”

“此花合该落在咱们公子手里,其他人不识此物,便是没有这份机缘。”霜灵在边上,也是显得极为高兴,说道。

“倒也有理。”

庄冥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暗庄的生意,不是谁都能去的,要花八百两银子,才可换来一张信物,准许进入其中,而且身旁人手,不得超过四人。”

白老闻言,顿时有些烦恼,说道:“八百两银子还好说,主要还是身份,想要进入暗庄,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也须得亲自前去,可是您行走不便,这长途跋涉的……”

庄冥摆了摆手,说道:“路途虽然远了些,但为此玉神花,确实该走上一遭。此物于我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我不亲自前去,不能安心。”

——

入夜。

庄冥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月光。

他大约已经理顺了宋天元的想法。

明里暗里,已有多次试探,想必宋天元自觉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熟悉了自己的作风,能揣摩自己的念头。

策反殷明,支走乾阳,再以玉神花,引自己前往淮北。

这一行,宋天元大概已经设好伏兵了,不单是淮北那边的伏兵,还有淮安十六府。

“我在淮安十六府的势力,他大概已经摸排清楚,想必在我前往暗庄的时候,他会一举发难,彻底重创我的根基。”

“他隐在暗处,足有一年,谋划宣城之事,也有半年。”

“他在暗处,我在明处,在我没有防备之下,布下这般计谋,一举重创于我。”

“真论起来,谋划倒真是不差。”

“可惜却错了一点。”

“他不知道殷明,本就是我。”

“在他接触殷明的时候,他就已经暴露在我面前。”

“他早已不在暗处,而我早已有了防备。”

庄冥抚摸着幼龙,眼神飘忽。

此时此刻,桌案之上,又摆上了一本簿册。

这本簿册,就是进入暗庄的凭证。

而簿册之上,则是这一次内中交易的物品。

玉神花在三十三页,名为白夜花,上面的标注,是奇花存世,百日不凋,仅此而已。

他将云蛇放在药浴的水桶当中,任由云蛇畅游,汲取药性,伸手翻开了这本簿册。

上面确实记载了不少珍贵物事。

在暗庄之内,允许私下交易,但后果自负。

而真正能登上这本簿册的,基本都价值不菲。

例如这玉神花,目前排列,只算一般,但价高千两。

而除了玉神花之外,也有一些其他的物品,让庄冥颇有兴趣。

既然打算亲自前往暗庄一行,那么他想要的,自然也不单单是一株“玉神花”。

若是发现其他有利于养龙的物事,或者是有助于自身的物事,亦或是其他物品,出手买下,也未尝不可。

“嗯?”

庄冥的手,忽然停顿住了。

第六页,百神壶。

此物形如酒壶,却大如水桶,以神铁所制,不朽不坏,刀剑不能破之,坚硬无比,壶身铭刻上百妖神之象,疑为神灵饮酒之壶。

此壶之盖,无法开之。

然每隔数日,酒液泄露。

非有缘之人,不能开之。非有缘之人,不能品之。

标价,一千八百两。

“这不是……炼蛊的器皿么?”

庄冥怔了一下,凡尘俗世之间,哪怕学识再是渊博的人,也难以辨别此物。

但是他本是修行人,出自于聚圣山,而又在这些年间,遍寻古籍,无论全本或是残缺,无论修行还是炼丹,无论药典还是奇物,或多或少,都有所涉猎。

这分明是炼制蛊物的器皿,观上面绘画的粗糙画像来看,便不似凡品,极有可能,已入法器行列。

蛊道较为神秘,通常是取百余毒虫,置于器皿之中,使之争斗,互相吞食,经年开之,只存其一,毒性强盛,凶悍无比,即为蛊虫。

但是从这个器皿上看,炼蛊之人的造诣,怕是不低,炼出来的,不是一般的蛊虫。

东胜王朝境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法器?

他怔怔看着上面的记载,微微皱眉。

这个被命名为百神壶的蛊道器物,目前无法打开,并不是缺乏有缘人,恐怕是内中毒虫,还未决出最后的胜负,尚未诞生蛊虫。

而有时滴出液体,被视为酒液,非有缘人,不能品之……因为这是毒液,所有尝过的人,恐怕都死了。

但是这上面则有误导,让人那是神仙酒液,凡夫俗子,承载不住,所以死去。

“定是有人偶然得到这毒物器皿,却不能从中得到好处,反而是时时渗出毒液,害人性命,所以干脆卖出手,换成金银,但为了避免让人抵触,无法卖出,才改了说法,称作是神仙酒壶。”

“但终究是只能渗出毒液的一件器皿,所以标价才仅一千八百两,位在第六页,不如前面五件物品来得值钱。”

“话说回来,蛊虫炼制,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十年八载。”

“如今内中蛊虫,尚未炼成,壶盖无法打开,照此说来,这所谓的百神壶,恐怕是近些年间,才开始放置毒虫,开始炼蛊的?”

“此物怎么会陷入凡尘俗世?”

“东胜王朝所在,属于聚圣山的地方,又有哪个修行人,胆敢妄自踏足?”

“不对……”

庄冥手上忽然停顿了下,想起一件事情。

他当年丹田破损,无奈下山,是大师兄带他下山,拿住一个为富不仁的员外,将对方家产,尽归于自己。

只是后来自己坠入悬崖,所有钱财便都被人瓜分干净了。

而那员外,之所以为富不仁,则是以人命豢养毒蛇,以毒蛇换取延寿丹药。

至于那个给予丹药的,是从海外而来的散学修士,无门无派,修炼毒功,属旁门左道,也见识浅薄,不知聚圣山所在之地,被大师兄斩杀。

“难道是当年那旁门散人修炼的毒功,与蛊道相关?”

“此人修为不高,所学亦是低浅,大师兄斩杀之后,也未有多加理会。”

“难不成,他还有遗物,又被人所获?”

“东胜王朝境内,属聚圣山所辖范围之内,基本不会有外来修行者,我所知晓的,也只有当年那旁门散人而已。”

“而且,也只有这个旁门散人,他修炼毒功,能和蛊道扯上关系。”

“真是他么?”

庄冥并不能确定,但以他目前所知线索,也只有当年被斩的那个旁门散人,能与此事扯上关系。

他伸手一按,将幼龙捞在手中,眼神闪烁。

他翻阅过无数典籍,所学驳杂,如能得获法器以及内中蛊虫,那么以蛊虫为药,他有六成把握,能在今年之内,就让幼龙开口。

若按部就班来培养幼龙,他此前花费六年,才让幼龙开眼,恐怕再有十年,也未必能够开口。

这所谓的百神壶,兴许能节省他十年苦功。

第十三章 存于阴暗层面的暗庄

翌日清晨。

院中。

亭间。

白衣年轻人,坐于椅上,面朝东方,静静呼吸吐纳,温养真气,活络气血。

由丹田溢散出来的多余真气,复又升至中庭,聚成一气,凝成混元一气剑。

在他肩上,一条淡色云蛇,也是朝向东方,眸光闪烁。

东方的朝阳,映照在这一人一蛇上面,泛起淡淡的光泽。

朝阳初起,旭日初升。

修行之辈,餐霞饮露,汲取日月精华,便是此景。

“呼……”

庄冥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神采奕奕。

他亏得修成这一口真气,才能时时刻刻保持着完满无缺的精神,得以细心思考诸般事情。

若是他没有修成这一口真气,也许这些年来,病弱之躯,心神早已操劳过度,未老先衰,遇事决断也不能如此清晰。

“公子,早膳准备好了。”

“请白老一起用膳。”

“好的,公子。”

霜灵忙是应了一声,朝着白老住处那边小跑过去了。

庄冥将幼龙收入袖中,略有沉吟。

这次淮北暗庄之事,势在必行。

就算没有百神壶,他也要为“玉神花”而行。

而如今有了百神壶,更不必多言,绝不能弃。

——

“公子。”

“银两准备好了?”

“那玉神花标价千两,但避免出现意外,老奴让账房筹措,目前已备了六万两。”

“不够。”庄冥应道。

“啊?”白老顿生愕然。

“先备十万两。”庄冥道。

“公子,这未免……太多了些?”白老迟疑道:“近些年来,庄氏商行一直扩展壮大,在各处建立商铺,招揽人手,经营生意,货物往来,投入无数银两,目前能动用的闲置银两,却也不多了。”

“买下玉神花时,避免出现意外,多备一些银两,有备无患。”庄冥徐徐说道:“对我而言,若此花当真可以治愈我双腿残疾,莫说十万两,便是耗费百万,又有何妨?更何况,我要的,也不单是玉神花。”

“公子还看上了其他宝物?”

“到时再说。”

庄冥点了点头,招手道:“坐下,用膳。”

白老倒也没有推托,在桌上坐了下来。

霜灵却也是嘻嘻一笑,坐在庄冥身上。

东胜王朝讲究尊卑有序。

只是庄冥本是方外之人,反而不大看重。

尤其是对于白老和霜灵,更无过多生疏之举。

霜灵被他救下,作为贴身侍女,一向亲近。

至于白老,中年丧子,如今孑然一身,没有后代子孙,也没有照料的后辈,无牵无挂,这些年来在庄氏商行做事,也已视作自家一样。

实际上,摊开来讲,白老没有子嗣,没有牵挂,要比寻常人少一条徇私的道路,这也是庄冥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宣城宋家那边……”

庄冥说道:“让孙管事将丰城的生意准备好,早些时候腾出人手来,等我取完玉神花回来,再会一会那个宋天元,重新恢复宣城的局面。”

说到这里,他心中默默念道:“前提是这一次之后,宋天元还能撑住。”

——

宣城宋家。

孙管事的信,传回到了宣城。

宋天元看了一眼,旋即露出笑意。

“想重新掌控宣城?”

“等你从淮北归来,醒悟过来,早已是天翻地覆,任你智谋通天,在宋某手下,也翻不了浪潮。”

“更何况,还能不能活着从淮北回来,还要看你究竟有多聪明,究竟在事先有多少准备。”

他笑了一声,举起茶杯,一口饮尽,半点不留。

——

庄冥在这边,已是准备妥当,将要启程,前往淮北暗庄。

这一次进入暗庄,只准许随行四人。

随行护卫的殷明,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小侍女霜灵,替他管账的白老,还有个挑行李的家丁。

除了这四人之外,另外挑了六名护卫随行。

这一行加上庄冥,总共也才十一人,而算上殷明,也才七名护卫,不算太多。

只不过,有殷明在此,放眼武林之中,倒也没有谁能伤得了庄冥。

庄冥考虑到,殷明的本领哪怕是无敌于凡尘武林之间,但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对方人数众多,殷明再强,终究一人之身,难以尽数护得周全,所以才多带了六名护卫。

“公子,太阳下山之前,应该就能到暗庄了。”

马车之上,庄冥坐在内中。

霜灵和白老,也在车内。

殷明则充当了车夫的角色。

而在这辆马车后面,后面还有一辆随行马车,内中均是行李,驾车的是那家丁。

至于六个护卫,分左右两侧,各有三人,徒步而行。

“嗯,我知道了。”

庄冥应了一声,他看着手中的书籍,片刻之后,才放了下去。

停顿了一下,他看向霜灵,笑道:“丫头,你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悉吧?”

霜灵嗯嗯点头,应了一声,充满了求知的目光。

庄冥沉吟了下,说道:“暗庄存在于阴暗之处,见不得光,内中做的生意,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稍显正常的,有钱财交易,宝物换取等类,而偏于阴暗恶行的,则有买凶杀人,贩卖人口等等。”

“这样的地方,明面上不为朝廷所容,但却依然存在多年,背景极为复杂,后面的靠山,极有可能就在朝廷居于高位。”

“除此之外,暗庄秩序森严,外人进入其中,不得动手,否则会有高手出面干涉,轻则将人驱逐,不得再入暗庄,重则当场斩杀,警示他人。”

“所以内中安稳,基本不会出什么乱子,但在外边,则未必有人守序。”

“虽说进入暗庄的,大多都不是寻常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武,但若是重宝动人心,或许会引得某些人注意,从而在外劫杀。”

“这也是有先例的。”

“不过……”

停顿了一下,庄冥又说道:“这类暗庄,也不单是存在于东胜王朝,放眼天下各处,包括福老去的海外之地,都有类似于这样形式的存在。当然,东胜王朝之外,却未必叫做暗庄,但大体来说,这些存于阴暗地带的一些交易,总有一些神秘地方所在的。”

霜灵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庄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好好记着,对你来说,今后或许有用。”

白老闻言,稍有讶异,深深看了霜灵一眼。

这几年来,公子似乎教导这个小丫头不少东西。

例如暗庄的事情,本不该是一个小侍女所该学的知识。

“对了,根据陆合的消息,昨日午时,宋天元也出发,往暗庄去了。”庄冥沉吟道:“根据路程来算,宣城比我们更近少许,想必宋天元,已经入了暗庄了。”

“老奴已经命人查探,看看宋天元在暗庄求取什么事物。”白老有些犹疑,说道:“老奴怕他也知晓玉神花的作用,为玉神花而去。”

“无妨。”庄冥缓缓说道:“他只是为我而去,我倒想在暗庄之内,会一会他。”

第十四章 宣城宋家,宋天元

介于淮阴与淮北的暗庄,藏于山谷之中。

庄冥以六年时间,耗尽心力,借乾阳与殷明之助,成为了淮安十六府的首富。

在近两年间,他稳定了局势,扩大生意,逐渐扩展到整个东胜王朝,而与此同时,也曾经想过,要将自己的势力,渗入暗庄之内。

只不过,暗庄的局势,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

浮于表面的,是武林各大门派,包括武功极高的独行侠士,但在背后,却还有官家的背景,利益纠缠,错综复杂。

庄冥仔细思量之后,暂时放弃了渗入暗庄的想法,转而继续扩大生意。

但是对于暗庄,他并不陌生。

——

山谷的路,并不崎岖。

马车缓缓而行。

直到有人现身拦阻。

有四个身着黑衣的青年武者,目光凌厉,各执长刀,拦在了前方。

“来者止步,内中是本派禁地,外人不得入内。”

当前一个青年,站了出来,这样说道。

殷明驾着马车,神色依然冰冷。

各地暗谷,存于暗处,在明面之上,则以不同的江湖门派,作为伪装。

“我等前来暗庄,寻求交易。”殷明忽然出声。

“什么暗庄?”那青年神色冷淡,说道:“此为汇水帮,你找错地方了。”

“我这里有信物。”

殷明神色如常,这样说了一声,伸手往后。

车内,庄冥将手中册子合上,递给霜灵。

霜灵忙是接过,起身探出马车外,将册子交到了殷明手里。

而殷明取过册子之后,便往前递了过去。

那青年目光微凝,收刀入鞘,走了上来,接过册子,仔细观看,旋即点头,收入怀中,说道:“名字,身份,来处。”

殷明应道:“庄冥,商人,淮安丰城。”

青年往后看了一眼。

他的同伴,也正取出一本名册,翻了一遍,冲他点头。

青年闻言,才松了口气,退了半步,将册子递还殷明,说道:“暗谷所在,外人不可入,因而我等在此阻拦,属职责所在,适才不知身份,得罪了。”

殷明取回册子,应了一声。

青年说到这里,又继续说道:“为保秩序,为暗庄清静,信物只准一主四仆入内,望请谅解。”

殷明点了点头,接着往后方喊道:“地方到了,我与公子进去,你们六个,自去寻个落脚处,明日午时之前,来此等侯。”

那六个护卫,俱都应了一声。

——

马车缓缓往前。

庄冥坐在车内,微微闭目。

他右手探入左袖,抚摸着袖中的幼龙。

这条幼龙,虽然只如云蛇一般,尚未化龙,甚至还没有化蛟,但终究不是凡物,感知之敏锐,比任何武林高手,都更强许多。

“明面上有四人出面拦路询问,而暗中还藏有十二人,以防变化。”

“共计十六人,武艺均已算是登堂入室。”

“其中一人,气血强盛,尽管藏在暗处,但依然瞒不过我的感知。”

“此人的本领,也颇是不俗,大约与白庆相当。”

他正这样想着,隐约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声音。

仿佛街头小贩叫卖的声音。

霜灵禁不住好奇,掀开帘子,朝着马车边上看了看。

这里竟然像是一个集市。

两侧也有店铺林立,各种奇异物品,满目琳琅。

有精美饰物、奇装异服、也有刀剑匕首。

再过一些,有鲜花、有草根、也有着各类动物的角、爪、皮毛、以及风干的内脏等等。

到了前方,甚至有锁着铁链的人,男女皆有,被当做猪狗一样售卖。

“这里的东西,有一个特点。”

庄冥缓缓说道:“在外界都较为罕见稀有,因此都较为珍贵。”

停顿了下,他又说道:“至于这些店铺,每一家的背后,都是淮北的江湖门派。只有珍奇之物,才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到暗庄的人,有人是为了买,自然也有人是为了卖。”

霜灵问道:“只能卖给这些店铺么?”

庄冥笑了声:“一般来说,较为珍贵的物事,会直接交给暗庄,以价高者得。而若手中的宝物,自觉不够那个分量,还上不得台面,便只能卖给这些店铺,而这些店铺,除了他们自家想要的东西,通常会将买来的东西,提高价格,在此售卖。”

说完之后,便听庄冥笑着说道:“今天晚上,带你出来逛逛,我倒也想着,能不能在这些地方,得到些一般人看不出来价值的宝贝。”

他这些年来,对古物古籍的鉴定,也颇有一些心得。

但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具有真气,并且这条幼龙的感知,非同寻常。

往往很多物品,常人辨别不出,他却能感应得到。

所以逛一逛这山谷,他也确实是很有兴趣的。

“今天晚上不是……”

霜灵正要提起玉神花的事,但又觉得这里已是暗庄之内,不敢多说,害怕被别人听了去。

庄冥说道:“明日一早,才是重头戏,今天晚上,咱们就住在暗庄里头了。”

这一本暗庄的册子,花了八百两银子。

这既是此次各类宝物的介绍,也是进入山谷的凭证,同样也是入住的费用。

参与这一次交易的人,暗庄都准备了一处暂住的院落。

八百两纹银,只住一夜。

这大约是整个东胜王朝,最为昂贵的客栈了。

——

夜晚的山谷,灯火通明。

各处挂着灯笼,照亮了整个暗庄。

暗庄的护卫,正在四处巡逻,也是预防火灾。

“看出来了么?”

庄冥看向白老,这样问了一声。

白老低声说道:“这些护卫,十二人一队,个个目不斜视,神色肃然,脚步平稳,队形整齐,他们虽然未着甲胄,但细察之下,颇有军中精锐之风。”

庄冥点了点头,说道:“暗庄背后,果真有朝堂上的大人物。”

说完之后,他看向霜灵,又笑道:“看上什么没有?”

霜灵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说道:“没有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她刚才看上了一件饰物,然后询问了一下,居然说是什么珍贵材料制成,经由哪位大师亲手制造,要六百两银子。

这个价格,简直令人瞠目结舌,着实把她弱小的心灵给震撼住了。

她觉得就算把十个自己给卖了,都换不来这么一件饰物。

以东胜王朝目前的局势,一般贫苦人家的女儿,卖身给大户人家的小丫鬟,也就只能值个十几二十两银子而已。

“呵呵,你这傻丫头……”

庄冥哑然失笑,不过他自己却也没有得到什么。

说来也是,能够出现在暗庄的东西,自然是被认定为宝物之流的,基本上不会是什么俗物。

各家店铺的东西,都有专于此道的高人,鉴定过三五回,少有看走眼的。

真正有看走眼了的宝贝,恐怕也被视作废物,扔到了暗庄以外。

至于那朵玉神花,本就是个意外,而且是人为造就的意外。

真要说捡到宝,也许那百神壶,算是个意外之喜。

“那就回去了,养好精神,明日才算热闹。”

庄冥挥了挥手,正要示意殷明推他回去。

然而就在前方,有一行人,徐徐而来。

这一行共五人,四个护卫,各自提着灯笼。

当头一人,是个青年,他面如冠玉,身材挺拔,手执折扇,嘴角含笑。

“十三先生有礼。”

青年悠悠说道:“在下,宣城宋家,宋天元。”

第十五章 无形的交锋【求收藏!求推荐票!】

月正当空。

灯火通明。

在这不算喧闹的山谷之间。

两人相互对视,俱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杀机。

一人坐于轮椅之上,神色淡然。

一人手执折扇,昂然挺立,低头俯视下来。

二人于对方而言,都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了解,尤其是近些时日来,间接交手,定计博弈,无形间的暗流,比明面上的刀剑,更为凶险。

但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宋天元微微一笑,看着庄冥的双腿,微微摇头,略有遗憾惋惜,说道:“都说十三先生,深谋远虑,智慧通玄,所以遭遇天妒,断折双腿,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惋惜。”

他身旁四大护卫,各自提着灯笼。

昏黄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反衬出一片光泽。

而庄冥坐在轮椅上,身着白衣,神色依然平淡。

只是在他身旁,无论白老还是霜灵,俱都面露怒色。

此人搅乱了公子在宣城的布置,来到这里,语带嘲讽,着实令人愤恨。

“小姑娘,何必用这种目光看我?”

宋天元目光落在霜灵身上,笑着说道:“可知世间男女的怨恨愤怒,亦有可能转为痴恋情爱,你如此不忿,对我如此上心,今后时刻记挂于我,可莫要对我动了情。”

霜灵气得脸色发白,握紧小拳头,挥了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

宋天元哈哈一笑,收回目光,才又看着庄冥,说道:“暗庄之内,只许四个护卫,十三先生不能自理,带了个管账的老头不说,还要带个伺候饮食起居的侍女,真是可怜。”

庄冥不恼也不怒,只是悠悠说道:“我身边只有一个护卫,足能以一敌百,你虽有四个护卫,却仍不堪一击。”

宋天元微微摇着折扇,说道:“枉你也勉强能算谋士之流,竟如此浅薄,看重蛮力,莫非你不知这个世上,重的是权谋?”

说完之后,他朝着殷明看了一眼,神色如旧,眼神不改。

这就是庄冥最为倚仗的两大护卫之一,武林中公认的宗师级强者?

也是他花费了许多心力,挑动其心中不满,以攻心之术,又许以厚利,重金收买过来的殷明?

而殷明神色冷淡,没有半点变化。

“走了。”

庄冥拍了拍扶手。

殷明一言不发,推着轮椅,缓缓离开。

白老和霜灵,俱都跟随在后。

宋天元转过身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折扇轻摇,面上浮现笑意。

两人初次之间,这位十三先生,竟然落荒而逃。

看来宣城一事,打碎了这位残废公子的信心和骄傲。

“不过如此。”

宋天元喃喃自语,心中隐约觉得,将对方列在谋士第二等,似乎也高了几分。

但他没有看见,坐在轮椅之上,缓缓离开的庄冥,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

“公子,这人好生讨厌。”霜灵犹是恼怒,心情十分糟糕。

“确实令人讨厌。”庄冥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破了公子在宣城布局的宋天元?”白老吐出口气,说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

“今日一见,确实风采不凡。”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不过也如传言一样,恃才傲物,眼高于顶。”

“此人今次,不知会不会对我们造成麻烦?”白老眉宇中有些担忧。

“不怕,他出现在这里,便是大局初定。”庄冥微微闭目,说道:“明日一早,他也会出席,到时候再跟他最后交手一回。”

“公子已经定下计策,要收拾他了?”霜灵听到这话,顿时开心了不少,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你呀,明日只看不说。”

庄冥看着前方的院子,说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就要启程回去了。今夜我会让殷明会看守院落,再者,这暗庄之内,守卫森严,巡夜的护卫里头,也不乏高手。”

说完之后,他又轻笑了声,说道:“不过,夜色虽然平静,但很多人,都将不得安睡了。”

——

暗庄之内,宋天元暂居的院落当中。

庭院之内。

宋天元坐在石椅上,仰面望天。

天上的月,今夜显得十分皎洁明亮。

“庄冥……十三先生……”

宋天元喃喃自语,他轻轻闭上双目。

短短六年,从一无所有,到富可敌国。

这位号称十三先生的庄冥,确实不是等闲之辈,而且,他也对这位十三先生过往的诸般事迹,有着许多了解。

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但细想一下,这位残废的十三先生,当真只是他今日所见的这样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宋天元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着漫天星光,月华清澈。

他自负学富五车,上观天象,下识地势,深得人心权谋。

他看着天空中的星象,轻声道:“如今局势定下,你已入局,就算让你知晓我的谋划,就算你再是足智多谋,就算你今日只是伪装,但时至此刻,身在此处,也是回天乏术了。”

——

深夜。

“公子,茶泡好了。”

“放在边上就好,你回去睡吧。”庄冥挥了挥手。

“公子,夜很深了,您身体不好,早点睡吧。”霜灵轻声道。

“还早。”庄冥看着桌上的纸,目光冷冽。

“这是……”

“我在盘算,宋天元除了这几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手段,被我遗漏了。”

庄冥笑了声,说道:“根据目前所得的一切线索来推算,应该没有遗露了。”

他轻轻放下毛笔,渐渐叹息一声。

六年之间,他在淮安十六府,创下这偌大家业,闯出偌大名声,一是借助乾阳殷明的武力,二是他的诸般谋算,不弱于人。

可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他比那些老狐狸更聪明,更灵敏,更狡诈,而是他要比那些人,要更加谨慎。

“公子,宋家这就要动手了?”霜灵忧虑道。

“支走了我,本就是为了方便动手。”

庄冥点了点上面的字,说道:“官、商、匪,宋天元怕是都用上了,至于他亲自来此,恐怕是外界布置妥当,来这里盯着我,避免差错。”

说完之后,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轻叹口气。

盘在窗边,吞吐月华的幼龙,微微低伏头颅。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更是不见血的刀剑。

宋天元的剑,已然出鞘。

庄冥将纸张渐渐撕碎,淡淡说道:“但我这张带刺的盾,也早已备好。”

宋天元想刺穿他的盾。

但他也想折断宋天元的剑。

第十六章 暗流汹涌,席卷淮安

淮安。

宣城。

在座有七人。

宣城之内的七大家族,掌权者均已在此。

有个例外,宋家在此主事的,既不是宋天元,也不是宋家的老家主,而是宋老家主的第三子,也就是宋天元的三叔。

“我等七家,在宣城之中,根深蒂固,多年经营,能挣多少,全凭自家本事,偏偏那个残废,来了宣城。”

宋三爷背负双手,看着各家的家主,沉声说道:“他的庄氏商行,不仅是分走了属于咱们的利益,更是占据大头,压在我等七家之上,几乎成了宣城第一家。”

在场众人,各自沉默下来。

这两三年间,庄氏商行掌控宣城的所有生意命脉,但实际上,以庄氏商行的门路,让整个宣城,都比以往变得繁华。

因此,他们所获的利益,并没有变少,反而比以往更多。

只是,在他们心中,这宣城本是他们的地方,庄氏商行终究是外来之辈。

再大的生意,也该由他们自家来经营。

眼下宣城如此繁华的生意来往,所有的利益,也本该都归他们。

但如今,他们手下一切生意,只能通过庄氏商行,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如此一来,不免有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感。

“鸠占鹊巢,莫过于此。”

宋三爷淡然说道:“我侄儿宋天元,诸位也都已知晓,他智谋无双,犹胜庄冥,今日我受他指派,在此与众位商议,便是要一举毁掉庄冥的根基。”

“这两三年间,我们只能与庄氏商行合作,以他庄冥为尊。”

“但实际上,诸位想过没有,庄冥的商行,要在宣城之内,保持各项生意运营,终究不能失去我们。”

“所以,前一次三家联手,便击溃了庄氏商行在宣城的分部。”

“如今庄氏商行想要继续经营,便只能从外地调来货物,但如此一来,货物成本更高,价格也更高,本身利润则更低,却又使得与之合作的商家心生不满,哪怕寻常百姓,普通客人,也都难免有所议论。”

“庄氏商行,经受不住这样的损失,迟早败退。”

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向钱氏家主,说道:“钱爷,庄氏商行的货物来源,一直是从你这里取,你上次断了他的货,接下来便将货物,卖于我等各家……我等合作互利,摒除庄氏商行,打压庄氏商行,赚取的金银钱财,自然是我们各家的。”

钱氏家主平静说道:“但你想过没有,没有庄氏商行来此,宣城又怎有今日的繁华?”

宋三爷眉头一皱,这钱氏家主是跟他宋家一起反击过庄冥的,可谓是最坚定的盟友,今次本就是要请他一起说话,为自己助势,说服众人,怎么此刻这位钱氏家主,反而言语倾向,有些不对?

“今日的繁华,与庄氏商行,确有关系,但无论如何,宣城是我们的。”

宋三爷缓缓说道:“只要将庄氏商行,彻底扫出去,比以前更为繁华的宣城,将会落入我们手中,如今庄氏商行在宣城的果子,将由我们来分。”

钱氏家主轻叹一声,说道:“就算我们七家结盟,把庄氏商行挤出宣城又如何?庄氏商行的生意,可是遍布淮安十六府,涉足八十七城。”

他的目光,从宋三爷身上移开,扫向其他各家,问道:“我们独独掌控宣城,站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能够庄氏商行这样的巨头博弈?”

场中顿时一片寂静。

钱氏家主又苦笑了声。

“更何况,我们真能占稳宣城?”

这一句话,更是让众人沉默。

钱氏家主神色复杂,低声道:“十三先生的手段,大家都领教过,他当初在宣城全无根基,都能生生闯入这里,扎根下来,而且还压制住我们,成为宣城第一家。而如今,他已有了根基,就算我们挤出了他,他凭借宣城残存的根基,以及遍布淮安十六府的势力,有心要卷土重来,真的是难事么?”

“其实钱家主……说得也有道理。”终于还是有人出声了。

“虽说不忿于庄氏商行踏足宣城,坐于我等头顶,占据了最大的利益,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宣城,比以往的宣城,更为繁华,我等赚取的银两,比当年不减反增。”

“这位十三先生,有着庞大的门路,遍布淮安十六府,我们斗不过,也不必斗。”

“宋三爷,您这……”

……

宋家老三目光凝重,看向钱氏家主,眼神中惊疑不定。

难道这厮倒戈相向,又被庄冥收买了?

可是他前一次,可是与自家联手,攻击庄氏商行的。

钱家与庄氏商行的仇怨,已经结了下来。

若说其他各家倾向于庄冥,他倒也不意外,但为何偏偏是最不可能倒向庄冥的钱氏家主?

“钱家主。”

宋三爷深吸口气,说道:“虽不知晓,为何您如此倾向于庄氏商行,但是,我宋家既然有把握出手,就有把握击溃庄氏商行!你们不敢冒险,我宋家如今也是家大业大,同样也不敢冒着覆灭之危来肆意妄为,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看向其他各家的掌权人,正色道:“我指的击溃,不单单是宣城之地,而是他庄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这八十七座城的根基!”

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钱氏家主沉吟道:“凭什么?”

宋三爷哈哈笑道:“就凭我侄儿宋天元,在京城当中,深得七皇子信任,手上拥有着官家的力量!他庄氏商行,从今日之后,将会被朝廷压制、彻查、整改、以及惩处!”

听得这话,各家的家主,当即心中凛然,一时之间,又是摇摆不定。

宋三爷缓缓说道:“宣城是宋家的根基,诸位与我宋家,也是旧相识,所以今日才是我来出面。而我侄儿宋天元,以及我父亲,我兄长,我弟弟,都不在宣城……只因为,他们已经前往其他各方,商议此事!”

他低下头,取出一大叠纸来,正色说道:“今日不单是宣城,整个淮安十六府,都有我宋家的人,而各家掌权者,也都会拿到这些……这是我宋家,接下来两日间,对庄氏商行的定计,以及我宋家,对淮安十六府,将来的规划!”

在场众人均有迟疑。

钱氏家主眼神变幻,接过了宋三爷递过来的几页。

他扫了一眼,脸上神色骤然一变,阴晴不定。

上面第一页,写的便是宣城宋家,对庄氏商行的攻击。

上借官家的权势,下请商贾的助力。

不单是钱氏家主,其他各家的掌权人,也都各自神色异样。

“庄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如此盛大,不外乎两点,上迎官家权贵,极尽巴结,下合商贾世族,合作经营。”

宋三爷缓缓说道:“此次当以官家层面,压制庄氏商行,甚至与庄氏商行有所来往的,也难免受到波及,被朝廷清查。在这种情况之下,你们还真要冒险,与庄冥合作?”

包括钱氏家主在内,所有人都沉默无声。

“没有人再敢和庄氏商行交易了。”

“他断了生意的门路,不过无根之水。”

“此计如今便交给你们观阅,只因布局皆已妥当,也不怕送到庄冥手上。”

“诸位试想一下,若你们是庄冥,局势到了如今的程度,还有翻身的机会么?”

宋家三爷扫视众人,说道:“庄冥再是聪慧,可惜不能未卜先知,如今就算他智谋通天,也为时已晚,局势已定,他庄氏商行,必成过眼云烟。”

在场的各家掌权人,看着手中的纸张,无不沉默下来。

宋天元的手段,比他们想象中更狠。

他们作为各家的掌权人,自然不是愚鲁之辈。

宋天元不可能把所有计谋和盘托出,眼前纸上书写的这些谋划,定然只是其中一部分。

但就是这一部分,已显得极为可怕,如果他们站在十三先生庄冥的位置上,便足以让他们陷入绝境,无法翻身。

他们自问必败无疑,那么十三先生庄冥,真的可以翻身么?

就连钱氏家主,都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庄冥早已对宋天元有所了解。

但庄冥真的能够知道,宋天元已经布置出这样的局了么?

“诸位继续看看吧。”

宋家三爷笑道:“后面是我宋家对将来的利益划分,庄氏商行倒了,留下的利益,可是真真正正的肥肉,我宋家不愿独吞,各家均可获益。推倒庄氏商行之后,从此淮安十六府,各家结盟,可形成一个庞大的商会,相互合作,互惠互利,共同得益,才有无穷的机会。”

利益才能动人心!

官府的势力压迫,只是其中之一!

但只有能够得到手里的利益,才能让他们下定决心,推倒庄氏商行!

这是宋天元说的话。

“看这个样子,庄氏商行似乎真的无力回天了。”杜家的家主,神色复杂,这样说道。

“当然!”宋家三爷说道:“庄氏商行如今在宣城是绝境,但今次之后,在淮安十六府,皆是绝境!官家封锁,商家断交,他必将毁灭!”

这番话,他说得极为自信!

在场几位家主,也都陷入沉默。

隐隐有人似乎要表态。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发出了拍手鼓掌的声音。

“好生厉害的谋划,宋家竟有这样的奇人。”

这话倏忽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惊。

钱氏家主心中一跳,却不知怎么,又安定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子,身着淡色长衫,徐徐走来。

“今天七家在此聚会,是讨论宣城的生意方向么?”

男子推门进来,笑着说道:“可宣城如今的生意,可是有八家,你们七家私自聚会,却不通知庄氏商行,又是将我们这第一家,放在何处?”

“你是什么人?”宋家三爷喝道。

“庄氏商行的伙计。”

男子说道:“我叫陆合,奉我家公子之命,送来些东西。”

说完之后,他有些感慨之色,恳切而又真诚地劝说道:“还请诸位惜命些,待看过之后,再决定站在哪一边,免得站错了方向,万劫不复。”

无题

淮安十六府。

丰城。

庄冥原先所住宅邸当中。

只见四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守护在后院周边。

而院内,则有一个花甲老者,来回踱步,颇有几分坐立不安之感。

“赵大人别来无恙?”忽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发出开朗的笑声。

“白庆,你终于来了。”这位赵大人,长长吐出口气,忙是迎了上来,说道:“京城来的那位钦差,是七皇子的人,正要查庄氏商行,我照你们公子庄冥所说,已经拖住了他,但拖不了太久,你们那边究竟处理好了没有?”

“目前庄记商行里,已知的奸细,已经拿下了,共十六人,其中十二个管事。”白庆说道:“不过这是我们已知的,也许还有我们尚未查知的,请赵大人还是继续费心些,避免有漏网之鱼,拿着什么伪造的证据,向钦差那边告状,污蔑我庄氏商行……”

“他们拿的是什么证据?”赵大人忽然问道。

“无非就是伪造的假账之类。”白庆摆了摆手,说道:“要么是假作偷税漏税的账册,又或者是伪造我庄氏商行,暗中涉及违禁之物的事情。”

“什么?”赵大人顿时一惊。

“大人放心,我庄氏商行,一向奉公守法,这都是虚假不实的证据。”白庆说道:“可是就怕钦差有眼无珠,以假为真,就算最后我们自证清白,但在此期间,庄氏商行的折损,怕也是无法想象。”

“宋家出手还真狠。”赵大人迟疑道:“你们还须自查,万一还有漏网之鱼,我这边若拦不住,不单你们庄氏商行要糟,老夫这一根绳上的蚂蚱,怕也脱不得干系。”

“大人放心,公子早有吩咐,白庆也已有安排。”

说完之后,白庆伸手过去,递过了一颗白玉珠子,晶莹剔透。

赵大人掂量了一下,虚浮的心里,也沉稳了不少。

“这种东海玉珠,价值连城,有镇心安神的作用,赵大人切勿焦虑。”

白庆摆了摆手,说道:“公子这里,还有吩咐,赵大人且先看看。”

这位赵大人叹息一声,接过了锦囊。

白庆说道:“公子叮嘱了,回去再做准备。”

赵大人闻言,应了声,也没有急着打开。

白庆躬身施礼,说道:“白庆还有事在身,今夜忙得很,告辞了。”

赵大人应了声,然后想到什么,不禁又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受庄冥指派,前往广府,押送货物了么?那群盗匪非同寻常,这批货物听说也很重要,你还敢抽身出来?”

白庆闻言,哈哈笑道:“若我亲自带队押送货物,遇上那群盗匪,也未必能保住,但这次是乾阳大人押送,有我没我,可有可无。再者说了,乾阳大人根本不是押送货物去的……”

赵大人露出询问之色。

白庆悄声说道:“不是害怕盗匪继续抢劫我们的货物嘛?乾阳大人亲自出手,扫平了这群盗匪,杀了个干净,不就没有人打劫了?运送货物,换上十六个身手过得去的普通护卫,也足够了。”

赵大人闻言,错愕了一下。

白庆哈哈一笑,走出了这里。

——

出了街道。

月色正好。

白庆长长吐出口气。

他看向周边的八个手下。

“各府各城,都准备妥当了?”

“白爷,都安排好了,就凭着公子的吩咐,收拾好所有的尾巴,让那位七皇子的钦差,就算想查,也无处可查。”

“这样就好。”

白庆正这样说来,忽然夜色当中,飞来一只白鸽。

他面色微变,赶上前去,接了白鸽,取了信件,顿时露出异色。

旁边的人忙是上来,问道:“白爷,怎么了?”

白庆撕了信件,沉声说道:“岳爷那边出事了。”

岳爷便是岳阳,是庄氏商行当中,武道修为较高的一人,比已死的卢洋,还高一筹,能够跟自家师兄陆合,斗个平分秋色。

这也是少数能让白庆尊敬的一位武者。

“公子给我们每一个护卫统领,都安排了不同的事情,但是我们却都不知晓其他人的任务是什么。”

白庆说道:“这是岳爷传来的求助信件,他那边进展不利,遇上麻烦了。”

旁边这人迟疑道:“白爷的意思是?”

白庆说道:“归我们负责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局势大致已定,这里我来坐镇,你带人去帮岳爷。”

——

被称为岳爷的男子,此刻正有些凝重。

他年约四十,略显沧桑。

跟陆合挑战乾阳失败,被公子收服的经历不同。

他是当年受伤,险些死在半路,被公子庄冥救下的。

“低估宋天元的能力了。”

岳阳揉了揉眉宇,暗道:“公子说过,宋天元以官家压我们,又以官家压迫那些与我们有交易的商家,从而让淮安十六府的商贾世族,彻底孤立我们,借此封锁庄氏商行,试图让我们自行崩溃。”

“但无论是从官家的层面,还是从商家的层面,真要说来,宋天元的计谋,至少还在东胜王朝的律法范围之内……”

“但是宋天元此人,无所不用其极,不可能讲道义,公子料定,他一定会在律法之外行事。”

“盗匪劫夺我们的财物,便是先例。”

“这一次,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岳阳看着手中的名单,愈发沉重。

上面的名单,多数是庄氏商行的人,大多是庄氏商行在各地的管事,又或者是担任其他职位的重要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与庄氏商行有生意上的来往,而且都是极为重要的生意。

“宋天元此人真是肆意妄为,他竟然养了这么一批武者,想要直接杀掉庄氏商行的重要人物,来让庄氏商行缺乏管理和生意上的合作,就此崩溃了?”

岳阳深吸口气,他有些大意了。

宋天元的底蕴,比他想象中更深。

这次他的任务,是保护名单上的人。

他早有准备,但对方能够集合人手,专门去刺杀某些人,而自己需要全面防守,要将名单上所有人都护住,还是力有未逮。

如今他也只能让白庆调来人手,弃守为攻,歼灭他们。

之前公子说过,今次白庆做的事,比起自己这边要稍微简单些,所以在子时之后,白庆那边应该就能空出些人手来。

“不知道公子那边,又怎么样了?”

第十七章 斗智斗法

淮安十六府。

丰城。

庄冥原先所住宅邸当中。

只见四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守护在后院周边。

而院内,则有一个花甲老者,来回踱步,颇有几分坐立不安之感。

“赵大人别来无恙?”忽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发出开朗的笑声。

“白庆,你终于来了。”这位赵大人,长长吐出口气,忙是迎了上来,说道:“京城来的那位钦差,是七皇子的人,正要查庄氏商行,我照你们公子庄冥所说,已经拖住了他,但拖不了太久,你们那边究竟处理好了没有?”

“目前庄记商行里,已知的奸细,已经拿下了,共十六人,其中十二个管事。”白庆说道:“不过这是我们已知的,也许还有我们尚未查知的,请赵大人还是继续费心些,避免有漏网之鱼,拿着什么伪造的证据,向钦差那边告状,污蔑我庄氏商行……”

“他们拿的是什么证据?”赵大人忽然问道。

“无非就是伪造的假账之类。”白庆摆了摆手,说道:“要么是假作偷税漏税的账册,又或者是伪造我庄氏商行,暗中涉及违禁之物的事情。”

“什么?”赵大人顿时一惊。

“大人放心,我庄氏商行,一向奉公守法,这都是虚假不实的证据。”白庆说道:“可是就怕钦差有眼无珠,以假为真,就算最后我们自证清白,但在此期间,庄氏商行的折损,怕也是无法想象。”

“宋家出手还真狠。”赵大人迟疑道:“你们还须自查,万一还有漏网之鱼,我这边若拦不住,不单你们庄氏商行要糟,老夫这一根绳上的蚂蚱,怕也脱不得干系。”

“大人放心,公子早有吩咐,白庆也已有安排。”

说完之后,白庆伸手过去,递过了一颗白玉珠子,晶莹剔透。

赵大人掂量了一下,虚浮的心里,也沉稳了不少。

“这种东海玉珠,价值连城,有镇心安神的作用,赵大人切勿焦虑。”

白庆摆了摆手,说道:“公子这里,还有吩咐,赵大人且先看看。”

这位赵大人叹息一声,接过了锦囊。

白庆说道:“公子叮嘱了,回去再做准备。”

赵大人闻言,应了声,也没有急着打开。

白庆躬身施礼,说道:“白庆还有事在身,今夜忙得很,告辞了。”

赵大人应了声,然后想到什么,不禁又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受庄冥指派,前往广府,押送货物了么?那群盗匪非同寻常,这批货物听说也很重要,你还敢抽身出来?”

白庆闻言,哈哈笑道:“若我亲自带队押送货物,遇上那群盗匪,也未必能保住,但这次是乾阳大人押送,有我没我,可有可无。再者说了,乾阳大人根本不是押送货物去的……”

赵大人露出询问之色。

白庆悄声说道:“不是害怕盗匪继续抢劫我们的货物嘛?乾阳大人亲自出手,扫平了这群盗匪,杀了个干净,不就没有人打劫了?运送货物,换上十六个身手过得去的普通护卫,也足够了。”

赵大人闻言,错愕了一下。

白庆哈哈一笑,走出了这里。

——

出了街道。

月色正好。

白庆长长吐出口气。

他看向周边的八个手下。

“各府各城,都准备妥当了?”

“白爷,都安排好了,就凭着公子的吩咐,收拾好所有的尾巴,让那位七皇子的钦差,就算想查,也无处可查。”

“这样就好。”

白庆正这样说来,忽然夜色当中,飞来一只白鸽。

他面色微变,赶上前去,接了白鸽,取了信件,顿时露出异色。

旁边的人忙是上来,问道:“白爷,怎么了?”

白庆撕了信件,沉声说道:“岳爷那边出事了。”

岳爷便是岳阳,是庄氏商行当中,武道修为较高的一人,比已死的卢洋,还高一筹,能够跟自家师兄陆合,斗个平分秋色。

这也是少数能让白庆尊敬的一位武者。

“公子给我们每一个护卫统领,都安排了不同的事情,但是我们却都不知晓其他人的任务是什么。”

白庆说道:“这是岳爷传来的求助信件,他那边进展不利,遇上麻烦了。”

旁边这人迟疑道:“白爷的意思是?”

白庆说道:“归我们负责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局势大致已定,这里我来坐镇,你带人去帮岳爷。”

——

被称为岳爷的男子,此刻正有些凝重。

他年约四十,略显沧桑。

跟陆合挑战乾阳失败,被公子收服的经历不同。

他是当年受伤,险些死在半路,被公子庄冥救下的。

“低估宋天元的能力了。”

岳阳揉了揉眉宇,暗道:“公子说过,宋天元以官家压我们,又以官家压迫那些与我们有交易的商家,从而让淮安十六府的商贾世族,彻底孤立我们,借此封锁庄氏商行,试图让我们自行崩溃。”

“但无论是从官家的层面,还是从商家的层面,真要说来,宋天元的计谋,至少还在东胜王朝的律法范围之内……”

“但是宋天元此人,无所不用其极,不可能讲道义,公子料定,他一定会在律法之外行事。”

“盗匪劫夺我们的财物,便是先例。”

“这一次,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岳阳看着手中的名单,愈发沉重。

上面的名单,多数是庄氏商行的人,大多是庄氏商行在各地的管事,又或者是担任其他职位的重要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与庄氏商行有生意上的来往,而且都是极为重要的生意。

“宋天元此人真是肆意妄为,他竟然养了这么一批武者,想要直接杀掉庄氏商行的重要人物,来让庄氏商行缺乏管理和生意上的合作,就此崩溃了?”

岳阳深吸口气,他有些大意了。

宋天元的底蕴,比他想象中更深。

这次他的任务,是保护名单上的人。

他早有准备,但对方能够集合人手,专门去刺杀某些人,而自己需要全面防守,要将名单上所有人都护住,还是力有未逮。

如今他也只能让白庆调来人手,弃守为攻,歼灭他们。

之前公子说过,今次白庆做的事,比起自己这边要稍微简单些,所以在子时之后,白庆那边应该就能空出些人手来。

“不知道公子那边,又怎么样了?”

第十八章 智者千虑

淮北。

暗庄。

“官、商、匪。”

庄冥又在纸上写了这三个字。

他微微闭目,静静思索。

偶尔有线索,便写在纸上。

他在根据自己目前所得的所有线索,再一次推断宋天元的谋划。

以自己所得的线索来说,把宋天元能够定计攻击庄氏商行的所有方向,应该都已经算出来了,不会再有遗漏。

但他一向谨慎,却也害怕遗漏,因此又再一次推算总结。

“应该不会有差错了。”

“时间到这个时候,想必淮安境内,也开始动手了。”

“凡事皆有意外,希望你们都能按照我的吩咐,顺利达成任务,应对所有的攻势。”

“只要能挡住这一回攻势,宋家的剑便会折断了。”

庄冥喃喃自语,却也只是吐出口气,召回了正在吞吐日月精华的幼龙。

天亮之后,暗庄的正事,也该准备好了。

淮安十六府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妥当。

倘若进展顺利,便不必多想,若是进展不利,他身在暗庄,再忧心也无益。

还是需要早些休息,养好精神,夺得养蛊的器皿。

至于那玉神花,本就是宋天元拿出来的假货,可有可无。

“等等……”

庄冥稍微迟疑,心道:“玉神花?假货?宋天元亲自来暗庄?之前我便想过,以他的为人,他绝不是只为见我,与我正面较量,他定有谋划!”

“但他在这里,能有什么谋划?”

“又与外界有何关系?”

“莫非……觉得我是残废,对玉神花势在必得,以此截断我能够闲置的钱财?”

“这倒未必没有可能,若他得以成功,庄氏商行必遭重创,哪怕我这次活着回去,但手中没有了足够的银两,也无力收拾淮安十六府的烂摊子。”

“我还须重新推算一番。”

——

淮安十六府。

宣城之中。

场中十分寂静。

“你们手中,想必是宋家对庄氏商行的定计,以及击溃庄氏商行之后,利益方面的划分。”

陆合缓缓说道:“我这几张纸,则是我家公子,如何筹划对宋家的反击……当然,只是一部分而已,你们可以看看,我庄氏商行,能不能撑过这一回。”

他背负双手,说道:“区区宣城一个宋家,也配与我庄氏商行遍布十六府八十七城的势力相提并论?纵然搭上了京城官家的权势,便真以为一步登天了?不知所谓的东西!”

宋三爷脸色骤变,怒道:“你……”

陆合扫了他一眼,目光冷淡。

宋三爷被他眼神所慑,竟然说不出话来。

陆合本是习武之人,如今又得公子吩咐,气势强盛,稳稳压住了这位宋三爷。

“诸位……”

陆合说道:“扪心自问,若无庄氏商行来到宣城,如今宣城会有这样的繁华?你们只看到了庄氏商行拿到最多的一份,可曾想过,落在你们手中这份小的,比以往那些年你们均分宣城所获的利益,还要更多数倍!”

他来回踱步,徐徐说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庄氏商行一直在扩张,之前若不入宣城,而在其他城池坐定,让其他的城池愈发繁荣兴盛,宣城必将逐渐没落。到了那时,你们如今赚取的银两,恐怕还不够养活一大家子人的。我知道你们不满的是被我庄氏商行这外来者压在头上,但这两三年过去了,你们也该习惯了,只当我庄氏商行,是一个新的宋家,一个替代了宋家的新家族,不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宋三爷面色冰冷。

“没什么意思。”陆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公子吩咐了,从今往后,淮安十六府,但凡庄氏商行所在,必将尽一切力量,封锁宋家的生意门路,切断你宋家赚钱的来源……”

“你……”

“我怎么了?”

陆合目光看向其他各家,说道:“后面的纸张,也有公子对宣城的利益划分,你们仔细看看,待宋家垮了,那么宋家的这一份利益,你们也同样可以分得。若是执迷不悟,当心跟他宋家一样,等着无钱可赚,坐吃山空,就等着一大家子慢慢散了,或者选择饿死,也无不可。”

杜家的家主,不禁出声道:“宋家要击垮你庄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的所有根基,但你这边,只是庄氏商行应对宣城的局……倘如除宣城之外,全都垮了,你庄氏商行,又凭什么兑现这些承诺?”

陆合说道:“就凭我家公子料事如神,无论宣城,还是其他各城,都不可能垮。”

他目光忽然看向宋三爷,说道:“宣城宋家诸般举动,我家公子,早有知晓,怎么还能让他宋天元给算计了?你宋老三今日留守宣城,但你爹、你哥、你弟、你侄儿,包括得宋家重用的管事,则去各大城池,游说各家掌权人,真以为我们不知道?”

宋三爷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陆合继续说道:“我今日来到了这里,只是帮公子带话而已,我来了宣城,而我的弟兄们,则去了其他城池,也带去了类似的话。你们猜一猜,宋家的游说,还能成功么?”

场中顿时沉默了下来。

“你们若是答应和宋家合作,我也不拦着。”

陆合又开口说道:“但是想清楚了,你们觉得,其他各家,是会选择宣城的一个宋家,还是选择生意遍布淮安十六府八十七城的庄氏商行?只要我庄氏商行不垮,宋家一定会垮,而跟宋家合作的家族,也一定会垮!”

说到这里,陆合又笑了两声,看向钱氏家主,问道:“你觉得呢?”

钱氏家主面色变幻,低声说道:“先前扣下的货物,我都积存了下来,明日晨时便送到庄氏商行分部,这一批只当钱家的赔礼,不必入账了。”

这便是表态了。

陆合面上笑容愈发好看了。

宋三爷怒道:“姓钱的,你疯了?不要忘了,你才是对庄氏商行出手最狠的!”

钱氏家主露出苦涩笑容,之前他是最狠的,而此时此刻,他也是最后悔的。

“诸位,宋家是此次主谋,跟庄氏商行,定是不死不休,但我们未必……”

钱氏家主看向其他人,说道:“都相交数十年了,不瞒几位,我早已知晓,十三先生有所准备。宋天元自以为谋算天下,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被十三先生算中……他智计不如十三先生,诸位若不想跟陆兄所说的那样,葬送自家偌大的家业,还是及早看清为好,否则后悔莫及。”

他看向恼怒到极点的宋家老三,不禁苦涩道:“我只是不想钱家覆灭而已。”

——

陆合走出来了。

宣城各家,都做出了抉择。

宋家是没得选,而他们有得选。

他们不可能和宋家共存亡。

“柳河那边,怎么样了?”

陆合神色凝重。

柳河也是庄氏商行武功顶尖的人物之一。

师弟白庆,还有知己岳阳,各有其他任务去办。

而柳河的任务,跟自己一样,阻止宋家游说各方。

自己来的是宣城,而柳河去的是耀城。

而原本以为会在宣城坐镇的宋家老家主,却也去了耀城。

所以,陆合有些担心。

为此,他临时改变计划,让柳河带上了一位能说善辨的管事。

否则,以柳河的性子,哪怕有公子的锦囊,也没法在宋家老狐狸面前占得便宜,恐怕会被那老狐狸反驳得无法回应。

这无关武力的高低。

这关乎于气势心志,以及在这种场面上的经验。

宋家老家主,在“话术”这上面,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薛管事一向能说,既然早有准备,他应该足以凭借公子早先的谋划,让宋家那老狐狸的想法落空。”

陆合这样想着,喃喃道:“但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第十九章 价高者得,临渊而止

翌日。

晨时。

夜露过后,气息清新。

庄冥一行人,来到了暗庄的大厅。

宋天元却也早就到了,似乎察觉到了庄冥的到来,偏头看了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意味深长。

庄冥神色淡然。

淮安十六府的交锋,已经开始了。

但消息还没传到淮北,也传不到暗庄。

暂时来说,两人都对外界的事情发展,还并不清楚。

只是,在宋天元眼中,庄冥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终究是他的猎物,所以他的笑容当中,颇像是猎人正看着陷阱中的猎物。

庄冥与他对视一眼,便收了回来。

宋天元在外界,布置甚多,他庄冥的准备也同样不少,而且,宋天元十有八九也并不知道他在外有所准备,更不知道他有反击之举。

宋天元自认为有心算无心,将他庄冥视为猎物。

而他庄冥又何尝不是有心算无心,反狩猎于宋天元?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庄冥这样念着,却对前方一位老者,含笑点头。

能够来到这里的,基本上是东胜王朝有头有脸的人物。

互相之间,哪怕素未谋面,但或多或少,还听过其中一些人的名字。

至于庄冥,六年之间,白手起家,成为淮安十六府最具名声的年轻人,哪怕在场之人,并非都来自于淮安十六府,但也都听过这样一个传奇般的年轻人。

而他双腿残废,坐在轮椅之上,则更容易让人辨认。

不乏有人侧目,投来各种善意或者敌意又或是忌惮的复杂目光。

至于方才那个老者,来自于京城,算是个熟识。

——

这一场暗庄的交易,有别于寻常交易的方式。

以个人喜好,给出价钱,来竞买物品,最终价高者得。

在庄冥的眼中,这种方式算得是不错,本身就定下了最低的价格,不至于太过贱卖。

而在互相竞价之中,或是因为个人喜好,又或是因为各家争锋,逐渐将物品的价格抬高,甚至最后的价钱,往往便已超出物品本身的价值。

但此类方式,也有相应的局限,因此他庄氏商行,尚未有此类交易方式。

不过今后,若要售卖宝物之流,未必不能加以效仿。

“白夜花!”

上面的声音,将庄冥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暗庄的白夜花,便是典籍上记载的玉神花。

也是他明面上来此的原因。

当庄冥抬起头,看向上方的时候,宋天元的目光,也扫向了他。

无论是霜灵,还是白老,都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

医典记载,玉神花,可使人断肢重生。

公子双腿受伤,多年残疾,遍访名医而不能治。

或许这奇异神花,可以治愈也说不定。

“此为白夜花,标价一千两。”

上面的老者含笑说道:“此花极为珍奇,宛如白玉,更可贵的是,它四季常开,从不凋谢,真是世间奇花,诸位开始罢……”

“一千五百两。”

不待庄冥开口,宋天元的声音,缓缓传开。

众人的目光,尽都聚集过去。

而庄冥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宋天元拱了拱手,只笑着说道:“此花非同寻常,极为美丽不说,更是四季不凋,而京城那位喜爱奇花异草,寿诞将至,宋某打算以此送礼。”

庄冥收回目光,淡然说道:“三千两。”

宋天元嘴角笑意愈发浓郁,出声说道:“五千两。”

庄冥平静道:“八千两。”

宋天元笑着说道:“一万两。”

——

场中的气氛,极为沉重。

只剩下两个声音,不断出声。

每一次出声,价格必将抬高。

台上那老者已是呆了。

这白夜花,前次也有卖过,却都无人出价。

此花毕竟只是观赏,并无实用,就算是再富有的人物,也没有多少闲钱,愿意花一千两银子,来买一朵花。

可是现在,却叫价到了上万两。

在场之人,也隐约觉得不对。

“此花一定有什么异处。”

“千两银子,买来一件观赏之物,已算是极尽奢侈,但他们二人,竟喊到了上万两?”

“不,已经一万八千两了。”

“啧啧啧,我李家在淮北,也算富甲一方,可就算掏空了家底,怕也买不起几朵花了。”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宝物?犯得着倾家荡产,去买一朵花?”

“先前宋家那人说是要用来送礼?他宣城宋家才多大的家业?这是拿家底去送礼?他开什么玩笑!”

“此花绝非寻常。”

众人心中惊异,各自思索。

又有相互熟识之人,交耳议论。

至于白老和霜灵,则是露出恼怒之色,认定了这宣城宋家的宋天元,必是知道这玉神花的作用,才会如此不惜代价,来提高价格。

白老神色微沉,却一言不发,他心中隐约明白,宋天元认定了公子势在必得,所以要夺取玉神花,跟公子讲条件。

又或者……宋天元纯粹只是想要抬高价格,让公子砸进去更多的银两,损人利己。

至于霜灵,则气得脸颊鼓起,眼神充满怒火。

她扫了那家伙一眼,心中却忽然觉得古怪。

说是送人,但也不至于这么大的礼。

要凑齐这么多银子,对宣城宋家来说,不说倾家荡产,也是伤筋动骨。

除非他是自己用的!

但这家伙又没伤在哪儿,手脚完好,要这玉神花干什么?

她仔细打量了下,宋天元四肢完好,相貌正常,似乎没有病症之处。

“霜灵姐,你在看什么?”旁边的家丁,这样问道。

“我猜这家伙跟公子抢东西,一定是有病,但又看不出来。”霜灵咬牙说道。

“这个,有些病,好像叫做隐疾,穿着衣服,不一定看得出来。”小厮神色古怪,眼神在宋天元双腿之间扫过一眼。

“你看什么……”

霜灵顺着他的目光扫过,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

——

“两万三千两。”

“两万五千两。”

“两万八千两。”

宋天元轻描淡写地说来。

根据目前所知,庄冥的商行,大肆扩展,闲置银两不算太多,眼下则是将他庄氏商行目前可以调用的闲置银两,已取出过半,才来到暗庄。

如今的庄冥,富甲一方,但凡世间一切,只有心中所想,应有尽有。

唯独双腿残废,实为最大遗憾,因此这庄冥,必定会尽力获取玉神花。

只不过,凡事也有个限度。

虽说在他心中,认定庄冥为了恢复双腿,就算三五十万两银子,都愿意拿得出来,但此时此刻,却也该收手了。

若是继续提升价格,如同无底洞窟一样,想必以庄冥的谨慎,恐怕再是不甘,也都会停下。

宋天元也觉得自己出到两万八千两,已经到了这个限度。

接下来,就让庄冥花费三万两银子,去买这一朵原本仅是标价一千两,实际上一文不值的“玉神花”了!

数万两银子,以庄氏商行的底蕴来看,自然不算太多。

但如今局势不同,庄氏商行一直在扩展买卖,建造店铺,招揽人手,目前可以随意调用的闲置银两,一定不多。

如今先有数万两银子砸进了这里,等他再作谋划,有八成把握,能够再借玉神花做局,再让庄冥将剩下的银两,尽数砸出来。

庄氏商行在经过大肆扩展,闲钱不多的情况下,加上自己在外界诸多谋划又已经起效,眼下必定是上下动荡。

如此紧要时机,钱财至关重要,庄冥若还损失了手上一批可以挪用调动的银两,必将伤筋动骨。

其剩余闲置钱财有限,想要用来上下调度,重新建立商铺,重新开辟商路,并要安抚人心,难免要捉襟见肘。

在这般窘迫的境况,他庄冥连手中这点余钱都砸进去了,倒要看看要怎么安抚人心?又要怎么东山再起?

就算想要自折羽翼,将一部分庄氏商行的实业变换成巨额的银两,也不是三两日就能做成的事情。

即便庄冥当真如此行事,准备稳住局势,但待到他凑足了足够的银两,想必庄氏商行在自己的持续算计下,也早就垮了。

宋天元看着庄冥,神色冰冷。

而庄冥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宋天元心中骤然升起不安之感。

“两万八千两!”

老者看向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庄冥身上,大声道:“宣城宋家宋天元公子,出两万八千两,可还有更高的么?”

无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庄冥的身上。

庄冥脸色淡然,抿唇不语。

白老和霜灵,都心有不甘。

但如今的价格,着实太高了。

“宣城宋家宋天元公子,出两万八千两,可还有更高的么?”

那老者再度出声,目光还是落在庄冥身上。

庄冥不再出声,神色如常。

宋天元脸色变幻不定,他忽然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位十三先生。

“两万八千两!这一朵白夜花,归淮安十六府,宣城宋家宋天元公子所有!”

老者终于说出了最后的归属。

宋天元却紧紧咬牙,没有刚才的淡定,没有得宝的喜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好一位十三先生。”

宋天元脸色阴沉,眼神冰冷。

庄冥轻声说道:“我庄氏商行,近来各项生意,开支用度太多,着实比不得你宣城宋家这数十年的底蕴。此物价高者得,恭喜宋少爷,喜得至宝。”

宋天元心中忽有一种难言的愤怒。

他从未有吃过这样的亏。

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阴沉。

——

“庄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适才那个老者,禁不住心中好奇,出声问道。

“这白夜花,看起来像是医典上记载的玉神花,不知是暗庄看走眼了,还是我庄冥看走了眼。”庄冥看向老者,解释道:“若真是玉神花,便有着断肢重续之效,是难得的至宝,众所周知,庄某双腿残疾,意欲借此,看看能否恢复行走……不过现在看来,宋少爷似乎更需要。”

“原来如此。”

众皆恍然,终于明白为何争夺如此激烈,那看似只能观赏的白夜花,竟然是如此至宝。

不过十三先生,双腿残疾,众所周知。

宋家这位,又是什么隐疾?

不少人目光投向了宋天元双腿之间。

宋天元脸都青了。

而台上的老者,暗暗后悔。

暗庄如今的鉴宝之人,学识也太浅了些,庄冥和宋天元,都认出了这白夜花,是断肢重续的宝物,怎么暗庄的人,反而看走眼了?

“这宝物过了,该下一种了罢?”

庄冥拍了拍衣摆,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第二十章 彼之至宝,吾之草芥

自玉神花之后,场中气氛变得极为古怪。

两万八千两的高价。

一株能让人断肢重续的奇花。

所有人都不免觉得,这朵花才是这一次交易当中,最珍贵的物品,也是最值钱的物品。

因此对于下方各类奇珍,倒是不怎么觉得惊艳了。

但不可否认,能够登上暗庄的物事,都不是俗物。

一件又一件物品,被竞价卖出。

也有些物事,却无人竞买,只能留待下一次。

据说三次无人买去,暗庄便会封存,以另外方式出手。

“百神壶!”

终于轮到了这一件。

庄冥心中微震,但神色却没有变化。

上面的老者,指着这百神壶,神情显得颇为激动。

“此壶非同寻常,材质特殊,疑似天外陨石,连百炼精钢都不能与之相比。”

“但是这样坚硬的材质,却铭刻着如此栩栩如生的画面。”

“外表铭刻上百神灵,形象各异,宛如活物。”

“内中有液体,疑似神仙酒液。”

“当然,暗庄买卖,也从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等可以明确告诉诸位,神仙酒液,有福者方得饮之,否则,即为剧毒。”

“以往这神仙酒壶,却也被人当做是剧毒来用,杀人于无形,无药可治,百试百灵。”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也许是火候不够,壶盖不能打开,只能偶尔渗出酒液来。”

“但这绝对不是凡物,也许只是时日未足。”

“若是时机一到,大概酒液算成熟,我等凡夫俗子,也能饮上一杯,得以延年益寿,长生久视。”

不得不说,这老者开口,语气深沉,仿佛真的一样,说得众人心有沉吟,有些人更是眼神热烈。

到了这时,老者方是心满意足地出声道:“百神壶,标价一千八百两,请诸位出价,以价高者得。”

场中气氛沉寂了一下。

旋即才有人出声。

“二千两。”

这个声音传开,在场之中,许多人心有沉吟,也有人露出迟疑之色。

这百神壶,确实非同寻常,材质坚不可摧,远胜百炼金钢,便极为不俗。

而渗出液体,可为剧毒,或有大用。

而且,暗庄之言虽然虚浮,但也不无可能,兴许便是传说中神仙酒液,只是火候不足,才成剧毒。

只是壶盖无法打开,价格又是不低,不禁令人犹疑。

谁又能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两千一百两。”

又有人出声。

但刚才出价二千两的那人,却不开口了,也许是考虑得更多,觉得花费过多银两,并不值得。

刚才竞价的中年人,报出两千一百两之后,见众人纷纷沉默,无人愿再开价,不禁又有些后悔,也许自己高看了此物,这笔钱买错了?

毕竟二千多两银子,在东胜王朝内,已足能买一百个仆人,算数额不小,尽管自家也算家大业大,但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然而就在沉默之中,眼见台上的老者,就要选定这中年人。

却又多了个声音。

“两千六百两。”

这个声音,平淡而清澈。

十三先生庄冥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看去。

刚才这位十三先生跟宋天元之间的竞价,可算是这一次交易当中,最激烈也最让人在意的。

宋天元面色微变,他有心出声,给庄冥添堵,但却想起自己此时处境堪忧,因为他身上拿不出两万八千两。

而且,他也害怕眼前的局,又是庄冥给他挖的另一个陷阱。

“庄冥公子,出价两千六百两,可有更高者否?”

台上的老者,出声说道。

众人略有沉默,场中气氛,倒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说白了,这百神壶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暗庄怕也不能确定,适才说得好听,也只是给出最神奇的猜测,仅此而已。

究竟是什么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谁都不知道。

“好一件宝贝啊。”

宋天元忽然出声,缓缓说道:“十三先生看上的宝贝,自然不是俗物,据说十三先生最喜古物,以高价在淮安十六府,搜集各类物品,眼界极高。适才连暗庄都错认了的玉神花,十三先生却能一眼看穿,宋某都自愧不如,那么眼前的百神壶,想必也是宝贝。”

这话确实令人不禁动念去想,也隐约勾动了人心。

但在场众人当中,也都不是蠢货。

刚才宋天元和庄冥,显然已经结怨下来,这宋天元此时开口,不免有些借刀杀人之嫌。

若真是宝贝,买下来也无妨。

但就怕此物没多大用处,却成了那宋天元的刀,得罪了庄氏商行。

庄冥也只是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言多无益,无论他发出任何回应,总会有人质疑,浮想联翩。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否认宋天元的话,还是承认宋天元的话,都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所以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也更像是默认。

“两千八百两。”有一老者,衣着华贵,似是京城大户,他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出声说来。

“三千两。”

就在老者声音才刚落下的一瞬间,庄冥平淡的声音随之响起。

尽管声音淡然,却给人一种势在必得的味道。

宋天元不禁感慨,道:“让十三先生如此看重的宝物,不知是何至宝?三千两银子,对诸位而言,也并非拿不出来,兴许可换一件至宝。”

在场之中,有半数人,心绪浮动,对宋天元所说,半信半疑,心中沉吟。

但事关钱财,价高数千两,无论是谁,都谨慎到了极点。

本身能够拿出这么一笔钱的人,或者是能够从家族中取出这么一笔钱的人,都不会是平庸之辈,自然也不是冲动之人,当下均是沉吟。

“确实是一件奇物。”

庄冥这样应了声,但他说完之后,目光朝着宋天元扫了一眼,似乎带着几分挑衅。

宋天元心中微凛。

但其他人看见这个目光,则又不同了。

庄冥在激宋天元参与竞买?

可刚才那白夜花,已经让宋天元栽了个大跟头。

莫非这百神壶,又是一个准备让宋天元跳进去的坑?

而且,宋天元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宝贝奇物,可他自己却未有出价,连半点动静都不曾有?

这十有八九是他们两家的斗气,自家没事跳进去作甚么?

“……”

宋天元深吸口气,他本待捏造这百神壶的来历,但也明白,没多少人会信,便也作罢了。

而庄冥神色淡然,此时不必多言,无声胜有声。

在场聪明人不少,而自作聪明的人,也同样不少。

“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出价三千两,可有人出价更高否?”

台上的老者,目光看向宋天元,他巴不得这两位继续斗气,把价钱抬高到天上去。

宋天元只当没有看见。

庄冥静静看着那百神壶。

此刻,在他身后的霜灵和白老,都并不知道,公子为何看上了这样一个似乎无用的酒壶,眼神中略带疑惑。

“所谓宝物,有德者居之,也是有识者居之。”

先前与庄冥相识的老者,不禁抚须一笑,说道:“我等不识此物,落在手中,便一文不值,庄冥识得此物,认为此物在他手中,能值三千两,那是他自己的衡量。反正在老夫手里,这东西没有半点用处,放在家里也不是什么高雅之物,还不如一件庄氏商行所出的蚕丝锦衣,穿在身上,更显得体,风采不俗。”

“袁老说的也是。”老者身份不低,当即有人附和。

“哈哈,李某不识此物,真要让我花费三千两,来买下一件完全不识的物品,还真开不了口。”

“就算你识得此物,又真的开得了口?”另有人道。

“此言何意?”李员外有些不满。

“正如先前那幅前朝古画,大家都知道来历,也知道珍贵,吴兄酷爱丹青,能出价两千四百两,可在我这种俗人眼中,四百两都算多了。”

“两千四百两算什么,在吴某心中,此物乃无价之宝。”

“正是此理。”

袁老含笑道:“你若将此画送入贫苦百姓家,只卖一两银子,他都能把你扫地出门……在人家眼里,此画一文不值,还不如半升大米。”

其实价格出到这时,已经定下了。

在场的人,已没有谁愿意花费三五千两银子,去买一个不知来历,不知用处的东西。

更何况,这位十三先生,或许是在场之中最富有的人,就算有心要争,也争不过人家。

与其如此,不若卖个人情。

庄冥目光扫向众人,面露笑意,颔首点头。

至于宋天元,依然一言不发,他也看不出此物究竟是何物。

但他却隐隐后悔了。

玉神花是假的,他心知肚明。

但庄冥呢?

庄冥也知道玉神花是假的?

还是说,庄冥只是不愿被自己坑害一笔,从而放弃了玉神花?

又或者是说,庄冥认为玉神花是真的,但台上那所谓的百神壶,在庄冥心中,比能够恢复双腿的玉神花,更为珍贵?

若早知如此,何必用玉神花来给他设局?

早知如此,就该是以此物设局!

宋天元紧紧握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过于粗心大意,过于狂妄自大。

“三千两银子,此物归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所有。”

老者定下了此物的归属,旋即有人抬上来另一种物品。

而庄冥依然神色淡定。

但他心中,则有了几分激动。

他已确认了,这就是蛊道器皿。

而且内中的蛊物,已经快要成熟了。

因为他自身的真气,隐约有些躁动。

而袖中的幼龙,感受到了威胁,感受到了一股凶性。

根据古法,他有把握降服这头蛊物,并使之作为幼龙的养料,增长数年道行,使得幼龙开口。

这将节省他数年的心血!

将会省去数年的药浴。

也会省去无数的银两。

这让他的化龙之路,更进一步。

这让他有生之年养成真龙的希望,更多一分。

他可以断定,这一只蛊物品阶不低,入手之后,以古法降服炼化,能够增长的益处,要比他六年以来,日夜不断的药浴效用,还要更高!

第二十一章 事毕,回程

此来暗庄,本是为了将计就计,入宋天元的局,给宋天元开一个更大的局。

但在册子上,看见百神壶之后,他真正目的,已是有所改变,主要是为此而来。

提前准备了十万两银票,本就是存着势在必得的念头。

若是这百神壶,是自己看走了眼,那也就罢了。

若真是蛊道器皿,哪怕将手中银两,尽数投去,也都值得了。

“携带大量银两前来暗庄,一是为了蒙蔽宋天元,让他误以为我已信了这玉神花,取来大量银两,成势在必得之势。其二……便是避免百神壶落在他人之手。”

“原先考虑的意外变故,倒没有发生,好在一切顺利。”

庄冥心中这样想着,他来此之前,事先已有了许多筹备。

例如某些人知识渊博,看出了这百神壶的真正来历,成为竞争的对手。

甚至可能会是趁着聚圣山已经封山,来到东胜王朝的修行中人,也看出了这百神壶的玄妙,成为了自家的竞争对手。

种种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他准备不少后手。

其中准备最充足的,就是银票。

他准备了十万两在手。

如果真有意外发生,那么在钱财这方面,他便最是稳妥!

哪怕出现修行人,除非对方是强抢,否则的话,以正当竞买手段,想必修行中人也不可能随身取出十万之巨的俗世银两。

至于东胜王朝的商贾世家或达官显贵,别说随身携带十万两,就算是砸锅卖铁典当全家,最后能凑出十万两的,也不算太多。

好在一切顺利。

百神壶入手。

只是要炼化蛊物,得以用来助益幼龙成长,还不能操之过急。

至少要等与宋天元的博弈,分出胜负之后再来。

——

得了所谓百神壶之后,余下送上来的物事,庄冥已是不大在意。

真要论来,对他而言,整个暗庄所有物事加起来,也比不过这一只所谓的百神壶。

就算是号称稀世珍宝的那两件物品,庄冥也只是稍微打量了几眼,却也没有出价。

不过其余物事当中,倒是有三株药材。

庄冥看上了一株,其药性稍寒,属性偏阴,五行近水,或可用以入药,助于养龙,用于药浴。

此药标价一千两,在场之中,不乏熟知药类者,也知此药珍贵,甚至有人就是为了此药而来。

最后此药的价格,飙升到了一千八百两。

任何宝物,总有每一个人心目中的上限。

有人觉得一千八百两太高了,便也放弃了。

有人则是出于某些原因,有势在必得之意,奈何钱袋不足。

“看来归我了……”

出价的是一个青年,他笑了一声,只是笑得有些复杂。

标价一千两,出价到了一千八百两。

显然他也觉得价钱虚高了些,不免有些心疼了。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得另一个声音传开。

“一千九百两。”

这个声音,平静淡然,又是庄冥的声音。

众人看了过去,这位十三先生,白手起家的事迹,便如传奇一般,加上年纪尚轻,而又腿脚残疾,本就颇为显眼,在与宋天元争夺白夜花之后,更是令人颇多注意。

但他在得到那百神壶之后,就没有出过声了。

此刻却对这株药材感兴趣了么?

“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出价一千九百两,可有更高者否?”

台上的老者如是说来,目光扫过众人,不免又落在宋天元身上。

宋天元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在“玉神花”上面,被庄冥摆了一道,栽了个大跟头,便只能沉默下来,偏偏这老者如此讨人厌烦,每次庄冥出价,总会朝着自己看来,仿佛自己一定会争回口气的样子。

“这株药材,诸位都知晓,可不是唯有庄某才能认得的奇物了罢?”

庄冥淡然说道:“我认为此药于我手中,价钱值得一千九百两,若还有更高的,庄某便不争了。”

在他眼中,这株药材,年份甚高,药力不俗,要是单论用来养龙的话,换作以买来其他药材的药力,最高能有三千两的价值。

若高出三千两,便过于虚高了,还不如花费三千两,换用其他种类的大量药材来进行药浴。

但在这个时候,显然一千九百两,也足够了。

而适才那个青年,深深看了庄冥一眼,心中更是复杂。

按道理说,自家出价最高,眼看就入手的东西,却在最后关头,被人家出了更高价给截去,他应该是颇为愤怒。

但此时此刻,恼怒虽有,但却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出价一千九百两,可有更高者否?”

刚才那青年出价一千八百两,众人已经觉得虚高,不愿再出高价来。

此刻庄冥再抬高一百两,更是无人出价了。

再出价便是二千两了。

此药虽然罕见,药效奇特,非同寻常,但在场之中,也没几个人觉得此药的价值,能高到二千两白银的地步。

最后这一株药物,还是归了庄冥所有。

——

正午。

庄冥一行人,离开了暗庄。

在此期间,也与众人打过了招呼。

熟识之人,略加叙旧。

以往素不相识者,在这里便也勉强结识了。

能够来到这里的人,家底都非寻常。

而他庄冥的家底,更是众所周知。

对庄冥而言,做生意需要的是门路,而这些家底富裕之人,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一方豪绅,要么是商贾之流,正是极好的人脉。

“公子。”

六名护卫,已在等侯。

庄冥朝着一同出来的其他人点头示意,旋即上了马车。

至于宋天元,还没有出来。

因为宋天元这厮,只是想抬高价格,坑庄冥一把,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花费两万八千两来买玉神花,他身上自然也就没有携带太多的银两,所以被暗庄扣下了。

刚才暗庄有人驾马而去,应是前往宣城宋家,取这两万八千两。

放在以往,要让宣城宋家直接拿出这两万八千两的银票,想必也是够呛的。当然,若是筹措一下,或者直接变卖产业,换成银两,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今日之后,他必将让宣城宋家,支离破碎。

宣城宋家,是拿不出这两万八千两了。

暗庄的规矩,想来是概不赊欠,银两不足,扣留宝物,且以命相抵。

按一般情况来看,宋天元未必可以活着走出暗庄。

但庄冥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虽然自负到了极点,甚至到了眼高于顶,俯视众生的地步,可确实是个具有谋略智慧的人。

想必暗庄也还留不住他。

庄冥轻笑了声,旋即掀起帘子,问道:“家里那边,来信了没有?”

那护卫摇头说道:“公子,没有来信。”

庄冥稍微沉吟,按道理说,如果一切顺利,陆合他们便会来信。

淮安到淮北,不算太远。

早上发信,午时能到。

莫非出了变故?

庄冥右手伸入左袖中,微微抚摸云蛇,目光看着已由殷明搬入车内的百神壶。

过得片刻,才听他出声道:“回程。”

第二十二章 半道截杀,穷途末路

“这就是神仙的酒壶么?”

“酒壶这么大一个,那神仙的体型,怕也跟房子一样高了罢?”

“公子,这酒以后能喝么?”

对于公子临时起意,花费数千两银子买下的百神壶,无论是霜灵还是白老,都十分好奇。

眼见霜灵这丫头十分好奇,似乎有心想要伸手触碰。

庄冥见状,伸手在她手背拍了一记。

“不要乱动。”

“好吧。”霜灵收了回来,摸了摸被拍打的手背,扁了扁嘴。

“所谓百神壶,实则是个毒物。”庄冥略微沉吟,还是解释道:“上面百余神灵之象,实则不是什么神像雕刻,是毒物化身之状,内中饱含剧毒,时而会从壶盖与壶身的缝隙处渗出毒液来,莫说饮之而亡,就算触碰毒液,也难存性命。”

说着,庄冥又道:“适才我见暗庄的人搬运,也都小心谨慎,眼含畏惧,显然是吃过大亏了。记得吩咐下去,此物搬回潜龙山庄后,除乾阳殷明之外,其他人都不得触碰。”

霜灵闻言,脸色都白了,连忙退了回来。

白老讶异道:“这不是什么神仙酒液?”

庄冥笑道:“噱头而已,真要是什么神仙酒液,暗庄还舍得放出来?”

霜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白老则是有所沉吟,公子要这个毒物干什么?

但有些话,却也不好多问,便压在心底。

既然花费数千两银子,买下这样一个毒物,公子自然有公子的用处。

——

行进约有三五里地。

马车便停了下来。

霜灵和白老,均有疑惑之色。

而庄冥已经通过驾驭车马的殷明,看见了前方的来人。

那是庄氏商行的人,快马加鞭而来。

“公子。”那人临近前来,翻身下马,施了一礼。

“过来罢。”庄冥伸手拨开车帘,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在陆合手下做事的,我记得你叫刘全,功夫也不浅。”

“小人正是刘全。”刘全听见公子竟然记得自己,心中颇是惊喜,忙是说道:“小人受陆爷差遣,前来淮北,给公子送一封信。”

“送上来罢。”

庄冥接过信件,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是陆合的笔迹。

信上字数不多。

只有十六个字。

虽有意外,亦已平定,公子所命,大致已成。

“很好。”庄冥将信件收起,看向刘全,说道:“陆合可还有其他事情交代给你?”

“只是送信,再无其他事情。”刘全应道。

“如此,你便随我们,一道回去罢。”庄冥点头说道。

“是,公子。”刘全道。

“走罢。”

庄冥放下车帘,徐徐吐出口气。

陆合传来了这样的信,看来大局已定。

不过,宋天元定下的计策,也不是一夜之间击垮庄氏商行,所以对庄冥来说,宋天元的布置,也不是一夜可以清扫干净的,后续还要多花费几日时间。

但局势已经被他定住。

宣城宋家翻不了身。

就算是宋天元,也无能为力了。

但庄冥并不打算就此了结。

“行车慢些。”

庄冥淡淡说道:“再等一等。”

霜灵小心翼翼地问道:“等谁?”

庄冥轻声说道:“宋天元。”

——

过得一炷香后。

马车再度停了下来。

“公子,前方有人拦路。”刘全凝重道。

“意料之中。”庄冥应道。

“是宋天元的人?”白老问道。

“是他。”庄冥说道:“既然他的人来拦路,想必宋天元也快赶上来了。”

“暗庄的人怎么会放他出来?”霜灵不禁问道。

“自然有他的办法。”庄冥笑道。

“公子,现在怎么办?”刘全迟疑了下,说道:“当做劫匪拦路,杀掉他们?”

“不急。”

庄冥微微一笑。

此行连同殷明在内,有七个护卫,加上后来的刘全,已有八人。

但对方的人数,则有足足有十八位之多。

刘全之所以自信能够杀掉他们,则是因为殷明在这里。

乾阳与殷明,乃是如今武林中公认的宗师级强者。

武道宗师,以一敌百。

——

暗庄之外。

宋天元面色阴沉,带着护卫,缓缓走了出来。

外边已经有他的人,在此等候,备好骏马。

“少爷。”

“人截住了没有?”

“宋量已经去截了,对方刚走不远,坐的是马车,一定能截住。”

“上马。”

宋天元翻身上马,干脆利落。

他眼含杀机,已动了真怒。

暗庄内吃了个亏,也还算小。

但外界谋划尽数落空,跌入庄冥之手。

这是他一生之中,吃过最大的亏!

——

官道之上。

两批人马,对峙许久。

前方有十八个手执兵器的青衫男子,尽数蒙面,拦在路上,但极为忌惮。

而在这边,两辆马车,已尽数停下。

刘全率领六名护卫,拦在前端,杀机凛然,反而跃跃欲动。

拦路的十八人,反而有些畏惧。

倒是这边人数较少的,饱含杀意。

两边人马的心态方面,似乎已经颠倒了过来。

时不时有目光落在那驾驭马车的人身上。

殷明中等身材,穿着白纹青衫,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这才是刘全等人的底气,也是对方忌惮的根本。

就在这时,殷明忽然下了马车。

场中的气氛,骤然一变。

对方十八人,尽数拔刀出鞘,眼神中隐约多了几分惊惧。

刘全等人更是以为殷明准备出手,当即露出喜色,蓄势待发。

殷明则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理会,而是往后面的马车走了过去,从车内搬出一张木椅,并带着轮子。

“差不多了,先下去罢。”

庄冥坐在车内,微微闭目,似乎在等待什么,待过得片刻,才听他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霜灵满是搀扶住他,避开百神壶,下了马车。

至于殷明,已将轮椅,放在马车旁。

当庄冥在轮椅上坐定。

身后便传来了马蹄声。

有二十余骑,来势极快。

马蹄过处,掀起滚滚尘埃。

“公子,是宋天元。”霜灵轻声说道。

“来得也还不慢。”庄冥轻笑道。

“先是派人堵住去路,如今从后方追来,前后合围,怕是来者不善。”白老略显担忧,这般说道。

“他若不来,就此隐伏,势必还会卷土重来,成为我心腹大患。可他既然来了……”庄冥淡然说道:“便是他已穷途末路了。”

第二十三章 图穷匕现

十三先生庄冥。

宣城宋天元。

两人互相之间,极为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庄冥一直在了解宋天元的过往,揣摩宋天元的思绪,从而进行反击。

而宋天元虽然眼高于顶,极为自负,但至少对庄冥的过往以及行事的风格,也自问钻研得极为透彻。

虽说之前也算神交已久,然而在暗庄,也才仅是初次见面。

真要算来,交易上是第二次。

而这,则是第三次见面。

每一次见面,均有不同感受。

宋天元脸色冰冷,翻身下马,身姿矫健。

他拔剑出鞘,走近前来,于一丈外停下。

他看着庄冥,眼神冰冷,神色阴沉。

“宋某一直认为,我辈谋士,算计人心,搅弄风云,当以心计为上。而以武取胜,半道截杀,容易落人把柄,是再愚蠢不过的下策。”

“何以见得?”庄冥笑意吟吟,这般问道。

“宋某以为,谋士用计,当笑看风云,于挥袖之间,谋算生死,而非是以剑杀人。”宋天元正色道:“我虽习武,剑下杀人不过六位而已。因为在我眼中,谋士动剑,实为智谋不足以镇压全局,只能以武辅助,是为奇耻大辱。”

“倒也有些道理。”庄冥点头说道:“两名棋手博弈,只有败了的那一方,才会想着掀翻棋局。”

“你智谋甚高,逢事却以杀而止,这也是宋某一直看低了你一筹的原因。”宋天元说道:“例如上次,你杀我宋家管事,夺取那本古籍,非是智者所为,除此之外,更易留下把柄,告你一个谋财害命之罪。”

“那你取到了把柄没有?”庄冥问道。

“没有。”宋天元说道:“但这也是我看重你的地方之一,事能收尾,殊为难得。”

“你今日是想动剑杀我?”庄冥问道。

“不错。”宋天元点头说道。

“就凭这四十人?”庄冥轻笑了声,淡然自若。

“庄冥,莫要忘了,此刻你手下护卫,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宋天元平静说道。

“有殷明一人,足以挡得千百之众。”庄冥拍了拍衣摆,平静说道:“他的武道造诣,想必你有所耳闻,他若出手,百息之内,尸横遍地。”

“若他是我的人呢?”

宋天元眉头一挑,如是说来。

就在他出声的一刹那。

便见殷明倏忽探手,按在了庄冥的肩处。

“殷明大人?”

霜灵惊叫了声,脸色吓得煞白。

白老更是蓦然一震,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刘全等人惊呼一声,忙是回头,刀指殷明。

“殷明,你要干什么?”

“你要背叛公子么?”

“快放开公子!”

白老忙是说道:“殷明,你要三思,你与乾阳大人,皆是公子最信任的心腹,在公子当年创立家业时,便一直护卫公子的安全,如今的庄氏商行,你与乾阳大人,才是最大的功臣……公子待你不薄,万不能自误,今后追悔莫及。”

庄冥则只是抬手,制止了白老,示意上前来的霜灵,立即退下,旋即目光才看向宋天元。

只见宋天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走近前来,站在了庄冥的面前。

——

庄冥神色不变,静静看着眼前的宋天元。

宋天元昂然挺立,稍微低头,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庄冥。

两人对视片刻。

旋即才听宋天元出声。

“其实,在宋某心中,谋士之流,会走到如此地步,来动武求生,不外乎是穷途末路,才作出图穷匕见之举,实如黔驴技穷,只作最后的挣扎。”

宋天元正色说道:“但今次不同,因为动武之事,也是我谋划的一部分。只不过,这原本是我对你最后的布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这最后的杀招。”

庄冥神色如常,说道:“那你最初的布局,又是如何?”

宋天元应道:“原先,宋某只想用计谋败你,让你庄氏商行彻底垮塌,让你庄冥一无所有,让你庄冥穷途末路,到了那个时候,你全无势力,孑然一身,残废而已,生计都成难题,已不入我眼,杀与不杀,都无关紧要。”

庄冥笑道:“可是在这方面,你已败了。”

宋天元极为自负,但此刻却也没有否认,只是应道:“我一年筹备,半年布局,竟全然无功,所有定下的计谋,就如打出去的拳头,却都被你尽数接下来,一个也未能建功。”

说到这里,便见宋天元面上,露出几分感慨,说道:“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可怕。”

庄冥神情自若,说道:“你我之间,计谋来往,也算是神交已久,庄某也觉得,你一样可怕。”

——

得到了庄冥的认可。

宋天元忽然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因为在此之前,在他心中,谋士分四等,庄冥至少比自身,要低了一等。

而昨夜之事,他竟然败了。

这让他无比重视庄冥。

来自于对手的敬畏,才是最大的荣誉。

宋天元也禁不住感慨,给予眼前这个年轻人,最后的赞赏。

“你是宋某生平仅见的谋士,也算是谋划最深之人。”

“你败了我,让我一败涂地,让宋家更是一败涂地。”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你能接下这一局。”

“我从官、商、匪、银这四点入手,本已考虑到你或许能接住其中一招,但却未有料到,竟都全被你接住,无一错漏。”

“原先我在这一次的布局之后,还有种种谋划,但那后续的种种准备,在这一次落败之后,便尽数成了空谈。”

“昨夜我命人骤起发难,但你早有所料,早有布置,庄氏商行不但没有垮塌,更让我宋家无力翻身。”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宋家已然垮了,宋某失了手中的势力,独自一人也难与你庄氏商行抗衡。”

“是你的智计谋划,才让宋某有几分穷途末路之感,便也只能动用这最后的一步。”

“只不过,此刻看来,动武之举,并无高下之分,其实也是计谋之一,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你在庄氏商行的定计,虽然完胜于我在宋家的谋划,但你却没有料到,你最强的护卫,对你心生不满,已被我策反了。”

“你输了这条性命,从而输了一切根本。”

“到底还是我赢了。”

“你忽略了人心。”

“我算计了人心。”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重复道:“庄冥,还是我赢了。”

场面顿时沉寂了下来。

刘全等护卫心生死志,顿生绝望之色。

霜灵脸色则苍白到了极点。

反倒是白老,目光落在公子身上,原先极为沉重的思绪,不知怎地,忽然安定下来。

而就在这时,殷明的手,缓缓抬起,收了回去。

宋天元面色微变,看向殷明,目光之中,难以置信。

庄冥轻声道:“你输了。”

第二十四章 无中生有,自掘坟墓

场中气氛骤然一变。

在殷明抬手的瞬间,胜负的局势,骤然倾覆。

宋天元脸上神色,阴晴变幻不定。

他自问能谋算人心,能知人意。

无论是谁,心中都有私念。

无论是谁,只要受到不公,心中必有不满。

以庄冥往常的行事,忽略了乾阳与殷明的功劳,有功而不赏,纵然这二人再是忠义,也难免心中不平。

他自问已经寻得契机,让殷明心中的不满扩散开来,达到了策反对方的地步。

为何殷明还不愿叛?

“人心……”

庄冥叹了声。

宋天元确实厉害,见缝插针,挑动人心。

如果殷明的本身,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那么在这样的境遇下,是否真会被宋天元策反,实则也是难说。

但是,宋天元纵然再是聪慧,终究只是凡人,他无法想象,在这世上,本无殷明。

因为庄冥,就是殷明。

所以宋天元在开始策反殷明之时,便注定一败涂地。

——

“宋天元,你自以为隐于暗处,算计于我,积蓄许久,一朝出手便要让我措手不及,但你又何曾想过,在你接触殷明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暴露在我眼前,而不在隐于暗处。”

“你以为你在暗处,实则你在我眼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存在,实则我已经知道你的存在。”

“你以为你有心算无心,实际上我一切皆已知晓,并早有应对。”

“只是你不知道真相罢了。”

“不是你处于暗处,而是我处于暗处。”

“你所见到的一切,只是我让你看见的一角而已。”

庄冥看向了不断后退的宋天元,徐徐说道:“谋士四等,你以为你是伪造玉神花,设局引我到淮北暗庄,是你心目中层次最高的‘无中生有’?可你是否想过……世上本就没有玉神花?”

宋天元浑身一震,失声道:“不可能!那本典籍,我极为重视,请来两位不同的人物,反复甄别,必为真品!”

庄冥淡然说道:“典籍是真的,只有玉神花那一页,是假的。”

他伸手入袖中,抚摸着云蛇,看着宋天元,缓缓说道:“那一页纸,是我模仿典籍笔迹亲手所书,连同医典送至海外,花费了六百两银子,请最出色的匠人,将玉神花这一页做旧,再并入典籍之中,而在东胜王朝之内,无人能看出端倪。”

“你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你以为是你设了陷阱,挖了坟墓,一步一步引我到此,让我陷入其中。”

“实际上,你的计谋,本就是我亲自引导而成,你这个陷阱,是我让你去挖的。”

“宋天元,在你准备与我为敌之时,你便在自掘坟墓。”

微风吹拂,道路扬起尘埃,两侧青树摇曳。

庄冥坐于轮椅之上,身着白衣,面色淡然。

正午的风,显得略有温热。

但在场之中的人,却仿佛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论起智计,宋天元这位在京城搅弄风云的谋士,手段阴诡,城府渊深。

但高明如宋天元,却也从一开始,就被这位牵着走。

——

“厉害……”

宋天元带着难言的复杂情绪,有着几分黯然的意味,低沉道:“宋某此生,眼高于顶,从未想过,东胜王朝之内,区区一域之地,竟也有你这样的人物。”

他一向算计于人,以智谋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这一次,却是对方早已料定了他的一切谋划,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宋天元不禁自嘲了声。

“这次宋某认败,但下一次,我不会再轻视你,也不会再败。”宋天元看向庄冥,正色道。

“你觉得你还有下一次?”庄冥眉头一挑,问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宋天元横剑在胸,缓缓后退,淡然说道:“虽然我未有料到,殷明竟然脱出了我算计之外,但是我在生死之间,一向谨慎,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危局之下……”

“你是指埋伏在两侧的二十名弓弩手?”庄冥神色平静,问道:“那是你除殷明之外,另外准备的后手?”

“你……”

宋天元蓦然一震,脸色霎时苍白。

他相信人性的阴暗,相信殷明受到庄冥的不公待遇,再被自己挑拨,已经成功策反。

但他一向谨慎,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殷明的手里,所以他还有后手。

殷明可以决定这一次的胜负。

但殷明决定不了他的生死。

这二十名弓弩手,他早有准备,就算无法伤及殷明这种武道强者的性命,但至少可以威胁庄冥的性命,让殷明援救于庄冥,从而将这位高手拖住,让自身从容离去。

但庄冥却似乎早已知晓,轻描淡写地一语道出。

“到此为止了。”

庄冥这样说了一声。

就在道路左侧,缓缓走出一人。

魁梧壮硕,神色漠然。

而在这魁梧壮汉的手里,提着一把丝线。

那是弓弩的弦。

霜灵、白老、刘全等人尽数看去,赫然发现,来人竟是公子身边两大护卫之一的乾阳大人!

“乾阳大人……”霜灵惊喜道:“你也来了?”

“半个时辰前,他就来了。”庄冥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背,轻笑道。

“乾阳?”宋天元瞳孔一缩,握紧了剑,看向庄冥,低沉道:“我分明引走了他。”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这一点上,我与你一样。”庄冥缓缓说道:“而且我比你更怕死,所以在此时庄氏商行正全力应付你的谋划,人手尚缺的情况下,我依然把乾阳调到了身边,和殷明一起,保我的命。”

“……”宋天元忽然有一种心灰意冷之感,似乎无论自己想到什么,都会被对方料得一清二楚。

“你逃不掉的。”庄冥这样说着。

“倒也未必。”

宋天元一剑横扫,寒光凛冽,喝道:“宋某自幼读书,却也自幼习武,一身武艺也不弱于人……今日倒要领教一下,武林两大宗师的本领。”

嘭地一声!

殷明上前一步,避过了剑锋,一掌拍在了剑身上。

宋天元只觉手上一痛,顿时长剑落地,虎口赫然已经破裂,鲜血横流。

“比陆合还差一线。”

庄冥笑了声,道:“你智谋颇高,可算一流,但武艺充其量只是二流。”

声音未落,殷明一掌已是按在了宋天元的肩头。

而乾阳已经冲入了宋天元手下这批人当中,如虎入羊群,凶猛绝伦,连刀剑加身,都斩不破他的皮肉,宛如金刚之体,显得无比狂猛霸道。

刘全等护卫见状,跟随在乾阳身后,冲杀了过去。

宋天元面如死灰。

庄冥笑了声,看向白老。

白老会意,推动轮椅,将庄冥推上前去。

庄冥来到了宋天元的面前。

此时他坐在轮椅上。

宋天元则跪在了地上。

哪怕坐在轮椅上,庄冥依然是俯视下来。

“宋天元,我还有件事……”

庄冥缓缓说道:“你本没有打算将我杀死在这里,想必还准备了许多后手,会继续对庄氏商行出手,从而将我击垮。而我仔细揣摩你的过往,便也想过,你手段甚多,有些事情,有些谋划,没有了你,自然也就施展不出来,但是,有一些手段,想必即便没有了你,也依然布置好了罢?”

“你在问我?”宋天元抬起头来,多了一抹嘲讽。

“真有你已备好的计谋?”庄冥神色如常,问道:“哪怕今日我杀了你,也依然可以实行?”

“你既然算无遗策,我此前一切所思,皆被你所知,难道此刻就算不到我的计谋?”宋天元脸上的嘲讽神色愈发浓烈,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眼前的庄冥。

“我并非全知,也非神算。”庄冥摇头说道:“我之所以能算中你的一切计谋,不是我比你更聪明,也不是我能神机妙算,只是我比你更加谨慎,用了更多的精力去思考。”

“我可以从所得的微末线索,去推断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计算,尽我所能,思及千虑,尽量去考虑周全。”

“但我并不能从全无头绪,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推断出即将发生的事情。”

“所以,我想问你,你后续定计,定的是什么计?”

庄冥神色认真,这般问道。

宋天元眼中的嘲讽神色,愈发浓烈。

“你我仇怨结深至此,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会的。”庄冥应道。

“凭什么?”

“凭你自己。”

“只要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宋天元目光微凝,又冷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你敢放过我?”

“只要你尽数说来,只要你所言不虚。”庄冥缓缓说道:“我自会考虑,是否要饶你一命。”

“我怎么信你?”宋天元握紧了手,他本以为自己会死,但抓到了一丝活命的机会,哪怕知道极为渺茫,却也不禁问了这么一声。

“就凭我是庄冥,就足够让人信服。”庄冥俯视下来,说道:“我六年之间,成为淮安十六府的首富,靠的就是诚信经营,重诺守言……若无诚信,何以在六年之内,营造出如此大势,连接各方生意?”

“就凭你一句话,我便信你?”

“你没得选择。”

庄冥缓缓说道:“你与我都非天真之人,心性城府深沉,此刻我说一定放你,想必你半点不信,但我也能实话告诉你……此时此刻,你若信我,生死难料,但不信我,必死无疑。”

宋天元闭上眼睛。

他不想死。

他还想活命。

死了一了百了。

活着才能继续。

他不可能尽信庄冥,甚至他心中根本不信。

但正如庄冥所说,他没得选择。

哪怕希望渺茫到了极点。

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还是想要抓住。

而且,据他所知的消息来看,庄冥在淮安十六府的声誉,似乎还算不错,至少没有过食言而肥的前例。

第二十五章 人死计犹在,宣城宋天元

对宋天元来说,这一场勾心斗角,是他人生中最失败的一场。

这本是智者的博弈,甚至是不见血的战争。

但最后却还是变成了穷途末路,而至图穷匕现,刀兵相向。

而且最后自己还是败了,可谓一败涂地。

所有计谋都在对方算计之中,竟是全无还手之力。

哪怕最后有了穷途末路之感,动用了隐藏最深的武力来截杀庄冥,以求翻转局势,但仍然被庄冥算计。

宋天元一向自负,却处处落入陷阱,不禁苦涩万分。

然而对于庄冥来说,这无非又是他在凡尘俗世间的一场波折,只是自己没有倒下,再一次跨了过去,得以继续前行。

“胜负已分,是我败了。”

宋天元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放我,让我得以安全,我再留下消息给你。”

庄冥神色平静,说道:“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宋天元,我说过了,你没得选择。”

宋天元沉默了下来。

庄冥缓缓说道:“你活着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死后的安排,也想击垮我么?退一步说,哪怕我庄氏商行垮了,你死之后也看不见,而对死后的你,同样没有任何好处。”

宋天元点头说道:“不错,无论我留下什么谋划,无论你庄氏商行受到多大的损失,在我死之后,我也无法得益,更无法看见。”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略有自嘲,道:“如你所言,我确实留下了后手,哪怕我死也仍然会继续进行下去。虽然我没有想过自己会栽在这里,甚至最初也只是考虑击败你,再以后续手段击垮你,而不是此时杀掉你……”

庄冥淡然说道:“什么手段?”

宋天元略微沉默,似乎在心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他不信庄冥。

但又不得不信。

信了,仍生死难料。

不信,则必死无疑。

“这些年来,你赚了许多银子,发展了如此壮大的商行,得罪的人本就不少。”

宋天元说道:“你这两年来,扩展生意,涉足各行各业,而今年不但涉及布商行业,还涉及盐商一业。你花费重金,得了盐商资格,为保自身利益,暗中相助官府,打掉了许多贩卖私盐者……”

庄冥神色平淡,稍有沉吟。

东胜王朝历代以来,本是盐铁官营,但从三十年前,先帝在位之时,局势动荡,许多东西便都有了改变。

依照目前来看,盐商也是一条稳定的生意,利润不浅,但是税收更重。

而贩卖私盐者,逃避税收,利润更大,对他这种正经盐商,更有价格上的冲击,有着极大利益损害。

只是他也知道,目前胆敢在东胜境内大量贩卖私盐的,因其中利益过于巨大,背后定然站有大人物。

所以,他没有冒头,只是暗中相助官府,暗传消息,借官府之手,打掉了不少贩卖私盐的帮派及商行。

而且此期间,他也命人收了尾巴,未有暴露出关于庄氏商行的痕迹。

“你谋划再是周密,也总有痕迹留下。”

宋天元说道:“一般人或许难以发觉,但我宋天元亲自去查,还是探到了痕迹,也得了证据。”

庄冥沉吟道:“你将所得证据,交与了背后那人?”

宋天元缓缓说道:“借刀杀人这一式,也是我后续之计。”

说到这里,宋天元又道:“你知道我在京城,替七皇子谋事,与那位异姓王,也有来往,如今他已知道你的事情,对你恨之入骨。而且,再过几日,他将受皇上圣命,来淮安上任,将成为淮安十六府权势最高之人,执掌大势,一手遮天。”

庄冥默然不语。

霜灵倒是还不大明白。

只是白老却面色变幻,心生忧虑。

从商之人,向来要与官家打交道。

这些年来,庄氏商行得以壮大,不知给淮安十六府的官员,送了多少的好处。

而若是接下来,淮安十六府权势最高之人,早已对庄氏商行怀恨在心,那么庄氏商行的处境,便将是极度危险。

如此一来,即便是以往得了庄氏商行好处的那些官员,恐怕都要在这位高官的授意之下,对庄氏商行下手,不敢违逆。

若是以官家的层面,要对商家下手,天下之大,又有哪一家商行能够挡得住?

这岂不是要断了命脉?

“还有呢?”

庄冥神色平静,这样问道。

宋天元吐出口气,脸上神色异样,说道:“你的智计城府,远在我预料之上,那些其他的谋划,对你来说,也不过翻掌便可解决。当然,今次若是我能得手,庄氏商行溃败,那么后续诸般谋划,经我亲自施展,都是你的催命符,能彻底将你击垮,可惜今次我已经败了,在后续手段中,只有此事,才能够威胁得到你。”

庄冥缓缓说道:“你不愿提其他谋划,而让我静等你的攻伐?这也就是说,时至此刻,你还有所隐瞒?”

宋天元闻言,心头一跳,正要继续开口。

庄冥又道:“如此,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言语不尽不实?”

宋天元瞳孔一缩,心中登时升起一股危机之感。

噗嗤一声!

胸口剧痛!

染血的刀尖,从他胸口透出。

“你……”宋天元张了张口,胸腔内的鲜血,止不住上涌,他看着庄冥,目呲欲裂。

“我说考虑饶你。”庄冥平淡道:“现在考虑好了,我不饶你。”

“卑鄙……”宋天元紧紧咬牙,忍住了从喉咙涌上来的血。

“退一步讲,就算我决定饶你,如今杀你的也不是我,只是我手下人不饶你。”庄冥往前凑近了些,轻声道:“还有,我能在六年之间,白手起家,成为淮安十六府的首富,依靠的确实是诚信经营,但是那只局限于生意场上。在看不见血的阴暗处,我更依靠着阴谋诡计,以及我的心狠手辣,还有你口中的卑鄙无耻,只不过,我比你想象中更狠,但凡见过我食言的敌人,都已经死了……眼下,再添一个宣城宋天元。”

“果然不出所料……”宋天元只觉身上发冷,但却不及心中的冷,他惨笑一声,道:“能在短短六年之内,在淮安十六府,创立这等庞大势力的人,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

“不必看轻自己,生死之间,求生之念,人之常情。”庄冥说道:“救命的稻草,哪怕看起来十分脆弱,但谁都不愿意放下,这一点,谁都一样的……”

“如果……再有一次……我……”宋天元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也渐渐虚弱,他喘息道:“我不会……大意……也不会……败!”

“我知道的。”庄冥正色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比你更聪明,如果你也躺在轮椅上,也许你思考的计谋,更高于我。”

“我刚才确实考虑饶你,但考虑的层面,不在于你是否如实道来,而在于你的本事与心性。”

“你若是没这么令人忌惮,我看轻了你,或许会考虑放你一回,或是收服于你。”

“但你计谋太毒,心性太狠,我不能放你,也如你适才所言,是我不敢放你,因为这不亚于放虎归山。”

“我不敢收服你,因为这不亚于养虎为患。”

“所以,你安心走罢。”

随着庄冥声音落下。

穿透宋天元胸膛的刀,再度往前推了一尺。

宋天元惨叫一声,却张口笑了声,满口是血,狰狞可怖。

“王权大势,如天威之法,你智计再高,终归是商人,过不了这一劫的。”

“你死之后,是我的事,不劳费心。”庄冥平淡道。

“庄冥……黄泉路上,我……等着你……”宋天元的呼吸,逐渐弱了。

“你等不到我的。”

庄冥神色如常。

而在此时,宋天元身前的锋刃,陡然一翻。

刀锋横向左边,然后切了出来。

将宋天元的心脏剖成两半!

这位号称智计深沉的谋士,终究也抵不过一柄钢刀。

“公子……”

刘全看了过来,刀刃指向宋天元的手下,露出询问之色。

庄冥伸手拨开了宋天元的尸首,看向这些拦路截杀自己的人物,神色冷淡。

“十三先生饶命!”

“我等上有老下有小,不过为了养家糊口,赚得宋家一些银两,才为虎作伥。”

“望十三先生开恩!”

当头一人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其他人见状,也有半数人立即弃了刀剑,伏地讨饶。

庄冥笑了声,缓缓道:“有何区别?”

他拍了拍衣衫,说道:“无论你们是效忠于宋天元,还是效忠于银两,对我来说,并无区别,毕竟你们来这里杀我,总不是假的。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例如宋天元,他便已经死了……”

说完之后,他轻描淡写地伸手挥了挥。

灭口!

第二十六章 尘埃初定,风雨将至

入夜。

庄冥已回到了潜龙山庄。

这一日,庄氏商行上下,确实有所动荡。

宣城宋家在宋天元的布置下,积蓄半年,明暗兼备,一夜发难。

纵然早有准备,也有些疲于应付的意味。

然而到了此刻,胜负已分,局势已定。

宋天元谋算的攻势,均已被庄冥料定,逐一接下。

尽管庄氏商行也有折损,而且从今日之后,还会持续造成一些损害,但是,终究还是他胜了。

宣城宋家垮了,宋天元也已经死了,他则回到潜龙山庄,亲自平定后续风波。

经过这一次,暗地里对于庄氏商行不利的一些潜在威胁,隐于暗处的隐患,也在宋天元的挑动之下,浮上水面。

而今多数变故已经消除,余下的各家,也被他记在心里,不足为虑。

经此之后,隐患消去大半,庄氏商行与各城各家之间的关系,应该会变得愈发紧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根基也进一步稳固下来。

此次兴师动众,也算取得了不小的胜果。

只不过,对他来说,最大的胜果,不是击溃宣城宋家,也不是稳固在淮安十六府的根基,而是轻而易举用银两买回来的百神壶!

——

淮安府,丰城。

中望山,潜龙山庄。

“这蛊道器皿,已将近成熟。”

庄冥看着房中的百神,眼底深处,带着些许热切。

这一尊百神壶,只要运用得好,论起效用,可抵他十年日夜温养的苦功。

不过照此时看来,距离豢养大成,恐怕还有三两月的光景。

但庄冥熟读各类典籍,不乏古籍残卷之流,多有旁门之术。

他去年初得过一张药方,是民间失传的农家偏方,能催得家禽成长,在去年确认有效之后,已耗费八万两,在淮安各城,建造鸡舍,豢养鸡禽,得利丰厚。

而这药方,对兽类效用不大,但对虫豸之流,也同样有效。

其实推演这样的药方,对蛊道中人来说,自然不是难事。

但如此一来,不免有拔苗助长之说。

对驱使蛊虫的修行人来说,蛊虫就是手中的利器,而拔苗助长而成的蛊虫,火候不足,凶性稍缺,不够强横,就如刀锋不够锋利,乃是大忌。

可庄冥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只是想要养出一只蛊虫,用来养龙,充当药材,而不是要驾驭蛊虫,驱使为用。

“公子,你吩咐的药,已经在路上,傍晚便到。”白老上前来,这样说道。

“好。”庄冥点了点头,他大量建造鸡舍,豢养鸡禽,获利甚多,便是因为这药方的催生,让鸡禽成长加快,得以提早养成,所以对此,他也颇为保密,从药材的采集,到制成此药,期间又经过三处地方分别制成,才送到鸡舍,混入鸡食内,用以喂养。

“另外,宋天元及其属下的尸首,均已处理完毕。”白老奉上一些东西,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宋天元的东西。”

“这张就是他在暗庄的底单?”庄冥取过最底下的那张纸,轻笑了声。

“正是。”白老说道:“之前老奴还想着,他应该不至于随身携带数万两,暗庄如何会放他出来,现在总算明白了。”

“这厮自认为用玉神花,便吃定了我,定能诈出我大笔钱财。”庄冥笑了一声,说道:“他若直接卖给暗庄,最多挣个五百两,此后无论我出价多高,都属暗庄所有……但他自认为吃定了我,能诈出我许多银两,便不可能将这笔钱都送给暗庄,而是与暗庄作另一种交易,便是成功卖出之后,自取八成到手,给暗庄二成所得。今次他被暗庄扣下,只须拿出底单,给暗庄二成银两便罢,在这一点,我早有所料。”

“对了,公子。”白老又指向一物,说道:“这又是什么物事?”

“这个……”

庄冥伸手取过,神色异样。

这是一块玉令,上端穿了孔,系着一条五彩绳。

而玉令的中间,则有雕刻着一个八卦,内中呈阴阳划分。

他顿了片刻,吐出口气,虽然看见这令牌,着实有些意外,但以宋天元的城府,在海外游历,能得赏识,得获此令,倒也不算意外。

“海外一个神秘门派的入门令。”

“神秘门派?入门令?”白老怔了一下。

“不必担忧,这个门派,每年颁布这样的令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得此令牌的也只算记名弟子而已,根本不重要。”

“还有这样的门派?”白老错愕道:“如此古怪?”

“这个门派,善于推衍,所以注重悟性,他们自小在山门中教导的弟子,定是根骨不凡,自幼聪慧,但外界贤能智慧之士,也同样不少,因此在百年前,也有了广招外界智慧之士,收为外门弟子的说法。”

庄冥放下令牌,说道:“记名弟子,若能根据令牌上的痕迹,寻到山门,就能算外门弟子。彼时,会授予秘诀,择优而入内门,而每年又取悟性最高三人,为真传弟子。”

“宋天元就是在海外,得了这一场机遇?”白老略有恍然。

“应该是这样的。”庄冥笑道:“他眼高于顶,自负无比,当年走出东胜王朝之外,接触到海外的天地,便认为东胜王朝不过一域之地,只是区区一个池塘,而他就是从池塘中走出的蛟龙,而今回归池塘,也不过衣锦还乡,俯视你我这些鱼虾。”

宋天元极为自负,自认为超出了东胜王朝的天地之上,所以凡事均有俯视之意,就连他这淮安十六府的首富,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看来,宋天元想必是知晓了更广阔的天地,又得了这令牌。

之所以回到东胜王朝,想必是自觉将要走得更高,便先衣锦还乡,既是为了最后领略一番家乡的风采,也是为了在家乡静心参破令牌的玄妙。

或许最初在宋天元的眼里,这一场与庄氏商行的博弈,本就是他人生中随手落子的一局棋,不足为道。

只是未有想到,他过于自负,终究在家乡这池塘中,“阴沟”里翻了船,连性命都栽了进去。

而在这时,霜灵端着羹汤走了进来,正听见了这话。

“公子倒是对他赞赏有加。”霜灵放下羹汤,笑得眼睛如月牙儿,说道:“但他再是智谋高远,也败在了公子手里,他是池塘中的蛟龙,公子可是真龙。”

“宋天元之所以败于我手,原因实则有着许多,并非是我的心智要比他更为聪慧。”庄冥微微摇头,说道:“这数月光景,面对这个对手,我也着实是寝食难安,直至昨日,他身死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今次宣城宋家发难,这一道计谋,宋天元布置了许久。

在定计之时,或许宋天元出于谨慎,也推算了三五遍,确认无误,方是定计。

然而他则不同。

他尽力去搜线索,又要将所得的一切线索,不断推算,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成为致命的要害。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千般思虑,直到自己穷尽智力所能想到的一切破绽,都尽数补足了,才敢真正定下应付的计划。

这些年来,庄冥之所以能击败淮安十六府的那些老狐狸,不是他比这些人更聪明,而是他更谨慎,也更加专注。

霜灵和白老,都认为自家公子,算无遗策,智谋无双,远胜宋天元无数。

却并不知道,在宋天元与宋老家主下棋的时候,庄冥正在思考如何用计。

在宋天元饮茶品茗,陶冶情操的时候,他也在思考如何用计。

在宋天元练习骑射之术,练习武艺之时,他同样在思考如何用计。

“宋天元,也算是个角色,只是过于自负,也难以收服。”

庄冥轻叹了声,倒了杯酒,轻轻洒在这令牌上,心中念道:“我不知道你对我庄氏商行下此毒手,期间定计谋划,花了多少时日和精力,但我一定比你花费了更多的时候和精力,用来思考你会用什么样的计谋,更在思考我又该如何应对你的计谋。”

“其实我未必就比你聪明,但是我比起你来,还缺了两条健全的腿,所以我没有你这么多才多艺,而比你更多了一分专注,对阴谋诡计的专注!”

“你棋艺高绝,茶艺甚佳,而且精通骑射,剑术也算高妙。”

“但我不一样,我是个残废。”

“所以我才能胜。”

他这般想着,又取丝巾,擦净了这令牌,似是抹去了宋天元的痕迹。

其实之前他也确实考虑过,收服宋天元为己用,但此人野心太重,难以收服。

至于放虎归山,更不可能。

尽管大局已定,宋家溃败,但宋天元确非俗类,他心狠手辣,用计歹毒,论起缺点,也唯独自负而已。

若是这一次受挫,被自己所败,磨了心气,敛了傲性,收了自负之心,他将会变得更为阴沉,如专攻于心计,会变得十分可怕。

就算没有了宣城宋家,专攻于心计的宋天元,也必然会成心腹大患。

所以庄冥宁愿食言,也留不得他。

现在看来,有此太极法印,宋天元若是不死,确实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心腹大患。

好在如今,一切均已尘埃落定。

宋天元终究死了。

只是留下的后患,却也不小。

“那位异姓王,已经过淮河了。”

白庆来报,低声道:“三天之内,便入淮安。”

庄冥平淡道:“按照我之前吩咐,权且先做准备。”

说到这里,他伸手入袖中,摩挲着幼龙的脑袋,目光看向百神壶,又说道:“这两日间,不要扰我。”

第二十七章 蛊虫现世,幼龙成长

异姓封王,权势滔天。

这样一个人物,请命来到淮安十六府,成为淮安十六府最具权势之人。

而更可怕的是,这样一位居于淮安最高位的人物,对于庄冥以及庄氏商行,有着极大的敌意。

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庄冥,也不得不重视。

但人间之事,总有解决之法。

而此时此刻,庄冥更重视的,是眼前的百神壶。

内中的蛊虫,将要成熟了!

“拔苗助长,凶性稍逊,火候不足。”

“若以蛊道高人的眼界来看,这蛊虫品阶极低。”

“但我要的,仅仅是一只蛊虫而已。”

庄冥将药物,通过上端的纹路,逐渐倾倒下来。

对于蛊道手法,他不算了解太多,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毕竟他也算修行人,其次他搜罗无数典籍,也有记载了蛊术的残缺篇章。

养蛊期间,秘药加持,也是常见的手段。

这百神壶是养蛊的器皿,自然也有类似的设置,只是一般人探查不出。

而庄冥便能根据纹路,将药物倾倒在其中。

此药能催生蛊虫生长。

也能加快蛊虫厮杀恶斗。

蛊虫便也可以尽快长成!

“今夜子时,或许能成。”

——

月正当空。

光华如霜。

银白色的月华,宛如一层薄纱。

庄冥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百神壶。

在月光下,他一身白衣,愈发虚幻朦胧,白皙的脸上,泛着莹润的光泽。

“集日月精华,而得大成矣。”

庄冥伸手一捞,将幼龙放在肩上。

月光照在百神壶上面。

也照在幼龙的身上。

两者均在汲取月华。

而在百神壶之内,隐约已是有了动静。

药物的催发,让内中最后的毒虫更加狂躁,决出最后的胜负。

而在庄冥的脸上,也带着凝重的意味。

尽管他对蛊道有所了解,有着八成把握降服蛊虫。

但毕竟不是十足的把握。

没有十足把握,便具有风险。

“如能成功,我这幼龙,相当于多出十年八载的药浴栽培。”

“如若失败,倒也有十足把握可以全身而退,不伤己身,不伤幼龙。”

“如此,此次行险,倒也值得。”

庄冥这般念着,徐徐吐出口气。

他看着身旁准备的诸般物事,又取过一个瓷瓶,将内中之物,含在舌下。

旋即真气运使,以自身所学蛊道手法,按在了百神壶之上,静候时机。

——

嗡地一声!

百神壶颤动了一下。

庄冥神色一正,顿时真气运转。

他屏住呼吸,抖出一张布帛,遮在面前。

而右手探了出去,伸手一揭。

百神壶的壶盖,骤然而开。

内中迸出一片青红色的雾气。

那是蛊道秘药的遗存,也是上百毒虫在数年之间,所积累的毒气。

庄冥真气运转,以布帛一挥,又借壶盖,驱散毒雾。

然而又听得一声刺耳的嘶鸣。

在青红毒雾之间,蓦地闪过两道光芒。

那赫然是一对猩红的目光。

猩红的光点,骤然临近。

只见一条斑斓大蛇,从毒雾中窜了出来,眼眸猩红,蛇信吞吐,狰狞至极,直扑庄冥而来,凶状毕露,寒芒冷冽。

刹那之间,便来到了庄冥的面前。

庄冥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这便是蛊!

以上百毒虫为基本,经多年杀戮,秘药炼制,仅存一只。

从杀戮与吞噬中存留下来的蛊物,凶悍嗜杀到了极点。

蛊道之中,不乏炼蛊之士,被蛊虫反噬而死。

这便是蛊虫噬主!

噗地一声!

庄冥蓦然张口,将适才含在口中的物事喷了出去。

这颗丹丸,早已被他唾液融化,本身无毒,但气味极重,可驱退蛊虫。

果然,在这一瞬之间,那蛊蛇倏忽停顿。

庄冥没有半点犹豫,指尖翻出一支银针,运使真气,往前一点,正中七寸。

那蛊蛇当即软软倒了下来。

庄冥见状,方是松了口气。

这是降服蛊虫的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降服蛊虫的关键。

但实际上,他也只是勉强对克制初生蛊物有所了解,后续的降服步骤,则一知半解。

因为他所获的蛊术典籍,大多残缺不全,或是浅薄不堪。

可庄冥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是要降服蛊虫。

他要炼化蛊虫!

庄冥看着这条斑斓大蛇,没有近前,心道:“上百毒物,数年杀戮,最后生存下来的,原来是一条蛇。但这蛊物既然是蛇,对我而言,要更有利些。”

这条斑斓大蛇,长约七尺,粗如臂膀,凶性极重。

若是幼龙已经开口,便可以直接将之吞食,从而增益成长。

但幼龙尚未开口,所以庄冥准备反其道而行。

他伸手从桌上取过另一枚银针,也是涂抹了秘药的,当即刺入蛇头。

那蛊蛇蓦然嘶鸣,蛇口张开,竟如长啸一般。

而庄冥肩上的幼龙,倏地游动过去,钻入了蛊蛇口中。

幼龙尚未开口,只是开眼,本体粗仅一指,长约一尺,而那蛊蛇长有七尺,粗如臂膀,当下看来,便像是大蛇吞食小蛇一样。

但幼龙主动钻入其口中。

蛊蛇却感应到了源自于本能的恐惧,以及濒死的危机,当即猛烈狂甩,蛇躯不断扭动。

“既入其中,已成定局。”

庄冥脸上露出笑意,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他微微闭目,竟然全不顾这挣扎的凶厉蛊蛇。

他全神贯注,操纵幼龙,直入蛊蛇腹中。

这蛊蛇已非寻常蛇类,经过数年厮杀,经过药物刺激,经过百神壶的神异,具有强烈的凶性,更具有强大的毒性……而这蛊蛇的毒,实则更近似于修行人的法力!

毒囊与蛇胆,融合为一。

幼龙细微,宛如一根针,扎破了蛇胆。

蛊蛇的挣扎,顿时僵滞。

“成了……”

庄冥睁开眼睛,眼神中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

幼龙尚未开口,诸般奇物不能吞食,因此六年以来,只能借助药材所成的药汤,将幼龙浸泡其中,从而汲取其中药性,也只相当于早晚修炼,汲取日月精华一般。

而今扎破蛇胆,蛇毒遍及幼龙全身,便相当于一场药浴。

但这一场药浴,非比以往。

因为这是一条蛊蛇!

论起层次,相当于妖物精怪的层次!

其蛇毒相当于修行人的法力!

得此温养,幼龙几乎在瞬息之间,便有了变化。

这幼龙是他太清之气所化,一切变化感受,他皆如本体所感。

“这条蛊蛇,比我想象中,更有效用。”

第二十八章 修行四境,潜龙勿用

晨时。

旭日初升。

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潜龙山庄。

已是僵硬而无生机的蛊蛇,蓦然颤动起来。

庄冥没有意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这些年来,注重养生,作息规律,饮食也颇讲究,很少有一夜不眠熬到天亮的时候,但今日则不同了。

蛊蛇不断颤动,体型渐渐膨胀起来,然后背部迸出一条裂缝。

蛊蛇的躯体还在膨胀。

裂缝愈发扩宽。

旋即便见一条淡白色的影子,从蛊蛇体内,渐渐脱离出来。

像是幼蛹羽化成蝉一样。

此刻若有外人看见,不明真相,也只当是这斑斓大蛇,退去外皮,变成一条白色的蛇。

“终于……开口了。”

庄冥伸手一招,幼龙一跃而起,落在手中。

他闭上双目,以幼龙的视角,去感应周边。

此时此刻,这条幼龙,不但已经开口,而且体型增长,已有三尺余长,两指粗细。

若没有这条蛊蛇作为养料,凭借日常的药浴,凭借每日早晚汲取日月精华,大约还须十余年,才能达到这一步。

这一夜之间,他便得到了十年的积累。

而这条幼龙,也不再是寻常的小蛇。

开口之后,便相当于进入了另一层境界。

这个境界,若是严格划分,相当于练气成印。

也就是当年他突破失败,未能达到的境界。

当初为了练气成印,而破了丹田,让他这一生只能停留在养气境界,而且丹田只能存留七成真气。

但如今他以太清之气所化的幼龙,终于达到了这个层次。

在这瞬间,庄冥心中,颇为复杂,感慨甚多。

——

养气层次,养得一缕真气,存于体内,可舒经活络,推动气血,亦可消除病症,而得延年益寿。

但这一层次的玄妙之处,也只局限于此。

只有炼气成印,有了大道根基,真气才能外用,而得本领,方能运用道术神通,才算是登堂入室,成为真正修行中人。

就好比东胜王朝的习武之辈,粗通拳脚,而未能练就内劲,便算是功夫练不到家,单凭一腔气血,力量总有局限,哪怕技艺招式精妙,也不入流。

只有气血凝合,成就劲力,才算武林高手。

武学登堂入室之后,有三大层次。

陆合、岳阳、白庆等人,均在第二层次。

而到了第三层,则有武道宗师之称,可轻易开碑裂石,生撕牛马,武力之强,不逊色于乾阳及殷明。

但凡间武道,终是人力。

人力有穷尽。

因此,武道宗师的层次,在东胜王朝的武林中,便是武学的登峰造极之境。

可是天道无穷,修行之人,却不局限于此。

“养气、道印、金丹、真玄。”

庄冥微微闭目,暗道:“乾阳、殷明,生前已结金丹,死后丹道崩散,而肉身犹存,强横无比……东胜王朝的武道三重,单论本领,约莫与‘道印’的三层划分相近。”

“待得‘道印’大成,炼就‘金丹’,便已超出了这凡尘俗世的范畴。”

“历代以来,有此境界者,显法于世,皆被尊为仙神。”

“如今这条幼龙,只相当于初结‘道印’的修行人。”

“只不过,幼龙得以开口,以化龙之路来说,我终究是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些年来搜罗无数天材地宝,却只能以药浴方式滋养,而将诸般宝物封藏。”

“如今幼龙开口,已可吞食消化万物,成长进度,必然远胜以往。”

“以此进境,道印这三层境界,倒也不是我的阻碍。”

“只是道印之上,要入金丹层次,恐怕不易。”

“幼龙继续成长,若要堪比道家的金丹境界,必要化为蛟龙。”

庄冥这般想着,目光则是看向了旁边的百神壶。

这尊百神壶,经数年光景,孕育出了一条蛊蛇。

但它的用处,依然不可小觑。

若再取百虫,置于其中,互相残杀,再用秘药炼制,便能再度炼制出蛊物来。

今日一条蛊蛇,让他的幼龙得以增长十年道行,省去十年药浴的苦功。

尽管幼龙如今,可算是已入妖境,日常修行也会比以往六年更快许多,但这蛊物对幼龙而言,仍然是一种可以增长道行的灵丹妙药。

“如此……”

庄冥执笔,写下一份名录,然后唤来了霜灵,将这纸交付于她,说道:“你将这名录交与白老,让他尽快搜罗这上面的诸般毒物……”

霜灵吓了一跳,道:“毒物?”

庄冥笑道:“不错,我有大用,你告诉白老便是,记住,这上面的毒物,我要活的,而且要生机最为强盛,凶性最为强烈的。”

霜灵看着手上的纸张,总觉得上面似乎布满了毒虫,脸色有些发白。

庄冥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今日之后,药浴可免。”

霜灵露出讶然神色,近些年来,公子的药浴,每日不断,比一日三餐还要重要,如何此刻就忽然免了?

庄冥缓缓说道:“今后,你每日照我吩咐,去库藏所在,取我要的东西便是了。”

霜灵应了声是。

庄冥挥手道:“先把这名录给白老送去。”

霜灵闻言,告退而去。

而庄冥的目光,则又再度看向了百神壶。

如今幼龙初成,已然开口。

论起修道的境界,约等同于道印层次,而放在山林之间,能够步入这般境界的飞禽走兽,已可称之为妖。

“以往只能以药物为浴,才能使幼龙加快成长。”

“而今到了这个境界,便不只是药浴一种方式了。”

“平日里吞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所获的益处,会比以往更多。”

“且能吞食诸般灵物,炼化为气,归于己用,如此一来,我近些年来的许多珍藏之物,均已能派上用场。”

“相较之下,药浴的方式,其效用已是显得微小了许多,不如直接重金购买天材地宝,吞食炼化的方式更好。”

庄冥伸手一招,幼龙缠绕于手臂。

但见幼龙微微张口,轻轻吐气。

悠悠一缕白气,宛如蛇信吞吐。

庄冥轻轻抚摸,心中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但凡用之,必有损耗。幼龙虽已有了力量,但如非必要,绝不动用这幼龙之身来与人交手。”

如今幼龙等同于道印初境,以力量而论,实则也仅是堪当武者初凝劲力时。

可是,经他使来,如臂使指,体型大小,亦能变化,防不胜防。

真要用来,寻常道印中层的修行者,又或者是陆合那样的高手,多半也会被他的幼龙绞杀。

但一经动用,必有损耗,除非自身性命受到威胁,否则的话,他便也只是养之,而非用之。

“潜龙,勿用。”

——

经过一番炼化,幼龙开口,获益良多。

而庄冥的心思,便也回到了淮安十六府的局势上。

“宋家此次,使得庄氏商行,动荡不已,挖出了许多潜在的隐患。”白老说道:“虽然我们有所折损,但余患消去许多,今后根基将会更为稳固,只是……”

“只是如何?”庄冥平静道。

“只是,京城那位异姓王,受皇帝之命,来淮安上任了。”白老低声道。

“到了?”

“今早到了。”

“态度如何?”庄冥问道。

“来者不善。”白老凝重道。

第二十九章 断我长生路,是为杀身仇

东胜王朝之中,本有太祖遗训,异姓不得封王。

三十年前,局势动荡,权臣当道,逼迫先帝,使之封王。

后来叛乱清除,领兵平叛者,便受封为王。

异姓不得封王的遗训,也便就此消了。

而东胜王朝目前的异姓王,仅有三位。

每一位都有大功于社稷。

包括这位陈王爷。

“来者不善啊。”

庄冥笑了声,又自嘲着说道:“说来也是,贩卖私盐这条路,一直以来都是能够聚敛大量钱财的,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当年朝廷清查私盐贩卖,百余官兵查得证物,被他派遣千余精兵围杀,全数灭口,证物焚毁。此后,他又栽赃一伙流寇,诬陷为凶手,最后还被他得了一份歼灭悍匪的功劳……能够有这种手笔的人,也不会高看咱们这区区商贾之流。”

停顿了一下,庄冥说道:“不过,事已至此,场面上的功夫,还不能省,想必这边会准备给他接风洗尘,你准备一下,送他一份厚礼。”

白老迟疑道:“有用么?”

庄冥笑道:“利益上的结怨,以利益合作化解,按道理说,未必不成。”

说到这里,庄冥敲了敲桌面,沉吟着说道:“他能够得封异姓王,暗中稳住私盐的生意,本事是不小的。这样的人,眼界也应该不低,在许以重利之下,他或许会按捺住心中的不满与怨恨,为利益而合作,只不过……合作之事,向来是双方均等,我们要弱他许多,因此合作之事,实则也不好说,这一次,也只是试探而已。”

“试探?”白老略有不解。

“一般来说,此次送礼,是我示弱,请求和解。”庄冥平静道:“他若愿收,便代表此事能解。而他若不愿收,便代表他灭我之心,坚如金石,此事怕就难以平歇,只有庄氏商行倾塌,我庄冥身死,他方会罢手。”

“这……”白老心中一寒,但又听得公子所言深意,迟疑道:“一般来说?”

“世间万种人,人皆各不同,怎么说得定呢?”庄冥笑道:“照我吩咐去做,结果如何,回头报我得知。”

“是,公子。”白老应道。

——

午时。

根据庄冥的吩咐,霜灵凭借信物,取来了库藏中的一株灵芝。

这灵芝宛如伞状,通体色泽稍沉,大如圆盘。

“好了,先下去罢。”庄冥接过灵芝,摆了摆手。

“是,公子。”霜灵应了声,又不禁说道:“公子,这株灵芝,年份不低,须得入药,可不能就这么生生吞服了,而且,药效太盛,人怕受不住的。”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庄冥笑道:“这些药材,另有用处。”

“唔……”霜灵点了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珍藏三年,今日终于得用。”

庄冥轻轻抛了抛,而左袖之中,探出一条“白蛇”来,淡白如云,双眸明亮,而蛇口微张,一缕白气宛如蛇信般吞吐。

天地之间,道生五行,五行而生万物。

世间万物,皆由五行衍化而生。

这一条幼龙,本体只是他的一缕太清之气,虚弱微末,便须得以五行之力,来助益生长,温养壮大,且要严格照《太虚清气化龙篇》的五行排序,来归分五行之气,避免差错。

灵芝性平,但毕竟生于土木之间,故而其中蕴藏之气,以土木二气为多。

庄冥库藏天材地宝不在少数,但第一次吞服炼化,便挑了这一株千年灵芝。

但下一次,便须得仔细挑选新的宝物了。

毕竟如今只是幼龙,而非蛟龙,正是根基初步奠定,五行须得均衡,不好太过偏颇,否则,五行失衡,即生弊病。

庄冥微微闭目,操纵幼龙,开始逐渐吞食炼化这一株灵芝。

“医书记载,灵芝性平,味苦,无毒,主胸中结,益心气,补中,增智慧。”

“我这幼龙,吞食灵芝,尽数炼化,增长自身。”

“这一株千年灵芝,花费了我不少银两,此刻看来,论起药效,倒是能胜过往常两个月药浴的效用,更不低于四十个昼夜里吸收日月精华的增益。”

“服下一株,六个时辰,也即是半天之内,便能彻底炼化!”

“幼龙一旦开口,只要天材地宝不缺,这成长的速度,比之于以往,堪称增长百倍!”

“要成长到堪比‘道印’三层的地步,耗时不会太长。”

“只是,成长容易,可想要蜕变化蛟,超脱世俗界限,堪比道门金丹高人,却还是遥遥无期。”

庄冥微微闭目,叹了一声,消去杂念,而专心致志,运使幼龙吞食灵芝,补益增长自身。

——

申末。

太阳落山。

晚霞如焰,绚烂万分。

此刻庄冥,正在院中,躺在藤椅上,而幼龙缠绕在左袖之内,正在炼化那千年灵芝的药力。

“公子。”白老与陆合,一并前来。

“怎么?”庄冥坐直起身,说道:“见到那位陈王爷了?”

“见着了。”陆合低声道:“礼物,他已收了,只是……”

“只是不愿和解?”庄冥轻笑了声,问道。

“公子知道了?”陆合露出讶色,而白老也颇是惊异。

“也未出我意料之外。”庄冥看向白老,叹了声,说道:“先前我与你提过,一般来说,收礼与拒收,象征着两种态度。只不过,这位陈王爷,显然不按一般情况来,怕是十分难缠。”

“此人真是贪得无厌。”白老苦笑道:“他收了礼,老奴本以为此事可以和解,心中尚是欢喜,哪知他收礼之后,却翻脸不认人,只说庄氏商行迟早是他的,这份礼物也只是早一些时日,先到他的手中而已……”

“他收了礼,却不认账,仍要与我为难。”庄冥轻轻吐出口气,说道:“如此性情,又执掌这等权柄,接下来这段日子,恐怕庄氏商行,也不好过了。”

“公子。”陆合迟疑道:“现在……”

“且先稳住,不要妄动。”

庄冥微微抬手,说道:“我来想办法,与他周旋。”

他白手起家,以六年光景,耗费无数心力,才有了如今的庄氏商行。

而在其中,更不仅仅是他庄冥一人的功劳,更有如白老、陆合、白庆等人的血汗,以及卢洋等许多人的性命。

而且,如今幼龙才初开口,诸般天材地宝均已可用,日后更要聚敛大量钱财,搜罗更多的宝物。

这是他的修行之路,亦是长生之道!

无论是谁,想要毁灭或是夺取庄氏商行,便如断他长生之路!

此为杀身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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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此来淮安,必有真意

入夜。

月明星稀。

庄冥将幼龙置于天窗,汲取月光,炼化药力。

而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则是许多纸张,写满了字。

正是他在推算这位陈王爷可能会动用的诸般手法,以及自己的应对之策。

“公子……”

霜灵端上了羹汤,又道:“岳爷回来了。”

庄冥放下了笔,道:“让他进来。”

岳爷即是岳阳,庄冥手下少有的高手之一。

陆合、白庆、柳河、岳阳,以及死去的卢洋,这五位的功夫,在东胜王朝当中,于宗师之下,均属顶尖。

他们的武道修为,皆在第二重境界,而且,均已达到这个境界的上层。

“公子。”岳阳四十来许,胡茬密布,颇有沧桑之状。

“不用多礼。”庄冥说道:“这一次,辛苦你们了。”

“我等一介武夫,空有蛮力,此次奉命行事,能得完满,全凭公子料事如神。”岳阳神色肃然,正色说道。

“这一次大致上,平歇了罢?”庄冥这般问道。

“我这一边,大致上是平歇了,但是宋天元留在官场上的事,恐怕有些碍难。”岳阳迟疑道。

“怎么讲?”庄冥取过一张薄纸,神色淡然。

“宋天元借助官府的势力,试图打压我等,除此之外,他伪造了许多罪证。”岳阳说道:“陆合与我,原本收了尾,借着咱们与官府的关系,足以压下这些事情。但是,如今又来了这位陈王爷,他权势滔天,比宋天元更具威胁,若是得到这些伪证,足以将我等置于死地。”

“尾巴没有收拾干净么?”庄冥皱眉道。

“大概都收拾干净了,就怕有些遗漏,毕竟咱们刚刚压下宋天元的布局,稳住局势,这位陈王爷就来了,时**得太紧。”岳阳苦笑道:“单是清理咱们内部,如孙管事一样的人物,就有些费神。”

“这些人……倒真是麻烦。”庄冥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早知如此,还须谋划得更周祥些,甚至……灭口。”

“您曾说过,东胜王朝之内,法制健全,不到必要之时,尽量不闹出人命。”岳阳说道:“他们这些投了宋天元的管事,一般来说,庄氏商行也只能搜集证据,送到官府去,再去定罪,而不能动私刑,不能草菅人命。原本淮安十六府的这些位大人,都受了咱们庄氏商行的好处,自然会替我们处理得干干净净,但如今局势骤变,官府的权势,已掌握在这位与我们交恶的陈王爷手中,便相当于将我们的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边暂缓,这边自查。”庄冥说道:“先清内部,不容有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阳低声道:“就怕我们这边自查,而这陈王爷,可以捏造伪证。”

“那便另外来处理,至少庄氏商行内部,且先自查干净。”庄冥吩咐道:“这件事情,便交给你、白老、陆合三人。”

“是,公子。”

岳阳正要告退。

庄冥又抬了抬手,取过一张纸,在桌上推了过去,道:“岳廷请福老书写,系在白鹰脚上,跨越大海寄过来的。”

岳阳的同胞兄弟,名为岳廷,也是武道二重,与白庆相仿。

当年岳廷受得庄冥指派,率二十余人,保护福老,赴海外去开拓商路。

岳阳顿时露出喜色,看了一眼,又是错愕。

庄冥笑了声,说道:“岳廷天资聪颖,到了海外之后,武道也进益不小,这是他给你的指点。”

说完之后,又见庄冥挥手道:“你自己去领悟罢。”

岳阳躬身一礼,方是退了下去。

临到门外。

又听得庄冥吩咐了声。

“对了,柳河善于身法武技,你领我命,今夜让他走一趟,暗中去请赵大人,明日寻个机会,私下来山庄一聚。”

“是,公子。”

——

翌日。

清晨。

庄冥肩上幼龙,对着朝阳,吞吸吐纳。

而他本身,也在呼吸吐纳,聚敛真气,又以真气推动气血,舒经活络,增益生机。

他双腿行动不便,气血难免会有郁结,久而积郁成疾,只有这般修行功法,真气游走,推动气血,方能保持身轻体健。

往常修行所诞生出来的真气,超出丹田七分之上,便会满溢出去。

而今溢散的真气,积蓄于中庭,便又让他的“混元一气剑”,变得更为坚韧了些。

积蓄越久,底蕴越沉,日后一经施展,威力便越是强盛。

正当庄冥修行完功之际,便感应到了外界的动静。

这不是他以自身真气的感应,而是这头幼龙的感知。

百步之外,哪怕隔着墙壁,也仍能感受到气息。

庄冥伸出左手,搭在肩头,幼龙顺着手臂,钻入了左袖之内。

过得片刻,才听得脚步声传来。

庄冥坐正了身子,看向院门所在。

当头一个男子,赫然是陆合,但他姿态甚低,只在院外,没有迈步进来,而是稍微侧身,伸手作出请势。

在陆合身后,一位衣着朴素的花甲老者,神色平淡,迈步进来。

“赵大人,好些时日不见,庄某甚是想念。”

“闲话少说。”老者摆了摆手,说道:“那位陈王爷就在丰城,老夫原先执掌丰城官场,一直被他死盯着,好不容易找个空闲,才能出来,也不知被盯上了没有。”

“不妨事,即便有尾巴,庄某的人,也会替您老处理干净的。”庄冥笑着说道:“这两日来,听说您老为了陈王爷的事,闹得寝食难安。”

“为了陈王爷?”赵大人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老夫贪财,赚了你那些宝贝,今日还用得着如此惧怕,如履薄冰?老夫说到底,还不是一直在为你收尾,才惹下的事?单说今年以来,老夫为你压下的那几桩人命案,要不是老夫手段高,处理得天衣无缝,现在就栽进去了。”

“这倒真是庄某的错了。”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上回那颗明珠,您老可还满意否?我这里又新得了一颗,能凑一对,有安神静心之效,正好治这头疼的病。”

“……”赵大人脸颊一抽,胡须挑了挑,终于还是叹道:“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他?这位王爷,对你杀机很重,似乎你不死,他便不罢休。”

“一言难尽。”庄冥拍了拍衣摆,也颇无奈。

“若不是老夫吃了你太多东西,又在你手上落了把柄,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今日早就把你下狱了。”赵大人抚须道:“老夫虽然竭力维护你,但如今淮安十六府,权势以他最高,老夫也不敢违逆他的号令,你凡事早做准备,好自为之。”

“赵大人好意,庄某明白。”庄冥正色道。

“还有,这里只是丰城,但陈王爷受命执掌的,不单是一座丰城,而是淮安十六府内,近百座城池。”赵大人道。

“这正是庄某正在头疼的地方。”庄冥吐出口气。

“另外,宋天元安插在你庄氏商行的那些人,被你的人揪出来,送到官府定罪,老夫还没动手帮你清掉他们,这陈王爷便已经抢先将人调走了。”赵大人说道:“这些人之前向官府递交了些东西,都是你庄氏商行的烂账,老夫不管是真的,还是他们伪造的,反正你要处理干净。”

“这点您老放心,淮安十六府内,我已命人自查。”庄冥说道:“至少在我庄氏商行内部,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但你也不要放太宽心了。”赵大人苦笑道:“陈王爷来到这里,明面上以他最大,一手遮天,真要动你,根本不用什么真凭实据,只凭那孙管事等几个原本在庄氏商行内部的奸细,他就能够以怀疑的态度,彻查你在淮安十六府的所有产业。”

“庄某也明白,他权势滔天,得皇帝信任,在淮安十六府,更没有哪个官员能加以制衡,只消得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我的各家商铺好些天都开不了门,久而久之,关门大吉。”

“你知道就好。”赵大人叹了声,说道:“当然,按道理说,这位异姓王行事,也不能任意践踏东胜王朝的律法。可是毕竟他权势极高,反正,你好自为之,老夫怕是帮不了你太多。”

“赵大人毕竟才是这里多年的父母官,许多事情,庄某还须仰仗您老的。”庄冥轻声道:“就在当前,就须得有一事,请您老如实相告……”

“什么?”赵大人皱眉道:“又有什么事?老夫跟你说,现在那陈王爷盯着老夫,此刻再有什么徇私枉法之举,老夫乌纱帽难保不说,怕还有牢狱之灾。”

“放心,不是做事,只是说事。”庄冥说道:“我想知道,这位异姓王,来到淮安十六府的真正任命。”

“你……”赵大人心中一跳。

“庄某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从未看低自己,但在东胜王朝之内,我只是商贾之流,地位确实谈不上高,分量也谈不上重。”

庄冥缓缓说道:“就算前些天,陈王爷经宋天元之手,得知了与我之间的恩怨,他也犯不着向皇上请命,亲自来淮安十六府,与我这小人物勾心斗角。”

“凭他异姓王的权势,只消动用信物,派来个门生,动用官府权势,就足以让我焦头烂额。”

“庄某可不认为,自己的分量,足以让这位异姓王如此重视,甚至不惜请皇命,把他自己调来淮安十六府。”

“若我猜得不错,他必是受命而来,另有一桩大事。”

“赵大人,我想知道,您老可知此事究竟否?”

第三十一章 陈王势如山,一力降十会

旭日初升。

温暖和熙。

只是赵大人忽然觉得,这晨风带露,似乎也有些冰冷。

“偶有耳闻。”赵大人顿了下,说道:“据传他奉的是秘旨,为当今天子之事而来,而此事关乎甚大。”

“何事?”庄冥问道。

“此乃机密。”赵大人微微摇头,说道:“老夫也只是去年上京时,偶然听得当年的恩师,稍微提过两句,所知不多。再者说了,朝廷机密大事,你只是商贾之流,还是不知为好,而且,老夫就算真的知道,也不敢告知于你,此为泄密,真要论来,可有抄家灭族之祸的。”

“赵大人……”庄冥叹道:“您若不愿坦诚相告,庄某若是一倒,这位陈王爷彻查起来,不免牵连于您老,祸事也不小的。您也说过,咱们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互惠互利,各得所求,莫非您老觉得,自己袖手旁观,看我庄氏商行覆灭,自身便不会受损?”

“你……”老者面色变了变,隐约听出了几分威胁之意。

“庄某这些年来在淮安十六府的行事,但凡所求,无不能得,也非自夸,对此,您老倒也不算陌生。”庄冥缓缓说道:“他权势滔天,固然难以匹敌,但若能知道陈王爷来此的主要任命,我或能借此,平了劫数,你我方能得以如往常一般,安然度日,均分利益。”

“一直以来,你谋事向无错漏。”赵大人迟疑了下,说道:“但此事终究隐秘,老夫只是略知一二,具体如何,还须另寻办法,从我那老师身上,或能稍作探知……”

“赵大人需要什么,来请这位左相开口?”庄冥说道:“但凡所需,我庄氏商行,必将寻来。”

“需要什么,回头再说。”赵大人抬了抬头,说道:“时候差不多了,老夫也该回去了,至于此事……三日之内,老夫定会想尽办法,探查清楚。”

“好。”庄冥吩咐道:“陆合,你送一送赵大人。”

“是。”陆合低声应道。

——

正午。

在庄冥的吩咐下,霜灵又从库房中,取来一支何首乌,色泽沉厚,近于人形。

当初收来这支何首乌时,花费了百两,但以庄冥的真气感应,能察觉内中蕴藏之药力,着实颇为浓郁,在他心中,便是千两白银,也物超所值。

幼龙逐渐吞食,便也逐渐炼化。

这两日来,幼龙得以开口,能够直接吞食而炼化,成长进度,比以往增长了不知多少倍。

“六年光景,日积月累,才勉强增长一丝。”

“自幼龙开口以来,吞食诸般奇物,每日的成长进度,我本身都已能清晰感应得到。”

“论起体型,近乎是以肉眼可见的成长速度,在不断提升。”

“只要我能每日不断,以珍贵灵物来喂养此龙,大约能在本月之内,稳住初成的修为,尝试晋入中层。”

“以我六年间积攒的天材地宝,这般每日不断喂养,能支撑到明年的年底,也不见空。而在今年秋时,大约就能成长到此境圆满,堪比武道三重,道印巅峰的层次。”

“只是想要化蛟,看似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如天壤之别,仍然遥远。”

“就算以我庄氏商行的家底,能支撑得住长年累月吞食天材地宝的消耗,怕也须得二三十年的时日,才有希望。”

“若是庄氏商行倒了,没有这些蕴藏灵气的宝物来助力,单凭每日吞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此生怕都无望化蛟,更难说化龙之事。”

庄冥轻轻抚着幼龙,心中低语道:“无财不足以养道……”

正是因此,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阻力,他的庄氏商行,都必须粉碎阻碍,继续发展壮大,扩展势力,招揽人手,聚敛钱财,去搜罗更多的宝物。

若是庄氏商行就此倒了,单凭己身之力,这一生一世,都难以养成这一条太古真龙。

——

夜深。

庄氏商行,局势逐渐稳定。

宋天元之祸,彻底平息下来。

只不过,此时的安静,却颇有几分风雨欲来之感。

这位陈王爷,虽无动作,但他所带来的压迫,却如悬在庄氏商行头顶上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坠落下来。

“公子,快到子时了,您快些睡吧。”霜灵端来了羹汤,看着皱眉沉思的庄冥,看着公子苍白而消瘦的脸颊。不禁感到心疼。

“不妨事。”

庄冥摆了摆手,在他面前,足有数十页纸,写满了字,正是他对于如今局势的清晰划分。

而在天窗上,正是庄冥心分二用,以幼龙之身,正对明月,呼吸吐纳,借而增长修为。

霜灵朝着桌上的纸张看了下,又见这两日来,日渐憔悴的庄冥,不禁低声道:“公子还是为那异姓王的敌意而烦恼么?”

庄冥轻笑了声,放下了笔,端起羹汤,饮了一口,方是说道:“也算是罢。”

霜灵闻言,当下又道:“我看这位陈王爷,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以公子的智慧与谋划,又何必如此烦恼呢?”

庄冥闻言,哑然笑道:“何以见得他不够聪明?”

霜灵说道:“当初公子暗中派人,相助官府势力,打击私盐贩卖之事,让这位陈王爷吃了亏,他却也没有查到庄氏商行的头上,后来还是宋天元查到,告知于他的,由此见来,这位陈王爷以及他属下的幕僚谋士,智慧多半都不如那宋天元。这些时日里,连宋天元的诸般算计,都无法奈何得了公子,反倒是将他自己的性命搭进来了,这位智慧谋划还逊色于宋天元的异姓王,又何以惹得公子如此烦恼?”

庄冥放下了碗,眼神中略有赞叹,说道:“你这丫头,已经能看清很多事情,着实聪明灵慧,只不过,看得还浅。你须明白,这位异姓王,他或许不如宋天元来得聪明,可他却要比宋天元,具有更大的威胁。”

霜灵怔了下,道:“更大的威胁?”

庄冥轻叹道:“他身居高位,便有着宋天元本身不具有的权势,他执掌淮安十六府,可以任意调动官府的势力,而他随意的一道命令,在淮安十六府所掀起来的风波,对于我们来说,就要比宋天元精心谋划的十条计谋,还更具有威胁。”

“我即便再是谋划,思虑再是周全,可他只须一念之下,颁布法令,官府之势压落,便足以令我费尽心力。”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

——

清晨。

丰城。

庄氏商行仓库所在。

刘全带领十二人,来到了这里。

而仓库的人,已是在半夜时分,就忙碌至今,将货物装车,准备交付于刘全押运。

“吴管事,好久不见。”

“刘全啊。”那中年管事哈哈一笑,抚须道:“近来陆爷受公子吩咐,做下了很多事情,你跟着陆爷,可立了不少功啊。听说陆爷又教了你一套功夫,这次银两赏赐也拿了不少,可是十分丰厚,昨天中午你家老娘高兴得很,都说你出息了,不再是前些年那个仗着一腔血勇的街巷流氓了,他还跟我婶娘商量着,要买块地呢。”

他口中的陆爷,便是陆合。

按庄氏商行的划分,刘全便算是陆合手下的人。

吴管事与刘全也算同乡,这小子自幼有些蛮力,少年时学了几招拳脚功夫,但家里贫穷,又没有什么养家糊口的手艺,在前些年,穷红了眼,就差偷鸡摸狗,拦路打劫了。

“全凭公子恩德,给了个差事,不然我现在指不定就在路上打劫去了,又指不定哪天,被官府捉了,砍了脑袋。”

刘全笑了声,说道:“闲话少说,这车货也装得差不多了罢?”

吴管事嘿嘿说道:“差不多了,我们可是大半夜就起来忙活了,不像你这厮,在媳妇炕上睡了一宿,怕是脚都虚了,回头要是运不动这批货,我瞧你怎么交代。”

这话说出来,旁边那十余人,都不禁纷纷大笑出声来。

刘全翻了个白眼,道:“少调侃我,先办正事。”

吴管事取出清单,说道:“这个你先验一验,一共四车,今天就要送到江城,这两车是东坊店铺的,那两车则分别是西坊和南坊,货物都不一样,仔细看好。”

刘全扫了一眼,点头说道:“好,太阳下山前,应该就能送到。”

吴管事正要继续说话,却听得轰地一声。

大门被撞开了!

刘全等人顿时戒备,纷纷拔刀出鞘。

尤其是刘全,刀在手中,微微低下身子,摆出马步,形成时刻出刀的姿势。

他进入庄氏商行之后,陆合见他资质不错,这一年多来,教了他三套功夫,一套步法,一套刀法,还有这次立功后,刚学的掌法。

“你们要干什么?”

就在大门外,一行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这一行人,赫然都是穿着官府衙门的公人制衣,佩戴的是官差的制式钢刀。

当头一人,目光一冷,看向刀已出鞘的刘全等人,喝道:“想要造反么?”

吴管事心中一跳,连忙朝着刘全看去。

刘全伸手一摆,示意同伴收刀入鞘,才看向来人。

吴管事忙是上前,笑着说道:“沈大人,您怎么来了,不提前打声招呼,还这么大的阵仗?”

这位所谓的沈大人,名为沈冲,是丰城赵大人麾下的武将,负责丰城之内,城防及捕盗之事。

这些年来,庄氏商行给了不少好处,赵大人吃了肉,这位沈大人,也或多或少喝了些汤水。

因此一直以来,庄氏商行在丰城的管事们,与这位有权调动丰城官兵的沈冲大人,也算是熟识。

但这一次,却见沈冲面色冰冷,说道:“奉命而来,职责所在,这次要得罪了。”

吴管事心中一凛,忙是说道:“沈大人,您这是……”

沈冲说道:“淮安十六府,严查违禁之物,严查税收明细,我奉的命,是严查丰城之内的所有违禁物品。”

吴管事悄然塞过些银子,陪笑道:“沈大人说笑了,咱们这么些年交情,您也不是不了解庄氏商行,我们一向恪守东胜王朝律法,怎么可能私藏违禁之物?”

沈冲这次没有接过银子,只是沉声说道:“有没有违禁,你们说了不算,我们看了才算。”

说完之后,便见他伸手一挥,喝道:“搜!”

眼见这群官差,一拥而上。

而当前的官差,便要把刚刚装车的货物给拆开。

“等等……这车货物,可装了一夜,江城那边的铺子,可都急用着呢。”

吴管事连忙说道:“仓库里的,您查便是了,这几车东西,看了就是,也别卸下来啊。”

沈冲神色复杂,说道:“不着急用了,淮安十六府内,上百城池,你庄氏商行所有店铺以及仓库,都将在今日被查封,从今日之后,所有货物,不能进出,要等到查清楚了,王爷下令,才能解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走近前去,神色如常,但语气压低,低声叹道:“如今丰城最大的官,不是赵大人了,是这位陈王爷,沈某一介武夫,官阶低微,没法违逆王爷的命令,只能得罪了……”

——

翌日,晨时。

陆合的急报,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也如同风雨到来一般,打破了这两日间压抑的宁静。

“终于还是……出手了。”

庄冥徐徐吐出口气,道:“还好,他这些谋划,我昨夜都已有所预料,尚未超出我思虑之外。”

第三十二章 官府权势,一手遮天

今日晨时,官府颁布法令,严查各类违禁之物,严查逃税之罪。

淮安十六府中,势力最大的庄氏商行,自然是首当其冲。

潜龙山庄之内。

庄冥坐在轮椅上,微微闭目。

在他身边,则是他的心腹,负责庄氏商行各个层面的人物。

只是此刻,气氛都显得极为低沉。

“税收之事,原本倒也好说。”

白老顿了下,沉声说道:“一般情况下,咱们每一笔账,都有账册,只须让官府之人查验,与每月税收凭据来应对,便也可以过去。就算在那位陈王爷的授意下有意为难,但咱们的账房必也能应对得过,只是如此一来,事情便会拖着,一直耗下去……”

“眼下较重的,是查违禁之物。”陆合说道:“好在之前公子吩咐及时,咱们内中自查,纵有少许不知情的违禁物事,也均已清理干净。”

“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不得大意。”庄冥正色道:“咱们内部清净,人家未必不能给你泼些脏水,给你塞些违禁之物,那便说不清了。”

“这……”陆合面色微变,他之前倒是忽略了这点。

“这位异姓王,既然出手了,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庄冥说道:“你是武林中人,侠士风度,觉得清者自清,但他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多年,不择手段,这些家伙可是心黑得很,栽赃陷害的事情未必干不出来。”

“我会命人严加注意。”陆合正色道。

“另外,目前官府,只查了庄氏商行,没有去查其他各家。”白老说道:“这摆明了是对我们下手,也摆明要让淮安十六府各方商家都知晓,他这位执掌了淮安十六府最大权势的王爷,是刻意要对我们庄氏商行下手。”

“如此一来,原本经过宋家之祸,已经决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各家,恐怕便不敢轻易与我们站在一起了。”庄冥点头说道:“就算不会与我们为敌,也只会旁观,静看变化,孤立了庄氏商行……”

庄氏商行,势力庞大,门路甚多,又与各家商贾,均有生意来往。

而若是被各家孤立,在许多层面上,就算是如庞然大物般的庄氏商行,也难免独力难支。

“此外,如今淮安十六府中,我庄氏商行被查的店铺以及仓库,都不能有任何货物进出,每日都要支出,都要耗费许多银两。”

庄冥沉吟道:“而淮安之外的生意,均是初步开辟,此前只源源不断投入银两,尚未到收成的时候,我庄氏商行如今的钱财来源,根基就在淮安十六府。陈王这一击,真是正中要害……”

白老低声道:“如公子所言,以庄氏商行目前的局势,就算官府查不出违禁之物,可只要这般拖延上一段时间,我们每日亏损无数,庄氏商行纵是底蕴沉厚,怕也支撑不住多久。”

“除此之外……”陆合说道:“先前被我们送入官府的孙管事等人,如今被那位王爷拿在手中,他们便成了人证,所以官府才如此大张旗鼓,名正言顺地查。”

“我来想办法。”庄冥说道:“让柳河催一下赵大人,务必在明日之前,得到这位王爷来到淮安十六府的真实意图。”

“是。”白老应道。

“白老、陆合,你二人携手,处理内部之事,严加注意,不能有所错漏,要是被陈王手下动了黑手,栽赃陷害,便不容易说清。”停顿了下,庄冥又道:“另外,陆合、白庆、柳河、包括其他人,各取自家信物,交付岳阳,由岳阳出面,借用你们的人脉,请动江湖上的势力,去探一探这位王爷在淮安十六府的一举一动。”

“好。”陆合说道:“我这就让岳阳动身。”

“万事小心。”庄冥正色道:“这次得罪的人,权势太高,局势非比以往。”

——

正午。

庄冥这一回,是真正觉得有些头疼。

“这就是公子说的,一力降十会?”霜灵问道。

“是啊,你说这位陈王,谋算不足,但他却有着如此巨大的权力。”庄冥叹道:“不管我如何准备,自查内部,清理干净,但他甚至不用动计,只是找个借口,下个命令,便还是能让庄氏商行上下动荡。”

顿了一下,他又轻声道:“这就是以力破法啊。”

如霜灵说的,宋天元能通过蛛丝马迹,查到自己打击私盐等方面的事情,而这位陈王爷之前却查不到,论起智慧,或许还是宋天元更高一筹。

但陈王爷权势之高,却远胜宋天元。

之前宋天元只是借助官府之力。

而陈王爷就象征着官府的势力!

他权势之大,足以在此一手遮天,根本不用跟宋天元那样,搅弄什么阴谋诡计。

只消得动用官府的权势,随口下一道命令,就能让庄氏商行翻不了身。

若不是这些年来,庄冥在淮安十六府经营得妥当,恐怕现在也就彻底倒了。

毕竟这些年来,他与淮安十六府上下官员,利益来往,纠缠极深,颇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所以这些官员,十有八九仍在明里暗里地维护他,这才没有让他庄冥的产业,就此一夜崩塌。

但这位异姓王,一出手便已如此狠辣,全然不给喘息之机。

目前来看,庄氏商行底蕴虽强,但未必能支撑得多久。

商贾之流,比之于朝廷的权臣,终究是如云泥之别。

“公子似乎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霜灵低声道。

“既然东胜王朝之内,商不敌官,那就借朝堂上的规矩,来限制他。”

庄冥缓缓说道:“具体如何,还要另外定计,不过今天晚上,或许该要见一见这位异姓王了……”

——

傍晚时分。

白老送来了一张请帖。

“赵大人今夜在丰城以东的白灵湖,备下了三艘大型楼船,以官府的名义,宴请丰城之中,各行各业的上层人物,单是商贾人家,就多达十六家。”

“但实际上,根据老奴来看,怕是陈王爷的授意。”

“而且,当日陈王爷来到丰城,说是公务要紧,拒绝了赵大人接风洗尘,今夜倒像是补上了这接风宴。”

“这一张,是给公子的。”

白老将请帖放在了桌上。

庄冥笑了声,摇了摇头,说道:“早上查封了我名下所有店铺及仓库,今夜便要请我赴宴,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在我面前展露一下威势……也罢,我也正想会一会他,看看这位王爷,究竟有多难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对于这位王爷的一切,都只在纸上看到而已。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与其在此纸上谈兵,不如亲自见上一面。

更何况,即便是出于表面上的礼仪,他这淮安十六府最大的商家,也该与这位执掌了淮安最大权势的王爷,见上一面。

“今夜便由乾阳、殷明、白老随我去。”

庄冥说道:“至于陆合,接下来许多事情要用到他,尽量不要露面最好。”

霜灵迟疑道:“公子,宴会之上,你只带上白老他们,可没有人服侍……”

庄冥抬了抬手,笑道:“不妨事,你在家里,还要替我备些东西。”

第三十三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丰城以东。

白灵湖上。

时已入夜。

但湖边灯火通明。

而湖中更有三艘楼船,并行而动。

楼船上的人,传出欢声谈笑,觥筹交错。

“今夜赵大人,倒还真是阔气,如今丰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快来齐了,不知何事?”

“不知何事?莫非你未有听说么?”

“李兄知道,是什么事情?”

“今天官府下令,严查违禁之物,严查逃税之事。”

“这个我倒有所耳闻。”

“但淮安十六府内,目前只有一个庄氏商行被查了。”

“什么?”

“要么庄氏商行有违禁之物,有逃税之事,证据确凿,这次便要栽了。要么,庄氏商行的这位十三先生,是得罪了新上任的那位王爷,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王爷要整垮他。”

“这……”先前那人,不禁有些错愕。

“无论是哪一种,总之……这位十三先生,怕是翻不了身。”说话这人,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道:“庄氏商行再是庞大,可区区商贾,又怎能敌得官家之势?”

“说到这个,之前王爷来到丰城,当夜可没有设宴招待,如此看来,今夜的楼船夜宴,倒像是赵大人补上了?”

“所以说啊,也不知道替王爷接风洗尘的宴会,他庄冥可还敢来么?”

“等等,那艘接引的小船,上面那个年轻人,就是十三先生么?”

“好像是他。”适才开口那人神色复杂,喃喃道:“他倒是真的来了。”

——

庄冥来得稍晚,没有在岸边登船,因此须得经过小船接引,才登上楼船。

乾阳和殷明,分别托住他,上了楼船,又将木轮椅子放上。

白老则是跟随在后。

楼船上的人,包括周边两艘楼船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今日官府出手,在王爷的号令下,针对庄氏商行,查封了淮安十六府近百城池之中,属于庄氏商行的数百店铺仓库,单是丰城本地,就查封了六处。

庄冥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过。

有人避开他的目光。

有人迎向他的目光。

有人稍微点头示意。

有人却露出嘲讽的笑容。

“人情冷暖,这才第一日呢。”

庄冥笑了声,摇了摇头。

不单单是丰城,放眼整个淮安,十六府内上百城池,想必各家人物,都认为庄氏商行,必将崩塌,而他庄冥,难逃此劫。

此时此刻,周边众人中,有些人面上带着同情怜悯,有些人则是带着关切之色。

他们表现出来的怜悯关切神态,究竟是真是假,倒也难说,但至少此刻,还在他庄冥面前,表露出了几分善意。

但还有一些人,因为利益的纠纷,或者因为早些时候有过交恶,却全然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脸色。

放在以往,这些人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甚至会笑脸相迎,寻求合作的机会,但在此时,他们认定了,庄氏商行难逃此劫,便也懒得去掩饰了。

今日之后,原先与庄氏商行合作的商家,未必会再合作。

谈不上落井下石,但定然会静观其变。

这是大势使然。

——

来到这里的,都可以算是丰城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夜赴宴的,既有文人墨客,又有地方豪绅,故而分作三艘楼船,划分开来。

论起财力,庄冥或许最多,但论起地位,却也不算太高。

因此他的坐席,不在最前列。

“公子,这里。”

庄冥端正坐下。

周边许多目光,都看了过来。

今日官府查封庄氏商行的动静,可着实不小。

周边顿时议论纷纷。

而庄冥神色如常,只是问道:“王爷何时到?”

旁边有人应道:“王爷在隔壁那艘楼船,与本地那几位大儒,以及那些位有功名的才子们,在谈论新词诗作。”

——

另一艘楼船上。

气氛更显平和了些。

这里都是文人书生,言语用词,语气高低,尽都显得温和。

前方正在与陈王爷畅谈的,是本地大儒。

而坐席靠前的,也多是考取了功名的才子。

至于后方,则是一些寻常书生,虽无功名在身,但大都有些著作名声,故而受到邀请,其中不乏寒门出身,便也更彰显了王爷宴客,“不问出身,只问才学”的贤名。

陈王爷与诸位儒生谈论诗词著作正酣,正到此时,准备挥洒笔墨,即兴赋诗一首,再让这些文人书生,各展才学,推动其名。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人匆匆而来,而王爷耳边,低语了声。

“哦?”

陈王爷抬起头来,露出歉然神色,又收敛了去,笑道:“本王这首诗,便等回来再作,诸位万勿失了兴致,待会儿回来,本王可要逐一鉴赏诗作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谈论正欢的王爷,却似乎遇上了什么急事,要匆匆离开。

适才那老者抚须问道:“王爷既然有事,便先去办,我等无妨。”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陈王爷说道:“谈不上急事,只是那边楼船上,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到了,今日本王得了些证据,故而下令严查违禁之物,严查逃税之事,而庄氏商行嫌疑最大,故而便先查了。这位十三先生,作为庄氏商行的主人,如今心怀怒气而来,本王总该给他一个交代。”

“什么?”适才那老者皱了皱眉,道:“只是一介商贾之流么?他有什么资格,向王爷要交代?”

“他虽是白身,但也是我东胜王朝境内的百姓,他作为商人,而本王今日查封了他的商行,确实该要给个交代。”

王爷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本王先去,随后就来。”

老者顿了一下,才道:“罢了,这蛮横之辈,想必是仗着有些财力,目空一切,王爷便去见一见他,也免得被他钉上一个高高在上,狂妄不羁的名声,而污了您的贤名。”

陈王爷只是苦笑一声,便告退而去。

众人自也不敢阻拦。

而直到王爷离去,却见老者微微摇头。

“东胜王朝,近些年来,对这些一心逐利的商人,未免太宽容了。”

而随着老者开口,下方的士子们,当即也开口了。

先前他们都对那个打破了此处吟诗作赋之气氛的那“十三先生”,也生出了不满之心。

只是碍于王爷在此,碍于礼数使然,不敢妄自开口,生恐言多必失,惹王爷不快。

此时此刻,本地大儒,对那十三先生,尚且有了如此不满,正合众人心意。

当即便有许多人,附和出声。

“这厮区区商人,也敢心怀怒气而来,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有一白衣书生,倏地拂袖,面带不屑,道:“也就亏得咱们王爷为人和善,否则,谁能将他这残废商人放在眼中?”

“违禁之物,逃税之事,他若心中无鬼,清者自清,查了又有何妨?”又有寒门书生应道:“我看他便是有违禁逃税之举,才如此态势!”

“王爷行事,一切依照东胜王朝律法,他还敢有什么不满的?”适才那白衣书生,冷声喝道。

眼见众人当中,渐起议论之势,先前那位老者便轻咳了声,场面才沉寂了下来。

但在场之中,却又不乏心思灵敏之辈,暗察其中门道,心中不免觉得厉害。

这楼船之上,陈王爷只区区一句话,便让丰城中具有才学的士子们,对那十三先生庄冥,生出了反感之心。

实际上,在书生文人心中,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那行商之辈,放在东胜王朝,也属下品之流。

就算庄冥再是财力雄厚,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区区商贾之流,不识诗词高雅,不识朝堂大事,市井民间的一介俗人而已。

六年之间,白手起家,成为淮安十六府的首富,固然是如传奇一般,但在许多文人眼中,也只是他们一心仕途,不愿委屈自身,否则选择行商之道,又哪里轮得到那庄冥获得首富之名?

至于那些寒门士子,十有八九,则是出于嫉恨心态。

据说那庄冥极尽奢侈,单是每日沐浴,就要以药浴洗身,耗费百两之巨。

这样一笔钱,足能换上好些个丫鬟,足能撑得起他们这些穷困书生,很长一段时日的吃喝用度。

这对家境贫穷,三餐不敢食肉,入夜不敢点灯的寒门士子来说,庄冥此人,简直是穷凶极恶。

更有甚者,当即便挥洒笔墨,愤愤写下了一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而在另外那艘楼船上。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略带嘲讽之色。

他袖中的幼龙,眸光闪烁。

论起感应,幼龙比之于东胜王朝的武道宗师,更为敏锐。

旁边这艘楼船上的动静,瞒得过武道宗师的耳目,却瞒不过幼龙的感知。

“东胜王朝境内,读书人地位甚高,笔锋如刀,如若因此心生厌恶,更有甚者,以文字抹黑,杜撰事迹,泼上脏水,那从此往后,庄氏商行必将名声一落千丈,臭名远扬至淮安之外,遍及东胜王朝,倒也真是难以将污名洗干净了。”

庄冥端坐在位,神色如常,心中则念头闪过:“单是在这几位大儒,在丰城之中,便具有极高的地位、名声、人脉……这位异姓王,寥寥几句话就陷我至此,由此看来,他能够坐到这个高位,纵然不如宋天元那般精于算计,却也不是寻常之辈。”

第三十四章 姿态高傲

陈王登船。

原本各自谈笑,表面气氛颇为融洽的众人们,俱都安静下来。

场面肃然,众人无不目露敬色,起身恭迎王爷到来。

唯有一人,仍然端坐在位。

赫然是庄冥。

“王爷。”

“王爷。”

“王爷。”

众人纷纷施礼,姿态恭敬。

陈王爷眼神平淡,面上带着笑容,显得颇为和蔼亲切,颇有礼贤下士之风。

他徐徐而行,两侧众人恭敬施礼,敬称尊号。

而走到中间,便停顿了一下。

众人只见王爷停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落在端坐在位的庄冥身上。

在场气氛骤然一滞。

两人对视,只是刹那。

但见庄冥轻笑一声,正想出声。

陈王便已将目光收回,徐徐往前行走,显得颇为大度,并未计较他坐而不起的不敬之举。

庄冥拍了拍自己的双腿,根据过往这位王爷的一些记载,加上刚才对方在隔壁楼船的一举一动,庄冥隐约揣度出对方心中的几分想法。

这位王爷,接下来的话,甚至不会提起他的不敬之举,也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而借此显示他王爷的大度,显示出庄冥蛮横霸道,仗着庄氏商行在淮安境内势力庞大,而罔顾法纪,不敬王权。

再接下来,只要借机传扬此事,再加上旁边那些位文人书生,出于不满与厌恶,和仇富之心,杜撰伪造些许事情,那么在丰城、淮安、甚至东胜王朝境内,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虚的便也成了真的。

到那时候,便会出现明显的正邪之分,他庄冥也就成了说书人口中的反面角色。

日后陈王若是借此,再毁了他的庄氏商行,那么在东胜王朝的历史上,便也是他这当朝王爷,受圣命而来,历经诸般阴谋诡计,终于摧毁了为祸淮安十六府的庞大势力,从而受立功勋。

庄冥以今次之举猜想,这位王爷先前无意言和,拒绝自己提出的以官商合作,来共谋利益,或许对方心中所想,不单是要报复……更想要夺下庄氏商行收为己用的同时,顺手在皇帝那里,讨来一份稳定淮安十六府的功劳,受得封赏。

“诸位均是丰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经营各业,家底丰厚,可谓家大业大。”

王爷登临高位,缓缓坐下,伸手一压,说道:“隔壁楼船,是文人墨客,而在这一边,则都是丰城各家的掌权人,诸位可知,知道本王为何作此划分?”

当下便有人适时应道:“敢问王爷何意?”

王爷平静说道:“你们都在丰城,掌握着不小的势力,而且都拥有押运货物的车队。而本王则一向痛恨为非作歹,违犯大律之人,今次奉命来查,既是查违禁物品一事,又查逃税之事。”

适才那人忙是躬身说道:“王爷明察,我等均是东胜王朝,奉公守法之人,不曾运过任何违禁之物,不曾有过逃税之举。”

这话深得众人之意,当下所有人齐声附和。

“王爷明察。”

“诸位切莫误会。”

王爷这才抬手,说道:“诸位均是丰城的中流砥柱,这些违法犯禁之事,自然是深恶痛绝,但难保其中会有什么害群之马……”

说完之后,他目光扫过,似是无意间在庄冥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转过,又道:“今次召来诸位,一是为了结识,其次,也只是与诸位商议一下,再详谈关于这方面的一些禁忌,避免诸位在不知不觉间,误犯此事,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但随着他刚才的目光停顿,众人还是看向了庄冥。

各家掌权人,都不是寻常之辈,怎么看都觉得,王爷似乎是冲着庄氏商行来的?

今日之事,本也只查封了庄氏商行而已。

而庄冥神色平淡,甚至勾起一抹笑意,端坐在原处,静静听着陈王所言,显得安分守己。

——

半个时辰后。

陈王爷方是与众人商议完毕。

实际上,说是商议,也不过是陈王出声,众人附和罢了。

“诸位不必拘泥,本王一向随和,且今夜之宴,是赵大人做东宴请,美酒佳肴在此,大家切莫辜负赵大人一番好意。”

说到这里,王爷又笑道:“本王还有些事,且去处理一下,待会儿回来。”

随即便在诸多护卫之下,往楼船后方行去。

临去之前,他深深朝着庄冥看了一眼,眼神中浮现出些许笑意,却又似乎暗藏杀机,颇有笑里藏刀之感。

庄冥神色平淡,迎向众人的目光。

在场气氛略有僵滞。

然后便听得庄冥出声。

“乾阳,推我出去,吹吹湖上的风。”

——

待庄冥走后,这里的气氛,似乎变得颇为热络。

王爷对庄冥的敌意,十分明显,更是众人低声议论的谈资。

而乾阳推动着轮椅,推着庄冥出来。

湖风清凉。

风吹起了涟漪。

月色映照下来,波光粼粼,银芒闪烁。

就在这时,旁边走出一人,是个小厮,躬身说道:“王爷有请。”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烦请带路。”

那小厮点了点头,却没有转身,而是上前一步。

庄冥目光微凝。

乾阳受他驱使,已经握紧拳头。

但那小厮并未动手,而是递过了一张纸条,低声道:“赵大人给的。”

庄冥神色如常,只说道:“烦请带路。”

小厮退了半步,侧过身子,说道:“请随小的来。”

——

楼船后方。

在这一片,分作了许多房间,内中颇为精致。

而陈王便坐在这里。

乾阳推着庄冥,也来到了这里。

陈王的背后,有四名护卫,目光如火,气血强盛。

经幼龙感应,这四名护卫,均在武道第二重的巅峰层次,不逊色于陆合的武道造诣。

而除此之外,庄冥也感应到了周边的气息,似是伏兵,气血非比常人,虽武道尚未登堂入室,但也是精悍之辈,约有数十人之众,想必皆是军中精锐。

毕竟乾阳与殷明,均已是东胜王朝有名的强者,是公认的武道三重大宗师。

这位陈王显然也忌惮于庄冥自觉无望,而命乾阳与殷明鱼死网破,才招来这四大高手在身侧,如若真有变故,也足以稍微抵挡一二,让他从容离开,再命旁边伏兵动手。

“王爷。”

庄冥坐在轮椅上,拱手施了一礼,说道:“庄某腿脚不便,无法起身,亦难躬身下拜,万望见谅。”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头,打量着这位王爷。

面容消瘦,胡须修长,貌约四十多岁。

他端坐其上,身材显得颇为健壮。

头戴高冠,手戴玉戒,身着蟒袍,显得十分威严。

而与此同时,这位王爷,也在打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相貌清俊,约二十来许,肤色苍白无血,眉宇间有着思虑过多而挥不去的忧愁,坐在轮椅之上,神态端正,显得不卑不亢。

这就是白手起家,六年之间,成为淮安十六府首富,聚敛了无数钱财的十三先生?

就是这个年轻人,胆大包天,毁掉了自己手中来钱最多的一桩生意?

“看不出来,如此清秀温和的年轻人,竟然那般胆大包天,而且心狠手辣,可谓不择手段。”

王爷微微抚须,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本王便也不与你打哑谜了。”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许多事情,王爷与庄某,均是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开门见山,倒也省了许多场面话。”

说到这里,庄冥拍了拍衣摆,说道:“王爷如若罢手,你我就此言和!此后庄氏商行发展,您大力扶持,每年赚得银两,除开诸般耗费之外,我所余净赚之利润,无论多少,你我均分一半,如何?”

王爷轻笑了声,挥了挥袖,毫不掩饰面上的不屑神色,嗤笑说道:“痴人说梦!”

庄冥神色如常,并无意外。

而王爷已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目光凛冽,寒声说道:“庄氏商行若归本王所有,一切银两尽归本王手中,何须与你均分一半?”

第三十五章 本王之意,即为王法

楼船之中。

房间之内。

气氛骤然凝滞。

庄冥神色淡然,未有改变。

身后站着的乾阳,也只是木然不动。

而王爷面带杀机,身后四大侍卫,均已将手放在刀柄之上。

在庄冥以幼龙感应之下,隐藏在暗中的伏兵,似乎也有了准备。

“呵呵……”

庄冥笑了声,说道:“论起经商的想法,我庄冥摸爬滚打至今,自问不弱于人,就算王爷杀掉了我,而接手了庄氏商行,就真能更加壮大?王爷若是答应,你以官府势力助我,我必能更加壮大,每年赚得银两,定能比眼下更多,哪怕均分一半,也远胜王爷那私盐的犯法生意!”

他说到最后,在“犯法”二字,加重了口音。

王爷哈哈一笑,说道:“经商之道,你真当本王麾下无人?”

庄冥微微摇头,说道:“王爷手下,自有高人,但论起经商,尤其是接掌庄氏商行,自是我庄冥为最佳人选!你若不愿答应,只得两败俱伤,当然,庄某自认不如王爷权势滔天,会伤得重些,而您伤得轻些。可话说回来,即便庄某不得翻身,而您这位王爷,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言语一落,王爷身后四名护卫,尽都露出凶厉神色。

王爷更是出声冷笑道:“你这是威胁,可不是求饶!”

庄冥轻轻伸手,平了平褶皱的衣衫,又淡然说道:“我不是威胁,更不是求饶,此行只是商议你我双方,合作之事。”

王爷微微挺胸,姿态昂然,俯视下来,道:“合作?你行商六年,难道不知,所谓合作,乃是双方平等之时,联手谋利而已!”

“现如今,本王一声令下,你庄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数百家店铺及仓库,尽数封闭,每日折损甚巨,撑不住几日便要崩溃!”

“待本王寻得机会,只要定个罪名,你也难逃一死!”

“本王是官,你只是商,如云泥之别!”

“你凭什么资格与本王并肩?”

王爷徐徐说来,姿态无比高傲。

他也同样有着高傲的资本。

庄冥平静道:“王爷真不想要善罢甘休?”

王爷看向庄冥,狞声说道:“本王不缺钱,就缺一口气!哪怕留下你,真能挣得更多银两,本王也不在乎!现如今本王要你的命!你凭什么资本,能让本王善罢甘休?”

“庄冥,你胆大包天,胆敢摧毁本王的生意!”

“须知,从你动念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想到今日!”

随着言语,王爷脚步迈开,缓缓步入四名护卫身后,避免乾阳暴起,鱼死网破。

而庄冥吐出口气,说道:“王爷,你那本就是违法的生意,而摧毁你私盐生意的,是东胜王朝律法,而非是我!官府本就是依法而行,迟早要查到头上,只是至今未得其门,庄某不过提供了线索,点明了方向,仅此而已!”

“依法而行?”

王爷露出嘲讽之色,说道:“本王也依法而行,查封你庄氏商行,如何?所谓依法……如今淮安十六府,本王之意,即为王法!”

庄冥顿时沉默了一下,才叹道:“也罢,原本庄某自问,有信心可以说服王爷,未想王爷只为出气,而不问利益……既然王爷如此坚定,许多原本要说的话,庄某便也不多费唇舌了,有些时候,大概做出来的事,要比说出来的话,更具有效用。”

这话一出,王爷又退了两步。

四名护卫,神色肃然,刀锋已出鞘半寸。

“怎么?听你言外之意,想凭你麾下这位武道强者,刺杀本王?”

“不敢……”庄冥轻声道:“武道宗师再强,却也强不过千军万马,怎敢行刺王爷?何况庄某本身在此,动了刀枪,难免误伤。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庄某诚意甚足。”

庄冥正色道:“我会让王爷,看到我的诚意。”

陈王哈哈笑道:“好!本王就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本王与你尽释前嫌!”

庄冥缓缓说道:“庄某定会让王爷满意。”

陈王挥手道:“滚罢!”

王爷心中,对此极为不屑。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心中对于庄冥的痛恨!

这个年轻人,毁掉了自己一桩生意,又险些被朝廷顺藤摸瓜而查到自己身上,避免牵连自己,只得壮士断腕。

因为此事的缘故,让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足足十余日,都寝食难安。

蝼蚁胆敢触犯虎威,真乃耻辱!

无论庄冥如何讨好,都抹不去自己对他的痛恨!

无论庄冥能拿出什么赔罪的重礼,都不能弥补!

何况,庄冥手中的任何金银宝物,等自己夺来了商行,一切便都是自己的。

今日他召来庄冥,本就不是为了和谈,而是为了居高临下,看一看这个死到临头的年轻人!

看看这个号称算无遗策的年轻人,在官府重权之下,是怎样束手无策的恐惧之状!

——

白灵湖上。

有一艘小船,缓缓朝着岸边驶去。

上面赫然是推托不适,提早离开的庄冥一行人。

到了岸边,那船夫施了一礼,又朝着楼船而去。

“公子……”白老迟疑了下。

“上马车。”庄冥道:“先回去。”

“是。”白老应了声。

周边仍是显得十分热闹。

这里显然成了一处类似于佳节庙会热闹地方。

尽管许多人没有资格登上楼船,却也在这里凑了热闹。

而在马车之中。

气氛颇为沉寂。

“这位王爷,比我预料的,更为难缠,着实难以善罢甘休了。”

庄冥轻声说道:“本以为他最多是对毁掉私盐生意,失去许多银两,而心生愤怒,但此刻看来,他对我不仅是愤怒,更有恨意存在……或许是毁掉他私盐生意的时候,又让他遭受到了其他方面的折损,否则,不至于如此。”

“不过,除却报仇雪恨之外,怕是也想要拿我立威。”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一来,统帅淮安十六府,不免削弱各地官员的权势,而这位王爷,虽然是称王之辈,权势滔天,但初来乍到,真要让这些官员俯首帖耳,却也不易。”

“他知道我六年间在淮安十六府,混得风生水起,必然与各地官员有所联系,故而又想以我立威,杀鸡儆猴。”

说到这里,庄冥幽幽叹了声,道:“我本以为暗中协助官府,打掉私盐的生意,咱们已经收干净了尾,而这位王爷,之前也确实一无所获,就此停歇。却未曾想到,宣城出现一个如此聪明灵慧,又能细心搜寻蛛丝马迹的宋天元。”

白老低声道:“好在宋天元已经伏诛,祸患已除,消了后顾之忧。”

庄冥微微摇头,说道:“可他留下的事,却也不好摆平啊。”

白老略微停顿,旋即问道:“公子眼下,可想好了对策?咱们商行,数百店铺仓库被封,收入皆无,开销依旧,并且不易存放的货物会逐渐毁去,每日折损极大,难以长久这般僵持下去……”

庄冥目光微凝,伸手入袖中,抚着袖中缠绕的幼龙,语气稍沉,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既然如此蛮横霸道,便也让他看看,盘踞于淮安十六府,足有六年之久的地头蛇,也不是好惹的……”

白老怔了下,道:“公子是想?”

庄冥低头看向赵大人暗传的这张纸,沉声说道:“陈王不是奉皇命而来么?我便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在淮安十六府境内,一事无成,不得安稳!”

“他以官府权势,以力压迫,既然如此,那庄某便也与他来一场蛮力间的较量!”

第三十六章 重病用猛药

陈王奉命到此,统御淮安十六府。

实际上,他奉命而来,有四件事情,并且每一件事,都有所限期。

其一,半年之内,开凿水道,疏通水路,连通淮安十六府,消去历年水灾之患,而且,要接入淮阴及淮北,消去两地常有的缺水干旱之灾。

其二,推行新政,在淮安十六府作为尝试,如若新法可行,能让淮安更胜以往,则推行开来,遍及到东胜王朝境内。

其三,在淮安以南,暗中豢养战马。

其四,淮安十六府中,有三府之地,发现特殊矿石,能与淮阴另一种矿石合练,变得更为坚硬,尤胜于如今东胜王朝的百炼精铁。

因此,要以淮安为根基,建立一处军器坊,炼制矿石,铸造兵器及铠甲。

“豢养战马,铸造兵器,莫非是想要以此,造就精锐骑兵?”

庄冥缓缓说道:“暗中备了战马,又暗中铸造比当前军队所用的刀剑甲胄更高一筹的兵器,若是联合推行新政之事来看,这位皇帝倒是有着大魄力……不过,他选的人,怕有些问题。”

从这位异姓王的种种迹象来看,庄冥可以断定,此人野心极大。

目前只是敛财,以权谋私,但只要有机会,未必不会造反。

庄冥并不想理会陈王究竟有没有谋反之心,他只想着如何让陈王罢休,不再盯着自己。

若能以此寻到证据,告发陈王,借朝堂上与陈王敌对的权臣,来坐实谋反罪名,自是最好!

甚至于,伪造证据,也未必不能。

但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而庄氏商行被查封,也撑不住太久。

“重病用猛药,时日急迫,也休怪庄冥心狠手辣了。”

庄冥敲了敲桌案,缓缓说道:“霜灵,替我去请白老,让白老来一趟,再告诉白老,通知陆合、柳河、白庆、岳阳等人,一起来见。”

外边顿时传来霜灵清澈的声音。

“好的,公子。”

——

一个时辰后。

庄冥所召之人,俱已来齐。

“公子。”众人均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庄冥说道:“你们诸位,都是我最为信任的心腹,今次召你们一齐过来,本也只是有些隐秘之事,让你们去办。”

说到这里,庄冥又停顿了一下,说道:“此事关乎庄氏商行的生死存亡,如若能成,此次的劫数,便能过去,而若不能成,不但庄氏商行要垮,我等更是十恶不赦。”

“实不相瞒,此时此刻,哪怕庄氏商行就这般垮了,你们也可抽身事外,未必会祸及自身。”

“但受我指派,行此事之后,你们的生死,便只能与庄氏商行系于一线。”

“庄氏商行生,你们便活。”

“庄氏商行倒,你们便死。”

“此事我不强求,你们若不答应,也只须在半月之内留在潜龙山庄便可,待半月之后,自行离去,此后,务必守口如瓶。”

“当然,若是答应,实也生死难料。”

庄冥看向眼前众人,平静说来。

在他心中,召来的这几位,都可算是心腹,可谓是最为信任的同伴。

此事大逆不道,触犯东胜王朝律法,因此去办这些事情的人,务必要有着与他同生共死的信念。

因此,庄冥不会强求,因为不能信任的,他不敢用。

房中的气氛,凝滞了一下。

旋即便见众人尽数施礼。

白老、陆合、柳河、白庆、岳阳等,皆拱手作礼。

“全凭公子吩咐。”陆合道。

“老奴一把年纪了,为了庄氏商行,拼上一把,哪怕丢了这条老命,心也甘愿。”白老应道。

“公子挑选我们几人,自是将我们当作最为信任之人,我等若不效死,何以报答公子信任之心?”白庆嘿了一声,这般说道。

“我们俱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又何妨?”柳河轻笑道:“我等习武之人,出生入死,刀口舔血,早没了畏惧……”

“岳阳与胞弟岳廷,能活到今日,乃公子赐福。”岳阳微微低首,语气淡然,说道:“如今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多赚了几年光景。”

“多谢诸位!”

庄冥神色肃然,拱手还礼。

庄氏商行中,有能耐的人,也不算少,但他挑来的这几人,都可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适才让霜灵召人来时,他便考虑好了挑选的范围。

一要有足够的能力。

二要值得信任。

三要孑然一身,没有牵挂。

即便他心中对这个回应,也早有所料,但真到此刻,庄冥却也有些激动,心中轻声道:“我果真没看错人。”

——

“公子。”

白庆上前一步,说道:“庄氏商行如今的劫数,源自于陈王,这大逆不道之事,便是要刺杀他么?这事我来干就行,保准把他狗头给砍下来!”

庄冥不禁哑然失笑,说道:“朝廷刚派来了个执掌淮安的王爷,转眼就被人刺杀了,这是挑衅朝廷威严,还是公然造反?若刺杀了他,朝廷必将震怒,彻查此事,咱们总不能把京城派来的官员,一个接一个杀掉罢?我们也只是依附在东胜王朝境内的一家小小商行,不过赚些钱财而已,如何与整个东胜王朝抗衡?我们可没有划地为王,聚众造反的底蕴……”

白庆怔了一下,挠了挠头,讪讪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庄冥平淡道:“我们不敢公然造反,与朝廷为难,但暗地里,给这位王爷添堵,倒也还是可行的。当然,即便只是给这位王爷添堵,一旦被查,也是违反东胜王朝律法,还要杀头的,因此,给这位陈王添堵之时,做事须得干净,不能留下半点尾巴,否则留下把柄,便是人头落地的滔天大罪……”

说完之后,他取出几张宣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随着庄冥授意,几人方是上前,各自分得一二张。

“陈王来到淮安十六府,已有多日,但前些时日,沉寂无声,直至今日晨时,才对我庄氏商行出手,以官府权力,如雷霆之势,镇压下来。”

庄冥说道:“但在前些时日,他在淮安究竟在做什么?仅仅是初来乍到,需要熟悉淮安的局势?而且,根据陆合之前传回来的消息看,陈王随行二百余人,约有八十护卫,余下一百二十人,身份不明,行踪神秘,并且,陈王来到丰城之后,当日他们却又尽数离开了丰城,散往各处,不知所踪……而且陈王身边的护卫,留下的并不多,余下则都去保护这些身份不明之人。”

陆合低声道:“由此可见,陈王请命而来,定然不是为了庄氏商行而来,而是另有玄机。”

庄冥点头说道:“之前我便也说过,陈王自视甚高,根本不会将我这商贾之流放在眼中,他来到淮安,主要是另有要事……而且,有心之人,消息灵通之辈,若打听他的来意,或许打听到最后,便只是认为,陈王为报复庄氏商行而来,而我庄氏商行的覆灭,成为了他明面上来到淮安的理由,遮掩了他真正的意图。”

白庆暗暗咂舌,不禁啧啧道:“娘耶!勾心斗角真复杂!还是老子练武简单,哪个混账招惹咱们,一刀劈成两半就是了……”

包括庄冥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白庆看去。

白庆缩了缩脖子,才讪讪道:“可惜这王爷背靠朝廷,咱们不能随便劈死,到底还是得靠公子的计谋。”

庄冥神色如常,说道:“如果你能搬山填海,力压一切,横扫百万大军,那就不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了,放眼整个东胜王朝,你都可以肆意妄为,别说打死王爷,你就是打死皇帝,也都不成问题。”

皇帝是东胜王朝的至尊,最高掌权之人,此言已是大逆不道。

放在以往,庄冥也不会这般说话。

但是,眼下几人,均是心腹,愿与庄氏商行共存亡,便也不必怎么遮掩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老却又问道:“公子现在……”

庄冥说道:“从赵大人那里,我已经得到了具体的消息,你们手中的,便是我根据消息,制定的谋划。”

陆合迟疑道:“赵大人……”

庄冥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敢出卖我,而且,即便他这消息不实,我也有所准备,俱都写在上头了。”

众人闻言,方是吐出口气。

柳河不禁感慨道:“公子谋划,一向周全,是我等想多了。”

白庆低头看了一眼,暗暗咂舌,心道:“这么复杂?还这么狠?”

庄冥正色道:“让你们做的事,负责的地方,都不一样,务必小心。”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你们是我的心腹,而在庄氏商行之中,也有你们麾下的心腹,但须得切记,挑选人手之时,要选信得过的,能守口如瓶,愿意赴死的,最好是如你们一样,无牵无挂的。”

在场几人,心中俱都凛然,便又齐齐施礼,沉声应道:“谨遵公子吩咐。”

庄冥点头说道:“那便去罢,庄氏商行尽被查封,每日折损极大,也耽搁不得……而你们之间,负责的方面不同,具体动手的时候也有所不同,其中诸般细节,我均已在纸上写好,须得细看!”

第三十七章 本王什么场面没见过?

凉亭之内。

陈王背负双手,略微仰头,目光越过院墙,看着南侧的天空,眼睛微眯,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在他身后,则是身着黑衣的男子,恭敬说道:“原本庄氏商行中被宋天元收买的管事,之前被庄冥手下之人揪出,扭送官府,如今官府职权,皆由王爷为主,因此这些人便都成了人证。眼下有了人证,加上那些伪造的物证,如此布置之下,全面查封庄氏商行,皆可算是按律而行,朝堂上那些与王爷为敌的老狐狸,也挑不出毛病。”

陈王轻笑道:“听说这个庄冥,足智多谋,你可准备妥当了否?”

男子应道:“就算他足智多谋,心中有许多办法,却又如何?王爷掌控着官府的权力,此乃以力破法之势,再厉害的谋士,也翻不了身。”

停顿了一下,又听男子说道:“哪怕最后他真能借助什么手段,那也不是在几日之内就可以解决的,我们便以彻查之名,拖得些时日,庄氏商行在各个方面下,日渐损耗,人心渐散,再大的家底也撑不住,越是庞大的势力,越是崩塌得更快,依属下看来,过不了多久,庄氏商行必将分崩离析。”

陈王轻笑说道:“如此也是,那就继续拖着,庄氏商行不过小事一桩,你也不必再费心了,精力仍须放在正事上边。”

作为异姓封王者,他在朝堂之上,也是权势浩大,区区民间商贾,自也不放在他眼里。

他心中更加在意的,还是此次奉皇帝之命而来的四桩大事。

至于对付庄氏商行的举动,对庄冥以及庄氏商行而言,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天翻地覆之势,但对他而言,不过也就是办事之余,空闲之时,顺手而为罢了。

两者本就不在一个层次,放在以往,他便是多看一眼,也显得礼贤下士了,只不过仅是因为这个庄冥,胆敢对他的生意出手,惹得心中大怒,才令他有所在意。

如今能让他这位王爷,稍微费些精力,命人定下谋划,来查封庄氏商行,作出这样的举动,也算看得起这十三先生了。

既然局势已定,自也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里。

“目前一切顺利。”

黑衣男子应道:“战马豢养地方,已经定下,而且具有优良血统的幼马,也在运送途中。”

陈王问道:“水渠呢?”

男子应道:“属下派遣五十名精兵随行,护送那些匠人前去各处勘测,并且详细记录在册,大约再过三五天,大约便能记录清楚,以此来定下后续的计划,该如何开凿水渠,又该如何构架水路,再有如何引流的等等各方面问题。”

陈王微微点头,说道:“军器坊呢?”

男子低声说道:“大致也定下了地方,匠人也差不多到了,之前收集的矿石,都积压在那里,动身来到淮安之前,便已派遣百余精兵把守……另外,另一类合炼的矿石,还在运送途中。”

陈王微微点头,这三件事,是当前最先可以看到进度的。

至于新政的推行,却不是一朝一夕,而且只能暗中进行。

这事倒要容后再谈,等自己彻底在淮安十六府稳住根基之后,才能施行。

但是前面三件事,皇上有所吩咐,务必在今年之内,得见成果。

“如此甚好。”

陈王说道:“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新政一事,暂不急于一时,但这三件事情,一月之内,必要大致落定。开凿水渠一事,有利民生,可摆在明面上,本王可以出面,统御此事;至于军器坊那边,须你亲自督造;养马场那里,我已有人选……”

黑衣男子低声应是,又道:“庄氏商行本月之内,怕就毁了,王爷可有人选?”

陈王顿了一下,才道:“庄氏商行也只是小事而已,暂无须理会,待我等大事开头理顺,本王寻个闲时,再从京城调人过来,接手庄氏商行一应事务。”

黑衣男子说道:“庄氏商行虽只是民间商家,不过财富积累甚厚,富甲一方,那庄冥号称淮安十六府的首富,想必接手之后,得此雄厚财力,王爷可以做更多事情。”

陈王点了点头,旋即挥手道:“你下去罢……”

黑衣男子施了一礼,正待退下。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得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黑衣男子略有迟疑。

陈王稍微挥手,目光看向假山,略作示意。

黑衣男子顿时会意,运起轻功,藏身于假山之后。

而陈王背负双手,神色依然如旧,看向南边的天空。

“王爷……”

匆忙而来的,赫然是淮安境内的年轻差役,但见他脸色苍白,喘息不定,急促道:“出大事了!”

陈王微微皱眉,转过身来,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丰城的差役,都是这般上不得台面么?什么事情不能心平气和来讲?”

那差役本就年轻,不曾见过世面,被这般呵斥了一声,不免也低了头,语气弱了许多,才低声道:“出了人命案子,赵大人已经动身,稳住局面,让小的来请王爷过去……”

陈王心中不悦,挥袖道:“浩浩东胜王朝,人口无数,哪座城池没出过人命案子?大惊小怪的,没点见识……”

差役愈发战战兢兢,尽量将语气放缓,道:“这是桩大案。”

陈王俯视下来,眉宇间略带不屑,说道:“小小丰城,能出什么大案?是天灾祸事?还是什么盗匪打劫?死了多少人?还是有什么朝廷命官?”

差役迟疑道:“这……”

陈王不耐道:“说!本王掌军十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差役忙是应道:“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就是王爷之前派去勘测丰城地势的人,都被人杀死了……”

陈王仿佛遭了雷击,怔在了那里。

“王爷?”

“你说什么?”陈王面色骤变,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王爷……”差役吓了一大跳,未有想到刚才仿佛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王爷,此刻竟然满面怒火,杀机遍布。

“你说本王派出去的人,被人杀了?”

“是……是的……王爷,被杀死了……”

“混账!”陈王面色变幻,脸色阴晴不定,又喝道:“死了多少人?”

“这个……”差役深吸口气,想起适才陈王的话,勉强压制心中的震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显得轻描淡写地道:“王爷派出去的八十五人,都被杀死了,总共也就不到百人。”

“滚!”

陈王听得这话,眼前一黑,又见这混账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当即怒气迸发,就要拔剑杀人。

哪知伸手在腰侧,却发现没有佩剑,蓦然便一脚,狠狠将差役踹倒。

“滚!”

陈王厉声道:“再不滚本王斩了你!”

那差役吓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陈王脸色阴沉至极,喝道:“查!”

假山后的黑衣男子,忙是现身出来,神色凝重,施礼道:“属下这就去查。”

第三十八章 祸事连绵,接连不断

一个时辰后。

“王爷。”

黑衣男子匆匆而来,神色凝重,施了一礼,却略有迟疑,竟是不敢直接开口。

陈王微微闭目,深吸口气,方是应道:“情况如何?”

男子低声应道:“三十五名水工及匠人,五十位将士,尽皆被杀,无一幸免,对方未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陈王握紧了拳头,看了过来,神色阴沉不定。

男子语气更低了些,苦涩道:“这些天来所勘测出来的各项记录,也尽数被夺走了。”

陈王默然不语。

东胜王朝,地大物博,又是太平盛世,这许多年以来,朝堂稳定不衰,百姓安居乐业。

如此太平局势之下,各行各业,均是能人辈出。

他名下这三十五名水工以及巧匠,固然死得可惜,但再搜罗人手,轻易而居便能再凑上这么一批能人。

可是,这些勘测的记录,也被夺走了。

也即是说,他这些天,白费工夫了。

对他来说,八十五条性命,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即便再度请来一批人,也须得重新勘测,又耽搁了宝贵的时日。

“查清楚是谁了么?”

“没有线索。”

“那三十五名水工及匠人,本也粗犷之辈,不是文弱书生。但是,哪怕不提他们,单是这五十名精兵,就绝非弱者。”陈王面色肃然,说道:“能够歼灭这五十名精兵,对方动用的人手,定然不少,而且,能收拾得如此干净,证明他们伤亡不多,想必这些人当中,以高手居多。”

“王爷在朝堂上,树大招风,明里暗地,对头也不少。”男子低声道:“莫非是哪一位,动用了精锐,歼灭了咱们的人手,来拖延咱们?毕竟这是皇命,若是有所延缓,王爷不免要遭皇上怪罪……”

“不像是朝堂上的老鬼。”陈王说道:“这些老鬼,在朝堂上搅弄风云,动用的是东胜王朝之内各项律法规章制度,设下的是阴谋诡计,不到必要关头,绝不会动用兵力,来截杀这八十五人……所谓图穷匕见,属穷途末路,是为下策。”

“这……”男子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八十五人,都是官府的人,他们擅自动手,一旦被本王抓住把柄,翻不了身。”陈王停顿了下,说道:“最重要的是,他们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这区区八十五条人命。”

“王爷的意思是……”

“此时此刻,杀掉这八十五人,他们若被查到,必然抄家灭族,而此事对本王来说,不过就是拖延我几天时日罢了,对他们又能有多少的好处?”

“若不是朝堂上的老鬼,又是哪方人物?”

“本王也觉古怪。”

亭间气氛肃然。

无论是陈王,还是这个黑衣男子,第一念头,都只猜测是朝堂上那些同样掌控着权势并且与陈王对立的官员。

他们想到很多人,包括淮安十六府当地的官员。

唯独没想过庄冥蝼蚁般的小人物。

即便这个年轻人富甲一方,论起出身,也只是一介商贾,区区平民百姓。

所谓民不与官斗!

两者之间的差距,着实太大,几近云泥之别。

他是当朝王爷,高高在上,犹如神灵一般。

至于庄冥,不过蝼蚁般的凡人百姓。

陈王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幕后黑手,但第一的念头,却也没有庄冥的存在。

庄冥一无胆量,二无私兵,三无地位。

之前打击私盐,并非是庄冥胆大,而是庄冥未必知晓,背后是自己这位异姓王,何况庄冥本也是借助官府之力,才能打掉他私盐的生意。

何况,庄氏商行虽有雄厚财力,也招揽了几名武林高手,但毕竟是平民百姓,不能豢养私兵,又哪来伏杀八十五人的兵力?

更何况,在任何人心中,都不免认为,一个行商的平民百姓,如何有胆量伏杀官府的人?

——

半个时辰之后。

天空飞来一只白鸽。

黑衣男子取下,面色微变,低声道:“王爷……”

陈王沉声道:“又怎么了?”

黑衣男子沉重道:“押运途中的三百匹战马,尽在中途暴毙。”

陈王蓦然转身,恶狠狠地看着他。

黑衣男子低声道:“护送战马的百余精兵,无人伤亡,也不见外敌,似是突发暴病……不过,目前来看,怕是被毒杀了的。”

陈王深吸口气,道:“丢了八十五条人命,失了勘测水路的各项记录,又是三百匹战马暴毙?”

他脸色难看,寒声道:“要么真是本王流年不利,要么……有人针对本王出手了。”

胆敢公然伏杀官府的人,暗中毒杀三百匹战马。

这是公然挑衅于他。

对方绝非常人。

而且能做到这一点,毕竟势力庞大,麾下精锐不少。

朝堂之上,究竟是谁疯了,敢如此丧心病狂,莫不是要彻底撕开脸面,跟自己来个鱼死网破?

“报!”

就在这时,又有人跌跌撞撞,匆匆来报。

陈王心中沉了下去。

刚有前车之鉴,他不认为这次急报,会是喜报。

“慌张什么?”黑衣男子本想躲避一下,听得声音是王爷随从,才松了口气,又喝道:“进来说话。”

“王爷……”

那下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喊道:“适才传来消息,运来淮安的矿石被劫,护送矿石的三十名精锐,无一幸存……”

他说完之后,忽然发现气氛寂静到了极点。

无论是王爷,还是那黑衣男子,俱都沉默不语,只是神色极为难看。

这下人跟随陈王也有五年,当下心头一跳,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此刻王爷似乎很是恼怒,如今自己再添了一件恼怒事情,以王爷一向的性情,怒到极致,指不定真会怒而拔剑,杀了自己,以泄心中愤怒。

“本王知道了。”

陈王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只是平静之余,带着些许疲倦之感。

那下人不知为何如此,但心中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匆匆施了一礼,狼狈而去。

黑衣男子脸色微变,小心翼翼道:“王爷……”

陈王伸手入怀,抛出一物,道:“临行之前,皇上赐予本王可以调遣镇南军的兵符,凭借此兵符,淮安境内五万镇南军,都能调动。”

黑衣男子见状,心中微惊,道:“这……”

陈王说道:“对方如此气焰嚣张,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避免下一次生变,此行一切护卫之责,便都调遣镇南军来。”

黑衣男子正色道:“属下这就去办。”

陈王说道:“调来镇南军,对方麾下人手再多,高手再强,也都难以再行破坏,但此事本王绝不会罢休,定要细查,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讲朝堂规矩的混账,胆敢如此肆无忌惮?”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一只白鸽从天而降。

陈王的声音骤然一滞。

他看着眼前的白鸽,竟然兴不起去接的念头。

“你来看看。”

陈王语气稍低,似乎很是疲惫。

黑衣男子叹了声,还是上前去,从信鸽脚下,取过信纸,扫了一眼,陡然一滞。

片刻后,黑衣男子抬头看向陈王,欲言又止。

陈王强行平复了心情,终于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黑衣男子苦笑道:“军器坊那边,忽然起了大火,说是冶炼之时,有所失误,点燃了许多东西,火势蔓延,刚刚造成的军器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陈王蓦然一拳,砸在亭间的石桌上,怒喝出声。

“失误?失误个屁!”

“事情一桩又一桩,都在一天之内发生,你真觉得是巧合么?”

“本王就算再是流年不利,也不可能一日之间,要办的大事,尽数都折损了罢?”

“你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来背后究竟哪家的混账,竟然铁了心要用这种野蛮的方式,阻拦本王行事?”

“若查出来,无论他是谁,本王定要奏禀皇上,诛他九族!”

他怒吼了一阵,仍是气不过,伸手横扫,将亭间石桌上的茶器,尽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黑衣男子战战兢兢,他跟随陈王多年,也见过陈王失态之时,但近些年来,陈王心胸城府,愈发深沉稳重,已极少这样失态。

“王爷……”

外边又有声音传来。

无论是陈王还是黑衣男子,都不免心中再度一提。

陈王咬牙道:“又怎么回事?本王奉命而来,四桩大事,施行其三,全被破坏,但其中一条新政,可还没有推行,对方还能怎么破坏?”

黑衣男子想打发了院外那人,但听得声音,却不是陈王随行而来的心腹,是丰城赵大人麾下,当下便也沉默下来,躲避到假山之后,没有现身。

陈王稍微平复心情,才道:“进来。”

门外的那人,匆匆进来,赫然又是刚才那个差役。

只是经过之前的事情,他此刻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再见得满地茶具碎片,更是心惊。

当下这差役竟有许多不安,他之前是敬畏,而如今则畏惧居多。

“又怎么了?”陈王不动声色,问道:“是先前本王那八十五人遭到伏杀的事,查到线索了么?”

“回禀王爷。”差役忙是应道:“现场没有其他线索,不过在另外一片地方,发现了一些焚烧的纸灰,纸灰当中有个物事。”

“什么物事?”陈王听得纸灰二字,心中便更难受了,这十有八九是那三十五名巧匠勘测水路的各项记录。

“这物事很是古怪,不过……”差役十分迟疑。

“不过怎么样?”

“不过,今早庄氏商行来报案,早些天他们的一车货物,被淮北一窝盗匪给劫了,当时留下的信物,跟这纸灰中的信物,颇为相似。”差役小心翼翼道。

“你说什么?”

陈王蓦地起身来,喝道:“庄氏商行?”

第三十九章 庄冥的诚意

淮北盗匪!

庄氏商行!

原本陈王并没有将此事,联系到庄冥身上。

毕竟这只是个商人而已,一介白身,平民百姓。

但此刻听得这差役提起,心中蓦然一震。

“庄氏商行……”

陈王微微闭目,说道:“你先下去。”

那差役如遇大赦,匆忙退下。

假山之后,黑衣男子走了出来。

“什么盗匪,胆敢伏杀官府之人?”

“先杀本王麾下八十五人,又毒杀三百战马,劫掠矿石,杀尽护卫,更火焚军器坊。”

“盗匪求财,但也不是不要命。”

“可他们分明是不要命,也不求财。”

“这就是冲着本王来的。”

陈王偏过头去,说道:“你对淮北这窝盗匪,有过什么了解么?”

黑衣男子低声道:“初来乍到,且属下随王爷,是来淮安上任,因此对于淮北方面,并不熟悉。”

陈王平静道:“查!再查庄氏商行近期的一切举动,与这淮北盗匪之间,有过什么联系……”

黑衣男子应道:“属下明白,定歼灭这批盗匪,还淮安一个朗朗乾坤。”

——

半个时辰后。

黑衣男子再度归来,只是神色已经古怪到了极点。

“怎么了?”

“江湖传言,不久之前,庄氏商行一批货物,在运往广府途中被劫,押送之人被杀,其中还包括庄冥手下一个得力的高手,名为卢洋。”

“看来庄氏商行来报案,倒也不假。”陈王皱着眉头,说道:“难道真是本王错了,两者之间,并非狼狈为奸?”

“王爷……”黑衣男子又道:“根据消息,这批淮北的盗匪,是被官府围剿,在淮北无法立足,仓皇逃到淮安境内,人数不多,高手有限,没有能力可以劫去矿石,也没有能力屠杀护送矿石和保护匠人的士兵。”

“你的意思是,有人假扮淮北盗匪?”

“江湖上,还有一个传言。”

“哦?”陈王眉头一挑。

“听说这批淮北的盗匪,前些时日来到淮安,就截了庄氏商行一批货物,但庄冥此人,睚眦必报,动用了一位武道宗师,将他们全数歼灭。”黑衣男子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只不过,传言只是传言,尚未证实。”

“尚未证实?”陈王问道:“何意?”

“这些淮北盗匪,逃到淮安,居无定所,没有确切的落脚之处,即便真的被庄氏商行所灭,也不知被歼灭于哪一处。”黑衣男子应道:“也许是在某一处深山老林中,也许是在某一个山洞里,也许都被随手掩埋,或是野兽吃光了,在这些时日,官府没有查到尸体,便也没能定案,此事虚实难辨……”

“那消息是怎么放出来的?”

“庄氏商行放出来的消息,并扬言胆敢劫掠庄氏商行货物者,必将全数诛灭。将这话放出来,想必为了震慑各方贼匪,但是,在庄氏商行放出消息之后,这批淮北盗匪,也确实不曾出现过了。”

“哦?”

陈王握紧了拳头,低沉道:“真是他?”

区区商贾平民,真有这个胆量,冒这么大的风险?

此事如若查实,本王便可以诛他九族!

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这个无权无势的商人,但此刻来看,似乎真是那个残疾的年轻人?

“淮北盗匪多日不曾出现,即便此事真是淮北盗匪所为,也不该留下信物才是。”黑衣男子低声道:“对方故意留下信物,是公然挑衅!而这庄氏商行,早时没有报案,如今却来上报官府,言及多日前被淮北盗匪截去货物,来得太巧了。”

“这就是公然挑衅!”

陈王冷声道:“纸灰中的信物,是故意留下的,而前来报案,也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告诉本王,这事就是他庄氏商行的手笔!”

他面带厉色,喝道:“庄冥,你是在找死!”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在楼船上,庄冥以谋求合作之名求饶,被自己拒绝之后,对方并未露出绝望气馁之色,而是留下了一句话。

“庄某诚意甚足,我会让王爷,看到我的诚意。”

诚意!

这就是他所谓的诚意?

以这样野蛮的方式,就想来逼迫自己妥协?

“王爷……”

“调动镇南军。”

陈王冷声说道:“重新调来匠人,重新押运矿石与战马,重建军器坊,一切押送及守卫职责,尽数交与镇南军。除此之外,派人盯着庄冥,别让他逃掉,今夜本王还要先见他一面,你且先传令下去,命人布下伏兵,等侯本王号令,便以行刺本王的罪名,当场斩之!”

黑衣男子忙是应道:“是。”

——

潜龙山庄。

庄冥微微闭目,在他手中,幼龙微微游动,通体透明无色,宛如一条云蛇。

此时此刻,乾阳和殷明,均已被他外派出去。

白老彻查内部,统筹诸事。

陆合、白庆、柳河、岳阳等人,号召麾下死士,受命行事。

至于乾阳和殷明,在他的操控下,不逊色于武道宗师,便也一并派出。

这也是为了保证稳妥,毕竟陈王麾下,也不是等闲之辈,或是算计失误,恐怕伏杀不成,反被歼灭。

而此行有着乾阳和殷明,便有十足把握,可以灭尽陈王麾下,杜绝漏网之鱼,免得留下活口。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减少伤亡,毕竟这一批人,都是忠于庄冥,甘愿拼死为他去伏杀官府之人,可见心中对庄氏商行的归属要更胜于东胜王朝。

如此死士,殊为难得。

有着乾阳和殷明,便也可以减少伤亡,杜绝意外变故。

“总算完成了。”

庄冥这般想着,手中抚摸着幼龙,徐徐吐出口气。

自他经商以来,也就只有最初经营之时,人手不足,才将乾阳和殷明尽数外派出去,但后来生意有了起色,便时时要留其中一位在身边,护卫自身安全。

但如今则又不同,这条幼龙在开口之后,服食了许多天材地宝,短短时日,又有了进益,而今在他精确的运使下,未必不能匹敌武道宗师,已足够护卫自身安全。

这样一来,将乾阳和殷明尽数派出,他也得以放心。

“公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赫然是陆合的声音。

庄冥并不意外,乾阳和殷明也在其中,陆合等人的一举一动,他尽都清楚。

甚至许多时候,是他借助殷明的口,在引导陆合等人行事。

“进来。”

门外众人,依次入内。

除却白老还在忙碌之外,前去伏杀的陆合等人,均已归来。

庄冥看着众人,身上或多或少,有着伤势,叹了声,道:“辛苦了。”

陆合上前一步,躬身道:“禀公子,此行以乾阳及殷明两位大人为首,陆合、白庆、柳河、岳阳从旁协助,召麾下心腹,合计三十六人,奉公子之命,行伏杀之事,劫掠矿石,毒毙战马,火焚军器坊,经折损八人,重伤五人,终于幸不辱命,完成公子所有吩咐。”

庄冥闻言,神色稍黯,道:“三十六人,均是了无牵挂之辈,也无身后之事可言。”

停顿了一下,才听庄冥继续说道:“今日三十六人,尽数铭记功勋。此次亡者八人,加以厚葬,并且,记其名,画其像,封存宝库。重伤五人,务必倾力救治,并加以厚赐,赏银千两。余下所有人,皆赏银八百。”

陆合等人尽数施礼,轻声应是。

而乾阳与殷明二人,则走到了庄冥的身后。

陆合抬起头来,又道:“今次得以完成公子吩咐,全凭乾阳与殷明两位大人悍勇无敌,否则,凭借我等三十余人,怕要辜负公子厚望,即便能成,怕也伤亡惨重。”

听得这话,白庆、柳河、岳阳尽数附和,应道:“两位大人当为首功。”

庄冥微微抬手,稍作点头,含笑说道:“我知晓了。”

实际上,他一向赏罚分明,只不过,乾阳和殷明,因是古尸,受他亲自操纵,便也极少有什么赏赐。

宋天元便是因此,才觉得有机可趁,试图策反殷明。

想必在这几位眼中,也觉得自己过往还是亏待了两位武道宗师。

只是以往不敢多言,生恐冒犯公子,今日胆敢直言,也是因为与乾阳和殷明并肩作战,一切看在眼里的缘故。

正当庄冥要继续开口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临近。

“公子。”

家丁的声音传来,道:“赵大人相邀,今夜设宴,请公子到他府上一叙。”

庄冥平静道:“回复来人,我知晓了,今夜当赴宴。”

说完之后,他便含笑道:“想必赵大人,此刻也身不由己,今夜设宴,十有八九,还是出自于陈王之手。”

几人面面相觑。

岳阳低声道:“我们随公子去?”

庄冥挥手道:“今夜主要是谈事,不是拼命去的,只须有乾阳与殷明足矣。而且,你们今日刚杀过人,杀气未散,戾气犹存,不能如乾阳与殷明这样收敛,便全都留在潜龙山庄,好生养伤,近期也不要外出了。”

陆合施礼道:“是。”

接着,他便领着白庆、柳河、岳阳三人,退了出去。

第四十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丰城。

赵府。

有一架马车徐徐行来,马匹颇显神骏,通体褐色,而后方的车厢,装饰看似朴素,但也不掩精致。

驾马的人,面容木讷,神色冰冷,虽只坐在那里,看不出身高几何,但上半截身子,却也显得魁梧壮硕。

“来者可是十三先生?”门前的守卫,忙是迎上前来。

“正是。”乾阳声音沉闷。

“大人久候多时。”

那守卫忙是在前引路。

乾阳下了车,殷明却也提着轮椅下来。

旋即才见庄冥,徐徐从马车里下来,坐上了轮椅。

赵府的下人,将马车牵走。

而乾阳跟随在一旁,殷明则推着庄冥的轮椅,往内中而去。

——

才过照壁,走廊之间,便见一人。

这是一位老者,神色肃然,赫然便是赵大人。

“庄冥。”

“赵大人好。”

“你与我说实话……”赵大人走近前来,压低声音,咬着牙,道:“是不是你干的?”

“赵大人此言何意?”庄冥含笑道。

“老夫明白了。”

赵大人微微闭目,深吸口气,平复了下浮动的心绪,他见庄冥没有否认,也没有露出讶异而询问的神色,心中便已知晓,此事与庄冥定然脱不了干系。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呵呵,庄某一向谨慎,但迫不得已时,总也会胆大一些,咱们已相识五年多,您老应该清楚的。”

“这些士兵以及匠人,虽是陈王的人,但全是在官府名下,你这是公然挑衅官府!”赵大人低声咬牙道:“庄冥,你决意要公然与王爷对抗,可你不要忘了,你只是区区商贾,若在民间,还算有些势力,但又有什么资格与这功勋显赫,高居朝堂的王爷抗衡?”

“赵大人所言,庄某不大理解,何谓挑衅官府,挑衅王爷?”庄冥轻笑了声,说道:“虽然不大理解,不过许多事情,道理是相通的,有些人平常虽是平和的行事作风,若是被逼急了,也未必不会行蛮力,走下策的。”

“此事老夫管不得,也不敢管。”赵大人轻叹了声,道:“你若手脚干净也罢了,偏偏还敢留下线索,更主动来报案,让他将你和此事联系起来,简直是自掘坟墓……你可知道,事已至此,老夫对于此事,已无能为力了。”

“今日不劳烦赵大人。”庄冥轻笑道:“何况,赵大人请我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话。”

“今日邀你来的,不是老夫。”赵大人说道:“是王爷借老夫之名,邀你过府,关于这一点,想必也瞒不过你。”

“那王爷何在?”庄冥问道。

“后院。”赵大人说道:“你好自为之。”

“赵大人放心,今日之后,暂时会平稳些时日。”庄冥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慌乱,您也莫要慌乱,按兵不动即可……庄氏商行即便要垮,也不会扯下您老,而您老不要自乱阵脚,将我打落深渊便是。”

“希望如此。”赵大人这般说了声,又停顿了下,道:“老夫知道你言外之意,对此,你大可放心……虽说两次都是王爷借老夫之名设宴,但老夫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臣服于他,而他同样信不过老夫,老夫这边,许多事情,你都不必担忧。”

“多谢赵大人。”

“一条绳上的蚂蚱,谈什么谢?”赵大人苦笑了声,道:“近两日来,总有些上了贼船,如今船要沉了,老夫也快淹死的错觉。”

“我庄冥这艘船,便是沉到底,上面一截,也还是露在水面上的。”庄冥淡然笑道:“今日之后,大事平稳,您老也能松一口气了。”

“你倒是乐观。”赵大人叹道:“王爷奉命而来,你竟然动用武力,强行破坏他的大事,他对你恨之入骨,老夫怕你今日都走不出这里。”

“大人拭目以待。”

庄冥微微一笑,又拱手施礼道:“您老准备好下令,解封我庄氏商行在丰城的店铺和仓库罢。”

——

后院。

殷明推着庄冥,徐徐而行。

有家丁领路,有侍女行走。

显得颇为安静,一切如常,与庄冥往常来此,似乎并不一样。

但他仍是感受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机。

庄冥轻笑了声,伸手入袖中,轻轻抚摸着幼龙的头顶。

以幼龙之感应,他在四周感应到许多气息。

这些气息,不是眼前所见的家丁和侍女,而是隐伏起来,藏身在各处的侍卫,气血均是颇为强盛。

约有近百人!

“陈王来到淮安,身边护卫不多,大多都在今日被我伏杀,但此地又有上百侍卫,且气血绵长,暗藏杀机,也是军中精锐。”

庄冥暗道:“他的根底,多在东胜王朝的北部,在京城也颇有底气,但是淮安境内,他想要短期内调集精兵,想必是调动了镇南军。”

前头有人领路。

乾阳走在前头。

殷明推着轮椅。

到了前方,院前之地,两侧均有守卫,神色肃然,伸手阻拦。

“王爷只邀见庄氏商行十三先生,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

庄冥轻笑了声,深深看了那护卫一眼。

胆敢将两位武道宗师级数的强者视为闲杂人等,这两位的胆子,也着实不小。

不过这两名护卫,赫然也是凝就了劲力的,武艺可算登堂入室。

那护卫神色如常,不卑不亢,道:“王爷只邀先生一人而已,随从护卫,不得入内。”

庄冥淡然道:“庄某双腿不便,总也该有个人推我进去。”

这护卫点头说道:“自有小人代劳。”

庄冥微微抬手,说道:“乾阳,殷明,你二人本事太高,王爷胆子不大,怕你们刺杀于他,也只能委屈你们两位武道强者,在外等候了。”

两侧的护卫,均是露出异色,略有恼怒。

庄冥轻笑一声,拍了拍双腿,道:“走罢。”

放在以往,若乾阳和殷明被阻拦在外,他绝不会孤身一人进去。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哪怕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会将自身置于险地之间。

他创立庄氏商行的初心,便只是为了他豢养幼龙之事。

若因此涉险,而身死道消,使幼龙消亡,才是本末倒置。

但这一次则不同。

幼龙已具有强大的力量。

哪怕在武道宗师面前,也足以护持人身的安全。

无论遇上什么情况,至少也足以支撑到院外的乾阳和殷明来援。

一墙之隔,两名护卫,对乾阳和殷明来说,本也就不过三五个呼吸之间而已。

——

院内。

亭间。

有一人正看着池塘,随着轮椅的动静,才缓缓转头,看向这里。

中年面貌,高冠蟒袍,神色冰冷,他昂然而立,背负双手,有一种居于高位,执掌大势的威严,油然而生。

而在他周边,赫然有着十六名精兵护卫。

毕竟乾阳和殷明,可谓名声显赫。

尤其是经过这一次,陈王断定,庄冥是调动了两位武道宗师,否则的话,凭借庄氏商行,断然没有这样的力量,可以毁掉他在淮安的所有布置,杀尽他在淮安的麾下精兵。

因此,此次对于这两位武道宗师带来的威胁,陈王还要比之前,更加重视。

“庄冥,你好大的胆子!”

陈王紧紧咬牙,毫不掩饰杀机,寒声道:“东胜王朝,法纪之地,你敢伏杀官府之人,毒杀军中战马,劫掠官府之物,焚毁官府之所,可知罪当如何?”

庄冥淡然说道:“根据东胜王朝律法,此四罪皆为死罪,形同造反,只犯其一,便可判凌迟之刑,灭之九族。”

陈王往前一步,厉声道:“既是如此……”

庄冥不待他说完,便开口截断,道:“王爷,东胜王朝讲究律法,凡事定罪,须人证物证俱在,这当诛九族的大罪,可不是张口就来的……您这是要凭空栽赃,冤枉庄某么?”

陈王蓦然拂袖,喝道:“你敢说本王冤枉你?”

庄冥笑着说道:“难道王爷抓到了什么罪证?是人证还是物证?您要明察,兴许有人是栽赃嫁祸,也说不定的。”

陈王握紧了拳。

栽赃嫁祸不错。

但却是他庄冥栽赃给了已经被歼灭的淮北盗匪。

这一句话,也是挑衅么?

陈王眼带阴霾,扫了院外一眼,方是继续往前,来到庄冥面前,俯视下来,强忍着一拳打死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冷声道:“你以为事情收了尾巴,不留证据,便可以为所欲为么?这些年来你在淮安十六府作威作福惯了,真以为如今的淮安,还是之前的淮安么?如今本王才是淮安最大的王法,可不是那群受你贿赂的混账!”

庄冥笑着说道:“这么说来,王爷是要收集证据,将我诛灭么?”

陈王厉声道:“何须证据?只要继续查封你庄氏商行,你每日折损,撑不了多久,至于你……又算得了什么?”

庄冥轻声说道:“庄氏商行何日崩溃,谁也不知,只不过,在此之前,我相信王爷在淮安境内,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他拍了拍双腿,轻笑着说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王爷这条过江龙,偏要压地头蛇,那就让地头蛇舒展一下筋骨,看看过江龙受不受得住。”

陈王缓缓说道:“你真以为本王只能跟你耗下去?”

庄冥眉头一挑,似笑非笑。

——

“你既然能够查到本王在淮安十六府的真正意图,便该知晓,本王所为,皆是圣命!”

“你坏的不是本王的事,而是皇上的大事!”

“本王真要杀你,根本不必什么人证物证!”

“便是朝堂上那些老鬼真的兴风作浪,参本王一本,说本王在没有证据之下有草菅人命之举,皇上最多也就责罚几句!”

“更何况……不过证据而已。”

陈王森然道:“你庄氏商行送到官府,落在本王手中的几个管事,就是人证!至于物证,本王麾下,能够造假的,也不是没有!你在朝堂上没有背景,本王真灭了你,以伪造证据来定罪,没有人会为你出头,你死之后,也没有人会为你翻案!”

庄冥点点头,说道:“关于这点,庄某倒也清楚,毕竟王爷如日中天,在淮安十六府权势最高,实则也是一手遮天。”

陈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说道:“所以,你明知如此,还敢找死?明知自寻死路,还敢来这里赴死?”

庄冥吐出口气,轻声道:“因为我断定,只要你看了我的这些东西,便没有胆量对我动手。”

说完之后,才见庄冥伸手入怀,取出了三张纸,上面写满了文字。

他递了过去。

陈王接了过来。

然后面色大变。

第四十一章 杀良冒功,养寇自重

律法是公正的。

但生而为人,必有私心。

因此,执法之人,未必公正。

东胜王朝的律法是公正的,但执掌淮安十六府境内律法的陈王,绝不公正!

陈王就是淮安十六府的王法!

如陈王之前所言,他认定的法,才能是法!

所以,从一开始,庄冥就没有考虑过从律法这一方面,与执掌王法的陈王去斗。

继续斗下去,哪怕庄氏商行在查封下还能坚持不垮,但陈王势必会以莫须有的罪名,以伪造的罪证,将潜龙山庄扫灭,将庄氏商行覆灭。

“王爷可曾想过,我原先孑然一身,却在淮安十六府白手起家,六年之内,得成首富,靠的是什么?”

庄冥淡然道:“武力?谋略?心狠手辣?不……或者说,是支持!”

他看向外边,微笑道:“淮安十六府,奉公守法的商行及家族,数不胜数,我何以脱颖而出?王爷须知,即便我奉公守法,但若没有他们这些当地官员的支持,凡事又怎么行得通?”

陈王捏紧了纸张,厉声说道:“你果然贿赂了整个淮安的官员!官商勾结,狼狈为奸,一手遮天!”

庄冥点头说道:“我不否认,但我庄冥只是个商人,凡事只为求财,没有为非作歹,凡事懂得尺寸进退,所以他们才安心与我合作,互利互惠,皆大欢喜。只不过,我给了他们大量的财富,他们也在我手中留下了把柄,只能与我共存亡的把柄。”

说着,庄冥笑着说道:“王爷,你猜淮安十六府的官员,联名上奏,说你在淮安十六府,肆意妄为,试图自立,叛乱造反,皇帝会不会信?”

陈王喝道:“皇上圣明,这种栽赃污蔑之举,怎么会信?”

庄冥说道:“但至少会猜忌?”

陈王面色略有僵滞。

庄冥又道:“皇上会考虑,为何淮安十六府的官员,都冒着掉乌纱帽,甚至要掉脑袋的风险,也要联名参你一本?如此看来,究竟你在淮安境内,是何等张扬跋扈,才会将整个淮安的官员,尽数得罪个干净?”

“混账!”

陈王怒喝道:“庄冥!你找死!”

庄冥神色如常,说道:“王爷可曾听过,人死计犹在?”

他平静说道:“即便我庄冥死在这里,但我庄氏商行的人,会将我的诸般谋划,加以实行!就如那个宋天元,他死了之后,也给我留下了王爷您这样大的隐患!王爷须知,像我与宋天元此类人,许多谋划,就算是死了,也未必会停止,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去做筹谋的,古往今来,也并不罕见。”

陈王沉默了下来,之前他一直没有把庄冥放在眼里,这不过是个赚了些钱的商贾之辈,真正面貌也仍是个平民百姓。

但到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原本不放在他眼中的平民百姓,具有着极高的智慧、胆识、以及手腕,从而到了可以和他这位王爷,当面来讲价钱的地步。

“王爷,其实庄某不愿意做到这一步,我一直认为,我们可以心平气和,谈将来的合作,抹去过往的恩怨。只是先前王爷不想谈,所以我只能给王爷添堵。”

“您既然令我不得安生,我迫不得已之下,便也需要让您不得安生,如此,才能展现我的诚意。”

“当然,我既然打算如此行事,便不会给王爷留下证据。”

庄冥笑意吟吟,说道:“王爷觉得,如今庄某诚意如何?您此刻,可想要谈了么?”

陈王默然良久,终是开口,出声说道:“淮安十六府的官员,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

庄冥轻笑道:“王爷何出此言?”

陈王缓缓说道:“就凭你区区一介商贾,平民百姓,他们会用自己的乌纱帽,甚至用自己的脑袋去参本王?”

庄冥顿了一下,终是说道:“可他们吃了我太多的银两。”

陈王眉头皱紧。

庄冥继续道:“与此同时,也留下了太多的把柄。”

陈王眼中神色,微微一凝。

庄冥却没有停顿,继续开口。

“淮安十六府的官员,虽然不会为我而涉险,但他们为了自保,自然会拼上一把。”

“当然,若非必要,庄某也不愿意要挟他们这些官员。”

“毕竟和气才能生财,如果庄某硬是逼迫他们,定要撕破颜面,就此生出芥蒂,今后在淮安境内,许多事情都不能如以往那般融洽地合作,也是我不愿见到的。”

“可王爷若是咄咄逼人,我便只能搬出他们来。”

说着,温和似庄冥,却也面色微沉,语气微冷,道:“毕竟我庄氏商行都要倒了,如何还能顾得是否会跟这些官员交恶?又如何还能顾得是否会与王爷撕破颜面?只怪王爷逼得太狠,如今庄某别无他法,只能自保,再求和气了。”

——

场面寂静到了极点。

十六名护卫,神色如常,似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是陈王在淮安境内,仅存的心腹。

“你想逼迫本王妥协,与你合作?”

“如若不然,你就以这样野蛮的方式,让本王在淮安十六府,寸步难行,一事无成?”

“但是,你还是没有认清你的身份,没有认清本王的身份!”

陈王寒声道:“就凭你,蝼蚁般的小人物,仗着与当地官员有几分关系,便以为可以压制本王?淮安境内,人人称你算无遗策,你可曾掂量过,只凭你这点儿分量,就能让你跟本王抗衡?”

庄冥轻笑道:“自然不够,不过,刚才王爷接过我这些东西时,似乎没有看后面那页。”

陈王低下头,将最后一页抽到上边,目光扫了一眼,当即露出惊色,眼底深处,多了一份骇然。

“你……”

“我的人收集消息,可还不错罢?”

庄冥右手伸入左袖,轻轻抚着幼龙,感应着来自于陈王的杀机,却没有半点担忧,只轻声说道:“王爷功勋卓著,但封为异姓王之前的那些年,自己心中总不会忘记罢?”

陈王缓缓撕碎了这页纸。

庄冥笑道:“这上面的记载,庄某抄写了二十份,今日若是我死……王爷适才在纸上所见到的这些旧事,都必将事发,广传天下,上至朝堂,下至市井。”

陈王面无表情,看着庄冥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机。

上面写的,是他在西北之域,养寇自重的过往。

西北地域,贼寇盛行,朝廷屡次剿灭未果,总是诛灭一批,又生一批。

实际上,是他杀良冒功,将贼匪屠杀的平民百姓,尽数割下头颅,送往京城,充当军功。

至于那些贼寇,绝大多数,早已被他收服,只是依然奉他的命,在外杀人劫财。

白昼为兵,入夜为匪。

在那几年间,因为贼患所致,朝廷拨款倍增,而军中饷银,也大多入了他的钱袋里。

而那些平民百姓的头颅,则都成了他的军功。

如此六年之后,他又一举将那些早已依附在自己麾下贼寇们,全数灭口,上禀朝廷,声称历时六年,终于彻底消去西北匪患,得以保境安民。

“这位皇上,既然懂得推行新政,暗中行事,想必也不是昏庸之辈。”

庄冥笑着说道:“淮安十六府的官员,联名弹劾,若分量不足,加上这一份密报,王爷认为,分量足够了么?您一向野心勃勃,不但贩卖私盐,还养寇自重,暗地里的其他事情,恐怕还有不少,只要挑破了苗头,皇帝心中存疑,暗中查探,王爷距离抄家灭族之日,怕也不远了……”

陈王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一手背负在后,心中犹疑不定。

若是这手掌甩落,便是斩杀庄冥的讯号。

但瞬息之后,却见他脸上绽放出了笑意。

“庄冥兄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陈王笑道:“以往确是本王的不是,轻视了你,过多逼迫,如今想来,有你执掌庄氏商行,日进斗金……本王以官府势力相助,你我合作,财源滚滚,和气生财,何乐而不为?”

庄冥浮现出笑意来,拱手说道:“王爷所言极是。”

在这一瞬间,二人笑意吟吟,和善亲切到了极点。

接着,二人欢声谈笑,各自奉承,互相引为知己,颇有相逢恨晚之感。



第四十二章 表面兄弟,暗动杀机

走廊上。

赵大人站定一处,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他背后是壁画,雕刻着百鸟朝凤。

微风吹拂,仍吹不动愁绪。

“唉……”

赵大人揉了揉眉宇。

此时此刻,庄冥正在与陈王交谈。

哪怕庄冥似乎显得成竹在胸,但赵大人依然觉得不能乐观。

此次的事情,着实闹得太大。

庄冥胆敢伏杀官府之人,劫掠官府之物,这是足以抄家灭族的重罪。

尽管庄冥一向显得睿智,但经过庄氏商行被查封一事,铤而走险,鱼死网破,也不无可能。

如今虽然还算安静,但里头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陈王先前震怒到了极点,他自视甚高,作为王爷,从京城而来,降临淮安,其心中高傲,自比神仙下界,将淮安所有人都视为凡尘蝼蚁。

但偏偏淮安这凡尘之地的蝼蚁,杀了他麾下的人,阻拦了他要做的事。

陈王今日的杀机,已毫不掩饰,适才派遣镇南军的精锐,安排在府上,对庄冥显然有伏杀之意。

就算陈王当场杀了庄冥,他都不会意外。

“不过,庄冥身旁那两大高手,也不是寻常之辈,希望能保住他罢。”

赵大人苦笑了声,微微摇头,心道:“庄冥,老夫该说的也说过了,能做的也做了,余下之事,无能为力……吃了你这么多银两,也算仁至义尽,既然你决心面见陈王,便自求多福罢。”

正在这般想着,身后却传来了欢声笑语。

两道声音,俱都颇为熟悉。

赵大人面上露出错愕之色,缓缓转头。

只见一行人徐徐而来。

当头一人,中年面貌,高冠蟒袍,赫然是陈王,向来保持威严的面容上,充满了笑意。

至于陈王旁边,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年轻人,身后有人推动着轮椅,让他和陈王并肩前行。

“……”

赵大人微微张口,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本以为,今日庄冥凶多吉少。

如何此刻,二人竟然相谈甚欢,颇有知己相交,相逢恨晚之状?

——

“庄冥兄弟,何必走得如此急切?”

陈王热切地道:“今日本就是设宴,何不留下小酌一杯?”

庄冥微微摇头,说道:“不了,近来事多,商行名下数百仓库与店铺,解封之后,还有许多事情,仍是我要亲自处理。”

陈王顿时叹了声,说道:“是本王没有深思熟虑,当真抱歉。”

庄冥轻轻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

说完之后,他又朝着赵大人看了一眼。

赵大人依然面露愕然之色,心中无论怎么想,都难以想象。

为何两个结了这般仇怨,近乎不死不休的人,转瞬之间,却又引为知己,谈笑风生?

“赵大人。”

庄冥说道:“此次着实繁忙,不能留下陪王爷和您老人家小酌一杯,只待改日空闲之时,再来赔罪了。”

赵大人终究也是执掌丰城的权势,见惯了许多风雨,心绪勉强恢复过来,神色如常,点头道:“贵人事忙,理所应当,老夫与你相识多年,也能理解。”

庄冥笑道:“多谢大人谅解,还恕庄某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行礼。”

赵大人仍是和他客套了两句。

而陈王此时,便也开口。

“赵大人,你与庄冥兄弟,是为旧识,便代本王,送他一程。”

“是,王爷。”赵大人施了一礼。

“如此,庄冥也告退了。”庄冥侧过身子,拱了拱手,应道。

“庄冥兄弟,一路好走。”

陈王语气温和,带着些许关切。

庄冥笑了声,点了点头。

旁边的侍女仆从等人见了,也只觉得这位王爷,礼贤下士,与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是为至交好友,正值分离,才如此依依不舍。

——

离开府外。

赵大人的脸色,骤然凝重了下来。

“怎么回事?”

“庄某让王爷看见了诚意,王爷自然就网开一面了。”庄冥笑道。

“你……”赵大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您老不必担忧,我自有我的考虑。”庄冥含笑说道:“您老与我合作有些年头了,在近些年来,我亲自谋事,何曾失手?之前便让您做好准备,解封我庄氏商行的店铺与仓库,如今您看,我与陈王相谈甚欢,待会儿您老回身入府,陈王就会让您老下令,解封庄氏商行。”

“你怎么做到的?”赵大人眉头紧皱。

“自有庄某的办法。”庄冥笑道。

“希望你不是出的昏招。”赵大人说道:“这位陈王,心胸一向不甚开阔,你落了他的颜面,杀了他的人,劫了他的矿石,毒了他的战马,毁了他的军器坊,他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无论你用的是什么方法,在老夫眼中,他至多也只能算是暂且妥协,却绝不可能真正放下这些事情,不可能消去对你的怨恨。”

“我自然明白。”庄冥平淡道:“只是,他让我不得安生,我便也让他不得安生,如今他有所忌惮,便先与我安稳相处几日,待回头过来,便是他再度发难之时,关于这些……我早有所料。”

“那你……”

“赵大人放心,我既然敢如此行事,便有十足把握。”

“罢了,希望如你所愿。”赵大人终是叹息了声。

“我所求的,自当如我所愿。”

庄冥缓缓说来,目光冰冷。

——

府内。

乾阳及殷明,推着庄冥离去。

而赵大人作伴,也一并出了府邸。

陈王的脸色,霎时间便阴沉了下来。

“王爷……”

身后出现一人,黑色长衫,赫然是替陈王办事的那名心腹。

陈王看着大门方向的位置,脸色铁青,眼神冷冽。

“本王在朝堂之上,与那些老鬼勾心斗角不知多少年,都不曾如此被人制住。”

“远离阴谋乱流最可怕的京城,远离了天下权势纠缠最复杂的朝堂,远离了那些执掌高位的老狐狸,来到淮安所在,却未想到,市井之间,竟然还有如此人物。”

“本王来到淮安,自比神仙下界,原本没有将他凡尘蝼蚁放在眼里,未曾想到,他权力虽然微末,但谋划与手腕,言辞与智谋,比那些老狐狸还可怕。”

“你可知道,此刻本王心中,还真有几分阴沟里翻船的味道。”

说到这里,陈王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色彩。

那黑衫男子,微微低头,却不敢多言。

陈王微微闭目,深吸口气,静神片刻,心中思绪浮动。

过得片刻,才见陈王睁开眼睛,眼中依旧阴沉。

“执我兵符,传令下去,镇南军尽数调动。”

“千人押运矿石。”

“千人运送战马。”

“再以二千镇南军,守卫马场。”

“命人重建军器坊,调二千镇南军作为守卫。”

“让京城那边,尽快调来水工及匠人,重新勘测水路,命二千镇南军,随身作为护卫。”

“本王如今有五万镇南军,看他有什么资格,来搅乱本王的布置?”

陈王背负双手,逐一吩咐,停顿了下,又道:“你从京城调人,严密监察淮安十六府的所有官员,此外……当年西北之事,为本王得来无数军功,以及朝堂发放的饷银,后来得以封王,本以为收拾了所有尾巴。”

他看向了黑衫男子,冷声道:“你再一次彻查内部,既然庄冥能查到,并能详细列出,足见我等之间,定然还有收拾不干净的地方!”

那黑衫男子正色道:“属下明白,定然竭力去查。”

陈王微微负手,沉声道:“查实之日,就是消除后患之时,待到后患尽除,本王定要覆灭潜龙山庄,夺取庄氏商行,再将这庄冥,凌迟处死!”

最后再厚颜一次

作为作者,其实在六月心里,觉得请求读者订阅看正版,算是合乎情理,而请求打赏,性质是不大一样的。

不过现在规则更改,跟打赏有关,所以六月也想上榜去冒个头。

毕竟写得很用心,也想着付出这么多精力,可以得到更好的成绩。

而这是最后一个完整的新书周。

下一周,在榜的时间,大概就剩下半周,并不完整的。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厚颜求个打赏,不求多哈,还是那样,一块钱,也就是100起点币。

还有,我更新真的很快了,每一章字数都挺多的,同样更两章,比往常的新书期,要多出一章,甚至一章半的量,新书期推荐也缩短了不少的,挺有诚意的啦。

第四十三章 暗中的谋划,积蓄的风雨

晨时。

朝露未散。

朝霞初现。

庄冥面朝东方,闭目静坐,呼吸吐纳,运行真气,将修行而增长的多余真气,积蓄中庭,化作混元一气剑。

而幼龙则如一条云蛇,盘踞于肩头,面对霞光,眸光闪烁,口中一缕清气,经呼吸吐纳,宛如蛇信吞吐不休。

待功行圆满,庄冥才长出一口气。

近些时日,自宋天元之后,陈王到淮安掌权,他看似轻松写意,定下谋划,化解僵局,实则心中的压抑,却也同样不小。

“总算安稳了些。”

这般想着,他便看见,霜灵端着羹汤,小心翼翼地过来。

“公子……”

“放在那里,我待会儿吃。”庄冥笑了声,又道:“你吃过没有?”

“还没呢。”霜灵扁了扁嘴。

“你先吃了罢。”

庄冥这样说了声,又问道:“今日情况怎么样?”

霜灵说道:“昨夜您入睡了后,陆合大人来过,只是见您在休息,不敢打扰。”

庄冥点点头,既然陆合不敢扰他休息,也就代表这件事情并不急切。

“陆合来报什么事?”

“昨天夜里,庄氏商行的一切禁锢,都被解除了。”

“嗯,陈王下令,倒也不慢。”

庄冥笑了声,自嘲道:“若是我天真一些,指不定还当他是诚心与我结交,放下过往恩仇呢。”

说着,他又问道:“陆合提过损失没有?”

霜灵忙是点头,在怀里取出一物,道:“他带来了白老的统计,这是清单。”

庄冥接过,微微皱眉,叹息道:“折损不小,亏了不少银两,好在没出人命,但也算意料之中,如今能正常经营,便算不错了。”

霜灵迟疑了下,问道:“公子,陆合大人还问了一句,那些原本与庄氏商行合作,互利互惠的各家,见陈王施压,不是作壁上观,就是落井下石,该当如何?”

庄冥平静道:“在这期间,仍释放善意的,今后予以优待。而在旁观望的,一切照旧。至于落井下石的,看利益来抉择……”

霜灵怔了下,难以理解公子为何如此宽容。

庄冥淡然道:“傻丫头,我们是做生意的,赚的是银两,如非必要,便须得放下意气之争,放下喜恶之别。”

“那些落井下石的,如果没有造成太大损害,又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未必不能再继续合作,只要对方愿意低头,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明面上也就算过去了,暗地里如何,我们心知肚明即可,日后再作手脚。”

“当然,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他们本钱不足,不能给庄氏商行带来更多利益,却又损害了我们,那就让他们的生意,就此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说着,庄冥又想起什么,道:“你传我令,让陆合、白老、岳阳三人,过来一趟。至于白庆、柳河二人,上次受了些伤,便让他们和其他弟兄,继续养伤罢……”

霜灵闻言,应了声是,便要退下,去传命令。

而这时,庄冥又道:“中午你以我令牌,去库房那里,取来一支千年老山参,应该是去年六月买入的,花费了三千二百两的那一支。”

这一支老山参,药效之力,正合幼龙所需,其药力所属,五行所向,也正合如今的季节与时分。

今日正午服下,应该是最能发挥出这株老山参效用的时候。

而幼龙这些时日,成长也快得以肉眼可见,已长多一尺。

他每日以意念操控幼龙,呼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进境本也不慢,但能如此迅速,也是亏得有这些堪称天材地宝的物事。

幼龙每日吞食,汲取其中药效,具有极大的益处。

只是,这种养龙的方式,也只有他这财富雄厚的淮安首富,才能支撑得住了。

“终究还是无财不足以养道啊……”

庄冥如此感慨了声,对于继续壮大庄氏商行,扩展生意的念头,愈发强烈了。

但在此之前,还须摆平眼前之事。

因为他心中清楚,陈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

白老先一步到来。

旋即陆合与岳阳,也一并赶来。

“公子……”

“来了。”

庄冥示意他们坐下,旋即缓缓道来:“如今庄氏商行被查封的各处仓库及店铺,均已解封,危机暂解,我等得以舒缓一口气,但却不能真正安稳下来。”

“公子的意思是……”三人对视一眼,均是露出忧色。

“你们真以为,今次动强,便可以逼迫他真正妥协?”

庄冥轻笑着道:“陈王自比神仙,来到淮安,如神仙降世,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蝼蚁一般,他怎么可能会向我们妥协?”

“陈王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次却吃了大亏,心中定然不忿,势必会等待时机,加以报复。”

“如今他只是不愿大动干戈,搅乱了他在淮安的计划。”

“可一旦他在淮安之内的事情,都大致定下,腾出手来,必然还要对付庄氏商行。”

“虽然我用淮安十六府的官员联名弹劾来威胁陈王,其实我并没有多少把握,因为这些官员,本也是心黑手辣的人物,未必会妥协。”

“我若是如此强行逼迫,恐怕陈王还没有受到威胁,这十六府的官员就要狠下心来,联手将我们一网打尽,从而灭口了。”

“至于陈王当年养寇自重,杀良冒功之举……”

庄冥停顿了下,忽然笑道:“其实陈王已经将尾巴收拾干净,只是陆合打听了许多消息,我用心去猜测出来,千般思虑,避重就轻,似是而非,从而编写出来的,但我编写的内容,想必都合乎大致的经过。如此,陈王定然会觉得我真的掌握证据,会极度重视,将此事的尾巴,清理干净。”

“他只要将这些都查清楚了,收拾干净了,我们作为民间商人,其实也无法奈何得了他的。”

“待到那时,便是他再度下手的时候了。”

“这一次查封庄氏商行,对我们来说,固然是灭顶之灾,对他而言,只是顺手而为罢了。但是,待到下一次……”

停顿了一下,庄冥神色凝重,说道:“下一次,他出手必然是更为狠辣毒绝,足以让庄氏商行一夜倾塌,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三人,面色皆变。

只是并没有太多惧色。

从他们接下公子之命,去伏杀陈王麾下时,便已想过最恶劣的结果。

“公子的意思是……”

“这一次,我从未想过能够与陈王化干戈为玉帛,原先便是不可调和的恩怨,经过此次之后,必是不死不休。”

庄冥说道:“只不过如今他有所忌惮,又以大事为重,才将我们这些小人物,暂时放下而已。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拖延一下时间,先去办他眼中的大事,而实际上,我们其实也同样在拖延时间。”

陆合施礼道:“公子已有谋划了?”

庄冥吐出口气,道:“相较之于陈王这等朝堂上的权臣,我们只是民间的百姓,要与之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们的生机,还在于朝堂……”

岳阳目光微凝。

庄冥察言观色,当下笑道:“岳阳,你想到了?”

岳阳与岳廷,兄弟二人,性格迥异。

岳阳此人,一向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极少开口。

此刻听得庄冥询问,他才正色道:“公子是想要……驱虎吞狼?”

庄冥平静说道:“淮安十六府的官员,分量不足以撼动陈王,如此,就让京城朝堂上,那些跟陈王势同水火的老狐狸,来扳倒陈王。”

白老迟疑道:“朝堂上那些官员,也是计谋深沉之辈,他们与陈王斗了这么些年,也扳不到他,公子有何方法?”

庄冥缓缓说道:“且先造假。”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一脸错愕。

庄冥哈哈一笑,说道:“能够在淮安十六府,暗中推行新政的皇帝,不会是昏君。只不过,皇帝或许觉得陈王的能力更强,才在淮安十六府的事情上,动用这位异姓王,而我们只要让他知道,他动用陈王,极有可能会造成更加可怕的乱象,那么……或许陈王就极有可能被他调走,而另寻一位来接替陈王,至少这一位新来的高官,不会跟陈王这样,从一开始就与我们有恩怨纠葛。”

陆合迟疑道:“公子要造什么?”

庄冥说道:“陈王曾经说过,他就算杀了我,也能给我定罪,什么人证物证,他都能伪造。而我,也要效仿这样的方式,造出他意图谋反的证据!”

“造反?”三人无不露出惊色。

“不错。”

庄冥说道:“此人野心勃勃,贪得无厌,性情阴沉,我就不信,他会没有想过这一点……”

说着,庄冥笑道:“所以,也未必就是造假,我猜陈王心中定有此念,只是我们这次,帮他把野心挑出来,呈现到皇帝面前罢了。”

陆合迟疑道:“但是造假的,终究只是造假的,证据经不得证实。”

若是造假这般简单,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又怎么会想不到,又怎么被陈王压得这么惨?

庄冥说道:“朝堂上的官员,若是以此出手,难免留下痕迹,那便只是朝堂之上的权势之争,皇帝心中必然也有所质疑,不会轻易相信。”

“但是,我们不在朝堂上,不在皇帝的眼中,只是远离朝堂的平民百姓。”

“从民间传出来的谣言与证据,或许还更能让皇帝起疑心。”

“人心本就复杂,自古以来,雄才大略之辈,必然多疑。”

“此举就算不能灭掉陈王,至少会让皇帝忌惮。”

“如今淮安十六府,以陈王权势最高,俨然是一方霸主。”

“所谓山高皇帝远,且陈王领过兵,又有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

“其实真要论来,陈王此时此刻,在淮安所在,不免也有这样的心态。”

“当皇帝意识到这一点,更加忌惮于陈王,避免他雄踞淮安,自成一方大势,必会将他调走,如此也便足够了。”

说完之后,庄冥又道:“此事要快,在陈王收拾妥当,准备对我们出手之前,就要闹得他自顾不暇。”

陆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在武林当中,我有许多人脉,可以放出些消息。”

白老停顿了下,道:“造假的事情,由老奴来办?”

庄冥点头,应了声好,又看向岳阳。

岳阳思索道:“此事要上达天听,让皇帝知晓,其中也有许多关隘,我先上京一趟。”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事情倒也不急一时半日,我适才所言,只是大致的方向,至于行事之间,其中细微之处,往往才是变故的关键。今夜我亲自定计,明日一早,你们再来一趟,取我锦囊,再各自行事。”

三人闻言,均是躬身施礼,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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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天灾、人祸

翌日。

庄冥将连夜定下的计策,装入锦囊当中,赐予三人。

三人退去之后。

未至午时。

柳河却来了。

“公子。”

柳河施了一礼,道:“属下有要事,须回乡一趟。”

庄冥眉头一挑,看向柳河。

柳河面貌清秀,身材颀长,他今年三十六岁,正值盛年之时,只是早年闯荡江湖,后来被庄冥收服,至今尚未娶妻生子。

柳河擅长身法,本事颇高,心思也一向灵敏。

之前伏杀陈王麾下,此事之后,这一批人,都留在潜龙山庄静养。

表面名为养伤,实际上,这样的举动,也不免有些将他们暂时禁足的意味,以此封锁消息,避免招来大祸。

柳河心思一向灵敏,必然也能考虑到这点,但此事尚未过去,且他伤势未愈,便要离开,又是为何?

“公子,柳河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只是早年在淮北境内,受人救命之恩,至今未报。”

柳河神色肃然,施礼道:“听闻淮河以北,灾情严重,已有许多人,因酷暑而死,因饥荒而亡,柳河心中不安,想去看一看恩人,接济一番……”

“淮河以北……”

庄冥微微皱眉,关于这点,他也有所耳闻。

如今,时已至夏。

只是今年的夏季,比往年更为炽热。

淮河以北,已有旱灾。

随着时日,灾情日渐严重。

这样的天气,能够热死很多人,庄稼也必将枯萎。

夏季会死不少人,但今年秋收无果,冬季会饿死更多人。

“好。”

庄冥微微点头。

其实他适才心中,想过让柳河留下,道出其救命恩人的姓名、样貌、住址等等,以庄氏商行的人去接引。

只不过,柳河为了庄氏商行,不惜性命,伏杀官府之人,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与陆合等人,完成了自己的嘱托……如今若是这般行事,表明了信不过柳河,岂非太过于令人寒心?

如宋天元所言,人心复杂,渊深莫测,而御下之道,更应深研人心。

庄冥能信得过柳河,才让柳河去行伏杀之事,而此事之后,则该更加信任才是。

“多谢公子。”柳河躬身施礼。

“不妨事。”

庄冥摆了摆手,叹道:“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我们做生意的,也是在太平盛世,才能繁荣兴盛……近些年来,无论什么天灾,但凡力所能及,庄氏商行也一向尽力,未曾不闻不问。”

说着,庄冥取过一物,道:“这件信物,你带在身上,我准备在淮阴及淮北一带,用庄氏商行的名义赈灾,那边的事情,你来主持。”

柳河忙道:“这类事情一向是白老和陆爷在处理,柳河只是一介武夫,如何担此大任?”

庄冥挥手道:“你的心思,不比任何人差,只是不善言辞,今次也算锻炼一下……日后,庄氏商行日渐扩大,你们作为元老,所居职位,以及肩上担负的责任,可不单单是拔剑就行的。”

柳河闻言,方是施了一礼,道:“遵公子吩咐。”

庄冥忽又问道:“你何时启程?”

柳河忙是应道:“今日午后。”

庄冥抬头看了看天空,道:“你先去收拾,正午之时,再来见我。”

柳河不明所以,但仍躬身应是。

——

正午。

庄冥深吸口气,又徐徐吐出,似乎要吐尽心中郁气。

至于幼龙,则服过一株雪莲后,又吞了一块宝玉,旋即上了天窗,以正午的日光,呼吸吐纳。

“公子,这是冰镇的酸梅汤。”

霜灵端来了一碗酸梅汤,小心翼翼地,生恐打碎了碗。

时值夏季正午时分,外地更是旱灾之时,这加了冰块的酸梅汤,显得更是难得。

庄氏商行在前年,便耗费许多人力,挖掘了一座冰窖,深在地底阴凉之处,于冬季储藏冰块,供夏季享用。

庄冥应了声,接过碗来,饮了一口,只觉甚是冰凉,在炎热的夏季中,十分清爽,轻轻吐出口气,似也是凉的。

“公子在计算什么?”

“今年淮河以北的旱灾,灾情比往年更重,我刚接到朝廷赈灾的消息。”庄冥停顿了下,说道:“原先见灾情如此之重,我考虑此次庄氏商行,捐出十万两,赈济灾民,不过刚才消息传来,朝廷发放下来的,也才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霜灵怔了下。

“二十万两,也算一笔巨款,但比往年赈灾时,还少了许多,何况今年的灾情,比往年更重。”庄冥低声道:“以我猜测,朝廷的国库方面,可能有些问题,这也许是皇帝尝试推行新政的原因……而且,这一笔银两,经过官员层层剥削,一层一层吃下来,究竟有多少,还能落到实处,也说不定的。”

“公子的意思是,赈灾的银两,要多出一些?”霜灵这般问道。

“傻丫头,不是要多给,是要少给。”庄冥摇了摇头。

“哈?”霜灵露出惊愕神色,道:“朝廷赈灾,比往年还少,公子既然怜惜灾民,为何还要少给?”

“你可曾听过,树大招风?”

“听过呀。”

“执掌天下的朝廷,才给出二十万两的赈灾款,而我们只是平民百姓,经营些生意,却给出了十万两银子,相当于朝廷给出的一半,又把朝廷的脸面,放在何处?而在比较之下,那些个家族,其他的商行,又被我们比到了尘埃里去……”

“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朝廷真的是国库有缺,而咱们显得这么有钱,又落了朝廷的脸面,在民间的名声也必然会更好,更压过朝廷方面,如此一来,你猜那位皇帝,会不会拿咱们开刀?例如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拿庄氏商行,去充实国库?”

“公子这也……”

“或许想得太远了,也不免有些杞人忧天的味道,只不过,但凡遇事,看远一些,未尝不可,至少这点心思,有利无害。”

庄冥叹了一声,外边又传来脚步声。

他凭借幼龙的感知,早已听到是柳河。

“公子。”

“进来。”

——

柳河进入房中,他一身长袍,显得身材颀长,行走之间,步伐飘逸。

他腰间佩戴宝剑,背上已多了个包袱。

进入房中,便见他施了一礼。

“没有外人,不必拘泥于礼数。”

庄冥摆了摆手,抽出一页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柳河忙是上前,双手接过。

庄冥缓缓说道:“此次淮河以北的灾情,朝廷拨款二十万两,我打算向官府捐五万两银子。除此以外,便以庄氏商行的名义,施放粥米,赈济灾民罢。”

其实施放粥米,赈济灾民,也须花费许多人力及财力。

既然从明面上,减去了一半银两,便在暗地里,用另外的方式,来救济灾民便是。

柳河闻言,露出敬色,道:“公子宅心仁厚,耗费巨资,赈济灾民,真是圣人之举……公子积德行善,百姓铭记于心,必将日夜为公子祈福,长寿安康。”

庄冥不禁哑然失笑,摆了摆手,道:“人心不能测,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这些灾民不嫌弃庄氏商行给得少,不在其中闹事,也便好了。”

柳河闻言,倒是沉默了下来,他行走江湖多年,也知晓人心的阴暗之处。

历年以来,有些灾民,时如厉鬼,心中早已没有什么善恶之念,只有求存的念头,为了吃一口饭,不择手段,哪有什么感恩戴德的想法?

“行了,这些年来,庄氏商行在东胜王朝之内,也挣了不少钱,如今不过是再花钱,挣个心安罢了。”

庄冥笑道:“你说善心也好,实则也是私心,只是我不愿见到哀鸿遍野的惨状,而为了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当然,顺便再挣个好名声,有利于咱们庄氏商行日后的发展,在民间的声望,关于这点,也不可否认。”

升米恩,斗米仇。

世间人,感恩的不少,忘恩负义的,也一向不少。

人心复杂,渊深似海。

什么积阴德获福报的,什么种善因得善果的,其实庄冥并不在意。

这些年来,他见惯了尘世间许多各色各样的人。

有人为非作歹被处以刑罚,有人行善积德获得了名声甚至利益,倒也算是善恶有报。

但他也见过不少作奸犯科,而逍遥法外的。

也同样见过行善积德,反而被人恩将仇报,满门死绝的。

世间有句话,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也有句话,唤作: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

因此对于这些,庄冥看得较淡,他的善举,不是为了让别人感激,只是让自己好受,仅此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福报二字,也未必全无道理。

例如日后,庄冥若是落难,兴许有些被救济过的老百姓,认得他的身份,给他一口饭吃,也算福报了。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此事而被人盯上,待过些时日,就有歹人准备妥当,来将他绑走,向庄氏商行要赎金也说不定。

——

午后。

便有下人来报。

“公子,陈王命人送来请帖,今夜在高月楼设宴,宴请丰城之内的上层人士。”

“知道了,下去罢。”

庄冥挥了挥手,揉了揉眉宇。

楼船上一次。

赵大人府上一次。

这是第三次。

但凡与陈王有关,必是宴无好宴。

而且前两次的所谓宴席,他是饿着肚子回来的。

更新稍晚,两章准备合并

为了节奏,两章准备合并成一章,晚点更新。

而且,之前遇上泼皮无赖,在没冲突没交流的情况下,无缘无故过来打人,无奈反推了一把,对方摔倒了,现在又要敲诈,讹几万块钱。

原本抱着和稀泥态度的执法,也因为对方屡屡不断的无理取闹,加上监控视频,对我这边表示同情,但表示自卫也是动手,不谈妥就双方拘留,程序就是这样。

办公人员劝我这边,要么认栽,拘留着先,等法院判决,这样基本无责,即便赔偿,也就一千几百。

但如果不想被拘留,多少钱就多少钱,就认栽算了……

闹心着呢

第四十五章 高月楼之宴

淮安十六府当中,丰城可算是繁荣之地。

也正是因此,庄冥才会亲自来到丰城,耗费数月心血,在这里定下庄氏商行的根基。

也正因为丰城属于繁华之地,势力可谓盘根错节,各大世家,诸多名士,利益纠缠。

就算是庄冥,也是耗费了许多心力,斗智斗勇,才在各家联合抗衡之下,在此扎根了下来,让各家愿意与他合作,共谋利益。

今夜明月高悬。

丰城街道上,灯火通明。

街边叫卖的小贩,两侧经营的店铺。

过往的行人,喧闹的声音,无不彰显着这座城池的繁荣兴盛。

“东胜王朝之内,除却天下权势最高的京城所在之外,若论繁华之地,归列十城,丰城当可名列其一。”

庄冥坐在轮椅上,看着丰城的夜色,露出笑意。

殷明推着轮椅,乾阳走在左侧。

而小侍女霜灵,则在右侧,左看右看,心情甚佳。

“公子,公子,你看,高月楼到了。”

霜灵指着前方的酒楼。

那座酒楼,装饰豪奢,约有五层,每一层延伸出来的檐下,均挂着灯笼。

内中欢声笑语,门前守卫,站得笔直挺立。

人来人往,均衣着华贵,举止不凡。

——

而在庄冥到来之时。

气氛再度变得古怪。

这个在丰城搅弄了风云的年轻人,近些时候的遭遇,堪称是跌宕起伏。

“庄冥来了?”

“是他,未有想到,陈王居然邀请了他来。”

“听闻陈王,已经将庄氏商行尽数解封。”

“看来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暗中不乏有人议论。

又有人迎上前来,颇为热情。

庄冥神色如常,客套了几句。

这些人前次也在那楼船之上,当时庄氏商行被陈王命人查封,前途堪忧,有倾塌之危。

那个时候,尽管这些人也不敢言语嘲讽,不敢落井下石,但却也不敢与他多言,生怕被陈王惦记,遭受池鱼之殃。

这一次的态度,与前一次,便是截然不同了。

甚至比起之前,更为热络。

庄冥本也是城府极深之人,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仍是与这众人,言谈欢笑。

——

“之前陈王爷下令,彻查各类违反东胜王朝之事,但却只是查封了庄氏商行,分明针对庄冥。”

“此举不可谓不狠辣,一般商行招架不住,便也土崩瓦解。”

“王爷的意思,分明是要整死他。”

“如今解封了他的商铺及仓库,而且,听这风声,官府对于庄氏商行,似乎比以往更加厚待了。”

“真怪事也,区区商贾之辈,是怎么让堂堂王爷,改变心思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能让陈王爷改变心思?庄氏商行固然财力雄厚,但王爷岂是能用金银贿赂的?再其次,王爷查封庄氏商行,只须整死庄冥,命人接手,整个庄氏商行,都是王爷囊中之物,何必和解?”

“这年轻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有老者微微抚须,看向下方,沉吟道:“短短时日,如此变化,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是啊,将必灭的局面,翻转了过来。”又有一个中年人,感慨道:“传闻十三先生,智计甚高,但王爷下令,官府大势压下,本是不可解开的死局,他却能如扭转乾坤一般,生生活了过来。”

“不过,听闻淮安十六府,这两日出了许多事情,有贼匪劫掠,杀了不少人,夺了不少东西,具体倒是不大清楚……”

“这又有什么干系?”

众人并不知晓陈王来到淮安的真正意图,便也不知这些事情,在这中间,有何联系。

更何况,堂堂朝廷异姓王,岂是区区商贾,平民百姓,用这种方式,就能逼迫得妥协的?

这事若真是庄冥干的,就算没有证据,王爷只要有所怀疑,便可以用莫须有的罪名,将庄冥擒拿下狱,也无人敢有异议。

这其中曲折,外人不知,却也只能感慨,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果真有扭转乾坤,起死回生的智计,让陈王的杀心,都烟消云散,回心转意。

——

“王爷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众人朝着上方看去。

只见陈王缓缓走来,威严沉厚,隐有龙行虎步之态。

众人见状,尽数恭敬施礼。

便是庄冥,坐在轮椅之上,也拱手施礼,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恭敬神色,给足了陈王颜面。

陈王目光扫过众人,在庄冥身上停留了一瞬。

原本陈王心情不佳,此刻见庄冥神色恭敬,拱手施礼,尽管他也心中知晓,这个年轻人胆大包天,心中未必恭敬,做的只是表面功夫,但见到这般举动,心中也是略有缓和。

“诸位不必客气。”

陈王挥手道:“且先落座,前次白灵湖上,赵大人设宴款待,诸位对本王之热情,令本王心生感激……故而今次,是本王亲自设宴,宴请大家。”

庄冥神色如常,心中暗暗揣度。

这陈王可不是什么善类。

今次设宴,必有目的。

只不过,暂时来说,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陈王那边,必定还在收尾。

而且自己身边,有乾阳与殷明在此,暗中还有幼龙守护,他倒也无所畏惧。

——

今夜的宴席,倒是比之前不同。

各自落座,美酒佳肴,逐一端了上来。

又有歌姬,盈盈上前,轻轻舞动。

乐声响起,轻快而又欢乐。

“美酒佳肴,山珍海味……”

庄冥看着眼前摆上来的菜肴,看起来极为精致。

此次设宴,以王爷之名,宴请的是丰城上层人物。

因此这些菜肴,也多是珍贵食材,各种制作烹饪方式,亦是极为繁复。

所谓“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在“色”这一方面,几乎做到了极致。

而陈王此时,又站起身来,冲着一位老者,举杯饮尽,方是出声。

“听闻林老近来,为家人祈福,静心戒口,不食荤腥,感念天恩,故而您老这一桌,是为素食,请放心用食。”

那老者闻言,露出错愕之色。

而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老者面前,除却几样菜类外,也摆着鸡鸭鱼肉,与众人面前菜肴无异。

老者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笑道:“好厨艺,此鱼本身,是豆类制成,其肉质、味道、与真正鱼肉,并无不同,更有几分清香。”

——

霜灵打量了那老者几眼,在庄冥身后,轻轻说道:“公子,那个老头儿,是丰城的大儒之一,听说他对咱们庄氏商行很是厌恶,之前他的弟子,还写了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嘲讽您。”

庄冥轻笑了声,点头道:“我知道。”

当日白灵湖上,隔壁楼船之中,这个老者便是与陈王相谈甚欢。

自己登船之后,陈王来到了自己所在的那艘楼船。

在那些书生眼中,便是自己这凡夫俗子,乱了他们谈论诗词歌赋的雅兴。

当时这老者也颇为不满。

“什么静心戒口,不食荤腥,感念天恩的,虚伪得很……”

角落有个书生,似是颇是不满,嘀咕道:“还肉质味道跟什么真正鱼肉并无不同,那你吃鱼不就是了?这样的素食,比一般鸡鸭鱼肉,还贵了许多,分明就是铺张浪费。”

“要是真的静心戒口,粗茶淡饭不就是了?偏要做出鸡鸭鱼肉的模样,又要做出鸡鸭鱼肉的味道?”

“老家伙分明就是舍不得山珍海味,但又怕人嚼舌根,让厨子费许多工夫,浪费精力,来做出这许多玩意儿,真口是心非也。”

这声音极低,又在角落之处,旁人听不清楚。

但庄冥袖中有幼龙,身旁有乾阳和殷明,倒是听得清楚,心中有趣,朝着那边扫了一眼,旋即露出异色。

那书生约二十出头,衣着朴素,但看他装扮,想必也非属寻常人家,毕竟今次宴席,比上次不同,此次能赴宴的,无论各行各业,均有一个特点,便是家底不俗。

“这书生身上,隐约有些出尘的痕迹。”

庄冥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暗道:“像是尝试修炼真气的痕迹,只是尚未入门,大约只是静心安神,隐约有了气感,但连真气都未能凝成,多半是得了凡尘俗世间哪一家残缺不全的道门传承。”

东胜王朝之内,亦有修道养气之说,但多是静心安神之用,基本是残缺不全,又或者只是基础的吐纳功法。

故而深山隐士,历史留名,实则多是性情高雅,而非具有法力神通。

反倒是市井之间,习武之辈众多,练得一身武艺,可护卫自身,行走江湖。

当然,类似于这书生一样的人,学得呼吸吐纳功法,利于静心养神的,倒也不少。

庄冥收回目光,对此却也不大在意,只是从刚才那几句话,有些欣赏这书生而已。

“诸位……”

陈王端起酒杯,敬向众人,面露沉痛,道:“东胜王朝,淮河以北,已现旱灾,其灾情严重,恐怕从此时起,灾民日渐增多,每日都会有人因酷暑及粮食的种种问题,而失去性命,如此残酷之事,怕直到雪季,怕也要有许多人饥寒交迫而死。”

他叹息一声,道:“自今日后,本王当为百姓祈福,直至明年今日,都将食素用斋。”

庄冥目光斜过那角落里的书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听得那书生又在悄声嘀咕着。

“又是一个虚伪得不行的。”

“为百姓祈福?”

“这是要骗鬼呢?”

“你在家偷吃,谁能知道?”

“你就是不偷吃,这些所谓素食的鸡鸭鱼肉,肉质嚼劲味道,又差到哪里去了?”

“这所谓吃素,还比直接吃鸡鸭鱼肉更贵,浪费人力财力物力,还不如节俭点银子下来去赈济灾民,装模作样的,吃个鸟吧你!”

——

那书生颇为不屑,但面上也是如常,窝在角落里,没有几人在意他。

但陈王此言,却颇得人心。

在场众人,无论心思如何,但都纷纷附和。

在陈王言语落下之后,有老者起身,施了一礼。

“王爷真是仁德,为灾民而祈福,戒口舌之欲,真是我辈所不能及也。”

“王爷仁德!”随着老者所言,众人也纷纷起身,附和着道。

“略尽心力而已,只盼苍天垂怜,不再降下灾劫,本王一人祈求之念,怕人力微薄,无济于事。”陈王苦笑一声,怅然一叹。

“王爷莫要妄自菲薄。”那老者正色道:“您当世封王,人中雄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苍天有灵,也该回应才是。”

“希望如此罢。”

陈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回应,饮尽杯中酒。

而陈王饮了酒,却又面露难色。

人群之中,便有人适时问道:“王爷,可还有所吩咐?我等可有略尽绵力之处?”

陈王听得此言,又不禁一叹,说道:“说来惭愧,本王今日设宴款待,美酒佳肴,却不免又想起北域灾民,面临饥荒,真有几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羞惭之念……”

说完之后,他深深看了庄冥一眼。

庄冥神色平淡,未有回应。

陈王这才收回目光,叹道:“本王祈福,只是心力,可北域灾民,却须得救济才是……如今朝廷赈灾款项未到,本王厚颜设宴,实则便是为北域灾民募捐。”

说完之后,他一抛酒杯,行了一个大礼,躬身下去。

“为北域灾民,本王厚颜,请诸位慷慨解囊!”

“……”

“……”

“……”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阵寂静。

庄冥伸手入袖中,轻轻抚摸着幼龙的脑袋,眼神稍凝。

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到角落里的书生,喃喃低语。

“这厮面相如常,眉宇间呈贪婪之色,一看就是死要钱的。”

“我赌三枚铜钱,这臭不要脸的异姓王,他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北域灾民。”

“这家伙肯定是名为募捐,实为敛财。”

“今天募集的银两,铁定入他的腰包。”

“越想越没错,肯定是这样,可惜没人收注,不然我还能再押一条底裤。”

第四十六章 王权大势,以力破法

场面颇为安静。

陈王在长篇大论之后,方是露出真正意图!

所谓募捐,实则便是要在众人的钱袋子里,掏一笔钱出来!

便是庄冥,也顾不得分神关注那个略有古怪的书生,看向前方的陈王,眼神稍凝,心中隐约也察觉到了几分图穷匕见的意思。

“王爷为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不惜如此屈尊,我等岂能无动于衷?”

当下又有一人,适时应道:“我愿以万两白银,赈济灾民。”

有一人牵头,其他人无论心思如何,在这个场面中,都不能没有半点表示。

没有人愿意得罪淮安十六府权势最高的陈王。

也没有人愿意担上为富不仁的名声。

“老夫家底不厚,但也愿捐六千两,赈济淮北灾民。”

“天灾降世,民不聊生,我袁记商行,便取八千两,略尽绵薄之力。”

“老朽这里,倒也能取三千两。”

逐渐有人,接连出声,附和陈王所言。

最高之人,愿出万两白银,但此人出声的时机,一直都在极为关键的时刻,适时开口而替陈王接下后面的进展。

这让庄冥不免有所怀疑,此人或许已经暗中依附于陈王。

而除了此人之外,丰城这些人,倒也出手不小,哪怕最低的,也是两千白银。

两千白银,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已是难以想象的巨款。

陈王今次宴请的,都是丰城之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底不俗,财力雄厚,至少此时报出来的数额,还算好听。

“诸位心怀大善,百姓必将感念恩德。”

陈王再度施礼,道:“本王在此,谢过诸位慷慨解囊……”

说完之后,他缓缓起身,目光却落在了庄冥的身上,平静道:“在场之中,论起生意,最为庞大的当属庄氏商行,论底蕴及财力,也无人能及,庄冥兄弟为何全无表示?”

随着这话,众人的目光,尽数移到了庄冥的身上。

面对无数复杂的目光,常人或许难免慌乱。

庄冥却只笑了声,道:“王爷,我庄氏商行,今日便已开始筹备,明日大约便能有五万两白银,权且当做庄某尽些绵力罢。”

五万两白银!

放眼丰城之内,此时此刻,从各家所筹集的银两,也才堪堪与庄氏商行一家持平!

庄冥的手笔,不可谓不大。

在场众人之中,也隐于而有些感慨之色。

然而陈王却笑了声,道:“庄氏商行遍布淮安十六府八十七城,一座丰城便捐出五万两?庄氏商行如此慷慨,要取数百万银两,来赈济灾民么?我看如此巨款,庄氏商行目前也未必筹齐,而且北域灾民,赈灾之事,也不能全然靠你庄氏商行一家,依本王看来,庄冥兄弟还是莫要一时心气,投入全副身家……赈灾之事,不但有你,也有我们,更有朝廷,你只须尽力,便是有心,庄冥兄弟还要为自家的商行稍作考虑,莫要一口意气,便倾家荡产。”

停顿了一下,陈王露出关切之色,道:“依本王看,不若便以四府之名捐出五万两,如此十六府,合计二十万两,如何?”

庄冥面无表情,袖中的手掌,倏忽握紧,强忍着掀翻眼前桌案的念头。

堂堂异姓王,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扭曲他的意思,简直超乎他的预料。

但他没有即刻回应,心中念头急转。

陈王这是在逼迫自己翻脸么?

还是觉得,已经调动镇南军,布置好了一切,守护了需要守护的地方,便不再忌惮他这地头蛇?

甚至想逼迫自己,再去派人伏杀,待到那时,便会被镇南军擒下,人证物证皆入他手?

按道理说,陈王没有确认自家已收拾好尾巴,便还不到对自己出手的时候。

又或者说,中愤恨难平的陈王,料定这二十万两,不足以触动自己的底线,不会逼迫得自己为此而彻底翻脸?因而才以此事报复,以泄心头之恨?

除此之外,之前他跟霜灵提过,此次捐献赈灾款,须得适度,不得出头,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而祸端的源头,甚至可能来自于东胜王朝的皇帝。

陈王莫非是想要以此来坑杀他?

按道理说,也不应该如此发难。

可偏偏陈王就这么做了。

“十三先生,根据目前北域灾情,倒也不至于要您一家,动用数百万两。”先前那人,又适时说道:“您虽然家大业大,心慈人善,但毕竟偌大的庄氏商行,还须打理,数百万两银子,未免太过巨大……王爷为您考虑,节省许多,何不答应王爷?”

“是啊,十三先生,固然心善,切莫鲁莽,还须听王爷一句劝说,救济灾民,也要量力而行。”又有人应道。

——

角落里的书生,露出诧异之色,喃喃低语。

“这王爷出手,也真够狠的,还找了两个托,准备赶鸭子上架不成?”

“五万两银子,本已算慷慨,但被陈王调到了数百万两,又降到二十万两,体现了陈王为庄氏商行着想的关切之心。”

“这十三先生,要是强调五万两,不免落差太大,显得小家子气,而且,如此一来,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打陈王的脸,区区民间商行,哪敢如此得罪?”

“最重要的是,朝廷赈灾银两,似乎才二十万两,他又取二十万两,岂非自认富可敌国?如此一来,又将朝廷的脸面,置于何地?”

“上至皇帝至尊,高至朝堂权臣,下到黎民百姓,都不免把他当做一块肥肉,哪天缺了银子,便来割上一刀。”

“这陈王真不要脸起来,也挺狠的呀。”

“比起我来,竟也毫不逊色。”

——

众目睽睽之下,庄冥神色平静,未有表示。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似乎想通了什么。

陈王未必想得太多。

只不过,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一个难堪,展示一个态度而已。

有些人心性耿直,只觉得他庄冥实在大方,而陈王又实在为他着想。

但在场众人,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善类,心思同样深沉,都是人精般的存在。

许多人都已看得清楚。

陈王此举,是要给庄冥难堪。

原以为官府解封了庄氏商行,陈王与庄冥之间,已是化干戈为玉帛。

但此刻看来,陈王虽然解封了庄氏商行,但与庄冥之间,仍然谈不上和气。

这是在发难了么?

那些在庄氏商行被查封之时,而选择观望,甚至断了与庄氏商行合作的,原本在庄氏商行解封之后,见风向一转,也在准备重新恢复与庄氏商行的合作。

而如今见此情况,难免又心生犹疑。

毕竟,庄氏商行固然势大,可比起官府来说,也仍然是砧板上的肥肉。

对于王权而言,民间商贾,不过蝼蚁。

庄氏商行,充其量是显得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

“是报复,也是在展示态度,表明他陈王与我庄冥,仍然有不睦之处。”

“那些原本有意恢复合作的,必将再次选择观望。”

“庄氏商行固然解封,但生意上的门路及人脉,都将被他今日这一番话,斩断大半。”

“传闻修行之辈,大法力者,言出法随,这位陈王执掌凡尘权势,倒也真有几分‘言如刀锋’的意味。”

庄冥心中轻叹了声,缓缓抬头,迎向陈王。

陈王眼中,带着揶揄之色。

众目睽睽,所有目光,均在庄冥身上。

庄冥顿了下,轻笑道:“就依王爷所言。”

王权大势,以力破法!

王爷与商人之间的身份,本就如仙凡之别,云泥之分。

纵然他自负思虑周全,但也未有料到,以陈王的地位,会近乎不要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逼迫。

庄冥不想在这里作一场较量。

他认败了一场。

第四十七章 走得慢,死得快

高月楼。

这场宴席,初时还算气氛热络,人皆融洽,欢声笑语。

但到了此时,当陈王的话语,转到了银两这方面,便让这一场宴会,完全变了性质。

在此之后,宴会的气氛,隐约有了些异样。

尤其是对于庄冥而言,更是如此。

各种复杂的目光,朝着他投来,有怜悯者、有嘲讽者、有幸灾乐祸者、有平静如常者。

而庄冥在此,虽然谈不上如坐针毡,但也颇不自在。

他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夹了一口,却也只觉索然无味。

只是前次,在楼船之上,他提前离席,而这一次,王爷在此,他便不可提前离席。

东胜王朝的礼仪风俗,规矩秩序,一向颇有讲究。

长者在席,晚辈只得作陪。

长者离去,晚辈方可散场。

而在这场宴席中,论起地位,陈王最高,而论起岁数,林老最高……除此二人外,其余人等,包括庄冥在内,若提前离席,便是大不敬之举,无礼之徒。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在歌舞乐声之中,宴席方是散去。

林老称不胜酒力,又夹了一口素食熊掌后,告退离去。

而在此期间,庄冥只是陪饮了三杯,尽都以真气化解。

他本以为,陈王还会继续发难,例如在酒量这一方面,让他难堪。

但陈王似乎也觉得,坑了庄冥二十万两,让众人知晓他庄冥依旧被王爷不喜,便已达到了目的,也就没有再次发难。

在饮过酒后,场中的气氛,再度变得热络,那种异样之感,似乎也消散了去。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直至散场之时,众人之间,仍然有些不知真假的唏嘘不舍,有些人相互间又约好了,待下回再痛饮千杯,不醉不归。

庄冥则没有多加理会,实际上,饮酒期间,也没有多少人来找他寒暄。

之前他初入高月楼,倒是不少人来跟他客套一番,甚至有人为前次官府查封庄氏商行时,表示观望甚至隐约落井下石的举动,表示十二分歉疚。

但如今离开高月楼,众人已知陈王对他仍然不善,便也没有多少人敢再冒着得罪陈王的风险,去巴结这个不知何时就会倒下的十三先生。

乾阳走在前头,殷明推着庄冥,旁边跟着侍女霜灵,离开了高月楼。

不少目光朝着这里看了过来,却又收了回去。

似乎没有一人发现到,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已经离开了高月楼。

——

庄冥回望一眼,笑着摇头,自嘲了声。

“人情冷暖,不过转眼之间。”

“我入高月楼,他们以为我与陈王化干戈为玉帛,故而为求生意上再度合作,而对我颇为热情。”

“我出高月楼,众人皆知,陈王与我仍是不和,避免因此被陈王记恨,而让自家蒙受损害,便视我如无物。”

“常言道,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

他拍了拍衣摆,笑道:“回去了。”

霜灵略有迟疑,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忧,道:“公子……”

今夜宴席,陈王逼迫公子,不但让公子难堪,更是折损二十万两之巨。

这些年间,公子算无遗策,从未吃过这样的亏。

如今吃了这样的大亏,又加上高月楼中,原先热情的众人,尽都避之唯恐不及。

她心中颇是担忧,隐约怕公子为此而心中积郁。

庄冥摆了摆手,笑道:“你觉得今日陈王胜我一筹,我便会失了心气?还是觉得这些庸人的眼光,便能让我心中颓然?不要看轻了你家公子,我心态若是如此容易崩溃,也难成大器,何以能有今日之成就?又如何去开创我未来之成就?”

霜灵闻言,浮现笑容,狠狠点头,嗯了一声。

说得也是,公子是何等人物?

见过了多少风雨?

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得成今日的庄氏商行。

陈王胜了一筹又怎样?

公子迟早会讨回来!

这些人疏远了公子又怎么样?

他们在公子眼中,也只是庸人而已。

“走了。”

庄冥这样说着。

但是话音才落,他眉头一挑。

殷明停了下来。

乾阳转过身子,面向那边。

霜灵不明所以,但却被庄冥拉住了纤手。

“不妨事。”

庄冥笑了声。

霜灵只觉公子手掌比自己更为柔软,却又十分温暖,心中微欢,脸上不禁浮现些许红润色泽。

庄冥看向那暗处之人。

只见那人徐徐走出,身着黑色衣衫,身材笔直,淡然道:“陈王麾下,见过十三先生。”

庄冥平淡道:“是来取二十万两的么?庄氏商行固然庞大,但如此巨资,也不是一日两日便可筹齐的,须得等上一段时日,再交付官府……”

那黑衣男子轻笑了声,目光在乾阳和殷明身上扫过,稍有忌惮,只是最终落在庄冥身上。

“十三先生切莫误会,王爷一向体谅,今日不也让您止住心中冲动么?让您莫要为了心中善念,为解救灾民,便投入全副身家,足见王爷心如明镜。”

“呵呵。”庄冥笑了声,道:“你这人倒是有趣,睁着眼睛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个瞎子一样,真是让人想一刀劈了你。”

“十三先生可莫要冲动,小人是王爷麾下,您杀了一批,已经让王爷恼怒到了极点,再杀一个,必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黑衣男子含笑摇头,说道:“王爷也不是多么冷静的人,否则今日也不会发难,您要是真杀了我,他定是不顾一切,先将你庄氏商行,尽数平了的,至于后果,便只好后面再说了……”

“废话少说,直说便是,你此来是替陈王传来什么话?”

庄冥平淡道:“我懒得与你这下人置气,陈王分量自然是高,他门下的狗还没有资格在我庄冥面前狂吠。”

黑衣男子面色微沉,冷声道:“你倒是自视甚高。”

庄冥缓缓说道:“我从不看低自己。”

实际上,若按以往常理,无论对方如何张扬跋扈,他倒也不会过多得罪。

此人毕竟是陈王麾下,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也须给些敬意。

常言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说民间商贾之流,就是许多朝堂上的官员见了这人,或许也都是放下身段,去赔笑讨好的。

可是现如今,庄冥与陈王,几乎都撕破了颜面,怎还会顾及陈王麾下的一个武者?

“王爷的意思是,二十万两,也不算少了。”

黑衣男子缓缓说道:“所谓树大招风,倘如这笔银两,经你庄氏商行出去,会引来怎样的风波甚至祸患,你自己心知肚明……”

庄冥平静道:“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黑衣男子说道:“王爷的意思是,他暗中替你捐出七成,余下三成,再以庄氏商行的名义捐出,也免得你庄氏商行当了出头鸟,引来不必要的祸患,王爷可是替你着想。”

庄冥冷笑道:“不就是他要吃掉这七成银两么?我给了便是……”

黑衣男子悠悠说道:“你曾答应过王爷,从今之后,庄氏商行的一切得益,均分半数……这七成银两,不过十余万两而已,远不到半数的。”

庄冥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缓缓说道:“话已带到,滚罢……”

黑衣男子面上露出嘲讽之色,正要开口。

嘭地一声!

乾阳神色漠然,缓缓抬脚。

而在他脚下,街道上铺地的石条,已迸出无数裂缝。

“滚!”

“好一位十三先生,真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黑衣男子蓦然拂袖,倏忽退去,隐入黑暗中。

庄冥目光冰冷。

殷明倏忽而动,伸手一挥。

地上的石块,陡然被他劲风挥起,宛如利箭一般,射入黑暗之内。

噗嗤一声!

蓦然响起一声惨叫。

“庄冥!你敢!”

“断你一臂,权且作为教训。”

庄冥淡然道:“陈王只敢让我破财,不敢发难而杀我,也不至于为你一条狗腿,而与我翻脸。”

黑暗中一声怒吼。

庄冥微微闭目,轻叹了声。

霜灵迟疑道:“公子?”

她心中惴惴不安。

这是公子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此人回去,必添油加醋,反正如此,便断他一臂,泄我心中不快。反而,陈王会觉得,此人张扬跋扈,才触怒了我,话也未必可信。只是,事已至此,信与不信,无关紧要,陈王必要杀我,而我也要动他。”

庄冥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伸手入袖中,抚摸着幼龙,语气稍低,自语道:“我的力量,不足以盖压当世,用计终究只是取巧,纵然再去钻研人心,制定谋划,也仍然敌不住王权大势的以力破法。”

他怅然一叹,感慨了声,旋即低沉道:“事情,要加快进程了,在筹集二十万两之前,务必灭掉陈王。”

他抬了抬头,又望了望西侧。

东胜王朝的诸般物事,各类天材地宝,能够得到的,他都已得到。

但还远远不够。

“灭了陈王,稳住根基,便须得尽快处理海外,福老和岳廷那边的事了。”

——

高月楼中。

角落之处。

书生抬头看了看星辰。

旋即低头,看着怀中的铜镜。

“怪事,陈王如日中天,竟有几分灾星罩头的意味。”

“尤其是刚才,他逼迫那位十三先生捐出二十万两,瞬息之间,运势骤降,灾星与他命星间隔,竟然缩短了一半。”

“难道是陈王逼捐,暗中贪墨,将会事发,被朝廷所灭?”

“可也不对……”

书生眉头紧皱,心中忽然想到了那个双腿残疾的年轻人,露出惊异之色。

而就在这时,铜镜传来声音。

“这位十三先生,分明运势被压了一层,但是他气度犹贵于陈王,而且他身上一股大势,渊深莫测,遮掩了命格,造诣精深如本座,也看不透他。”

“老师此言何意?”

“陈王之劫,必是源自于此人。”

“他不过人间商贾而已。”

“他绝不简单,不单是因为本座看不透他的运势,更是因为,从头到尾,面对执掌淮安权势的异姓王,他也未有半分惧意。”

“哦?”书生隐约想到什么,略有沉吟。

“他动了杀机,陈王运势骤降,以本座料来,不出三日,陈王怕有灭顶之灾。”

“不是说聚圣山福地,斩尽了此界修行人么?怎么还有修行中人?”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要多加理会,你尽快炼就真气,离开东胜王朝,离开这聚圣山福地。”

“何必这么急?”

“急?知道本座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就因为走得慢了才死的。”

“……”

第四十八章 何时力压天下,何日凌驾苍生

翌日。

潜龙山庄。

昨夜之后,外界的风波,庄冥大约能够猜测得到。

只是情况再糟,也不能比之前庄氏商行被一夜查封来得更糟了。

“须得让陆合他们,尽快准备了。”

“陈王既然有提早发难的迹象,只怕他收拾干净,对我下手的时日,不会太远。”

“务必在陈王发难之前,先发制人,让他在皇帝的猜忌之下,自顾不暇。”

“凑齐二十万两之前,便要完成此事。”

想到这里,庄冥徐徐吐出口气。

他看着乾阳以及殷明这两具古尸。

这两具古尸,早年是炼就了金丹的道门真人,后来陨落,金丹溃散,但法力溢散的同时,也洗炼肉身,故而体魄强悍,力量不逊色于任何武道宗师。

炼就金丹的真人,其力量之强,便也已超出了凡尘俗世的范畴。

此类人物,但凡有现世之先例,无不被引为神仙传说。

“金丹溃散,身死道消,但单凭一具尸首,便如此强悍。”

庄冥低声叹道:“当年我本身若修行未出差错,成功在丹田之内,凝就道印,时至今日,即便不能炼就金丹,想必道印也能到上层境地了。”

道印上层,即为第三层,此境巅峰层次。

论起力量,可敌武道宗师。

“可惜……世间之事,充满了意外。”

庄冥不禁自嘲了声,微微摇头。

他不禁想起了之前的宋天元。

这个以谋士身份为骄傲的年轻人,认为人生在世,谋划诸事,动念之间,调动人心,搅弄风云,才是智者所为。

至于以武解决,蛮力行事,是智者黔驴技穷之举,实为耻辱。

但实际上,在庄冥眼中,任何阴谋诡计的诞生,只是因为自身的力量,不足以镇压一切,不足以干脆利落地达到目的,因而才需要委婉又曲折的方式,去达成心中的所求。

这也并非说宋天元一定错了。

这实属眼界使然。

在凡俗中的力量,莫过于武道宗师。

在东胜王朝之内,武道宗师,地位极尊,便连朝廷权臣,也颇礼遇。

但武道宗师,也仍是血肉之躯,扛不住刀锋剑刃,挡不住强弓劲弩,毕竟肉体凡胎,哪怕武艺再强,也只是凭借武道造诣,技艺精深,成就百人敌而已。

所以宗师级的强者,依旧生活在东胜王朝的律法之下,不能肆意妄为,践踏一切。

宋天元属凡尘中人,故而其眼中的力量,便也局限于武道宗师的层次。

因此在宋天元眼中,人力有穷尽,唯有智者之谋,才能掀动百万大军,更改世间朝政,颠覆天下归属,决定百姓未来的至高本领!

可是在庄冥眼中的力量,则又不同。

宋天元眼中的力量,在于尘世。

庄冥眼中的力量,在于世外。

他的授业恩师白圣君,一念之下,便能搬山填海,纵有百万大军,也顷刻覆灭。

凡尘俗世间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在这样具有大法力的人物眼中,便也只是蚁窝中的蝼蚁们,在互相撕咬而已。

庄冥自问,他若能拥有这样搬山填海的本事,一瞬之间,震慑八方,又何必殚精竭虑,在这里思索谋算?

而在如今的局势中,陈王的官府权力,对他这商贾平民而言,便也如同大神通者的天地伟力,不可抵挡。

法力,是力。

权力,也是力。

而放在凡尘俗世间,他的雄厚财力,其实也是力。

“只因我力量不足而已。”

庄冥叹了声,低头看着幼龙,喃喃道:“距离化蛟,还远着呢……”

他心中知晓,既然自身力量不足,便须得以谋略来弥补短处,寻找对方的破绽。

只是,自己一介商贾之流,比之于朝廷的权臣,终究是如云泥之别。

无论自身如何用计,似乎对方都能一令之下,便是以力破法。

这一次,陈王只是按捺不住,稍作报复而已。

下一次,便是灭顶之灾了。

庄冥心中早也知晓,此次得以跟陈王表面言和,只是对方不愿节外生枝,暂时妥协罢了。

尽管表面是如称兄道弟一样,这位陈王爷和他庄冥之间,也展现得颇有相逢恨晚,知己难寻的味道。

但庄冥心中也早有自知之明,待得对方收拾了尾巴,稳定了下来,必将新仇旧恨一起算。

待到那时,王权之力,必将呈滔天雷霆之势,碾压下来。

如此崩天裂地之势,无论庄氏商行如何准备,都抵挡不住。

因此,只能在陈王出手前,将他扳倒!

——

时过三日。

庄氏商行,一直在筹备银两。

外地的生意扩展,如今暂时停了下来,只是早先已经投入银两去兴建的仓库以及店铺,却只能继续进行。

他的根源,还在淮安十六府。

但这些时日,他在淮安十六府的收入,比起往年这个月,要锐减七成有余。

“好一位陈王,真是要命……”

庄冥看着手中的账册,不禁轻笑了声,随手抛在前方,目光又落在幼龙身上。

经过这些时日来,幼龙不断成长。

汲取日月精华,炼精化气,要比以往,更快许多。

但最大的成长来源,则是他在凡尘俗世间搜罗的诸般物事。

有人参灵芝等草木药材、又有诸般异类金玉奇石、也有从异种飞禽走兽身上得获的气血奇物、诸如此类等等物事,但凡有蕴藏灵气,均收入库藏。

而凡是被他选中,必多是蕴藏大量灵气。

诸如此类,在被幼龙吞食炼化之后,便增长得极快。

如今已是在道印中层之列,并提升到了顶点,近乎步入上层之流。

道印中层,约等同于陆合的层次。

道印上层,便是武道宗师之境。

但以幼龙的非凡之处,以他来运使,如今虽未入道印上层,但真正将道印修至上层的修道人,也不见得能胜过这条幼龙。

至于武道宗师级数的人物,庄冥操纵乾阳与殷明多年,深知这等层次的武者有多么强悍……但幼龙成长到了今日,他同样也有不小的把握,已可以驾驭幼龙,杀死一位武道三重的宗师级强者。

“若蛟龙能成,便堪比道门修成金丹的真人,威势无穷。”

“这等修为的力量,放在人间之内,便近乎仙神般强大。”

“纵然还未到搬山填海的境地,但却也已是超出凡尘俗世之上的力量。”

“若有此力量,能凌驾于凡尘俗世之上,那么我东胜王朝之内,便可无所顾忌。”

“可惜,我这具幼龙之身,哪怕今日得以突破,也才勉强步入道印上层,单凭力量而言,只堪比武道第三重的宗师级强者。”

“终究……还不到时机。”

庄冥微微闭目,徐徐吐气。

尽管他如今还不足以力压东胜王朝,还依然生活在东胜王朝的律法之下,受到掌控东胜王朝权势的大人物所威胁。

但是,他一直在成长。

无论是他创建的庄氏商行。

还是他的幼龙之身。

都在不断成长。

昂然一声响动!

便见一条淡白色的蟒蛇,从鱼池中窜出,长尾一甩。

嘭地一声!

假山为之粉碎!

犹胜于武道宗师的开碑裂石之举!

第四十九章 道印三层,武道三重,世所无敌!

清晨。

旭日初升。

和熙的光芒,照遍院中各处。

池水中窜出一条淡白色的蟒蛇,长约八尺,粗如人臂。

旭日的光辉,照耀下来,落在蟒蛇身上。

蛇鳞淡白如云,反衬旭日光芒,似是绽放出了火焰一般。

而在院中,白衣年轻人坐于轮椅之上,看着眼前的蟒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他身后,乾阳和殷明,如同两尊神将,护卫在侧。

“汲取日月精华,炼化天材地宝,总算到了这一步。”

庄冥深吸口气,缓缓闭目。

所有心神,尽数沉入了幼龙体内。

适才再度吞食了一株千年灵芝,药力已然炼化六成。

但他感受到了一股桎梏。

若不能突破桎梏,那么余下四成药力,便只能流逝。

就好比一个水桶,已装满了水,却还有多余的水,仍倾倒下来。

若不能扩展这个水桶,余下的水便只能满溢出去。

而此刻庄冥需要做的,便是以幼龙之躯,炼化药力,用多余的药力,撑开这一层桎梏,晋入更上一层境界。

便如同以多余的水,来撑大这个水桶。

“根据推算,余下四成药力,已足够将幼龙,推高到当前境界的巅峰。”

幼龙如同淡白色的蟒蛇,盘于地上,仰头望天,其眸光闪烁,对着朝阳,吞吐气息。

实际上,往前迈出当前境界的最后一步,对幼龙而言,也谈不上太过艰难。

毕竟有药力推动,本身亦能汲取日月精华,自然而然便能扩展体型,晋入此境上层,推高到当前境界的顶峰。

随着庄冥全神贯注,以幼龙之身,炼化一切灵气,便见院中这条蟒蛇,体型渐长。

逐渐变长。

逐渐变粗。

鳞甲越发晶莹,宛如玉质。

双眸愈发深邃,暗藏幽光。

——

东胜王朝所在之地,属聚圣山管辖,世称聚圣山福地。

论修行仙宗,此福地之中,唯有聚圣山一脉。

并且,此福地境内,禁止外来修行之士踏足。

而聚圣山隐于世外,不涉凡尘,不显法于人前。

故而在东胜王朝境内,仙神传说虽有,却没有真正具有道行的人物。

甚至朝堂之上,许多文官便将仙神鬼怪之事,列为虚无缥缈之传说。

只是,凡尘俗世之内,也并非全然断绝了一切传承。

庄冥在东胜王朝境内,便收集了许多道书,或是浅薄的基础功法、或是残缺不全的修行法门、或是只言片语的道术残篇。

还有先前从那书生方益手中得来的古籍游记,便有一门完整的道术,混元一气剑。

“世间仍有浅薄或者残缺的修行法,但却没有多少完整的宗门传承了。”

“大约是因为修行法门,残缺不全,浅薄低劣,修行难成,逐渐断了传承。”

“只是,天下之大,也并非没有例外。”

“如高月楼的那个书生,大约便是得了养气的法门,只要他持之以恒,未必不能修炼出一缕真气。”

“但是他想突破道印层次,便是难说了。”

庄冥缓缓睁眼,徐徐吐出口气。

东胜王朝,修行之辈,神仙之说,虚无缥缈,自东胜王朝统合这广袤地域以来,只有寥寥几次,才有与聚圣山相关的金丹真人展露过法门,均被列为神仙传说,流传至今。

对世人而言,这些故事,也过于久远,难辨虚实,只当故事来听罢了。

但实际上,金丹之下,除聚圣山弟子外,也并非全然没有。

在凡尘间,曾出现过几次惊才绝艳的人物,从基础功法中,悟得道印层次。

例如三十年前,先帝尚在之时,当年的国师,便是从一座小道观内走出,具有道印中层的修为,被尊为半仙般的人物。

到了道印的层次,丹田已凝聚根本,手持法印,口诵法诀,脚踏星斗,便可施展道术。

根据本身所学不同,或是引动一片风云,或是发出一片火焰,或是发出一片水流,又或催长一株草木。

真要论来,如此道术,也算玄奇,放在凡尘俗世之间,难免显得神秘莫测,便也被视为神仙之术。

而修成道印,能够运使道术的这位国师,便也被敬为半仙,地位极尊,便是武道宗师见得,也须礼敬。

但实际上,道印层次,只是施展出道术来,显得手段玄奇而已,在庄冥眼中,其威力也仍有限,未必就一定胜过习武之辈。

武者气血强悍,尤其是身经百战之人,杀性极重,善于杀招。

庄冥推测,当年那位被尊为半仙的国师,真要在生死搏杀之间,未必就比陆合更厉害。

而当年那位修成道印的人物,能够拥有如此地位,只因为,世间修道有成者,着实稀少。

越是玄奇而神秘的力量,越是令人敬畏。

当然,这并不是说,修道之士,逊色于习武之辈。

只是相对而言,力量各有侧重。

道印修行者重法,武道修行者重力。

但真要换算,其实也算境界相当,实力大致相同,寻常道印中层的道术,可以打碎一座石碑,而武道二重的强者,也能劈开一座假山。

如此情况之下,所谓胜负之分,只见谁能将自身本领发挥到得更高,更加灵活,如此罢了。

大约二十年前,聚圣山内,七师兄尚是道印上层,但对于道印层次,已是彻底钻研透彻,各种道术,随手而来,且威力极强,尤胜于寻常道印上层之辈。

大师兄曾有赞赏,老七善于用法,哪怕有三位寻常道印上层的修行者,或者三位武道宗师联手,也无法与之匹敌。

“无论是武道三重,还是道印上层,终究还只在人间界限之内,固然强于常人,但仍是肉体凡胎,力不能盖世。”

随着庄冥这般叹息。

幼龙的蜕变,却也已然完成。

一声长吟,令人精神振奋。

庄冥心神驾驭幼龙而来,本身目光亦是看去。

幼龙经过蜕变,今长约丈许,粗如人腿,鳞甲晶莹如玉,气势愈发强盛。

“今日之后,我这幼龙之躯,堪比道印上层,堪比武道宗师。”

“而论起战力,经我操纵,不敢说无敌于世间道印境界之内,但东胜王朝之内,纵是武道三重的宗师级强者,也非幼龙敌手。”

“大约需要乾阳和殷明这等强者联手,才能勉强敌得住这条幼龙。”

“同为道印上层,不知这条幼龙的本领,比之于二十年前的七师兄,又是如何?”

“未曾较量,难辨高低,只不过,至少如今这幼龙已是我手中最强的力量,实力之强,犹在乾阳与殷明之上。”

庄冥伸手一招,他意念一动,如臂使指。

幼龙朝他本身而来。

随着临近,幼龙竟是越来越小。

到了他面前,复又化作一条小蛇,长不过一尺,粗不过手指。

古籍记载,太古真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这条幼龙,虽未成就真龙,但在庄冥以太清之气炼就之时,便具有“大小如意”的神通。

只是以往,本体也过于幼小,便只是小,而不能大。

如今得以成长,体型增长,大了许多,再以此神通,缩小体型,也非难事。

“大小如意,如此神通,若能善于运用,便是极大的优势。”

“本就具有不逊色于武道宗师的力量。”

“又具有大小如意的神通。”

“如能运用得当,道印之内,武道之间,必世所无敌。”

“只是可惜,世所无敌,仅是代表不惧于世间武者,却不代表可以抵御万千兵马,刀枪剑戟,强弓劲弩。”

庄冥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幼龙,低声道:“这些鳞片,还不够坚实啊。”

这条幼龙,六年之间,汲取日月精华,吞吸吐纳。

又受他日夜药浴滋养,无数珍稀药材,耗资无数。

如此,方是得以开眼。

今次得百神壶中蛊蛇之助,增长十年道行,省去十年苦功,总算开口,晋入妖境,堪比道印。

而这些时日间,汲取日月精华,吞吸吐纳,增益成长的进度,比之前更快许多,加上吞食无数宝物,加以炼化,进境一日千里。

短短时日,便到了此境大成。

若放在道门修行之中,讲究循序渐进,短短时日间,初入道印,至道印大成,简直不可想象。

“可是,虽堪比道印上层,达到此境巅峰,但距离化蛟,仍遥遥无期。”

庄冥叹道:“云蛇化蛟,如道印晋入金丹,此为超凡入圣,难如登天。”

如他之前感慨,无论是武道宗师,还是道印上层,实则论起力量,仍然还在人间界限之内。

只有炼就金丹,方可算是越出凡尘,至仙神级数的层次。

道门修行者,也将这一步,视作脱胎换骨,是为道体,尊为真人,再非凡俗之身。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道印大成的修行人,止步于此,终其一生,无法脱胎换骨,凝就金丹。

庄冥虽不认为这个境界的桎梏,会让他穷尽此生精力,都无法突破。

但是,他也明白,想要突破这个境界,超脱凡俗之上的界限,也绝非一朝一夕。

幼龙堪比道印大成,还须打磨到圆融如意,没有缺憾的地步,到此之后,才能去尝试化身蛟龙。

化身蛟龙,如道印入金丹,天机造化、自身毅力、大道领悟、法力积累等等方面,缺一不可。

也许他福缘深厚,得到什么至宝,让这一步,只是阻拦他十年八载。

也许他得不到什么至宝,这一步,会让他耗费三五十年。

他本身并非金丹真人,难以判定究竟会有多难,便也不能确切地估算这一个关隘,会阻拦自己多久。

只是,他心中却深知,这一步既然成了仙神和凡人之间的分隔,在道门修行中,又有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之称。

那么这一步……必是难如登天。

“一日不能化蛟,我便一步都不能踏错。”

“不能逾越东胜王朝的律法,不能摆脱东胜王朝的王权。”

“不成蛟龙,便仍要受制于东胜王朝的规矩,受制于东胜王朝内执掌规矩的人。”

庄冥笑了一声,神色复杂,低语道:“成就蛟龙之前,无论陈王如何张扬跋扈,我也只能运用凡尘俗世间的方式,去与他博弈,与他斗智……”

他凭借智计,借助朝堂之力,驱虎吞狼,时日也近了。

但到底来,这朝堂之力,虽被他挑动,可终究不是他的力量。

究竟何日方能化蛟?

究竟需要多少年月?

而他本身,若不借力,又能在陈王如此逼迫的窘况下,支撑到何年何月?

他双手按在双腿上。

幼龙盘于肩头。

他微微闭目,轻声说来。

“总有一日,我必凭借自身之力,粉碎一切的阻碍。”

——

广府。

山道上,只见一个书生,伸了个懒腰。

他叼着根青草,砸吧砸吧嘴,说道:“老师,你说有宝物,在哪儿呢?”

在他怀中,传来一个声音。

“本座寄居的铜镜,尚在陈王府上之时,听过此宝,绝非俗物。”

“陈王命人护送此宝,已入淮安。”

“得了此物,你定能炼就真气。”

“但是,炼就真气之后,当日便要离开,绝不能拖延半步。”

“本座死过一次,侥幸留得残魂,可万万不能再死一回了。”

第五十章 智力、权力、财力、法力

淮安十六府。

中定府。

耀城。

这一座城,论起繁华之处,仅次于丰城。

但耀城所在,比之于丰城,要更具有地利优势。

这里的地方,堪称居于淮安十六府中央,四通八达。

淮安来往贸易,均要经过此处。

而淮安十六府的商行盟会,历年也都定于此处。

时至如今,又是一年。

——

庄冥在今日晨时,便乘坐马车,来到了这里。

随行的有霜灵,以及乾阳和殷明。

他看着外边的景象,伸手入袖中,轻抚着已经化作尺许长的幼龙。

世人均以为,乾阳和殷明,作为武道宗师,是他最大的保障,让他安全无忧。

但在幼龙达到此境上层之后,便已成了他最为强大的战力,犹在乾阳与殷明之上。

以前倒也有人尝试,调虎离山,将乾阳和殷明引走,伏杀于他。

若今后再有人想着调虎离山之举,他便可以给人家一个惊喜。

可惜到了如今,乾阳和殷明,名声鼎盛,加上他庄冥势力庞大,已经稳住了根基,以往想要动念伏杀于他的人,而今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倒是那位陈王,或许会来杀他。

但那也不在近日,而是在陈王将尾巴收拾干净之后的事情了。

“不知白老、陆合、岳阳他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庄冥徐徐吐出口气,他心中清楚,自己这边的动作,定要比陈王快。

他不止一次向陆合等人强调,务必要在陈王对自己动手之前,便先发制人,使之自顾不暇,而若是陈王先一步完成了收尾,后果不堪设想。

庄冥这般想着,神色凝重。

而就在这时,外边却又来了一人。

赫然是个中年人。

庄氏商行在中定府的管事,名为薛庆。

当初宣城宋家的老太爷,来到中定府游说各家,试图孤立庄氏商行,而庄冥早有对策,派遣柳河到此。

考虑到柳河作为武者,论言辞锋芒,未必斗得过这经验老道的老狐狸,便又派遣薛庆协助,直面宋家老太爷。

那宋老太爷,亦是白手起家,手腕狠辣,思虑周全,言辞锋锐,虽然如今年迈,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直面锋芒的……而这薛庆,便在宋老太爷面前,高谈阔论,势压众人,生生将中定府那些摇摆不定的各家掌权人的心思,都尽数压下了。

论起资历,薛庆稍次于白老。

但论起能力,薛庆不亚于白老。

“公子,接到消息,为北域灾民筹备的二十万两,已经备了一半。”

薛庆施了一礼,迟疑道:“官府那边,已经开始向各家讨要募捐的银两,包括咱们庄氏商行……是否先将这十万两奉上?”

庄冥平淡道:“告诉官府来人,待筹齐银两,必将奉上,不会太久了。”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这一笔钱,数额巨大,筹备了数日,尤其是庄氏商行如今在外扩展生意,正是花钱的时候,要凑出这一笔钱,也颇是不易。

但陈王脸面也不要,便是为了坑他一回。

这二十万两,庄冥还忍得住,便也认败了一回。

虽说,尽管认了这一回,但这钱也未必给得出去。

可终究让他心中,也颇不畅快。

“是,公子。”

薛庆神色亦是复杂,他对于此事,有所耳闻。

向来谋划无误的公子,却被厚颜无耻的陈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明摆着坑去了二十万两。

——

“商盟之会,也快开始了罢?”

庄冥淡然问道:“往年在正午时分,今年可有改变?”

薛庆应道:“未有改变,仍在正午。”

庄冥点了点头,说道:“你收拾一下,随我过去。”

薛庆施礼道:“是。”

庄冥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又偏头看向霜灵,道:“商盟之会,不宜人多,你就留在店里。”

霜灵乖巧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庄冥看着桌案上的纸张,微微沉吟。

这上面是他关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而薛管事,对中定府十分熟悉,也需要他一并过去。

“淮安十六府中,乱象至今未平。”

“宣城宋家搅弄的风雨,尚未安定下来,便多了一位陈王。”

“而今各大商贾,均已知晓我庄氏商行与执掌淮安十六府的陈王交恶,前次虽然解封,实则恩怨尚未消解。”

“庄氏商行目前已被解封,却也受到了孤立。”

“之前宋天元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的精密谋算,便也只是先要孤立庄氏商行而已,而他的算计,都被我挡下了,可我却敌不过陈王在高月楼的寥寥几句话。”

“陈王不如宋天元聪慧,却能仗着权势,凭几句话,轻而易举达到了宋天元费尽心机都未能达成的目标,让我庄氏商行陷入这般境地。”

“智力、权力、财力……以及,法力!”

庄冥笑着摇头,取过了桌上的纸。

各大商家生恐得罪陈王,而孤立庄氏商行。

此举对庄氏商行而言,损害不小。

但同样的,与庄氏商行合作,能得到更大利益的各家,如今中止了与庄氏商行的来往交易,也少了许多利润……甚至某些生意,只有庄氏商行才有门路,他们便也是咬牙忍住亏损,去另寻其他门路的。

可前一次,陈王继丰城高月楼之后,仍然借赈灾之名,向淮安十六府所有商贾世族、地方豪绅等,募集救灾银两。

新官上任三把火,陈王当面,让各家出手都颇为阔绰,但也隐约有些伤筋动骨。

有些商行以及商家世族,隐约有些底蕴不足的痕迹。

有许多生意,若闲余银两不够,甚至会致使生意来往中断,甚至崩溃。

这就是庄冥的机会。

若以此事,加以威逼利诱,言明利害,或许可以说服各家,再行合作之事,互惠互利。

对庄冥而言,这不是易事,但也不算难事。

——

午初。

庄冥已来到了商盟所在。

依然是乾阳在前开道,殷明在后推动轮椅,而管事薛庆,则在身侧,恭敬随行。

而庄冥的到来,却也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刹那之间,气氛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近来一段时日,淮安十六府内,动荡不休。

先是宣城宋家,搅弄风云,游说十六府各家各族。

后是陈王查封淮安十六府内的庄氏商行。

近来的许多风声动静,都源于庄氏商行而起。

——

“李老。”

“怎么?”

“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来了。”

“庄冥……”

老者神色复杂,徐徐吐出口气。

第五十一章 淮安局势,皆因我变

庄冥的到来,让商盟之会的气氛,变得凝滞了一瞬。

除却是宣城宋家的谋划,以及近来陈王的举动之外,庄冥本身,也是个极具谈资的人。

淮安十六府内,若提起庄冥,也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六年之前,一无所有,白手起家。

六年之内,生意遍布淮安,势力庞大,公认为淮安首富。

而在淮安十六府,无数根深蒂固的商贾世族排斥之下,闯出这一片天地,创下这一片家业的庄冥,才仅二十余岁。

并且,他双腿残疾,却也让他这六年间的名声,更添许多传奇色彩,也更添了些为人所议论的谈资。

而在场的各家掌权人当中,几乎都与庄冥打过交道。

当年庄冥为发展庄氏商行,扩展生意,进入各府,进入各城,触动了各家利益,难免引起本地商行或者世族的排斥。

但到最后,绝大多数,也都成了庄氏商行的合作伙伴。

因为利益,曾经是敌人,后来也算朋友。

而到如今,却又形同陌路。

只因为庄氏商行,得罪了淮安十六府最大的掌权之人,陈王。

商会之中,有许多目光,都投向庄冥,也颇为复杂。

有人幸灾乐祸,感到极度痛快,想起当年在庄冥手上吃的亏,更是心怀舒畅。

有人略感怜悯,想起近些年来与庄氏商行合作,互惠互利,论起利益,犹胜往昔所得,再想起庄氏商行如今的处境,不免有些惋惜。

有人是好奇,也有人是敬畏。

也有人沉稳如山,全然不动声色。

还有人,想起过往恩怨,又思及如今所得利益,既是愤恨,也是痛惜,又有遗憾叹息,显得复杂。

“庄冥,好久不见。”

有一位老者,从楼上缓缓下来,看向庄冥的目光,同样充满着复杂,以惋惜怜悯居多。

庄冥似是看不出对方眼中的神色,笑着说道:“李老,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李老在淮安十六府的商盟当中,地位极高,资格极老,人脉极广,话语的分量亦是极重,得以服众。

而往年商盟之会,也多是他来筹备,号召众人。

“还行,老骨头了,一年才看了三次郎中,算是硬朗,还能安稳活上几年。”

李老这般应了声,又不禁叹息了声,道:“怎会如此?”

庄冥知道他言中所指,却也只是笑道:“李老这是何意?我也别来无恙,除却双腿早年便断了的,如今身子也还算硬朗,您老怎么这一副白发人送黑发人,似乎我庄冥将要入土,还要死在您老前头的神情?”

李老闻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具体状况,他并不清楚,也只是知晓,宣城宋家搅弄了一片风雨,被庄氏商行以及那些官员,一并镇压下去了,但随后不久,淮安便来了陈王。

而刚刚接掌淮安十六府的陈王,忽然便下令查封庄氏商行。

尽管后来解封,让人觉得此事已经平歇。

可第二日,陈王便又当众给庄冥难堪,生生要了他二十万两。

单凭此举,足以表明,陈王与庄氏商行之间,仍然存在恩怨未消。

被执掌淮安的陈王所记恨,庄氏商行又能支撑多久?

对于庄冥,其实他老人家,也极是看好。

六年之前,庄冥刚刚发迹,生意初开,第一年参加商盟之会,也只是边缘人物。

后来一年又一年,不断壮大,在商盟的座位,也不断靠前。

直到两年前,便已是商盟的核心人物,坐于最上层的座位。

而庄冥的庄氏商行,遍布淮安十六府,与各地商贾世族,均有交易,可以说关系到整个淮安十六府的生意命脉。

正是因此,近来庄氏商行受挫,整个淮安十六府的生意,也全都受到影响,可谓是大势萎靡,远不如年初之时。

“你啊……”

李老叹息摇头,道:“老夫本以为,在老夫百年之后,以你来主持商盟,最合适不过,可如今……”

他很看好这个短短六年,就创下这庞大商行的庄冥。

在他眼里,庄冥在经商方面,在谋略方面,都极为出色。

最重要的是,如今庄氏商行生意遍布淮安十六府,与各家都有来往交易,人脉根基已是极广,庄冥本身,手腕也够强硬,但也能做到刚柔并济。

虽说早年为了扩展生意,行雷霆手段,生生扎根入各家的地盘,结了不少恩怨,但后来行怀柔之策,互惠互利,与各家关系,也算融洽。

这是接替他的最好人选。

可惜他却得罪了权势浩大,执掌淮安的陈王。

“李老这是何意?”

庄冥似是听不出什么,只笑道:“您老还硬朗着呢,再者说了,我还算年轻,日后接替您的位置,也未必不可,怎么在您眼中,庄某倒像是得了不治之症,即将英年早逝,入土为安的样子?”

李老略感无奈,道:“难道你觉得你还能长久?你觉得庄氏商行,还能在这种局面下,硬撑多久?而且,那位王爷,既然大庭广众之下,厚颜坑你一笔,可不见得就会视你为无物,他指不定还会对你下手,到时候你还怎么支撑?”

说完之后,李老又道:“听老夫一句劝,生意上的事,先放缓了。专心想想你怎么得罪了陈王,又该怎么求得陈王谅解,与陈王消除恩怨。”

庄冥摊了摊手,轻笑道:“可惜他不愿解。”

而在这一瞬间,他目光闪过一抹寒色,心中却也默默念了一声:“事到如今,仇怨结深,我也不愿解了。”

李老犹疑了下,终于还是道:“罢了,究竟是何恩怨,老夫也不过问,只是,既然恩怨难消,老夫再劝你一句,尽早收拾,给自己留条退路,即便没有了庄氏商行,好歹留些钱财,得以安然度日,不至于穷困潦倒。”

庄冥哑然失笑,道:“好,我会准备一笔钱,留着养老,日后栽了跟头,还能继续过日子。”

李老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他心中还有些话,但又觉得或许伤人,也便压在了心中。

在他老人家心里,若庄氏商行毁了,钱财没了,人手散了,又被陈王针对,难以东山再起,且不说这年轻人多年心血一朝废去,遭此打击,是否会心境崩溃而疯癫……单是说今后的生计,就成了不小的问题。

毕竟庄冥双腿残废,又一向养尊处优,指不定就饿死街头了。

“正午了。”

李老看了看时候,说道:“该开始了,你庄氏商行的生意,遍及东胜王朝,尤其是淮安十六府,已可算是行商的支柱。如今你这里出了变故,很多人不敢与你交易,也蒙受了许多折损,整体大势来看,整个淮安,都可算十分惨淡。”

庄冥笑道:“这不就是他们选的么?若是与我庄氏商行交易,仍然是和气生财,今次我到此一行,便是为了言明利害,让淮安十六府,重定繁华之世。”

李老叹道:“哪有这么简单?人家如何会听你的?”

庄冥说道:“淮安如今生意局势惨淡,与我庄氏商行的境遇,不无干系,甚至可说,皆因我变。对此,我也有些对策。”

李老摇头道:“人家不会听你的。”

庄冥也只是笑道:“毕竟事关利益,与大家商议一下,自也无妨。”

李老皱眉道:“比起你口中的利益,他们更怕权势至高的陈王。”

顿了一下,这老者似也想起什么,庄冥行事,一向谨慎,且极为稳妥,但凡谋略,淮安十六府的奸商之中,无出其右。

“罢了,待会儿老夫给你个机会,上去讲一番话,能否达成所求,就看你自己的底气和口才了。”

“多谢李老。”

庄冥双手微拱,微微低首,诚心施礼。

在这个局势下,人人视他为灾星瘟神,哪怕涉及生意,也仍然宁愿折损,而避之唯恐不及。

而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李老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从容上去,游说众人,已是极为难得。

“不妨事,我……”

李老话音才落,外边却忽然传来吵杂之声。

庄冥眉头忽然皱紧。

只听得马蹄声滚滚而来,数量甚多。

又有人声音嘹亮,高声喊道。

“王爷到!”

第五十二章 人劫避不得,便以力应之!

商盟的气氛,尽数凝滞了下来。

今次是具有商贾身份的人物聚合在此,为淮安十六府未来的生意方向,作出大致的规划。

谁也没有料到,陈王竟然也来了。

李老眉头紧皱,忽然看向了庄冥,低声道:“冲着你来的?”

这话一出,他心中忽然觉得极为荒谬。

陈王是何等人物?

高高在上的异姓王,掌控淮安市十六府的命脉,大权在握,俨然已是淮安王权的化身。

庄冥固然出色,也只是商人而已。

陈王或许厌恶庄冥。

但大约也就只是厌恶,未必多么高看庄冥。

怎么会特地为庄冥而来?

而在此时,庄冥同样目光凝起,他没有料到,陈王会来到这里。

按道理说,陈王还没料理好他的尾巴,而今必然是忙着处理他那些破事,已经在淮安十六府的四桩大事,顾不上他了。

“难道……并非为我而来?”

庄冥这般想着,略微偏头,看向薛庆。

薛庆神色凝重,低下头来,轻声道:“公子可要避他锋芒?”

庄冥闻言,不禁笑了声,道:“六年之间,淮安境内,从来是他人避我锋芒,如今却轮到我藏头露尾了么?”

说完之后,他挥了挥手,道:“无妨,他若为我而来,我如今退避,反而势弱得太多,被他逼出来,更是难堪……他若不是为我而来,自然会有他的正事,为了办事,也未必会过多为难我。”

薛庆仍有些许迟疑。

庄冥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迎他罢。”

如今对他而言,凡尘俗世间的这些琐事,关乎他的商行,关乎他的钱财,便也关乎他养龙的大事,实则便是他的道。

修行之人,法是大道。

经商之人,生意是道。

而对他来说,两者皆是大道。

而修道之人,必有劫数伴随。

这未必是苍天动怒的天劫。

也许是阻他道路的人劫。

无论是宋天元、还是如今的陈王,其实都是他修行道路上的人劫。

只是宋天元的劫数过去了,陈王带来的劫数,还在当前。

“如我当年突破道印,陡生变故,而造成反噬,便是劫数。”

“近些时候的境况,也是我的劫数。”

“大师兄说过,避劫本也是一种本事。”

“但劫数若避不过去,便无须再避。”

“只须动用诸般手段,竭尽全力,去应劫便是了。”

——

陈王的到来,令原先高谈阔论,言及未来经商局势的诸多人物,都不禁为之噤声。

“参见王爷。”

陆陆续续,有人行礼。

李老却也迎了上去,施礼道:“参见王爷。”

陈王今日换了一身白衫,显得十分儒雅,当即回礼道:“李老不必客气。”

说完之后,他目光扫过,落在庄冥身上,眼底深处,神色凝了一瞬,杀机一闪而过。

庄冥只是伸手在袖中,抚摸着幼龙,而神色如常,似是没有察觉。

“王爷今日怎有闲暇,来到中定府?”

“本王是途经此处,听闻淮安十六府的商盟之会,也定在这里。”陈王笑了声,语气温和,说道:“如今本王毕竟奉命接掌淮安十六府,对于今后淮安十六府的钱财交易,各类局势,也该了解一些……”

“这自是应当的。”李老说道:“是小老儿倏忽了,还请王爷,万勿见怪。”

“不妨事,不妨事。”陈王说道:“毕竟是商盟之会,在场均是商家,本王此次,实则也是不请自来,还望诸位莫要怪罪便是。”

“王爷言重了。”

李老忙是回应。

而众多商人,也纷纷附和。

陈王笑了一声,说道:“正午时分,商盟之会,大概准备开始了,诸位只当本王不在,一切照旧,如常行事……今日本王到此,只是旁听,对今后淮安规划,有大致的了解,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但在场之中,谁又能真正将这位陈王,视作无物?

李老颇为恭敬,请动了陈王,坐于高位之上。

而他老人家自己又添了个座位,在陈王边上,摆放位置,则稍低一些。

在落座之时,他目光扫向庄冥,露出异色。

庄冥颔首点头,没有多言。

李老的意思很是明显,既然陈王亲自到场,庄冥最好便不要冒头。

而此时庄冥也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陈王,不会是为自己而来。

但陈王此来,真的只是了解淮安未来的经商局势?

“罢了。”

庄冥吐出口气,他花费一夜,耗了许多心神,才定下了许多谋划,有不小的把握,可以游说众人。

在他原先的预料当中,即便不能全都被他说服,至少应该能有一部分处境堪忧的,会用心考虑是否要再度与庄氏商行重新建立合作之势。

但在听得陈王到来的时候,庄冥便知道,他花费精力制定的谋划,已经作废了。

陈王不必作出任何举动,不必发出任何言语,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执掌的权势,只要身在此处,无形之间,便威慑众人。

哪怕庄冥舌绽莲花,能说破天来,在场众人都不敢当着陈王的面,去回应庄冥。

——

这一场商盟之会,显得有些压抑。

庄冥坐在这里,面无表情。

而在他身边的薛庆,倒有几分如坐针毡的味道。

待到午后,商盟之会,方是落幕。

“王爷……”

李老转过身来,看向陈王。

商盟之会,到此已是完成。

按照往年惯例,夜宴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些商人各自散去,会落脚的地方歇息,今夜该在酒席上,饮酒用食,谈谈生意。

但如今陈王在此,李老便不敢言及散会之事。

陈王笑呵呵道:“本王确实还有些话,要耽搁诸位片刻,还请诸位且慢散会。”

李老忙是应道:“王爷有话,但请指点,我等不忙,待会儿再走,倒也不迟。”

众多商人,忙又再度开口,不敢有半点异议。

而陈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道:“诸位先前的观点,本王均已听得,倒也有些话,与诸位谈一谈,所谓……”

他话说到这里,当即便有个护卫,从外边小跑进来。

来得恰到时候!

“王爷。”那卫兵近前来,忙是施礼。

“何事?”陈王面带不满,道:“没见本王要与诸位商议大事么?”

“王爷恕罪,只是寿礼到了。”那卫兵忙是应道。

“哦?”陈王顿时面露喜色,欢喜道:“真的到了?”

“已入城了。”卫兵应道。

“好,速速接应。”

陈王显得颇是激动,忙是看向众人,又道:“今次本王先要失礼了,回头再与诸位商议淮安接下来的经商局势。”

庄冥在下方,微微皱眉,隐约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之前在高月楼被坑了二十万两银子,就有一种这样的不适。

果不其然,才在庄冥这般想着时,在商盟众人当中,有一人适时开口。

“小人斗胆,敢问王爷,不知王爷此来中定府,是为何事?”

“本王来此,便是为了迎这寿礼。”

陈王闻言,正色回应。

莫说是庄冥,就是李老,都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而商盟人群当中,开口的那人,赫然也是丰城的商贾世族掌权人。

当初在高月楼,就是这厮,一直为陈王接话。

如今又是他,斗胆开口。

若是寻常商人,谁敢过问王爷的事?

若是寻常商人,陈王又岂会过多理会?

庄冥隐约明白了。

李老也明白了。

不少人都明白了。

“寿礼?”

那人似是想到什么,惊呼道:“莫非是圣上寿诞将至,王爷为圣上准备的寿礼?”

陈王神色肃然,点头道:“不错。”

那人闻言,忙是拜倒,道:“小人不才,亦有家传宝物,愿献于皇上,烦请王爷捎带。”

第五十三章 争先献宝,幼龙悸动

皇帝寿诞将至。

此为天下大事。

朝堂上的权臣官员,以及各地的官府,多在搜罗宝物,例如丹青墨宝、神兵利器、奇石宝玉、珍稀大药、奇禽异兽等等。

或是送的礼,正合皇上心意,得以赏赐,甚至升了官职,自是烧了高香。

即便送的礼物,不入皇帝之眼,但好歹有所尽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作为朝廷官员,若是对皇上寿诞全无表示,即便皇上不会在意,但官场上的政敌,未必会视而不见,他们必将大作文章,若是扣上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丢了乌纱帽不说,脑袋都未必能保。

在这上面,对于朝廷官员来说,便也是水深得很。

可是对于京城之外的寻常商贾而言,反倒没有太多的影响。

京城内的某些商人,或许还须费心许多。

而淮安十六府的商人,上不达天听,便是有心想要给皇上献礼,也没有门路。

包括庄冥在内,也没有面见皇帝的资格,也没有为皇帝献礼的资格。

虽说每年总也有很多豪绅世族,尝试寻得门路,为皇帝献上重礼,但至少在场的这些商人,是未曾想过的。

只是,以往无心献礼,是因为没有门路献礼。

若真能为皇帝献礼,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重礼若是足够亮眼,皇帝记得献礼之人的名字,甚至提上一句,那便是祖宗烧了高香,怕也算是铺平了很多道路。

即便没能被皇帝记住,但能够送礼入皇宫,本也是极为难得的。

今后无论是作为吹嘘的谈资,还是在经商方面的名声,都足以令人满足。

但更重要的是,地方官府的优待。

“这……”

陈王迟疑了下。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人,连忙上前,施礼道:“王爷,小人家中,有宝剑一柄,削铁如泥,奈何小人习武不成,宝剑蒙尘,愿将此家传宝剑,奉与圣上。”

陈王闻言,似是无奈,才笑着道:“罢了,你们既然有心,本王也不能拂了好意,待本王寿礼上京之时,便捎带一程。”

而说完这话,他却也干脆挥手,道:“既然开此先例,本王便也不吝啬了,诸位若还有人,意欲献礼于圣上,亦可直言,本王一并记名,送入皇宫。”

话音才落,又有一人出声。

“小人有美玉一块,愿为皇上献礼。”

“老朽亦有珍藏的手稿一份,传闻是前朝书圣遗留,笔下文字如神。”

“小人这里,有一株奇药,不久之前,高价收来,极为难得。”

……

此起彼伏,均有人出声。

但也有些人沉默犹疑。

其中便包括了庄冥,也有李老。

送礼入皇宫,要入皇帝的眼,又哪有这般容易?

何况他们区区商贾之人,在无数朝臣、地方官员、名人雅士等各类上流人物的名单当中,自然是不起眼的。

别说送不了礼,便是得以送礼,又能如何?

皇帝根本不会记住他们。

送礼之后,他们仍是民间商贾,在今后有事之时,同样也无法面见圣上,无法上达天听。

若说淮安境内,只有一人能为皇帝献礼,那么自然是名声鼎盛,在淮安当中也自然是饱具谈资,连淮安十六府的各大官员,都会另眼相待。

但人人都在送礼,自家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最重要的是,许多人隐约明白了。

这礼物未必会入皇宫。

也许只是入陈王的库藏。

“公子。”薛庆也是聪慧之辈,低下身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事……”

“看出来了?”庄冥轻笑了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此时争相送礼的他们,都是被蒙骗的愚蠢之辈?”

“这……”薛庆倒真有些这样的想法,只是听闻庄冥所言,顿时明悟过来,隐约有所恍然。

“有一部分人,确实不大聪明,觉得这礼物,是要通过陈王,送给皇帝,而能够给皇帝献礼,简直是三生有幸,甚至光宗耀祖。”庄冥停顿了一下,说道:“但有一部分人,早已看出来的,他们不是给皇帝献礼,是给陈王献礼。”

“为何……”薛庆略有迟疑。

“陈王话已至此,不献礼的,是不敬皇帝,藐视皇权。”

庄冥笑着说道:“而献礼的,虽然未必送给皇帝,但至少送给了陈王……那些看出端倪,还在犹豫的,其实并不算聪明,那些看出了端倪,还立即出声的,才是聪明人。”

以陈王的心性,那些后来的商贾,多半会被他记下,日后穿上小鞋。

那些当即便准备献礼的,陈王则会多几分好感,日后虽然谈不上优待,但至少不会厌恶。

甚至前头出声的这些人,会先在陈王面前留下印象。

日后在有事求助于官府之时,陈王便大约能判定,他们这一批,是较为识相上道的。

只要陈王有了底,大家心知肚明,他们今后花钱找门路,也方便了很多。

“原来如此……”薛庆苦笑道:“没想到眨眼功夫,就有不少人,想到了这一层么?”

“淮安十六府的聪明人,一向不少,而且行商之辈,奸商辈出。”庄冥轻笑道:“当初我与他们打交道时,也是很头疼的,日夜琢磨,来回揣摩,生怕遗露什么,从而落败。”

“公子算无遗策,不知高于他们多少。”

薛庆忙是应道。

庄冥只笑了声,目光缓缓看向上边。

李老却也已经开口,要献上一件古物,是八百年前的古代瓷瓶。

陈王颇为满意,目光又朝着庄冥看来。

庄冥心中知晓,若再不开口,也许便是一个不敬皇帝的罪名扣下来了。

“庄某也有一件宝物,请王爷捎带,献于皇上。”

庄冥缓缓开口,微微施礼。

陈王的目光看了过来,他吐出口气,有些遗憾。

他原本想借机发难,质问这庄氏商行,作为淮安最大的商行,为何全无表示,是否觉得皇上寿诞,可有可无?

但庄冥先一步开口,准备献礼了。

“庄冥兄弟。”

陈王含笑道:“你庄氏商行,生意最广,规模最大,被尊为淮安十六府的首富,不知是献出何等宝物?”

这话便又有一番深意了。

在场之中,论起财力,确实以庄冥最为雄厚。

陈王言外之意,便是他庄冥取出来的宝物,要压过在场所有的人,才能符合他的身份。

“庄某身虚体弱,收藏了许多珍稀药材,而又酷爱古物,同样收集了不少丹青墨宝,道书佛经,以及古瓶奇物。”

庄冥淡淡道:“而此次要献的,便是……”

他声音未落,心头陡然一悸。

这是一种源自于本能的悸动。

但这悸动的根源,不在于他人身。

而在于幼龙之身。

正当庄冥面色苍白之际。

外边传来无数马蹄声。

又有人高声嘹亮,报了一声。

“王爷,已护送到了。”

第五十四章 连城美玉,异宝神石

商盟之内。

楼外的马蹄声,滚滚响起,奔腾而至,气势浩大。

那护卫报了一声。

众人均是颇为好奇。

但陈王神色平淡。

那是他准备的宝物,如今已经护送到此,有上千镇南军随行,安然无虞。

“庄冥兄弟,你话可还未说完呢……”

陈王淡然道:“本王倒也很是好奇,作为淮安十六府最大的商行,你生意最广,财力最为雄厚,究竟要以何等珍奇异宝,进献圣上?”

庄冥神色如常,伸手在袖中,按住了幼龙的异动。

他心中依然悸动,脸色也渐渐泛白。

他已感应到,这是源自于幼龙的异动。

此幼龙是他太清之气所化,与自身无异,运用起来,如臂使指。

但此时此刻,他有一种,类似于手臂抽搐般的异动,似乎导致五脏六腑,似乎都受到了牵动。

而这幼龙,就是正抽搐的那一条手臂。

庄冥心中震撼,但依然勉强控制自身,不露声色。

“庄某库藏,倒也不少宝贝,而要进献给皇上的,自然是要挑最好的。”

庄冥淡然说道:“我有美玉一块,其价值连城。”

陈王眉头一挑,虽未开口,但意思亦是极为明显。

你说价值连城,便是价值连城?

“三百六十年前,前朝幽王被周帝所围,以此美玉献于周帝,而周帝得此宝玉,留幽王一命,并赐其三城,封为三城共主,故此物价值连城。”

庄冥缓缓说道:“史册有所记载,诸位想必也有所耳闻,后来幽王病死,而周帝被当朝太祖击溃,自刎而亡,宝玉销声匿迹,数百年间,全无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隐约想到什么。

有人在竭力思索。

“这个传说……也有所耳闻。”有人迟疑道。

“听闻太祖皇帝,意欲寻得此玉,造就东胜王朝的传国玉玺,但此玉消之无踪。”

“这种传说中的宝玉,竟然在十三先生手中么?”

“若是此玉,莫说淮安十六府,便是放眼整个东胜王朝,今年的寿礼,怕也是此物为最!”

“太祖遍寻不得之物,如能进献皇上,十三先生怕是要受皇恩。”

有人神色变化,有人喃喃低语,有人心绪浮动。

而陈王也不禁眉头皱紧。

他没有听过这个传说。

但料定庄冥也不敢胡言乱语。

这进献皇帝的宝物,他庄冥再是胆大包天,也不可能信口开河,假造此物。

若真是此物,献给皇帝,或许庄冥还真能得到重赏,加以赐封。

但这宝物,就算他不敢吞下,也不可能以庄冥的名义,献于皇帝。

越是贵重,他越是喜欢。

“真有如此价值连城之物?”

“王爷不信么?”

庄冥语气平淡,说道:“当年宝玉消失,不知所踪,而不久之前,我方得消息,前后耗资六万两,折损多名好手,才在一座古墓当中,得到此物。”

这话开口,却又再度令人信服了一分。

陈王倏地目光一凝,喝道:“此物价值连城,太祖曾欲以此物,铸造传国玉玺,而你得此物,暗中私藏,是何居心?莫非你要妄图造反?”

庄冥平静道:“初得不久,只是无门路,进献皇上,而今有王爷在此,庄某便当众道出,望王爷能呈与皇上,如此,足见庄某心中之坦诚。”

他确实坦诚。

因为史册上,确实记载此物。

而他也见过此物。

此物不在庄氏商行。

而在聚圣山。

“好一位十三先生,真是财力雄厚,宝物无穷。”

陈王忽然笑道:“虽是民间商贾,但却也富可敌国,不知除却此物外,还库藏多少宝贝?”

这话落下,众人均是觉得,王爷言外,仍有深意。

而又不少人,看向庄冥,露出复杂而又炽热的神色。

正如陈王所言,连这等价值连城的至宝,都落在庄冥手中,那么这位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究竟藏了多少宝贝?

“倒也不多,回头邀请王爷,参观一番,若有喜爱之物,无论多少,大可拿去。”

庄冥含笑说了这么一声,又缓缓说道:“只是,庄某此刻倒是好奇,不知您这位王爷,今次要给皇上,送什么样的至宝?”

听得这话,众人面色微变。

包括李老在内,都面色肃然。

陈王目光凝了一瞬,心中极是不喜。

这庄冥还是拎不清身份之间的差距。

区区商贾,有什么资格,去探寻堂堂王爷的事情?

这是因为,再被自己摆了一道,心有不忿,以此挤兑?

若是如此,他庄冥的城府,未免也太浅薄了些。

换作其他时候,陈王不必开口,便也会有人呵斥庄冥不识尊卑。

但刚才也有一位商人,向陈王问询寿礼之事,而陈王展露出亲切和善之状,加以回答,此刻庄冥问话,总也不好作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本王自有宝物。”

陈王背负双手,说道:“本王历经辛苦,寻得一枚神石,比之于你口中宝玉,此物虽无史册记载,但其神妙之处,举世无双。”

庄冥闻言,又道:“何等神石,竟是如此不凡?”

陈王心觉不喜,目中渐露杀机。

众人也觉,这位十三先生,今日似乎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单是庄某,想必在场之中,各位也难免心中好奇。”

庄冥笑道:“这神石,有何异处?”

陈王负手而立,昂然道:“此神石,坚不可摧,刀兵斩之,亦无痕迹,且夜能照物,水火不侵,并催生草木,具有无穷玄奇之处。”

“此神石置于院中,秋冬之际,能使百花盛开,使四季如春。”

“此神石置于夜中,有宝光绽放,一丈之内,亮如白昼。”

“此神石置于水中,水流外排一尺,不能浸之。”

“此神石佩戴在身,可振奋精神,舒活气血,延年益寿。”

说到这里,微微昂首,俯视庄冥,平静道:“比之于你的宝玉,又当如何?”

众人闻言,无不露出惊叹神色。

“世间竟真有如此神物?”李老喃喃自语,满是惊异神色。

“王爷真是鸿福齐天,竟能得获此宝。”当即有人高声说道。

“以小人看来,王爷得获此等至宝,仍能不忘皇恩,献于当今圣上,更是忠义千秋。”又有人应道。

“此神石……”

庄冥露出沉吟之色,又继续道:“可否让庄某过目?”

这话一出,场中的声音,骤然凝住。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庄冥身上,仿佛看见一个全无自知之明的狂徒。

陈王面色冰冷,没有开口。

但却已有人喝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此乃进献当今圣上的神石,圣上还未过目,你也配先行目睹此宝?”

——

庄冥看向那人,旋即笑了声,目光又看向陈王,说道:“庄某库藏之中,亦有一物,曾放入水盆之中,瞬间水流外溢,盆中之水尽数清空,只留此物。”

陈王闻言,蓦然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在场众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王爷献于皇上的这等神物,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竟也有么?

“庄某才疏学浅,见识薄弱,可谓有眼不识至宝,以往只觉神异,未必多么珍重,而今听得王爷所言,方是恍然大悟,兴许庄某手中也是此物,与王爷的寿礼,本是一对,也说不成。”

庄冥正色道:“若真能凑足一对,岂非大喜之事?”

这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极为古怪。

就连陈王,脸色也略微变化。

他知道此物神异,也极为难得,耗费了许多精力,方是得手。

本以为能以此物,讨得皇帝欢心,如此一来,哪怕接下来,朝堂上真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言论,也能缓和许多。

但这样的神物,在他心中,该是举世无双。

庄氏商行,竟然真的藏有这等宝物?

区区一个商行,真的具有这许多至宝么?

但转念一想,陈王又觉得荒谬。

就算庄冥真有此物,他又怎会平白无故献出来?

第五十五章 夺了这神石,掀了这棋局

“庄冥以宝玉献于皇上,而此神石则是赔罪之物。”

庄冥神色复杂,说道:“如真是神石,凑足一对,以王爷之名,献于皇上,想必皇上更是欢喜……”

他看向陈王,淡然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意味。

陈王露出异色,他似乎从庄冥的眼神中,看出了求饶的神色。

看来这些时日,庄氏商行着实不好过,而他庄冥,也自知大祸临头,要以此物,求得谅解?

念头如此转动,陈王神色如旧。

他绝不可能饶过庄冥。

无论庄冥给出什么至宝。

相反,庄冥给出来的宝贝越多,越是珍贵,越是令人震撼,他便杀心越重。

只要他杀了庄冥,夺了商行,那么庄冥的一切库藏宝贝,便会尽数归于自身,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件宝贝,放弃一座宝藏?

“真有此物么?”陈王也不动声色,只是应道。

“庄某区区民间是商贾,如何敢欺瞒王爷?何况,事关皇上寿礼,若是言中不实,岂非欺君之罪?”

庄冥点头道:“库藏之中,确有此物,只是不知,与王爷之物,是否相同……不过,此前庄某并未太过在意,此物便在中定府的仓库之内。”

说完之后,他偏过头,取出印章,说道:“薛管事,我之前命你保存此物,你以我信物,速去取来,并聚合庄氏商行在城中所有护卫,护送至宝,献与王爷。”

薛庆心中闪过一缕迷茫,但福至心灵,当即躬身应道:“是。”

随着庄冥挥手,薛庆方是快步离去。

而庄冥又看了过来,缓缓说道:“王爷,不知此物,庄某可否过目一观,辨别一番?”

——

陈王神色平静,偏头过去,道:“将宝物取来。”

既然庄冥有意献出宝玉,再献一枚异石,那么他便也不吝啬于将神石借庄冥一观。

因为他也想要知道,庄氏商行的神石,与自己费尽心力取来的神石,是否当真是一样的。

随着陈王声音落下,当即便有卫士领命而去。

而在这一瞬间,神色淡然的庄冥,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

陈王吩咐了卫士,去取神石来,便转过头,看向庄冥。

先前下令之时,陈王心中,也转过许多念头。

今日庄冥,比往日要势弱得多,略有反常。

但细想之下,近来庄氏商行,在他的权势之下,苟延残喘,有此求饶之举,也无可厚非。

最重要的是,陈王倒也自信,这是献于皇上的宝物,就算给他庄冥一百个胆子,也决计不敢胡来。

甚至于,若庄冥适才所言的宝玉和神石,都阐述不实的话,那么单凭这点,就足以让人大作文章,定以个欺君之罪。

——

而在此时。

离开商盟,前往店铺的薛庆,心中却极为震动。

他脸色变幻,隐约有一种变天的悸动。

因为在庄氏商行,没有这一枚神石!

至少,他作为中定府的管事,并不知道庄氏商行在中定府,有这么一枚神石!

可公子却说,这神石交由自己保管,命自己去取。

这分明是另有深意!

“聚合城中庄氏商行的所有护卫,护送至宝?”

“公子这是在暗示我,即将生变,怕有动武之灾,寻求自保?”

“赐我印章信物,公子此举,是要我以他的名义,传讯各方?”

“为何要这样行事?”

“究竟会有什么变故?”

薛庆心中浮动不安,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公子一向稳重,此次却无中生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陈王的面前,杜撰出一枚神石来。

这本就是大罪!

从轻而言,这是当面欺瞒陈王!

从重而言,这神石是作为献于皇帝的寿礼,若有人大作文章,那么这就是欺君之罪!

公子向来稳重,曾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无论涉及再大利益,也务必要有万全把握,才会行事。

但今日的种种举动,竟然如此反常?

公子究竟想干什么?

薛庆心中颇为迷茫。

但他一向心思灵敏,却也知晓,公子此举,必有谋划。

而且今日,必出大变!

先前宣城宋天元之事,尚未发作之事,公子便曾命陆合跟白庆,制定谋划,只须一声令下,便可全面收敛庄氏商行,使得损失降到最低。

既然公子对他有所暗示,那么今日,必然是到了这样的关头。

“为求稳妥,中定府之内的商铺及仓库,先早做准备。”

薛庆这般想着,急匆匆往前而去。

而他也隐约感到,身后似乎有人追踪。

是陈王的麾下,暗中跟踪自己?

还是某些在场的商人,见利起意,派人尾随,图谋不轨?

薛庆心中有些不安,但庄氏商行的一间店铺就在前头,那里有十二名护卫。

只要到了,他便该着手准备了。

——

十二名精兵,身着盔甲,佩戴钢刀,从大门进来。

十二精兵当中,还有一人,他神色凝重,脚步缓慢,显得小心翼翼。

此人双手捧着一物,上面盖着红绸。

见得这般场景,在场众人,露出期待之色。

那就是神石么?

若真如陈王所言,当真是玄奇莫测的至宝。

陈王往前行去。

十二精兵分开两列。

捧着宝物的那人,双手托举,慎重无比地缓缓往前送去。

陈王掀开上面的红绸,只见是一个木盒。

而有眼尖的人,一眼便看得清楚。

这赫然是紫檀木所制。

“这便是本王派遣重兵护送而来的神石,即将献于皇上的寿礼。”

陈王接过紫檀木盒,看向众人,气态昂然。

众人心中,亦是颇为复杂。

相较之下,陈王的礼,才是最重的。

如此一想,刚才觉得自己被敲了一笔的某些商人,倒也不怎么心疼了。

而陈王一手搭在木盒上,说道:“神石尊贵,应上呈天子,方可显现,但如今既然此刻要在此显于人前,本王便也不吝啬了。”

他正色说道:“诸位都是向当今圣上,献了寿礼的忠君爱国之士,也有资格目睹神物。”

这一番话,便又有些收买人心的味道。

也消除了某些人心中的一些难受想法。

或许他觉得,这也能让庄冥,心头不快。

毕竟在他看来,庄冥为一观此物,而出头来,但此物得现,却是众人都能得观此物。

随着陈王一手,打开了紫檀木盒。

刹那之间,场中气氛一滞。

众人呼吸为之一凛。

场中的光芒,似乎亮了一瞬。

有一股难言的气息,弥漫开来。

人皆心震,恍惚间,心跳也快了许多。

“这就是神石?”

“果然……神妙无穷。”

“那神石……”

众人均往前去,却不敢真正近前。

一是心怀敬畏。

二是忌惮陈王。

三是精兵守卫在侧,众人不得近前。

因此,只得相隔数步,仔细观望。

而陈王却也托着木盒,转头看向庄冥。

此刻的庄冥,似乎也被神石震慑住了,他一向病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血气。

陈王并不意外,此神石本就有激荡气血之效,而那庄冥,病弱之躯,较为明显,也在情理之中。

“王爷,隔得十步,庄某看不真切。”庄冥徐徐吐出口气,忽然说道。

“庄冥兄弟,此神石过于玄妙,激荡气血,而你身虚体弱,可莫要过于激动,暴毙于此。”

陈王闻言,徐徐往前,如是说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庄冥笑了声,说道:“此神石与我庄氏商行中的那一枚神石,倒也颇为相近,庄某也曾接触,自是不惧的。”

陈王来到他面前,俯视下来,目光冷淡。

旋即才将紫檀木盒,往前递去,送到庄冥面前。

庄冥神色如常,看着这一枚神石。

约有拳头大小,色泽古朴,中间有一圈神色纹路,竟像是一颗眼珠。

在这瞬间,庄冥微微咬牙,他低下头去,似是在端详这神石。

没有人看清他的脸色。

只见庄冥似乎看得入神。

他缓缓伸出手去,似乎要触摸神石。

“大胆!”

陈王倏地出声,喝道:“此乃神石,当进献天子,你这平头百姓,有何资格,触碰神石?”

庄冥的手,顿时停住。

他的手,距离神石,尚有一尺。

而他的头,却缓缓抬了起来,看向陈王,眼神复杂。

陈王俯视着他,眼神中带着轻蔑。

庄冥忽然说道:“我经商多年,极少行险,行事必要有十足把握,若无把握,纵利益再高,亦狠心舍下,从不犹疑。”

陈王怔了一下,不知庄冥为何莫名其妙道出这么一句话。

周边众人,却也颇为错愕。

庄冥叹了声,道:“我但凡行事,牢记一点,善于谋算者,行事必不涉风险,但今日才知……过往诸事,我之所以从不涉险,只因所得利益,还不足以令我放手一搏而已。”

他言语落下,眼神瞬间锐利。

陈王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危机感,便要抽身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

咻地一声!

只见庄冥袖中,倏忽窜出一条白蛇!

那白蛇眸光森冷,蓦然张口!

紫檀木盒中,那拳头大小的神石,顿时被一口吞下!

第五十六章 千军万马,杀出重围

一瞬之间!

寂静了下来!

场中仿佛凝滞住了!

所有人的思绪,都在这一瞬间凝住。

旋即哗然!

神石被吞了!

庄冥袖中,窜出一条白蛇,吞食了即将献与皇帝的神石!

“庄冥!”

李老惊呼了一声!

陈王反应了过来,目呲欲裂,怒吼出声。

“庄冥!你怎么敢!”

——

这是陈王费尽心力所获的宝物!

为了护送这宝物,调用了千余镇南军!

这是要进献天子的宝物!

但这宝物,居然毁了!

被一条蛇吞了!

而这蛇,出自于庄冥袖中!

“完了……”

李老等一众商人,心中俱都升起这样的念头。

庄冥完了!

庄氏商行完了!

无论庄冥是否有意,但吞下神石的蛇,出自于他的手中,是不容辩解的事实!

如此大罪,当抄家灭族!

——

“拿下!”

十二名精兵,一拥而上,便要拿住庄冥!

然而又是一声怒吼!

但见一尊魁梧的身躯,拦在庄冥身前,蓦然横扫!

十二卫士,尽数败退,半数骨断筋折,吐血而倒!

“庄冥,你想干什么?”

陈王喝道:“还不束手就擒?”

在东胜王朝,礼仪尊卑有序,而且此物涉及天子,就算在这一刻,陈王甚至都难以相信,庄冥是故意毁了神石。

他甚至在想,或许只是庄冥豢养的一条白蛇,禁不住神石诱惑,一口吞下。

若是此刻擒住白蛇,剖开此蛇,或能取回神石。

但庄冥的属下,却又在这一瞬间,杀伤了卫士!

——

而在此刻。

庄冥只是闭目。

他心中震动到了极点。

他在这神石之上,感应到了气息。

这一股气息,对幼龙之身,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无法抗拒的本能!

他一向行事,从不涉险!

但今日,他拼了一回!

他说的宝玉是假的,他说的神石也是假的,他只是要支走薛庆!

从最开始,感应到这一枚神石时,他心中只犹疑了一瞬,便已有了决断!

吞食神石,炼就龙身!

如若功成,当能化蛟!

而蛟龙之身,凌驾当世!

此时此刻,幼龙吞食了神石,不断颤动,似乎达到了一种极限。

庄冥强行抑制,他心血激荡,而又操纵着乾阳与殷明。

“杀!”

乾阳一步往前,轰然一拳,砸了过去!

陈王面色骤变,只觉得如山岳压落,仿佛身体骨骼都近乎散架。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从侧边伸出。

嘭地一声!

如雷霆炸响!

乾阳退了半步!

而那只手的主人,退了三步,闷哼了一声!

陈王见状,才长出一口气。

庄冥目光扫向那出手之人,眼神微凝,道:“武道三重,宗师强者。”

在这武林之间,成就武道三重的宗师级强者,自然是如凤毛麟角。

但这样的人物,并非绝无仅有!

以陈王的权势,又曾经领兵,能招来这么一位武道宗师,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庄冥身边的乾阳及殷明,便具有宗师之名。

陈王一向惜命,与庄冥打过几次交道,均忌惮于乾阳与殷明,时至今日,他身边若没有高手,才是怪事。

“东胜王朝,武道昌盛,宗师辈出,不是只有你麾下,才有武道宗师!”

陈王眸光冷冽,喝道:“吕宗师,拦下乾阳!”

吕姓宗师神色肃然,点了点头。

在刚才出手,他落入了下风。

尽管是因为仓促接招的原因,但不可否认,乾阳的身躯,比他更强。

陈王眼力不俗,也看得明白,因此只是让他拦住乾阳,而不是打死乾阳。

“另外一位……”

吕姓宗师露出凝重之色。

陈王喝道:“杀!”

千余镇南军,已然包围此处!

纵然没有吕宗师,以千余镇南军的精锐,付出一定的伤亡,也足能围杀两大宗师。

武道三重的宗师,也仍然还是血肉之躯!

人力有穷尽!

这个世上,纵然是再强的武者,武艺绝世,以一敌百,却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

乾阳身如铁塔,魁梧壮硕,皮肉坚实,如横炼金身。

在庄冥的操纵下,压制住了那位真正的武道宗师。

与此同时,他却也知晓,外边有千余镇南军,已围住此地。

哪怕乾阳与殷明,非比寻常武道强者,但也敌不过上千精兵。

在操纵乾阳对战宗师之时,庄冥复又心分三用,操纵殷明。

只见殷明一手提起了庄冥,往大门处闯了出去。

“滚开!”

但凡拦在身前的卫士,尽被他单手扫飞。

哪怕百炼钢刀,在他的拳掌之下,也都拍得断裂。

寻常兵将,挨得一拳一脚,甲胄塌陷,生死不知。

——

在场之中,乱象纷呈。

商人们狼狈逃窜,纷纷躲避,生恐遭受池鱼之殃。

陈王在侍卫的保护下,逐渐退开。

但是乾阳和那吕姓宗师,得打得难分难解。

桌椅破碎,支柱崩塌。

脚下所及,地砖尽数粉碎!

而在大门方向。

殷明提着庄冥,单手杀了出去。

两大宗师,震慑全场!

咻地一声!

有一名小将,手持长枪,刺了过来。

殷明倏忽回身,将长枪扫断,一脚踢在这小将腹部。

那小将整个身子,竟是飞了起来,抛出三五丈远,砸碎了一张桌子。

“不想死的,滚开!”

庄冥倏地出声,面带寒色,怒声喝道:“此为武道宗师,举世无敌!胆敢阻拦者!杀!”

——

“军令如山,心生退意者,斩!”

陈王登上了二层楼,高声喝道:“武道宗师亦不过血肉之躯,他携着一个残废,武力减半,尔等为镇南精兵,千人之众,莫非杀不掉一人?”

军中精锐,皆有血性,听得如此羞辱之言,更是怒气迸发。

为首统领喝道:“列阵!围杀!死战不退!”

众多军士,皆怒喝出声。

“杀!”

——

整个耀城,乱象不堪!

喊杀声震动全城!

殷明提着庄冥,杀穿了千人军阵!

哪怕是武道第三重的宗师,实则都办不到这点!

但殷明不是宗师,他是古尸!

曾经的金丹真人!

死后身如金玉,如横炼宗师!

此刻庄冥在操纵着殷明,杀穿了军阵,但穿透重围后,殷明身上却也伤痕累累。

上百道伤口,密布在殷明的身上。

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殷明身上只有伤口,没有鲜血外流。

只是被那些军士的鲜血喷洒在身上,浑身浴血,显得惨烈。

这样的伤势,哪怕是宗师级武道强者,也早已在半途倒下了。

“战马……”

庄冥眼前一亮。

他心念一动。

只见殷明将他抛到了马背上。

而庄冥虽然双腿残疾,但他早年也是精通骑术,当即伏在马背上,伸手一拍。

战马受惊,长嘶一声,瞬间窜了出去,掀起滚滚灰尘。

就在这时。

庄冥心中,又升起一股危机感。

嗖地一声!

有一支箭矢,射向他的后背!

殷明倏忽跃起,待落地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箭矢。

“放箭!”

那镇南军统领,声音骤然响起。

但见上百箭矢,倏忽而发。

适才殷明深陷重围,杀穿了军阵,这些士兵便也是与他近身血战。

而如今殷明杀出了重围,却见那些士兵,倏忽退后。

不是因为畏惧殷明!

而是为了放箭,避免误杀士兵!

——

百箭齐发!

纵为武道宗师,也不能以肉身抵御。

殷明目光森冷,就地一滚,手中已多了兵器,身如猿猴,宛如疾风,躲避之余,亦是格挡。

“这就是武道宗师……”

镇南军统领目光微沉。

上千军士,围杀一人,竟被他透出重围。

百箭齐发,竟然被他格挡下来。

只不过,镇南军精锐,却也不只是这样的本事。

他伸手高抬,面色肃然。

“放!”

咻地一声!

破空之音!

眨眼之间!

有一柄长矛,越过百步!

刹那间穿透殷明胸膛,将他整个身体,带飞了起来,飞出六丈远,斜斜钉在地上!

——

轰地一声!

乾阳与吕姓宗师,对拳一记,

吕姓宗师往后飞退。

乾阳得势不饶人,继续往前。

但在瞬间,却闷哼了一声!

无论是乾阳还是殷明,终究是庄冥的意念在操纵,当殷明受创,庄冥亦是在刹那之间,脑袋空白,乾阳却也难免遭受影响。

宗师之战,胜负只在顷刻之间。

但是那位吕姓宗师,却没有趁势出手。

乾阳停下了。

他也停下了。

“宗师啊……”

吕姓宗师嘴角现出一抹苦涩,看着外边被钉在地上的殷明,竟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东胜王朝的武道宗师,皆是惊才绝艳,根骨奇佳,他们更是挥洒了无数汗水,钻研了无数武艺,锤炼自身武道造诣,历经无数次生死,历经无数次感悟,才得以集武道之大成,从而踏破武道三重,登临武学至高境界,受尊宗师之名。

但纵为宗师,也还是人。

乾阳及殷明二人,在他眼中,都是横炼之身,这等身躯要更胜于其他宗师级强者的体魄,

但纵然是如此高手,任是武艺通玄,横炼之体,也敌不过千百大军围杀,也敌不过东胜王朝的强弓劲弩。

“束手就擒罢。”

吕姓宗师叹道:“修成如此武学造诣,实属不易,何必白白葬送性命?”

乾阳默然不语,偏头看向了楼上。

上面有一架弩车,甚是庞大,方圆丈许。

须五人合力,方能拉开。

这便是天机神弩!

弩箭如矛,长一丈,粗如臂膀,可射二千步。

纵为宗师,亦血肉之躯,无法抵挡。

而此时此刻,余下军士,也围了上来。

以这位吕姓宗师为主,缠住乾阳,又精兵助力围杀。

即便乾阳不是寻常宗师可比,但到如此境遇,也已无法脱困。

“杀!”

陈王寒声道。

第五十七章 庄冥!反了!

尘埃落定。

酒楼内外,狼藉一片。

桌椅尽成碎片,支柱塌了半数。

遍地砖石,宛如砂砾。

乾阳被一支神机弩箭,穿透了腹部,钉在墙上。

吕姓宗师,喘息不定,血汗不断滴落,能够开碑裂石的双手,禁不住颤抖。

而在他身边,士兵倒地二三十人,有人哀嚎惨叫,有人全无声息。

而在酒楼之外,殷明也被一支神机弩箭斜钉在地上。

而在他与酒楼大门之间,亦是躺倒了数十人。

“报!”

“凶徒三人,一人逃窜,二人伏诛。”

“我方阵亡八十二人,重伤三十七人,轻伤九十六人。”

“我知道了。”

镇南军统领眸光冰冷。

这就是武道宗师!

千余兵将围杀,动用了天机神弩,仍然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而且,自己这一方,还有一位宗师,牵制了那名为乾阳的凶徒。

如若不然,两名凶徒联手,镇南军的伤亡,或许要多出一倍有余。

——

陈王双手握拳,眼神中的寒意,似是要结成冰霜。

他脸上戾气闪过,目光扫过淮安十六府的诸多商贾。

这些商人,见到如此惨状,如此激烈的血战,纵然见多识广,也见过血腥,此刻也不由得心神震动,甚至有些商人,早已颤抖不堪。

陈王深吸口气,蓦然一拳,砸在面前的栏杆上。

他从未想到,庄冥如此胆大包天,胆敢毁去献于皇帝的宝物,胆敢公然抗法,命他麾下宗师大开杀戒。

而他也未有想到,两大宗师,竟然会为庄冥自寻死路的举动,而拼死一战!

在他眼中,庄冥本是冷静至极的人。

为何今次,竟然疯了一样?

他为何要毁掉一颗神石?

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他不知道,此举形同造反,罪当抄家灭族,使他庄氏商行覆灭么?

难道他自知得罪本王,已必死无疑,便要临死之际,让本王不得好过么?

但这对本王而言,失去至宝,固然痛惜,却也谈不上什么伤害。

至少还没有之前劫杀他的人,焚烧他的军器坊伤得更痛。

但庄冥确实为此,而自寻死路!

“传本王令,调动镇南军,以及淮安十六府内所有公人,查封庄氏商行名下所有产业,擒拿所有管事护卫及随从,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命镇南军大统领,集合淮安丰城周边精锐,合围中望山。”

“生擒庄冥者,赏白银万两,军阶擢升二级。”

“诛杀庄冥者,赏白银五千两,军阶擢升一级。”

陈王背负双手,脸上铁青,不断下发命令。

李老迟疑了下,似要上前,说些什么。

陈王倏忽挥袖。

李老跌了回去。

只见这位王爷,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再不掩饰高傲姿态,仿佛看着蝼蚁一样。

他以俯视凡尘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淮安十六府的商人,一字一顿道:“庄氏商行……反了!”

众皆沉寂。

庄冥反了!

庄氏商行,反了!

今日之后,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淮安十六府的首富,便是反贼!

而庄氏商行的人,亦是反贼!

陈王理所应当地,给庄氏商行,安上了这个罪名!

没有人胆敢反驳!

毁了献与皇帝的神物,行刺王爷未果,公然对抗镇南军!

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陈王负手而立,看向耀城南门的方向。

“虽不知今日,你为何疯癫,但是……”

陈王喃喃道:“庄冥,而今是你自寻死路!”

——

耀城之内。

“账册、清单、以及精品库的那些东西,尽数封藏了么?”

“均已封存,您之前交代的货物,还在转移当中。”

“快!传讯各处,加盖公子印章,照我中定府行事,并且暂时断去来往运输,自行封闭!”

“已照您吩咐,发出了消息。”

“还有……”

薛庆话音未落,外边便已传来了许多动静。

他心中倏地沉了下去。

来不及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发得如此之快?

他正这般想着,便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奉王爷命,查封庄氏商行,捉拿各级管事及护卫,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伴随着话语,便也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数十名公差,手执刀兵,闯了进来。

薛庆脸色变幻,倏地拉过旁边一个少妇,低声道:“护送霜灵姑娘,从密道离开,去那座废弃仓库。记住,霜灵姑娘是公子的身边人,她不能有事。”

那少妇顿时点头,应道:“知道了,夫君。”

薛庆沉声道:“霜灵姑娘若是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妇人咬牙道:“霜灵姑娘若真有事,定是有人踩过我的尸首。”

薛庆吐出口气,霜灵作为公子的贴身侍女,且不说身份如何,想必也对公子很多事情,都知悉甚深,她不容有失。

“快去,我来拖住这些公差。”

薛庆这般说着,往前而去。

他绕过照壁,看向领头的那个差人,笑着说道:“冯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您这是什么阵仗,看着倒怪吓人的……”

那冯大人神色冰冷,说道:“奉命查封,你没听见?”

薛庆袖中的手,握紧了一瞬,却依然笑道:“冯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前次也查封了我们,后来不是说误会,解封了么?”

冯大人往前一步,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你家主人,犯了大事,形同造反,被王爷定为反贼,连带整个庄氏商行,都是叛军……”

薛庆心神一震,他张了张口,竟是无言。

尽管早知公子那边,必然会出变故。

但也不曾想到,竟然形同造反?

“冯某吃了你不少银两,也不想动强。”

冯大人缓缓说道:“官府真要镇压,区区庄氏商行,怎么抵挡得住?今日不想血流成河,就照我说的,束手就擒……”

薛庆看着这些已然抽刀出鞘的公差,心中一凛,但却又勉强笑道:“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哪敢违逆官府?”

冯大人顿了下,终究是叹道:“打了这么些年交道,冯某对你也不算陌生,是生意人还是反贼,也看得出来,可惜……”

说到这里,才听他低声道:“此事牵涉太大,罪名太重,祸及性命,但往年以来,咱们府台大人也吃了你们不少银两,你只能盼着,府尊是否会念在过往情分,对你从轻处罚,饶得一命了。”

——

耀城之外。

庄冥伏在马上。

他按着袖中的幼龙,脸色惨白,神色复杂。

就在他出城之际,神机劲弩迸发,便已无法操纵殷明。

但下一刻,他也无法操纵乾阳。

而今乾阳,也步了殷明的后尘。

乾阳殷明,为真人遗蜕,体魄犹胜宗师。

可惜,两具古尸,神力虽强,终究不是全盛之时,不能凌驾世间之上,而为世间武力所灭。

若是他全神操纵,或许还能继续拖延一二。

但此时此刻,幼龙吞食神石,造成剧烈变化。

而他本身,却也悸动不已,为之影响。

在操纵乾阳殷明之时,不免力有未逮,不如全力运使之时。

“六年以来,两大宗师级战力,为我安身立命之本。”

“而今二尊皆毁。”

“接下来,庄氏商行,必受灭顶之灾。”

“付出如此代价……”

庄冥微微闭目,轻声道:“我必能成!”

他行事谨慎,从来不行无把握之事,但今日仍禁不住孤注一掷,因为他无法抗拒从这神石上面,所感应到的气息!

那是属于……真龙的气息!

今日之事,如不能成,必死无疑。

如若能成,一切劫数,都可迎刃而解。



第五十八章 风传八方

是日,淮安境内,官府发出告示。

庄氏商行创始人,十三先生庄冥,公然造反,藐视皇权,摧毁神物,并行刺陈王。

于事败之后,竟公然抗法,杀伤镇南军二百余精锐。

而今庄冥在逃,不知所踪。

官府则于淮安境内,再次查封庄氏商行。

而且这一次,不仅是查封,更是擒拿庄氏商行各级管事以及护卫,打入牢狱,以反贼之罪论处。

此事当天下午,尚未入夜,便已广传开来,使淮安境内,无不哗然!

生意遍及淮安十六府,势力最为庞大,信誉最为稳固的,生意最为红火的庄氏商行,竟为叛乱反贼,图谋不轨?

——

广府境内。

“老爷,不好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没见陆爷在这儿么?慌慌张张,失了礼数!”

“老爷,陆爷,外边传来消息,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已造反了!”

“什么?”

大厅中两人,皆倏忽起身,带着无法置信的神色,看着来人。

而这两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陆合。

他行走武林多年,人脉甚广,今日到此,便是为了完成公子的交代。

哪知才与这位好友坐下,便听到了这震撼至极的消息。

“你胡说什么?”

那中年人面色冰冷,他知晓陆合效力于庄氏商行,生恐这话得罪了对方,忙是呵斥道:“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是行商之人,奉公守法的百姓,怎么可能造反?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未经查实的,也拿来报么?”

那下人迟疑了下,看了陆合一眼,才道:“广府高大人亲自颁发的令,查封广府境内的庄氏商行,擒拿一应人等,打入牢狱,暂以叛乱罪收押……”

那中年人顿时语气一滞,悄然看了看陆合。

陆合脸色变幻,低沉道:“怎么回事?”

下人忙是应道:“听闻陈王有一神物,要献与当今圣上,不知为何,十三先生忽然摧毁神物,并行刺陈王,事败之后,凭借两位宗师,杀出上千镇南军精锐重围……目前在逃。”

陆合握紧了拳,深吸口气,复又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消息真的属实么?”

下人点头道:“官府出了告示。”

陆合怔在那里,眼神中变了又变。

他心中翻起惊天骇浪,根本无法相信此刻听到的消息。

他知道公子心中,实则傲视天下,并无什么王权至上的念头,否则也不会去截杀官府之人,劫掠官府之物,而又打算坑害当朝异姓王。

但他更知道,公子行事,从来谨慎稳妥。

为何今次,会如此莽撞,摧毁神物,行刺陈王?

这是必死无疑的事!

哪怕行刺得手,又能如何?

接下来抵挡得住整个东胜王朝的大军么?

庄氏商行势力再大,也只是依附在东胜王朝之下的一个商行而已,如何能与整个东胜王朝抗衡?

按道理说,以公子的城府,即便陈王再是逼迫,甚至羞辱,也决计不会走到这一步。

怎么会这样?

除非……公子还有谋划?

可是,连向来收受庄氏商行无数宝物的广府高大人,都已定了叛乱之罪,事已至此,如何还有解救的方法?

陆合张了张口,竟觉口干舌燥,一时之间,颇是迷惘。

他着实无法想到,究竟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去这样的境遇。

“兄弟……”

中年人迟疑道:“官府公然发出告示,定下此叛乱之罪,事情至此,已无可挽救……”

他顿了下,道:“无论庄冥是不是要反,其中是否有什么曲折,但既然罪名已定,便翻不了的,他纵然再是智计无双,也必死无疑,而庄氏商行,怕是要散了。你不如听兄弟一句劝,先藏身起来,摒弃与庄氏商行有关的一切,断绝一切关系,免得一起遭灾,惹祸上身……”

陆合顿了下,沉声道:“公子于我有知遇之恩,凡事重用于我,而乾阳殷明二位大人,于我有教导之恩,有师徒之实……”

说到这里,他看向这中年人,道:“袁兄,人生在世,必有一死,而我陆合此生,惜恩重义,若就此隐遁,便是忘恩负义之徒,有何脸面,苟活在世?”

袁兄迟疑了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而那下人,又迟疑了下,道:“陆爷,有传言称,十三先生身边两大宗师,为保十三先生脱逃,已被镇南军所杀。”

陆合刚要迈出的脚步,蓦然一顿,眼神复杂。

他口中动了动,似有悲色,忽然又笑了声,问道:“镇南军伤亡如何?”

那人应道:“陈王麾下,有宗师参战,以千余镇南军合围,动用天机神弩,但据传伤亡人数,超二百有余。”

陆合嘴角含笑,说道:“不愧是武道宗师,哪怕面对千军之众,也仍杀敌过百,果真强悍绝伦,我所不如也。”

说完之后,他迈步而行。

“不过,陆某人也不甘示弱,争取杀伤之数,亦超百人!”

说完之后,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

他背影远去。

此去不回。

“老爷……”

那下人顿了下,伸手轻轻划了划,目光露出探询之色。

陆合此去,反正也是送死。

即是如此,是否要擒拿陆合,去官府换功?

袁老爷眉头微皱,微微摇头,叹道:“今日我见陆合,他已非当年,距离宗师仅差临门一脚,集合我山庄上下的所有护卫,都未必能留下他。”

说完之后,他叹道:“毕竟多年交情,我也非穷困潦倒,不至于为些赏赐,跟他拼一场生死。”

——

淮北暗庄。

高座之上,有一青年,约三十来许,气质高贵,衣着华丽。

他坐姿慵懒,右手轻轻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

而他的目光,则看着下方一个中年人。

“岳阳,庄氏商行麾下,护卫统领之一。”

青年摘过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又继续说道:“你隐藏身份,不愿告知,以为本王便查不出你的身份了么?这淮北的暗庄,都是本王的耳目,要查你的身份,也非难事。”

下方站着一人,笔直挺立,面貌约四十来许,眉宇沉稳,赫然便是原本应该去往京城的岳阳。

但原本身在京城的贵人,来到了淮北。

而岳阳便折返回了淮北。

直到昨日,才得以得见尊荣。

而在今日,这位七皇子,便查实了他的身份。

岳阳倒也并不意外。

暗庄的生意,五花八门,都在阴暗之处,也不乏奇人异士,要探听他的身份,本也不是难事。

“我家公子,早就说过,淮北暗庄背后必有大人物,原来是七皇子。”

岳阳神色如常,不卑不亢,拱手施礼,道:“毕竟事关重大,岳某生恐泄露身份,日后为庄氏商行,带来灭顶之灾,还望七皇子恕罪。”

七皇子看了看旁边的许多纸张,上面写满了文字,旋即目光收回,淡淡道:“替本王送来陈王的罪证,又不敢出面,是要让本王给你们当刀?”

说完之后,他嗤笑了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道:“你们杀了本王麾下最倚重的谋士,还想让本王为你们办事?”

岳阳说道:“不是您为我们办事,而是为您自己办事。”

七皇子眉头一挑。

岳阳再度说道:“陈王支持东宫太子,而您试图夺位,他本就是您登向皇位中途的一块顽石,能够扳倒他,难道您不愿?宋天元已死,您会为了一个死人,便不顾接下来的大事?”

七皇子闻言,笑了声,语意难明,只说道:“好一个十三先生,麾下来个武夫,竟也如此厉害,难怪宋天元也栽了。”

说来,七皇子心中却也无奈。

他对宋天元,极为倚重。

而宋天元也从未让他失望,在京城几桩大事下来,他风头无两,盖过了东宫太子。

原先以宋天元的后续谋划,再过年许,他或许便真能取代太子。

然而就在不久前,东宫太子受宋天元算计,禁足三月。

宋天元得以腾出手来,却没有继续发难,而是告假回乡,说是要为自家老爷子讨一口气,顺手对付一个商人,只须月余光景,便可整垮对方,从容回到京城。

哪知超过月余,宋天元仍无消息。

而他这位七皇子,也忍不住动身,来到淮北,寻找他麾下这最具智计的谋士。

未曾想到,刚到淮北,便有消息传来,宣城宋家溃散了。

而宋天元不知所踪,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智高如宋天元,竟也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老家。”

七皇子心疼之余,恼怒之余,却又再起惜才之念。

宋天元如此才思敏捷,智计高深,那么在谋略上,击溃了宋天元,并且让宋天元都丢了性命的那位十三先生,又是怎样的才情?

如此人物,屈居市井之间,不去建功立业,反而醉心金银俗物,经营商道,真是屈才了。

“还是那句话,本王可以出手。”

“但出手的时机,却不一定。”

“即便晚些时候出手,也是一样的效果。”

“只不过晚些时候,你庄氏商行,也就灭了。”

七皇子淡然道:“想要本王提早出手,解庄氏商行的困境,就让你家公子,亲自来拜见本王。”

岳阳默然不语,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倏忽传来声音。

“报!淮安传来急报!”

“什么急报?”

“庄冥摧毁神物,行刺陈王,事败而逃,今淮安境内,已发告示,列为反贼,凡庄氏商行麾下人手,皆以叛乱罪名入狱。”

“什么?”

岳阳面色骤变。

而七皇子,也脸色变了下。

场中的气氛,停滞了下。

过得片刻,才听七皇子叹道:“可惜了。”

他才刚动了惜才之念,陈王居然就给这庄冥,定了造反之罪。

但话又说回来,能够被陈王定下反贼之名,穷途末路,必死无疑,此人倒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凡……宋天元或许只是大意了。

而岳阳如遭雷击,站在那里,神情变化不定。

“岳阳……”

七皇子叹道:“淮安境内,既发告示,足见此罪,必是证据确凿,已翻不得了,你作为庄氏商行之人,也是反贼,按道理说,本王此刻,该拿下你。不过,念你武艺不凡,头脑也算灵活,若愿意为本王效力,本王可以给你换个身份,保你不死。”

岳阳深吸口气。

他不知一向谨慎且隐忍的公子,为何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但是,他心中坚信,公子凡事,必有谋算。

“岳某兄弟二人,受公子救命之恩,此生绝无二心。”

岳阳施了一礼,道:“陈王罪证,皆在此处,王爷该如何行事,是王爷自己的考虑了……如今庄氏商行,危在旦夕,岳某告辞。”

说完之后,他转身而去。

而周边的护卫,倏忽拔刀出鞘。

岳阳停下脚步,手握刀柄,神色肃然。

“放他走。”

七皇子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众人退下。

岳阳回身,施了一礼,道了声谢,方是离开暗庄。

而七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声。

“忠义之士,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谁知是准备回去护主而送命的忠义之士,还是准备逃命的鼠胆之辈呢?”暗中一人笑道。

“本王看得出来,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他所带来的陈王罪证?”那人略有迟疑。

“暂时留着罢。”

七皇子叹道:“这些罪证,言及陈王当年养寇自重,杀良冒功的过往,以及如今在淮安,积蓄势力,野心勃勃的迹象,而又有些造反的证据。他说他家公子,还会有后续布置,足能一举扳倒陈王……但是,如今叛罪已下,庄氏商行必灭,庄冥此人必死,便也没有什么后续布置了。”

“没有了后续布置,这些罪证还不完全,还不足以扳倒陈王。”

“不过这些罪证日后必有大用,且先留着。”

“是,属下这就去封存。”

“可惜了啊。”

七皇子缓缓吐出口气。

不知是惜宋天元,还是惜庄冥,又或者是在惜岳阳。

“此人能败宋天元,又能将一尊武林高手,驯服得如此忠义,也真是个人才。”

“奈何还是敌不过陈王。”

“事已至此,罪名定下,本王也救不得了。”

——

北域,旱灾之地。

柳河挂念当年救命恩人一家生死,向庄冥请命,来灾地一趟。

他寻到了当年的救命恩人,所幸恩人一家,都还在世。

如今灾情随着时日逐渐恶化,但如今还算可控。

而恩公一家,也算有些家底,虽然也不如以往,但还勉强度日。

在寻得恩人之后,柳河便借庄氏商行,安顿了这一家人,随后便一心投入赈灾之事中。

庄氏商行在此地的店铺及仓库,只是去年的年底,才初建成,不如淮安十六府来得底蕴深厚,但也有些可靠的管事。

柳河承公子庄冥之命而来,便成了主事之人,余下管事,皆从旁协助。

“大人,这便是我庄氏商行,此次赈灾的款项,除此之外,三日后,我欲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届时避免灾民抢夺粮食,秩序混乱,还请大人派遣官府的公人,协助我庄氏商行赈灾之举。”

柳河施了一礼,看着眼前的老者。

这老者便是本地的父母官。

根据东胜王朝律法,这赈灾之事,也须向官府报备。

故此,柳河在准备赈灾事宜的第一日,便拜见过这位郑大人了。

“嗯,很好。”

郑大人缓缓说道:“庄氏商行,财力雄厚,也能宅心仁厚,这手笔也不小,或许可以让老夫辖地之内的七成灾民,活过这一次天灾……”

停顿了下,郑大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柳河心中暗道奇怪,迟疑了下,问道:“大人觉得,还有什么不妥么?”

郑大人默然片刻,说道:“老夫六十余岁了,年逾古稀,不求仕途更进一步了。”

柳河闻言,察觉此言深藏含义,心中一沉,正色道:“郑大人此言,何意?”

郑大人取过一张纸条,递了过去,叹道:“你家公子庄冥,摧毁献与圣上的寿礼,并行刺陈王,事败之后,强行突破镇南军之重围而逃,致使镇南军伤亡数百。”

说完之后,他看着错愕惊异的柳河,继续说道:“如今淮安十六府中,陈王已定了庄氏商行的藐视皇权,行刺王侯,叛乱之罪,上至庄冥,下至各级管事、护卫、随从,都要缉拿入狱,等侯发落。”

柳河张了张口,心中犹是难以置信。

他与陆合岳阳等人,想法均是相同。

凭借公子的智计城府,无论陈王如何逼迫,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将自己陷于穷途末路。

“如今此事还只局限于淮安十六府,但是,陈王敢定此罪,而淮安诸多官员均执行陈王之令,老夫看来,他必有确凿证据,才让这些官员对此罪名,也无异议。”

“眼下只是查封了淮安,但陈王势必会上禀京城,且呈上证据,待到京城核定之后,不仅是淮安十六府,包括这里的商行分支,甚至整个东胜王朝境内,庄氏商行所以产业,都将被查封。”

“而庄氏商行所有人,都将缉拿入狱,而且,但凡与庄氏商行有关的商贾世家,都难免受到牵连。”

“一旦真正定罪,你们便是反贼,罪当处斩。”

“此事之后,不但庄氏商行覆灭,恐会株连数千之众。”

“老夫没有了雄心壮志,近些时日,你代表庄氏商行,为赈灾之事奔波,老夫看在心里,作为此地的父母官,心中也甚为感激。”

郑大人停顿了下,说道:“你自去罢,趁风波还只局限于淮安之内,趁如今京城方面还未给老夫下令,你散了庄氏商行,各自断了关系,留条性命罢。”

柳河面色变幻,咬牙道:“不可能!我家公子,凡事三思而后行,怎会公然造反?而且,在淮安之内,各地官员,都与我家公子,属至交好友……”

郑大人低声叹了下,说道:“什么至交好友?老夫在官场多年,便也能够知晓,他庄冥能在六年间,于淮安兴起大势,创立如此庞大的生意,想必淮安的官员,跟他之间的利益纠葛,不在少数,但那又如何?”

“他可算是淮安官场的衣食父母,但眼下这是造反的罪,没有人敢包庇他。”

“别说是他庄冥,就算是亲生父母,或许他们都能为了保住乌纱帽,为了保住项上人头,而大义灭亲。”

“何况,事已至此,造反之事,已无反转余地,他们也救不得庄氏商行,相反……他们既然与庄氏商行有所来往,那么避免受到牵连,或许要比陈王更加狠辣,更想尽快灭了庄氏商行,销毁一切与庄氏商行的来往证据。”

“柳河,你逃命去罢。”

郑大人吐出口气,道:“根据以往的事例,最多三五天,老夫便会接到京城的法令,查封你们在此地的商行分支,缉拿相关人等……三天之内,你安排好后路,今后,好自为之。”

柳河神色肃然,终是深深施了一礼,躬身道:“多谢大人好意,柳河铭记于心。”

说完之后,他便转头而去,大步而行。

郑大人目光微皱。

只见柳河步伐稳健,气势甚强。

这根本不是逃命的态势!

“柳河,你要去哪儿?”

“淮安。”

“你要送死?”

“不是送死,是为护主。”

——



无题

淮安,丰城。

陈王在重兵守护之下,已回到了丰城。

而赵大人便在他的身后,苍老的面容上,平淡如水,只是眼神稍显复杂。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赵大人便已发出法令,查封城内关于庄氏商行的店铺及仓库,缉拿庄氏商行的人手。

上一次只是查封,这一次则是缉拿。

上次查封,他可以稍微维护,命麾下人马暗中放缓一切行事,给予庄氏商行方便,但这一次……他也不敢有所徇私,而是以雷霆之势,完成陈王所令。

此事之后,一旦京城定罪,庄氏商行中的大多数人,恐怕都将人头落地。

尽管赵大人,更倾向于庄冥。

但造反之事,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虽不知以庄冥的心计,为何会变得如此鲁莽冲动。

但他不可能为庄冥陪葬。

“王爷,大统领传来消息。”

“念。”

“大统领亲率镇南军两万余精锐,已于中望山,形成合围之势。”

“镇南军不愧为精锐。”陈王微微点头,略是满意,道:“令行禁止,不动如山,疾如劲风,动作倒是快。”

“另外。”这黑衣男子又继续道:“大统领在消息中,向您请命,屠灭中望山的叛贼。”

“传本王令……”

陈王停顿了下,道:“暂缓动手,继续合围。”

黑衣男子闻言,施礼一礼,道:“是。”

陈王平淡道:“之前命你查的,庄冥他麾下两大强者,均已伏诛,而他本人夺了一匹快马,逃出耀城,究竟去了何处?”

黑衣男子忙是应道:“就在庄冥逃出耀城之际,属下便命身边善于追索踪迹的高手,查他的去向,只是暂未回报。”

陈王缓缓说道:“庄冥智计虽高,城府虽重,但失了两大武道强者,本身也不过区区病弱之身,又是残废之体,逃不远的。”

黑衣男子应道:“如王爷所言,他断然是逃不掉的。”

陈王微微点头。

赵大人神色复杂,却未开口。

只是他的目光,却又落在了陈王前面,正跪伏在地的几人。

这几人赫然便是曾经庄氏商行的管事,后来被宋天元策反,甚至根本就是宋天元指使,进入庄氏商行的。

后来被庄氏商行揪出来,查实罪证,送入官府。

赵大人本想从重处罚,将这几个人清理掉,哪知陈王未过几天,就来淮安上任,且调走了这几人。

而如今这几人,更是被陈王调出,颇多礼遇。

因为这几人对庄氏商行太过熟悉,无论是要查庄氏商行,还是伪造其中的罪证,都会有大用。

陈王这一次,为了更加稳妥,还要在庄氏商行当中,造出庄冥早有谋反的罪证。

“你们在庄氏商行,也有多年,对庄冥也都颇为熟识,可有想法,猜测他的去处?”

陈王神色冰冷,看向管事几人。

管事几人对视一眼,才见孙管事上前一步。

“王爷,庄冥此人,足智多谋,且心狠手辣,他此次摧毁了献与皇上的神物,又行刺于您,还命手下公然抗法,杀戮朝廷士兵,自知是必死无疑。”

“而他不久之前,入住中望山的那座山庄,也众所皆知。”

“以他的才智,必然也能想到,官府不但会查封他的商行,也定会派兵围剿中望山。”

说到这里,孙管事迟疑了下,方是继续说道:“按照小人推测,这庄冥恐怕不会回到中望山,而是另寻道路,逃命去了。”

陈王微微点头,深觉有理。

赵大人也是这般想法。

庄氏商行的产业固然重要。

但如今对庄氏商行而言,这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庄冥不是愚蠢之辈,他心知无力回天,便不可能再为庄氏商行陪葬。

作为上位者,想必庄冥会选择舍弃家业,保得性命。

“所谓狡兔三窟,以庄冥此人的城府,必然不止一个老巢。”

陈王心中暗道:“那中望山的潜龙山庄,只是明面上的,但却未必不能从中望山入手,寻到线索。”

他正是考虑到庄冥不知去向,想要从中望山寻找线索,因而才只是派兵合围,暂未下令屠灭。

围而不攻,人心惶惶。

再过片刻,人心溃散。

内部生乱,必有人想要献出山庄而求生,想来许多事情,便不费吹灰之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因为在他眼中,中望山的那座山庄,已经归了他陈王。

所以,山庄最好是不攻自破,而完好无损。

——

中定府。

耀城之外。

书生揉了揉眉宇,一脸苦恼。

“老师……”

“……”

“那位十三先生,早一步劫了神石,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追过去,看看情况。”

“您老不是能推算大势么?”书生颇感无言,道:“怎么就没算出这样的变数?”

“变数之所以是变数,便是因为看不透……为师本来就看不透此人,谁又知道他居然能这般果决,当场便定了抢夺的决心?”

原本师徒二人,都已经在耀城之外埋伏。

陈王命人护送神石,一路严加防护,到了中定府,才算有所松懈。

因此师徒二人,在耀城之外,已布置两日有余,诸般机关陷阱,布置甚多,准备在神石送出耀城时,制造混乱,凭铜镜威能,趁乱盗取神石。

此次机缘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陈王手中有五万镇南军,他已加派人手,来接应神石。

待到两军汇合,那时便无望夺取了。

哪知横空杀出了庄冥来?

“此人必是看出神石有异。”

铜镜中的声音,充满了复杂,道:“说来,淮安传言,此人城府极深,谋定而后动,谨小慎微,从不涉险……未曾想到,机缘当头,也真是能当机立断,毫不犹疑,他若没有这般魄力,神石便归咱们了。”

书生迟疑道:“现在去看看?他若被陈王所杀,咱们或许可以趁乱……寻得机会……”

——

“报!王爷,已寻得庄冥去向。”

“他位在何处?”

“淮安丰城,中望山,潜龙山庄。”

“什么?”

在场之中,无论是陈王还是赵大人,又或者是那些管事,无不感到错愕。

这个庄冥,明知道朝廷定然会兵发中望山,还是回到了中望山?

莫非是自知已无生机,而心灰意冷,干脆放弃潜逃,而回到中望山等死?

可这也不像庄冥的行事作风。

“消息确认属实么?”

“确切无疑!”

“好!”

陈王面上露出杀机。

他不管庄冥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回到中望山的山庄之内等死。

但这一次,他定要将庄冥,千刀万剐!

“本王不管你为何要摧毁神物,也不管你为何要老巢等死。”

“但你既然一心求死,本王就送你上路。”

——

淮安,丰城。

中望山,潜龙山庄。

日落之时,庄冥独身一马,回到了这里。

众人见状,颇觉不可思议。

往常白衣如雪,一尘不染的公子,此次却衣着凌乱,一身风尘,颇为狼狈。

而且,一向跟随在公子身侧的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却也并没有跟随而来。

公子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只是吩咐了一声封闭山庄,便匆匆命人扶他回房,又令众人不得打扰,至今未有现身。

然而,就在公子回来之后的一个时辰,山下便开始已有军队集合,数以万计,均为精兵。

“山下是镇南军。”

白庆神色肃然,低沉道:“淮安十六府最为精锐的军队,出现在山下后,只一刻钟内,就围住了潜龙山庄,至今将近一个时辰了,却还未有动静。”

旁边有一人,低声说道:“适才周管事见状,下山去探寻情况,欲与镇南军统领交谈,问明来意……出门未足三十步,便被一箭射杀,尸体还在那里,未能取回来。”

白庆面色变了变,低沉道:“来者不善。”

旁边那人迟疑道:“公子此次回来,全无往日从容,显得颇为狼狈,匆匆回了房,至今不出。除此之外,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未有跟随公子归来……”

白庆深吸口气,低声道:“公子归来后,未过一个时辰,镇南军便围在了山下,且来者不善,虽围而不攻,但踏出山庄者,却不问半句,一箭射杀。”

周边众人,均是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前一次,奉庄冥之命,截杀官府之人,劫掠官府之物,焚烧军器坊,毒杀战马的人手。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均在潜龙山庄休养,明面上是为了静心养伤。

实际上,不免也有几分是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而禁足于此的味道。

“以眼下的态势来看,莫非是当日之事,已然事发?”

刚才那青年迟疑道:“官府得了证据,派兵前来围剿咱们?”

随着这一句话,他却忽然住口不语。

周边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下来。

气氛一时变得极为沉寂。

白庆眉头紧皱,在场之中,他武艺最高,地位也最高。

他心中知晓,前次奉命,行大逆之事,足见这些人,均是忠于庄氏商行的死士。

只是,前一次行事,毕竟是暗中动手,又有公子谋划,准备好了收尾之事,虽九死一生,但也并非没有生路。

而这一次,官府大军压境。

这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哪怕是死士,也并非死人。

生死之间,人心动荡。

此时此刻,他们陷于必死之局,难免还是心生复杂之念。



第六十章 公子无罪,我等无悔,纵死不退!

“这些忠义至极的死士,尚且心中如此沉重,那么其他人呢……”

白庆心中暗道:“恐怕其他人,怕是摇摆不定,有溃散之势了,可是公子至今未出,他未有发话,我也不能逾越,而出面执掌大局。”

在这一瞬间,他又不禁想到公子回来时的状况。

如此狼狈,而未见乾阳及殷明两大宗师,莫非公子在半途,便已遇袭,已受暗伤?

正这般想着,却忽然听得一声轻响。

白庆忙是转身,运起身法,不过三息,便来到院内。

轻响之声,赫然是推门之声。

推开门的人,便是庄冥。

只是此时此刻,庄冥的气色,难看到了极点。

面无血色,苍白而泛青。

木椅的轮子,压过较低的门槛,轻轻颤动了下。

庄冥也是身体颤动了一下,旋即闷哼一声,冷汗涔涔。

他身子微摇,竟是有些不稳,喘息不定,抬头看着前方。

却觉头脑昏沉,险些一头往前栽倒。

“公子……”

白庆见状,忙是上前,伸手搀扶,低声道:“怎么回事?”

庄冥看了他一眼,喘息道:“镇南军来了?”

白庆心中微沉,点了点头,道:“一个时辰前,镇南军出现在山下,一刻钟内,便完成合围,但只是围而不攻,不知其意,不过,目前可以断定,镇南军来者不善,因为,适才周管事出去商谈,才出门三十步,便被射杀了。”

庄冥脸色依然惨白,低声道:“意料之中,目前陈王还不知我回到了中望山,他将我的一切产业,视作他的囊中之物,想必不会急着动手,毁坏属于他的山庄。不过,等陈王查到我已归来的确切线索,确认了我此刻身在山庄之内,想必他会亲自来此。”

顿了一下,庄冥说道:“待得陈王到来,镇南军受他下令,大约便是攻山之时。”

白庆顿了下,方是问道:“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前次之事,还是留下了罪证?”

庄冥摇了摇头,强忍着精神紊乱,说道:“前次之事,你们做得很好,证据均已清除,陈王虽知我等所为,但没有人证及物证,便只是隐而不发。此刻,在眼前的事,不是昨日事,而是今日事……”

白庆怔了下,更是错愕。

庄冥稍微喘息,脸色极为难看,微微咬牙,说道:“我夺了陈王献给皇帝的神物,当场与陈王撕破了颜面,杀出重围而归来。今日犯此大事,我庄氏商行必受灭顶之灾,而潜龙山庄也必将遭难……”

白庆面色骤变,失声道:“公子……”

他面带骇然神色,倒吸了口气。

虽然早已料到,此事绝不简单,毕竟公子失了往日神采,狼狈归来,而又有大军压境。

但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形同造反?

“我从中定府杀出,本也有机会在千军之中,让殷明尝试去擒陈王,但千军万马,危局太甚,我本身安危难保,又怕事后陷入重围,难以脱逃,故而未有当场与陈王拼命。”

“但是,论其中最大原因,便是我断定此人自负,会将潜龙山庄视为己有,他出于许多方面的考虑,或许会暂缓大军攻伐。”

“若我杀陈王,此刻大军为陈王报仇,早已踏平潜龙山庄。”

“这是喘息之机,但时候不会太长。”

“大军迟早要攻山,你务必要守住这里。”

庄冥咬牙道:“想尽办法,再拖他一个时辰,我仍有破局之法。”

白庆尚在震骇当中,此刻闻言,却又稍作迟疑,他不知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公子还能有什么手段扭转乾坤,但公子素来神算,他倒也没有太多质疑。

“公子,这山下大军,数以万计,可山庄之内,护卫不足百人,此外……除我等二十余人,其他护卫却也未必敢反抗朝廷大军。”

说到这里,白庆正色说道:“如有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两大宗师压阵,我等或许可以凭借山庄地势,周旋些时候,但怕也难以支撑一个时辰……”

庄冥沉默了下来。

白庆略有犹疑,终于还是问道:“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

庄冥低沉道:“为掩护我离开,而陷入镇南军重围,没能随我回来。”

白庆微微握拳,张了张口,眼神中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这两位宗师,对他也有指点之恩,且修为高深莫测,一向被庄氏商行的武者们,视为至高无上,百战不败的武神。

然而今日,他们在镇南军围杀之下,也不免身殒么?

在这一瞬间,白庆隐约有些悲色。

他们师兄弟,一生习武,而醉心武道。

然而乾阳与殷明,皆已是武道宗师,至高无上的武者,在武林中被视如神灵般的无敌存在。

这个武道境界,是他们师兄弟二人,最为渴望的成就,也是一生的所求。

可是,这等武道成就,终究也难逃朝廷大军的围杀。

“公子……”

“守住这里。”

庄冥略有喘息,低声道:“听着,我若不出,任何人皆不得扰我,包括你本人在内……”

白庆迟疑道:“若镇南军开始攻打?”

庄冥沉声道:“我说过了,我不出来,不得扰我,哪怕镇南军真的攻破山庄,一路杀了进来,我也要你护住这片院子,不能让他们踏足院内半步!”

白庆面色变了又变,呼吸也略凝滞。

庄冥缓缓说道:“能挡住么?敢去挡么?”

白庆闻言,面色肃然,道:“连陈王的头颅,白庆都想去砍下他,有何不敢?不单是我白庆,就算是外边那些兄弟,前次行事,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去,今次不过直面生死而已,如何不敢?”

庄冥吐出口气,道:“前次九死一生,今次十死无生,你们若退,我不怪罪。”

白庆停顿了下,道:“公子……”

庄冥说道:“最迟一个时辰,我必会出来解决一切事情。”

说着,庄冥又低沉道:“你也可以告知诸位兄弟,我房中并没有逃生的密道,我本人就在房中……若真要逃,我不必归返山庄。”

白庆叹道:“我只是害怕,没有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没法挡住。单凭我们二十余人,纵然武艺也算不俗,但也挡不住数万大军一轮的冲杀……”

庄冥轻声道:“潜龙山庄,是我亲自设计,呈易守难攻之势,只须按我之前教导,人数上的优势,便发挥不出来,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白庆却是苦笑了声。

虽说地势之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可镇南军属于精锐,且有数万之众,即便轮番而上,也是源源不断,后力不绝,而他们即便是铁打的,又能坚持多久?

他们人数太少,且在军中精锐面前,如一盘散沙,哪怕仗着地势,能够以一敌百,也敌不住数万精锐之众。

何况,他们不是宗师,又如何以一敌百?

“无论如何,务必拖延。”

庄冥神色凝重,说道:“你要想方设法,拖住陈王,若实在拖不住,仗着地势,动用一切方法,拼死护住这片院子!”

停顿了一下,庄冥却又叹了声,道:“不过,此事十死无生,我不强求。于生死之间,无论是何举动,皆为人之常情,谁若要走,我不阻拦。”

白庆忽然笑了声,看向后方。

而在院外,诸位兄弟,均陆续到来。

白庆回过身来,双手一叠,躬身说道:“公子放心,我等此前,已犯死罪,不敢说诸位弟兄都能一往无前而看淡生死,但此前行事,均得死罪在身,纵然此刻心有犹疑,也无法投敌保命……既无幸存之理,必将死战不退。”

“公子放心,我等自知死罪,必死战不退!”

众人见状,俱都躬身施礼,尽数下拜,齐声大喝。

庄冥深吸口气,脸色愈发显得苍白。

他双手一拱,叠于胸前,深深往前,垂首施礼,歉然道:“庄冥惹来祸事,又轻了诸位弟兄忠义之心,实属罪过,在此,告罪。”

“公子无罪,我等无悔,纵死不退!”

白庆为首,单膝跪地,手握刀柄。

“公子无罪,我等无悔,纵死不退!”

众人见状,皆效仿白庆,单膝跪地,神色肃然,声音低沉。

微风吹拂,萧索枯寂。



第六十一章 我以余生赌长生!

白庆等人退去。

而庄冥往后推动轮椅,退入房中。

他伸手一挥,房门逐渐合上。

霎时之间,便见他脸色白得泛青。

庄冥张了张口,竟有难以呼吸的意味。

他撑着身子,却忽然头脑一重,往侧边倒了下去。

轰地一声。

连同轮椅,一并摔倒在地,滚了一圈。

“蜕变……”

庄冥微微咬牙,浑身冷汗涔涔。

他看着前方。

房间之内。

赫然有一条大蛇。

长达丈许,粗如臂膀。

而通体淡白,略感虚幻,宛如白云。

此时此刻,这条大蛇,正盘踞起来,但却不断颤动,仰头朝天,张口嘶鸣。

渐渐地,盘踞姿态,逐渐散开。

白色的大蛇,嘶鸣不已,摇头摆尾,显得极为痛苦。

幼龙正在蜕变!

而幼龙就是庄冥!

因此庄冥的本身,便也感受着脱胎换骨的痛苦。

神石不知何物,但具有真龙之气,进入体内,顷刻扩散,推动幼龙之身。

庄冥全神贯注,不断消化其中神力,根据太虚化龙篇的步骤,排列归整真龙之气。

这神物之中,具有无穷神力,并有真龙之气,足以让已经位列此境巅峰的幼龙,超脱世俗的界限,蜕变成蛟龙,并肩金丹真人,凌驾俗世之上。

只是,吞噬炼化,推动幼龙成长,却不是瞬息之间,便可完成的。

“一个时辰……”

庄冥紧紧咬牙,眼神渐渐恍惚。

他要用尽所有心神,才能掌控力量,来排列真龙之气,推行幼龙的成长。

这神石之力过于强盛,如若他未能及时按照太虚化龙篇的功诀来排列整理,或许他的幼龙之身,便会承载不住神石中的力量,彻底溃散,身死道消。

若是平常时候,他断然是慎之又慎,没有万全准备,也不敢贸然以幼龙之身,直接吞食神石。

但这一次,神石的吸引力,对幼龙而言,近乎无法克制,且机会万分难得,加上陈王近期步步紧逼,便任由本能吞食。

陈王此前命上千兵马押送神石,而到了淮安境内,五万镇南军在手,他必将加派人手看护,想要夺取神石,变数太多。

这是他距离神石最近的时机,机缘当面,迟恐生变,故而他便也没有半分犹疑不决。

而如今幼龙之身吞食神石,原先虽然已堪比道印三重,到了凡俗层次的巅峰,但要炼化神石,仍是不易,险象环生。

若是此刻,他身在别处,哪怕能竭力按照太虚化龙篇来排列,怕也镇不住神石之力,也难免会有性命之危。

不过,此地不是别处,是他命人兴建的潜龙山庄!

这潜龙山庄的规划,多数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本以风水之势,兴我大运,助我修行,未曾想到,潜龙山庄竟能得此大用,镇压神石之力,助我炼化……”

中望山,地脉延绵,连通七山,宛如一条横贯七山的石龙。

而潜龙山庄所定的位置,便是七山龙脉的腹部所在。

占此高位,亦得风水之助。

庄冥在此地,建造潜龙山庄,所有门窗方向,照壁走廊,横梁立柱,雕塑壁画,包括一草一木,都有着精细的准备。

虽然谈不上阵法,但也是风水之局,成宝地之居。

在此居住,人身运势为之攀高,修行也颇有益处,对于幼龙的成长,同样也有益处。

在此宝地之中,他便不必分心去镇压神石之力,便能用全部心神,排列真龙步骤,也才有十足把握,可以完成这一步,不会再有幼龙溃散的危险。

其实他当时不愿冒险在耀城与陈王拼死一搏,而是凭借乾阳和殷明强行突出重围,并不惜甘冒大险,立即回到潜龙山庄的真正原因,便是因为潜龙山庄,有此等助益!

只不过,即便有此宝地之助,他虽有把握能完成这一步,脱胎换骨,成就蛟龙,可也不是一瞬而成。

以他估算,蜕变成功,在一个时辰以内,但是潜龙山庄能撑多久,实也难说。

然而,庄冥心中同样知晓,以白庆等人,武艺虽高,可人数太少,且论起配合抵御,终究不如军阵,哪怕得以借助潜龙山庄的地势,怕也挡不住一两刻钟。

在这期间,若是陈王命镇南军攻打,潜龙山庄根本挡不住多久。

若镇南军攻入这里,而乱他心神,他便无法操纵幼龙炼化神石,有不小的可能,会因为承载不住神石之力,而使幼龙溃散。

若到了这一步,人身怕也难以活命。

也不知白庆跟随他多年,除武艺之外,在智计及言辞上面,究竟学了多少本事,究竟能拖多久?

因为庄冥在设计山庄时,命白老监察,暗中留下的后手,也抵挡不住太久。

哪怕高瞻远瞩如他庄冥,曾为潜龙山庄的防卫,考虑过许多方面的布置,但也不曾想过,这座潜龙山庄,有朝一日,竟是要面对数万大军的攻打。

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时机竟然如此紧迫。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冒这一次险,能节省我十年八载,甚至三五十年的岁月!”

“若无今次机遇,哪怕三五十年之后,我真能化蛟,但人身已然老迈,还有多少时日,去寻求化龙?”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转折!”

“只有今次化蛟,我方能真正具有神通法力,才能去寻找真正的天材地宝,寻求得以化龙的机缘!”

庄冥神色肃然,他微微咬牙,感受着蜕变的过程。

他自以为这一生,谨小慎微,凡事必要有万全把握。

实际上,从他开始修炼太虚化龙篇的时候开始,他便已经孤注一掷,赌了这一场!

他将原本能够安稳一世,平平淡淡,得享富贵的数十年余生,都尽数投入了其中,穷尽毕生精力,创立庄氏商行,与人勾心斗角,进行生死之间的博弈,去赌这一场化龙之局!

他从一开始,就赌这数十年残存的余生,能赢来那驻世不朽的永生!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

何况长生乎?

——

丰城之外。

有一队精兵,护送陈王而行。

这队精兵,约百人之众,身着黑色铁甲,面戴黑铁面具,军容齐整。

这是镇南军当中,最为精锐的一支。

而此时此刻,这百名精兵所配备的刀枪兵器,以及穿戴的甲胄面具,皆是陈王从京城携带而来,其材质之坚,尤胜于百炼精铁。

陈王此来淮安,其中一件大事,便是暗中建立军器坊,锻造此类材质的兵器以及甲胄。

目前军器坊被毁,陈王手中便只有百套,全数配备给了镇南军最精锐的这一支精兵。

而这一支精兵最主要的职责,便是护卫陈王的安全。

“若非军器坊被毁,年底之前,便能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甚至已经锻造出一万套以上的甲胄及兵器,足以配备半数镇南军。”

陈王坐在神骏战马之上,看着周边的这些精锐,看着这些精锐的兵器及甲胄,心中颇多感慨,便也对庄冥,愈发痛恨。

但越是痛恨,此刻却也越是痛快。

想到此去中望山,围住潜龙山庄,即将踏平一切,斩杀庄冥,陈王心中,便甚为舒畅。

不可否认,原先被他视为蝼蚁般的区区民间商贾,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一个残疾的年轻人,时至今日,已成了令他陈王寝食难安的心腹大患。

放在之前,他杀掉庄冥,只如辗杀一只蚂蚁,不会有任何感触。

放在今日,他竟忍不住有些激动。

“庄冥这残废倒也算满腹智计,还是有些谋算的,可惜他不该得罪本王。”

陈王这般念着,又看了一下天色。

日头已经落下,天色昏暗,几近入夜。

陈王微微皱眉,正要催促麾下人马,加快行军,快些到达中望山。

然而就在他出声的瞬间!

咻地一声!

陈王骤然心悸。

“王爷小心!”

吕姓宗师声音骤起。

声音未落,他人已到了陈王面前,竖掌成刀。

这一记手刀在陈王身侧落下。

手刀划落,赫然是斩断了一支箭矢!

刹那之间,镇南军尽数戒备,钢刀出鞘,弓箭齐备。

吕姓宗师喝道:“箭从左边来,搜!”

当即便有二十余名镇南军精锐,朝着左边的林木草丛,压了过去。

但就在这一瞬间,右边却也有声响动荡。

咻咻咻!

镇南军内,弓弩手尽数转向,朝着右边的林木草丛,乱箭齐发。

霎时之间,有二十余道箭矢齐出。

旋即便是箭锋入肉的闷响。

立时又有二十余名镇南军,列阵而行,压了过去。

“王爷,是一匹马。”有士兵高声道。

“马?”

陈王眉头紧皱,看向吕姓宗师。

吕姓宗师会意,身子一跃,顿时便到了右边草丛中,伸手一挥,拨开了草丛,只见一匹骏马,躺倒在地,身中六七箭。

他顿时眉头一皱,回过身来,说道:“王爷,这马不对。”

陈王问道:“有何不对?”

吕姓宗师迟疑道:“这马早已倒了,否则适才站立于此,高约八尺余,草丛挡不住它的身影,而且,这不像是被箭矢射杀的,倒像是累死在这里的……”

陈王怔了下,又看向地上的断箭,心中忽然一凛。

霎时之间,忽有风声起!

前方地下,跃出一道身影,快如疾风!

倏忽而至!

刀光亮起,直劈陈王!

“快!拦下他!”

第六十二章 今日赴死者!陆合!

这一刀骤然而起!

来得太快!

迅如疾风!

锵地一声!

刀剑相击之声!

于昏暗的天色下,响起一片火光!

陈王闷哼一声,翻身摔落下马!

“快!拿下他!”

上百镇南军,行动迅速,尽数合围!

而吕姓宗师,亦是连忙回援!

此时此刻,陈王跌在地上,发鬓散乱,略有狼狈。

他喘息不定,仍心有余悸,适才真是千钧一发,性命系于一瞬之间。

所幸他虽然身居高位,武学多已荒废,但毕竟还是军伍出身,反应不慢,而抽剑抵御。

否则刚才那一刀,便极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但即便已抽剑抵御,可这刺客的一刀,凶悍至极,却也令他右臂颤动,虎口迸裂。

就连他乘坐的战马,也都受了震荡之力,而哀鸣不已。

陈王缓缓站起,伸手扶正了高冠,抹平了鬓发,才压抑着怒火,沉声说道:“生擒了他,断不能让他死得痛快!”

——

中望山。

潜龙山庄。

白庆登高,俯视下方。

“过多久了?”

“一个半时辰。”

“我问的不是镇南军合围此山至今有多久。”白庆略微偏头,正色说道:“而是公子进去之后,过了多久?”

“两刻钟。”

“公子要一个时辰,也即是八刻钟。”

白庆低沉道:“陈王还没到,镇南军未得军令,不会贸然攻打,希望他来得越晚越好……”

说着,白庆深吸口气,道:“你们也下去准备,用尽任何东西,只要可以阻挡来敌,不论多么贵重,不论多么费力,都给我用上。”

“白爷,厨房里的油,我已经让人全部烧开,若大军攻山,就先把滚油浇下去。”

“正在命人封堵门户,全面加固,堆上各种重物。”

“但这些手法,怕是用处不大。”

“只要有用,无论用处大不大,都给我用上,哪怕只能拖延他们几个呼吸,至少也算拖缓了他们两步……”

白庆深吸口气,说道:“面对数万大军,我等武艺虽强,也不足以拖延太久,所以,不能光凭蛮力,还要动些心思,须得动用一切可用之物,多想一想究竟该如何抵御,务必竭尽所能。”

“此外,山庄之内,除却我等信念坚定,甘愿赴死之外,其他的护卫,甚至管事、家丁、丫鬟等等下人,却未必有此忠义赴死之念。”

“你们还须戒备,避免内部生变。”

“一旦内变,无论我等如何准备,只怕潜龙山庄,便是不攻自破。”

“所以,不单要防御下方的镇南军,还须防御内变。”

“我们这群人,上次敢去杀人劫物,因为我们了无牵挂,不怕死,便也可以死。只是今日,你我不能死得太快,即便临死,也要咬住他们的裤脚,用你我的尸体,来拖住他们的脚步……”

说到这里,白庆神色肃然,看向众人,问道:“听清楚了么?”

“是,白爷!”

几人俱都神色凝重,齐声应是。

白庆徐徐吐出口气,此时此刻,他也颇为苦恼,面对数万大军,该要如何抵御?

待得陈王来了,又该如何与陈王周旋?

至少不能让陈王一到,便有大军攻山。

一旦大军攻山,只怕便是摧枯拉朽之势,区区潜龙山庄,如何能抵御得住?

无论怎样,都只能先拖延陈王。

若是以往,公子必然会赐予他锦囊妙计,加以指点。

但先前不知为何,公子似乎显得十分恍惚,也没有仔细指点,只让他拼死守护潜龙山庄,至少将公子所在院落,守住一个时辰。

可没有公子指点,该要怎么守住这一个时辰?

白庆苦恼得头疼,揉了揉额头。

他却不知晓,公子此刻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痛苦。

先前能够出来吩咐诸事,并道明原委,便已经是他借助潜龙山庄的风水格局,强行压住了神石之力,勉强稳了紊乱的精神。

但也只能暂缓片刻而已。

时至此刻,庄冥已近乎神志不清。

——

中望山下。

镇南军中。

“王爷三刻钟前,已经动身,按道理说,已经到此。”

镇南军大统领皱眉道:“为何还未见踪迹?”

旁边有副将应道:“想是丰城有事耽搁了,可要属下去探一探,看王爷为何迟迟不到?”

“免了,莫要让王爷误以为,我等是在催促,而触怒了王爷。”

“属下明白了。”

——

丰城之外。

刀光闪烁。

锋刃划过空中,发出长啸之音。

嘭地一声!

吕姓宗师伸手一按,打在刀面上。

只见来人闷哼一声,退去丈许。

镇南军精锐当即迎上,刀枪齐至。

“不要大意,此人虽孤身而来,然武道造诣极高,已几近宗师。”

吕姓宗师忙是大喝了一声,不免露出凝重之色。

在刚才交手之时,他一掌拍在了刀面上。

换作一般武者,早已兵器脱手,虎口迸裂。

但是对方却仍稳稳拿住刀柄,只是后退几步,而卸了力。

单凭这卸力的技艺,便远胜了寻常武者。

何况两相交击,他也感受到,对方的气血劲力,出刀的技巧方式,以及心内积存的凶厉气势,几乎攀升到了极点,只差一丝,就可以尽数统合起来,聚势而成,入宗师境。

“几近宗师,终究不是宗师。”

来人自嘲了声,紧紧握刀,看着逼上前来的精锐,目光却看向陈王,叹道:“我若宗师,适才一刀,就该斩断你的剑,将你劈成两截,甚至,你根本没有拔剑的机会……是我高估了自己,也是低估了王爷。”

他吐出口气,略带涩然,看向吕姓宗师,缓缓说道:“你就是牵制乾阳大人的那位宗师强者?北方五大宗师之一,吕信?”

吕姓宗师缓缓点头,说道:“正是。”

来人自嘲了声,道:“本以为,哪怕刺杀不成,至少也能杀你半数人马,来为我陪葬,哪知陈王如此怕死,让你这位武道宗师一直贴身随行……”

他叹了声,又道:“说来,宗师强者,古往今来,百年一出,均是盖代高手,而如今东胜王朝,武道昌盛,宗师辈出,但如今的宗师,也失了武林至尊的高傲,不免都为朝廷效力。”

吕姓宗师淡然道:“本座为朝廷效力,而乾阳殷明二人,只为区区商贾,金钱俗物,岂非更为可笑?”

来人平静道:“尊驾错了,早年公子尚未发迹,二位大人便已效力公子,是为忠义,而非金银。我效力公子,初为武道,而今亦是,为恩、为义、为信……”

吕姓宗师神色肃然,问道:“你是何人?当今世上,宗师不过十人,以你的造诣,若今日不来求死,明年开春之前,世间必出第十位宗师!”

来人神色平淡,说道:“我如背信弃义,苟延残喘,即便成就宗师,又能如何?”

他说完这话,微微昂首,刀指陈王,看着围住自己的镇南精锐,高声喝道:“诸位听好,今日赴死者,庄氏商行十三先生麾下,陆合是也!”



第六十三章 陈王驾临中望山

中望山。

潜龙山庄。

内中人心惶惶,不安的气氛,如阴霾一般,弥漫在整个山庄之内。

好在白庆早有所料,命这二十余位死士,各自镇守,避免生乱。

而白庆此刻,登高望远。

他立在潜龙山庄最高的高楼上。

目光看着山下的镇南军,也不时回望山庄内部。

“唉……白某人一介武夫,凡事只想着一刀解决,公子对我也向来只派遣动武之事,那些其他大事,均有师兄他们承担,一向轮不到我来受命,如何今日就轮到我来统御全局?”

白庆揉了揉眉宇,只觉苦恼。

若是此刻有人替他统筹全局,让他拿着钢刀,指哪就砍哪,完全不必费脑子,只须费力就是。

上刀山,下火海,哪怕叫他此刻单人匹马去冲击军阵,其实就是提刀的事,该多么轻松?

“白爷,你看……”

忽然,身边的弟兄,低呼了一声,声音当中,略带颤动。

白庆目光微凝,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山下,遥遥一行人,徐徐而来,身着黑色甲胄,军容齐整,宛如一条黑色的长蛇。

而当头一人,因隔得遥远,哪怕武者眼力如鹰隼,也看不真切。

但看那众星捧月之势,加上衣着服饰,与周边士兵截然不同,

尽管相隔甚远,但从来人的阵势,以及衣着等方面,大致上的判断,依然可以辨别得出,来人身份极为尊贵。

淮安十六府中,如此尊贵者,唯陈王。

“陈王来了。”

白庆握紧了拳掌,涩然道:“多久。”

旁边那人,心中会意,知晓白庆问的,是公子所言的一个时辰,已过了多久?

他查看了下,旋即应道:“半个时辰。”

过了半个时辰!

还有半个时辰!

白庆微微仰首,闭目良久,忽然道:“若陈王下令,镇南军攻山,能挡住半个时辰么?”

旁边那人苦笑道:“正面冲杀,一刻钟都够呛。哪怕我们能够仗着潜龙山庄的地势,以及此前的布置,多加拖延,至多也不超过两刻钟。”

半个时辰,四刻钟。

他们拼尽最后一滴血,至多能借地势和布置,挡住两刻钟。

也即是说,至少要拖延陈王两刻钟。

该用什么方法,来拖延陈王?

白庆目光冰冷,微微咬牙。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开口。

“白爷,你看陈王战马后,似乎有古怪。”

“嗯?”

从潜龙山庄高处望下,只能勉强看见一个细如米粒的人影。

也只有他们这些眼力较强的武者,可以勉强辨别一二。

那个人影,穿的是白色衣衫,不是军中的黑色甲胄,跟旁边那些士兵,有很大的差别。

那人不像是自己在走,像是……被人拖着?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略觉古怪。

“你们看那人……像不像我师兄?”

白庆张了张口,忽有些口干舌燥。

师兄弟多年,他对于自家师兄,自是极为熟悉。

哪怕相隔如此遥远,他仍能看出,那个身影,那身衣服,以及那不屈的气态。

“那是……陆爷?”

“嗯?好像真是陆爷?”

“没错,就是陆爷。”

“陆爷他……落在陈王手里了?”

众人各自沉默了一瞬,目光看向白庆。

白庆握紧了拳头,面色变了又变。

而就在这时,旁边一人,苦笑道:“难道陈王之所以比我等猜测的,要来得晚些,是因为陆爷?”

白庆呼吸稍显粗重,微微咬牙,却未开口。

今次山庄难逃大劫,他身在山庄,务必竭力守护,哪怕明知必死,也须完成公子所托。

但他本以为,自家师兄陆合,被公子外派出去,能够躲过这一劫。

未有想到,师兄还是落在了陈王的手里。

“说来也是,他要是贪生怕死,就此隐匿,他也不是我师兄陆合了。”

白庆自嘲了声,说道:“镇南军围困中望山,在外界想必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我家师兄得了这消息,定然不会坐视,更不可能逃命……”

在这一瞬间,他对于自家师兄的选择,竟有许多复杂之感。

似是觉得自家师兄有些深入骨髓的愚鲁固执,将要为此送命。

但细想之下,自己此刻,不也正是如此么?

若此次外派的,是他白庆自己呢?

“师兄,你一向冷静,哪知也这样蠢……”

白庆叹道:“可是我一向都比你更蠢呐。”

——

山下。

百余镇南军精锐,连同吕姓宗师,护送陈王至此。

然而在陈王的战马之后,赫然有着一人,披头散发,白衫染血。

只见此人双手受缚,而两条铁钩,分别穿过他左右肩处。

铁钩被绳索扯住,拖着他一路而来,鲜血淋漓,见之生畏。

若是寻常武者,怕早已死在半途。

但陆合毕竟近乎宗师,哪怕铁钩穿过两肩,被一路拖行,却也还能保持清醒。

他吐出一口血,眼神黯淡,微微抬头,顿显神色复杂。

他看着中望山上的山庄,目光扫向这连绵而去的浩大军阵,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刺杀陈王之前,他回来过。

当时见数万大军,已围住了中望山下。

他虽然几近宗师,但哪怕是真正的武道三重宗师强者,也无法在数万大军的围困之下进入潜龙山庄。

更何况,围在山下的,足有两万余镇南军精锐。

即便身在潜龙山庄,又有何用处?

莫说他不是宗师,就算是宗师,在潜龙山庄之内,也只能借助地势,抵挡一阵。

但终究也敌不住源源不断的大军精锐。

所以陆合放弃了回返山庄,放弃了守护公子庄冥。

他折返丰城,埋伏在外在半道,图谋截杀陈王。

若能生擒陈王,自是最好,即便不能生擒,也必要斩杀陈王。

陈王这罪魁祸首一死,局势必将大乱,而中望山之围,或能得解救。

可惜,还是失算了。

错估了陈王的武艺,他虽荒废已久,但仍能挡住自己一刀。

错估了陈王的谨慎,他身边的这位宗师强者,竟是寸步不离。

也错估了这百余镇南军精锐的实力。

若是一般情况,他陆合这几近宗师的强者,一击不中,存心逃命,那位吕姓宗师,也不见得有十足把握可以将他留下。

可是,这百余镇南军,当场将他合围。

加上一位真正的宗师拦在身前。

陆合心知,即便晋入宗师,也逃不掉了。

“你不是忠义么?”

陈王偏过头来,缓缓说道:“本王知道你不怕死,否则也不会为了庄冥,而刺杀本王……但既然你能为了庄冥而赴死,想必你也不愿看见庄冥受死。”

他背负双手,语气森然,道:“本王不会让你死得痛快,本王要你亲眼看着庄冥是怎么死的,看本王一刀斩下庄冥的头颅,再将庄冥的头颅,摆在你的面前!”

陆合紧紧咬牙,强忍两肩剧痛,目光森然冷冽,说道:“我家公子,可没那么好杀。”

陈王淡然道:“他手下两大宗师,都死在本王手里,何况他一个病弱之躯?你当智计高,便死不了么?再有满腹智计,也是血肉之躯,一刀斩落,多少想法,尽成空谈。”

说到这里,陈王却又笑了声,似是觉得有趣,说道:“先前说要杀你,你不畏惧,说要杀他,你倒是真的愤怒。未曾想到,这世上倒真有如此忠义之辈,竟然将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可惜了,你效力的只是一个商贾,而且是一个反贼,这份忠义之心,不为本王,也不为朝廷,真是入了歧途……”

陆合看他一眼,微微摇头,说道:“比起公子,你唯有身份才高一筹,除此之外,真是云泥之别。我愿效力公子,是因为公子折服了我,至于你这位陈王……差远了。”

陈王蓦然震怒,面带杀机,喝道:“愚蠢之徒!”

所谓云泥之别!

在他心中,自己才是九天上的云彩。

至于庄冥,便是泥潭里的凡夫俗子。

但陆合口中的云泥之别,显然是相反的。

他这位王爷成了陆合口中的泥尘,而那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反而成了苍穹上的云彩。

“颠倒黑白,不知所谓!”

“现在就让你看看,是谁跪在尘埃里!”



第六十四章 舍身一行

中望山下。

大军之间。

“王爷。”

只见大统领一手按着腰间佩剑,走了出来,临近前方,才双手叠于胸前,深深施礼,道:“镇南军已合围中望山,随时可攻打潜龙山庄,一刻钟之内,可夷为平地。”

陈王微微伸手,按了下来,笑道:“不急,这山庄如此精致,毁了岂不可惜?你克制些,不要胡乱放箭,尤其不能放火箭,本王看这中望山,风景如此秀丽,日后闲时,偶尔来山庄住上几日,也颇舒适的。”

大统领略有无奈,在他眼中,潜龙山庄,寻常之地,大军一挥,即可踏平。

王爷动用镇南军,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可却又让镇南军合围了一个多时辰。

“先前本王让你暂缓,是因为还未寻得贼首庄冥,而今已得确切消息,贼首庄冥潜藏在此处。”

陈王徐徐说道:“不过,合围这一个多时辰,也并非让你空等,想必此刻,内中人心惶惶,心念不齐,再是攻山,事半功倍,甚至……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陈王背负双手,笑了声,道:“不攻自破也好,免得毁了本王的山庄。”

大统领笑了声,心中却颇不以为然,目光一扫,落在了战马之后,被铁钩穿过双肩,一路拖行而来的陆合。

“这是……”

“庄氏商行麾下,胆敢伏杀本王,便先擒了。”

陈王淡然道:“既然为庄氏商行而刺杀本王,本王便要让他亲眼看着庄氏商行覆灭。”

大统领闻言,扫了陆合一眼,略带不屑,道:“我镇南军上百精锐,守护王爷安全,就凭你也敢围杀?真当自己是武道宗师不成?就算武道宗师,也未必能破我镇南军精锐!”

陆合目光抬起,看他一眼,旋即收回,一言不发。

大统领也没有在意这个被镇南军生擒的武者,目光收回,看向中望山。

而在陈王身边,吕姓宗师神色复杂。

不单是这位宗师,那位率领这百余精锐奉命护送陈王的将领,也神色复杂。

在大统领眼中,甚至在那百余精锐眼中,这名为陆合的男子,便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但吕姓宗师,以及这位将领,都能看得出来,此人不但武艺高,谋划也高,若非对方错估陈王实力,或许便得手了。

先前陆合伏击之时,以声东击西之计,事先准备弓弩,用巧妙布置,待镇南军护送陈王经过,他以暗中丝线扯动,左侧路边的弩箭,自行迸发。

旋即又在右边,用累毙的骏马,引动风吹草动,来吸引镇南军。

两侧变故,让镇南军尽数戒备,却忽略了前头的危险。

而经过先前探查,这陆合事先便已在前方路上,挖了个土坑,以尘土杂草遮掩作伪,将自己埋于底下。

待弓弩发射,累马搐动,引动镇南军注意两侧,方是从地上跃起,立即出手。

“若非王爷敏锐,武艺高妙,而挡住了对方,只怕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那将领心中暗道:“说到底,这也是我等护卫不力的罪责。”

吕姓宗师更是深深看了陆合一眼。

别说镇南军的士兵,即便是他,身为宗师,尚且被支开片刻,险些援救不及。

“此人真是厉害,不单是武艺超群,造诣极高,几近宗师,更是谋划甚高。”

吕姓宗师偏头看向陆合,目光当中,带着许多异色,有些赞赏,也有些叹息,更有许多惋惜。

“武艺高强,智谋不俗,可惜,真可惜了。”

吕姓宗师吐出口气,摇了摇头,如此人物,正值盛年,宗师在望,又何苦赴死呢?

——

“师兄……”

白庆握紧了拳掌,面带苦涩。

而就在这时,匆匆有人过来。

“白爷……”

“嗯?”

“人心乱了。”

“我知道。”

“刚才南院十几个护卫,图谋潜逃,甚至在商议要制住我等,打开山庄,向镇南军投降。”

“处置了没?”

“斩了两个,镇住了场面。”

“这不是办法。”

顿了一下,白庆苦笑道:“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强行镇压,使得人心畏惧,但也同样会有积存的愤恨。

此举必有祸患。

但事态如此,便只得事急从权。

“大战起时,将他们先推上去。”

白庆说道:“他们谈不上忠义,须得戒备,莫要我等在前拼杀,背后挨了这些人的刀。”

刚才那人点头应是。

白庆长出口气,心中不断考虑着,如何稳定人心。

然而他想了片刻,却也只得叹息一声。

“脑子不够用啊……”

平常行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公子都会有所交代。

一般情况下,连锦囊都准备好了。

还用得着他动脑子?

“白爷……”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个声音。

白庆微微挑眉,看了下去。

“我是陆爷手下的刘全。”

“嗯?”

白庆微微沉吟,这个刘全,他也识得,毕竟自家师兄,也算器重此人。

实际上,前次截杀陈王麾下,陆合曾经想过将刘全列入其中,只是因为刘全上有老母,又有妻儿,有所牵挂,避免生变,才将他排出去。

但师兄陆合动过此念,便足以证明,以陆合的眼力,也觉此人,足够忠义。

“让他上来。”

“白爷。”刘全上来,躬身施了一礼。

“有什么事?”

“小人察觉,山庄内部,许多弟兄心思浮动,恐在大军合围之下,惶然恐惧,生出内乱。”

“我知道了,凡有反意者,斩之!”白庆寒声道。

“这不是办法。”刘全低声道。

“那你有什么办法?”白庆看了过来,隐约有些不大满意。

“小人确有一法。”

“哦?”

白庆露出讶色,倒是真的显得颇为惊异,问道:“你有何办法?”

刘全正色道:“山庄之内,弟兄们之所以心思浮动,不外乎是在大军围困之下,恐必死无疑,而有意造成乱象,献出山庄,以求活命。但是,如果让他们死心,断了他们献出山庄而求存的念头,那么他们无论多么惶恐,也自知没有活路,只得拼死抵御。”

白庆露出异色。

刘全躬身说道:“先前周管事试图下山谈判,只出三十步,被一箭射杀,足见来者不善。眼下,再派出一人,假作叛出,离开山庄,再被一箭射杀,应能断山庄之内,众人侥幸之心。”

白庆顿时有些沉吟:“你说得不无道理。”

而就在这时,旁边那死士,又皱眉道:“那么……谁去送死?”

声音落下,旁边几人,齐齐看向作出提议的刘全。

刘全顿了一下,忽然施礼。

“我愿舍身一行。”

“不用你,我亲自下山。”

白庆神色肃然,如是应道。

他正担忧陈王到来,会立即下令攻山。

他正想着,如何与陈王周旋,但又不敢轻易下山。

此刻听得刘全所言,白庆心中隐约有些念头。

若此时下山传话,陈王射杀,可稳定内部人心。

若陈王不杀,便可与陈王周旋,用言语来拖延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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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那你先死了罢!

“不用你,我亲自下山。”

这话一出,众皆露出惊色。

刘全忙是说道:“白爷,您受命统御山庄内部,资历最高,本事也强,怎能让您前往?此去凶多吉少,您若不在,山庄之内,群龙无首,当又如何?”

白庆看了过来,说道:“有些事情,你们还不知晓……我此去下山,陈王若下令杀我,可稳定内部人心,而陈王若不杀我,我能以公子此前的交代,与他周旋,拖延一阵,而你们则不知内情,不知该如何直面陈王。”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刘全,道:“你能想到这点,脑子灵活,可以留在这里,与几位弟兄,一并商议防御之事。”

刘全忙是应道:“小的如何有这资格?”

旁边几人,也露出异色。

“他怎能与白爷相比?”

“莫非还要我们听从他的号令?”

“单凭他一句话,白爷便判定他能统筹防御之事?”

“这未免太过于草率了。”

——

这样的场面,也在意料之中。

前次截杀陈王麾下,劫掠陈王之物,庄氏商行共计派遣三十六人,死伤不小。

而余下众人,皆是过命的交情,生死之间的兄弟。

在他们眼中,当日未曾被挑选过去办事的,便不是真正死心塌地效忠于庄氏商行的。

因此,对于刘全,不免有些隔阂,以及忌惮。

“刘全可算是我师兄的记名弟子,忠义之心,无须质疑。”

白庆说道:“今日看来,也颇聪慧,你们不必将他当做外人……前次行事,之所以没有他,另有缘故,并非他忠义不足。”

说完之后,他看向刘全,说道:“我先前有所吩咐,该要如何防御这山庄,大家心里都有大致的概念,你若觉得有所不妥,需要改变,那也看你能不能说服这些兄弟……”

刘全面色变了变,略有迟疑。

白庆说道:“诸位兄弟,并非不讲理,只要你能说出道理,他们便会依你……若你自己也不知该要怎样防御,胡说八道,他们自然不可能听信于你。”

刘全顿了下,终是双手一拱,应道:“是。”

白庆看向众人,说道:“我下山去,无论结果如何,即便我当场被陈王射杀,也不要怪罪刘全……”

说到这里,他吐出一口气,苦笑道:“也许我只是比你们走快一步而已。”

众人神色黯然,点了点头。

白庆拉过刘全,指向后方,道:“看见没有?那座院子,是公子所在的地方!我们的职责,便是守住那里!我只要你答应我,今日拼死保住那座院子。”

刘全点头道:“如果院子被攻破,必是刘全已经死了。”

白庆正色道:“哪怕死了,你也要死在院落前的门口,用你的尸体,拖住他们的脚步。”

刘全肃然点头。

——

山下。

陈王伸手一拉。

绳索扯动。

绳索扯着铁钩。

铁钩穿过了陆合的肩骨。

陆合闷哼一声,往前扑倒在地,他咳出一口血来,面无血色,冷汗涔涔。

若是一般人,被拖了一路,此刻一扯,怕是连锁骨都被扯出来了。

也亏得他武道造诣甚高,锤炼多年,身强体壮,内劲护身。

但饶是如此,他也脸色苍白,近乎昏厥。

“你猜本王此刻军令落下,潜龙山庄能抵挡多久?”

“潜龙山庄,便是龙潭虎穴,王爷须三思而后行。”陆合张口,紧紧咬牙,应了一句。

“龙潭虎穴,面对数万大军,今日也要破碎了。”陈王淡然道:“你也跟随庄冥多年,对山庄想必熟悉,若你能道出一计,让本王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山庄,本王可以饶你。”

“我不知道。”

陆合虚弱道:“你杀了我罢……”

陈王扯了扯绳索,徐徐说道:“你想不到,本王倒是想到了,只须找人传话,让庄冥三跪九叩,下山受死,其他人死罪可免……”

顿了下,陈王含笑道:“你猜庄冥会不会觉得他必死无疑,为了救下这些人,自己下山来?还是说,潜龙山庄这些人,会因为求生的机会,将你们这位十三先生,给绑下来?”

陆合脸色更加惨白,却没有说话,眼神如刀,杀气森然。

陈王挥了挥手,道:“让人去传话,百息之内,庄冥三跪九叩下来,本王可网开一面,赦免山庄内部众人死罪。百息之后,若无回应,攻山!”

正当他准备下令之时。

却又有人忽然报了声。

“王爷,潜龙山庄,有人出来了。”

“嗯?”

“可要将之射杀?”

“让他下来,想必是来求饶的。”

陈王摆了摆手,说道:“本王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陆合微微抬头,他此刻虚弱至极,眼睛所见,也略恍惚,但仍辨别得出,下山来的,是自家师弟白庆。

停顿了下,陆合嘴角略带苦涩。

——

白庆一路下山来。

让他较为意外的是,没有被射杀。

走出三十步,他脚步顿了顿,看向脚边的尸体,稍微蹲下身子,合上了周管事充满了不甘之色的眼睛。

“老周,放心。”

“好些年了,凡是杀过咱们庄氏商行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陈王也一样。”

“咱们只要撑住一个时辰,公子便有破局之法。”

“公子会为咱们报仇的。”

“安息了罢。”

白庆站了起来,继续往下走。

他走得谈不上慢,但也不快。

——

“站住!”

镇南军围住了他。

刀枪齐至,指着白庆。

锋芒锐利,杀机凛然。

白庆神色冰冷,他解了佩刀,扔在地上,道:“带我见陈王。”

——

镇南军士兵将白庆押到了陈王的面前。

陈王背负双手,俯视下来。

而白庆的目光,却没有这位王爷,而是看向了师兄陆合。

陆合神色黯淡,只是依然平静。

但双肩被铁钩穿过,浑身浴血,气态虚弱到了极点。

白庆收回目光,手中微微握紧,却神色如常,看向陈王,说道:“王爷。”

陈王平淡道:“庄冥在哪里?”

白庆笑了声,道:“王爷驾临此处,不就是为我家公子来的么?若不是查知我家公子在此,您老也不至于亲自驾临这中望山。”

陈王俯视下来,说道:“你也是算机灵。”

白庆点点头,应道:“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之后,他嘿了一声,说道:“今日王爷大军压境,究竟怎么回事?白某一直在山庄内,不知真相,只知我家公子归来,狼狈不堪,立时回房养病……”

陈王神色漠然,说道:“你想拖延?”

白庆脸颊抽搐了一下,暗恨自己平常没有练习,演得着实拙劣,一眼就被看穿了真正意图。

“庄冥不出,是你在统领山庄?”

“怎么可能?”白庆忙是摇头,说道:“您老见过,谁统领一方,还会亲自涉险的?我只是个使者,传话的呢……”

“传什么话?”

“你猜?”

“你要找死?”

“开个玩笑嘛。”

噗嗤一声!

陈王拔剑出鞘,刺进了白庆的肩头。

白庆闷哼了声,微微咬牙。

陈王抽出剑来,说道:“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要不要?”

白庆忙是点头,陪笑道:“肯定要啊,谁不怕死呢?”

陈王说道:“你回山去,将庄冥绑来,我饶你性命……你也可以告诉山庄里的人,只要将庄冥送出,本王可以饶你们性命。”

白庆露出喜色,道:“真的啊?”

陈王回望陆合一眼,缓缓说道:“庄冥不是自负么?他手下的人,胆敢触犯朝廷律法,胆敢犯死罪,来劫本王的东西,来杀本王的人,那么本王便要他体验一下,何谓众叛亲离!”

白庆露出思索神色,然后说道:“那就这样,小人重新上山去,寻个机会,绑了庄冥那厮?”

陈王神色如常,说道:“本王不管你是不是要拖延,但拖延又如何?本王大军一扫,难道你潜龙山庄还能翻了天去?早死晚死的结果罢了……你仔细考虑一下,也可以找你的弟兄们商谈,甚至,你可以告诉庄冥,让他三跪九叩,下来领死,保你们性命。”

白庆顿时应道:“好,我这就上山,去商议此事,两刻钟内,必然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陈王淡然道:“本王凭什么给你两刻钟?”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说道:“本王派军,将你送到山腰去喊话,百息之内,务必要有结果,否则,斩了你的头!”

白庆苦笑说道:“这样啊……”

他笑得满是悲惨求饶之状。

陆合轻叹了声。

他叹息之声才出。

便听得一声怒吼。

“那你先死了罢!”

白庆目呲欲裂,倏地跃起。

他一掌按向陈王的头颅!

咬牙切齿!

杀机凛冽!

第六十六章 大军攻山!

白庆骤起发难!

但就在这一瞬间。

陈王身侧,那位吕姓宗师,倏地出手!

白庆忽然倒飞丈许,砸落在地。

“你差了一点。”

吕姓宗师叹了声。

白庆的功夫,也不算低,但比陆合,还差一丝。

陆合近乎宗师。

而白庆与武道宗师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何况白庆肩头受了一剑,虚弱了不少。

只是,那位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究竟有怎样的智计,可以让两位如此出色的盛年武者,为他赴死?

在这一瞬间,这吕姓宗师,不禁对那个残疾的病弱年轻人,有着一股难言的敬佩。

“不知所谓。”

陈王目光冷淡,伸手一挥,道:“攻山!”

大统领得此授意,顿时大喜,喝道:“攻山!”

两万余镇南军精锐,受得军令,当即军容肃立,刀枪齐出。

锋芒如霜!白昼生寒!

当即军鼓滚滚!

旌旗飘扬!

喊杀声骤然而起!

“杀!”

大军如潮水,冲杀而上。

天上的白云,被风吹散。

似也被喊杀声中的杀机,冲散了一般。

——

“完了……”

山庄之内,众人对视一眼,均有绝望之色。

白庆下山,虽未被射杀,却也没能继续拖延下去。

陈王还是下了军令。

大军……终于还是攻山了!

刘全等人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公子赐我新生,我愿为公子舍身。”刘全迟疑了下,道:“而诸位……”

“还用得着你说?”适才那人嗤笑道:“前次我等便已奉命,去行逆反之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知道了……”

刘全看了他一眼,蓦然转身,朝向潜龙山庄内部,大喝出声。

——

“周管事下山谈判,被贼寇射杀!”

“白爷下山,亦已遇难!”

“敌军来者不善,陈王试图造反,欲屠灭山庄,尽数灭口!”

“岳爷已然上京,告发陈王造反,援军已在半途。”

“我等抵御,半个时辰内,便可解围!”

刘全目光森然,喝道:“今日我等唯一生机,便是奋力抵御,坚持半个时辰,方能等待援军来救!如不尽力奋战,必死无疑!”

声音浩大,传遍整座山庄。

他这话半真半假。

身边几人对视了眼,各自沉默。

刘全低沉道:“还有三刻钟。”

话音未落,他便从高楼跃下。

时至此刻,已经不需要他来统筹诸事了。

白庆此前,已经准备妥当。

虽说战事瞬息万变,如有精通战术之人,运筹帷幄,灵活应变,或许胜算大增。

但那是两军对战的战场。

此刻双方,实力悬殊太大。

哪怕是公子庄冥,智计高妙,也不能在这样的场面下,以谋划战术,凭百余习武之人,面对数万大军而反败为胜。

到了这时,有没有谁指挥统筹,已不重要!

反而是他刘全,武艺也算不浅,至少还能在前拼杀,稍作抵御!

这要比他在高楼上,更有用些。

“拼了!”

刘全尚且不惧,何况他们这些前次便敢冒死的死士?

“杀!”

——

数万大军,进攻潜龙山庄。

两方人数差距甚大,实力悬殊,而这潜龙山庄,虽有抵御外敌的布置,可也有些不堪一击的样子。

毕竟镇南军,曾镇守边境。

连边境的城池,守卫森严的城墙,都被他们攻破。

何况区区一座山庄?

“三刻钟……”

白庆张了张口,肩头鲜血宛如泉涌。

他露出苦涩之意。

公子让他抵御一个时辰,八刻钟。

陈王从丰城来此,便耗费不少时候,加上师兄陆合,中途刺杀,以命相搏,拖延了片刻。

单是在半途,便让陈王耗费了半个时辰,四刻钟。

他本想着,下山来与陈王周旋,或能拖延两刻钟。

未有想到,一刻钟都没有。

他根本无法拖延。

只是在下山之时,故意走得慢了,耗了少许时候。

还有三刻钟!

凭借潜龙山庄那百余人,哪怕潜龙山庄地势有利,又如何抵挡得住三刻钟?

“师兄……”

白庆的目光,看向陆合,勾起一抹难看到了极点的笑容,像哭一样。

陆合微微闭目。

在这一瞬间。

他脑海中冒出公子的模样。

那个端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身着白衣,一尘不染,宛如世外的谪仙,他面上含笑,手无兵刃,却让许多敌人,闻风丧胆。

这样的公子,为何会被陈王拿住造反的罪名?

这样的公子,莫非今日真的要走到尽头么?

“不!”

陆合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面露死志的白庆,微微摇头。

公子行事,必有谋划!

既然公子选择行事,那么他必定料算过后果。

公子算过了后果,依然如此行事。

那么公子一定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他相信无论局势多么艰难,既然公子敢做,就一定能成!

他想不到,究竟还有怎样的办法,可以扭转这样的局势。

但只是他想不到而已。

公子算无遗策,必定是料到了的。

——

山下的陆合,被穿了双肩,压在了地上。

白庆被刺了一剑,被武道宗师打散了骨架。

而陈王坐在椅上,遥望山上的场景。

经历过血战的精锐,如潮水般弥漫而上。

顷刻间攻破第一道门户。

“不堪一击……”

大统领笑了声,昂然道:“这些武林人士,均是乌合之众,单人独斗,或有几分本事,但集众而来,配合不当,太弱了……怎能与我镇南精锐的军阵相提并论?”

——

镇南军如摧枯拉朽之势,顷刻间攻破第一道门,耗时不足百息!

但在第二道门,却被拦住了!

而这一道门,高三丈余,宽一丈六尺八分,中间通道有五丈长。

这是公子亲自定下的,似是为中望山特殊的风水格局而成。

然而,这样的格局,却也有一种地势之利。

人数的优势,无法铺展开来!

在此短兵相接!

只须挡住前头的攻势!

后头的士兵,便都无法上前。

无论一万人,还是三五万人,差别已不大了。

庄冥定下此门,便曾考虑过,以乾阳及殷明两大宗师,守护此门,必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惜,乾阳与殷明,都不在了。

如今这道门,能撑住多久,仍然是难说。

“杀!”

率先挡住镇南军的,赫然是家有妻儿老母的刘全。

他目呲欲裂,咬紧牙关,冲了上去。

他一刀劈开了长枪,斜撩上去,划开了那士兵的喉咙。

但就在这时,另一支长枪,朝着他的胸膛捅了过来。

他这一刀,去势未收,竟来不及躲避。

然而嘭地一声!

刘全被撞开了。

有一道人影,将他撞倒。

而那长枪,捅穿了此人的腹部。

“杀!”

此人咬牙怒吼,握住长枪,一刀劈了过去。

刘全抬头看去,只见此人,便是刚才在白庆面前质疑自己的那一位。

“发什么楞!”

又有一人,从后方赶了上来。

赫然也是上一次,奉命截杀陈王麾下的死士之一。

刘全顿时摒弃心中杂念,身子一翻,长刀一扫,斩断了一名镇南军的双腿。

而镇南军,不断涌入这道大门的过道之中。

镇南军的后方,是密密麻麻的披甲卫士。

刘全心中一沉,隐生绝望之色。

但他振奋精神,依然杀了上去。

不能畏惧!

不能退缩!

若是有人退了,那么士气必将崩溃!

身后的那些护卫,也都不堪一击,而让潜龙山庄,不攻自破。

正是因此,刘全与这十余名死士,才冲到了前头。

务必杀出血性!

杀出无惧之心!

只有他们在前带领,后方的护卫,才会坚定信念,而奋力拼杀!

否则,他们退了,那些护卫,也必将溃退。

“三刻!”

刘全紧咬牙关,道:“三刻之内,就算是死,也不能放一人过去!”

旁边那青年,握住了长枪,劈开了一个士兵的脑袋。

“知道了。”

青年不耐烦地回了一声,声音戛然而止。

刘全看了过去,只见青年已倒在了血泊中。

在这一瞬间,刘全只觉血气冲天。

眼前都是血色的。

第六十七章 香满山野,人皆昏暗

“一刻钟。”

陈王坐在椅上,徐徐说来,语气冷淡。

而在他身旁,无论是陆合还是白庆,均已是目呲欲裂,紧紧咬牙。

上面的弟兄,在拼死奋战。

而他们师兄弟二人,均已成了阶下之囚。

陈王低头看了下狼狈不堪的二人,隐约多了几分快意。

这两人,对庄冥如此忠义,舍生忘死,那便让他们看着一切的过程,或许比死更为难受。

“你们都不怕死,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不过,本王不会让你们死得太快,至少要死在庄冥的后头。”

说完之后,陈王收回目光,复又看向镇南军大统领,目光稍显冷淡,道:“精锐之师,耗费一刻钟,竟也攻不破一座山庄的大门?莫非这比边境城池,还要难以攻打?”

大统领心中一凛,忙是低头,说道:“镇南军善于战场搏杀,攻城略地,但上面似乎地势所限,军阵施展不开,人数之众,难以铺开……而山庄内部,不乏武林高手,于狭隘之地,论此等巷战,武林技艺,或许更有用处……”

陈王淡然说道:“也就是说,镇南军攻不破一座山庄?”

大统领微微咬牙,说道:“只须退下一阵,万箭齐发,山庄内外,必灭无疑……待属下调动天机神弩,只须三箭,便可攻破此门,不费吹灰之力,更减少我镇南军伤亡。”

动用天机神弩,就连武道宗师,都抵御不住。

这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限制了镇南军,也限制住了对方。

若三箭齐发,哪怕镇守那道门户的,都是武道宗师,也不免要被尽数穿透。

“这山庄如此精致不俗,东胜王朝之中,能与之比较的,怕也不多。”

陈王问道:“万箭齐发,要毁多少?”

大统领迟疑了下,竟不敢多言。

陈王继续说道:“传令下去,半刻钟内,攻破此门。”

他俯视下来,冰冷道:“半刻钟内,此门不破,斩率兵攻打者!另换一队,继续攻打!”

大统领面色骤变。

陈王淡然道:“军令如山,不下死令,他们怎么拼命?”

大统领正要继续说话。

而陈王却又说道:“能保住这座山庄,安然拿下,节省本王修缮的功夫,多死二三十人,又有何妨?”

——

山庄大门!

“王爷有令!”

“半刻钟内,攻破此门!”

“如此门不破,领兵攻打不利者,斩!”

军令落下,当即镇南军血性更甚,率兵攻打之人,面色剧变,喝道:“杀!”

——

一刻钟!

尸体几乎铺平了这大门的过道!

刘全张了张口,呼吸有些艰难。

他身旁倒了不少人。

而他的脑袋,也已经显得昏沉。

他毕竟初入武道二重,拼杀至此,体力几乎耗尽。

手中的兵刃,满是缺口。

而他的手,不断颤抖,几乎握不紧刀柄。

“杀!”

随着镇南军的疯狂。

为首领兵者,亲自提刀而来。

两刀相碰!

刘全退了三步,吐出口血,虎口几乎迸裂。

对方的功夫,不比他低。

但他几乎力竭。

而这位镇南军的领兵者,先前未有出手,此刻尚是力量充沛!

“去死!”

那镇南军领兵之人,再出一刀。

刘全面露绝望之色,他抬刀抵挡。

但他心中已是沉重。

这一刀,挡不住了。

锵!

金铁交击之音!

刘全抬刀格挡,却忽然觉得有异。

对方的刀,似乎软弱无力了?

“怎么回事?”

刘全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却也没有耽搁,一刀划过,切断了对方的喉咙。

而正当他准备继续抬刀时,却有一股香味,飘散过来。

刘全身子一软,愈发虚浮无力。

他面露惊恐之色。

但继续冲杀进来的镇南军,却似乎比他更为不堪,脚步软弱,渐渐退后。

而在这瞬间,滚油、落石等等物事,都从上方砸落了下来。

随即又有一人,身法灵活,趁机闯入了过道。

“你是……”

“柳河。”

来人用一块正在滴水的黑布,遮掩了脸面,他低沉道:“快退回去,霜灵姑娘在大门后栽种的花,其花香可解迷香。”

——

而在中望山的另一边。

风向的来处。

只见两个女子,不断忙活。

一个妇人,一个少女,均是用湿透了的纱巾,蒙住了脸面。

而在她们面前,赫然是一座火炉,底下火焰旺盛。

而火炉上,飘起白烟,顺着风向,飘了过去。

“霜灵姑娘,是加这个么?”

“对,再加一斤麻藤。”

霜灵抬着头,看向山庄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担忧之色,微微咬唇,又添了把火。

“隔得太远,借风飘去,毒气仅能令人虚弱无力,但也只能持续片刻而已。”

“应该可以拖延住镇南军的攻势了。”

“公子……”

“你不能有事。”

——

“怎么回事?”

中望山下,陈王等人,见镇南军攻山,气势陡然萎靡,顿觉惊异。

吕姓宗师目光一凝,他为武道宗师,气血强盛,眼力亦非常人可比。

他眸光扫过,沉声道:“毒气……”

说完之后,他竖掌成刀,切断一角衣衫,往上一抛。

衣角随风飘落。

“风源……”

吕姓宗师看向了霜灵所在的方向,虽然隔着山,隔着树,看不见人影,但他已然断定,就是那里。

“王爷,风的源头,在那个方向,有人在那里。”

“嗯?”

“我亲自去,毁了那里?”

“嗯。”

陈王看了这位宗师一眼,点头道:“去罢。”

吕姓宗师微微点头,他身形如风,一跃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白庆目光倏地闪过厉色,浑身气血一动,竟然提了气,骨骼咔擦作响。

那宗师心中顿觉不安,忙是停步回援。

可原先被他打散了骨架的白庆,却窜了起来。

他左肩挨了一剑,右手尚能活动。

右手成爪,抓向陈王的脑袋。

陈王面色微变。

吕姓宗师怒喝一声。

陆合顿觉不好,但他声音还未出口。

却见刀光一闪!

血液溅射!

一条臂膀落在了地上。

“不知死活!”

镇南军大统领一刀斩断了白庆的右臂,一脚踹在他胸腹之间。

白庆吐出口血,仰面倒下。

“真当我这镇南军大统领是买来的官?”

只见大统领收刀入鞘,看向吕姓宗师,说道:“劳烦吕前辈,速去。”

吕姓宗师深深看了白庆一眼,旋即点头,纵身而去。

白庆张了张口,鲜血止不住从口中涌起。

陆合闭上了眼睛,苦涩一叹,低头把脸埋进了土里。

但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便有沉重的脚步声临近。

显然此人身披甲胄,颇为沉重。

“站住!干什么?”

似乎士兵拦住了来人。

而那人回应道:“属下奉命把守,无意间察觉密道,似是通往潜龙山庄之内。”

陈王皱紧了眉头,道:“密道?难道庄冥从这里逃了?”

他声音中满是迷惑,旋即说道:“你上来报。”

那人应了声是。

陆合缓缓抬头。

这声音极为熟悉。

岳阳!

刀光再起!

“大胆!”

第六十八章 变天!

镇南军大统领。

亦是武道二重的造诣。

此人出身军伍,实则比寻常武林中人,更要强悍。

就在岳阳出刀的瞬间,他的刀也拦在了陈王的面前。

嘭地一声!

岳阳出刀有意。

大统领毕竟仓促抵挡。

这一刀虽然被挡住了。

但岳阳的刀,把大统领的刀,斩落了下去。

大统领禁不住力,退了半步,而他的刀背,砸在了陈王的脸上。

陈王惨叫一声,翻身栽倒。

“杀掉他!”

镇南军大统领怒吼出声!

留守此处而护卫陈王的余下士兵,尽数围了上来。

——

“该死……”

岳阳在外围,杀掉了巡视的士兵,换上了镇南军的甲胄,潜藏已久。

哪怕看着白庆自投罗网,哪怕看着白庆被断一臂,他都没有出手。

只等到了那位宗师离开,他方是出手,要斩陈王!

无论潜龙山庄局势如何,斩了陈王这罪魁祸首再说!

但还是被镇南军大统领挡住了。

只差一丝!

若他的刀,能再快一瞬,镇南军大统领根本挡不住,而陈王此刻,便已尸横就地。

但没有如果,他还是失手了。

“杀掉他!”

陈王捂着鼻梁,鲜血止不住从指缝中流出,他眼睛通红,喝道:“杀!”

先前无论是陆合,还是白庆,他都没有想要即刻杀掉,只因为这两人虽然刺杀他,却也没有伤到他。

所以他要让这两人,看着庄氏商行的覆灭,生不如死,再最后斩了他们。

但这一个,着实让他动怒。

他只想着,即刻斩了此人!

——

轰地一声!

岳阳的刀被劈掉了。

他的腰侧,被捅了一刀。

镇南军大统领,一拳轰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打倒,旋即一脚踏在他的脸上。

“本王亲自来!”

陈王取过长刀,便要一刀劈下。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陆合忽然出声。

“你杀他也没用。”

“嗯?”

陈王缓缓转头过来,刀指陆合。

若此人再触怒他,他也不介意,先斩了此人。

而陆合神色如常,说道:“王爷高高在上,忌惮于朝堂之事,所以前次与我家公子言和……虽然你知道,继续翻脸,只是你局势不稳,而庄氏商行覆灭,但你不愿意用伤换命,因为我们只是蝼蚁,哪怕用命,也不该伤到你。”

陈王冷淡道:“你想说什么?”

陆合说道:“知道他是奉命去干什么的么?”

陈王回过头来,看向岳阳。

岳阳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我家公子,谋划至深,有些手段,即便我们都死了,也依然存在,王爷也还是棘手的。”

“庄冥让你们去作甚么?”陈王脸色冰冷,道:“想要害本王?”

“自然是去准备与王爷博弈的关键。”岳阳喘息道:“你今日灭了庄氏商行,明日便有你造反大罪,连同当年杀良冒功,养寇自重之事,一并广传天下,当然,是真是假,未必好说,但皇帝必将忌惮……王爷若就此罢手,我家公子智谋无双,还可救你一命。”

“智谋无双,还用得着陷入这般境地?”

陈王冷笑了声,道:“造反大罪?”

他大袖一挥,面带不屑之色。

“今日之事,你等无论如何,必死无疑!”

“庄氏商行,形同造反,必定覆灭”

“就算你所言不假,真能告发本王的那些旧事,真能造假出本王的罪证,但你们均是是反贼。”

“反贼的诬陷之言,全然不可信。”

“你们没法拉着本王,给你们陪葬!”

噗嗤一声!

声音才落!

陈王的刀,刺透了岳阳的胸膛,将他钉在地上。

岳阳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眼神渐散。

陆合咬紧牙关,禁不住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陈王放开了刀,目光看向潜龙山庄,眼中杀机愈发浓郁。

庄氏商行被他定为反贼,一切言行以及证物,都不能为实。

但是,正如此人所言,自古雄才大略者必多疑。

哪怕无中生有,但皇帝必然生出忌惮。

陈王缓缓转身,看向大统领,说道:“放箭!”

大统领闻言,略有错愕,看向陈王,似乎以为听错。

陈王不掩震怒之意,面上阴沉如水,喝道:“放箭!”

他背负双手,继续看向上方,缓缓道:“燃火,放箭!”

大统领心中一凛,躬身应道:“是。”

陈王俯视脚下的陆合,冷声道:“这座山庄,本王不要了,便让你看着,这座山庄是如何付之一炬的。”

停顿了一下,他面带嘲讽,道:“等庄冥的焦尸抬下来,本王让你亲自拜他,再一起上路。”

——

中望山上。

轰地一声!

吕姓宗师,一掌轰碎了火炉,踢下了山崖。

他身为宗师,气血强盛,劲力随身,弥漫在山间的毒气,对他几乎没有效用。

“你们……”

吕姓宗师抬起手来,看着眼前两个女子,却动不了杀机。

他叹了声,道:“逃命去罢。”

声音才落,他心中忽地一跳,转身看向潜龙山庄。

只见万箭齐发!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嗖嗖风声,带着火焰的光芒,竟宛如无数流星一般!

吕姓宗师微微皱眉,叹道:“可惜了。”

而在他身后,那少女缓缓蹲了下去。

“公子……”

她低声抽泣着。

——

潜龙山庄。

柳河及刘全等人,皆已退回。

毒气所及,外边的镇南军,皆软弱无力,难以继续攻打。

但就在这时,万箭齐发。

弓弦震荡,箭破长空。

声如乐曲一般!

而箭头燃着火焰,划破了长空。

如大量流星。

“快避!”

柳河见状,大喝一声,道:“箭来了!避开!”

然而,箭来得太快!

他的声音,还未传出!

箭矢已落入了潜龙山庄。

无数带着火焰的箭矢,射入了山庄之内。

刹那间,火焰燃烧,扩散开来。

有人躲避不及,被当场射杀,火焰燃开。

有人仓皇逃窜,崩溃难当,悲哭出声。

而带着火焰的箭矢,依然还在射来。

似乎源源不断。

将潜龙山庄。

陷入一片火海。

——

山下。

陈王哈哈大笑,背负双手。

那蝼蚁般的商人,却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半月之前,庄冥死得再是凄惨,他都不会在意,因为对他而言,那也不过是死了只蚂蚁……但今时今日,看见那一片火海,想到那个年轻人将要在其中焚为焦尸,他隐约有种大石落地之感,禁不住心中的快意,放声而笑。

“七刻钟。”

断了一臂的白庆,躺在地上,鲜血横流,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只见他张了张口,鲜血又从口中涌出。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

一个时辰,八刻钟。

只拖了七刻。

终究还差了一刻。

白庆闭上了双目,渐渐感到昏沉,思绪渐渐散去。

倏地!

一股清凉之意,落在眉心处。

白庆近乎散去的意识,蓦然一颤,似乎清醒了些。

他睁开眼睛。

看见的是阴天。

天色昏暗,阴云密布,细雨如丝。

“变天了啊……”

第六十九章 风云汇聚中望山!

天象霎时而变!

狂风骤起,阴云汇聚!

空气潮湿,渐生水汽。

雨丝不断滴落!

整座中望山,笼罩在阴暗潮湿的气氛当中。

血腥味,变得极为刺鼻。

便是连陈王,心中都蓦地一阵压抑。

“怎么回事?”陈王眉头紧皱,他一路行来,天气燥热,先前的天色,不像是会下雨的。

“这……”

那大统领迟疑道:“许是地势所致。”

陈王看了过来,道:“何解?”

大统领忙是解释道:“昔年属下曾被叛军所围,在山谷中,遭了火攻,但地势所致,火势凶猛,水汽上升,以致积蓄阴云,下了一场雨,解了困局……”

他苦笑了声,道:“当时本以为是天命所助,后来回京,国师才道出原委,今日,大约也是如此。”

陈王目光冷淡,挥手道:“一刻钟内,让你的镇南军,推平了这座山庄,你要万箭齐发也罢,你要天机神弩也成,这座山庄,本王不要了。”

大统领闻言,肃然道:“是!”

——

丰城。

书生咬了一口烧饼,眉头紧皱。

“老师,陈王去了中望山。”

“为师死归死,魂还在,又不是聋子。”怀中传来声音,颇是不耐。

“看来,那个十三先生,确是修行中人无疑,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仍是强行夺走神石?”书生沉吟道。

“不错,此人定是修行中人,只是他身具大运,本座也看不透他罢了。”怀中铜镜的声音,略带凝重,说道:“他不顾偌大家业,不顾自家性命,生生夺了神石,不惜被定下叛乱之罪,他甘冒此大险,要不是看出了神石的不凡之处,为师把头给你剁下来!”

“老师,你头早就被剁了啊。”书生提醒道。

“这次本座剁你的。”铜镜中的声音,咬牙切齿。

“……”书生略有不解,说道:“不过,既是修行中人,怎么会在聚圣山福地混迹多年?而且,他在凡尘俗世中,还造出这么大的动静……最令我不解的是,他被陈王逼迫至此,怎么还不发难?”

“发难?凭什么发难?”铜镜中的声音冷笑道:“不成真人,即为凡俗,哪怕道印上层,也不过武道宗师的层次,他凭什么向手握重权,执掌五万镇南军,有宗师效命的异姓王发难?”

“那他这一次,胆敢发难,莫非是借助神石,想要凝就金丹,成就真人?”

“难说……按道理说,前次本座见他身具大运,但他本身,似乎没有道印的气息,也无神通的痕迹,最多只是凝就真气而已。”

“这么说来,要么是看见至宝,利欲熏心,一时利令智昏,忘了后果,夺了神石……要么,他真有把握,夺此神石之后,镇压一切祸患?”

“谁知道呢?不过,这里可是聚圣山福地,他能镇压凡尘俗世,自会有高人来镇压他的……”

轰隆!

倏忽一道亮光!

旋即雷声炸响!

惊雷震荡,似乎连大地都在颤动!

书生心中一震,他真气未成,但气感犹在,在这一瞬间,竟有气感崩散之状。

“老师……”

“风云汇聚中望山。”

铜镜中的声音,充满了惊异,道:“走!聚圣山福地,不能久留!”

——

中望山。

潜龙山庄。

陷入火海中的众人,已是充满了绝望。

人心崩溃,悲惨之声,接连响起。

即便是柳河,都涩然一笑。

火焰在燃烧,潜龙山庄笼罩在其中。

但就在这时,雷声震响。

风云汇聚,阴雨落下。

火焰渐渐消了。

“这……”

见着这般场面,众人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错觉。

有人长出口气,甚至禁不住心中激动,高呼怒吼。

也有人愈发哭喊,却也夹杂着几分庆幸之感。

但柳河没有庆幸,他看向旁边那个青年。

刘全神色凝重。

火焰灭了。

人心也溃散了。

此时此刻,再也聚不齐人心,无法再拼死,集众人之力,去抵御镇南军了。

山庄之内,经历火焰焚烧,经历雷雨冲刷,几乎已成废墟。

白烟袅袅,熏得到处都是黑色。

阴暗的天气,潮湿的雨水,夹杂着血腥的气息。

“下雨了,毒气也没了……”

柳河看向外边,微微闭目,握紧了长刀,走向了前头。

刘全默然片刻,也捡起了刀,他捂着肚子,看着指缝中的血,自嘲一笑,旋即转头,看向众人,道:“大军要攻山了,援军大约要到了,劫后余生,咱们算捡了条命,不想把这条命又丢了,过来再战一场……”

——

山的另一边。

吕姓宗师看着火焰覆盖了潜龙山庄。

又见天空忽然下起雨来,灭了火焰。

但这都不重要了。

火焰灭了。

但镇南军还在。

“走罢。”

吕姓宗师回头看了那抽泣的女孩儿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妇人,叹道:“潜龙山庄已毁了,王爷杀机太盛,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今日庄氏商行名下,将人头落地的,不低于千人。”

他缓缓说道:“本座毁了那毒炉,只当没见过你们,逃命去罢。”

说完之后,他朝着山下走去。

“你们不走,无非再送两条性命。”

“商人与王侯作对,胜败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定下了。”

“没有必要再搭上大好性命,改变不了结果,无济于事的。”

——

小雨靡靡,空气渐渐潮湿。

附在空气中的毒气,渐渐被雨水驱净。

原本在前头,已受毒气所侵,疲惫不堪的镇南军,渐渐恢复了体力。

“攻山!”

“王爷有令!”

“一刻钟内,不惜任何代价,攻破山庄,屠灭内中所有人!”

“一个不留!”

“杀!”

浩浩大军,刀枪锋芒锐利,如大潮一般,凶悍无比地压了进去!

阴天的雨,地上的血,更加刺激镇南军之众。

数万精锐,竟攻不破区区一座山庄!

真乃奇耻大辱!

此事若是传开,东胜王朝大军之内,镇南军还有何颜面,以精锐自居?

杀声震天,杀机冲霄!

刀枪的锋刃,寒光闪耀,仿佛笼罩了整座中望山!

——

“不想死的,拿起刀来,拼命了!”

柳河一言不发,咬牙杀了上去。

刘全紧随其后。

而在山庄之前,空地之处。

五架天机神弩,已经运送上来。

天机神弩,方圆丈许,重达千斤。

每一架,都有数名精锐,合力运使。

便是武道宗师,都无法抵御得住。

“不惜一切代价,立即攻破山庄,屠灭内中所有人!”

随着军令落下,天机神弩,装填完毕。

而柳河与刘全,均已立身于山庄大门过道之处,昂然挺立。

“放!”

随着这么一声!

就在士兵准备射出弩箭之时!

轰地一声!

天空闪过一道亮光!

照耀八方,亮光刺眼!

几乎同时,便有雷霆之声,骤然炸响,响彻青冥!

人心震颤,动荡不安。

昂然一声长吟,如牛如虎,嘹亮至极,遍及九天!

第七十章 潜渊之龙,一飞冲天!

天穹之上,厚如黑幕的阴云,竟是如天塌了一样,蓦然压落。

苍天压在了中望山。

苍天压在了潜龙山庄。

天地色变!

旋即便有一道身影,修长如蛇,盘旋而上。

霎那之间,它翻滚长躯,搅弄风雨。

雷霆滚滚,大雨磅礴。

——

“那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尽数看向天穹。

厚重的阴云中,那一道身影,时隐时现,蜿蜒游走。

而就在又一声雷响之下。

光芒骤亮!

从阴云中,探出一个头颅。

如牛似马,獠牙森然。

其目光幽暗渊深。

其气态威压八方。

——

“蛟龙!”

丰城之外。

书生倒吸口气。

怀中的铜镜之内,那高人残魂,惊呼出声。

“那年轻人修行未成,他夺取神物,是为此用?”

在这一瞬间,他当即明白了。

当日无法看透那个年轻人!

因为那个年轻人,身具大势。

所谓身具大势,有天下大势,有气运之势等等……

但这都不是!

这个年轻人所具有大势,竟是一条蛟龙!

“他夺取神石,非为己用,而是为了养成这一条蛟龙?”

“此蛟龙之力,已入大妖境,堪比金丹真人,不逊色于本座全盛之时。”

“如此神力,凌驾世俗。”

“难怪……他会犯险……”

那铜镜中的声音,愈发急促,道:“淮安不宜久留,往西边走,出海!”

——

蛟龙之首,探出云层。

旋即便见那蛟龙舒展长躯。

中望山,上下内外,无不沉寂。

飞禽走兽,奔逃不休。

人心震撼,近乎凝滞。

“这……”

陈王张了张口,心中之震撼,竟让一时脑袋空白,全无思绪。

瞬息之间,只觉口干舌燥,无法言语。

渐渐地,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眼神中,渐渐浮现出骇然的意味。

无论是陈王,还是镇南军那些久经沙场的精锐,尽都心绪凝滞,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不单是他们,就连那位集武道大成的宗师,都觉遍体生寒,气血不畅,连呼吸都为之凝滞。

那是发自于本能般的悸动!

——

“公子……”

陆合伏在地上,双肩的血,染红了身前的土地。

他勉强抬头,看着天穹上探出来的蛟龙,面色渐变。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也有了一阵释然。

这就是公子扭转乾坤的方法?

他想过无数的可能。

想过以公子的智计,会动用什么样的手段。

但却从未想过,是如此直接的方式!

镇压天下的力量!

仙神般的力量!

比乾阳与殷明两位武道大宗师,更强悍的力量!

——

潜龙山庄之内。

人皆震撼。

柳河与刘全,无不倒吸口气。

这一条蛟龙,便在山庄顶上。

山庄中的人,看得最是清晰。

便也最为震撼。

“公子……”

柳河脸上神色僵滞。

刘全喃喃道:“蛟龙?”

潜龙山庄?

竟然潜藏着一头蛟龙?

这便是公子的底气?

蛟龙藏于山庄,听命于公子?

公子神机妙算,只是因为,他本是神仙么?

——

霜灵抬起头来,看着潜龙山庄之内,升起一条蛟龙。

她精致的脸蛋上,犹带泪痕。

但在这一瞬间,也不由得凝滞了。

她是公子的贴身侍女。

但就算是她,都不曾知晓此事。

潜龙山庄,潜藏着蛟龙?

公子一直以来,都豢养着一条蛟龙?

——

山庄内院。

这里也有许多箭矢,凌乱地落在地上。

有些直接落在了地上。

有些则是射入了土地里。

有些射在了屋檐上。

有些射在了柱子上。

箭头之处,也都有焦黑之色,火焰焚烧的残留痕迹。

而在房中。

庄冥缓缓撑起身子,重新坐到了轮椅上。

他脸色苍白无血,一身白衣均已湿透。

他的鬓发,散乱不堪。

而他的目光,明亮到了极点。

“成了……”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在苍天翱翔,在云层腾飞的意味。

终于化蛟了!

成就蛟龙,堪比金丹,宛如仙神,凌驾于世间之上,超越了世俗的力量!

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力量!

若无此次,他或许还须三五十年,才得化蛟。

即便三五十年后,得以化蛟,他人身也已老迈,难寻化龙之路。

而这一次的机缘,终于使他一跃而过,过了这三五十年的苦功。

若无此神石,他还须得在陈王的威势下,苟延残喘,忍让退避,待过几天光景,方是借助朝堂之力,去与陈王博弈。

而阴谋诡计,从来充满了变数。

即便是他,在属下面前,似乎算无遗策。

实则也惧怕变数。

如有变数,胜负难料。

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以世俗的手段,借助朝堂的力量,将陈王扳倒。

他只是没有选择,只能殚精竭虑,去扳倒陈王。

但如今,不必了!

不必去动计。

不必去谋划。

不必去虚以委蛇!

不必去考虑自己的胜算,也不必去担忧自己的失败。

因为,他已有了横压当世的力量。

庄冥睁开目光,寒声道:“陈王!”

——

苍天上的蛟龙,盘旋而落。

轰地一声!

大地颤动。

只见那蛟龙,长约十三丈,粗约如水缸。

头似牛马,獠牙森森,眼眸幽暗,顶上鼓起一个肉包。

而浑身遍布鳞甲,晶莹如玉。

在它腹下,探出二爪。

掌如虎掌,爪似鹰爪。

地上的岩石,被双爪一搭,瞬间粉碎。

“逃……快逃……”

镇南军的士兵,虽然武艺不俗,历经沙场,都是染过血又杀过人的人物,但终究也是凡夫俗子。

见得这等神话传说中的生灵,呼风唤雨的神物,无不心惊胆骇。

镇南军竟在瞬息溃散。

——

山下的陈王,面色变幻。

他隐约显得惊慌失措。

他有心要退,却见那蛟龙竟有下山之势。

如被蛟龙追杀,如何能得逃命?

他也军伍出身,惊惶之余,却也勉强镇定下来。

逃不了的!

唯一的生机!

还在镇南军!

凭借数万镇南军精锐,能否屠杀这一头凶兽?

“王爷……”

那大统领也生出骇色。

他领兵多年,也不曾见过如此神物。

潜龙山庄,竟然真的潜藏着蛟龙?

陈王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人物?

动用了数万大军攻打此处,竟是来与一头神话传说中的蛟龙为敌么?

陈王面色变了又变,忽然站起身来,喝道:“立发军令,有惧战者,斩!”

大统领怔了一下,惊道:“王爷?”

陈王喝道:“数万大军,精锐之师,号称虎狼之师,莫非惧怕了一头恶兽?”

他握紧了拳头,压住了颤栗的内心,面露厉色,高声大喝。

“不就是一头凶兽么?堂堂镇南军精锐,能扫狼群,杀虎豹,再斩一头蛟龙,又能如何?”

“本王就不信了,就算这恶兽比老虎还凶猛十倍,还能抵御数万大军不成?”

“拿起你们的刀枪,屠了这条蛟龙!”

“万箭齐发!”

“天机神弩!”

“屠龙!”

第七十二章 自今日后,我仍为天上人

雷声消去。

阴云散开。

雨势停歇。

那蛟龙从空中降落下来,爪子一抛,将陈王扔到了庄冥的面前。

陆合、岳阳、白庆三人,俱都躺在了空地上。

而蛟龙盘踞,占据了大片空地。

庄冥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蛟龙,一阵恍惚。

而在他身后,柳河及刘全等人,看着那庞然大物,那凶悍绝伦的蛟龙,敬畏到了极点,心中亦是极为震动,此刻仍恍惚如梦。

山下的镇南军,已然溃散,尽数逃命去了。

庄冥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但终究没有继续下山追杀溃兵。

说到底来,在他眼中,镇南军只是听命行事的士兵,算是一柄锋利的兵器,而论罪魁祸首,还在发号施令的陈王,只是先前他心怀震怒,为报麾下众人血仇,才以蛟龙之身,扫灭了先头攻山的两千前锋。

余下之众,仍在后阵,只围在外边,还未攻上山庄,尚未染血,杀与不杀,也无关紧要,如今比起杀人,更重要的是救人。

“还好……”

庄冥看着眼前三人。

陆合双肩被穿,骨骼扯裂,筋络损毁,双臂几乎废了,但尚未有性命之忧。

但是岳阳与白庆,伤势极重。

岳阳被一刀穿透脏腑,双目黯淡,已无气息。

白庆断了一臂,断臂处的鲜血几乎流干,脏腑受创,肩头受伤,也已是奄奄一息。

放在人间之中,哪怕神医李鹤复生,也只能判定岳阳已死,白庆回天乏术,无法施救。

但那是人间的医术。

而他庄冥,已有了人间之上的力量。

不单是武力,还有其他方面。

——

盘踞的蛟龙,缓缓探了过来。

哪怕是柳河等人,也不由得心中一惊,禁不住脚步后退。

那龙首如牛马,头上鼓肉包,微微张口,便有涎液滴落。

分别滴落在岳阳、白庆、陆合的身上。

哪怕在修行人眼中,龙涎也是传说中的圣药。

真龙于上古绝迹,龙涎便也只是在记载中存在。

眼前的蛟龙,虽非真龙,但实则也是幼龙,且如今修为提升,化身蛟龙之后,已堪比金丹,是如仙神般的存在,其龙涎虽不如古籍记载那般能起死回生,但也具有非凡效用。

“将所有死伤的弟兄们,都抬到一起。”

庄冥微微偏头,说道:“只要一息尚存,哪怕不能彻底治愈,也能留得一条性命。”

柳河与刘全等人,当即大喜,忙是往后而去。

庄冥神色微凝,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今次劫数,潜龙山庄之内,死伤颇多。

但对他而言,这样的结果,已不算是最坏。

若此次没有化蛟的机缘,他需要耗费无穷精力,去与陈王博弈,期间的你来我往,勾心斗角,暗藏杀机,也同样不知会折损多少条人命。

在那期间的折损,大约会比现在更多。

随着这样的想法,庄冥的目光,却也落在了陈王的身上。

此时此刻,陈王禁不住身体的颤动,脸色变幻,他想要稳住心境,稳住身子,但无奈恐惧的念头,已经笼罩了全身,似乎已经不由他自己控制。

“强龙不压地头蛇,偏偏王爷还是强行要将我这地头蛇逼上绝路。”

庄冥俯视下来,缓缓说道:“只不过,强龙终究还能压住地头蛇,可你不是……你只是凡尘俗世间的草莽小蛇,而我才是潜龙。”

陈王张了张口,他的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态。

不可置信,恍如梦中。

巨大的落差,让他此时此刻,都觉得虚幻。

从一开始,他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控着天下一部分权势,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王爷。

而眼前只是在市井之间的低贱商人。

哪怕这年轻人,再是智计高妙,他终究只是个白身,平民百姓而已。

本以为今日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将这年轻人打入深渊,不得翻身!

谁知大势在身,却出来了一条传说中的蛟龙!

蛟龙现世,颠覆所有!

“你让庄某,寝食难安,几乎绝境。”

庄冥叹息道:“你步步紧逼,出手狠辣,仇怨结深了,我也不能心慈手软。”

陈王顿时听出他言中之意,心中大骇,喝道:“你敢?我乃是……”

庄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是什么人?朝廷异姓王?而我又是什么人?民间商贾么?”

陈王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看向了那庞然大物,心中沉了下来。

庄冥平淡道:“杀你异姓王,又算什么?时至今日,皇帝又能如何?”

陈王心中大震,脸色骤变。

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却没能让他兴起反驳之心。

正如庄冥所言,有此神力,人间皇权,又能如何?

“柳河,你去统合计算,自陈王入淮安以来,我庄氏商行,折损多少人手。”

庄冥缓缓说道:“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简单,自你发难以来,我庄氏商行折损多少人手,就割你多少块肉……王爷放心,我的人当中,也不乏精通医术者,不会让你死得太快,会活活剐了你,不割完刀,你死不了。”

陈王骤然大吼,往前扑了上来。

柳河脸色冰冷,身法移换,一脚将他踢倒。

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异姓王爷,砸落在了尘埃里,溅了一脸尘埃血水。

庄冥神色冰冷,随手拿过刘全的刀,挥了过去。

陈王的右手,齐腕而断。

鲜血喷涌出来。

陈王惨叫出声,捂不住伤口,颤动不已。

“你断白庆一臂,我只斩你一掌,不是饶你,只是多留些血肉,免得柳河不好下刀。”庄冥平静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陈王披头散发,怒喝道。

“我啊……”

庄冥叹息道:“我本天上人。”

言语落下,他禁不住复杂的感慨之念,旋即长刀一挥。

刀锋凌厉,又将这位异姓王的耳朵,割了下来。

长刀轻轻一抛,落在地上。

“将弟兄们安置好,顺手救治一下王爷,别让他死了。”

——

原本他所想的,便是驱虎吞狼,以朝堂之势,压制陈王。

尽管他千般思虑,但也并非万无一失。

朝堂之上,变数太多。

有着深研阴谋诡计的权臣,而在他们麾下,也有智谋极高的谋士。

哪怕庄冥,也不敢说智压天下,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识破他的想法,又有多少人会顺水推舟而依照他的想法。

其中计谋的施行,究竟会有多少变故?

其实都难以猜测。

他原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

若是再思及无形中的变数,他只有六成把握,或许可以扳倒陈王。

既然力不能压世,便只能在朝堂之上布局。

只是他也未有想到,陈王准备献与皇帝的寿礼,竟是如此不凡的神物。

充斥着真龙气息的神物。

那像是……真龙的眼睛!

得此神物,化身蛟龙。

终于轮到他庄冥,得以一力降十会。

以力破法,镇压天下。

“从此之后,我仍为天上人。”

庄冥微微伸手。

蛟龙缩小身形,只如两指粗细,两尺来宽,钻入了他袖中。

而在庄冥正要继续开口吩咐之时。

轰地一声!

苍天变色!

眼前的一切,尽数消失。

只有茫茫一片。

有一道深邃的目光,从茫茫深处,看了过来。

庄冥心神一震。

似乎从那目光之中,看到了黯淡的绝望之色。

“天泣血,王殒灭,群妖作乱,聚灵钟响,圣宫倾覆。”

旋即便有声音,传遍这方天地,恢弘浩大,威严厚重,却仍不掩其悲。

庄冥震颤了一下,抬头看去。

苍天泣血,天穹破碎。

轰地一声!

第七十三章 天泣血,王殒灭

轰然震荡。

眼前一切景象,尽数崩碎。

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这里。

庄冥心悸犹存,微微颤动。

他仿佛跨越了无穷的岁月,直面了一尊强大的太古真龙。

“天泣血,王殒灭,群妖作乱,聚灵钟响,圣宫倾覆。”

他呼吸微滞,喃喃低语,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他不知这十八个字,象征着什么。

但他可以感受到,强大如那太古真龙,也展现出了绝望与悲伤。

刹那之间,庄冥的心绪,尽数沉入这十八个字,去思索这十八个字的含义。

仅仅十八个字,他便瞬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恢弘浩大,而又惨烈的画面。

“公子……”

柳河一声轻唤,让他醒悟了过来。

庄冥徐徐吐出口气。

他握紧了拳,神色如常。

无论那代表着什么,都不是眼前之事。

眼前之事,还有许多。

“陈王虽落入我手,大事还没了结。”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我们……”

他声音忽然一顿,目光看向前方。

前方空地,尸横遍野,雨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

而那浑身湿透的少女,凌乱着鬓发,在一片泥泞的血水中,哭泣着一路小跑,跑掉了鞋子,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公子……”

“嗯。”庄冥轻轻点头。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低声道。

“不会的。”庄冥感受着源自于蛟龙的力量,缓缓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不会再遭遇这样的险境了。”

“嗯。”她重重点头。

“走,进去。”

庄冥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只感冰凉如霜,如当年初见时。

——

丰城。

赵大人并未跟随陈王前往中望山。

对于那个年轻人,他并不厌恶,反倒有些欣赏。

只是可惜了,六年光景,创下声势浩大的庄氏商行,却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偌大家业,顷刻崩塌。

数万大军围困中望山,庄冥已无幸免之理。

甚至于连庄氏商行名下的那些人,在造反大罪下,能活下几人,都是难说的。

“老夫去不了中望山,也难送你一程。”

赵大人倒了杯酒,往地上倾倒,叹道:“庄冥,一路走好。”

局势至此,已无转圜余地。

纵然智计再高,必死无疑。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便见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口中大喊着。

赵大人皱眉道:“怎么了?大军已屠了中望山?”

这早有所料,并不意外。

而那下人脸上带着难言的神色,连忙摇头,喘息着道:“不是……”

“不是?”

“围困中望山的镇南军溃逃了。”

“什么?”

“有一部分士兵逃入丰城,像是疯了一样,神志不清。”

“确认是镇南军?”赵大人神色变化。

“就是镇南军。”那下人喘息道:“咱们的公人拦下了他们,还险些被镇南军的逃命杀掉……刚刚才压住了他们,经过询问,他们说潜龙山庄之内,藏了一头蛟龙,刀枪不入,连天机神弩都无法伤之,能呼风唤雨,横扫万军,有搬山填海之力。”

“胡说八道。”赵大人眉头紧皱,他是文人出身,对于什么神仙传说,鬼怪异事,向来斥之为虚无缥缈,蒙蔽百姓的虚假故事而已。

“真的……那些镇南军的逃兵,都这么说的……”

“逃兵……”

赵大人眉头皱紧。

他没见过什么神仙鬼怪,也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蛟龙。

但若真是镇南军的溃兵,那又代表着什么?

岂不是说,围困中望山的两万余镇南军精锐,竟然被庄冥击溃?

赵大人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可思议。

庄冥再是聪慧,也只是聚敛了许多财富的商人,如何击溃了镇南军?

莫非他暗中豢养私兵?

但区区潜龙山庄,能藏得了多少万兵马?

何况足足两万余镇南军精锐,都为之溃逃,难道潜龙山庄,有十万大军不成?

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又是怎么样的原因,会让两万余镇南军都被击溃?

“陈王呢?”

“听说被蛟龙捏死了。”

“……”

赵大人只觉此事不可信,但他却也没有再呵斥,只是低声道:“速速命人去探!务必探知消息虚实!”

那下人连忙应道:“见得镇南军溃兵之后,便已有人去探。”

赵大人微微点头,旋即又顿了一下,道:“庄氏商行那些被关押在牢狱中的人手,尽皆礼遇,不得打骂,加以优待……除此之外,传本官严令,查封庄氏商行时,不得趁火打劫,一切财物,均不得取。并且,先前已取了的,尽都放回,如若不然,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他麾下这些公人是什么德行,他大约也能知晓。

平常倒也无关紧要,可如今事情苗头不对,他出于谨慎,便也不想在小事上,再度得罪庄冥。

“老爷……这些人……”

“庄冥此人,城府渊深似海,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毁掉神物,被陈王定下造反之罪,连老夫都不能为他辩解。”

赵大人沉吟道:“从听得消息起,老夫便觉此事古怪,不像他庄冥行事作风,只是之前也万万未能想到,庄冥竟能抵御镇南军。虽不知他是凭借什么力量,来击溃镇南军,但他至少解了眼前的困境,且看后面的变化罢……”

庄冥先是有造反之举,被定了无法反驳的造反之罪。

如今虽有力量,击溃镇南军,伤及陈王。

但说到头来,也改变不了公然抗法的事实。

若无意外,庄氏商行必将面对整个东胜王朝的围剿。

庄冥真的能够撑住么?

赵大人不清楚其中真相。

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很聪明,至少已经解除了眼前的危局。

“你再听着,我们只是暂时收押这些人手,京城尚未定罪之前,他们还不是反贼。”

赵大人顿了下,说道:“如有庄氏商行的人来接洽,先放了再说……”

那下人露出惊色,道:“老爷……”

赵大人沉声道:“他连镇南军都击溃了,咱们挡得住么?只要朝廷没定罪,依他又如何?若是后来朝廷再定罪,也是要先将他围剿了再说的,等他被围剿了,咱们到时候再把人抓回来也不难。”

说到这里,赵大人看向了中望山方向,眼神极为复杂。

以庄冥的心计,解了眼前的困局,必然会定下后面的谋划。

他甚至怀疑,庄冥掀起这浩大声势之前,已经在京城落了棋子。

或许,京城那边不会再来定罪的旨意了。

——

消息传开。

不局限于丰城。

淮安十六府,均有传言。

当日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公然造反,逃回中望山。

庄氏商行上下,皆被官府擒拿下狱。

而中望山的潜龙山庄,被两万余镇南军精锐所围。

就在当日,潜龙山庄,有一条龙,呼风唤雨,腾飞九天,横扫万军,杀败了镇南军。

两万余镇南军,尽数溃散而逃。

这样的传言,甚至不再局限于淮安十六府,而逐渐外传出去。

“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龙?”

“难不成是养了什么巨蟒?”

“什么巨蟒,能敌数万大军?世上若是真有那样的巨蟒,跟龙有什么区别?”

“照我看来,大约是那位十三先生,财力雄厚,暗中养兵,否则他怎敢公然造反?”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

“这倒也是嘛,若这位十三先生真能驾驭神龙,他岂不是神仙?”

“真是神仙,还用得着在凡尘俗世赚银两?真是神仙,他的商行还用被陈王封了这么久?”

“多半是镇南军溃散,加上那潜龙山庄的名字,有人牵强附会,添上了什么潜藏神龙的说法,多些谈资罢了。”

关于此事,有人信以为真,有人却嗤之以鼻。

盖因东胜王朝,数百年来,全无修行人显法于人前。

神仙鬼怪的传说,早已是虚无缥缈,只存在于古籍记载的野史,以及口耳相传的故事当中。

在不少人眼中,此事多半以讹传讹,经过有心人杜撰,添上了许多神奇色彩,更具谈资。

但是,蛟龙之事,虽真假难说,可区区潜龙山庄,被两万余镇南军围困,却是事实。

而今镇南军,被击溃了!

那座潜龙山庄,竟然真的拥有对抗大军的实力?

东胜王朝,瞬间风起云涌。

朝堂震荡,人心不安。

——

而此时此刻。

中望山,潜龙山庄。

“公子……这是折损的清单。”

“嗯,放下罢。”

庄冥目光冷淡,放下了清单。

各地商行,受他指派,无人抗法,倒是没有闹出人命,但在银两方面,损失着实极大。

不过,淮安十六府的官员,倒也算是给了他面子,或许也是后面听得他击溃镇南军,朝廷大军未到,心生忌惮,生恐触怒了他。

因此,清单上的损失,倒是没有他原来估算的多。

反倒是他击溃镇南军的消息传开之后,淮安十六府的官员更是对他敬若神明,暗中填补了一些折损。

尽管他们也觉得京城那边尚无动静,局势尚未明朗,庄冥或许还是反贼,未来的下场仍然难以断定。

但是至少,此时此刻,淮安十六府当中,无一人胆敢与他为难。

原本被关押进去的庄氏商行人手,也大多放了出来。

可是庄冥知道,事情还没有了结。

“死难的弟兄们,铭记功勋,加以厚葬,画其像,封存高阁,但凡有亲眷的,予以抚恤。受伤的弟兄们,务必倾力救治,不得有误……落下残疾的,从此之后,也由我庄氏商行负责赡养。”

庄冥说道:“再过些时候,我必再加以重赏……”

柳河神色沉重,低声道:“是。”

庄冥徐徐吐出口气,微微闭目。

柳河轻声道:“陆爷双肩被穿,扯裂了骨骼,断了经脉,伤及脏腑,双臂近乎无力,所幸龙君圣药,或有治愈的希望。”

“岳爷与白爷,伤势太重,至今昏迷不醒,但是龙君圣药,保住了性命,大夫说内中有一股生机,在强撑着他们的血气,刺激脉搏,会逐渐康复。”

“只不过,白爷断了一臂,无法接续了。”

说着,柳河的声音,也略带沙哑。

庄冥睁开眼睛,伸手扶着袖中的幼龙,低沉道:“我知道了。”

柳河施了一礼,便要退下。

庄冥停顿了下,说道:“告诉还活着的人,无论伤得多重,迟早有一日,我定让他们得以恢复。”

柳河怔了下,只当公子是在安慰,但想起了那一头蛟龙,当即面色一正,施礼道:“是。”

庄冥挥了挥手,方是让他退下。

但柳河离去,门外却又来了一人。

脚步轻盈,小心翼翼。

“公子……”

“嗯?”

庄冥抬头看去,赫然是端着热汤的霜灵。

少女的脸上,依然很是苍白,眼睛里满是血丝,隐约还有泪痕,她端着热汤,放在了桌案上。

“去休息罢,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

庄冥顿了下,轻声道:“事情我知道了,做得很好,你炼制出来的迷障气,随风而散,迷了大批镇南军士兵,拖延了他们的脚步,否则,他们便先一步攻入潜龙山庄了。”

霜灵嗯了一声,说道:“全靠公子教导。”

她迟疑了下,又问道:“事情……算过去了么?”

庄冥微微摇头,说道:“事情还在后头,毕竟东胜王朝,不是陈王为尊,也不是只有两万镇南军,不过……”

他神态淡然,继续道:“之前可以算大事,如今只能算小事了。”

这世间至高皇权,也须得向他屈服。

因为蛟龙神力,高于世外!

——

与此同时。

淮安急报,已送入京城。

风波传扬,已随船只,扬出海外。

世间风雨,仍未停歇!

第七十四章 蛟龙之高,高于世外!我心之高,高于皇权!

京城。

皇宫。

嘭地一声!

玉杯砸得粉碎!

皇帝面色冰冷,他握着拳头,脸上铁青。

消息上说的是什么?

一个经商的年轻人,其双腿残疾,创立了偌大商行,结果公然毁坏神物,刺杀陈王未果,公然造反?

这是什么天方夜谈?

区区民间商人,胆敢毁坏神物,胆敢刺杀陈王,胆敢公然造反?

十有八九,是陈王在淮安十六府,过于张扬跋扈,逼反了对方。

但是区区商贾,杀了也便杀了,可后面这一道消息称,两万余镇南军,围困那商人建造的山庄,结果却被击溃逃散?

“消息上称,那山庄名为潜龙山庄,潜藏着一条蛟龙。”

“这事……”

皇帝蓦然挥袖,眼神宛如冰霜,寒声道:“查过了没有?”

下方的男子,双膝跪地,叩首道:“回皇上,查清了,此事无误。”

皇帝面色变幻,似是无法置信,呼吸也微微粗重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声音。

“国师求见。”

“进来!”

“皇上。”

有一个中年道士匆忙进来,躬身叩拜。

皇帝高居其上,俯视下来,咬牙道:“你也听到传言了?”

国师忙是应道:“此事已经传开,不过好在,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市井之间,大多当成是杜撰的传说,除了一向求神拜佛的信众外,未有太多人当真。”

皇帝微微咬牙,低沉说道:“这个世上,真有蛟龙?”

国师闻言,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点头说道:“有!”

他出身道门,也算修行人,只是修行半生,只炼就了一缕真气,游走全身,舒活经血,而延年益寿,寒暑不侵。

除此之外,他便也只是武道二重的武者而已。

他的师祖,便将真气炼成道印,能够步罡踏斗,能够操纵水火,运使道术,神妙无穷。

可惜他学艺不精,无法施展道术。

能够保住国师的地位,靠的便是观望天象,勘测地势,定风水,以人相而测人运,仅此而已。

在朝堂上,他这位国师,通常都被文臣大儒等,斥之为祸乱朝堂的神棍。

但他知道,真气之上,可以凝就道印。

只是那头蛟龙,显然超出了道印之上的范畴。

仙神般的修为!

神话般的存在!

只存在于数百年前的古籍记载中。

“世上真有如此神物?”

皇帝缓缓坐下,神色恍惚:“如此神力,堪比十万大军,却不归朕这天命之主?”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皇,心中是怎样的复杂,又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国师低声道:“蛟龙之力,绝不逊色于传说记载中的仙神,已非俗世力量可敌,任何武道宗师,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贫道翻阅古籍,估算此境之法力,怕是凌驾天下,世间之力,均无法伤之,纵然精锐大军,也终是凡夫俗子,无论万人,还是十万,或是百万之众,其实都没有差别。”

皇帝缓缓闭目,无法抑制住心中的震动,他过得一阵,方是开口,问道:“可有方法,收归己用?或是……屠龙?”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若这蛟龙,是山林间的野兽,茹毛饮血,便也罢了。

可偏偏这堪比百万大军的蛟龙,掌握在一人手中!

这教他如何不忌惮此人?

何况此人,六年之间,创立了一方势力,聚敛钱财,又有造反之举在前!

“此人不死,朕心不安。”

皇帝微微咬牙,低沉道:“国师,你必要想到办法,收服蛟龙,或屠灭蛟龙……”

他一手按在眼前的玉玺上,缓缓说道:“朕的大好江山之内,不容许任何人豢养私兵,纵然是麾下大将,掌军过万,朕都寝食难安……而今在国土之内,此人蛟龙随身,如有百万大军之助,让朕如何安心?”

国师面色微变,正要继续开口。

但却看见皇帝眼神冰冷。

他心中一震,不敢多言。

堂堂国师,想不出任何方法,要他何用?

如今皇帝正在气头上,他若是如实道来,兴许皇帝震怒之下,认为他这国师无用,推下去斩了也说不定。

“臣会尽力,翻阅古籍,看看该以怎样的风水大阵,或者神丹妙药,去压制此龙。”

国师微微低伏,迟疑道:“但蛟龙神力,已非人力可比,凌驾于世俗之上,单凭贫道修为,恐难制住……皇上还须调兵,派遣精锐,以天机神弩等等利器,进行围杀。”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朕已下令,命各位将军,上朝议事。”

国师顿了一下,低声道:“夜深了,距离早朝,还有两个时辰,皇上早些休息,明日才有精力,与众将商议大事。”

皇帝不置可否,挥手示意他退下。

国师面带忧色,退了下去。

——

天色朦胧。

夜已过去。

皇帝睡得很不安稳。

卧榻之下,有他人酣睡,且此人掌握蛟龙神力,如有百万大军之众,教他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皇至尊,如何能安然入睡?

这一夜,皇帝翻来覆去,心绪极差,而又极度烦躁。

他缓缓起身来,只觉得头疼,眼前尽是昏沉。

这是过于忧虑,心神劳伤,兼入睡不安的症状。

“让国师一并上朝,朕要问他,查阅古籍,寻求克制之法的事情,究竟有何眉目……”

皇帝正要吩咐身边人,忽然脸色一变。

只见他眼睛余光瞥见一物。

旋即他的目光,渐渐转了过来。

就在枕头边上,赫然有一封信!

刹那之间,皇帝面色变化。

昨夜入睡前,他没有看见这封信,而且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封信。

这封信是在他入睡之后,放在这里的?

谁敢如此大逆不道,未经他的许可,便私自在他的龙床上,放一封信?

皇帝面色微冷,伸手取过这封信,旋即打开。

——

皇上圣明,草民庄冥,创立庄氏商行,一心只在于金银钱财,不求天下霸业,无意谋反,无意对抗朝廷。

六年间,战战兢兢,奉公守法,从未违法犯纪,亦无谋反之心。

盖因陈王反心太重,为我所识破,故而意欲逼反于我。

蛟龙之高,高于世外。

我心之高,亦高于权势。

望皇上明察,万勿兴兵,伤了和气,落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

“混账!”

皇帝倏地震怒,蓦然撕碎了纸张,他面色铁青,低沉道:“庄冥!你在挑衅朕么?”

守卫森严的皇宫内院,竟然不知不觉间,便被人潜了进来,甚至在他这位九五之尊的枕头边上,放下了一封信件。

也即是说,对方出入皇宫内院,如入无人之境?

也即是说,想要杀掉自己这位皇帝,也是易如反掌?

这一封信件,看似谦卑,以草民自居,但行文语气,却平淡到了极点,完全没有对皇帝的敬畏。

尤其是最后一句,万勿兴兵,伤了和气,你死我活?

“好一个你死我活!”

皇帝眼中怒火近乎喷涌出来。

“来人!”

“皇上。”

“昨夜谁人负责值守?”

皇帝目光冰冷,说道:“拖下去,斩了。”

——

朝堂之上。

皇帝高坐,俯视下方。

下方文武百官,分立两侧。

今日上朝,受召而来的武将,多于往日。

“淮安之事,想必诸位都有耳闻。”

皇帝沉声说道:“古籍记载,神话传说,一向被你等文臣,斥为虚无杜撰之事,但如今淮安,却出了一条蛟龙,轻而易举,击溃我镇南军两万余精锐,力拔山河,呼风唤雨,宛如神灵……”

他缓缓起身来,凝声道:“今日早晨,朕斩了三十余人,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风声,可知为何否?”

下方文武百官,忙是应道:“臣等不知。”

皇帝面露怒色,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喝道:“昨日夜里,贼人在朕的枕边上,放了一封信!这守卫森严的皇宫内院,什么时候容得贼人来去自如?朕的脑袋,在人家眼里,便是探囊取物,随手可得的么?”

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

文武百官,战战兢兢,无人胆敢开口。

但却有几人,神色古怪,对视一眼,俱都露出惊骇神色。

皇帝察觉有异,道:“怎么?”

那几位执掌兵权的武将,齐齐站了出来,手中各有一封信件。

“昨日夜里,微臣等人,枕下皆有书信。”

“他好生狂妄!”

皇帝蓦然一挥,将案上的奏折,尽数扫开,喝道:“他当真视我东胜王朝上下皆为无物么?”



第七十五章 海内压太平,海外出恶客

昨日夜里。

庄冥送出了十三封信件。

上至皇帝,下至武将。

均是掌控着东胜王朝兵权的人物。

看似求和,实是威胁。

于世间至高无上的皇帝,显得震怒无比。

而武将之辈,军伍出身,血性甚重,也有大半数,怒气冲冠。

他们不曾直面蛟龙,只听得一头恶兽,击溃了两万余镇南军。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只觉镇南军太过废物。

世间的猛兽,哪怕再强,强过百头猛虎,千头恶狼,又能如何?

他们自觉麾下大军,攻无不克,战不无胜,大军横扫之下,锋刃所指之处,世间哪有什么恶兽可以抵御得住?

因此他们大多怒火中烧,请战淮安!

只有少数武将,以及一些文臣,劝说皇帝,三思而后行。

毕竟那庄冥有此神力,或以议和之策,为上策。

但谏言的朝臣,均被震怒的皇帝,打入狱中。

“集合众军,准备兵发淮安。”

皇帝站了起来,又道:“今夜陈将军入宫,统御禁军,亲自守护朕的寝宫,加倍严防。”

——

入夜。

皇帝寝宫,戒备森严。

禁军人手,加派数倍。

而皇帝却也仍然寝食难安。

他焦躁无眠,终究叹了声,坐在龙床上。

他思索着近些时日,东胜王朝的诸般朝政,但更多的,仍然在想那淮安的残疾商人,如何能具有蛟龙神力?

思绪纷乱,一夜无眠。

一夜亦无声。

直至天象渐白。

仍无动静。

皇帝长长吐出口气,心中大石落地。

他站起身来,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真要开口吩咐。

然而他身形陡然一僵,蓦然转身。

只见龙床之上,他原本盘坐的后方,静静放着一封书信。

昨日夜里,他盘坐一夜。

但不知何时,那信件便放在了他的身后。

“这……”

皇帝只觉浑身无力,缓缓坐下,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苍白。

也许不仅是他这位九五之尊。

东胜王朝掌权的将军,以及权臣,或许也都再次受到了这样的信件。

此人当真是神仙么?

可驾驭蛟龙,抵御百万大军,凶悍绝伦。

也可无声无息,于皇宫内院之内,万千将士之中,来去自如,宛如鬼魅阴灵。

此人是否一念之间,就可取他这位九五之尊的项上头颅?

或者说……如此手法,不可杀人,只能送信而已?

正这般想着。

轰地一声!

龙床骤然崩塌!

皇帝一言不发,闭上双目,良久无言。

过得片刻。

忽然有人跌跌撞撞来报。

“皇上,不好了!”

“国库……国库……”

——

淮安。

中望山。

潜龙山庄。

“公子,自击溃镇南军后,京城那边,至今未见动静。”

柳河来报,说道:“听闻昨日,皇帝下旨,调兵遣将,兵发淮安,但至今仍按兵不动,极为古怪……”

庄冥微微挥手,说道:“大军不会来了。”

柳河错愕道:“不会来了?”

庄冥平淡道:“我接连两夜,给皇帝以及诸位大将,都送上了封信,顺便去国库走了一遭,得了不少药材,珍奇异物,神石美玉,一国库藏,果真丰厚。”

他不缺钱,但缺乏真正的天材地宝。

蛟龙成就之后,强大无比,而想要继续成长下去,凡尘俗世间的寻常宝物,其中蕴藏的灵气,已经是杯水车薪。

“送信?”

柳河也算才思敏捷,顿时明朗,低声道:“公子让龙君,去威胁皇帝?”

庄冥笑道:“对我而言,只算求和罢了。我接连两夜,以蛟龙潜入皇宫,送信到皇帝身边,第一日下来,他们或许震怒,第二日加强戒备,守卫森严,我也能来去自如,禁军仍是无法察觉。”

“对皇帝而言,这是诚意,也是威胁。”

“对我来说,他身份再高,地位再高,也还是凡夫俗子,也还是血肉之躯,也仍然是随手可杀的蝼蚁。”

“皇帝心知,我随时可以杀掉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人间至尊,必然便不敢再有与我为敌之心。”

“不单是他,那些掌控着大军的将领,也是如此。”

“只要他们没有寻到方法保命,就不敢有所动作。”

庄冥也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今日大军若发,不出两个时辰,皇帝及领兵大将,尽都人头落地。

从此,东胜王朝,将改朝换代。

“公子……”

柳河迟疑了下,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出声道:“我等有龙君相助,天命所归,何必继续依附在东胜王朝,经营生意?以龙君之威,震慑世间,足能扫平京城,夺得天下王权……”

庄冥微微抬手,轻声道:“不到时候。”

柳河闻言,露出异色。

庄冥徐徐说道:“蛟龙之力,可敌千军万马,夺取天下,亦非难事,但是,要得天下,可不是兵强马壮便可以的……得天下易,守天下难。”

“改朝换代,难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朝代更迭,百废待兴。”

“而且朝廷之内,不乏智者,真要夺权,也颇繁复。”

“管理商行已是不易,管理天下更是不易。”

“何况如今,我只求财,寻宝,得物,朝廷还敢限制我等么?”

“从某一个层次来说,如今我庄氏商行,已凌驾于官府之上了。”

他叹了声,道:“太平盛世,好做生意……虽说长久来看,夺权自然最好,但如今势头很好,暂不必动。”

柳河会意,施礼道:“明白了。”

公子说的,是暂不必动。

庄冥神色平淡。

他说了许多,但真正的原因,还在于聚圣山。

聚圣山斩尽此界修行人,不容外界修行人踏足。

而今他的蛟龙之身,已成大妖之身,堪比金丹之境,本也是不为聚圣山所容的。

但他毕竟是聚圣山弟子,倒也不至于有杀身之危。

可若是以蛟龙之力,超脱世俗的修为,去谋夺天下,掌控东胜王朝,把持聚圣山福地的俗世天下,会是怎样的后果?

聚圣山当年“斩尽此界修行人”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他若真如此行事,是否会触犯聚圣山的根本?

他不清楚。

所以他不敢赌。

“到此为止罢。”

庄冥说道:“陈王那边,怎么样了?”

柳河低声应道:“我割了他三十七刀,切下了三十七块肉,他生不如死,不断求饶,然后我照您吩咐,问了一下关于神石来历的事情,他便轻而易举地招了。”

庄冥问道:“神石来历如何?”

柳河应道:“海外来的,陈王耗费了不小的价钱,也花了不少精力,但其中究竟,他其实也不大清楚。”

庄冥眉头皱紧。

柳河低声道:“经过审问,已大致确认,陈王所言不虚,但或许会有少许隐瞒,我会再炮制他一番。”

庄冥点了点头,略有沉思。

他脑海中又不禁想起那十八个字。

天泣血,王殒灭,群妖作乱,聚灵钟响,圣宫倾覆。

那神石是真龙之眼。

那真龙似乎经历了颠覆的大劫。

但究竟如何,却并不清楚。

“陈王呢?”

“共计受刑八十九刀,怕撑不住,在施救。”

“嗯。”

——

茫茫大海。

大船之上。

关于东胜王朝的变故,早已随着时日,遍传淮安十六府,甚至开始广传东胜王朝。

甚至于,有些人出海,也将这些消息,传到了海外。

两万余大军精锐,围困一座潜龙山庄,结果引出了一条呼风唤雨,而刀枪不入的蛟龙,致使两万精锐,尽数溃逃。

更有传言称,两万大军,已尽数覆灭。

这样的说法,一时间极为热烈,传得极广。

在东胜王朝境内,官府竭力施压,反而极少人谈论到蛟龙之事。

很多人只当是潜龙山庄暗藏军队,公然造反,击退镇南军。

只有一部分人,才对蛟龙之事,心存疑虑。

真正对此事笃信无疑的,只在少数。

但故事传扬,总是充满了传奇性。

哪怕没有什么蛟龙的事实,也不免会有人牵强附会,添加些精彩的故事……何况,此事本就为真。

因此蛟龙乱世的说法,更令人感到传奇,更加让人传得热烈。

“有没有蛟龙不好说,不过那十三先生,还真是厉害。”

“双腿残疾,以六年之间,创立偌大商行,居然还积蓄了造反的底气,真是个人物。”

“若不是陈王,可能他暗中积蓄,过些年的话,指不定朝廷都奈何不了他。”

“如今朝廷必然要发大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谁知道呢?听说此人足智多谋,胆敢公然造反,也许真觉得自己有了与朝廷对抗的力量,想要割据天下也说不定。”

“只不过……那潜龙山庄,说是出了一条蛟龙,究竟是真是假?”

“听传言说,应该是真,不过谁也没有见过蛟龙,谁知道呢?”

大船之上,不乏谈论之人。

他们谈及此事,觉得充满传奇,也颇具谈资。

而就在这时,忽然狂风骤起,海浪翻涌。

这艘大船,顿时不稳,摇晃不已。

船上的人,不知为何起了变故,纷纷色变。

而就在这时,前头海浪处,倏地多了一人。

只见此人背负双手,踏于浪头,俯视下来。

而随着此人到来,海浪停歇。

大船稳了下来。

船上的人心有余悸。

而有人看见了那浪潮上的人,面色剧变,连忙拜倒,口称上仙。

满船的人,都尽数拜倒,连连称上仙,拜谢上仙救命恩德。

“你们说的蛟龙,可是属实?”

浪潮上那人,貌若中年,神色平淡,如是应道。

船老大忙是应道:“回禀上仙,此是东胜王朝境内的事,不久之前才发生……都说是有蛟龙现世,击溃大军。”

那中年人目光微凝,问道:“东胜王朝?哪个方向?”

船老大恭敬道:“从此处望,西南边方向,约五千余里,便是东胜王朝。”

中年人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原本已停歇的浪潮,再度翻涌,掀起数十丈。

轰隆声响!

那一艘大船,被浪潮席卷,沉入了大海之中。

三百余人,老弱妇孺皆有,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尽数葬身海底。

中年人负手而立,脚踏浪潮。

他看着西南方向。

“蛟龙?”

中年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世间龙属,极为难得。

如能得一蛟龙为坐骑,自是大喜之事。

即便不能降服,那蛟龙浑身是宝,无论爪牙、鳞甲、血肉、经脉、皆是世所难得。

屠得蛟龙一头,至少能炼得一炉宝药,再炼就一套法宝。



第七十六章 三清归位,厚葬二尊

聚圣山福地。

东胜王朝。

淮安十六府,中定府,耀城。

当日狼狈逃去的庄冥,重新回到了这里,今非昔比!

而在半途,中定府那位大人,暗中来见,姿态甚为恭敬。

淮安十六府的所有官员,没有一人胆敢定他为反贼,也没有谁胆敢下令抓他。

哪怕京城那边,都沉寂无声。

——

“公子……”

“辛苦你们了。”

庄冥看着薛庆等人,微微点头。

薛庆很是聪明,当日领悟了他的授意,并以他的印鉴,立即传讯各方。

这一次,庄氏商行蒙受的损失不算太大,比预估的情况,要少了一半,可以说薛庆居功至伟。

何况此次,薛庆也是锒铛入狱,却还让他的妻子,拼命保护了霜灵,去了中望山,协助霜灵,炼制迷香。

“你们夫妇,此次功劳甚高,待此事过后,我必有重赏。”

庄冥这般说来,目光却越过薛庆,落在了他的身后。

在薛庆的身后,摆放着两具棺材。

棺材中,分别是乾阳与殷明。

此时此刻,他的两道气息,还在这两具古尸当中。

只是,古尸受创太重,经络多处断裂,脏腑尽碎,通体连接不畅,驱使起来,已是极难。

想到这里,庄冥忽然叹息了声。

这两具古尸,自他微末之时,便为他所用。

六年以来,幼龙未成,他之所以能够创下这偌大家业,与这两具古尸,不无干系。

虽非生灵,运使至今,也如双臂一样。

尽管如今得以化蛟,两具古尸的武力,已不再那般举足轻重,但他仍不免有些感叹。

——

庄冥来到了两具棺材之间。

袖中蛟龙游走而出。

薛庆等人,顿时露出惊异之色。

这蛟龙通体洁白,长仅二尺,宽仅二指,似是一条小蛇。

只是头颅如牛似马,腹下二爪,显得十分神异。

这就是传说中,击溃两万余镇南军的蛟龙?

公子此次胆敢与陈王翻脸,胆敢与朝廷大军相抗的真正底气?

以往虽觉公子神机妙算,洞悉一切,智谋近妖,令他们敬佩到了极点,然而今次才知……公子不是神机妙算,而是真正的神仙。

薛庆等人,愈发恭敬,敬若神明。

而庄冥微微闭目,运使着蛟龙。

蛟龙微微张口。

无形之中的气息,从乾阳与殷明的眉心之中,透过棺材,被蛟龙一口吞下。

他当时施展的是一气化三清。

历时六年,幼龙化蛟,如今三清之气,尽数归位。

恍惚之间,蛟龙似乎更加神异,更加灵动,更为圆满。

“将乾阳与殷明,运回潜龙山庄。”

庄冥睁开眼睛,轻声道:“铭记功勋,记其名,画其像,送入阁中……将二尊遗体,厚葬于中望山之后。”

薛庆忙是应道:“是。”

庄冥吐出口气,双手各自按住一个棺材,心中默道:“二位前辈陨落多年,但近来六年,受晚辈驱使,不得安生,如今入土为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庄冥又缓缓道:“按照东胜王朝风俗,二位前辈地位极尊,以礼而论,在陵墓所在,当有守护之人,待下葬时,我会替你们选好守陵人。”

——

“公子,京城那边,至今没有动静。”

柳河躬身道:“淮安十六府对于庄氏商行的封禁,均已解除,咱们的人手,也都被释放了。另外,此前白老在宣城行事被擒,当时打入了牢狱,今晨也已经释放,正在回潜龙山庄的路上。”

庄冥微微点头,道:“没事就好。”

柳河又道:“另外还有一条消息,宣城那位钱氏家主,昨日傍晚,为了替我庄氏商行早日解封,奔波劳碌,失足跌死了。”

“他倒是聪明。”

庄冥冷笑了声,带着几分嘲讽。

这位宣城钱氏家主,最初联合宋天元,破了他在宣城的布局,后来被他设局,不得以来到潜龙山庄,向他求情。

当时庄冥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直言要借助钱氏家族,来重定宣城的局面,但是钱氏家主,仍不足以将功折罪。

宣城谋划,只能算是为钱氏家族,留得一线生机,而他钱氏家主本人,还是难逃一死的。

可是后来,风波虽得平定,但宋天元死了之后,陈王却又来了。

在陈王大势下,庄氏商行处境堪忧,庄冥颇为头疼,也无暇理会这位钱氏家主。

而这位钱氏家主,见得庄氏商行如此境遇,倒也不急着死。

直到昨日,围困中望山的镇南军被击溃,陈王被擒,京城视而不见,大概这位钱氏家主,才觉得大势已定,从容赴死。

“他本就该以命谢罪,如今为我庄氏商行而亡,明面上也算功臣。”

庄冥笑道:“他是用他的命,将他钱氏家族和庄氏商行,再度联系起来……至少明面上,他还是庄氏商行的功臣,我们不能亏待了钱氏家族,不过也好,合则两利。”

柳河迟疑了下,道:“他会不会暗中留下真相?”

庄冥摆手道:“他不敢说的。”

钱氏家主实际上,算是谢罪而死。

这真相若是被钱氏家族所知,难免会有人心生怨愤,哪怕新任钱氏家主城府再深,可面对庄冥,真就能滴水不漏?

心中不满一旦展露出来,庄冥怎会视而不见?

钱氏家主甘愿赴死,冷静到了极点,便也不敢赌这一把。

他只能将真相埋藏,去为庄氏商行赴死。

用他的命,替钱氏博一个前程。

“如今钱氏上下,都认为他是为我庄氏商行而死,我庄氏商行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你派人送一些礼去,加以吊唁。另外,对宣城钱氏,今后稍加礼遇,他们也会对我们更有归属感……”

庄冥笑了声,说道:“当然,真相究竟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倘如日后,钱氏家族恃宠生娇,不必留什么情面。”

柳河闻言,应了声明白。

庄冥微微点头,正要继续开口说话,便停了下来,伸手抚着蛟龙,悠悠说道:“去接人来。”

柳河怔了下,道:“接人?”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京城来人了。”

——

京城来人,约有百人。

这上百精兵,护送圣旨而来。

当头一人,神色复杂,来到潜龙山庄,便恭敬请出圣旨,摊开了来。

庄冥坐于轮椅上,神色淡然。

而在他身后,庄氏商行众人,也都神色平静,未有跪接。

那人目光微凝,视如不见,只出声念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陈王友语,图谋造反,拥兵自重,证据确凿,今抄没家产,夷灭三族!”

“庄氏商行,识破反贼,击溃其谋,居功至伟。”

“赐封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庄冥为圣龙真君,居正一品职,赏银万两,绸缎千匹,玉珠百颗。”

——

庄冥坐在椅上,接过圣旨,淡然说道:“庄某腿脚不便,不能跪接,不能相迎,失礼了。”

说完之后,他稍微偏头,道:“赐赏。”

柳河点了点头,掏出十两银子。

庄冥神色如常,掂了掂圣旨。

对常人而言,这圣旨重如山岳,当恭敬无比。

但他却视若寻常书信,卷了起来。

这圣旨材质倒是不差,上好蚕丝所制,以玉为轴,背面则是祥云瑞鹤,两侧亦有银龙翻飞之状。

——

“陈王呢?”

庄冥放下圣旨,这般问道。

柳河应道:“还在施救。”

庄冥稍作思索,问道:“还清醒么?”

柳河点头说道:“神智恍惚,但还没疯癫。”

庄冥指了指圣旨,说道:“把圣旨送给陈王过目。”

柳河应了声是,取过圣旨,旋即离去。

第七十七章 陈王气绝,陆合宗师

山庄后院。

但见一人,被缚于木桩之上,浑身浴血。

隐于能见,他浑身伤口,竟密密麻麻。

只有面容,还算完整。

若有熟识之人到此,还能勉强辨别,此人便是不久之前,还高高在上,掌控淮安最高权势的异姓王。

只是如今阶下之囚,遍体鳞伤,狼狈不堪,令人见之而生畏。

“还能认字吧?”

柳河将圣旨放到他的面前,说道:“我给你念一念?”

不待陈王有所回答,便听柳河继续说道:“陈王友语,图谋造反,拥兵自重,证据确凿,今抄没家产,夷灭三族!”

陈王的眼睛,陡然睁大,目呲欲裂。

柳河再度说道:“庄氏商行,识破反贼,击溃其谋,居功至伟,赐封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庄冥为圣龙真君,居正一品职,赏银万两,绸缎千匹,玉珠百颗。”

陈王的呼吸,陡然粗重了许多。

柳河神色淡然,说道:“只要你告诉我,关于神石的消息,将之前隐瞒的,尽数道来,我可以考虑,以庄氏商行的名义,向皇帝请命,免你反贼之名,保你三族不灭。”

陈王咬牙道:“本王已全都说了。”

柳河合上圣旨,转身离去。

陈王陡然怒喝,说道:“停下!”

——

三刻钟后。

柳河来到了庄冥的面前。

“如何?”庄冥问道。

“比前次详细了些。”柳河应道。

“陈王呢?”

“死了。”

“哦?”庄冥眉头一挑。

“我说以庄氏商行之名,保他名声不损,三族不灭。”柳河神色如常,说道:“后来他反应过来,我代表不了庄氏商行,就气死了……便宜他了。”

——

翌日。

一声长啸。

震慑人心。

“武道宗师。”

庄冥看了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旋即便听得院外传来声音。

“公子,陆合求见。”

“进来。”

“是。”

陆合进了院中,神采奕奕,气势强盛。

庄冥轻声笑道:“武道登顶,宗师强者,放在过往武林,冠绝一代,近乎一代才出一人。哪怕如今东胜王朝,武道昌盛,也不出十人。”

陆合施礼道:“全靠公子栽培,乾阳与殷明二位大人教导。”

他今次抱着赴死之念,一往无前。

尽管刺杀陈王失败,但心念坚定,已踏平了心中的阻碍。

原本被陈王穿了双肩,扯裂了骨骼,断了经脉,甚至伤及脏腑,双臂已废,甚至性命难保,更无望突破,但最后得了蛟龙涎,治愈了伤势,并且气血更进一步。

气血强盛,心念坚毅。

原本距离宗师,只差半步的陆合,伤势恢复后,顺理成章,晋入了武道第三重。

只是,放在以往,他或许会十分自满,觉得登到了武道的巅峰,力量的尽头。

但亲眼得见蛟龙神威,并见得那吕姓宗师如蝼蚁般被打落,他便也没有了预想中的神气。

想到这里,陆合又想起一事,忙是说道:“那位吕前辈,身受重伤,尚未死去,他曾缠住乾阳大人,致使镇南军围杀了两位大人,罪当万死。只是,后来又放了霜灵姑娘……”

庄冥神色如常,说道:“正是他杀性不重,所以我留他一命。”

当日蛟龙一爪擒拿,本该捏死这武道宗师,不过顺手还是抛出去了。

虽说这位武道宗师能够留存性命,主要是生机强盛,但也是因为他留手了的缘故。

“公子的意思是?”

“他原先为陈王效命,而今这条命,已经为陈王而死。眼下重获新生,是我留他一命,如今他这条命,是我赐予他的。”

“陆合明白了。”

“替我传话,他有两个选择,要么自绝于今日,把命还回来,要么留下性命,立下毒誓,吞我毒丹,受我所制,终此一生,替乾阳和殷明守陵。”

“是,公子。”

陆合吐出口气,原本他杀心颇重,想要直接取了对方性命,只因乾阳与殷明两位大人,对他有授业之恩,他难以释怀。

不过听得公子要让此人立誓守陵,以赎罪孽,心中倒是颇为赞同。

以东胜王朝的风俗习惯来说,主人生时为奴者,于主人死后,多为守陵人。

这位吕姓宗师的身份,今后便是乾阳与殷明的奴仆。

“白庆和岳阳,怎么样了?”

庄冥吐出口气,问道:“昨夜我去看了,尚未醒来。”

“岳阳仍然昏迷不醒,不过已无性命之危。”

陆合应道:“白庆也无性命之危,于今早醒来,只是断了一臂,情绪低落。”

庄冥轻声道:“跟我去看看他。”

——

房中。

白庆坐在床上,偏头看着断臂,神色黯然。

房门忽然开了。

他抬头看去,便见师兄陆合,推着公子庄冥进来。

“公子。”

白庆正要起身,但才动弹一下,便瘫坐了下来。

庄冥伸手按了按,道:“伤势在身,多加休息。”

陆合目光落在他断臂处,神色复杂。

白庆露出异色,朝着陆合看了看,忽然道:“师兄,你大势成了?”

此时此刻,陆合一身气势,尚未收敛,气血激荡,生机极为强盛。

他走入了房中,似乎连房里都变得炽热了三分。

“成了。”

陆合点了点头。

白庆露出狂喜之色,但瞬间又低落了下来,看向自己的断臂,苦笑了声。

断此一臂,气血不畅,此生宗师无望。

“有朝一日,你会恢复的。”

庄冥神色肃然,如是说道。

白庆怔了下,旋即重重点头。

放在以往,或许只当公子是用言语,稍加安抚罢了。

尽管公子智谋远虑,算无遗策,但他也知道,公子再是神机妙算,也毕竟是人,而不是神。

而这断肢重续之事,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但如今公子连神话故事中的蛟龙,都能养出来,又连岳阳那明显要死的家伙,都能死而复生,那么断肢重续,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此刻想来,能够驾驭蛟龙的公子,不单单是神机妙算,他确实就是个神仙啊。

“公子……”

白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叹道:“你很不地道啊。”

庄冥笑道:“如何不地道了?”

白庆说道:“明明只需要七刻钟,偏偏给我一个时辰,让我拼死拼活,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拖延到这八刻钟……”

庄冥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我与你说了,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最迟便是一个时辰,只是公子我提前出关罢了。再者说了,凡事定得高些,劲力便也更足一些,不是坏事。当时我即便只让你挡住七刻钟,想必你也只觉得自己挡不住的。”

白庆不置可否,只是想到什么,眼神中露出渴望之色。

庄冥会意,伸手出来。

蛟龙从他袖中缓缓出来,长二尺,宽二指。

白庆和陆合,尽都显露出敬畏神色,也有不可思议的异色。

这便是击溃了两万余镇南军的蛟龙?

先前两人都曾见过,那蛟龙十余丈长,粗如水缸,游走于风云之内,横扫千军万马。

此时此刻,体型如此娇小,真是令人感到恍惚如梦。

“蛟龙神通,大小如意。”

庄冥说道:“你们也见过它腾飞九霄,横扫千军的神采。”

陆合与白庆,无不点头,皆有感慨。

本以为武道宗师,便是武者最强。

而乾阳与殷明两位大人,便是宗师最强。

却未想到,宗师之上,有此仙神之力。

“从一开始,这就是公子的依仗?”

“是啊。”庄冥点头说道:“只是以往蛟龙尚未养成,便只好在陈王威势下,容忍退让,到了如今,方得动用。”

“哈哈哈,有此神力,难怪公子直接跟陈王翻脸,不怕坐实造反罪名。”

白庆大笑道:“要不然,干脆让龙君带公子上京,把皇帝从宝座上打下来,您亲自坐上去?这样以来,改朝换代,我们师兄弟二人,大约还能封开国功臣罢……”

陆合闻言,面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有迟疑之色。

庄冥对这所谓大逆不道的言语,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正要吩咐陆合去做一件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他眉头逐渐皱紧。

体内的真气,有些动荡之感。

似是……不安?

第七十八章 剑压东洲白圣君

白庆伤势尚未痊愈。

庄冥便也没有多留,扰他休息。

陆合推着庄冥,回到了院子。

“你去传话,给那位吕宗师罢。”

“公子……”陆合迟疑了下。

“怎么?”庄冥略微偏头。

“适才白庆提及改朝换代之时,公子便有些心不在焉。”陆合顿了下,道:“公子是有此意?还是……没有此意,但又忌惮于京城方面?”

“你觉得我忌惮京城?”庄冥笑道。

“我听说了圣旨的事。”陆合低声道。

“你怎么看?”庄冥淡淡道。

“虽有赐封,但却只是虚职,没有实权,至于所赐金银玉珠……”陆合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屑,道:“庄氏商行的家底,比起如今空虚的国库,也不见弱多少,这位皇帝只拿钱财打发了我们,可见心中,他仍是犹豫不决,目前稍作安抚,只算与我等虚以委蛇。”

“意料之中。”庄冥说道:“这位皇帝也算雄才大略,东胜王朝均是他的国土,而今在这片大好河山之中,出现了一头蛟龙,强悍无匹,可敌百万军,而更可怕的是,蛟龙听我所用,只要我一念之间,便可动摇涉社稷根本,对于皇帝来说,又怎么能不忌惮我,甚至畏惧于我?”

“那公子何不取而代之?”

“你、柳河、白庆,倒都有这个心思,但我还有所顾忌,关于这点,不必多言了。”庄冥吐出口气,说道。

“可是,公子无意取而代之,皇帝却不这么想。”

“无妨。”

庄冥摆手说道。

蛟龙神通,可大可小,展现真身,可敌百万之众。

而缩小隐藏,细如针尖,无孔不入。

他真要杀掉俗世的皇帝或是权臣已非难事,哪怕皇帝在京城屯兵百万,作为护卫,也无作用。

“当然,皇帝定然会命人,详细查探世间一切关于蛟龙的消息,试图寻出克制之法。”

庄冥轻笑道:“可是东胜王朝之内,决计是没有的。”

东胜王朝之内,能够压制蛟龙的力量,只存在于聚圣山。

聚圣山高居世外,又封闭山门。

如今凡尘俗世,只有些许微末的传承,残缺的道统,破碎的记载。

这样的大势下,连养出真气的修行人,都如凤毛麟角。

而炼就道印的,更是寥寥无几。

纵然朝廷如何寻找方法,也比大海捞针,还更为渺茫。

“只要我不死,只要蛟龙尚在,朝廷方面,就不敢对庄氏商行,有什么动作。”

庄冥顿了一下,说道:“另外通知白老,从此之后,无须顾忌,大肆扩展生意……想来时至今日,各地官府,也不敢横加阻拦,只能配合而已。”

陆合点了点头,又顿了下,道:“那公子为何因此,心绪不宁?”

庄冥微微闭目,低声道:“我也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他便心绪不宁。

这一股不安的来源,来自于他体内的真气。

聚圣山功法所修行的真气,善于趋吉避凶。

按道理说,凡尘俗世,皆已不足为虑。

为何还有如此不安之感?

莫非会出现什么变故?

可是,但凡他遭遇的所有事情,一切变化,一切人事,皆已在心中,凭借蛟龙之力,无任何人,无任何事,可以让他感到不安。

除非是凡尘俗世之上的原因?

“会有什么变数么?”

庄冥喃喃低语。

善于谋算者,深谋远虑,丝丝入扣。

但是,越是精巧的计算,越是经不起变数。

如在宣城,他算尽了宣城各家的家主,以当时的局势,定下了局面,认定大局必能安稳多年。

但是隔了一年半载,却出现了个宋天元。

此人可以算是在布局之外的变数。

所以破了宣城之局。

“莫非有谁来破我当前大势?”

“大师兄说,修行进境,必伴随劫数,非属天劫,亦有人劫。”

“难不成是我此番蛟龙成就,超脱世俗伴随而来的劫数么?”

庄冥这般念着,他本以为,夺取神石,化身蛟龙,而陈王率军来攻,局势危在旦夕,便是他所伴随的劫数。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犹有不安。

——

茫茫大海。

但见浪潮起伏。

竟是一头巨大的鲸,在水面游走。

而鲸背之上,有一老者,年逾古稀,盘膝而坐。

他鹤发童颜,长须及胸。

身着道袍,仙风道骨。

在他背后,则有一个道童,侍立在侧。

“师父,昨夜咱们在那无名荒岛歇息,徒儿与巨鲸外出游玩,听说东胜王朝,出了一条蛟龙。”

那道童迟疑道:“可要去看看么?”

老道目光微凝,神色不变。

只是他抚须的手,却忽然顿了下。

瞬间脸色变幻,念头百转。

“东胜王朝?三百年前取代了大周的那个王朝?”

老道停顿了下,道:“那里是聚圣山福地所在,外来修行人,未得许可,不得擅自踏足,否则,便有杀身之危。而聚圣山的功法,与聚圣山福地,息息相关,哪怕悄然潜入,也会让聚圣山修行真传功法的弟子,有所感知……”

道童闻言,迟疑了下,说道:“聚圣山?”

老道微微摆手,说道:“你还年轻,不知当年聚圣山白圣君,一剑横压东洲的风采。”

道童怔了下,挠了挠头,但却也听出自家师父声音中的犹疑。

“师父,真不去看看?”

“……”

老道沉默不语。

道童迟疑了下,又道:“世间的蛟龙,极为难得,如能将这蛟龙降服,作为咱们太元宗的守山神兽,师父破碎传承道炉的罪责,也可将功折过了罢?即便那蛟龙不好降服,将之诛杀,也一身是宝,献于宗主……”

老道闭上双目,仍是一言不发,他轻轻抚须,似乎在想什么。

过得片刻,才听他轻声道:“根据我太元宗秘录,聚圣山福地极为特殊,暗藏大秘,甚至关乎东洲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灵山的命脉,而每隔一段时候,会有三十年阴阳潮汐……”

“宗主曾经猜测过,聚圣山之所以不准许外界修行人踏足其管辖的福地范围,并且斩绝原先的修行传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每逢阴阳潮汐,需要封闭山门三十年。”

“白圣君为保安稳,避免三十年间,福地境内生出变故,才断了其他各脉修行源流,并杜绝外来修行人,成了完完全全的凡尘俗世。”

“根据秘录记载……”

他伸出手来,掐指一算,低声道:“聚圣山福地,封山已有六年余,还有二十四年。”

道童闻言,隐约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为师有敛息之术,即便瞒不过聚圣山,但是……距离聚圣山重新现世,还有二十四年。”

老道沉吟道:“在敛息之术下,为师留下的气息会极为浅薄,待经过二十四年的岁月磨洗,待聚圣山重开山门,为师留下的痕迹,应该早就消散了。二十四年后,聚圣山会清算期间踏足此界之人,但若气息散去,大约不会找到为师的头上了……”

若是聚圣山没有封闭山门,他断然不敢踏足聚圣山所辖的福地,这是茫茫东洲的禁地。

可如今聚圣山已经封闭了山门,而且,才仅封山六年。

余下二十四年,岁月磨洗,大约足以让他留下的痕迹与气息,尽数散掉了。

“你与巨鲸,在附近寻个岛屿,暂且落脚,为师且去看看。”

“徒儿不用去么?”

“你修为尚浅,敛息之术不到家,留在这里罢。”

老道吐出口气,说道:“你将此事,传讯给老祖……”

道童问道:“是要通知老祖来援?”

老道挥了挥手,说道:“不可,老祖修为绝顶,真玄之境,哪怕敛息之术大成,但聚圣山福地,非比寻常。”

说着,老道士隐约有些感叹,道:“以老祖的修为,过于强大,别说二十四年,就算百年光景,都不足以散去他的痕迹与气息。即便此去不动法,只在聚圣山游览一遭,待聚圣山开启山门之后,都可以凭借秘术,寻到老祖头上。”

道童怔了下,道:“老祖也忌惮于聚圣山?”

老道士叹道:“东洲三十六福地,哪一家的老祖,不忌惮于白圣君?”

说完之后,老道士挥手道:“闲话少说,为师命你传讯,只是恐怕那蛟龙过于强大,为师压制不住而已,你照做就是,老祖自有决断。”

第七十九章 海外生变故,海内恶客至

东洲。

三十六福地之首,天御福地,太元宗境内。

远远见得一个身影,正往前行走,步伐缓慢,走得十分艰难。

而在他的背上,赫然还有个老者,头发花白,奄奄一息,嘴角溢血。

“福老,撑住啊……”

背着老者行走的,是个青年,浑身染血,他衣着凌乱,头发披散,面容俊朗。

在他左脸上,还有一道竖直的伤口,约两寸长,让他满脸鲜血。

他喘息不定,一手提着剑。

而剑上的血,不断低落。

他勉强抬了抬刀,挥了挥。

“小白,飞得快些,立即将我写的血书传给公子。”

头顶上盘旋的白鹰,展翅高飞而去。

他吐出口气,又紧了紧背上的老者,避免他掉下来。

“福老啊,您老可要撑住啊,公子在这边的生意,可全仗着你的。”

“我虽然聪明绝顶,但论起根本,也就是个俊帅绝伦的剑客,生意场上那些勾心斗角,我没学过,可不会的。”

他将剑抛在了地上,喘息了一下,又背着老者,继续前行。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伸出右手,在左脸上擦了一把,只觉十分疼痛。

他将右手放在眼前一看,满手是血。

脸也疼,心也疼,当即倒吸了口气。

“他娘的屁!”

“这群混蛋,居然敢伏杀老子,算你们有胆。”

“伤了福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毁老爷的旷世容颜?”

岳廷呸了一声,吐出口血水,愤愤骂道:“等我家公子那个老阴货来了,一个一个把你们揪出来,老爷我把你们的脸全给割下来。”

——

聚圣山福地。

东胜王朝,淮安丰城,中望山。

正是天清气爽之际。

陆合送来了一封信。

“谁的信?”

“七皇子。”

“哦?”

“这位七皇子,今早命人送来厚礼,并奉上一封书信,请公子过目。”

“拿过来,我看看。”

庄冥神色淡然,拆了开来,扫了一眼,露出嘲讽之色。

“是为了他麾下谋士宋天元与我为敌之事,而深表歉意,并已着手清理宋家余孽,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陆合倒是颇为错愕。

“说来,陈王支持东宫太子,此次宋天元之所以回到淮安,并暗中向陈王告发我,不免有些调虎离山的意味。”

庄冥说道:“大约是为了让七皇子在京城,更多一些底气,可惜栽在了我的手上,如今这位七皇子也真是心狠手辣。”

陆合缓缓道:“若不是心狠手辣,想必宋天元也不会选择辅佐他。”

庄冥笑道:“这倒也是。”

说完之后,他又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陆合应道:“根据公子吩咐,大致完成了,只是……”

庄冥道:“有话直说。”

陆合说道:“只是我潜龙山庄,有龙君坐镇,比皇宫更为安全,公子诸般布置,却又如此急切,又是何故?”

庄冥感受着真气的震动,缓缓道:“我心存不安,须防患于未然。”

——

后院所在。

霜灵仍在着手准备,根据公子的吩咐,在配制相应的药方。

这些年来,公子教导了她许多东西。

而炼药一道,便也是公子最为重视的。

“自宋天元以来,又是陈王到此,接连发难,让公子一直思考对策,寝食难安。”

“好不容易,有龙君坐镇,连东胜王朝的皇帝都不必忌惮了。”

“可公子近两日间,却还是心绪不宁。”

“炼完这个,便为公子炼制一个安神香罢。”

她这样想着,看着面前的火炉,微微抿着唇。

——

中定府。

有个中年男子,背负双手,徐徐而行。

他昨日便踏足了这片土地。

出乎意料的是,这片土地上,竟然没有修行人的痕迹。

修行之人,被视为虚无缥缈的存在,只存在于数百年前的古籍,或近些年来凡人杜撰的故事传说中,尊为仙神。

“茫茫天地,芸芸众生,皆为凡夫俗子。”

中年男子暗道:“这是彻彻底底的凡尘俗世,比起天星福地,还要彻底……竟如蛮夷之地?”

“天星福地,好歹有天机阁高悬九天,又有外门长老及弟子,行走人间之内,监察福地境内一切变化。”

“而这方天地,竟是连监察的痕迹都没有,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修行人,绝了一切修行。”

他在东洲游历,倒也踏足过许多地方。

从未遇上过任何一处地方,是如此古怪。

如此广袤地界,没有一个修行之士。

甚至连修行二字,在世人眼中,都成了神仙故事中的字眼,属于杜撰出来的虚幻传说。

但对他而言,这方天地越是简单,他便越是轻松,无所束缚。

“蛟龙之事,大约为真。”

中年男子暗道:“只不过,这些凡夫俗子,连修行人都视为传说中的仙神,对于蛟龙之事也半信半疑,只当故事来听……”

市井传言,中望山的潜龙山庄,飞出一条蛟龙,击溃了两万余镇南军。

但许多人并不能尽信,只当是潜龙山庄暗藏精兵,而抵御镇南军。

可他行走人世,探查了一番,从故事中的细节来听,便大致可以断定,此事不虚。

但究竟真实还是虚假,他还须亲自走上一遭。

“没有修行人的凡尘俗世,却出了一条蛟龙来。”

“此事倒也冒着古怪。”

“不管如何,若真有初成大妖的蛟龙,本座便也不虚此行。”

“丰城,中望山,潜龙山庄?”

“是这个方向?”

中年男子看了过去,旋即脚下一踏。

法力运使,风云汇聚。

他腾空而起,直入青冥。

——

潜龙山庄。

大劫之后,一切重建。

而山庄也恢复了往日的景象。

大门之前,两名护卫,均佩戴长刀,各立一旁。

不久之前,后面的大门过道,堆积着尸首,满是鲜血。

山庄之前的空地,更是尸横遍野,血水积蓄。

蛟龙的爪印,昨日方是填平。

“那日龙君从山庄内升起,入了风云之中,后来降下,大杀四方,横扫千军,真是凶悍绝伦。”

“是啊,龙君的躯体,盘踞起来,比房子还大,但那日之后,便不见了,是潜藏在哪个地方?咱们山庄内,似乎也没有藏匿龙君的地方才是……”

“那日你不在前头,我跟在刘爷背后,可看见了,龙君身形大小如意,瞬间便小了许多,被公子收入袖中。”

两名护卫交谈之间,口中谈及的刘爷,便是当日的刘全。

当日论功行赏,刘全功劳甚大,武艺也有所突破,被庄冥赐予重赏,地位亦是拔高,替代了之前的卢洋,承接了卢洋死后留下的担子。

寻常护卫便称之为刘爷。

“说到这个……”

左边那护卫,话才说了一般。

却见得右边那护卫,面色微变,喝道:“你是谁?”

只见山庄大门之前,忽然多了一人,无声无息。

此人貌若中年,神色平淡,他负手而立,眉宇显出高傲之态。

“滚进去通报,让庄冥来迎本座。”

“敢问尊驾,从何而来?”

那护卫微微皱眉,如今公子高如仙神,但此人语气高傲,极为不敬,敢直呼公子大名,还扬言要公子亲自来迎,是何来历?

中年男子目光一凝,喝道:“蝼蚁之辈!聒噪!”

他伸手陡然一挥!

嘭地一声!

两名护卫俱是闷哼一声,齐齐吐血,尽都仰面栽倒。

只在瞬息间,二人已胸口塌陷,脏腑尽损,死于非命。

而中年男子,便也不再等侯,迈步跨入了山庄之中。

第八十章 一杯清茶待来客,一地名为聚圣山

山庄之内。

书房当中。

庄冥正在规划,关于今后庄氏商行扩展的各项详细事宜。

但在一瞬之间,便僵滞住了。

他目光凝重,而袖中的蛟龙,微微探出头来。

蛟龙眼中,愈发幽暗。

“真人?”

庄冥面色微变。

他本身真气尚不圆满,察觉不到。

但蛟龙之身,感知敏锐,事无巨细,中望山内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以瞒得过蛟龙的感知。

中望山来了一位金丹级数的真人!

且来者不善,已杀二人。

这聚圣山福地境内,传承已断绝,至多能有几个机缘巧合,炼就真气的。

但也只局限于此,炼就真气者虽有,可修成道印的,往往数十年光景,也未必能有一人。

更不必说金丹级数的真人,除聚圣山弟子外,此界之中,金丹级数的真人,已绝迹八百年之久,只存在于古籍中的仙神传说里。

“陆合。”

“公子?”

“有贵客来了,请他到院中一叙。”

停顿了下,庄冥正色道:“此为贵客,务必恭敬,不得触怒……”

陆合心中一凛,迟疑道:“此人……”

庄冥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他已闯进来了,你不得动怒,须得恭敬相请,邀他到院中。”

陆合肃然道:“明白。”

言语落下,他转身离去,匆匆离开。

而庄冥呼吸微滞,心道:“此界之内,除却已封闭山门的聚圣山之外,再无凌驾俗世之力。必是有外界修行人,踏足聚圣山福地……”

八百年来,聚圣山禁止外来修行人踏足,但凡来者,尽皆斩之。

但八百年间,却也并非全然无人踏足。

所以才偶尔会有仙神传说,依然流传在世。

因为那是聚圣山弟子,下山斩杀来犯之客,金丹斗法,所造成的异象。

实际上,踏足聚圣山福地者,也并非全然挑衅。

虽说不乏有些修行人,确实是在聚圣山封闭山门时,趁机来此,试图探查什么。

但也有些修行人,不识这方天地,属于聚圣山福地,而贸然踏足。

至于一些,则是散学修士,对于聚圣山的传说,一知半解,甚至全然不知。

不知来人,究竟属于哪一类?

“无论哪一类,终究是变数。”

“来到中望山,闯我潜龙山庄,无非是为外界所传的蛟龙传说而来。”

“这也是我的劫数么?”

——

山庄前院。

陆合匆匆而来。

他已成武道宗师,气血强盛,步伐稳健。

而一步迈出,身形如风。

才来到此刻,便见前方有一个中年人,背负双手,神态高傲,缓缓走来。

陆合心中一滞,倍感压力,如见山岳。

而在那中年人身后,躺倒了四五人,声息全无,已是气绝。

瞬息之间,陆合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但公子的吩咐,却又在心中闪过。

不得动怒,须得恭敬相请,邀他到院中。

“这位先生……”

陆合上前来,恭敬施礼,道:“我家公子有请。”

中年人负手而立,正待顺手打死此人,却见得此人施礼,当即便也笑了声,道:“总算还有些眼力,让一个堪比道印上层的武者来迎……那便走罢。”

宗师级数,已是武道造诣登顶。

但在修行人眼中,还是不如道印上层来得重视。

武道三重,已到人力尽头。

而道印三层,还有凝就金丹的希望。

当然,想要跨过这一步,凝就金丹,也是难如登天。

因此才有仙凡两隔的说法。

唯有炼就金丹,俱有大法力,才算是大修士,尊为真人。

“请随我来。”

陆合迎来者入内,心中却颇是震撼。

东胜王朝之内,武道宗师已是至强。

这等境界,原先也是他师兄弟二人毕生追求。

但如今他已成宗师,可此人给他的压力,却如山岳一般。

此人绝非寻常!

论起压力,不亚于当日蛟龙之威!

莫非此人不是凡人,而是降世而来的仙神?

也只有这等人物,才能让他这屹立于世间武道巅峰的强者,感到如此无力。

——

山庄。

院中。

亭内。

假山流水,草翠花香。

而在前方,池水清澈,金红鲤鱼成片,如祥云霞瑞。

只见亭间,有个白衣年轻人,端坐在那里,气度高雅,飘渺出尘,只见他面上含笑,微微举杯。

在他面前,已冲泡好了茶水。

“嗯?”

当这中年人踏足院中,看向庄冥的时候。

庄冥也在细细打量对方。

此人相貌似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眉宇狂傲,眼神中充满着俯瞰众生,蔑视凡人的意味。

其一身气息,经蛟龙感应,颇为强盛。

只怕在金丹层次的大修行者当中,也非是寻常之辈。

初到此处,随手杀人,视如蝼蚁……想必此次踏足东胜王朝,在芸芸众生间行走,此人便也当真是自比仙神下界。

——

这中年人往前走来,进入亭中。

“请坐。”庄冥伸手示意。

“你就是庄冥?”中年人俯视下来。

“正是。”庄冥点头道。

“本以为驾驭蛟龙的,该是个修行人,未曾想到,是个凡夫俗子,才养出一缕真气,道印都未能凝成。”

“我天赋不高,苦修难成,真是让前辈见笑了。”庄冥伸手一引,道:“这是东胜王朝最为名贵的茶,一两茶叶,百两银子,除我之外,唯皇室得用。这茶虽不入尊驾眼中,但也是凡尘俗世间,最为难得的了。”

“嗯?”中年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旋即将茶杯抛下,道:“味道清香,倒也还行,只是全无半点灵气,俗物而已。”

“凡尘俗世,也只有俗物了。”庄冥笑了声,给自己斟了杯茶,却忽然问道:“前辈二话不说,便饮了我的茶,便不怕我下了毒?”

“凡尘俗世的俗物,也想毒倒本座?”中年人面带不屑之色。

“这倒也是。”

庄冥点了点头,甚为赞同。

凡尘俗世的毒,根本无法毒得倒仙神般存在的真人。

哪怕在修行的层面上,能够让这等修为的人物,而受到侵害的毒,也是不多……大多是相应修为的蛊道强者,所具有的蛊毒。

实际上,别看这位真人如此眼高于顶,在刚才饮下茶水之时,他的感知也已瞬间扫过茶水,确认了茶水无毒。

“再饮一杯如何?”

“本座可不是来与你饮茶的。”

“尊驾为何而来?”

“蛟龙!”

中年人说到这里,忽然摇头,毫不掩饰他的轻视神态,说道:“看来不是你驾驭蛟龙,而是你听命于蛟龙。”

庄冥笑了声,不置可否,含笑道:“有何区别?”

中年人淡然说道:“自然是有区别,若是前者,你驾驭蛟龙,便也有资格与本座交谈,让本座亲自告诉你一声,蛟龙从此归了本座。”

庄冥神色如常,笑道:“若是我听命于蛟龙呢?”

中年人说道:“若是后者,你便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与本座谈话,让你背后的蛟龙,来见本座,待本座降服蛟龙,你便也是本座仆从之一。”

庄冥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只是……”

他语气平淡,缓缓说道:“尊驾可知此处,究竟是何地界?”

中年人嗤笑道:“不就是区区中望山,真当什么龙潭虎穴?不过话说回来,此处既有蛟龙,也算龙潭,但本座行走天下,闯过多少龙潭虎穴,你可知晓?小小后辈,不过练气的修为,想以此威胁本座?若不是看在蛟龙份上,你已尸横就地……快让蛟龙现身,来拜见本座!”

庄冥吐出口气,却没有接话,只是饮了口茶,自顾自说道:“此为聚圣山。”

第八十一章 真人到此降蛟龙

此为聚圣山!

这一句话,轻描淡写。

庄冥将茶杯轻轻放下。

而中年人闻言,已是怔在了那里。

待得庄冥放下茶杯。

中年人方是反应过来,面色骤变。

“不可能!”

中年人站起身来,喝道:“聚圣山福地,内中朝代,乃是大周……”

庄冥平静说道:“近来三百余年,聚圣山福地之内,唯有东胜王朝,你所翻阅的典籍,是三百年前的旧籍。如此看来,尊驾并非是哪家的道宗真传长老,而是散学修士?”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从蛟龙的感知中,可以确认,此人威胁极大。

这是一位金丹层次的真人,而且气息磨合,颇为圆融,根据推测,凝就金丹,足有百年之久。

只是从言语来看,此人不是各大福地宗门的长老,而是独来独往的散学修士。

此人大约是听得蛟龙消息,为蛟龙而来,贸然进入东胜王朝,却不知此地,属聚圣山福地。

“胡说八道!”

中年人骤然喝道:“此地若是聚圣山福地,岂容得你这小辈放肆?这蛟龙横扫凡俗大军,也在大妖层次之上,聚圣山如何会留它在此?”

“先前在山下,便听你这小子,算计极高,但区区蝼蚁,也敢算计本座?”

“敢与本座耍心机?”

“你在找死!”

他怒极而动,倏地一掌,朝着庄冥头顶按来!

这一掌快如疾风,势大力沉,有崩山之力!

——

局势刹那而变。

这位真人怒极而发,陡然出手!

庄冥面色如常,而在他的胸前,陡然迸出一道白光!

昂然龙吟之声!

轰地一声!

凉亭为之崩塌!

尘埃滚滚,遮掩四方!

而那位真人,倏忽从尘埃中退出,凌驾半空,眉头一挑,看向下方。

尘埃逐渐散去。

只见庄冥依然端坐。

而在他身边,赫然围着一条蛟龙,盘踞而起,眸光冷冽,抬头看向那尊真人。

“好一头蛟龙。”

中年人细细打量,眼中闪过亮色。

这蛟龙气态甚高,头如牛马,腹下生爪,其身粗如水缸,长达十三丈,威势凶悍绝伦。

只是论起修为,倒不算强。

想必是蜕变不久,初成蛟龙。

大约等同于初成金丹的真人。

当然,蛟龙之属,天赋异禀,自然更要强悍许多,不是一般金丹级数的真人可比。

但他本身,也不是寻常金丹级数的真人。

——

轰然的震荡!

大地为之颤动,整座山庄都似乎在摇晃!

陆合面色微变,他以武道造诣,近乎将人身的力量,锤炼到了极致。

但在先前的动荡中,依然有种心悸之感。

“果然……”

陆合握紧了拳掌,心道:“能以人身之力,撼动龙君?此人果然不是凡人……”

龙君何等神力?

能腾飞九天,呼风唤雨,玄奇神妙。

更任由万箭齐发,刀剑齐至,哪怕天机神弩加身,都毫发无损,而横扫万军,凌驾苍生之上,视武道宗师为蝼蚁。

此人竟能与龙君抗衡?

——

“果然不出本座所料。”

中年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当日听闻消息,便知你是初次蜕变,刚化身蛟龙,而与人间军队起了冲突……眼下来看,确实如此。”

他看着蛟龙,缓缓说道:“本座聂平,凝就金丹已然百年,于东洲之内,亦是赫赫有名!本座百年之前,亦曾登临东洲人杰榜,名列百位之内!你初成大妖之境,不是本座对手,今日你若愿降,从此即为我聂平之坐骑!”

庄冥拍了拍衣衫,轻描淡写地应道:“若是不降呢?”

聂平冷笑道:“如若不降,今日本座屠龙,灭尽你这座山庄!蛟龙浑身是宝,降不了活的,便杀一条死的,取一身宝,本座不亏!”

他双手一按,印诀骤起,喝道:“无论此地是不是聚圣山,既然本座来了,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无论是不是杜绝修行人踏足的聚圣山,这蛟龙务必得手!

哪怕是聚圣山又如何?

他终究已经踏足此地,悔之晚矣!

如此,待蛟龙入手,他便屠尽此处,尽数灭口,而即刻离开,远遁海外。

——

“前辈真是好生霸道,全然没有半点和气可讲。”

庄冥抬起头来,吐出口气,轻声说道:“不过,在你杀了人,闯入山庄之时,我也没有想过,让你活着离开!”

昂然龙吟!

蛟龙盘旋而上,张牙舞爪!

风云汇聚!

天色骤然昏暗!

——

“不识好歹的蠢货!”

聂平目光一冷,印诀轰然压落,宛如山岳一般!

那蛟龙陡然张口,将那印诀幻化的山峰虚影,一口咬碎。

旋即龙爪一探,扫了过去。

聂平法力激荡,浑身迸发光芒。

他手中陡然多了一柄玉尺,通体洁白,迸发炽烈白光。

轰地一声!

山摇地动!

聂平陡然飘退。

而蛟龙也长鸣了一声。

龙爪与白玉尺碰撞,力量犹胜于对方。

但聂平终究道行更高,法力更胜,加上白玉尺,乃是法宝,增长其威。

当即龙爪之上,许多鳞甲,都为之掀开,跌落在了下方。

“再给你一次机会。”

聂平白玉尺一横,喝道:“你这蛟龙,初成大妖,远不是本座对手,若是降服,愿为坐骑,可留得一命!如若不然,本座将你剥皮拆骨,抽筋放血,炼成法宝,制成宝药!”

他声音才落,无数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赫然是先前被白玉尺打落下来的鳞甲,受得蛟龙驱使,尽数朝着聂平而去。

如离弦之箭!

瞬息破空!

聂平面色骤然一变!

待他身外法力暴涨,光芒闪烁,挡下龙鳞之际。

蛟龙腾飞,已至眼前,一爪落下,仿佛撕裂苍穹!

聂平身外护身法力,瞬间被龙爪撕裂。

嘭地一声!

他举起白玉尺抵御!

但仓促之下,却又被蛟龙巨力,轰然打落下来。

——

庄冥坐在轮椅上,微微挪动木轮,逐渐往后,退出院落。

而他绝大部分心神,均在操纵蛟龙,与之斗法。

“此人在金丹层次,已走出了很长一段道路,论起修为深厚,犹在蛟龙之上。”

“但我这蛟龙,本是幼龙,虽初成此境,却要比寻常初结金丹的修行人,要强大得多,肉身强悍,法力雄浑。”

“修为虽低一筹,法力稍弱一筹,但蛟龙之身则强于对方,且雄浑厚重,后力不绝。”

“且近期以聚圣山法门,多日揣摩蛟龙神力,由我亲自驾驭,如今力量皆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大约能与对方斗个平分秋色。”

“如此算来……论起本领,也可算势均力敌。”

庄冥抬起头来,忽然有了一丝嘲讽神色。

——

聂平一尺震退了蛟龙,手臂也微微颤动。

他心中隐约有着震撼。

自家修为,分明高于这头初成大妖的蛟龙。

但偏偏这头蛟龙,肉身强悍得可怕,而且力量雄浑,极为霸道,似乎源源不断,后力不绝。

若是再拿不下这头蛟龙,自家法力渐渐后力不继,甚至可能会被蛟龙所败。

“为何这头蛟龙,神智竟如此之高?”

“它虽是神兽,但毕竟也是兽类。”

“如何对于力量的运用,竟是细微如丝,滴水不漏,比起寻常金丹级数的道门真人,都更要善于斗法?”

“该死……”

聂平隐约有些惊异,但他毕竟凝结金丹,已有百年,也非寻常之辈。

当即左手结印,右手持白玉尺。

印诀一起,便要轰然打落。

而蛟龙昂然咆哮,迎面而来,扬爪便扫落下来。

聂平冷笑一声,喝道:“不知死活!”

他白玉尺打了出去,左手印诀凝成一座山岳。

然而就在“白玉尺”与“山岳印”齐出之际。

他骤然一滞!

原本运转如意的法力,刹那凝住!

他面色骤变。

而蛟龙巨爪落下。

白玉尺被打落。

山岳印诀被打散。

龙爪余威,虽然受挫,来势稍缓。

但依然扫在了他的身上。

嘭!

聂平如天降陨石,从半空砸落,直接陷入了池塘之中。

掀起一片浪花。

上百条金红鲤鱼,随着水浪,飞了起来。

蛟龙摇头摆尾,从天而降,落入池塘中,翻起无穷水流。

然而就在池塘左侧的土地上。

但见土石崩飞,尘埃滚滚。

聂平从地下窜出。

就在他跌落池塘之时,便知蛟龙必将乘胜追击。

避免在池中受挫,瞬间便往左侧,遁地丈许,破土而出。

他的目光扫过蛟龙,却看向院外。

目光隔着院墙。

落在了庄冥的身上。

“茶里有毒?”

聂平声音低沉,杀机凛冽。

第八十二章 惶惶心火,燃我道体

聂平低估了蛟龙。

这头蛟龙确实如他预估,只初入大妖之境。

然而,论起争斗的本领,比起一般的大妖,比起寻常的真人,比他预估的,都要强大得太多。

他原本考虑降服蛟龙,如若不成,便是屠龙为己用。

可蛟龙的实力,出乎预料,目前无论是降服蛟龙还是屠杀蛟龙,他希望都已不大。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因为他的修为,毕竟高于这头蛟龙,也有着本事尚未施展。

哪知在他准备动真格的时候,法力运转,竟然有些不畅。

修为至此,金丹打磨圆融如意,法力随心而动,如何还会如此凝滞?

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年轻人。

——

“茶里没毒。”

庄冥含笑道:“你不也用神识,探了一下么?”

这也正是聂平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他看似自负,俯视苍生,全然不把这个道印都未有凝成的年轻人放在眼里,也不认为凡尘俗世中,有什么毒可以伤及他这位凝就金丹,精气神合一的道门真人。

但事关性命,加上这年轻人具有蛟龙这等堪比真人的神兽,他也同样不缺谨慎。

神识扫过,先前茶水中,分明没有毒。

为何此刻自己竟有中毒的迹象?

“因为……”

庄冥缓缓说来,道:“因为我……”

轰地一声!

池中的蛟龙,携滚滚水流而起,冲向了聂平!

聂平面色一变,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年轻人言语所分神。

仓促抵挡!

蛟龙携一池之水,轰然而至!

聂平竭力抵御,闷哼一声。

他正要反击,体内法力骤然又是一顿。

蛟龙再度扑杀上来!

“就凭这么点毒,也想毒倒本座?”

聂平喝了一声,金丹运转,法力滚滚涌出。

那点儿毒性,瞬间被他炼化。

但就在他炼化的刹那。

蛟龙已经临近。

聂平被一记蛟龙摆尾,砸入了土地当中。

脏腑震动,蓦然咳血。

“该死……”

——

院外。

庄冥神色平静。

他手里确实没有能够毒倒金丹真人的剧毒,霜灵虽能炼药,也炼不出这等奇药,而就算是百神壶的蛊毒,也不够资格。

因此茶里,并没有毒。

但是椅子上,石桌上,茶杯底部的杯沿,都涂上了一层药液,无色无味,实则也无毒。

聂平的感知,只扫了那茶杯内部的茶水,却没有在意椅子、石桌、杯外。

即便他有所注意,也不会在意。

这也不是毒,便也不会引起警兆。

这只是药引。

院中的花,是霜灵亲自栽种,也在根须处,放了不少药物……当然,同样也没有毒。

但皮肤沾了这药引,花香便是安神静心的药香。

可是院中的药香,分量超出安神香的十倍。

能让猛虎昏迷,能让武道宗师入睡,当然,还是迷不倒金丹级数的真人。

但药效却也还能让金丹级数的真人,感到瞬间的不畅,使得法力凝滞。

尽管对于金丹真人而言,这样的药力,也只是微末之力,不足为道,只须金丹运转,法力便可刹那消去药性,可是这等层次的斗法,却也是瞬息万变。

往往这一刹那之间,便是胜负的关键。

庄冥心神操纵着蛟龙,强行猛攻,片刻不断。

在势均力敌的境况下,蛟龙之身占得攻伐先机,便也占得了上风。

“没这么简单。”

庄冥目光微凝,心中隐约还有几分不安。

——

蛟龙一爪将聂平按落。

旋即爪子下探。

便要将这位金丹级数的真人,抓死在爪内。

但就在这瞬间,聂平身上,顿时鼓荡。

蛟龙固然有裂山之力,却也抓不住这位爆发的金丹真人。

“破!”

聂平从中窜出,捏起印诀,收来了白玉尺。

他看向蛟龙,喝道:“本座堂堂金丹,真人级数,日后前程无量,你随我修行,大道扶持,互为道友,何不乐哉?那残废的凡夫俗子,又算得什么?”

蛟龙全然不予理会,依然扑了上去。

聂平一记白玉尺,轰了出去。

“莫要执迷不悟。”

“本座尚未尽力。”

“再给你一次机会,如若不降,必死无疑!”

——

庄冥神色如常,而蛟龙愈发悍勇。

好不容易借安神香,占得上风,抢占了先机,岂能被对方言语震慑,而暂缓攻伐?

何况,降服?

“便看你有多少本事!”

——

轰隆!

天象陡然变化!

而聂平的身上,陡然闪过一抹血光。

“煌煌心火!”

“燃我道体!”

“爆!”

聂平的气血,陡然暴涨,而他的法力,竟然染上一抹血光,变得愈发霸道。

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旁门之法。

燃了道体,迸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如此力量,只得维持片刻。

事后必然元气大伤,甚至损耗生机,无形之间,缩短了寿命。

“事到如今,本座事后遭受反噬,也不敢降服你了。”

聂平一尺点在蛟龙爪子上。

蛟龙长鸣一声,砸落池塘内。

他抬起白玉尺,上面围绕着强大的法力,光芒绚烂,威势无匹!

这一击,足能打碎半座山!

这一击落下,便能毁掉整个潜龙山庄!

他付出如此代价,必要斩此蛟龙,夺其一身,而为己用。

——

就在聂平点落蛟龙的刹那。

庄冥本身,也闷哼了一声。

蛟龙就是他,他便是蛟龙。

所谓感同身受,便是如此。

庄冥心中微震,暗道:“果然是老辈修行者,好生强大……想仗着蛟龙之力,凭一点安神香,便抢占上风,诛杀对方,是我太低估对方了。”

念头一闪而过,他已聚起真气。

“放!”

一声清喝!

随着真气!

传遍整个潜龙山庄!

——

山庄之后。

赫然是陆合在此。

他这位武道宗师,在邀请聂平进入院中后,便退了开来。

在那样的斗法下,真如仙神之威,哪怕他是武道通玄,也无法与之抗衡。

他受公子指派,来到后山候命,却也在这里,看着下方的争斗。

横扫万军的蛟龙,与对方恶战半晌,竟只平分秋色。

占地广阔,受万军攻打尚且未破的潜龙山庄,只是遭受余威波及,便都几乎塌了一半。

只见那人一记白玉尺,打落蛟龙,迸发出无比强大的神光。

陆合心中悸动,隐约觉得,对方这一击打落下去,龙君或许难以承受,至少……整座潜龙山庄,都将尽数化为废墟。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

便听到了公子的声音。

“放!”

“斩!”

陆合蓦然转身,长刀落下。

那巨大的横木,骤然断裂!

轰地一声!

机关布置,为之催动!

积蓄在后山的巨大水池,内中庞大水流,顿时如山洪倾泄。

轰轰隆隆!

洪水猛兽,朝着下方,冲了过去!

而陆合却也没有停在原地,他运起身法,纵身而起。

“柳河!刘全!白庆!”

“你等皆做准备!”

第八十三章 混元一气入中庭,我有一剑开万古!

轰隆隆!

滚滚水流,形成山洪,轰然冲了下来。

刹那之间,聂平的手,似乎变得极为沉重。

似乎如普通人在水中。

更像是一个武者,陷入了沼泽中。

一举一动,极为困难。

湿气极重,恍惚竟然如山岳般压落下来。

让人心绪都变得极为沉重。

“这是……”

聂平还未反应过来。

蛟龙已然腾飞起来。

水势对聂平而言是阻碍,但是对蛟龙而言,如鱼得水,更添助力!

此消彼长!

顿时蛟龙威势再涨!

原本施展心火燃道之法的聂平,气势再被压落。

——

潜龙山庄的地势,是庄冥挑选的。

横贯七山,此为地龙腹部。

这里一切布置,风水格局,都是庄冥亲自过问,命白老监造。

此地能兴大势,助大运,甚至帮助幼龙镇压神石之力,得以蜕变蛟龙。

后山的蓄水大池,也是庄冥早有准备。

如有大劫,引水冲落。

这也是镇南军围山之时,他的一个后手。

“再打下去,潜龙山庄都成废墟了。”

庄冥命陆合引动了洪水,借助潜龙山庄之局。

原本的水道,他早已开凿完毕。

这洪水未有直接冲垮潜龙山庄。

而是围绕着潜龙山庄。

借着潜龙山庄的风水大势,积蓄而起。

寻常人在此,难免觉得阴冷湿寒,心绪低沉。

但是对于修行人来说,抑制的效用,便是极重。

只有蛟龙之属,畅游水中,反而得了助益。

——

“混账!”

聂平以心火燃道体。

然而风水大势,湿性扑来,竟是有以水灭火之兆。

以他的修为,自然不会被此水势所灭,但却遭受到了极强的抑制。

此地的风水格局,他踏足之前,便已看过。

只能算是风水布置,设计固然精妙,却还不足以列入阵法之流!

但此刻经陆合斩断机关布置,引流下来,山洪之势,借横贯七山的风水格局聚势,竟然已不逊色于阵法之威。

尤其是……他动了火,却入了水势,受了五行生灭之克制。

而那蛟龙,本也属水,得水势而成助益!

于是,此消彼长!

“糟了……”

聂平心中沉了下去。

他没有把握击败这头蛟龙。

更没有把握屠灭这头蛟龙。

他已燃烧了根基与生机,将虚弱一年半载,且无形之间,更是消去三十年寿元。

莫非今日付出如此代价,却要无功而返?

他本就是带着轻易降服蛟龙或者屠杀蛟龙的想法而来,本以为随手便可为之,哪知这头蛟龙,强得超乎想象,更是能借如此外力……

正当他犹疑不定之际。

心中骤生警兆!

咻地一声!

聂平逼退蛟龙,便觉背后生风,当即法力鼓荡!

轰地一声!

一支如同长矛的弩箭,射向他的后心!

弩箭粗如臂膀,长达一丈!

赫然是镇南军留下的五架天机神弩!

顷刻间,法力迸发。

弩箭尚未及身,只在身外三尺,骤然化为灰烬!

但在下一刻!

四支弩箭,齐齐而来!

对于金丹真人而言,只须运转法力,环绕周身,无论是一支弩箭,还是千百支弩箭,都无法近身,没有区别。

但就在他法力震荡,毁去这四支弩箭的瞬间!

蛟龙又借机扑了上来!

——

山腰上。

有一架天机神弩,放在此处。

总共五架天机神弩,各在一处。

“上弩箭!再放!”

“这究竟是什么人?”

柳河露出震骇神色,他直面过天机神弩,如不是蛟龙及时飞起,他或许已被天机神弩击穿。

这是连武道宗师,都无法抵御的杀器。

人间军队最为强大的天机神弩。

当日就连蛟龙挨了几记,都在空中翻滚两周。

此人竟然手脚不动,方位不改,无形之间,便让天机神弩,化为灰烬?

“能与龙君抗衡,此人远在宗师之上,莫不是传说中的仙神。”刘全低声道。

“天机神弩,根本无法近身,还有用么?”柳河微微皱眉。

“有用!”刘全低声道:“他要粉碎弩箭,便代表他的身体,无法挡住天机神弩!”

——

天机神弩。

根本无法威胁到金丹级数的真人。

聂平只须法力鼓荡,便能让弩箭粉碎。

但无奈他面对的是战力全然不逊色于他的蛟龙。

这头蛟龙,凶悍至极。

聂平已经没有把握再对付蛟龙。

但偏偏又有这弩箭不断袭扰,让他分神。

不知不觉间,这风水大势,阴寒湿冷之势,愈发沉重。

他越陷越沉,再是如此,别说诛灭蛟龙,怕是连自己都要栽进去。

——

庄冥渐渐闭目。

他不再顾及身边。

而是将所有心神,放到了蛟龙的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与金丹级数的真人斗法。

这等人物,在世间传说中,便是仙神般的存在。

而此人更是凝就金丹百年的上一辈修士。

他根本不敢大意。

“天机神弩,平常时候,他甚至可以视而不见,只须法力鼓荡,即刻灭去,但如今直面蛟龙,再遭到如此袭扰,便有可能,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日蛟龙被天机神弩射中,凭借鳞甲,而不受损。

但这位金丹真人,可不是蛟龙之躯。

他的肉身,虽然日夜受法力洗礼,超过任何宗师强者,犹在死去许久的乾阳和殷明之上,但这样层次的肉身,若不凭借法力护体,便只能抵挡寻常武者的刀剑,抵御寻常的强弓劲弩,却挡不住天机神弩。

避免被天机神弩洞穿,他便也只能运使法力,护卫周身,破灭一切临身的弩箭。

但分神抵御弩箭的袭扰,再来面对势均力敌的蛟龙,他便再弱了一筹。

“半个时辰之后,风水大势,会壮大到极致,他会受到更大的压制,蛟龙会受到更大的助益。”

“再拖半个时辰,哪怕把潜龙山庄打成废墟,至少大势已成。”

“他要么在半个时辰内斩了我的蛟龙之身,要么在半个时辰内逃命,否则,今日这位仙神般的真人,便要交代在我山庄之内了。”

庄冥目光森寒,他蛟龙未成之时,受陈王压制,如今蛟龙已成,横压当世。

有此力量,便是真人又如何?

胆敢来犯,他便敢杀!

——

“要逃!”

“再不逃会有性命之危!”

“再斗下去,莫说取胜,便连逃生,亦是无望!”

聂平心中凛然。

他已然是认栽了。

再不逃命,便真的逃不掉了。

从一开始,他占据上风,可是在毒性发作后,他便被蛟龙压着打,伤势不轻。

咬牙运转了必然会遭受反噬的心火燃道大法,却没想到,这潜龙山庄居然能够聚势。

如今加上弩箭不断袭扰,他已经落在下风。

根本无法翻盘,斩杀蛟龙。

越拖下去,他法力消耗越是严重,而且反噬之力将起。

而那蛟龙,越战越强,后力依然雄厚。

再斗下去,此消彼长,他连逃命都没机会了。

“该死!”

聂平一向自负,但面对这般情况,便也只得认栽。

他蓦然怒喝一声,白玉尺朝着蛟龙打去。

他弃了这柄法宝,身化虹光,朝着院外而去。

而在他面前,赫然便是庄冥!

他特地选了这个方向突围!

他用法宝,抵御了蛟龙,能争取得片刻喘息之机。

借着这喘息之机,在逃命之前,他要先顺手斩了这个道行浅薄的残废,再随手毁了外界那五架弩床。

“去死!”

聂平一掌朝着庄冥按了过去。

金丹之势,如崩山之力。

庄冥尚未凝就道印,只是养得一缕真气,本就是病弱之躯,当即呼吸都为之一滞,浑身颤动,略有心悸。

但他的眼神,却依然没有惧色。

聂平临近前来。

庄冥神色如常。

三丈!

一丈!

“开!”

庄冥骤然张口!

于中庭积蓄多日的真气,瞬间从中庭升起,过十二重楼,自口中而发!

顿时便见他口中迸出一道白光!

白光如剑,凌厉万分!

混元一气剑!

混元一气入中庭!

我有一剑开万古!

上架感言!

准备要上架了,这又是让作者紧张,期待,忐忑,纠结得睡不着的一天。

所谓无财不足以养道。

其实在我眼里,写书,就是作者所修炼的道。

这次开书不久,家里就遇上了地痞流氓没事找事,和他家亲戚敲诈讹钱,我也就当它是人劫了。【小声bb,之前陈王已经出场了,但后来那无赖也跟陈王同姓,所以圣旨里用了他的名字,死得比较惨。】

期间感冒又上火,咳嗽又头疼,也就当它是天劫了。【早上还被不锈钢盆子砸了脚,惨~】

身为一个作者,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投入了大量的经历与心血,所创作出来的作品,无人问津,以惨淡收场。

六月是全职,稿费是维持生活的根本,最害怕的就是扑街饿肚子,生活经济压力重,造成很多方面的压力。

而最渴望的事情,是有足够的稿费,来维持生活,镇压一切外在压力,让创作不受外界因素的影响,得以专心致志,去书写笔下的世界与人物。

言归正传,这本书里的前期内容,是主角赚钱养龙。

这本书的的作者,则是要赚钱养家。【ps:作者家里要养个小屁孩,也属龙的,这么一算,我也是在养龙的咧。】

所以啊,喜欢这本书的同学们,请订阅支持哈!

总不至于看主角赚钱养龙,让作者用爱发电吧,那可是万界惨案。

订阅,对作者而言,这是成绩,而对作品而言,这是肯定。

六月敲键盘打字的速度不慢,但每天写书的速度却不快,往往在夜深人静时,坐在电脑前好几个小时,才写出一章。

这本书写得很不容易,要保持住风格,又怕写得太复杂,还怕写得太简单。

设计太复杂了,怕只有我懂,而大家看不懂。

要是太简单了,又显得太浅薄了。

要放出线索,又不能全都放出去……但即便这样,放一部分,也依然有人觉得太复杂,可却也有人嫌太浅薄,甚至言语攻击作者而展现智商优越。

可我也很头疼啊,许多方面,不解释的话,有部分读者会很疑惑。

而正文中特地解释了,又被另一部分读者吐槽太水了,太啰嗦了,但解释的那天……依然还有读者对我解释的方面,表示很不解。

比较可怕的是,有少数一些同学,居然是兼并以上两种类型的,我不解释时他表示不懂,我解释了他喷我重复灌水,感慨一声,我太难了……

比如聚圣山封山的这一点,我提了好多次,有人骂我水字数,但最新章节依然有人还在问为什么不找宗门。

这本书开书以来,该用什么手法,该用什么计谋,该用什么叙述方式,该把持在哪个程度,我真的想了很多。

而且,说到水字数这方面……可要知道,为了节奏不断,我一天两更的字数,都超过六千甚至七千多,堪比普通公众章节的三章以上,而这都是免费章节啊!

同一批新书里,我大概是的了,无形之中,字数太多,新书期也缩短了很多,推荐次数也少了,这个很受伤的。

关于这点,我也很头疼,但仔细想想,还真没办法,只能头铁地保持这种字数较多的更新了,无奈的是,依然在更新方面,天天挨骂,唔,之前有半个月,在更新方面,骂得我完全不敢看后台,也不敢争辩。

加了书友群的书友大概都知道,自8月19号开书以来,六月基本都是凌晨三点才睡,当然,实际上,写得并不多,主要是想得多,只是因为入夜了,夜深人静,思绪比较清晰,梳理情节也明白了些。

而这样的作息,也让我开书二十天,病了一下下,体重从140降到了134,瘦了六斤。【关于这点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最近瘦了之后,也更帅了,还有不少人问我怎么瘦的。】

咳咳,又跑题了。

唔,六月每次更新,别看短短一章,往往作者都是磨了好几个小时才写出来的。

而这对于读者而言,是一个订阅,只有几分钱,如果一章里写的字数多了,一章也只是一两毛钱。

这是一颗糖的钱。

看六月这么勤勤恳恳码字,就赏颗糖吧。

如果真的喜欢这本书,就请订阅支持!

这次六月能不能吃点好的,还是继续馒头蘸咸菜,就看你们了!

额……原本上架感言就到这里了,准备发出来的时候,我考虑再唠嗑两句……因为这些天,害怕影响阅读体验,在章节内我基本不留正文之外的话,也不敢求票了。

其实前期的情节,主要围绕着三句话。

我本天上人,泯然于众生。

无财不足以养道。

以及,一力降十会!

这是我写书来,对书里,对生活,所感受到的真切想法。

以前这样的话,总觉得比较空。

但现在,回顾几年来的写书历程,起起伏伏,感受颇深,尤其是前两句,一句是写书的经历,一句是生活的经历。

最后来点实际的。

一个盟主加三更!

曾经厚颜两次冲新书榜,加两更!

每五百订阅加一更,每五百月票加一更!

目前已经已经是十一更保底!

能不能爆更多,看大家的了!

第八十四章 聚圣山十三真传!庄冥!【上架求首订!】

“什么?”

聂平面色微变。

他本以为这年轻人修为浅薄,只算凡夫俗子,随手可灭。

哪知在这瞬间,那年轻人陡然张口,迸出一道白光,宛如一柄白剑!

剑光锋锐!

蕴藏剑意!

比道印上层的道术,尤高一筹!

竟然比那五架弩床射出来的弩箭,还更凌厉三分!

但这依然不足以杀他!

“破!”

聂平目光冷冽,伸手一点。

这道看似凌厉锋锐的剑光。

陡然被他点破!

然后他再度抬手,便要再杀庄冥!

而庄冥抬起头来,眼神中略带几分嘲讽。

聂平心中陡然一凛。

噗嗤一声!

环绕周身的护身法力,轻易破散!

他背部骤然生疼!

仿佛被砍了几刀!

他张了张口,便有一片阴影,将他包裹住了。

——

“我没想过以此剑杀你,也没想过以此剑自保,只是拦你一瞬而已。”

庄冥长长吐出口气,只觉体内空虚无力。

积蓄多日的真气,尽数迸发。

中庭所在,真气一空。

只留丹田七成真气而已。

他迸发这一剑,只想着稍作拖延。

果然,哪怕他心怀聚圣山白圣君的剑意。

但毕竟真气太弱,道行太浅,积蓄时日不够长久。

此剑威力虽强,仍无法伤及金丹真人。

仅仅只能让对方来势稍缓。

只是这么一缓,结局便定了。

——

“混账……”

聂平低下头来。

龙爪捏住了他。

而爪尖刺透了他的脏腑。

蛟龙神力,龙爪锋锐,轻而易举,撕开了他的法力,洞穿了他的肉身。

他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他原本意气风发,行走天下,之所以来到此地,只是要顺手降服一头坐骑的,而不是来送死的。

而这头蛟龙,确实与之前预估的一样,初成大妖,低于自身。

可为何到头来,自己却在这里,栽了性命?

“修为高,只是力量更强。”

庄冥平淡道:“力量强弱,是胜负的关键,而不是胜负的唯一。”

修为高低,不等同于战力高低。

凡俗武林中,强壮不等于无敌。

力量、技巧、身法、天时、地利等等,都能够成为决定胜负的原因。

除非是修为差距太大,造成一力降十会。

但同等境界下,聂平虽高于蛟龙的修为,可也不足以形成一力降十会的压制。

聂平这位修行百余年的金丹真人,固然实力强大,一身本领也都能施展开来,然而却终究不如庄冥运使蛟龙来得细致,能将所有的力量都计算得到,而精细运用到每一处有益的方面,从而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也并非聂平过于愚鲁,只是他作为修行人,心系修道路,只求修为突破,而并不是一心钻研斗法层面的运用。

毕竟当他去耗费时日,钻研斗法的方式,可以将法力发挥到淋漓尽致之后……或许这其中耗费的精力与时日,足以让他修为更进一步,从而以力破法,变得更强。

“本座……不服……”

聂平张了张口,鲜血止不住涌出。

他心有不甘,虽说修为不等同于战力,这蛟龙凭借身躯强悍,确实不逊色于自己,但他动用了心火燃道大法,力量更强,本也可以镇压得住,从而屠龙的。

但是从一开始,他就不知不觉间中了毒,虽说毒性于他而言,太过微末,转瞬即可炼化毒性,却又在炼化之时,被蛟龙趁机所伤,失了先机,落在下风。

随后又是风水大势,近乎如同阵法相助。

再接着又是五架凡俗的弩床,不断袭扰!

他本高于蛟龙。

却因为这三者而落败。

毒、风水、弩箭。

这三者,皆是凡俗的外力,本不放在他这位高于世外的真人眼中。

可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的状况下,这微末的凡俗外力,偏偏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蛟龙胜过了他。

若不是外力,他如何会败?

单凭本事,他如何会败。

噗嗤!

蛟龙一爪,愈发用力,爪尖将他穿了个通透。

庄冥神色平淡,说道:“外力也是力,如你法宝一样,只要能够借力,化为己用,便是本事,你还有什么不服?”

聂平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能够借力,便是本事。

这头蛟龙若只是山野里的妖兽,便也没有这个智慧可以借力。

但它能够借助凡俗之力,能与这残废年轻人配合,足见灵智极高,远远高于寻常大妖。

灵智***,也是它的本事。

还有什么不服?

只是……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这位准备降服坐骑而来的真人,栽了性命,只轻叹一声,气息渐低。

就在这瞬间,他眼中迸发出炽烈的光芒。

纵然是死,也不能如此屈辱!

正当他运转金丹之时!

骤然一阵空虚!

聂平抬起头来,张了张口,眼瞳涣散。

金丹已被龙爪,从他丹田处取出。

——

“精气神合一,以法力凝就,道印为基,是为金丹,永恒不朽,圆融如意。”

庄冥看着那金丹,眼神颇为炽烈。

但他心念一动。

蛟龙便已张口。

金丹被蛟龙,一口吞落。

虽然比不得那龙眸所化的神石,却也是世所难得的至宝。

龙若贪得无厌,尽食诸天。

诸天之内,但凡蕴藏灵气者,无不可食,无不能食。

食皆能化,化为己用!

得此金丹,蛟龙将之炼化,修为必能再高一步。

“终于……”

庄冥瘫坐了下来,他微微闭目。

但心中仍然悸动。

真气仍然动荡。

他心中还是不安。

他眉头渐渐皱紧。

“变数已经平定,为什么还如此悸动?”

庄冥心中凛然。

东胜王朝属聚圣山福地,除他之外,本无修行中人。

聂平是本不该出现在这方天地之外的人物,是他布局谋划中的变数。

此人作为海外修行者,且对聚圣山福地一知半解,听闻蛟龙之事而来,也是无法预料之事。

但他经宋天元在宣城的变数,未雨绸缪,提前做了准备。

这位仙神般的存在,来者不善,敢犯山庄,也被他所杀。

他杀掉了来敌。

又镇压了人间俗世。

为何还有不安?

“难不成……”

他睁开眼睛,眼神灼灼。

劫数成双?

变数有二?

闻讯而来者,非止一人?

他伸手一招,顿时便见蛟龙瞬间变小,落入手中。

聂平的尸首,砸入了池塘之内。

过得片刻。

他心中的悸动,愈发强烈。

似乎劫数,愈发临近。

他人身只觉悸动,但感受不到威胁。

反而是蛟龙之身,感知甚广,逐渐感受到了,那危机已是到了近前。

庄冥深吸口气,心念微动,忽然将蛟龙往上一抛。

顿时风云汇聚,蛟龙舒展长躯,登临云霄,俯视苍生。

“尊驾来访,何不现身?”

——

风云汇聚,蛟龙游走。

方圆百里,尽收眼底。

而在中定府,耀城所在。

只见一个道袍老者,行走如风,从海外来,掠过耀城,只停了片刻,便往中望山方向,徐徐行来。

他一身气息微末,颇不起眼。

但在蛟龙飞入云霄之际,眼露神光,抬头看去,越过数十里远,落在蛟龙身上。

而蛟龙便也感知到了窥探的目光,刹那朝着这老者看了过来。

——

“好生强盛的一头蛟龙。”

道袍老者露出几分感慨神色。

他收敛气息,暗藏而来,未曾想到,这般轻而易举便暴露了。

无奈之下,却也轻轻一拍,清风吹拂,让他凌空而起。

数十里地,片刻即至。

在他脚下,已是中望山。

近乎废墟般的潜龙山庄,令人触目惊心。

仙神般的争斗,残存着强大的力量。

——

庄冥神色如常,他伸手一招。

蛟龙从云霄之上而落,化作丈许来长,盘在他的身周,抬起龙首,看向那老者。

“当今世上,本以为修行人绝迹,未想今日,接二连三,竟有金丹层次的道门真人驾临。”

庄冥微微一笑,看向前方。

蛟龙张口一吐。

狂风骤起。

乱处清扫。

那石桌碎片,竟凝合为一。

“请坐。”

庄冥伸手一邀。

老道徐徐落下,负手而立。

——

山腰之上。

“怎么又来一位?”

“这等具有大法力的仙神,从来只在传说中之中,今日如何来了一位又一位。”

“仙神又如何?适才龙君不也屠了一尊么?”

“天机神弩准备!”

“弩箭不多了。”

刘全低声道:“当日收集的弩箭不多,刚才射出许多,皆成灰烬,余下不足二十支。”

陆合面色微变,沉声道:“射完了再说。”

他作为武道宗师,却也眼力极高。

虽然那是超脱凡尘俗世之上的力量。

但他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天机神弩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关键是龙君的力量!

适才那中年人,与蛟龙神力相持,势均力敌。

这潜龙山庄的风水大势,以及天机神弩,便是倾斜于龙君的助力。

尽管助力不强,对于这等仙神级数的存在而言,甚至是微末之力。

但在势均力敌的状况下,龙君便能得胜!

“若这老者,强于适才那人,便是一百架天机神弩,都没有用处。”

“若这老者,弱于龙君,天机神弩便也无关紧要。”

“天机神弩于世间之内,令人闻风丧胆,但面对这等人物,其效用微末,只是袭扰对方,让龙君稍得助力罢了。”

陆合略微偏头,应道:“既然弩箭余存不多,你们见机行事,我下山去。”

尽管在这等层次的较量下,武道宗师的力量也还是凡俗之力,但至少不是弱不禁风,护卫公子之侧,未必无用。

——

山庄废墟之内。

二人相对而坐。

隔着空无一物的石桌。

石桌经过法力余威,已经极为干净。

院中的花,也都毁了。

这里已经没有了“安神”的香。

老者在打量庄冥,更多的是打量蛟龙。

而庄冥也在打量对方。

年逾古稀,着道装打扮,鹤发童颜,显得道骨仙风。

虽收敛气息,但蛟龙仍能感应,其论起修为,犹高于聂平。

甚至,这老道比起兴了燃火之势,付出极大代价,而提升实力之后的聂平,还更高一筹。

此时此刻,天机神弩想必弩箭不多,而山庄毁了大半,环流在外的水势,也逐渐散了,风水大势的助益,也去了十之八九。

“前辈从海外来?”

“正是。”

“也因蛟龙而来?”

“不错。”

老道目光从蛟龙身上移开,落在看着这个年轻人身上,视线下移,隔着石桌,看见了他气血不畅的双腿。

庄冥神色如常,他双腿残疾,本就事实。

只是,此刻他想到的,还是劫数,不免叹息了声。

东胜王朝,因聚圣山福地的缘故,与海外来往极少,算得是甚为封闭。

他养出蛟龙,击溃两万余镇南军,此事本如天方夜谭,加上官府开始压制这等言论,在东胜王朝境内,都不见得广传八方。

可偏偏东胜王朝如此封闭,此事却还是传到了海外。

而且短短时日,便传到了两位大修行者的耳中。

继而引来了两位金丹真人。

当然,对庄冥而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是封闭,但只要还与外界有所来往,会传出海外,也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而金丹真人,修为极高,感知极强,行走海上,感知到凡夫俗子的谈论,也并非不可能。

他原本想着,毕竟这是聚圣山福地,修行人不敢踏足。

可偏偏这两位金丹真人,如此胆大包天,听信了凡人所传的蛟龙故事不说,还胆敢为了一道传言,而踏足聚圣山福地。

刚才那位,是因为不识聚圣山福地。

而这一位,只怕是铤而走险,冒险而来。

若非劫数,又怎会如此?

——

“听闻此地,出了一头蛟龙,为一人所豢养。”

老道缓缓说道:“本以为此人亦是修行中人,未曾想到,只是初成真气而已……老夫不知你是驾驭蛟龙,还是听命于蛟龙,但是,你可知晓,此为聚圣山福地?”

庄冥闻言,神色异样。

他听这语气颇为熟悉。

竟像是刚才自己用来震慑那位聂平真人的语气?

这一瞬间,庄冥神色不改,只点头道:“略有耳闻。”

老道缓缓说来,轻轻敲动着面前的石桌。

“聚圣山福地,禁止外来修行人踏足,否则,便即斩之!”

“老夫看来,这蛟龙应是于这方福地之内,得了蜕变机缘,勉强可算土生土长。”

“可即便如此,聚圣山福地内,诞生出来的这等存在,超脱世俗之上,也同样为聚圣山所不容。”

“外来修行者,必遭聚圣山所杀!而福地之内,修行自成者,也须退出聚圣山福地,如若不退,亦难免遭劫!”

“按道理说,你与这蛟龙,皆已算是修行之列,如若是修行自成,而非外来者,如今逃出聚圣山福地,或可保得性命,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蛟龙横扫万军,而你借此力,震慑凡俗王朝。”

“如此一来,已触犯了聚圣山的秩序。”

“如若聚圣山察觉,恐怕无论是你,还是蛟龙,都难逃劫数。”

老道徐徐说来,微微抚须,神色凝重。

庄冥忽然笑了声,问道:“前辈有何法门,于此危局中,解救于我?”

老道缓缓说道:“老朽来自于天御福地的太元宗,与聚圣山一向交好,你与蛟龙若想存活,便将蛟龙托付于老朽……若此蛟龙属我太元宗护山神兽,凭借太元宗与聚圣山两家交情,或可网开一面,留得性命。”

庄冥淡淡道:“前辈的意思是,我须让蛟龙,降服于你?”

老道抚须道:“非是老朽要降服此龙,而是老朽正对你施救。”

庄冥平静说道:“可我见前辈,似也自身难保了。”

老道的手骤然僵滞住了。

庄冥淡然说道:“前辈可知,此为聚圣山福地?”

老道手缓缓放下,脸色渐变。

“聚圣山福地境内,禁止外来修行人踏足!”

“无论前辈是何身份,出身哪家仙宗,也仍为外来修行之人,一旦为聚圣山所察,也难逃一剑。”

“如此,前辈如何施救于我?”

庄冥平静说来,丹田真气运转,渐入中庭。

老道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不是一般修行人。”

老道士微微沉吟,道:“你是谁?”

庄冥神色肃然,道:“聚圣山白圣君门下第十三真传弟子,庄冥。”

声音落下,他目光一凝,倏忽口中一张。

一缕白气,凝束如剑。

直扑老道面门!

混元一气剑!



第八十五章 惊退老道!【二更求订阅!】

嘭地一声!

这道剑气,临近老道面门,瞬间溃散!

“你……”

老道惊疑不定。

庄冥平静道:“聚圣山至高剑诀,一剑开万古!”

此剑是为聚圣山至高剑诀!

唯真传弟子,授予聚圣山功法时,方能得授一剑!

昔年白圣君,一剑横压东洲三十六福地,占据这方天地,定名聚圣山,压服各家老祖。

而白圣君用的那一剑,便名为开万古!

庄冥本身,修为不过养气级数,虽然得混元一气剑,而温养剑气多日,但按照一般进境,此剑锋锐本也只如寻常箭矢。

而他之所以能够以混元一气剑,略微阻挡聂平这位堪称仙神的金丹真人,便是因为他孕养此剑之时,亦是动用了一剑开万古的剑诀。

至于先前这一剑,只是瞬间以真气凝成,底蕴太浅,不足以杀人,更不足以伤及这位老道士。

因此剑气在老道面前,瞬间便自行散了。

但老道却还是感受到了剑气中的这一缕剑意。

“一剑开万古……”

当年白圣君二次剑入天御福地时,老道尚是道印上层之列。

但这一剑,他却感受极深。

眼前这是……聚圣山弟子?

——

气氛陡然凝滞下来。

老道默然不语,他的手垂落下去,暗动印诀,心中闪过一抹杀机。

聚圣山已然封山,未曾想过,居然还留有一名弟子在外。

这简直匪夷所思,也令人难以置信。

若无这一剑,他断然不会相信,一个连道印没有凝结,且双腿残疾的年轻人,竟然是聚圣山门下。

但具有这一剑,便是最无可置疑的身份!

正如这年轻人所言,外来修行人,踏足聚圣山福地,必受一剑!

他收敛气息,潜入而来,本想威逼利诱,尽量不动法,便将蛟龙得手,不受聚圣山察觉。

哪知直接便撞到了聚圣山弟子的面前。

“难怪……”

“聚圣山福地,出此蛟龙,堪比大妖,却听从一个道行浅薄如凡夫俗子的年轻人。”

“此子可算修行人,也知聚圣山,却无意逃出聚圣山福地。”

老道原先心中有着许多疑惑。

听得此刻,瞬间便解了疑惑。

而疑惑消除,剩余的是杀机。

只是,他仍然心有犹疑。

自身从外界而来,已然暴露在这年轻人眼前。

但聚圣山毕竟已是封山,若斩了这年轻人,屠了这头蛟龙,逃出聚圣山福地呢?

等聚圣山开启山门,已过二十余年,还能否查到自己头上?

——

庄冥神色如常,似乎察觉不到什么。

他只是伸手抚了抚蛟龙,徐徐说道:“此为我聚圣山守山神兽,于我聚圣山封闭期间,外来修行者,胆敢犯者,无论何人,尽皆诛之。”

他看着老道,默然不语。

老道心中一震,手中的印诀,渐渐散去。

如若这头蛟龙,真是聚圣山的守山神兽,又岂会如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纵然他金丹大成,也未必是这蛟龙的敌手。

除此之外,在聚圣山福地境内,斩聚圣山门下,真的可以瞒天过海么?

哪怕聚圣山已然封山,哪怕还有二十余年,他就真能逃得性命么?

而且,聚圣山在封山期间,留了一位真传弟子,留了一头守山神兽,便代表了有所准备,难道便没有另外监察外界的法门么?

“原来如此。”

老道士吐出口气,神色如常,说道:“是老朽误会了,只在海外,听闻有一头蛟龙,凌驾于世俗之上,搅乱聚圣山福地秩序,不知是此界之内自生大妖,还是外界大妖入境,但顾念聚圣山福地特殊,凡俗王朝内全无修行之力,无法抵御大妖级数的蛟龙……老朽念着我太元宗与聚圣山两家来往交情,故而前来查探,未想,却有如此误会。”

庄冥轻笑道:“我也知前辈来此,无有恶意,否则又岂会在此,安然闲谈?适才也有一位金丹真人,自海外而来,闯我聚圣山福地,妄图降我守山神兽,便已被我所杀……”

言语落下,蛟龙蓦然张口。

风云吞吐。

那池塘之中。

浮现出一具尸首。

气息犹存,强盛未消。

老道士往后看了过去,目光一凝。

庄冥含笑道:“前辈可识得这位?”

老道收回目光,轻叹道:“聂平,散学修士出身,早年只是粗通练气,后来得了金丹真人的遗蜕,自行摸索修炼,未足百岁,便结金丹,曾名列人杰榜,也算天纵奇才,可惜没有仙宗师承,走了不少弯路,但也算风云人物……未曾想到,因犯聚圣山而亡。”

这老道看似平静淡然,但心绪起伏,却已甚为震骇。

这聂平也算赫赫有名,论起修为,以及战力,在东洲境内,大约相当于金丹级数的中上之流,但他拥有一种心火燃道之法,可付出一定代价,短暂提升本领,近乎比肩金丹上层之辈。

也即是说,那蛟龙看似初成大妖之境,实则不逊于金丹上层之辈,甚至犹有过之?

他心中颇是震动,但转瞬一想,聚圣山的守山神兽,有此非凡之力,也在情理之中。

适才他若真是试图灭口,与这蛟龙斗起来,生死胜败,怕还真是难说。

——

庄冥神情自若,实则他心中也并不平静。

这老道的修为,要高于聂平,而且是高于已施展了禁术的聂平。

不过,老道并不知晓,蛟龙与聂平争斗的具体过程。

如今山庄毁去大半,风水大势已去,天机神弩的弩箭也化作灰烬,更看不出来,蛟龙曾借外力。

此刻他取出聂平的尸首,便是一种无形间的威慑。

施展了禁术的聂平,绝对不算弱。

老道既然识得聂平,听他言语,想来也知聂平的本事,如此一来,便会考虑到,他庄冥能驾驭蛟龙杀死聂平,是否也能够杀死他这老道士?

想必此刻,这老道士心中也没有底气。

即便老道适才真动了灭口的念头,想要杀死自己,而逃出聚圣山,也须得掂量掂量。

“此人张扬跋扈,犯我聚圣山福地,已然伏法。”

庄冥轻声说道:“不过前辈来此,是为我聚圣山福地境内的秩序,也算出于好意,如若依法行事,不免令人心寒……”

老道闻言,袖中的手掌,倏忽握紧。

此时此刻,他已经对自己贸然踏足聚圣山福地的举动,感到极度后悔。

说来也是,聚圣山封闭三十年,有监察外界之手段,本也该在考虑之内的。

这一次着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前辈既无恶意,便只当没有来过了。”

庄冥轻叹道:“我聚圣山也并非全不讲理,此事原委,我会报知师兄,并替你求情,他必会给我一个颜面,此事便也算了。”

老道士神色变幻不定。

他原本还心有疑虑。

但是,只有真正了解聚圣山的人,才会知晓,聚圣山上下一应事务,并非白圣君亲自处理,而是其门下首徒执掌。

“老朽鲁莽,多谢十三先生谅解。”

老道长出口气,已然放弃了多余的念头。

若是真能平息,安然离开聚圣山福地,他也不敢再节外生枝了。

只是唯一的考虑,便是这位自称聚圣山十三真传的年轻人,真的可以免去此事?

他心中惊疑不定,但终究不敢再有半点异念。

他目光掠过庄冥的双腿,旋即心中一动,伸手入怀。

只见老道取出一个玉瓶,双手递了过去。

“此为我太元宗疗伤秘药,九阳还真丹,可医治弊病,陈年旧疾,亦可愈之。”

老道正色道:“一点心意,十三先生切勿推辞。”

庄冥似笑非笑,说道:“前辈何必如此客气?”

言语未落,他已伸手接了过来,旋即放入怀中,心甚满意,含笑道:“既然前辈诚意甚佳,庄某也不推辞了。”



第八十六章 疗伤圣药,沐浴神血!【三更求订阅!】

蓝天白云。

废墟之间。

庄冥微微抬头。

老道士已化作虹光,飞入青冥,直奔西方。

那个方面,离海最近。

这老道士还是匆匆离开,出海去了。

临行之前,仍然有些犹疑,但却也不敢有任何妄动,只说了一句客套话,让他有空去天御福地走走,让他有个机会,一尽地主之谊。

——

“连名字也不敢留下,生恐秋后算账,我便是到了天御福地,又如何寻你?”

庄冥看着那消失在天边的光点,嘴角似是略有嘲讽。

实际上,当这老道士,知道他庄冥是聚圣山门下时,便已后悔之前报出太元宗的名号。

无论这老道士是怎样的想法,总算还是离开了。

此战得以避免,对庄冥而言,也是松了口气。

若是蛟龙炼化了聂平的金丹,即便胜不过这老道士,凭借太古真龙一脉的天赋异禀,也不会弱得太多。可是如今一场大战,才刚吞下聂平的金丹,正在炼化期间,还未化为己用,他终究还是没有把握胜过这个老道士的。

实际上,他若有把握胜过这老道士,先前倒也真不介意将这老道士留在这里,吞了他的金丹,夺了他一身宝贝。

毕竟这老道士,本就是来者不善。

看似温和,言语全无锋芒,但言谈来往,却也颇多深意,暗藏试探。

适才若不是被自己言语震住了,想必此时此刻,老道恐已动手,准备强行降服蛟龙了。

“公子……”

陆合已经到来,神色间略有迟疑。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无妨,他已经退了。”

说完之后,便见庄冥伸手一抛,将玉瓶抛给了陆合。

陆合忙是接过,入手温润,甚是沉重,当即面露疑惑。

庄冥说道:“此为疗伤圣药,给白庆、岳阳、以及其他重伤的弟兄们服下,会有奇效,及早痊愈。内中有三十六颗,他们分过之后,你、柳河、刘全,各留一颗,余下给我。”

陆合躬身道:“是。”

庄冥似乎想起什么,又道:“让白老去查,除我庄氏商行之外,还有哪家商行出海经商的,按下他们,从今日后,远航船只,许来不许出。”

东胜王朝,与外界较为封闭,出海经商的船只不多,而渔船只在近海。

但即便如此,也依然将东胜王朝的蛟龙之事,传扬到了海外,引来了两尊金丹级数的真人。

而且,还是两位胆大包天,敢来聚圣山福地的真人。

或许此事已经不止传到两位真人耳中。

只是来的,才有两人而已。

随着时日,传扬更广,会不会引来更多人?

虽说聚圣山福地,如同禁地一般,如今终究封闭山门。

虽说绝大多数修行人,哪怕得知传言,也不敢踏足聚圣山福地,但不免也有如聂平一样不识禁地的,也有如这老道一样,知晓聚圣山封门,冒险而来的。

避免再有变故,还是封闭了外界为好。

——

茫茫海外。

无名岛屿。

巨鲸潜伏在海中。

道童盘膝坐于岛上,吐纳精气,徐徐运功。

倏地,便有一道光芒,降落在海中。

“师父。”

“嗯。”

“您这一去……”道童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没能降服蛟龙?莫非是那蛟龙太强?”

“一言难尽。”

老道士神色肃然,长长吐出口气。

其实他心中还有很多不解。

例如聚圣山的守护神兽,如何会祸乱人间,横扫凡俗的军队?

再如聚圣山门下的弟子,为何修为如此微末?为何双腿更是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之上?

他心中还有很多不解,但终究还是退却了。

那一道剑意,便可以解去任何的不解。

凭此一剑,便可断定,此人确为聚圣山弟子。

“终究有些不甘呐。”

老道略微摇头,吐出口气,他本是为了降服蛟龙而来,若是不能以言语说动,那便动强,掠回山门,当作护山神兽。

如若日后聚圣山找上门来,便推脱是这蛟龙在聚圣山福地为恶,逃至天御福地,他太元宗不知来历,见蛟龙威势不凡,收为护山神兽……再是不济,屠了蛟龙,给聚圣山一个交代,留下一身宝来,也未尝不可。

但抱着这样的念头去降龙,却还丢了一瓶珍贵的丹丸,此刻心中颇是别扭,颇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意味。

这般想着,却又不禁想到聂平的尸首。

此人早年登临人杰榜,后来虽然年岁高了,被人杰榜除名,却也算是一号人物,但也还是栽了。

这么一想,自己虽然送出了一瓶丹药,权且当了赔礼,好在此事也算平息,至少好过丢了性命的聂平。

“回去了罢。”

“那您破碎传承道炉的罪责……”道童面上带着担忧之色。

“认罚。”老道沉声道。

——

潜龙山庄。

庄冥看着眼前的池塘,总算有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他心中的不安,已经消除了。

蛟龙之事,本该在封闭的东胜王朝境内,便被官府压制下去,却偏偏还是传至海外,引来两大真人,形成两道劫数。

好在此刻,总算过了劫数。

“来了?”

庄冥缓缓转身,看向几人。

来的是陆合、柳河、白庆、岳阳、刘全等人,合计有十二位。

这十二人已是他庄氏商行麾下最为忠义的十二人。

服下了九阳还真丹之后,即便是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岳阳,都已然恢复了伤势。

且余下药力仍强,他们今后还会得到不小的益处。

而庄冥的目光,则是落在了白庆的断臂上,叹道:“可惜,当日你断臂之时,若得此药,当可接续,而如今你那条断臂,都已腐朽了,接续不上……此药固然不凡,也只是恢复生机,疗养伤势,难以断肢重生。”

白庆举起独臂,挥了一挥,嘿然道:“习惯了,也不妨事,现在精神饱满,我单人独臂,打死一头老虎都不成问题,当然……蛟龙是打不动了。”

庄冥吐出口气,说道:“日后我必有法门,让你断肢重生,至于今日,虽不能断肢重生,却也有你们一场机缘。”

陆合低声道:“公子所言机缘,是在池中?”

庄冥点头说道:“此人乃是凝就金丹的真人,肉身日夜经受法力冲刷,比武道宗师还强三分,而最难得的是,生机极度强盛,而今其法力聚合精气神所成的金丹,已被龙君吞食,但其血肉之躯,生机还在,仍是不凡。”

说完之后,他指向那池塘。

池中满是嫣红之色。

已成了血池。

庄冥继续说道:“龙君将之体内残存气息,尽数逼至血液,放血至池塘之中,如今池中生机强盛,能使枯草焕发新生,你等入内,可借此洗礼,强健身体,使得体魄,更强一步。”

说完之后,庄冥又道:“我传你们一道呼吸吐纳之法,利于汲取内中生机,增益自身。”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拱手,施礼应是,静听教导。

他们从尸山血海杀了过来,残存得性命。

如今虽是沐浴血水,也没有半点抵触。

只要变强,便是好事。

此人堪称仙神。

这便是神血。

——

众人均已铭记呼吸吐纳的要诀,尽数入了血池当中。

而庄冥却也从陆合手中,接过了九阳还真丹。

陆合施了一礼,除去衣服,进入了血池。

庄冥则低头,看着这一瓶九阳还真丹,轻笑了声。

其实他的蛟龙之身已成,龙涎圣药亦是不凡,虽不如传说中起死回生的真正龙涎,却也仍然不俗。

只不过,他毕竟是陈年旧疾,须得打碎已经重新生长而扭曲的骨骼血肉及经脉,才能以龙涎重新恢复。

而且,最重要的是,蛟龙涎固然不俗,却还是消耗蛟龙体内的灵气。

庄冥这些年来,以诸般宝物,温养幼龙,便是得此灵气,排列五行,增长龙躯。

使用龙涎,实则便也在减少蛟龙体内的灵气,损耗了道行。

前次以龙涎来保住这些为自己拼死的人,他倒不后悔,但龙涎毕竟涉及道行增长,便也不可轻动。

所以这两日来,他倒是不大急着打碎自己的双腿,用龙涎重造。

“虽说双腿不便,但习惯了,似乎也不怎么麻烦。”

庄冥抛了抛瓶子,轻笑了声。

正如他之前跟宋天元博弈时所想。

正是因为自己双腿残疾,只能缩在轮椅之上,专心用计,千般思虑,才得屡算无误。

想到要消耗蛟龙道行,来重铸这双腿,便有些迟疑了。

而此刻有了九阳还真丹,他倒是没有什么迟疑。

“那就恢复了罢。”

他轻笑了声,倒出一颗,张口吞落。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陡然飞来一只白鹰。

庄冥伸手一招,白鹰降落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他取过了白鹰脚上的信件,神色倏地一滞。

赫然是一封血书。

庄冥手上一顿,方是徐徐打开。

不是福老的笔迹,而是来自于岳廷的求救信。

福老遇袭,重伤濒死,海外商行均受重创,疑似内部有鬼,已不敢轻信同伴,自感独力难支,望公子主持大局——岳廷。

最后的血印,触目惊心。



第八十七章 双腿恢复,布局深远【四更!】

翌日。

清晨。

庄冥背负双手,看向东方的阳光。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脚上踢了踢,颇为不适,但终究还是脚踏实地了。

在他肩上,蛟龙化作一尺来长,面朝东方,吞吸吐纳。

消化了聂平的金丹之后,蛟龙又有了许多成长。

如今现出真身,长达二十余丈,搅弄风云,威势更强。

“可惜实力不足,没有把握留下那老道士的金丹。”

“那老道士,金丹已然大成,圆满如意,非比寻常,其效用更强,或能让蛟龙增长许多。”

“不过,我既入此境,广阔天地,自有机缘造化。”

他拍了拍衣衫,轻出口气,又将丹田中多余而溢散的真气,继续积蓄在中庭,温养混元一气剑,藏入开万古之剑意。

而在身后,霜灵端着粥,送了过来。

她看着眼前负手而立,身材颀长的公子,不禁有些出神。

这些年来,公子只能坐在轮椅之上,行走不便,看似掌握风云,算计人心,深谋远虑,却仍是不免让人感到叹息与怜惜。

时至今日,终于可以重新站立起来了。

“公子,吃点粥罢。”

“嗯,放在那里。”

“好的。”

霜灵把粥放下,又低声道:“陆爷他们,就在外头。”

庄冥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

——

十二位武道强者,均在庄冥面前。

他们看着眼前站立的公子,也不免有些恍惚。

“公子,你……”

“我就不能服下九阳还真丹,恢复我的旧疾么?”

庄冥笑道:“那老道士送来九阳还真丹,本就是给我治愈旧疾,只不过你们更有用处,我便让陆合给你们送去了,余下送回来,我服了一颗。”

白庆嘿然一笑,说道:“公子可以恢复旧疾,我白庆日后断肢重生,看来不远了。”

庄冥缓缓说道:“你大可放心,公子向你保证,日后定有你双臂齐全的时候。”

白庆挥了挥独臂,嗯了一声。

昨日沐浴神血,众人体魄均得提升。

哪怕是武道宗师级别的陆合,都能感受到明显的强壮。

至于白庆,此时此刻,他的武力,已不逊色于伏杀陈王之时的师兄陆合,只是许多细微之处,尚有不足,加上断了一臂,宗师不易。

众人皆有提升,实力增长许多。

而庄冥见状,对此效用,也颇满意。

聂平肉身,生机强盛,初死不久,效用极高。

相较之下,乾阳与殷明,毕竟是死了许久,全无生机,不能这般来用。何况,他本身驾驭这两具古尸多年,时至如今,也只想让他们入土为安,不再驱使了。

这位名为聂平的金丹真人,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危机,却也送了他极大的礼物。

无论是金丹,还是肉身,又或是那一柄白玉尺,以及他残存的些许物事。

——

片刻之后。

白老、薛庆等管事,也都来到了院中。

陆合等十二位武者,则立于一旁。

“在场诸位,皆是我庄氏商行的心腹。”

庄冥背负双手,说道:“今次我要出海,准备带走一批人,东胜王朝余下之事,还须交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惊异。

白老上前一步,道:“公子要去海外?”

庄冥点头说道:“海外扩展,遇到困局,我须得前去,主持大局,何况……如今蛟龙已成,单单东胜王朝,便也养不住了。”

陆合迟疑道:“公子准备的人手?”

庄冥沉吟说道:“海外那边,有福老在,他也招了一批管事,加上我亲自过去,在管理诸事方面,便不用再带人手过去了。反倒是我离开东胜王朝,许多事情均要有人打理,白老和薛管事,都肩担重责,不能随我离开,至于武力,也不能缺,好在你们都经过神血洗礼,本领均得提升。”

停顿了下,庄冥说道:“我考虑让白庆、柳河、岳阳三人随我前往,余下几位皆留守东胜王朝,守住咱们庄氏商行的家业。”

众人各自对视了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岳阳微微闭目,旋即叹了声,站了出来,说道:“白庆断了一臂,随公子出海,或能寻得断肢重续之机缘,而柳河善于身法,处事敏捷……至于岳阳,诸事方面,皆低于陆爷,依岳阳来看,公子还是带上陆爷为好,虽说如今龙君威压盖世,但陆爷毕竟是武道宗师,我等也放心些。”

庄冥迟疑了下,却未开口。

实际上,陆合跟岳阳,两人性情相似,而且均有统御大事的能力。

这二人间,必要留下一人,相助白老,继续壮大庄氏商行,他才能放心出海。

其实在他心中,最好的人选,其实也是岳阳。

但毕竟岳阳的亲生兄弟岳廷,早年被自己派出海外,历经艰险,如今还面临困境。

兄弟二人数年未见,加上岳廷处境堪忧,于情于理,也该让岳阳同行。

却未有想到,岳阳主动开口。

“岳阳自问,本事原也不低于陆爷之前时,如今沐浴神血,体魄强壮,血气充沛,又刚刚经历生死,只须一场磨合,恢复过来,或可突破武道宗师之境。”

岳阳正色道:“此去漂洋过海,奔波劳碌,或许会颇为疲累,影响我聚合大势,成就武道宗师,不过便留在这里,统筹诸事,下次公子过来,想必见到的岳阳,便已是宗师级数了。”

庄冥默然片刻,旋即点头,说道:“好。”

说完之后,他吐出口气,又道:“如今朝廷,明面上没有动静,暗地里必然要寻出如何克制蛟龙的法门,但当今世上,绝无此法,按道理说,只要朝廷找不出法门,没有把握克制蛟龙,我庄氏商行便可肆意扩张,官府层面不敢妄动,不会再有如陈王力压商行的事情发生。”

“官府方面,暂时无忧,可江湖之上,却毕竟不乏武者,连明面上的武道宗师,也有九位之多,若他们这般级数的武者来寻衅,甚至劫掠,便也只能靠武道宗师来抵御。”

“守墓的吕信,遇事时可用,但不可重用。”

“到底还是需要我们自己的武道宗师。”

“岳阳,你……”

庄冥略有沉吟。

岳阳施礼道:“岳阳自幼习武,如今历经生死,信念坚定,亦有神血洗礼,十日之内,必成宗师,公子无须担忧。”

庄冥稍有沉默,目露思索。

陆合应道:“岳阳所言无误。”

庄冥略微点头,此事便也算是定下了。

“我这里有几道符,从那聂平身上所获,若今后真有变故,以此为用,只须一道符,即可杀一人。”

“你们择机而用……若朝廷方面,沉寂无声,便不要妄动。”

“若朝廷真有动作,以此符可杀皇帝。”

“待皇帝死后,如统兵将领仍未停手,亦可杀之。”

“新皇登基,如有不服,同样杀之。”

“十三道符,我留九道,你等慎用。”

庄冥说道:“九条执掌大权的人命,足以让上位者胆气尽丧,保我庄氏商行不灭。”

众人皆神色异样,纷纷躬身应是。

——

半个时辰后。

院中只剩下了岳阳、刘全、白老、薛庆四人。

庄冥取出一张纸来,道:“你们都看一看,这是我出海之后,对目前扩张的规划。”

四人各自传递,看完之后,无不露出惊愕神色。

白老迟疑道:“公子要在淮阴开创生意,可是为何都放在这座云山周边?论起优势,不少地域,都极为有利,反倒是这座云山周边,并无优势,人来稀少,商铺建立,怕也难有来客……”

庄冥平静说道:“平民百姓,不也需要赶集么?只须做得好,自然会让那里繁华兴盛,引来各方商家,来往旅客,以及平民百姓……”

白老等人,无不迟疑。

以庄氏商行的底蕴,倒也确是可以让一片偏僻地域,变得繁华兴盛,开荒创市,可是,淮阴许多地方,均是有利,何必寻得一处荒凉之处?

庄冥缓缓说道:“照做便是,商铺的建立,诸般建筑,均严格照我之前的准备来,不得逾越……”

停顿了下,他又正色道:“除了商铺,也可在周边兴建庙宇,立龙君像,受香火供奉,务必严格督造,不容差错,今后我有大用。”

白老和岳阳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我午后便启程了。”

——

临海的码头上。

只见一个书生,坐在角落,仰面望天。

“东胜王朝要变天了,再不走就遭殃了,你打算拖到哪天?”怀中铜镜,传来催促声。

“老师,别催了,我又不能腾云驾雾,总不能游出海外去罢?”

书生揉了揉眉宇,说道:“我又没什么人脉,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里有船可以出海……而且他们这船,往往两三个月,才来往一回,现在能等到,已经算是运道不错了。”

“你个混账玩意儿,让你平时故作清高,关键时刻,什么人脉都没有。”

铜镜中的声音,怒声说道:“要是走得慢了,那时你死了不算,本座还得再死一回,怕要魂飞魄散。”

书生苦笑了声,忽然看向海面,顿时跳了起来,道:“别骂了,别骂了!船来了!船来了!”



第八十八章 贵人至,劫数止【五更!】

临海码头。

前方一艘巨大楼船,停靠岸边。

周边的多是渔船,体型稍小,只有这艘远航的海船,显得十分巨大。

“这艘楼船,要停靠两个时辰,补足了各类物事,才会启程。”

书生吐出口气,说道:“不过咱们也要买些东西准备,您老自己什么都用不着,我可还没能辟谷,吃穿用度,都还须准备,之前您老催着我逃命,我四处打听消息,可没闲暇去准备这些杂物……”

“什么叫做本座催着你逃命?”

铜镜里的声音,显得颇为不满,怒道:“你又不是没有察觉,那头蛟龙分明是堪比金丹的大妖,它击溃了镇南军,搅乱了俗世王朝,必然会有极大的后患,引出聚圣山的高人。”

“虽说不知为何,聚圣山至今没有动静,但本座断定,聚圣山迟早会有动静。”

“这蛟龙迟早要被斩杀,但你是不是以为,聚圣山斩了一头蛟龙,便会就此作罢?”

“若这么想,你还天真了些,本座可以断定,聚圣山门下斩了蛟龙之后,必然还要监察此界。”

“你身怀真气,虽说未有凝就道印,谈不上登堂入室的修行人,但本座可未必能逃得性命,上次侥幸留了残魂,这次可未必。”

“本想着设法夺了陈王的宝贝,得了机缘,逃出聚圣山福地,在海外凝就道印。”

“哪知横空杀出一个庄冥,强行夺了宝贝,养出了一头蛟龙。”

“他肯定要完蛋,你我继续留下,也必受牵连。”

“再不逃命,他被聚圣山斩杀之日,便是你我遭殃之时。”

“臭小子,姜还是老的辣,听为师讲的,不会有错。”

——

二十里外。

有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马匹神骏,车厢外貌简朴,未有过多装饰之物,但仍不掩做工精细。

“公子,淮安境内,一应准备,均已妥当。”陆合驾马,在车旁随行,低声说来。

“淮北那边呢?我要的东西?”庄冥问道。

“昨夜从淮北调来,路上稍微耽搁了下,大概要晚些时候才到。”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到开船的时候了。”庄冥沉吟道。

“柳河已经前去接应这些物事,至于码头那边,白庆已去传讯了,延迟一个时辰。”

“那便等一等罢。”

——

一个半时辰后。

书生背着包袱,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看着那艘巨大的楼船,吐了口唾沫,骂道:“这艘船真黑啊,随船出海一趟,居然要一百两银子,好在我刚才借了些银子。”

他手中其实也没有多少银两,便也只能去借。

虽说遍地都没有熟人,但富贵人家倒也不少。

他自有许多方法,让人家慷慨解囊。

比如手上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从一个为富不仁的胖老头手里借来的。

至于素未谋面,为何就能断定人家为富不仁?

这个辨别方法很简单,他连船费都付不起了,那富老头还不愿意慷慨解囊,铁石心肠如铁公鸡,何来仁义可言?

“还有半个时辰就开船了,咱们现在就登船?”

“这船不能上。”铜镜中忽然传来声音。

“为何?”书生错愕道。

“船上的人,个个气运低沉,昏暗无比,眉眼之间,阴霾厚重,只怕不详。”铜镜中的声音,显得颇为凝重。

“不详?”书生疑惑道。

“说白了,他们都是将死之人。”铜镜声音略有叹息。

“什么?”书生吓了一跳,道:“都中毒了么?”

“不像是中毒,而是整艘船,都笼罩在阴霾之中,怕是此行出海,要出大事,你若登船,也难逃劫数。”铜镜声音愈发低沉。

“这……”书生顿时有些迟疑,道:“现在怎么办?”

“弃船。”铜镜中的声音,凝重道。

“我船费都付了。”书生顿时倒吸口气。

“不要命了?”铜镜声音怒道。

“您老不是说,留在聚圣山必死无疑么?”书生无奈说道:“您老这是说好了尽早出海的。”

“现在登船,必死无疑。”铜镜中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迟疑,终究说道:“反正拖延了好些天,再等两天,继续寻找别的出海船只罢。”

——

而就在这时,只见一匹骏马,奔腾而来。

上面有一男子,面貌肃然,略带凶厉之气,腰间佩刀,只是右边衣袖,空空荡荡,赫然是个独臂之人。

他驾马来到码头处,旋即下马,轻轻一跃,到了船上。

“老吴。”

“白爷?”

“是我。”

白庆正色道:“船只暂缓出发。”

船老大错愕道:“为何?”

白庆凑近前去,低声道:“公子在路上,准备乘坐你这一艘船出海。”

船老大露出讶色,惊道:“公子?”

白庆伸手,将他按下,说道:“不要声张,这次出海,属于隐秘,不能暴露公子身份。”

船老大面色微变,旋即点头,又问道:“公子何时能到?”

白庆应道:“公子到此,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不过,淮北来了一批货物,还要再耽搁一阵,你要暂缓起航的时辰。”

船老大点头说道:“这个不妨事,咱们这艘船,只是运货出海,顺便搭载船客,人数也不多,告知一声便是。若是不答应,便把船费还给他们……”

——

码头上。

书生撸了撸袖子,上前而去。

尽管之前在船上说好了不退,但没有人能够占他的便宜。

“切勿节外生枝。”铜镜中发出无奈的声音。

“老师,这一百两银子的船费,咱们既然不去了,那就得退回来,天经地义啊。”书生正色道。

“你这厮什么都好,就是视钱财太重了。”

“您老是没尝试过从小穷到大的委屈。”

书生深吸口气,准备登船理论,顿了一下,又忙是说道:“要是船上有武者,我打不过人家,您老得帮我才成。”

他怀中的铜镜,沉寂无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见一个壮汉,走到了船头,高喊出声。

“船要继续停靠,暂缓起航,具体时候未定。”

这壮汉身材魁梧壮硕,微微昂首,喝道:“先前交了船费的朋友,如有不愿等侯,可退回船费,另寻别路。”

他却也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东胜王朝与海外来往甚少,较为封闭,出海的船只多是在近海讨生活的渔船,而能够真正来往海外的,实也寥寥无几。

书生见得这般语气,颇是恼怒。

“混账玩意儿!太气人了!”

“让我们等?”

“还另寻别路?”

放在以往,他肯定极为不服,但在此刻,心中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要退回船费,本还觉得这船费不大好退,估计还要动强。

现在不正好合了心意?

如此想来,书生心怀舒畅。

真是天助我也!

“我果然是得天独厚,苍天眷顾之人。”

书生哈哈一笑,正要上前,去领回船费。

然而就在这时,怀中铜镜,忽然传出声音。

“等等!”

“怎么了老师?”

“怪事……”铜镜中的声音,略带疑惑,道:“这船上的劫数,已经消了,他们身上的阴霾与死气,都尽数散去。”

“什么?”书生颇是错愕。

“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跟随这艘船出海了。”铜镜中声音,低沉说道。

“老师……”书生语气古怪。

“嗯?”

“我总觉得……”书生顿了下,然后神色愈发复杂,道:“您老仿佛是在戏弄我?”

“……”

“您老真以为这样很有风趣么?”

书生忙是摇头,说道:“这一类趣意,完全不符合您老向来严肃的作风。”



第八十九章 王不见王!【六更!求订阅!】

一个时辰后。

便见一辆马车,徐徐而来。

旁边有一人,气血内敛,然而却也有掩饰不住的雄浑气态,骑着马匹,护卫在侧。

在马车后方不远处,也有十余辆车,也拉着货物。

显然淮北的货物,比预料中要早些时候到。

白庆见状,偏头吩咐道:“公子到了,让你的人,帮忙去搬运货物。”

老吴顿时应了一声,便吩咐了下去。

而白庆则迎了上去。

“公子。”

“让人卸货,咱们登船罢。”庄冥道。

“我已吩咐,让人开始卸货。”白庆却又迟疑了下,道:“不过,船只毕竟在水面上,不免摇晃,常人不大适应,接下来咱们还要在海上航行很长一段时日,公子坐车到此,不免疲累,要不然……还是先缓缓?”

他刚才与船上的人交谈了一下,听闻大海之上,浪潮起伏,船只摇摆不定,有些人会头脑昏眩而呕吐不止,而公子一向身虚体弱,如今旧疾初愈,长久在海上航行,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不妨事,先登船。”

庄冥摆了摆手,他虽然双腿残疾了好些年,但身具真气,护持脏腑,舒活经络,也谈不上多么虚弱。

白庆见状,便也不多言,招来柳河,一齐安排人手,开始卸下货物,装上船只。

而庄冥、霜灵、陆合三人,先一步登船而上。

只是才踏上这艘船。

庄冥心中便是一悸。

聚圣山的真气,趋吉避凶,隐约给他一种心悸之感。

蛟龙之身也略感不适,只觉得这艘海船有些异处,有些本能的抵触,想要将之毁去。

只不过,源自于这艘船的悸动,并不算强。

庄冥的人身,只在养气境界,修为尚浅,有些心悸,隐约有种危及性命之感。

可是蛟龙之躯已为大妖,虽有抵触,但这点儿异动,却不足以让叫蛟龙感到威胁。

“陆合。”庄冥忽然出声。

“公子?”陆合低声道:“怎么?”

“这艘船有些问题。”庄冥沉吟道。

“有问题?”陆合目光一凝,伸手搭在刀柄上,低声道:“这艘船是咱们庄氏商行的,上面的人也是咱们的人,莫非被人策反了?”

“不是。”庄冥说道:“不是人有问题,是船有问题。”

“船?”陆合略感错愕,应道:“这艘远航海船,虽是商船,但仿的是战船,而样式又改动不少,其用材及做工,均属上乘,且下海航行至今也才一年半,是在福老出海之前,便由您吩咐建造的,历时数年,耗费甚多,于前年才建造完成,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问题不在船的本身。”庄冥沉吟道:“你去探询一下,这艘楼船从海外归来,具体经过哪里,是否遇上过什么事。”

“公子察觉了什么?”陆合问道。

“龙君有些异动。”庄冥应道。

“我明白了。”陆合神色凝重,点头道:“我这便去探。”

——

“老师,您老真没戏弄我?”书生面露狐疑之色。

“……”铜镜中沉默无声。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书生又问道。

“原先这艘船上,当有劫数,致使船上众人,均有死气,若无意外,此次出海,必然是船毁人亡。”

“那现在为何出了意外?”

“两种可能。”铜镜中的声音,充满了迟疑,说道:“第一种,船毁人亡,必是出海之后,劫数的源头,应该在海上,也许那源头已经被人掐灭了……”

“第二种呢?”书生问道。

“第二。”铜镜中的声音应道:“要么这船上的货物中,多了一种宝贝,镇住了劫数,要么是这船上,多了一个人,镇住了劫数。总而言之,这艘船走了大运,有宝物或者贵人,镇住了劫数,能解大劫……”

“那贵人不就是我?”书生闻言,挥了挥手,说道:“大惊小怪,肯定是我要登船,这船上的劫数自然就消了。”

“你分量不够。”铜镜中的声音显得无奈,说道:“无论是第一种原因,还是第二种原因,便都是有外力介入,解了劫数……为师能算出劫数,却算不出外力的真正原因,足见那是连为师都无法探查的人或物。”

“那老师觉得是人还是物?”书生搓了搓手掌,嘿然道:“若是后者,咱们或许,可以得宝了。”

“是人。”铜镜中的声音,略带凝重。

“您老不是无法探查么?怎么知道是人?”书生不满道。

“如果你还没瞎,抬一抬头,看一看正在登船的那人。”

“……”

书生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白衣男子,身材颀长,看不清面貌,又在数人拱卫之下,登船而上。

他怔了下,摸着下巴,低声道:“这厮好生眼熟,跟印象中那位挺像啊?”

——

已然登船的庄冥,心中陡然一动。

似有目光正在窥探自己。

他不动声色,脚步未停。

而袖中蛟龙,化作一丝,细如毛发,在空中一闪而过。

能够让他感受到窥探危机的,足见对方非是常人。

但是能够让他察觉到被窥探的,也可见对方的修为,并非太高。

“是他?”

庄冥以蛟龙之身,看见了那个书生,微微挑眉。

这个书生,在高月楼时,在角落低语,言语风趣,让他记忆颇深。

更重要的是,这个书生,身具真气。

如今这个书生也要出海么?

庄冥微微沉吟。

——

“真是这厮?”

书生仔细看了看,惊异道:“他不是个残废?”

铜镜中传来声音,缓缓说道:“已经养出蛟龙的人,还能继续当残废么?”

书生怔了下,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说完之后,他心头有些别扭,师尊说有贵人登船,解了劫数,现在看来,如若真是这货,还真比自己贵。

“难怪……放眼东胜王朝之内,能够让本座算不到看不透的人,也只有这位蛟龙随身的人物了。”铜镜中的声音,充满了感慨。

“他怎么会在这里?”书生沉吟道:“如今功成名就,横压当世,东胜王朝,以他为尊,我还当他要谋朝篡位呢。”

“他来到此乘船,只怕是要出海,必是知道聚圣山的存在,不敢留在聚圣山福地了。”铜镜中的声音,甚是笃定。

“他也要出海逃命?”书生听到这里,舒服了一些,这货虽然比本少爷贵点儿,不也要跟我一起逃命么?

“定是如此。”铜镜中的声音回应道。

“那……”书生想到了什么,迟疑道:“咱们还出海么?”

“先考虑考虑。”

铜镜中的声音,也充满了迷茫。

从目前来看,这位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怎么看都像是个灾星。

书生摸了摸后脑勺,低声道:“您确定是他到此,从而解了劫数?”

“应该是他,而且他具有蛟龙,想必蛟龙随身,可以镇压劫数。”

“那他会不会带来更大的劫数?”

“……”

“比如说……船刚出海,聚圣山那边斩来一剑,然后船毁了,人也死了,咱们师徒两个就给他陪葬了?”

“这个……不无可能……。”铜镜中的声音,带着几分犹疑,道:“聚圣山的人,也是为师无法测算得到的。”

“那现在怎么办?”书生说道:“若是不出海,恐怕这船费也拿不回来了。”

“那就出海!”铜镜中的声音,忽然坚定了。

“您老也财迷了?其实咱们犯不着为了一百两,去跟这家伙起冲突罢?”书生忽然有些害怕。

“那你把铜镜扔上船,自己留下,为师走了。”

“不就开个玩笑嘛。”书生讪讪一笑,说道:“哪怕真有聚圣山的人出现,追杀那头蛟龙与这庄冥,待斩了这一人一龙之后,回到聚圣山福地,一定还会监察此方天地,咱们继续留在这里,怕也遭殃的。”

“不错,若聚圣山的人不出现,咱们跟庄冥一起逃出海外,若是出现,留下也难逃一死。”铜镜中的声音,略带叹息,说道:“甚至很有可能,庄冥和蛟龙出海了,聚圣山的人没来得及拦截,从而逃得性命……可咱们师徒两个留在这儿,一旦聚圣山的人出现,逃之不及,拿咱们师徒当了替罪羊,岂非死得冤枉?”

“如此看来……还是一起走,要妥当些。”书生赞同道:“咱们跟庄冥,生也同船,死也同船。”

“不过……”铜镜中的声音,显得极为凝重,说道:“咱们师门,有一种说法,所谓王不见王,你大势未成,他大势已成,一旦见面,你会被他压制,所以在船上,你要闭门不出,断然不可与他结识。”

“明白。”书生挥了挥袖,说道:“这厮夺了咱们要的神石,我迟早要抢他的宝贝,现在认识了,以后怎么下手?而且,现在咱们在暗处,他在明处,嘿嘿……这过节迟早讨回来。”

——

船上。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蛟龙细如发丝,腾飞而来,入了袖中。

“王不见王?”

庄冥含笑道:“这师徒两个,倒真是有趣,待出海之后,便会一会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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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北渊海妖王!【七更!求订阅!】

“公子。”

陆合走了回来,低声说道:“事情已经查清了,这艘楼船,在回来时,撞了一块在海面上漂浮的物事,但损伤不大,回到东胜王朝后,也请匠人修补,反复确认,不会出现纰漏。”

庄冥沉吟道:“只是如此么?”

陆合顿了下,道:“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漂浮在海上,却又十分坚硬,但撞了一下,那东西又飘远了,也没有去捞。”

庄冥默然不语,略有思索。

这艘船有问题,但问题是不是因为那东西引起来的,也不好说,毕竟不知是何物,或许那只是海上漂浮的一件古怪东西,没有什么异状。

也不能否定这艘船的问题,有另外的原因。

但毕竟如今问题还在,这船还有一场危机。

他沉吟了一下,抚摸着蛟龙,淡然道:“既然不好查,便先不查了。”

陆合迟疑道:“既然龙君感到不妥,不若便暂歇两日,换一艘船出海?”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这艘船,也是咱们庄氏商行的,总不能看着这艘船在海上出事,船毁人亡罢?我倒要看看,看看所谓变故,会不会出现……”

蛟龙能察觉出变化,也并未感到太过惊人的威胁。

有蛟龙在此,足能镇压此船一切变故。

——

半个时辰后。

货物均已装船。

而楼船也准备起航。

庄冥负手而立,站在船边,看向了岸边。

在他身侧,是霜灵,陆合、白庆、柳河等人。

“要离开了啊。”

庄冥有些感慨。

而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也都不免感慨。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出海,前往海外。

东胜王朝是他们生长的土地。

如今漂洋过海,将要背井离乡,不免有些令人心绪复杂。

不过他们均无妻儿老小,倒是没有太多牵挂,真要说来,较为牵挂的,便也是庄氏商行的根基了。

“公子,快到傍晚了。”船老大上前来,躬身说道:“小的已经准备了些海鲜。”

“忙碌了一天,大家都吃罢。”

庄冥点了点头,招呼众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偏头说道:“这艘船,载客多少?”

船老大忙是应道:“六人。”

庄冥沉吟道:“可有一个书生?”

船老大应道:“有,他就住在那边的房内。”

说完之后,船老大指了一个方向。

庄冥含笑道:“我在高月楼见过此人,对他颇有印象,你在前领路,我想结识一下。”

这话说来,霜灵和陆合等人,均面面相觑。

公子为何对一个书生,如此上心?

船老大却也不敢多问,忙是领路。

但众人才刚迈步,却见那个房间,门忽然打开。

有一个书生,缓缓走了出来,神色复杂,背着他的包袱,走到了角落处,看着岸边。

——

“让你不要出来,你这是作甚么?”

“老师……好在我也是在这片土地上成长的。”书生充满了感慨,神色复杂,说道:“临要离开,以后归来,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了……至少得比聚圣山的人强,我才能够回来,岁月悠悠,总想看一看家乡。”

“你这小子……”

“放心,我认识他庄冥,而他又不认识我。”书生缓缓说道:“我在暗,他在明,就算当面遇见,他也不可能跟我有交集。”

“一艘船上,航程多日,低头不见抬头见。”铜镜中的声音,沉凝道:“断然不能大意。”

“想多了,他那种有钱人,可不会主动搭理我。”书生淡然道:“或许在船上一段时日,他看出我的神采非凡,会主动来找我,不过目前,素未谋面,初次登船,他才不会理我。”

“你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

“当然。”

书生这么一说,看向了岸边,但隐约察觉有异,偏头转了过去。

只见一个白衣年轻人,领着许多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

书生神色如常。

心中忽然有些慌忙。

怎么就来这儿了?

难道自己出来看一看,就被这庄冥发觉了自己的神采不凡?

按道理说,也不至于啊。

或许他只是朝着这边路过?

书生袖中的手,忽然握紧。

老师说了,王不见王,目前不能跟他有什么交集。

旋即便见书生平静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回去。

他动作平淡,如行云流水,全然看不出半点僵硬与慌忙。

“这位兄台,暂且留步。”

庄冥的声音,宛如清泉流水,从身后传来。

书生心中一滞,只当没有听见,但脚步却不自觉加快了些。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略微偏头。

白庆会意,倏地往前,如一阵风。

书生脚步加快,却发现眼前多了个人影,不禁停了下来。

他心中不禁沉了下来。

抬头去看,直面白庆。

这个独臂的武者,面带桀骜之色,似笑非笑。

书生沉默了下,心中瞬间念头转动,顿时便下了结论。

这家伙虽然断臂,但自己还未凝就道印,肯定打不过。

除非老师相助。

但老师一出,庄冥的蛟龙,必然也出。

老师也打不过蛟龙!

正是因此,在发觉庄冥过来后,铜镜至今沉默无声,老师已是隐了下去。

形势比人强,打不过就沉默!

莫非现在我要跳海求生么?

书生心中犹疑不定,但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头来。

在这瞬间,他脑袋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一个犹疑,便放弃了“谦卑陪笑”的低下姿态,显露出高傲冷淡之色。

“先前你在唤我?”

“不错。”

“为何?”

“我见兄台神采不凡,有意结识。”庄冥微笑道。

“我认识你。”书生闻言,心中颇爽,旋即说道:“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名声在外。”

“兄台认识我,我却不识得兄台,是我的过错。”庄冥笑着问道:“如此,便请兄台,饮上一杯?”

“这个……”

书生近些时日,颇为奔波,倒是没吃过什么好的,加上这庄冥看出自己神采不凡,让他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但是,老师的教诲,还在耳边回荡。

王不见王,如今对方已成大势,自己大势未成,差距太大,避免被压制,万万不能与之结识!

想到这里,书生提着包袱,显得高傲而冷淡,说道:“多谢十三先生好意,我有粮食。”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庄某也不强求。”

在他身后,霜灵鼓了鼓脸颊,而陆合等人见他如此无礼,显得如此高傲,也都心生不喜。

而就在这时。

大浪忽然打了过来。

船身晃了一下。

书生脚下不稳,一个踉跄。

啪地一声!

他手中的包袱,忽然失手掉了出去。

“……”

看着海水上漂浮的包袱。

书生略有沉默。

庄冥神色如常。

霜灵却禁不住噗嗤一声,忙是捂住口。

白庆觉得此刻在外人面前,还须保持住严肃的神态,便背负独手,面无表情。

“兄台,粮食没了。”

庄冥面露真诚之色,道:“便随我来罢,这一路上,时日甚长,船上准备的食物不多,大家都自带干粮,你总不能饿上这么些时日罢?”

书生面色变了变,但下一刻,便见他忽然挥袖,面色肃然,喝道:“我纵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

庄冥笑道:“庄某真心实意,宴请朋友,岂是嗟来之食?”

书生沉默不语。

陆合神色有异。

但白庆则颇不悦,握了握拳头。

以他的脾气看来,有人对公子如此无礼,早该提起来扔进海里了。

“罢了。”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用餐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

霜灵、陆合等人,也都随他离去。

只是白庆回过头来,冷笑了声。

——

看着庄冥等几人,逐渐走远。

书生摸着肚子,略有沉思。

包袱掉进海里了,干粮全没了,要不要喊一声留步?

“徒弟……”铜镜中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略有感慨,甚是欣慰,道:“难得,你竟有如此傲骨!为师我还怕你心性稍弱,如今来看,不吃嗟来之食,不愧是我的弟子。”

“这是当然!”

书生神色肃然,口中微动,声音极低,道:“徒儿也就在您老面前,显得活泼跳脱几分,其实我本性冷淡,在外人面前,自有一番冷傲。”

他声音才落,却见前方船尾的庄冥,骤然回身看来。

书生心中一震,不会是铜镜里的师尊,暴露了罢?

而庄冥的脸色,微微变化,渐渐生出杀机。

书生不禁退了两步。

“他想杀我?”

“不至于吧?”

“我不就是拒绝吃顿饭么?”

“犯不着为此要我的命罢?”

“有钱人这么要面子的?”

他口干舌燥,脸色变幻,升起一股危机之感,有着杀身的悸动,正要出声,向庄冥赔礼。

然而他的思绪,骤然一顿。

危机之感,似乎不是来自于前头。

而是来自于后头?

“趴下!”

铜镜中的声音,也顾不及掩饰,沉声喝道:“海里来了大妖!”

书生二话不说,顿时一头趴下。

轰地一声!

脑后掀起一阵狂风!

似乎有什么东西,扫了过去。

若不是他低头得早,只怕头都被扫掉。

“什么玩意儿?”

“这艘船的劫数!”

铜镜中的声音,充满了悸动,惊异道:“北渊海妖王!”

他声音这才落下。

骤然便有一声龙吟,震彻九天!

海浪掀动,滚滚起伏!

蛟龙入海,战大妖!



第九十一章 蛟龙入海战大妖!【八更!求订阅!】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九十一章蛟龙入海战大妖!【八更!求订阅!】大海之上。

无边无际。

四周均是茫茫海面,再看不见岛屿陆地。

陡然有一片巨大的浪潮,扑向了这一艘在海上航行的楼船。

但在瞬息之间,巨浪便被另外一股巨力镇压,彻底停滞住了!

听得一声嘶鸣!

有一条触须,从海浪中伸出,扫向了楼船!

而又有一声龙吟,嘹亮无比!

龙吟之声,震慑八方。

只见楼船上,蓦然飞起一条蛟龙,迎风涨大,游走半空。

头颅如牛似虎,头顶鼓着肉包,腹下生出二爪,浑身鳞甲晶莹如玉。

瞬间风云汇聚,海浪起伏。

但见蛟龙入海,翻弄大潮。

——

“原来……这就是劫数……”

庄冥微微皱眉,这艘船是被这么一头大妖盯上了?

先前这艘船撞到的东西,与大妖有关?

沾染了大妖的气息?

如同被打上了猎物的标记?

而在他身后,霜灵小脸煞白。

陆合白庆柳河等武者,亦是神色凝重。

两尊神灵般的存在,搅弄风雨,天象为之变化。

鼓荡起来的动静,震骇八方。

人力在此时……显得太过于渺小。

纵是武道宗师陆合,却也深感无力。

至于船上的人手,包括那位船老大在内,则都战战兢兢,脸上吓得惨无血色,几乎要跪倒下去。

——

“大妖……”

书生倒吸口气。

他看向了起伏的海浪,目光忽然看向庄冥。

若没有庄冥,此次出海,这艘船必将毁灭,上面的人,包括自己在内,怕也无一幸存。

正是因为有了庄冥登船,他身具蛟龙,可以战此大妖,便解了劫数?

——

大浪滔天!

巨大的楼船,在海浪之中,宛如一片枯叶,起伏不定。

但偏偏蛟龙操纵,未有覆灭楼船。

庄冥神色微凝。

轰地一声!

蛟龙凶悍绝伦,双爪探出,倏地抓住两根触须,旋即腾飞而起。

大浪滚滚,海水掀动。

但见那海下,有一只巨怪,八条触须,均长达三五十丈。

而触须中间,肉满如圆球,方圆之大,足有十余丈,宛如肉山一座。

但蛟龙擒住它一对触须,腾飞而起,将之提了起来,一瞬而飞,越过十数里,砸落海中,掀起浩大波涛。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庄冥徐徐吐出口气,他以蛟龙之身应敌。

然而人身在这楼船之上,时刻有倾覆之危。

既经历着神仙斗法的过程,也经历着凡人遭殃的境遇。

两尊金丹级数的存在,与海中争斗,掀起来的浪潮,不免要波及这艘楼船,正是因此,他才以蛟龙之身,拖走这尊大妖,于十余里外,一决高低!

——

远隔十余里。

争斗的余波,虽不如刚才当面的震动与惊惧,但依然感到震撼。

这头大妖,论起修为,大约低于聂平一筹,但是其体型巨大,力量强悍,法力浑厚,却要犹高于聂平。

只是聂平毕竟是通晓道术,而这头大妖争斗,仗着法力浑厚,多是溢散。

“它不如我。”

庄冥这般念了一声。

即便是聂平亲自到此,也未必能降服这头大妖。

但聂平也已经被他蛟龙之身所灭。

尽管之前,借了外力。

可现如今,蛟龙也非当日可比!

吞食炼化了聂平的金丹之后,他已得了聂平百年修行的道行,去粗取精,消去糟粕,留存精华,得以壮大蛟龙!

此时此刻,蛟龙之身,长达二十余丈!

鳞甲晶莹,龙威浩荡!

哪怕聂平复生,以心火燃道之法,在这海上争斗,没有外力干涉,也不会再是这头蛟龙的对手!

“公子……”

陆合语气凝重,低声道:“龙君?”

庄冥略微挥手,说道:“不成问题。”

陆合吐出口气,对公子所言,笃信无疑。

原本他还有些担忧。

因为此次的动静,着实太大,海浪翻滚,苍天变色。

这艘巨大的楼船,也时刻有覆灭之威。

比前次那名为聂平的金丹真人,对战龙君之时,动静还要更大,毕竟那一战过后,潜龙山庄还是保留了小半。

而这一战,若是放在潜龙山庄,只怕整个中望山,都要被毁去。

“不是波及越广,就代表力量越强。”

庄冥看了过来,说道:“聂平的力量更为凝练,也更为凝聚……这大妖虽强,但只是力量溢散,加上这里是海上,无穷海水为之波及,故而在你看来,动静更为巨大,但实际上,这头大妖与聂平应该在伯仲之间,不过,龙君今日,已非昨日可比!”

陆合神色肃然,微微点头。

庄冥徐徐吐出口气,却偏头看向了那边的书生。

——

此时此刻书生的心,却也极为沉重。

真要说来,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存在!

东胜王朝的古籍传说中,此为仙神级数!

他知道自家恩师,曾经也是这个级数的人物,但如今只剩一缕残念,借着铜镜苟延残喘,只能勉强发挥出高于道印级数的力量,但根本谈不上凌驾世俗。

他终于明白,为何老师说,对方大势已成,自己大势未成,差距太大,王不见王。

果然……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如天壤之别。

“这就是大妖?”

“堪比金丹真人的力量?”

“凌驾世间之上的力量?”

“难怪他能仗此蛟龙,镇压东胜王朝,击溃大军。”

“这样的力量,凌驾苍生,凡尘俗世中的兵将,怎么可能与之匹敌?”

书生张了张口,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得庄冥的声音,淡淡传来。

“兄台,你家师尊,似乎认得这头大妖?”

“……”

书生抬起头来,看向了庄冥。

此人的修为,未必高过自己。

但此人却有这样一尊蛟龙随身,大势相随。

他停顿了下,却没有否认,伸手入怀,取出了铜镜。

先前大妖来袭,老师为了保他,出声警示,也动用了法力,控制了自己的举动,立即避开。

在那个时候,便瞒不过这庄冥了。

铜镜古朴,镜面平滑。

“贫道有礼。”

镜中发出声音。

霜灵及陆合等人,俱都露出惊讶神色。

然而庄冥神色平淡,眼中略有释然,回道:“前辈有礼。”

东胜王朝境内,本不该出现道印之上的人物。

他先前察觉,这是金丹级数的气息,还有几分疑惑。

但见得是一缕残魂,寄托在铜镜之上,便也明白了许多。

在东胜王朝之内,修行近乎绝迹,稍微算得完整的,也就是国师一脉,历代奇杰修补功法,勉强能入道印,但也仅限于此。

而这书生,修成真气,想是因为有了这么一道残魂教导。

“适才听闻前辈,道出一声北渊海妖王,是为何意?”

“贫道早年,行走在外,曾直面过这头北渊海妖王。”铜镜中的声音,充满了感慨,说道:“此位海中异兽,血脉非凡,如能降服为坐骑,于海上海底,来往通畅,不费吹灰之力,当时贫道曾要降服,奈何法力未足。”

“这头北渊海妖王,如此厉害?”

“正是。”铜镜中的声音,缓缓说道:“当年它偶然经过天御福地,引得十余位高人出手,不乏金丹大成之辈,仍然被它潜入海底而逃……它本事不大,但在海中,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甚至有真玄级数的老祖,想要降服于它,只是它常年在海中游走,无有定处,行踪不定,才没有被降服。”

“如此说来,倒真是厉害。”

“虽说本事不大,但毕竟是多年的老妖,你蛟龙初成,怕敌不过它。”

铜镜中的声音,叹息道:“我早料到劫数,未曾想到,竟是如此大劫……你这蛟龙,恐怕保不住咱们……”

轰地一声!

他声音才落!

便见那边大海之上,一声巨响,沉闷无比!

北渊海妖王,八条触须,缠绕住了蛟龙!

然而蛟龙一爪,却撕开了这头北渊海妖王的本体!

只见北渊海妖王发出长鸣,惨厉无比,旋即八条触须,尽数散开!

北渊海妖王迅速沉入海底,逃遁了去!

蛟龙昂然长啸,亦是沉入海中!

“……”

场中一阵寂静。

书生微微低头,看向铜镜。

铜镜略有沉默。

“你这蛟龙,竟有如此神力,已不是寻常金丹真人可比,不低于贫道全盛之时。”

铜镜中的声音,略带感慨,却又说道:“但它自打当年被追杀之后,便性情大改,十分记仇,今次将这艘楼船,定为了猎物,若不能展露出斩杀它的力量,它仗着在海中逃命的神通,恐怕要再次来袭,哪怕蛟龙能战,怕楼船受到波及,难以得保……”

昂然一声龙吟!

但见蛟龙出水!

掀起一道水柱,直冲天际!

而蛟龙口中,衔着一枚丹丸,通体幽暗,气息沉厚!

赫然是一枚大妖级数的内丹!

北渊海妖王,已然陨落!

——

场中俱是沉默,目光看着那蛟龙衔着妖丹,盘旋云霄之上,犹是震撼无言。

只有庄冥,微微一笑。

在大妖来袭之时,他便看出,这头大妖的内丹,积蓄深厚,屠了这尊大妖,蛟龙将之吞食,必能更加壮大!

北渊海妖王,血脉不凡,善于逃遁。

但蛟龙入海,于水中畅游,如何会逊色于这头大妖?

这般想罢,他看向这铜镜,道:“此事……到此为止了。”

铜镜中沉寂无声。

书生摸了摸脸,默默把铜镜收入怀中。

全本

第九十二章 真玄坐骑!聚圣山上!【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九十二章真玄坐骑!聚圣山上!【九更!求订阅!求月票!】大势平歇。

劫数消解。

只是船上的人,震撼至此,心头的悸动却尚未平息。

蛟龙之威,大妖之势,翻江倒海,哪怕见过蛟龙的陆合这等宗师,都还有些余悸,何况船上这些未曾见过蛟龙真面目的凡夫俗子?

“柳河,你安抚一下人心,尤其是掌舵的这位。”

庄冥负手而立,看向了神色复杂的书生,笑道:“道友既然不愿同桌共食,那便罢了……此番起航,时日长久,你我可多几分交流。”

书生神色愈发复杂了,没有回应。

庄冥只是笑了声,便转身离去。

陆合等人,跟随在后。

——

适才的斗法,波及甚广,加上这大妖控制法力,不如聂平凝练,故而法力肆意挥洒,此处又是茫茫大海,溢散的法力,掀动的浪潮,让场面看起来,更为惊人,更胜当日蛟龙匹敌聂平之时。

陆合神色复杂,微微闭目,叹了声,心道:“仙神之力,若煌煌天威,我虽入宗师,又如何匹敌?此去海外,怎堪重用?”

他这般想着,却又听得公子出声。

“多备一副碗筷。”

“是。”霜灵应了声,又迟疑道:“给谁?”

“那个书生。”庄冥轻笑道:“他会来的。”

“这……”

众人面面相觑,俱都露出错愕神色。

陆合停顿了下,出声道:“那书生气血寻常,也是肉体凡胎,而且观他行为举止,连武艺都没入门,有何不凡之处,让公子如此礼遇?”

白庆也不禁说道:“是啊,刚才那面铜镜,倒是古怪得很,里面似乎住了个鬼,但显然远不如龙君。”

这一面铜镜,放在过往,内中发出如此声音,成鬼魅之事,哪怕武者,都不免感到无法置信。

可是直面过蛟龙之后,他们也都知晓,世间仙神之事、精怪鬼魅,均非虚幻的传言。

故此,适才对那面铜镜的异处,只是最初惊讶,倒也没有太多的震撼。

从刚才的交谈可以推断,公子有龙君伴随,那铜镜中的老鬼,就算活着,都不敢与龙君为敌……至于那书生,只是老鬼的弟子,没有武艺,也不像修行有成,又有何异处?

“铜镜中的那位前辈,我大约知晓了他的来历。”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他们这一脉,有护身之法,道术神通,亦是不凡,但他们最令人看重的,并非是道术神通的力量……”

白庆略有不解之色。

陆合跟霜灵,倒隐约明白了。

正如东胜王朝之中,庄氏商行招揽了大量武者,押送货物,守卫宝库,但是对庄氏商行而言,武者并不是唯一的人手,更重要的,是如白老、薛庆这等管事,也有如陆合这般,精通三教九流,门路人脉皆是极广的人物。

“他们这一脉,有很大的本事。”

庄冥说道:“结识此人,倒也没有坏处,日后或许还能用得上……”

陆合皱眉道:“可是此人态度倨傲,不愿与我等结识,哪怕龙君在此,他竟也没有来巴结公子的意思,恐怕不会主动来寻公子。”

庄冥笑了声,说道:“我救他一命,他会来的。”

——

天御福地。

静室之中。

但见一个老者,盘膝而坐。

他年逾古稀,神态老迈。

然而一身气息,震荡虚空。

倏地,他眼前的一块木雕,骤然破碎。

碎片溅开!

“嗯?”

老者蓦然睁眼。

但见他眼中迸发光芒,宛如雷霆闪电一般,炽烈无比。

他倏地起身,露出怒色,喝道:“谁人胆敢斩老夫坐骑?”

他一身衣衫鼓荡,气息外泄,隐约能见,三道印诀,绕身而飞。

真玄之境!

于当今世上,堪称老祖级数的人物!

“白离!”

老者伸手一点,化出一片光芒,喝道:“吾之坐骑,于东南海上一万七千六百里处,被人斩杀,你速去查探!”

他声音落下,手中的光芒,瞬间凝结,落了下来,沉入他面前的符纸当中。

符纸顿时被赋予灵光,倏地飞起,冲霄而去。

——

与此同时。

聚圣山福地。

聚圣山中。

寒潮滚滚,草木皆白。

冰霜覆盖了这方天地。

“查清楚了没有?外界出现了道印之上的法力,致使山中寒潮震荡,致使原先的布置,要提早八年……如今好不容易镇压下去,不能再出变故了。”

“大师兄,监察了福地境内,已无道印之上的存在。”有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

“那之前的动静,又是怎么回事?是有外来修行人,踏足聚圣山福地?”这个声音,显得颇为温和平淡,道:“此界已经断了传承,外界修行人踏足,我便一剑斩之,多年积累的威望,使天下修行人,对我聚圣山一界,皆视如禁地,如何还有道印之上的存在?”

“最初的动荡,不像是外来修行人,倒像是本土的修行者,晋升金丹级数,只是不知是真人,还是大妖……后来的动荡,是两名外来的修行者,不过一位已经陨落,一位退去了。”

那清澈的声音,又迟疑道:“我原本考虑,若非外来修行人踏足,只是本土修行者得以突破,便以聚圣山之名,将之逐出,如若不服,再一剑斩之……但未有想到,今次监察,此界之内,已无道印之上的存在,似乎那本土修行者,已经离开。”

大师兄缓缓说道:“也许是得知聚圣山福地,是为禁地般的存在,而自行离去了……也有可能,是东胜王朝境内,除这位本土修行者外,再无金丹级数的真人或者大妖,故而出海,去寻更广阔的天地了。”

那清澈声音又道:“十三目前还在俗世,不知其安危?”

大师兄吐出口气,说道:“寒潮日渐厚重,今次已压过了炎潮,我等已无力他顾,事关茫茫东洲亿万生灵之存亡,其他事情,只能等压制寒潮之后再说了。”

“我怕他在外界,受人欺负。”

“十三向来聪慧,凡尘俗世中,受不了欺负的。”

“他若出了此界呢?十三心求修行,丹田破损,若在聚圣山福地境内,寻不到机缘,恐怕迟早要出海,在外界之地,鱼龙混杂,人心险恶……”

“茫茫东洲,但凡修行有成者,认得我聚圣山混元一气剑,便无人敢出手!”

大师兄语气稍低,说道:“只是,也怕有眼无珠,见识浅薄之辈,他的命数如何,便看他的缘法了。”

那清澈声音叹道:“此番寒潮压制之后,他若还在世,你我兄弟离山,看看茫茫天下,能不能跟替他寻一份缘法……若他不在世……”

大师兄缓缓说道:“当年我初修行,在外游历,那时未入金丹,被老一辈人所忌,便以大欺小,伤我经脉……只在当日,师尊便一剑斩入天御福地,二次横压东洲,杀绝了一脉古老传承……有师如此,我为兄长,亦当效仿。”

全本

第九十三章 一次性命,三次天机!【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九十三章一次性命,三次天机!【十更!求订阅!求月票!】茫茫大海。

楼船缓缓行驶。

而在这一间房内。

沉寂半晌。

气氛极为凝滞。

“我心气溃了。”

书生忽然出声,怅然一叹:“老师,我不能再见他了。”

铜镜之中,沉默无声,未有回应。

书生自顾自说道:“他本身虽无修为,然而降服了一尊蛟龙,大势随身……就好比凡尘俗世间,掌控着皇权的帝皇至尊,而我只像是平头百姓,直面庄冥之时,压力着实太大,容易镇我心境,总觉得低他一头,若过多接触,也许日后造成心障,会使我永远低他一筹。”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了声,略有自嘲,说道:“先前您说这点时,我自视甚高,倒不大赞同,可此时此刻,深有体会,终于明白了您老言中之意。”

“你想如何?”铜镜中的声音,却显得十分疲惫。

“避门不见,待船到地方,我自行离去。”

“晚了。”铜镜中的老者,语气复杂,如是应道。

“什么?”书生错愕道:“晚了?”

“救命之恩。”铜镜中的声音,低沉道:“你欠他一条命,避不开他的。”

“这……”

“我们这一脉,太过于依赖因果恩怨,你一日还不了债,便一日低了他。”铜镜中的声音,缓缓说道:“除非你能还清这人命债,从此避开了他,日后恩怨两消,待你大势得成后,才可以与他争锋。”

“那怎么办?这债怎么还?”书生无奈道:“这贼船可是您让我上的……”

“为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劫数。”铜镜中的声音,应道:“本以为庄冥登船,劫数自然解去,你我师徒稍作手法,不接他的因果……未曾想到,面对的是这样的劫数,如此覆灭之灾,只要人在船上,怎么都避不过的,是为师估算错误了。”

“错就错了。”书生摸了摸脑袋,说道:“问题是,该怎么还债?”

“我们这一脉,三次天机,可抵一命。”

“你这意思是?”

“你先去探探他。”

铜镜中的声音,显得极为无奈,说道:“若他有什么疑惑不解,我们正好可以解惑的,三次回答,便算你还清了。”

“若他没有不解呢?”书生不禁问道。

“人生在世,哪里有人可以尽知世间事,他再是聪明灵慧,也定有不解之事。”铜镜中的声音笃定道。

“他有不解,咱们能解么?”书生想到什么,迟疑了下。

“未必,但总要试,你总不会想着,这辈子看见庄冥,都要低他一头罢?”铜镜声音叹息道:“今后每次见他,就跟见到你爹一样?”

“呸!”

书生愤然挥袖。

——

主房之内。

此刻庄冥等人,已在用饭。

大多是海中的鱼虾之流,品种繁多,均是早上归来之时,捕捞起来,甚为鲜美。

有龟鳖、鳗鱼、带鱼、鲍鱼,鱿鱼等等,也有近来靠岸采买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甚为丰盛。

庄冥神色平淡,夹了口鱼肉,放在口中,略感满意。

而此时此刻,蛟龙之身,正在炼化那大妖内丹。

至于那头大妖的巨大肉身,也被蛟龙双爪擒拿,跟随在楼船之旁,于海下拖行而过。

待炼化了内丹,再吞食了这大妖肉身。

毕竟这头大妖,血脉非凡,是为异种,且多年法力滋养,肉身极强,怕是不动法力,单凭肉身,就让天机神弩都射不伤。

吞食其血肉之后,蛟龙还能再获些益处。

此外,在这航行半途,偶尔割来一块大妖的血肉,对人身也算滋补。

“若不是龙君,便要船毁人亡了。”

陆合长出口气,说道:“也算老吴他们命大,正好遇上公子准备出海。”

庄冥笑了声,说道:“算他们的缘法,也是龙君的缘法,更是这头大妖的劫数。”

在场众人,心绪震撼,浮动至今,仍然难以平息。

先前大海翻动的场景,蛟龙与大妖搏杀的场景,仍然深深震撼人心,久久未能散去。

别说船上的人,至今没能恢复过来,即便是早就见过龙君神威的这几人,也都难抑心绪,犹是悸动。

就在这时,庄冥忽然笑了声,颇有深意。

陆合身为宗师,最是敏锐,当即出声道:“白庆,去开门,那书生来了。”

白庆和柳河,都怔了下,但他们距离宗师,也才一线,旋即也在吵杂的海浪声中,听到了动静。

柳河看了白庆断臂一眼,站了起来,道:“我去开门。”

——

书生在外边,已犹疑了许久。

海风吹拂,潮湿而又咸涩。

书生深深吸了口气,才迈开脚步,继续往庄冥所在的地方而去。

然而他才走了几步,便见门打开了。

先前那个名为柳河的男子,迎了过来。

“这位朋友,我家公子等侯已久。”

“……”

书生脸颊抽搐了下,心中颇是别扭,略有无奈。

一向是他在暗处,别人在明处。

往往是他看透了别人,而人家还没察觉到他。

但在这庄冥面前,反而是自己才刚迈步,就被人家察觉了。

仿佛处处落在下风,真是很有挫败感。

“请进。”

柳河轻笑说道:“我已准备了一副碗筷。”

书生见他笑意,心中一阵心虚,想起先前之时的豪言壮举,顿时负手而立,神色冷淡,说道:“我说过了,不吃嗟来之食。”

——

“十三先生,你家厨子手艺真不错啊。”

书生砸吧砸吧嘴,又夹了块炸鱼。

再尝尝这个,那个也不错。

今天吓坏了,也快饿坏了。

反正避不开这个家伙,先吃一顿再说。

众人看着他像是饿死鬼投胎,颇是无言。

庄冥轻笑道:“这次的劫数,你们师徒两个,大概早有所料?”

书生闻言,顿时正襟危坐,轻轻夹了一块,细嚼慢咽,端然说道:“这是自然,我造诣高深,一眼便看出,这楼船笼罩了一层阴霾,上面的人均被遮掩了生机运势,徒留死气,便知此船,劫数伴随。”

他这一番话,又加上这般姿势,轻描淡写的语气,顿时便有高深莫测之态。

“那你之所以登船,是因为我家公子来了?”霜灵忽然问道。

“……”

书生脸上僵了一下,无奈点头,说道:“不错,他身具蛟龙,要乘坐此船,便有大运,解了劫数。”

陆合略有感叹,道:“兄台竟有如此本领,能测运势,能观大气,先前倒是我小觑了兄台。”

书生闻言,浮现笑意,展现高人姿态。

然而他话还没说。

便听庄冥轻笑道:“其实玄机的根由,倒也不难解释,先前这艘楼船,撞上了北渊海妖王的排泄之物,沾染了它的气息,如同被它打上了猎物的印记,这大妖气息笼罩船只,遮掩了所有人的活人生气……但我具有蛟龙,到此之后,蛟龙气息更强,遮掩住了大妖的气息,便也如同解了劫数一样。”

众人皆有恍然。

书生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刚才他说的话,听在众人耳中,该是多么高深莫测,向众人展现了他所学的知识,玄奇无比,飘渺虚幻,而又直指真相。

结果被这庄冥换个方式这么一说,怎么就完全没有了那种玄奇之感?

果然如老师说的,大势未成,根本不能见他,怎么样都像是被压了一头。

他叹了声,灌了口鱼汤,才长出口气,旋即看向庄冥。

庄冥含笑不语。

——

“今次受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书生吐出口气,说道:“我名刘越轩,如你所见,修为不高,只炼出一缕真气,不过……我这一门所学,上观天象,下识地势,能卜卦测算,测运势,算命格。”

他看向庄冥,说道:“我欠你一条命,还你三个问题,你若心有疑惑,也可直言,我会尽力为你解惑。”

庄冥沉吟道:“消灾解惑么?”

书生点头说道:“不错,我修为虽浅,但我师尊造诣不浅,你有疑惑,但说无妨!”

顿了下,他觉得自家师父也不大靠谱,便又补充道:“若解惑不成,只当你没问,可以再问下一个疑惑。”

毕竟自家师父,在与人斗法之后,筋疲力尽,又遭遇海上飓风,为了歇脚,误入聚圣山福地,被斩了一剑。

单凭这种死法,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神机妙算的人物。

何况先前估算那头蛟龙与北渊海妖王的强弱时,便丢脸了不止一次。

正是因此,老师窝在铜镜里,到现在都没出声。

“疑惑……”

庄冥顿了下,说道:“倒也真是有。”

书生眼前一亮,说道:“你但说无妨。”

老师说得倒真不错。

放眼世间,谁人能尽知世事,而无有烦恼?

无论是谁,都必有迷惑之事,或者迷惑之物。

“你师徒二人,应该知晓陈王意欲献于皇帝的神石,被我所获。”庄冥缓缓说道。

“有所耳闻。”

书生神色复杂,我怎么可能不不知?要不是你这厮横空杀出来,夺得了神石,那神石就该被我所获!

庄冥神色淡然,心中暗笑。

他以蛟龙之身,早已探过这师徒二人,也听到了这师徒二人曾经准备夺取神石,而因为神石被自己夺取,从而觉得与他庄冥之间,有了夺宝的过节。

“神石作何用处,想必你师徒二人,也能察觉出来。”

庄冥说道:“我的蛟龙,吞食神石,而得大势,成就大妖之境,堪比金丹真人,凌驾世俗之上,成为了仙神般的存在……”

“知道。”书生神色愈发复杂。

“我心中最大的疑惑。”

庄冥说道:“就是这颗神石。”

书生怔了一下,说道:“神石?不是已经被蛟龙吞了么?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庄冥平静说道:“神石虽然被吞了,但神石的来历,以及源头,我知晓得不多。”

这神石乃是真龙的眼眸。

但这只是一枚真龙之眼!

真龙具有双眸,那么另一枚真龙之眼呢?

此外,真龙本身的遗骸呢?

天泣血,王殒灭,群妖作乱,聚灵钟响,圣宫倾覆。

真龙之眼中,蕴藏了这样的执念,又代表了什么样的过往?

关于这一切,他都不清楚。

第九十四章 东洲三十六福地!【十一更!】

关于神石,依然极为神秘。

庄冥虽炼化神石,但目前也只知两点。

第一则是神石属于真龙之眼。

第二便是陈王得获神石的地方。

后者是从陈王身上所得知的消息。

这神石从海外而来,陈王偶然得知其神异,便命人抢夺到手,准备充当寿礼。

对于封闭的东胜王朝而言,常说的海外之地,便是相距八千余里的天星福地!

“神石……”

刘越轩皱了皱眉,未有开口。

铜镜中忽然传出声音,说道:“贫道寄托于铜镜之内,早年曾落入王府,只听得陈王麾下提及,神石不凡,水火不侵,能催草木成长……贫道便知晓,此神石具有生机,对修行人颇有助益,但陈王一介凡夫俗子,也不知此神物的真正面目。”

庄冥看向那铜镜,说道:“能否算出,此神石的来源之处?”

铜镜中的声音,说道:“听陈王所言,来自于天星福地,就在我们即将到达的海外。”

庄冥稍有思索,旋即说道:“具体在于何处?天星福地,为天机阁统辖,那里论起地域广袤,比聚圣山福地,也不逊色……”

停顿了下,他又说道:“何况,陈王从天星福地得来,不代表此物源头,在天星福地境内……正如我从东胜王朝夺来神石,源头却不在这聚圣山福地。”

“你是怀疑,神石内敛,几经流转?”铜镜声音沉吟道。

“不错,如此神石,兜兜转转,终究却落入凡人手中,谁也不知它在世间,经过了多少次流转。”

“有道理……”铜镜声音回应道。

“那么这第一个问题……”

庄冥含笑道:“两位能替我解惑否?”

刘越轩摸了摸脸,没有开口。

铜镜中又沉默了一阵,旋即声音传来,带着些许迟疑,说道:“源头如何,倒不妨卜卦一测,但结果难说……毕竟贫道一缕残魂,已非当年,而我这弟子,修为尚浅,能测出多少,只看着神石本身了。”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的。”

神石越是不凡,越是难以测算。

凭借这铜镜中一缕残魂,要去测这太古真龙的眼眸来源,恐怕希望渺茫。

不过,茫茫天地,大海捞针,本就希望渺茫,近乎于无。

既然有此机会,庄冥倒也愿意一试。

“三天。”

铜镜中声音缓缓说道:“我师徒二人施法,须得不少准备,也须得不少物事,还须蛟龙之力护持,三天后给你答复。”

庄冥点头说道:“好,缺乏什么物事,但说无妨。”

刘越轩站了起来,拱手道:“告辞。”

说完之后,松手放下,衣袖掠过桌上,已多了不少糕点入手。

今晚上吃的有着落了。

——

走到了甲板上。

刘越轩先是仔细收好糕点,方是低声道:“老师,有把握么?”

铜镜中的声音,稍有凝重,说道:“按道理说,这神石能助他养就蛟龙,一步登天,超脱凡俗,必是世所难得的奇物,不过话说回来,能被凡人得手,此物也未必多么惊天动地……若为师猜测不错,这庄冥创立庄氏商行,便是要以庞大势力,聚敛钱财,招揽人手,搜罗世间宝物,他在东胜王朝多年,大约也养成了一定的火候,否则此前也不敢跟陈王博弈。”

刘越轩沉吟道:“老师的意思是?”

铜镜中的声音,缓缓说道:“蛟龙大势,让为师看不透这庄冥,不过,按常理来说,他蛟龙养成了一定火候,神石只是成为了最后的助力。”

刘越轩取出糕点,咬了一口,说道:“好比是我,刚才吃了不少东西,再吃个糕点,也就饱了?不是这糕点分量多么充足,而是这糕点放在最后,把我撑饱了?”

铜镜中的声音,点头说道:“正是此理。”

刘越轩应道:“那么您说要准备?”

铜镜声音应道:“有备无患,这世间能让为师测算不得的宝物,已是不多,当然,若是为师猜错,作些准备,可免受反噬,此外……”

刘越轩嘿然道:“此外,让他准备东西时,咱们可以多报一些,剩下的只当是咱们的酬劳了?替他解惑,已经解了一个问题,但是这多出来的些许物事,也无关紧要嘛……”

——

房内。

庄冥负手而立,轻声道:“吃饱了,收拾收拾罢。”

陆合近前来,低声道:“刘越轩师徒二人,说要准备些物事,他们是否会多报?”

庄冥笑道:“无妨,多余的那些,只当是补偿了。”

陆合等人面面相觑,却听出了公子言语中的异样。

补偿?

不是酬劳!

“这师徒二人,小瞧了神石。”

庄冥看向窗外,缓缓说道:“测算神石,未必能成,即便能成,需要承担的压力,也是极重,他们错估神石,会吃点儿亏,不过我会以蛟龙保住他们性命……至于其中的苦痛,这点儿东西,便当补偿了罢。”

陆合等人俱都应是。

白庆摸了摸脸,咕哝道:“这师徒二人倒是憨厚,还想在公子手里糊弄东西,岂不知公子是东胜王朝最大的奸商?早把这师徒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庄冥看了过来。

白庆缩了缩脖子。

庄冥无奈摇头,也没有理他,只是缓缓说道:“你们都将随我出海外,之前我便要与你说一下海外的形势,只是近期事情太多,又要准备出海的诸般事情,也要筹备在我离开后,东胜王朝的余下诸事,无暇与你们细说,想必你们对于各大福地之说,也心存疑惑罢?”

霜灵、陆合、白庆、柳河四人,尽都露出了茫然神色,均是点头,说道:“正是。”

——

“茫茫东洲,无穷大界,浩瀚海域,有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灵山,一百零八仙岛。”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数之不尽的各类岛屿,或有人居住,或也荒无人烟,数量极多,如恒河沙数。”

“我东胜王朝,与海外极为封闭,除了渔民在近海打鱼之外,往往一年半载,才有几艘船只,去往海外。”

“而我们常说的海外,便是天星福地,与东胜王朝,相距最近。”

庄冥说道:“那里有一座仙宗,名为天机阁,神秘莫测,高悬九天,为世外仙宗,但其福地境内的凡尘俗世,与东胜王朝相似……”

“不过,东胜王朝境内,修行已经断绝传承,杜绝外来修行者,世人安居乐业,已不知修行之事,而神仙传说,也只当虚幻故事。”

“但天星福地的凡尘俗世,则没有东胜王朝这般彻底,在那里的修行人,允许入世游历,也准许外来修行人踏足天星福地,只是有一点,不得显法于人前!”

“除此之外,天机宗在世间,也有许多道观,监察各处,偶尔会在芸芸众生之内,挑选智慧杰出的外门弟子。”

“宋天元海外归来,便是从天星福地归来,他混迹在海外,仗着智慧不俗,被天机阁外门看中,赐予一块令牌。”

“不过,天机阁不会为他报仇,你等也无须忧虑。”

庄冥这般说来,道:“这一艘船出海,以往便都是来往于天星福地,不过……今次咱们只是路经天星福地。”

停顿了一下,他正色说道:“我们此去,是为东洲三十六福地之首,最为繁华的天御福地。”

——

天御福地。

东洲三十六福地之首。

论起地域,极为广袤,比起聚圣山福地、比起天星福地,都要广阔十倍。

而掌控天御福地的,却也不单是一座宗门,而是五宗并立,太元宗便属其一。

“此前来犯山庄的老道,便是从天御福地而来。”

庄冥神色肃然,正色道:“天御福地广阔无边,五宗并立,开创修行盛世,是为东洲最为繁荣的一界。”

陆合听出公子言中深意,道:“仙神般的存在,在那里可以现世?”

庄冥点头说道:“不错,五宗共立一国,号为大楚,执掌天御福地,而在那里,仙神之尊,已非虚幻……甚至寻常百姓,若有天赋,也未必不能踏上修行之路。”

众人面色微变,尤其是武道登顶,已是凡俗巅峰的陆合,更是神色惊疑不定。

“如此说来,那里不乏仙神在世,而且并非高居九天,而是允许入世,并且常人也知他们的存在,甚至有望踏足此道。”

陆合低声道:“若这般说来,那里岂非是如仙界一般的地域?”

庄冥停顿了下,旋即点头,说道:“比起修行已然绝迹的东胜王朝,把那里称作半个仙界,也未尝不可。”

众人心中犹是震撼,他们也听过海外的传说,但也只当是宋天元去的天星福地,修行人不显于世,便也只当是如东胜王朝一般的凡尘俗世。

未曾想到,公子此去,天御福地,竟是如仙界般的存在?

“公子说茫茫东洲大海,有无穷大地以及岛屿,但以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灵山,一百零八仙岛,最为有名,而天御福地为东洲之首。”

柳河迟疑道:“可有排名么?”

庄冥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茫茫无尽的土地,何以其他的地界,不能入福地、灵山、仙岛之列?盖因这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灵山、一百零八仙岛,均有宗门坐镇……”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而关于排名,与该处地域是否广袤、灵气是否充足,修行大世的面貌,以及坐镇此地的宗门,其实力强弱……均有关系。”

“天御福地,为东洲最大之福地,五宗并立,修行最是繁盛,开创了东洲的大世,名列第一。”

“而天星福地,因天机阁实力不俗,而且善于测算天机,地方也算广袤,在东洲三十六福地当中,排行第八。”

说到这里,庄冥又笑了声,道:“按我了解,天机阁与外界各宗,关系错综复杂,牵连甚厚,论起无形中的实力,其实更强,应能名列第六。”

“只不过,天星福地不准许修行人显法于世,因此天星福地境内,修行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谈不上修行的大世,便也稍弱了几分。”

他沉吟了下,说道:“大约是如此,天星福地,从第六而归到第八。”

众人这才恍然。

但霜灵却迟疑道:“先前听公子提到东胜王朝,以及聚圣山福地?咱们所在的地方,也算福地么?”

庄冥点头说道:“自然是算的,东胜王朝所在,便是聚圣山福地。”

众人露出异色。

陆合低声道:“那……”

庄冥缓缓说道:“东洲三十六福地,聚圣山福地,名列第二。”

众人皆是露出惊异神色。

他们都是生长在那里。

他们也都知晓,修行的说法,仙神的传说,早已是数百年间虚无缥缈的故事。

若不是公子养成了蛟龙,横扫数万大军,展现了仙神般的实力,或许此刻在他们眼中,武道宗师依然还是天底下最强的人物。

“公子说,福地排名,与该处地域是否广袤、灵气是否充足,修行大世的面貌,均有关系。”

霜灵轻声道:“可是,适才公子说了,东胜王朝也未必比天星福地广阔,至于修行的大世,那灵气之说……”

她略显迟疑,却又看了看公子。

东胜王朝,修行绝迹,哪里有什么修行大世可言?

如此修行绝迹的地方,或许在其他福地的仙神眼中,便是蛮荒之地,红尘浊世。

如何排列到了第二?

“因为宗门。”

庄冥说道:“聚圣山福地,有一座聚圣山,而这聚圣山之主,名为白圣君,修为绝顶,剑压东洲,乃是茫茫东洲,各宗公认的第一强者!”

“论地域,聚圣山福地不算广阔。”

“论灵气,聚圣山福地只算寻常。”

“论修行,聚圣山福地已然绝了道统。”

“但聚圣山被尊为三十六福地第二,且为东洲第一禁地,便是因为,东洲第一剑,坐镇此地。”

他停顿了下,略有感叹,看向震撼莫名的众人,旋即吐出口气,轻声道:“白圣君座下,有十三名弟子,而我……便是第十三位真传。”

众皆愕然,惊异万分。

四人心中,尽都想起了公子当日在万军之中,命蛟龙擒拿陈王后的那一句话。

我本天上人!



第九十五章 借星斗神光,窥世间之物!【十二更!月票加更!】

三日光景。

蛟龙已然炼化了大妖内丹。

其身躯长到了三十丈,粗壮无比,动荡之间,翻江倒海。

金丹级数,分作三层,分别代表着初成,稳固,大成。

相应的,大妖之境,也是类似划分。

蛟龙如今大约相当于稳固的层次,中上游的行列,但毕竟是蛟龙之身,论起本质更是一头幼龙,神兽之姿,法力浑厚无比,肉身更如法宝,天然便有极大的优势。

真要斗法,别说聂平,就算正面战那太元宗老道士,也能占得生风。

而且,那老道士算是金丹上层境界,除非突破真玄,否则难以更强。

但他的蛟龙之身,在这个境界,还能有极大的成长。

“哪怕放在天御福地,也算列入强者之流。”

庄冥微微闭目,伸手将蛟龙收入袖中。

有了这样的力量,天下之大,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不容忽视的强者。

至于那北渊海妖王的躯体,也已被蛟龙吞食,只存一块肉,约等同于一头猪的分量。

庄冥准备将这块大妖的肉食,当做这些时日,在海上航行的餐食。

毕竟是大妖血肉,更有异种血脉,只能一日吃上一些,逐渐补益自身。

因为包括他自己的人身在内、陆合、白庆、柳河、霜灵,都只算是凡夫俗子,虽食之有益,然多食则有害,如虚不受补,过犹不及。

“公子,准备妥当了。”

“嗯,送过去罢。”

庄冥说道:“他们这一脉的秘术,不允许外人旁观,让他们自行处理,你和柳河,在门外守护便是……”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蛟龙飞起,落在陆合肩上。

陆合心中一震,偏头看向这头变得只有两尺长的蛟龙,隐约有种肩负大山的错觉。

庄冥笑道:“不必害怕,龙君如我,不会伤你。”

陆合自然也知,只是这一尊仙神般的存在,落在自家肩头,他如何能够处之淡然?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你带龙君前往,卜卦测算之余,如有变故,龙君自会相助。”

——

时已入夜。

繁星点点。

此时房中,已然多了不少布置。

五座小碑,材质各异,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

面前是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一面铜镜,一盆清水,一叠符纸,又有一块古旧龟甲,三枚古旧铜钱。

火炉之中,插着燃香,点着火烛。

地板上,以朱砂铭刻符文,呈八卦方位。

四面壁上,贴着许多符纸。

“布好阵法,准备妥当,也就是了,你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铜镜中发出声音,颇是无奈。

“老师,你这就不懂了。”刘越轩正色道:“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好比他庄氏商行,一件东西卖二两银子,外边若是包一层红绸,放入一个有雕刻的盒子里,就能卖六两银子。”

“咱们要是看起来,随随便便做事,人家不看重就算了,指不定还觉得咱们师徒不尽力,甚至觉得咱们师徒没有真本事。”

“这些东西虽然花里胡哨,但好歹看起来,像样一些,像是个正统的传承。”

“毕竟街头算卦的,跟庙里算卦的,酬劳还是不一样的。”

“何况这些玩意儿,全都是他庄冥给的,咱们又不花钱。”

刘越轩拍了拍衣衫,嘿然一笑。

铜镜中的声音,稍有思索,应道:“不无道理。”

刘越轩颇为自得,正要继续说话。

然而外边传来脚步声。

“先生,我家公子命我来护法。”

“在门外守着。”

“是。”

“蛟龙呢?”

“龙君在此。”

“请进。”

声音才落,便见风声响起。

门被吹开。

陆合肩上,飞起一条蛟龙,长约二尺,宽仅二指,瞬息而入。

风云随龙,待蛟龙入内,门便也关上了。

“这就是那头蛟龙?”

刘越轩略有屏息,又将铜镜照向蛟龙,让自家恩师也仔细看看。

他们见识过这头蛟龙在海上的威势,却也不敢有所轻视。

铜镜中发出声音,道:“龙君请在旁边守护,如有变故,听我发声,便请龙君镇压。”

蛟龙微微昂首,发出一声闷响,悬在空中,俯视下来。

刘越轩深深吸了口气,看向铜镜。

铜镜中迸发出一片光芒。

光芒笼罩在刘越轩的身上。

刘越轩目光骤然一凝,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这是他们一脉的秘法,同根同源的真气与法力,只要差距不大,可以相借。

铜镜中的那位,早年是金丹级数的真人,如今寄托于铜镜,残魂的力量,也就勉强凌驾于道印之上。

以刘越轩的根骨,勉强还可以承受。

“敬夜晚繁星,礼群星列宿!”

“吾欲借星斗神光,窥世间之物!”

“天机!开元!”

刘越轩举起剑来,左手并成剑指,法力在剑上一抹,点入水中。

而他目光骤然看向蛟龙,道:“龙君曾吞食神石,请借一气!”

蛟龙轻轻摆尾,顿时一阵无形的风,伴随这法力气息,落入他的剑上。

剑入水中,气入水中。

刘越轩取过符纸,在火烛上点燃,默念咒语。

旋即便见燃烧的符纸灰烬,落在水中。

他抽剑而退,接连挑起三枚铜钱,落入水中。

接着他便将剑放下,手捏印诀,连踏七步。

顿时风声骤起,让他衣衫鼓动,脚落之处,如有雷响。

步罡踏斗!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刘越轩沉声说道:“天机茫茫,吾欲窥之!”

他往前一迈,身上气势攀升。

星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他拾起剑来,将落入水中,沾染了水中龙气,以及符纸灰烬的三枚铜钱,重新挑了起来,飞到空中。

三枚铜钱还未落地,他左手便已取过那古旧的龟甲,往上一接。

铜钱落入龟甲中。

旋即他将手一抖。

铜钱又从龟甲中倾倒出来,落在桌上。

“嗯?”

刘越轩往前一看,错愕道:“这样的卦象,算是什么?”

他声音才落,便听啪地一声!

龟甲陡然碎裂,化作一片烟尘!

而那三枚铜钱,纷纷迸出裂纹!

眼看又要化作灰烬!

“快!龙君!”铜镜中发出惊恐的声音。

“昂!!!”

蛟龙蓦然出声,从空中落下,双爪各自取过一枚铜钱,又以龙口衔了一枚。

但即便蛟龙神力,竟然也难以保持铜钱完整。

“神石比想象中更为不凡!”

铜镜声音急忙喝道:“卦象看不清了,没法算了……快将铜镜抛入水中,我再施一法!”

蛟龙顿时将三枚铜钱,尽数落入水中,旋即以法力定住水流,如同冻住了将要再度碎裂的铜钱。

铜镜之中,陡然迸出一道光芒,落入了水中。

轰地一声!

水流骤然炸开!

水盆轰然破碎!

宛如一道惊雷轰炸!

刘越轩咳血飞退。

铜镜砸了出去,黯淡无光。

而就在这时,蛟龙往前一扑,定住水流,眸光璀璨。

但在下一刻,水流仍是破散了开来!

——

一片狼藉。

桌案翻倒了。

符纸碎片,遍地都是。

整个房间的所有物事,全都湿了。

刘越轩躺在地板上,仰面望天,张了张口,只觉胸口如撕裂般疼痛。

“老师……你魂飞魄散了么?”

“还在。”一道声音,从角落处传来,虚弱至极,道:“神石比想象中更为不凡,哪怕为师全盛之时,都无法算得到,这次栽了。”

“这人命债还得真不容易啊。”刘越轩咳了声,翻过身子,微微咬牙,脸色苍白。

“虽有蛟龙法力抵御,保住性命,但为师受得反噬太重,三年之内,不能动用法力了。”铜镜中声音渐渐弱了,“而且,铜镜受损,为师还须镇压,避免崩毁,即便三年过后,为师能动用的法力,也不如今日的三成了。”

“那咱们这次,算还债了么?”

“卦象崩溃,测算失败,你说呢?”

“吃了这么大亏,还不能算我还了一次?”

“遭受反噬,是你我本事不足,非他庄冥之过,咱们没能解他的疑惑,怎么算还了债?”

“娘的!这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越轩爬了起来,沿着声音来处,看见了铜镜,脸色更是一僵。

铜镜之上,迸出了三条裂纹。

这就是老师说的,铜镜受损?

他这般想着,忽然有些颓然。

“老师,你没事吧?”

“死不了。”

“那就好。”

刘越轩愤愤道:“那神石究竟是什么?”

铜镜声音虚弱道:“不知道,卦象模糊,然后崩溃,算不成……本以为借用秘术,将卦象移入水中,或许可以呈现出来,但瞬间便毁了,也还看不见。”

刘越轩揉了揉眉头,付出这么大代价,居然连还一次债都算不上?

而就在这时,狂风倏忽而起。

房中还有一条蛟龙!

蛟龙掀起风来,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人。

当头一人,正是庄冥。

“一条人命,三次天机。”

庄冥轻声道:“你们已经还了一次。”

刘越轩略感错愕,应道:“可我没能查出神石的来历。”

庄冥缓缓说道:“最后关头,龙君定住了水流,看见了卦象。”

刘越轩怔了下,目光看向蛟龙。

蛟龙盘旋一周,落在了庄冥的肩头。

庄冥微微拱手,施礼道:“多谢两位。”

陆合上前,将刘越轩扶了起来,伸手在胸口拍了一掌。

刘越轩面色大变,大呼小叫道:“干什么?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陆合收了手掌,缓缓说道:“你受了伤,我只是用劲力,替你散了淤血,缓解伤势。”

庄冥笑了声,吩咐道:“给刘兄收拾一下房间,再准备些吃的。”

说完之后,他施了一礼。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思绪纷呈乱。

“直指西南么?”

“可是那个场面……”

“为何与之前不同?”



第九十六章 千丈真龙,生死轮回【订阅加更!】

楼船之上。

自家房中。

听着海浪嘲讽。

庄冥深吸,微微闭目。

蛟龙则在肩上,亦是闭目。

当时卦象呈现一瞬,便即炸开,刘越轩师徒以为不能得成。

但他以蛟龙之身,凭借法力,以及原先炼化神石所存气息,强行将水流定住,得见了一瞬场景。

他与蛟龙是为一体,蛟龙所见,即是他本身所见。

这次测算,他本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略作尝试。

未有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至于刘越轩师徒,他也尽力保住了性命。

如若不然,放在别处,这师徒二人测算神石,所遭受反噬,必定会危及性命。

“那个场面……”

——

天地变色。

一片血色。

成千上百道身影,上天入地。

有人登临云霄之中,有人立身大地之上。

法宝层出不穷,刀光剑影,鲜血溅射。

亦有道术神通,此起彼伏,光芒闪烁。

最终一声龙吟!

恍惚能见一头真龙,从深渊而起,长达千丈,见首不见尾。

但见它盘旋九天,游动之际,展现身姿,其龙首,长须,双角似鹿,腹下四爪,皆分明呈现,威势无穷,强悍无匹!

轰地一声!

一切场景,刹那消散。

——

“这一头千丈真龙,并不是之前那一头横贯九天的太古真龙……”

庄冥睁开眼睛,微微沉吟,他炼化神石之后所见的场景,并非适才卦象上呈现的场景。

卦象中所见那一头真龙,也并非先前所见的太古真龙。

只不过,除却他所见的场面之外,他也捕捉到了一些讯息。

他看见了七个印诀。

乾、坤、震、巽、离、艮、兑。

乾、艮二印,较为光明。

而八卦中,独缺了坎!

“乾为天。”

“艮为山。”

“坎为水。”

庄冥目光微凝,沉吟道:“天、山、无水?”

他看向前方,愈发沉吟。

当时乾的方位,在西南方向。

正西是天星福地,天机阁所在。

而西南方向,是天御福地。

他这一次,便是要经过天星福地,转到天御福地去。

而乾字方位,直至天御福地方向。

“那头千丈真龙被斩掉了一只眼?”

“事情发生在天御福地境内?”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

此时此刻,庄冥心中,有着无穷的不解。

但目前的线索,也就只有这么多。

他长长吐出口气,低声道:“反正我这一去,也是前往天御福地,便慢慢探寻罢……”

龙目化作了神石,充满着岁月的痕迹。

这已是发生在许多年前的旧事。

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

七日后。

刘越轩总算恢复了过来。

他这七日间,倒也算是过得舒适,躺在床上休养,一日三餐有柳河跟白庆轮流来送。

倒是他家老师,已经沉寂无声了。

铜镜受创,迸裂了三条裂缝,内中的残魂,受创也不浅。

这次险些让他们师徒二人丢了性命。

说到底也是他这位老师不大可靠,错估了神石的不凡。

因此他这位老师,也开始对自身所学,有了莫大的怀疑。

刘越轩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感叹道:“还债真不容易啊。”

被救了一命,还三次天机。

第一次险些就要了命。

——

正午时分。

正是午餐之时。

但这一次,刘越轩也来了。

“刘兄恢复了?”

“托你的福,还没死。”

刘越轩神色复杂,叹道:“债不想还,但也还得还,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三次天机,第一次还了……第二次呢?”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第一次险些丢了命,第二次不怕丢命么?”

刘越轩左右看了看,愤愤道:“谁让我上了这贼船?”

他心比天高,怎么能容忍今后每次看见庄冥,都要低上一头?正如老师所言,就像儿子见了老子,如何与之争锋?

庄冥缓缓说道:“我此去天御福地,必会遇上许多敌手,无论是金丹之上的真人,还是金丹之下的凡人,所以对于前景,倒是有些疑惑……不过,我一向多加思虑,加上有龙君在身,倒没有什么担忧。”

停顿了下,庄冥笑道:“不如测一测我此去的运势?”

刘越轩面无表情,低下头吃了两口饭,夹了一块北渊海妖王的肉。

测个鬼啊,我家老师都说看不透你,我这点造诣怎么测?

强行给你算命,指不定在冥冥之中,被你蛟龙大势所反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如何?”

“不如何。”

刘越轩抬起头来,想了想,说道:“测不了。”

庄冥问道:“为何?”

刘越轩沉吟着回答。

“世间万物,均有生死轮回。”

“修行之人,寻求驻世长生,有生无死。”

“此为逆天之举。”

“你也是修行中人,但最重要的是,你修为不低于我,所以我测不了。”

刘越轩摊手道:“你修为若是低了,我还能勉强测一测。”

他没有说明白,就算庄冥修为低,他也测不了。

毕竟真气在身,且蛟龙伴随,命格太高,运势太强,他老师都测不了。

庄冥微微一笑,也不意外,只是微微偏头,道:“如此……你们心中有什么疑惑么?”

霜灵微微摇头,她的生活一向简单,只是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在此期间,有什么事情感到不解,一向是公子帮她解惑。

陆合、白庆、柳河三人对视一眼,各有思索,却没有询问书生。

庄冥笑道:“但说无妨。”

白庆闻言,却看向庄冥,说道:“公子,你说天御福地,修行之士,非是传说,寻常百姓也有希望……而我们三人,皆为凡夫俗子,可有希望超凡脱俗,与当日那尊被龙君所杀的仙神一样强大?”

庄冥含笑点头,说道:“此去海外,机缘无数,自会有的。”

而白庆摸了摸断臂,说道:“本来还想问他,我这断臂什么时候能恢复,不过……公子既然这么说,我这断臂必定能恢复,也就迟早的事,便不问了。”

庄冥点点头,看向柳河。

柳河应道:“白爷问您的第一个问题,正是柳河想要问的。”

庄冥笑了声,又看向陆合。

陆合迟疑了下,正要摇头。

庄冥却抬了抬手,说道:“你自踏破武道宗师以来,心绪不宁,颇多迷茫,我不放心……”

说完之后,庄冥看向书生,笑着说道:“那测一下我这位兄弟?”

刘越轩闻言,打量了一下陆合,忽然松了口气。

武道宗师,固然强大,也只是在世俗强大。

毕竟还是凡夫俗子,他还测得了。

“你且过来。”

刘越轩招来了陆合,旋即取出一张符纸,道:“滴血。”

陆合依言滴了血液。

刘越轩又看了看他的面相,拉过了他的手,看了看掌纹,旋即以望气之术,观望其势。

过得片刻,便见他收回目光,将符纸燃烧,灰烬落下。

他伸手一扫,抬手看了看。

“如何?”庄冥问道。

“此人本为凡夫俗子,此生习武,能入宗师,成为俗世巅峰,已是极限。”

刘越轩这般应道。

陆合等人闻言,皆有些许黯然神色。

刘越轩又拍了拍手,说道:“然而跟随在你身边,沾染大势,命格有改,跳出了东胜王朝那片凡尘俗世,如跃出池塘之外,此为鱼跃龙门之兆,已隐约有超脱之势,日后超凡脱俗,以武入道,未必无望。”

这话一出,庄冥含笑点头,而陆合顿生喜色,与白庆、柳河,对视一眼,各自露出笑意。

既然陆合跟随公子,便有了超凡脱俗的希望,那么白庆与柳河,自然也有希望。

刘越轩擦干净了手,摸着下巴,又看着陆合,说道:“只不过,你此刻还是心有茫然。”

陆合神色复杂,看了庄冥一眼,收回目光,点头说道:“是。”

刘越轩伸了个懒腰,说道:“这次你家公子让我给的天机,比前一次,可简单得太多了……我心里高兴,好人做到底,再替你解惑,你有话直说,为何迷茫?”

陆合停顿片刻,忽然叹了声,说道:“我于东胜王朝,人脉甚广,消息灵通,三教九流,无所不识,这些年来为公子办事,而公子对我极为器重,不单是因为我一身武力,更有种种方面。”

“然而,此去海外,人生地不熟,无有门路,无有人脉,且风俗文气,皆不熟悉。”

“凡事只能凭一身蛮力,为公子效力,怕不能对公子有更大的帮助。”

他苦笑了声,说道:“我原以为,自身成就宗师,必能成为公子左膀右臂,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儿武力,怕也无济于事,此去海外,恐难当大任。。”

他在东胜王朝,有许多方面的能耐,门路广,人脉宽,熟知江湖武林的明暗之处,但如今只能依靠武力,偏偏武道宗师的力量,也已经显得十分弱小了。

“无妨。”

刘越轩抬手道:“我再测一卦,看你此去运势如何。”

陆合施礼道:“劳烦先生了。”

这一次,刘越轩没有再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微微闭目,掐指一算。

实际上,他刚才观人面、看掌纹、望气数、以及符纸滴血卜算,许多事情,均已了然于胸。

此刻只是装模作样。

旋即便见他睁眼。

看着神色期待的众人,顿时高深莫测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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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结果如何?”庄冥淡然笑道。

“你可以放宽心。”刘越轩说完后,看向陆合,又正色说道:“你的愁绪,不会太久,过些时候,自然能解。”

“敢问先生,如何得解?”陆合问道。

“修为高了,自然能解。”刘越轩应道:“除此之外,你到海外,一月之内,必名声大振,何愁无人结识?”

“听到了么?”庄冥看向陆合。

“听到了。”陆合点头。

“陆合,这些年来,你为我所器重的地方,不单是你近乎宗师的武力,也不单是在武林的人脉及门路。”

庄冥缓缓说道:“这些年来,庄氏商行无数事情,我皆下令于你,让你统筹诸事,你都办得十分妥当,这便是你自身的本事……”

“刘道兄说了,你此去海外,必将名声大振!”

“不单是你,白庆及柳河,必然都是如此。”

“莫愁前路无知己!”

庄冥轻笑道:“待一月之后,天下谁人不识君?”

陆合、白庆、柳河无不感到心中激荡,俱都施礼。

——

刘越轩见状,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他看向庄冥,说道:“三次天机,我还你两次,还有一次,干脆点儿,你说出来,我看看如何替你解惑……”

庄冥微微沉吟,旋即说道:“没有了。”

刘越轩脸颊抽搐了下,咬牙切齿道:“真没有了?”

三次天机,只剩一次。

这次过后,两不相欠。

以后见了庄冥,不会再低他一头。

修行路上,仍是以唯我独尊的信念,一路前行!

但这庄冥怎么又不按常理来?

“没有了。”

“真没有?”

“嗯!”

“……”

刘越轩深吸口气。

庄冥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你们师徒,此去是天星福地罢?”

刘越轩眼前一亮,道:“我回答你,算是给你解惑?”

庄冥淡然一笑,道:“你可以不回答,而这个问题,船靠岸了就知道,也谈不上天机。”

刘越轩深吸口气,然后说道:“不回答就不回答。”

庄冥悠悠说道:“若我猜测不错,你此去天星福地,是为拜入天机阁。”

刘越轩脸色微滞,说道:“你怎么知道?”

庄冥没有直接回应,只应道:“你师尊生前,该是天机阁的长老,只不过他已经死了许多年,想必信物也无法留存,而且时过多年,天机阁定然也消了他的气息。此去天星福地,想要找到高居世外,而无定处的天机阁,就算是你师父,也不容易罢?”

刘越轩目光微凝,却未开口。

庄冥继续说道:“到了天星福地,你还要在凡尘俗世,打拼出一片名声,吸引天机阁外门监察部的目光,展现出自己的智慧,展现出自己的悟性,等待他们赐予你信物,勉强算是天机阁记名弟子。”

他看向刘越轩,说道:“但是想要成为天机阁的真正弟子,你还需要自行悟透这信物。”

刘越轩目光微凝,静静看着庄冥,说道:“令牌便是敲门砖,但是想要找到天机阁的门,也不容易,须得悟透信物。”

庄冥点头说道:“悟透了天机阁的信物,才能找到天机阁目前的所在。”

说到这里,庄冥稍有思索,旋即说道:“这么说来,你要吸引天机阁外门监察部的目光,须得一段时日,而他们对你进行考核审查,也须得一段时日,再等令牌到手,再快的话,也大约该是一年半载之后了。”

“得了信物,你还要悟透这信物,如若你师尊愿意相助,或许顷刻便成,但是你师毕竟是天机阁弟子,定然也不会违背天机阁的铁律,因此,你多半还需要自己去悟。”

“我不知道你的悟性多高,但听闻在芸芸众生里,天星福地的凡尘俗世中,悟透令牌最快的聪慧凡人,也花了八个月。”

“最长的,便是老死了,也悟不透其中的玄妙,找不到天机阁的所在。”

“这么一算,你若快了,还须三年五载,才入天机阁。”

“若是其中有什么耽搁,也许十年八载?”

庄冥看向刘越轩,渐渐浮现出笑意。

刘越轩心中升起些许不安之感,前路好像有个大坑,即将摆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会忍不住跳进去的样子?

“看来你不单是养成一头蛟龙,对于外界也知之甚深。”

刘越轩深吸口气,沉声道:“但你说了这么些话,与我点明利害,又是什么意思?”

庄冥正色道:“东胜王朝,淮安十六府中,宣城宋家的宋天元,曾经出海,得获这么一块令牌,他回到东胜王朝,眼高于顶,试图绊倒我,最后被我所杀。”

停顿了下,才听他微笑说道:“他的信物,落在我手中。”

刘越轩骤然一愕,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庄冥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玉令,上端穿了孔,系着一根五彩绳,而玉令中间,雕刻者八卦,内里呈阴阳划分。

“我欲将此物,赠于道友,省去你数年谋划。”

“……”

刘越轩呼吸微微一滞,看着这块玉令,又看了看庄冥。

这家伙果然还是不按常理来!

救自己一条性命,还他三次天机,如今第二次完成,还差一次,偏偏不给自己机会!

这也罢了,还送出一块玉令,还要让自己再欠一份人情?

这是要自己永远低他一头?

“阳谋啊……”

刘越轩神色复杂,徐徐吐出口气,道:“你就想让我欠你的债,一直还不清么?”

庄冥笑着说道:“谈什么阴谋阳谋?你我既为好友,我赠你一物,省你多年谋划,乃是诚心。”

刘越轩脸色变了又变,哼了一声,起身来,挥袖道:“你在想什么,我一看就明白,就想用区区一块玉令,再压我一份债务罢了!”

他脸色冰冷,挥袖而去。

袖袍一挥间,桌上的玉令,已经不见了。

庄冥不禁哑然失笑。

“公子……他这……”

“他欲拜入天机阁,有此信物,可省去一段时日,免去在陌生的天星福地,再摸爬滚打一段时日,我料定以他的性情,定是不会拒绝的。”庄冥笑道。

“不是……”霜灵眨了眨眼睛,道:“我只是疑惑,为何他总是这么口是心非?”

“人之性情,各有不同嘛。”庄冥顿时笑出声来,又感叹道:“可惜修为低了些,不然会有大用……不过,也亏得他修为低了些,否则也不好拿捏他。”

“公子觉得,今后他会有大用?”柳河问道。

“当然。”

庄冥说道:“论起武力,他或许不如,但他的本领,你们也都看见了,不在武力……今后他修为若高一些,拜入天机阁,能够衍算天机人事,能起大用,如今他欠了我的债,日后便只能应我的事。”

说到这里,庄冥又笑道:“日后他若有成,茫茫东洲,不知要有多少人求到他的门上,花费多少重礼,求他一卦……今日一块玉令,于我无用,送了出去,若他夭折,也便罢了,而日后他若能结果,收益之高,足以令人满意。”

——

船舱之外。

刘越轩目视茫茫大海,喃喃道:“阳谋啊……阳谋……”

他此时此刻,只觉得这庄冥肚子里的坏水,比起这茫茫大海,也丝毫不少半分。

论起智计,他刘某人也不会低于这庄某人。

偏偏这庄某人给的是阳谋!

他看穿了庄冥的谋算!

但偏偏如今自身还在微末之时,无法拒绝庄冥的阳谋!

“王不见王。”铜镜中传出声音,叹息道:“他势压于你,虽说你也不蠢,可还是迈入了他摆在你面前的陷阱……而且,这甚至也谈不上陷阱了,只算阳谋。”

“我的举动,还不是您老安排的?”刘越轩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办?”

“债欠下了,迟早要还。”铜镜中的声音,徐徐说道:“你自己考虑,尽早学成本事,解了纠缠,也别想着日后跟他争锋了,有多远便躲他多远罢。”

“我还得躲他?”刘越轩翻了个白眼,道:“他挖坑给我跳,等我日后还了债,我得揍他一顿!”

“听为师一句劝,日后若能还清债务,他去当他的有钱人,你在自家地界当一方高人,井水不犯河水。”铜镜声音却又无奈道:“怕只怕,这债还不清……或者,在还债期间,你自己便陷进去了。”

“什么叫陷进去?”

“你没见他身旁的人?”

“见着了。”

“庄冥以往尚无蛟龙,他本身双腿残疾,但仍然折服了这么些武者。”

铜镜声音说道:“陈王率军攻山,这些人甘愿为他赴死,对抗朝廷大军,足见庄冥收服人心的手段,以及他本身令人折服的气魄。”

刘越轩听着不对劲,道:“您老这是什么意思?”

铜镜声音叹息道:“只怕你日后与他再纠缠下去,便也被他收服了。”

刘越轩顿时挥袖道:“怎么可能?这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天命之子,有问鼎仙神的资质,大气运加身,您老说我以后有可能成他的狗腿子?”

铜镜声音怅然道:“那你发现没有,自你登船以来,他吩咐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刘越轩脸色骤然一僵。

铜镜声音无奈道:“而且,为师也一样。”

刘越轩深吸口气,旋即恶狠狠地说道:“我刘越轩绝不可能屈服于他人!有生之年,我就算是从这里跳下去,跳海身亡,还他一命,也决计不可能叫他一声主公!”

第九十八章 刘越轩心有不安,白光剑久候多时【求订阅!求月票!】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九十八章刘越轩心有不安,白光剑久候多时【求订阅!求月票!】多日航程,终于到达。

遥遥可见天星福地。

庄冥原先也考虑过,派柳河到此,暗中探寻,关于神石的消息,不过如今得了刘越轩师徒二人的测算,直指天御福地,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天星福地较为特殊。

因为天机阁,善于测算。

他既然没有必要踏足,便也不愿过多沾染此地。

正是因此,当年派遣福老及岳廷等人出海,去的是更加遥远的天御福地,而且他在天星福地中,也只有寥寥几家店铺,以作中转,而并未在此发展壮大。

“天星福地到了。”

庄冥微微拱手,施礼道:“两位师徒,到此一地,必将大放异彩,预祝两位均能得偿所望。”

刘越轩回礼道:“多谢十三先生吉言。”

铜镜中也发出声音,道:“多谢十三先生吉言,预祝十三先生此去,功成名就,亦得偿所望。”

庄冥含笑点头,略微偏头。

柳河上前,取出一袋银子,双手奉上。

刘越轩面色变了又变。

这他娘的又是阳谋?

可他现在着实穷困潦倒。

罢了罢了,反正欠得多了,债多不压身,何况区区银两俗物,比起那玉牌,比起剩下的一道天机,也算不得什么。

他这般想着,双手接过,然后脸色一僵。

这袋银子好生眼熟,最上面那一锭银两,还沾着未有擦拭的污渍。

那是他留下的污渍。

这袋银两,不就是他用来付船费的么?

拿我的钱,赚我的人情?

刘越轩默默收了钱。

庄冥轻声一笑,说道:“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但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我等缘分不浅,日后必有相见之日。”

刘越轩施了一礼,心中默默道:“日后?日后别见了好不好……债我也不还了,今后只要见了你,我堂堂天命之子,便退避三舍,这还不行么……”

庄冥也不以为意,只笑道:“这里还有些肉食,我见刘兄尚未辟谷,路上也可充饥。”

陆合上前,提过一袋熟肉,递了过去。

刘越轩已经得了银两,本待拒绝,但嗅了口气,香味动人,心情舒畅,似乎真气也有些裨益,便也收了。

“有缘再见。”

刘越轩拱手施礼,下了楼船,匆匆而去,脚步半点不留。

庄冥负手而立,看向这天星福地。

霜灵轻声道:“公子,北渊海妖王的肉,不多了呢。”

庄冥抬了抬手,说道:“无妨,凡事过犹不及,我等吃得也不少,体内正有积蓄,日渐消化,得有益处。如若过多积攒灵气,不免伤身……他能炼化北渊海妖王的血肉,有助于修行,再送他一些,算个人情,未尝不可。”

——

茫茫大海。

于聚圣山福地往西侧。

但见一道流光,倏忽而至。

流光散开,只见一人,负手而立,凌驾虚空,俯视大海。

但见此人,相貌俊朗,身材颀长,观其年岁,未满三十,气态昂然,身着淡色长衫,神态冷淡。

明火剑,白离!

归元宗真传弟子!

名列东洲人杰榜的杰出俊彦!

“这里便是北渊那蠢货被杀的地方?”

白离目光微凝,扫了一眼,心道:“什么都没有留下,气息也快散了……尸身被带走了么?”

以他的性子,在外斩妖,从不理会余下之事,显然对方不是如此性情。

北渊海妖王的尸身若是留下,即便被周边精怪妖物分食,也有痕迹。

但这里没有半点痕迹?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北渊海妖王本就是异种血脉,又是大妖级数的存在,无论是被吃了,还是被拿去炼制,都算在情理之中。

他稍微沉吟,目光扫向了聚圣山方向。

“那里就是东洲第一禁地?”

“不过,聚圣山已然封山,想必不会是冲撞了聚圣山,而被其门下弟子所杀。”

“既然如此,那又是何方人物?”

白离目光微凝,他对那头兴风作浪的北渊海妖王,并无好感,若非是大长老的将之降服,他或许会亲自斩杀此妖。

不过如今大长老颇为看重这异种大妖,他便也无奈,只好来探上一探。

前方若不是聚圣山,而是寻常的一家宗派,他倒也可以上门探询一番。

但那里是聚圣山!

东洲第一禁地!

修行人踏足,必死无疑!

哪怕聚圣山如今封山,可一旦开启山门,便会追杀在此期间,踏足聚圣山福地的修行人!

从无一人,可以逃脱!

白离皱着眉头,也不愿去闯这东洲第一禁地,当即吐出口气,低下头来,取过一块破碎的木屑,沉吟道:“气息还在,血肉还没吃完。”

他脸上露出些许异样神色,旋即取出一张符纸,包括住了血肉。

法力运转,顿时燃烧。

火光骤然闪过,直奔西方。

白离纵起云光,尾随在后。

他也叹了声,略感无奈。

北渊海妖王,不过一头妖物而已,平常遇上了也就一剑的事,偏偏是大长老的坐骑,还浪费了一张珍贵符纸。

在他眼中,便是两头大妖,都比不得这张符纸来得珍贵。

奈何此妖身份不俗。

“北渊已死,我这符纸燃了,如此,这一道欠债,就放在那斩妖之人的身上了……”

——

天星福地。

“老师……”

“怎么?”

“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为师也是。”

“嗯?”

“大约是离了蛟龙,没有了大势伴随,没有了那种安稳之感。”

“……”刘越轩摸了摸脸,“您老这话,怎么说得咱们恋恋不舍一样?他又不是什么绝世美人,我又不喜欢男人……”

“这庄冥……”那铜镜停顿了下,叹道:“我这一脉,虽有趋吉避凶之念,但茫茫世间,总有神秘而强盛的存在,得以遮掩天机,例如聚圣山,例如那蛟龙,甚至这庄冥,都遮掩了为师的感知。在庄冥身边,除非摆坛,正式卜卦测算,否则,很多事情都极为模糊,难以凭本能预兆而察觉……如此,便也没有了趋吉避凶的预感。”

“不管了,先找个地方隐居,参悟我的玉令,去找天机阁。”刘越轩道。

“嗯,不急,这里毕竟不是聚圣山那块禁地。”

“等将来我修成大道,还了身上的债务,迟早要坑他一次!”

师徒二人,对于未来的前景,觉得甚为光明。

殊不知东洲人杰榜上的金丹上层强者,已然朝天星福地而来。

——

而在前往天御福地的楼船上。

庄冥缓缓吐出口气。

蛟龙已入海中,奔腾畅游。

“陆合,还有多久?”

“六日。”

“给岳廷传讯。”

“是。”陆合应了声。

“漂洋过海,难以安稳歇息。”庄冥吐出口气,道:“但你们还须在这六日间,尽量休养才是,我等此去天御福地,非比东胜王朝,凡事务必小心谨慎。”

“我已叮嘱过白庆与柳河。”陆合正色道。

“既然岳廷求援,想必到岸之后,我等便无一日闲暇了。”

庄冥笑道:“珍惜眼前的悠闲时日罢。”

——

六日后。

天御福地。

太元宗境内。

此为东元境,迎东埠。

这里往东,朝向大海,这个方向,通往海外的来往商船,均是在此处上下。

故而,此地显得极为繁荣。

“你看那一行人,似乎都是庄氏商行的人。”

“为首的那位,是玉面白光剑客,岳廷?”

“听说庄氏商行,不久之前遇袭,受创惨重,伤亡二十余人,最高掌权人福老重伤至今,尚未苏醒……而今是这位玉面白光剑客,暂代主事一职,统领方、江、永三地之内的一应事务。”

“此人怎么有闲暇,来了迎东埠?”

“莫非他在等海外的船来?”

“什么样的货物,能让他这般身份,亲自来等侯?”

“未必是货物,也许是什么人。”

“不论如何,此事古怪,回禀老爷去。”

这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各家的眼线,自然也是不少。

岳廷身着淡黄色长衫,腰佩长剑,看向大海。

根据白鹰传回来的消息,若大海上没有耽搁,公子今日大约就到了。

他摸了摸脸,左脸上一条浅浅的竖痕,约二寸长。

伤痕太浅,远看甚至看不出来,近看也未有影响。

但岳廷为此,已经数日无法入眠。

好不容易打出玉面白光剑的名头,这玉面就被人斩了一刀。

“别让老子查到,是哪个内鬼泄密的!”

“更别让老子查到,是谁伏杀我们的!”

“等公子到了,查出来了,弄死你们,先毁容,再凌迟!”

岳廷心中这般想着,神色却无变化,只见他负手而立,看向前方,他感受到了周边的许多窥探目光。

但他不以为然,今次这般高调,就是要缓一缓压力,让各家有所忌惮。

虽说自己如黑夜中的萤火,定然会让众人注意,但避免各家的眼线有些眼瞎,他特地带来了十二名护卫。

这十二名护卫,是本土的护卫,其中三人,甚至是武道二重的高手。

“岳爷,咱们等的是谁?”

“这都等了三个多时辰了,要不然找个地方歇一歇?”

“咱们商行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来处理呢。”

“稍安勿躁。”

岳廷抬了抬手,轻描淡写地道:“继续等着。”

第九十九章 八方风云起!【四更!】

庄氏商行,数年之间,崛起于大楚王朝东元境,生意遍布六地,如日中天。

其掌权之人名为福老,花甲之年,老谋深算,运筹帷幄,起于微末之地,强行扎根于东元境六地之中。

但不久之前,庄氏商行遇袭,死伤惨重,福老重伤不醒,由岳廷执掌三地诸事,大权在握。

当然,庄氏商行亦有许多管事协助,而非他岳廷独力支撑。

凶徒不知来历,如今全无踪迹,东元境官府查案多日,至今无果。

眼看庄氏商行六地生意中,方、江、永三地,日渐衰弱。

暂代福老主事的岳廷,便也在各方势力眼中,变得至关重要。

而在今日,本该繁忙得无暇分身的岳廷,却亲自到了这海外商船来往的迎东埠,不免引起了各方势力的关注。

消息不断传开,传到了方、江、永三地各方势力耳中。

甚至于其他各地,也都有消息传开,因为有着不少三地之外的势力,也同样盯着庄氏商行。

因为庄氏商行,生意门路,如日中天,财力雄厚。

若能分得一杯羹,便能赚得盆满钵丰。

——

“老爷,眼线送来消息。”

“嗯,岳廷到迎东埠,不外乎是迎海外来的商船。”

只见一位花甲老者,负手而立,缓缓说道:“海外商船要么运来了贵重货物,须得他岳廷这位武道三重的宗师,亲自押运,要么……便是有贵人,让岳廷都不得不亲自相迎的贵人。”

“贵人?”

“庄氏商行,崛起于东元境内,有些人忽略了一点,而老夫却经常在想,庄氏商行……为何是庄氏商行?”

“老爷的意思是?”

“岳廷姓岳,福老鬼、郑元山、袁涛等人,哪一个姓庄?你说为何偏偏是庄氏商行?他们都不是庄姓,那么谁为庄姓?”

“老爷认为,他们都是为人效力?”

“必然如此,当初他们来到东元境,有着大量的货物,大量的金银,本就带着根基来的,时过数年,招揽了很多人手,管事、护卫、仆人等等,都是东元境人士,让很多人忘记了,他们原本是外来人。”

说着,老者又道:“如今庄氏商行,吃了这么大的亏,福老鬼将死,岳廷独力难支,而另外三地的庄氏商行分支,郑元山和袁涛联合,均有自立之心,分割三地生意。”

“虽说在老夫眼中,这个岳廷不大聪慧,但实则也是心思敏捷之辈,他自己撑不住,定然是向海外求援。”

“只是老夫还很疑惑,来的会是庄氏商行真正的主人么?还是说,仍然只是派遣一批心腹,来相助岳廷?”

“不过,这也不重要,茫茫大海所在,唯我大楚之地,最为繁华,海外其他地方,多是未经开化的地方,不如我大楚……”

“岳廷来的地方,即便不是蛮夷之地,也决计不如我大楚兴盛,所谓池小眼界浅,也无须过多忌惮来人。”

——

“家主,这是新的消息。”

“嗯?岳廷一早就到了迎东埠?”那中年人沉吟道。

“正是,他率领十二人,等候了三个时辰,至今没有离开。”

“他三地的大事琐事,都处理不及,还能出去迎东埠等侯?”

中年人沉思道:“怪事,想来他等的人或物,必定非常重要,继续盯着,有任何消息,即刻来报。”

“是!”

——

“老爷,您看。”

“嗯。”老者负手而立,道:“仔细盯着岳廷,看他迎的商船,查一下运的是什么货物,来的又是什么人。”

“主要是人,务必细看岳廷迎接的人,尤其是让岳廷展示恭敬姿态的人,那或许是庄氏商行的主人,或者是比岳廷更高的掌权人。”

“是的。”

——

“嗯,岳廷此人,眼高于顶,桀骜不驯,能让他亲自去迎,来人必是身份不凡,看他恭敬的态度,便能判定是否是庄氏商行的真正主人来了。”

“左平,命你眼线注意看岳廷的态度,是否有足够的恭敬。”

“属下明白。”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

“该死!”

“这一次重创庄氏商行,福老将死,岳廷只一介武夫,不足为虑,本以为该能接收三地生意了。”

“是咱们忽略了,未曾想到,庄氏商行竟然能往海外求援。”

“那就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我倒要看看,如今大局将定,庄氏商行在三地的生意都将被取代的局势下,岳廷究竟请来什么样的人物,能在在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扭转乾坤!”

——

“大人……”

“我看过了。”

“您的意思是?”

“无妨,大势倾塌,再是聪慧的人,初来乍到,在如此局面下,也无法扭转乾坤了。”

“万一……”

“万一什么?海外来的势力,必受各家合力打压,难道他还有力量,镇压东元境三地的各大势力不成?”

“以往庄氏商行初建,不也受得小地方的势力打压?只不过我等当时未有在意,让庄氏商行成了气候,后来也都忽略了庄氏商行的来历,基本默认是当地崛起的商行……”

“如今岳廷招来海外之人掌权,必遭众人群起而攻之。”

“大局定了,无论谁来,都改不了我等瓜分庄氏商行的结果。”

“何况,海外蛮夷之地,能有什么高人?”

——

三地之外。

庄氏商行分支。

当年受庄冥指派,出海开拓商行的,人有数十,但经过数年,生意场亦如战场,涉及利益纠纷,不免明枪暗箭,终究人手有所折损。

而今余下旧人,已是不多。

此地的两位,一文一武,则也属为数不多的故地旧人。

“袁涛,刚才传来消息,今日岳廷到了迎东埠。”郑元山五十来许,面色肃然。

“什么意思?”袁涛四十余岁,腰佩长刀,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略感错愕。

“还能有什么意思?迎东埠朝向东方,但凡往东边大海出入的船只,都从那里来往,我们不也是从那边来的?”郑元山抚须叹道。

“你的意思是,东胜王朝来人了?”袁涛面色微变。

“不然他岳廷难道在等一船货物,来解目前之危?”

“也是,如今局势,福老重伤将死,他岳廷支撑不住,你我袖手旁观,他定要求援,不知来的是谁?”

“公子手下,除我等外,有能耐处理大事的,不外乎陆合、岳阳、白老三人,其他人不足以掌控大局,甚至如白庆,只一介武夫而已。”郑元山负手而立,凝重道:“我猜局势如此,白老亲来也难以把持,何况他年迈体衰,未必能漂洋过海,这般算来,怕是公子亲至。”

“这……”袁涛稍显迟疑。

“岳廷求援,公子来此,都不曾知会你我,恐怕……”郑元山沉吟不语。

“公子谋事,智计深沉,且心狠手辣,咱们该当如何?”袁涛叹道。

“如何?”

郑元山沉吟道:“这里不是小小的东胜王朝,而是海外大楚王朝,他再是聪明,也不是神仙,而是个双腿残疾,身虚体弱的年轻人,初到此处,在全然陌生的恶劣局势下,想扭转大局,也不是易事。”

“而且,他在东胜王朝中创下偌大家业,很大的底气便是仗着乾阳与殷明的武力,而全无顾忌。但是大楚王朝之中,武道宗师可是不少,连你都踏足宗师境,他凭借两位武道三重的武者,不足以成事。”

“先看着罢,岳廷负责的三地诸事,便够他忙的了。”

“既然没有知会你我,那你我便只当不曾知晓此事,日后也免得问责。”

——

茫茫大海。

商船来往。

有些出海,有些入港。

岳廷静静看着海面。

身后的护卫,虽不敢多言,却也展露出不耐躁动之意。

对此,岳廷最初显得不悦,但后来也便没有多加理会。

此刻静了一些,他倒也不怪这些人没耐心,毕竟是本土招揽的人手,也没见识过公子的手段。

只有他岳廷,才知在淮安数年间创立商行的自家公子,是什么样的智计高深,用谋阴毒,心狠手辣……能够在海外站稳脚跟,不单是福老的心计,还有公子的锦囊。

许多时候,连福老都要借白鹰,向公子请教。

这群没见识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他岳廷心中的期待。

期待公子的到来,稳住大局,反击各方,揪出内鬼,击溃凶徒背后的势力。

而且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武力绝顶,便是在宗师当中,也是强悍绝伦,哪怕是如今踏破了武道第三重的岳廷,也自觉不会是两位宗师的对手。

“来了!”

岳廷眼前一亮。

他眼神极佳,看见了海上那一艘楼船。

那座楼船,跟这里的船只都不一样。

样式特殊,形同战船,乃是以东胜王朝的战船来改造的,变得适应远航。

在这一瞬间,岳廷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

“公子终于来了!”

他拍了拍衣衫,收了收鬓发,深吸口气。

不免有种出门在外的游子,迎来到此探望的老娘亲一般的感触,令人不禁想要落泪。

——

楼船之上。

“公子,前方到地方了。”

“嗯,收拾一下。”

庄冥点了点头,出了房门,来到船头,遥遥看向那一片大地。

那就是传说中的天御福地。

东洲第一福地!

最为繁华的地域!

开创了东洲的修行大世!

遥遥布局数年,终于来了!

——

船只终于靠岸。

岸上的十三人,极为显眼。

尤其是当头一人,身着淡黄色长衫,显得尊贵华丽,他昂首挺胸,身姿挺得笔直,带着想要掩饰而又掩饰不住的笑意,想要严肃却又忍俊不禁。

“这个风骚的家伙,依然没有半点改变啊。”

白庆徐徐吐出口气,感叹不已。

庄冥含笑点头,说道:“准备卸下货物,咱们下船。”

——

庄冥、霜灵、陆合、白庆、柳河五人,均下船来,站到了岸上。

多日航程,脚下虚浮,如今终于脚踏实地,不免也有些感叹。

而岳廷已经迎了上来,满面笑容。

“公子……”

才走到近前,岳廷便露出了错愕神色,似是不敢置信。

第一百章 惊骇莫名,震撼不已【五更!求订阅!】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一百章惊骇莫名,震撼不已【五更!求订阅!】岳廷看着公子的双腿,惊愕道:“公子,你伤恢复了?”

庄冥含笑点头,说道:“不久之前,已能重新行走。”

岳廷顿时笑得颇为畅快,说道:“公子果然福泽无穷,这天御福地的伤药都没能治好,我本以为您老没法治好了,原来还是受上天眷顾,福泽深厚。”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我带来了许多货物,以及金银等物。”

岳廷哈哈一笑,说道:“公子是怕钱财不足么,您可不要小瞧我和福老,如今虽然咱们的局势不大好,但数年间积攒下来的财富,可还是不少的。”

庄冥点了点头,说道:“今次我们五人到此,这船上的其他人,还须返程回东胜王朝的,你派人押送货物……另外筹备一批当地特有的物品,让他们带回去,在天星福地出手也好,回东胜王朝出手也好,获利自当不少。”

说着,他看向岳廷,略带感慨,道:“武道晋入第三重了,很好。”

岳廷嘿然一笑,颇为自得,扫过陆合三人,姿态骄傲,但下一刻,便僵住了。

“陆……陆爷……你也宗师了?”

“你当只有你才能入宗师么?”

“……”

岳廷吐出口气,当初公子麾下,除乾阳与殷明两位大人外,唯陆合最强,原因为今次见了陆合,能压他一头,没想到这家伙也入了宗师。

但压不了陆合,还能压一下其他两位嘛。

他目光看向白庆跟柳河,洋洋得意。

白庆与柳河对视一眼,均是无奈。

嘭!

白庆忽然一拳轰出。

岳廷一掌按住。

只听一声闷响!

两人俱是退后一步。

岳廷面色惊疑不定。

非是宗师,力比宗师?

“小子,还真当你白爷是吃素的?”

白庆沐浴神血,体魄提升,极为强壮,远远超过了武道二重强者应有的气力,只是断了一臂,武道造诣稍缺,才未入宗师。

但真要斗起来,自觉也能与初成宗师境的强者,打个上百回合。

岳廷神色古怪,默默收了手。

不能小瞧这些跟随在公子身边的家伙。

“大庭广众之下,不要玩了。”

庄冥轻轻挥袖,当头而行,缓缓道:“找个地方歇脚。”

——

在马车之内。

在陆合主动问起这大楚王朝时,岳廷一扫先前颓丧,当即神采不凡,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别看我虽然踏破武道宗师,强大无比,放在东胜王朝,那是首屈一指的顶尖强者,但实际上,这茫茫大地,别说整个大楚王朝,就算是这片东元境,也是宗师辈出,甚为强大。”

“不过,这片大地,不比咱们老家。”

“这里可以说是半个仙界!”

“你们可知,咱们老家的仙神传说,在这里……不仅是传说!”

“听闻有大法力者,可以搬山填海,崩天裂地,强大无比。”

“我虽未亲眼得见这等人物,但却见过仙家宝贝,能轻易斩杀宗师!”

“如此神物,若非仙神法宝,岂能有这般威力?”

“而且,福老与我说过,这片大地上,真正的执掌者,便是那些如同仙神般的存在,当地的官府,学府的人物,其实都是听命行事,背后都有这些仙神的影子。”

“据传这大楚王朝的皇室便是修仙之辈,而且京城所在的文官武将,也不乏修行有成,具有道行的,放在咱们东胜王朝,那都是可以去当国师的人物。”

“你们刚从老家来,没多少见识,可别以为我诓你们,反正做事低调点儿,莫要太过张扬,在这里纵然是我这样强大的武道宗师,都不能太过张扬跋扈的。”

岳廷长篇大论,不断教导这些乡下来的后辈,正要再说一些,吹嘘一番,但却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安静而又古怪。

公子也便罢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而且对海外早有了解,才会派遣他和福老等人来此开拓商行,而且此地诸般境况,福老一直都与公子有所联系。

可是陆合、白庆、柳河、甚至霜灵,也都神色平静,而且对视一眼,似乎都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这完全没有他岳廷意料中的那种惊讶、错愕、震撼、不安、以及应有的敬畏。

“……”

岳廷摸了摸脸,呐呐道:“你们好歹给点反应啊?”

白庆打了个哈欠,仅存的手伸展了下,轻描淡写地道:“我们都见过你口中的仙神,超出武道宗师级数的存在。”

岳廷怔了一下,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白庆徐徐说道:“不久之前,有一人强闯咱们公子的新建的山庄,几乎把山庄打成了废墟,然后……”

岳廷露出震惊神色,忙是追问道:“然后怎么样?面对这样的人物,你们怎么能活下来?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跟公子如影随形,没有跟随过来,莫非是栽了?那我哥呢……他也没来……”

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恐神色,手脚禁不住颤动,霎时间冷汗涔涔。

众人听得他提起乾阳和殷明,顿时也思绪一沉,没有了调笑的意思。

看见这般气氛,岳廷更是紧张,吞咽了下口水,却觉得口干舌燥。

“你兄长没事,他与我们,一同沐浴神血,均得益处,想必此时此刻,他已入宗师之境,且要比寻常宗师,更为强大。”陆合出声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岳廷长长吐出口气,心有余悸,却又怔了下,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兄长没事,且已入宗师。”

“前面那句。”

“一同沐浴神血?”

“你说的什么?沐浴神血?”

岳廷声音提高了半截,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而又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东胜王朝那地方,仙神传说都已绝迹,出现一尊仙神,他便已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又说那仙神对自家人出手,来者不善,他本是震撼。

但沐浴神血又是什么说法?

那尊仙神见得大家天纵奇才,于是握手言和,赐予机缘?

“你没骗我?”

“骗你干什么?他被斩杀了,神血自然归我等所用。”白庆翻了个白眼。

“怎么可能?那可是仙神般的存在……”

岳廷吐出口气,犹自难以置信。

那等级数的人物,超凡脱俗,已非人力可言。

其中的差距,可不是武道二重与三重之间的差距,那是云泥之别!

“你们斩杀了一尊仙神?”

岳廷面色惊疑不定,语气犹是复杂。

白庆缓缓说道:“你不是试过了么?我虽未入宗师境,但沐浴神血,体魄强壮,你这宗师之力,也压不住我……”

岳廷深吸口气,勉强平复心境,不禁问道:“你们是如何斩了一尊仙神?”

众人俱都无言,目光均是看向庄冥。

庄冥微微闭目,借蛟龙之感应,探查外界,未有回应。

“公子杀的?”

“……”

“公子肩头上怎么有条蛇?这蛇头好丑,跟牛一样,咦……怎么还有爪子?”

“……”

“陆爷……你打我干什么?”

“……”

众人对视一眼。

看来这大楚王朝很安全啊。

岳廷活到今日都还没死。

——

未久。

气氛愈发古怪了。

岳廷神色异样,良久无言。

公子养了一头蛟龙,神威无敌,横扫万军,威震东胜王朝,凌驾苍生之上?

又有仙神来犯,被蛟龙所杀,取其精血,温养众人,各自体魄得以提升?

这听来怎么有些恍然如梦?

“……”

他本想着,用这大楚王朝的兴盛,仙神的存在,震慑一下这些弟兄们,看一看这几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露出乡下土鳖般的好奇与惊异,就好比当年自己一样。

哪知他们也是满肚子坏水。

吓不住他们,反而被他们吓了自己。

岳廷本想大笑两声,掩饰尴尬,却又不禁想到乾阳与殷明二位大人,当即没了跳脱的神态,只是吐出口气,问道:“这么说来……咱们也算拥有凌驾宗师之上的力量了?”

庄冥点头说道:“正是。”

岳廷禁不住激动,说道:“有仙神之力,我等何惧之有?”

庄冥只笑了声,却没有回应。

白庆懒洋洋地道:“车内这么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感到惧怕,当然,除了你之外。”

岳廷斜了他一眼,却不多说,只是摸着下巴,道:“不过,龙君之力,是我庄氏商行的底蕴,不好轻用……眼下我与陆爷,皆为宗师,且在宗师当中,必然也属强者之列。而今白爷与柳爷沐浴神血,更非寻常武者可比,联手之下或能斩寻常宗师……如此算来,至少也算得上三大宗师,应该可以镇得住场面了。”

庄冥缓缓说道:“希望如此。”

说到这里,他又平静道:“福老之前遭遇困境,向我请教多次,关于这边的局势,我大致有所了解,而你求援之时,也提过一些,但具体局面,还须详说……”

不单是他需要知道,跟随他来到这里的陆合、白庆、柳河,接下来都要担当大任,更需要知道目前的局势,势力的划分,诸般的变化。

岳廷闻言,顿时肃然,消去了轻佻浮夸的神色。

陆合等人亦是肃然,静听岳廷说来。

这厮平日里虽然性情跳脱,但真正遇事,其沉稳冷静,实则也不逊色于其兄长岳阳。

“大楚王朝,极为广袤,分有五大境,分别是为东元境、西元境、南元境、北元境、以及中元境。”

“每一境之地,大小或有不同,但范围之广,均比东胜王朝更为广袤。”

“咱们庄氏商行,在这东元境二百余地界,已扎根六地。”

“郑元山则管理耀、谷、禾三地,有袁涛护持于他。”

岳廷神色复杂,说道:“福老管理方、江、永三地,而我护福老左右……”

第百零一章 天御五宗,大楚五境!【六更!】

天御福地,地域广袤。

五宗并立,各自宗门所辖大地,均是极为广阔。

五宗之下所辖,便是大楚王朝的五大境。

多年之前,因五大境内,地域太广,而凡尘俗世之中,芸芸众生,俗务太多,秩序纷乱,而这五大仙宗,终究是高居世外的宗门,无暇管理浊世……因此,才有了大楚王朝的前身。

当年五大仙宗,共同推举外门一脉,由各宗门人组成,执掌天御福地的凡尘俗世,统御亿万众生。

从此,造户籍,定名册,统筹人口,搜罗世间根骨奇佳的修行苗子。

且又借此而在天御福地境内,为五大宗门搜罗各类天材地宝,诸般奇物,定名造册,进贡于五大宗门,成为五宗修行用度的来源。

只不过,传闻在数百年前,共同推举一脉,来统筹天御福地的,其实有六大宗门。

而到了四百年前,不知因何缘故,天御福地动荡不堪,凡俗竟起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太平盛世变成乱世。

后经剩余五宗协商,准许这五宗共同推举的外门一脉,得以立国,号为大楚!

大楚王朝,平定战乱,重获太平,时至今日!

庄冥隐约听九师兄提过,大楚得以趁势立国,内中真相,错综复杂。

但究其根本,实则与自家恩师白圣君二次剑压东洲有关。

——

“无财不足以养道,我依附于东胜王朝之内,借东胜王朝的太平盛世,秩序规则,而创立庄氏商行,聚敛银两,招揽人手,搜罗诸般奇物宝药,从而豢养蛟龙。”

“但五大仙宗,却是共同推举一脉,形成大楚王朝,执掌天御福地,招收杰出根苗,搜罗诸般宝物。”

“其实与我当年的想法,也有些异曲同工之意,只是相较之下,我只依附于王朝之内,而五大仙宗则凌驾于王朝之上。”

“大楚王朝的东元境,这是五宗之一,太元宗所辖之地,不知那老道可归来了否?”

庄冥这般想着,目光扫过马车之外的人群。

此地繁华,又与东胜王朝有着极大差异,其衣着服饰,言语口音,以及行礼风俗,均有不同。

他目光一扫而过,复又收回,却未开口。

岳廷适才,已将来龙去脉粗略提了一遍,此刻众人均是思索。

“福老遇袭,疑有内鬼?”陆合神色凝重,如是沉吟道。

“必有内鬼,如若不然,行踪不会泄露。”岳廷沉声说道。

“你指的内鬼是……”

陆合沉默了一下。

马车内瞬间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公子。

然而庄冥似是不觉,神色依然如旧。

“郑元山还是袁涛?或者……二人皆是?”

“不是他们,是我方、江、永三地之内的管事,因为……”岳廷顿了下,低沉道:“他们二人,根本不知道福老此行的路线。”

“什么意思?”白庆面色微变。

“二人自立之心,于今年初,已是昭然若揭,福老也制不住。”岳廷正色道。

“这……”

陆合神色略有沉重,而白庆与柳河,也都显得神色复杂。

公子到来,郑元山和袁涛却没有来此迎接,原以为海外商行诸事繁忙,二人无暇前来。

现在看来……是他们已有自立之心?

“我向公子求援,没有知会他们。”

岳廷缓缓说道:“公子来此,他们事先也不知晓……不过,此次我亲自到迎东埠,来迎接公子,并没有遮掩行踪,他二人定然收到风声,但此刻仍然故作不知。”

庄冥平静道:“无妨。”

众人闻言,俱都明朗。

蛟龙之力,高如仙神。

公子之谋,亦深沉难测。

区区三地之事,便也不足为虑。

至于这两位曾经的同伴,若真一意孤行,便也只能出于昔年情谊,为他们立碑上香了。

“希望……能回心转意罢。”

陆合这般叹了一声。

当年被公子派来海外的,也都能称得是心腹,如福老,如岳廷。

当年的郑元山与袁涛,实则也算心腹。

尤其是袁涛,身为武者,与陆合等人的关系,亦是极为亲近。

昔日好友,若能回心转意,自是皆大欢喜。

如若利欲熏心,反心深种,执意要叛,那么,除立碑上香,便也别无他法了。

霜灵抿了抿唇,低声道:“天御福地,大楚王朝……竟是如此轻易,便动摇人心么?”

岳廷抬了抬手,正色道:“人心易变,只因其心不定,我岳廷见此浩浩大世,却也从未有过二心。”

白庆哈哈一笑,拍了他脑袋一下,道:“好兄弟,以后不欺负你了。”

——

“老爷,岳廷等人回程了,这是送来的消息。”

“接见了五人?四男一女?”老者负手而立,微微蹙眉。

“是的,不过……”

“不过如何?”

“岳廷最恭敬的,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白衣青年。”

“什么?”老者愈发错愕,道:“年轻人?”

“比岳廷还要年轻。”那人回应道。

“怪事,桀骜如他岳廷,会对一个年轻人这般恭敬?”

老者沉吟道:“莫不是故布疑阵?你探一探,他们运的什么货物?是否暗中还有人来?也许暗中的人,才是真正的决策之人……”

“是,老爷。”

——

“四男一女,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年轻人?”

“其他三个男子,跟随在他身后,像是护卫,而且其中一人,断了一臂。”

黑衣人单膝跪地,应道:“至于那少女,颇为美貌,但年岁极浅,从在场眼线的仔细观测来看,应该是那个白衣年轻人的侍女。”

中年人问道:“本领如何?”

黑衣人应道:“一人沉厚内敛,脚步稳健,气血如烘炉,已入宗师。余下二人,武道二重巅峰,但不像宗师人物……至于那少女,不见武功。”

“那白衣年轻人呢?”

“一举一动,气质不凡,然而,并无习武痕迹,只像是个富家公子。”

“一名宗师护卫,两名武道二重,未入宗师。”中年人沉吟道:“如此看来,庄氏商行在他们本土的地界,底蕴也不是那么深厚……”

“也许在他们本土,武道三重的宗师,过于罕见。”黑衣人这般说道。

“这倒也是,毕竟大楚王朝,是茫茫海上,最为兴盛的。”

中年人这般说道:“继续探一探,看看风声。”

——

“大人怎么看?”

“能让岳廷恭敬,足见这年轻人身份不凡,应该是他们庄氏商行在本土的上层决策人物。”

花甲老者抚须沉吟道:“只是太年轻了……”

消息上称,那白衣年轻人,二十余岁的样子。

那数年之前,岂非更为青涩?

福老鬼、郑元山、袁涛、岳廷等人,会受那么一个青涩少年的指派,来海外开拓商行?

老者低声道:“难道不是庄氏商行的主人亲至?”

那公人迟疑道:“会不会是他庄氏商行主人的哪个后辈?”

花甲老者摇头道:“岳廷桀骜,此人若无本事,就算是庄氏商行本土家主的嫡亲独子,也不可能让他敬畏。来人即便不是庄氏商行的真正主人,也必是执掌大权,并且得以服众,让岳廷敬畏的人物……”

停顿了一下,花甲老者却又笑道:“无论如何,既然他庄氏商行本土的决策者来了,咱们倒也该探一探他的底细,这些年来,福老鬼送我不少宝贝……接下来福老鬼死了,他若接替了福老鬼,真的稳住局面,也许要轮到他来与老夫打交道了。”

“大人的意思是?”

“设宴。”

“是,属下这边去置办。”

“等等……”

花甲老者稍作沉吟,道:“设大宴,广邀各方。”

那公人顿时惊愕。

花甲老者道:“江地境内,广发请柬,但是庄氏商行……发两封。”

公人讶然道:“这是为何?”

花甲老者轻笑道:“一封给这位新来的主事,另一封给郑元山。”

大楚王朝的礼仪风俗,是一家不出二帖。

“郑元山不是想自立么?”

“老夫推他一把!”

“邀他来江地,赴老夫的宴席。”

“看他敢不敢来!”

——

东元境,第七府,禾地。

庄氏商行分支所在。

“四男一女,根据消息来看,其中二人,应该是陆合、柳河,另一人像是白庆,不过此人是断臂……”

“刀口舔血,断一臂也算意外。”郑元山缓缓说道:“公子在东胜王朝,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与人争夺生意,涉及利益钱财,不免明刀暗箭,难道你还陌生么?何况,树大招风,庄氏商行太过鼎盛,也许东胜王朝的官员,甚至皇室……都会盯上来。”

“这倒也是,当年我在东胜王朝,替公子办事,或押运货物,或保护人手,甚至暗中刺杀,也沾了不少血,被人所伤,甚至被人所杀,也不怎么稀奇。”袁涛说道。

“断臂的白庆还好说,只是那两位没有来。”郑元山道。

“您是指,乾阳和殷明?”

“不错。”郑元山说道:“公子身边,两大宗师,形影不离,此次却不曾来……而且,消息上说,是一个白衣年轻人,却没有说他双腿残疾,坐在轮椅上。”

“难道来的不是公子?”袁涛错愕道。

“不可能,你我都曾在公子麾下,他麾下有本事的年轻人,你我怎会不识?何况,消息上说,岳廷对那年轻人十分恭敬,想他岳廷桀骜不驯,连陆合都不服,也只有公子,他才会有恭敬之状。”

郑元山说道:“陆合等人作为护卫,而且那少女像是当年的小霜灵,必是公子无疑……或许他是得遇名医,双腿恢复了。”

袁涛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郑元山微微闭目,半晌才开口,道:“我本想着,静观其变,看公子如何应付三地局势,不过,之前静思半个时辰,却发觉不妥……”

“如何不妥?”

“以公子的手腕,未必不能压稳方、江、永三地的局势,咱们想要看戏,或许便是等死。”

“您是觉得?”袁涛迟疑道。

“趁公子初到此地,对一切尚未熟悉,对局势尚未明朗……”

郑元山沉声道:“在他压服三地局势之前,你我先发制人,搅乱他的布置,让他猝不及防,受三地各家势力围攻,置他于险境之中!否则,他一旦缓过神来,以他的谋划,加上陆合等人……”

他看向袁涛,神色凝重。

袁涛低声道:“岳廷是宗师,武力犹高于我。”

郑元山低沉道:“福老鬼在三地的商行,底蕴不浅,公子若是顺利接手,镇住三地,待他腾出手来……我也没有把握胜他。”

袁涛闻言,知晓其意,稍有迟疑。

郑元山缓缓说道:“要么负荆请罪,要么决心自立……若是前者,你我数年间的奋斗成果,都要拱手交与他庄冥,若是后者,你我便不能顾念旧情了。”

袁涛语气微涩,道:“如此?”

郑元山目光沉凝,道:“先发制人!”

第百零二章 生意人!庄冥!【求订阅!求月票!】

天御福地,大楚王朝,东元境,第八府,江地。

庄氏商行分支名下药馆。

“福老重伤,仅存半口气,我拼了半条命,才将他送到这里。”

岳廷说道:“这药馆是咱们的,宝贵药材众多,大夫也是颇为有名,可也没法让福老醒过来,最后只能从宝库里,取出原本为公子筹备的宝药,为福老续命,但也只能吊住一口气,没法苏醒过来,而且身体也渐渐虚弱。”

他苦笑了声,道:“大夫说了,除非是仙神级数的灵丹,能起死回生,否则,哪怕有这种天材地宝,也只能吊住一口气,而且随着时日长久,这口气会随着身体虚弱而逐渐衰弱下去,纵然咱们商行底蕴丰厚,宝药供应不绝,也最多吊他老人家一个月的命。”

庄冥等人,神色俱是肃然。

“带我们去看福老。”

“是,公子。”

岳廷在前领路。

——

进了药馆后院。

这里有十余名护卫看守,均是武艺不俗。

“岳爷……”

“嗯,你们先退下。”

“是。”

“公子,随我来。”

岳廷领路,进入了其中。

里边有侍女,在照顾福老。

岳廷挥手示意她退下。

那侍女也不敢多言,便退了出去。

庄冥缓缓上前,低头看着船上的老者。

数年不见,这老者愈发苍老,观其面貌,年逾古稀,头发已然尽白,而充满皱纹的脸上,也已面无血色。

只是数年不见,福老像是老了近二十岁。

不单是近日遇袭,命悬一线,也是因为数年来,绞尽脑汁,费尽心力,经营在大楚的生意。

“福爷爷……”霜灵抿着唇,眼圈儿禁不住红润了些。

“没事,既然咱们来了,福老便死不了。”

庄冥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一粒丹药,当即便是满室馨香。

他上前去,托住福老的下巴,将这九阳还真丹送入福老口中。

当日岳阳濒死,伤势之重,便也如今日仅存半口气的福老。

得了九阳还真丹,岳阳也当即恢复。

这毕竟是让一位金丹上层的真人,都感觉到心疼的灵丹妙药。

这便是超脱凡尘俗世范畴之上的灵丹妙药。

“这是……”岳廷露出异色。

“灵丹。”柳河回应道:“杀了那尊仙神之后,又来了一尊仙神,被公子折服,送了一瓶灵丹妙药,权且当了赔礼……当日你兄长,被陈王所伤,便是用这灵丹救回来的。”

“什么?”岳廷眼前一亮,道:“公子,你看我脸……”

“这是保命的丹药,就好比多了条命!”白庆一巴掌呼了过去,怒道:“你脸上那痕迹,站远了一步就看不见,你还想用这保命药来治伤?”

“怎么就不行?”岳廷愤愤不已。

“给你一颗,当做奖赏。”庄冥倒出一颗,抛了过去,淡淡道:“该怎么用,好自为之。”

“……”岳廷闻言,砸吧砸吧嘴,略有犹疑,还是放进怀里,今后保命用……毕竟公子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当场吞下不成?

“霜灵,你照顾福老。”

“是的,公子。”

“服下灵丹,福老大概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庄冥这般说着,已出了房门之外。

除霜灵外,其他人也都跟随出来。

——

“公子。”岳廷正要问话。

“话且慢说。”

庄冥微微抬手,指向对面,说道:“适才进来,我便看见,对方的药阁,生意甚好,反而咱们这边,颇为冷清,这是为何?”

岳廷怔了下,讪讪一笑,却不知如何开口。

白庆独臂摸着下巴,思索道:“在东胜王朝,咱们庄氏商行,可从来没有眼睁睁看着别人做生意,而自家门面冷清的时候,福老也算做生意的一把好手,难不成他重伤之后,你接手商行,生意便是如此差劲?”

岳廷闻言,顿时怒道:“白庆,你可不能冤枉我!想我岳廷,俊帅绝伦,在东胜王朝是何等受美人儿青睐的人物,为了咱们商行的生意,漂洋过海,背井离乡,多年不归,脸还被划伤了……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生意不好,可不能把屎盆子扣在我老岳的头上……”

柳河无奈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岳廷摸了摸脑袋,却不知如何应话。

庄冥皱眉道:“虽说你是武者,但生意的事情,都是福老早有安排,你若按照福老原来的规矩,也不至于如此惨淡罢?莫不是你更改了什么规矩?”

岳廷忙是说道:“公子,你是不知道,咱们这家药馆,在福老被人袭击之前,生意便一落千丈了,就连福老,目前也是束手无策的。”

“为何?”

庄冥负手而立,眼神微凝。

陆合等人也颇为惊异。

岳廷忙是回应道:“对方得了学府的名额,六个月之内,学府的炼药阁,尤其是疗伤药,只供应给他们,而每月供应一次。因为这学府的伤药,最是有效,便也最是受人追捧,尤其是习武之人,别说行走这险恶江湖,就算是平日练功,也不免有伤,所以很多人去买这种伤药,自然也就有了生意……这伤药的生意火了,一来二往,便也许多人习惯在对面那家药馆,购买诸般药材之类。”

庄冥沉吟道:“咱们没有丹药?”

岳廷摊了摊手,无奈道:“以前有过,还特地送了两瓶回去给您治愈旧疾,不过公子这双腿受创已久,没能治愈。至于目前,整个江地,只有这一家,才能买到学府的伤药。”

停顿了下,岳廷忙又说道:“其实当时咱们也去争了,不过我和福老有着大事忙,这边交给麾下管事,他能力不高,没争得过。”

柳河则是问道:“学府又是什么地方?”

岳廷解释道:“朝廷的地方,是各地官府之内,内中设立的一座学府,招收稚童或者少年,加以教导……而学府分作很多部分,其中一部分,便是炼药阁。”

庄冥神色有异,却未有开口。

倒是陆合问道:“那边怎么说?”

岳廷应道:“这个月底,会开始重定下半年的名额,不过……目前咱们还是希望不大。”

陆合皱眉道:“为何?”

在淮安十六府,庄氏商行的生意,可是与各家官员挂钩,任何有利之事,最先得手的,便是庄氏商行……放在海外,如此势弱,倒真是让他感到不适。

“四个月前,有人搜集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向官府告发咱们药铺暗藏违禁毒物,后来被查了半个月,虽然证实是诬陷,但影响尚在,加上那证据也确实是咱们内部出去的,所以,一年之内,江地所在官家,其学府的炼药阁,将咱们药铺除名了。”

“对方是什么人?”

“无名小卒,以诬告罪下狱了,但福老可以确认,那只是弃子,这件事情绝对就是咱们对家那杜氏药馆的手笔。而且此事后,江地境内,咱们药馆虽无亏损,也无盈利,反而对面的药馆,得益最大。”

“下手倒是黑,你们就没有反击?”白庆问道。

“这杜家在江地,势力甚高,纠缠极深,斗起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福老的精力,都放在郑元山那边,怕他分割生意,自立出去,暂时也没有过多理会。”岳廷无奈道:“毕竟咱们商行,有六地生意,而且,也不单是此类。”

“好,既然我亲自来了,没有看着人家耀武扬威的道理。”庄冥平淡道。

他六年之间,成为淮安首富,可不是只动动嘴皮子,全靠派遣陆合等人去拼命从而博来的财产,他在生意场上,自有他的本事。

“公子有办法?”岳廷眼前一亮。

“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月得学府供应的疗伤药?”

“是的,昨日才到。”

“买药可有限制?”

“没有,他们巴不得生意兴隆。”

“咱们的优势是什么?”

“连贯六地,财力雄厚。”岳廷正色道。

“那就用财,压住他们。”庄冥沉声说道:“陆合、白庆、柳河、你们都是生面孔,去对面买尽了所有学府的伤药,回来之后,价格减半,售卖出去。”

“这……”岳廷顿时错愕不已,挠了挠头。

“伤药亏本,但招来生意,自有其他药材补回损失。”

“可是……也不划算啊,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嘛?”

“可知名声否?”庄冥淡然道:“咱们的伤药足够便宜,而他们一家独大时,药物却甚为昂贵,自有人对比两家,心中不悦……这是长久的生意,名声口碑皆不能差,懂了么?”

“好像……懂了?”岳廷呐呐道。

“照公子吩咐,咱们这个月未必能赚多少,但名声会好不少,至少没有损失。”柳河轻笑道:“但对方就不一定了。”

“既然如此,从后门出去,换身装扮。”

庄冥挥了挥手,道:“去罢……”

他声音才落,却眉头皱起。

而陆合等人,却也对视了一眼。

岳廷低声道:“是咱们的人。”

声音才落,便已有人来到了后院。

“岳爷,执令大人送来请柬,今夜设宴,广邀各方。”

“嗯?”岳廷接了过来,看向庄冥,道:“这是当地的父母官,跟咱们关系不浅,大约是听闻我去迎东埠,迎来了公子一行人,想要探一探虚实。”

“那便赴宴。”庄冥点头道。

“另外……”送信的那人,迟疑道:“听说江地的这位执令大人,不单邀请江地境内,另发了一封请柬,往外地的庄氏商行分支,给了郑元山管事,”

“嗯?”

岳廷面色微变。

庄冥目光稍眯。

在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一帖发两家?”

岳廷脸上闪过一抹怒色,道:“将公子置于何地?我倒要看看他郑元山敢不敢收!”



第百零三章 人心易变,忠心亦改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零三章人心易变,忠心亦改“好算计。”

庄冥闻言,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这位执掌江地正令的官员,是要考量我的能耐……在福老之后,若我接手,却本事不如郑元山,无法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也许这江地的生意,他便想着该放郑元山过来接手了。”

陆合及柳河俱都面色不甚好看。

只有白庆,抬起独臂,摸了摸脑袋,说道:“怎么?”

岳廷面色冰冷,说道:“根据这里的风俗,大摆宴席,发出请柬,庄氏商行各地分支,本为一家人,他单发一张,但去多少人,去什么人,我们自有考虑。放在东胜王朝,除非兄弟分家,否则也没有一家出二贴的规矩……”

“但现在他发了两张,又算什么意思?”白庆问道。

“什么意思?”岳廷沉声道:“若在以往,福老与郑元山,也算地位等同,平起平坐,他发二帖,不算逾越……但今日公子亲自到此,地位自然高于他郑元山,而这两张请柬,一张到了禾地,一张到了公子手中,岂不是说,他与公子地位等同?”

“这位执正令的大人,可以说推托,说是不知公子身份。”陆合说道:“公子才是庄氏商行真正的主人,郑元山若敢接下,便是将自身的地位,拔高到了与一样的高度,也算确立了他的自立之心。”

“既然设大宴,便不可能不识礼数,这是东元境的风俗,他自然该知晓,此举是主次不分。”

庄冥笑道:“执令者,明知如此,还是发了两张,要么算是挑拨离间,要么是真的把郑元山看得极重,而不低于我。”

他轻笑了声,看向天空,负手而立。

郑元山收到了请柬没有?

郑元山是否知晓?或者……这甚至是他与江地执正令所商议而决定的?

若是如此,便也代表,郑元山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不愿意屈居在他庄冥之下了。

曾经甚至愿意为了他去赴死的心腹。

如今已成了野心勃勃,试图自立的叛徒。

在这一瞬间,庄冥甚为复杂。

但却也没有被人背叛的恼怒。

他只是叹息了一声,不免心生感慨。

在东胜王朝之时,无论是郑元山还是袁涛,都算是忠诚之士,也正是因此,才会被他派遣出来,与福老和岳廷等人,一同出海,开拓在天御福地的生意。

“但是……”

庄冥轻声道:“人终归是会变的啊。”

天御福地,太过于广阔。

无穷机缘,无穷变化。

当你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意识到了故乡是一座小池塘,你还会将自己多年打拼下来的家底,向池塘中的来人,双手奉上么?

当你知道你曾经所效忠的人,其实只是井底之蛙,只是真正强者眼中的蝼蚁,你还会对他死心塌地么?

当你有机会成为巨人,一脚就能踩死这只蝼蚁,你还会对这蝼蚁,产生敬畏么?

当你站到了高处,具有的力量已远胜于曾经的主人,视之如蝼蚁,你还会继续听命于这只蝼蚁,而为这只蝼蚁,去出生入死么?

——

东元境,第七府,禾地。

“江地的正令大人,送来了请柬。”

郑元山缓缓说道:“除此之外,他给江地的庄氏商行,发了一封请柬,给福老的……不过如今众所周知,福老将死,这封请柬其实是给公子的。”

袁涛面色微变,道:“他的意思是?”

郑元山低沉道:“江地正令,他要试探我的胆量……”

说到这里,他负手而立,道:“那老家伙,执掌一地,十余城皆在治下,他权势之高,不亚于淮安十六府的任何一位府尊,也是个老狐狸,他想必是想要让我直面公子,看一看我与江地庄氏商行新来的掌权人,孰高孰低,谁能得他支持。”

袁涛迟疑道:“真要去赴宴?”

郑元山点头说道:“既然决意要自立,没有理由避而不见。此外,江地的生意,我本也想要接手,便不能让这老家伙看轻了。”

“若此次不去,那老家伙就会断定我胆量太小,气魄不足,惧怕庄冥。”

“这一次去了,才算下定决心。”

郑元山深吸口气,说道:“袁涛,将你手下的人都带上,公子一向心狠手辣,只怕不会顾念旧情,免得半道之上,被他截杀。”

袁涛惊道:“这里是大楚王朝,律法秩序,犹比东胜王朝,更为严谨,他初来乍到,怕是不敢罢?”

郑元山沉声道:“你越是觉得他不敢,他就越有可能这般行事……以他的谋划,若真要伏杀,你当这些公差,便能查到他派人行凶的罪证么?”

袁涛心中陡然一凛,道:“我已招揽宗师二人,连我在内,三名宗师……此次让他二人随行,再备三十名好手。”

——

半个时辰。

福老已经苏醒。

身体也逐渐恢复。

余下的药力,不但恢复他的伤势,更能够积存下来,增益生机。

这一枚九阳还真丹,不单是疗伤圣药,也是延年益寿的丹药。

“公子……”

“不用起来,躺着休息。”

庄冥伸手,按下了他。

福老的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顿时有些激动。

这些年来,他在大楚王朝,也搜寻过许多伤药,但都难以治愈陈年旧疾……尽管他也知晓,上层人物,必有宝药,奈何发展数年,也只是遍及六地的民间商行,未能接触到更上层的人物。

“霜灵跟你说了?”

“嗯……”福老忙是点头,激动万分,道:“公子养成蛟龙,横扫万军,更斩杀仙神,放在这大楚,也是仙神般的存在。老奴早知道,公子不是寻常人,未有想到,公子竟是天上人,只在东胜王朝,便有了这等成就,如今有公子前来,老奴便放心了。”

“嗯,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庄冥坐在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些年间,为了积蓄底蕴,无论你我,都在红尘俗世,摸爬滚打,勾心斗角,受明枪暗箭,到了今日,大势已成,便不用过多担忧了。”

“公子……”福老忙是又道:“听说江地执正令,发了两张请柬?”

“不妨事,你伤势刚好,好生休息,余下的事情,我亲自来办。”庄冥说道。

“您初来此地……”福老还是有些犹疑。

“我亲自出面,你还不放心么?”庄冥笑道:“放在以往,蛟龙未成,初到此地,我自当谨慎万分,往八方探查,不过现在,神力在身,何惧之有?只是初来乍到,目前对这大楚王朝的皇室和东元境的仙门,确实还不清晰,故而不好莽撞,践踏他们定下的律法……若是换作其他地方,我今日便已扫平了所有与我等为敌的势力。”

“嗯……有此神力,确实无所畏惧。”福老这般感叹,他未有想到,公子竟有如此神力而来,这一次已不单是凭借公子的智计,更是有着镇压八方的实力。

“不过这位执正令,你看他如何?”庄冥问道。

“东元境,数百地界,每一地都不亚于淮安十六府,江地也算颇为广阔,生意也算繁荣,所以,他虽然只是一地的父母官,但权势却不小。”

福老正色说道:“老奴与他打过多年交道,深感此人老谋深算,也心狠手辣,比起咱们淮安十六府的广府高大人,还要更贪财……他本人习武有成,但只是凝就劲力,武道第一重而已,可麾下公差甚多,踏足武道宗师级数的,明面上就有十三人。”

在东胜王朝,几乎一代才有一人的宗师,在这里却并不罕见。

关于这点,庄冥倒也并不意外,毕竟天御福地更为广阔,所谓人杰地灵,天材地宝更是不少。

除此之外,官府辖下的学府,有炼药阁,对外出售诸般药类,不乏助益气血之物。

东胜王朝的宗师,多是凭借自身苦练而成,便如陆合,在生死关头,才聚合大势……而如岳阳一样,武道造诣已足,但气血积累不足,得了金丹真人的鲜血沐浴,才得以突破。

但是在这里,助益气血的丹药,在武林之中虽然少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

岳廷、袁涛,也都是得了这样的丹药,加上自身造诣,才晋升了武道宗师……他们二人来到天御福地之前,实则也就等同于柳河的地步。

“除此之外,他的正令,似乎也不凡。”

“哦?”庄冥眉头一挑,道:“如何?”

“每一地,由中元境的京城,也就是大楚王城,颁发二令,一正一副,好比咱们东胜王朝的官印。”福老说道:“所以每一地,有二位最高掌权人,一人执掌正令,一人执掌副令,听闻这令牌,不单是信物。”

“听闻?”庄冥淡然道:“你听过什么传闻?”

“去年在‘方’地,执掌方地副令的那位大人,因洪灾而前往灾地,身边只有四名护卫,半道出了一头猛虎,那四名护卫,敌不过猛虎。”

福老低声道:“但是这位副令大人,取出方地副令,便惊退了猛虎……在当地之中,广为流传。”

停顿了下,福老说道:“此类故事,均是不凡,都说各地的官员,都是朝廷命官,所以各地之处,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不敢肆意妄为,残害苍生。”

庄冥微微点头,心中暗道:“中元境的大楚王城,所颁布的‘官印’?是如法器般的存在么?”

第百零四章 叛我者!斩!【贺盟主‘天下谁人不识君、’】

江地。

正尊楼。

今日江地执正令大人设宴,宴请江地境内各家商行,以朝廷新政,而共议大事,关乎各家下半年的生意命脉。

“郑元山到了。”

“接替福老鬼的那年轻人呢?”

“他还没到。”

“好大的架子。”

执正令的这位大人,已年过花甲,只是眼神明亮,缓缓说道:“其他人大多齐了罢?”

旁边那人应道:“来了八成,还有几家未到。”

他年约半百,神采奕奕,腰间挂令,赫然是江地副令。

江地正令徐徐吐出口气,道:“一刻钟前,本官接到了一道消息,就在桌上,你仔细看。”

腰挂副令的这位,当即一愕,取过那信件,面色顿时一变。

“这……”

“你我的顶头上官,已经换人了。”

——

正尊楼显得十分热烈。

实际上,能够受邀到此的商贾,他们名下的生意,都已是规模不小。

要么是当地的家族,要么是如庄氏商行一般,遍及各地的大型商行。

而他们的消息,实则也极是灵通。

“郑元山来了,从‘禾’地过来的。”

“听说咱们江地正令大人,发了两张请柬?”

“是啊,看来从海外过来,接替福老鬼的那个年轻人,身份不算高,至少郑元山敢接请柬,便不低于他。”

“倒也未必,郑元山跟福老鬼,今年以来,可是不大和善,也许……是决裂的时候到了。”

“静观其变,今夜大约有好戏看了。”

“这倒也是。”

——

郑元山奉上一份礼物,便也入座。

袁涛跟随在后,神色肃然。

“公子还没到。”

“不像他的风格。”

郑元山沉吟道:“他虽然心高气傲,但在外人面前,却从来展现出温和甚至谦卑之状,而寻求合作,得受利益。这江地正令大人设宴,放在东胜王朝,比广府高大人设宴还要更隆重,他想在江地立足,没有理由端架子……”

袁涛迟疑道:“那……”

郑元山吐出口气,道:“等着。”

庄冥来得晚,他也松了口气。

若此刻直面庄冥,倒也不知该如何与之交锋。

现在安静下来,倒可以仔细想想。

说到底来,只因当年在他庄冥麾下做事,敬畏之心太重,至今挥之不去。

论实际来说,他庄冥也就是东胜王朝那偏僻地界的商贾而已。

“以我三地的势力,比福老鬼留下的三地势力,也不逊色。”

“我没有道理会低他一头!”

“何况,我比他更具优势。”

——

正尊楼外。

庄冥看向前方,微微一笑。

前方灯火通明,显得极为热闹。

不过礼仪风俗,衣着服饰等等方面,着实差异大了些,此刻也仍有些不适应。

“公子,到了。”

“走罢。”

庄冥当头而行。

在他身旁,正是岳廷与陆合,两位宗师。

至于白庆跟柳河,则留在商行之中,跟福老交流,继续熟悉这东元境。

——

“庄氏商行的人来了。”

“岳廷在他右侧靠后位置,这年轻人果然比岳廷身份还高么?”

“啧啧啧,难得,桀骜如他岳廷,居然会低头?”

“更难得的是,此人看起来比岳廷还要年轻。”

“咱们先探一探,这位即将接替福老鬼的年轻人,究竟是真正的人才,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庸才?”

“不忙,有人比咱们先探的。”

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来人的身上。

而庄冥神色如常,视而不见。

他微微偏头,看向岳廷。

岳廷提着礼物,放到了前方,旋即说道:“这是我庄氏商行的当家,送与正令大人的见面礼,你记下来……我们庄氏商行的位置,放在哪里?”

收礼这人忙是起身,应道:“几位进楼,自有人引领。”

岳廷微微点头,退了回来,在庄冥身侧稍后半步停下。

庄冥往前而行,嘴角渐渐浮现出笑意来。

因为就在他的前面,有着熟悉的人影。

年过花甲的郑元山,衣着盛装,威严厚重。

正当盛年的袁涛,气态沉凝,势如烘炉。

两人的目光,俱都极为复杂。

“一别数年,恍如隔世。”

庄冥停了下来,含笑道:“二位可好?”

场中各家主事人的热烈交谈,顿时安静了下来。

整个场面,显得十分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边。

平静之余,似有寒气迸发。

“见过公子。”

二人起身,尽都施礼。

——

二层楼上。

“看到了么?”

“看到了。”

“来人的身份,在他们本土,果然高于郑元山。”

“但现在看来,郑元山自立之心,也是铁了心的。”

“继续看着吧。”

“可要招护卫?莫要当场斗了起来……”

“他们两家,终归只是商贾,敢扰本官的宴席?”

正令大人略带轻蔑,道:“你亲自下场,以副令镇住场面,若有妄动,谁敢动手,便缉拿入狱,秉公执法即是。”

副令沉吟道:“谁先动手抓谁?”

正令大人偏头过来,道:“谁敢动手抓谁!”

副令迟疑道:“若是对方先行动手,余下一方不得不自保呢?”

正令大人淡然道:“大楚律法,谁敢动手,抓谁!”

副令肃然道:“明白了。”

不论谁先动手,只要胆敢动手,哪怕是自保,照样抓了!

先是各打五十大板再说!

——

宴席尚未开始。

但气氛已是极为沉凝。

庄冥似也没有察觉周边的目光,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位故人。

曾经的心腹,如今的叛徒。

人心复杂,渊深莫测。

眼界的开阔,改变了人心的忠义。

真要说来,也真难以视二人多么穷凶极恶,可是……为何他们就不能与福老和岳廷一样,保持初心呢?

“你们如今,有何意念?”

庄冥负手而立,忽然问道。

场中的气氛,愈发沉寂。

郑元山想过要如何与这位曾经的主子交锋,不过却也没有想到,以往城府深沉,言语行事,皆是捉摸不透的公子,这一次竟是如此直截了当,第一句话,便直指问题所在。

只一句话,便逼迫他选定立场!

依然还是同伴?

或已变为敌人?

“公子……”

郑元山施了一礼,低沉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公子。”

袁涛亦是施礼,道:“公子安好。”

郑元山抬起头来,神色肃然,昂首挺胸,沉声道:“庄冥,这海外的生意,是我亲自打下来的,不可能拱手送你……你若愿意,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庄冥轻叹了一声。

岳廷脸色阴沉。

陆合默然不语,只是伸手握上了刀柄。

“井水不犯河水?”

庄冥淡然道:“你的家底,是我给的,你的根基,是我给的。”

郑元山低沉道:“当年借你根基,站稳在大楚东元境,我还你十倍。”

庄冥忽然笑了声,道:“你打拼下三地生意,原本居功至伟,可惜了……”

他拍了拍衣摆,神色渐冷,道:“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此来海外,为我开辟商行……而今你要叛我,与我分割海外生意?”

郑元山微微退后,道:“我承认你智计无双,是为郑某生平仅见,但这里不是东胜王朝,你初来乍到,江地之内,你都未必站稳,想要收拾我这里……就怕你全盘溃败!”

说到这里,才听郑元山说道:“你若答应,立下毒誓,不与我为难,那么近期三地之事,我不给你添乱。”

庄冥哈哈笑道:“你太过于看重自己了。”

说完之后,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商人,神色平淡。

郑元山不但太看重他自己,也高看了江地这群商人。

或者说……郑元山太低估他庄冥了。

——

“好,今日既然定下立场,今后好自为之。”

庄冥收回目光,这般说道。

陆合看着曾经共事的两位同伴,脸色渐渐冰冷,手中握住刀柄。

他宗师气魄,强悍绝伦。

他的宗师,比岳廷和袁涛的宗师,都要更强。

他是在东胜王朝那片地界,凭借自身之力,聚合大势,生死游走,而成就宗师。

此后借助神血沐浴,更进一筹,近乎巅峰!

放眼整个大楚王朝,在道印上层之内,在武道三重之中,庄冥也称他已是最为顶尖的一列!

此刻他心中震怒,散发出来的威势,杀机近乎凝结。

而袁涛心中一凛,武者本能,让他不禁抽刀出鞘,护持在前!

“你敢!”

陆合见状,蓦然一声冷喝,刀亦出鞘!

顿时寒光闪烁!

杀机交锋!

在场众人,不由得为之震动。

场中凝滞了片刻。

——

“大胆!”

只见一人走来,腰挂副令,喝道:“此乃江地境内,你等敢在正令大人的宴席上动刀,将正令大人放在何处?”

他徐徐走来,分明只是个书生般的文官,然而气势恢宏,竟是摄人心魄。

庄冥目光微凝,看了过去,目光复又落在他的腰上。

那就是江地二令之一,副令?

果真是法器!

此人只是凡夫俗子,得此法器加身,言行举止,皆有气度,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慑服人心。

在阴暗的层面中,亦能驱退阴魂鬼怪。

“陆合,不得莽撞。”

庄冥如是说道:“收刀。”

陆合微微点头,便准备收刀入鞘。

但就在这个时候!

袁涛只觉浑身一僵!

仿佛凝滞了一般!

他的气血,凝滞不畅!

他的背后,似乎被撞了一下!

然后便持刀朝着陆合扑了过去!

“你敢?”

副令大人怒喝一声!

众人为之惊呼!

谁也未曾想到,在副令大人出面,在这正令大人的宴席上,袁涛竟敢动手?

而就在这时,被偷袭的陆合,神色冰冷,归鞘一半的刀,再度出鞘,划过一道寒光。

寒光之中,伴随血光!

袁涛的头,被斩了下来!

一名武道宗师,当场毙命!



第百零五章 江地法令,分量太轻【求订阅!】

正尊楼。

江地正令大人的宴席上。

终于还是动了刀,见了血。

这一尊武道宗师,在凡尘俗世中,堪称巅峰的存在,就此身亡!

“他怎么敢?”

众人无不惊呼,难以置信。

场中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而郑元山更是如遭雷击,无法置信。

——

庄冥背负双手。

有一道细如发丝的影子,钻入了袖中。

正是他以蛟龙之力,镇住袁涛的气血,并撞了他一下。

陆合顺势抽刀,一位强大的武者,便身首分离。

“大胆!”

副令大人怒视陆合,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官面前杀人?”

而在此刻,众多公差,均已围了上来。

在这大楚境内,有资格担任公差的,均是凝就劲力,武道登堂入室的人物。

此刻围上来的,不乏二重境界,且明面上的宗师级强者,便有六人。

这在东胜王朝,便是聚集了大半个武林的底蕴。

但在这里,只是一地官府的公差,而且……到场维持正尊楼秩序的公差,只有江地境内公差的二成人数。

“他要杀我,我总不能束手待毙罢?”

陆合收刀入鞘,道:“我是自保,在场之人,皆是见证。”

副令大人沉声道:“自保不自保,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拿下!”

众人尽都围上,准备动手。

陆合看向庄冥,略有询问。

庄冥微微伸手,道:“副令大人,这江地境内的律法,是大楚王朝定下的,可不是你定下的罢?”

众人的目光,愈发感到惊异。

来到江地接替福老鬼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初来乍到,便敢在江地正令大人的宴席上,当场杀人?

更敢当场顶撞副令大人?

如此胆大包天,莽撞至极?

“你……”

副令大人脸色冰冷。

他也受过福老的好处。

说到底,庄氏商行再势大,也就是民间商行。

此人来接替福老鬼,竟敢如此顶撞他?

自古民不与官斗,商者也是民之一。

“论起律法,即便自保,但涉及凶杀,须得细判。”

就在这时,有一人徐徐而来,年过花甲,他腰间挂着一令,赫然是正令。

众人纷纷施礼,口称正令大人。

庄冥亦是微笑道:“这位便是正令大人?”

花甲老者说道:“是我。”

庄冥略微拱手,道:“我名,庄冥,是为庄氏商行之主。”

江地正令露出异色,不单是他,那位副令,以及其他人,均是露出惊异神色。

他们都猜测,这年轻人是庄氏商行在其本土的掌权人,或许是真正主人的后辈,或者是身份更高一级的管事,未曾想到,竟然真是庄氏商行之主?

数年之前,他才几岁?

福老鬼和郑元山,岳廷与死去的袁涛,都是他派来的?

“真是年少有为。”

江地正令感慨了声,又看向地上的尸首,近前去,低声道:“有魄力,够狠辣,可惜鲁莽了些,不如福老弟沉稳。”

庄冥含笑道:“正令大人以为如何?”

江地正令缓缓说道:“你的人当场杀了袁涛,我江地官府,有权将他缉拿入狱,彻查此事……若查实故意杀人,当斩!若不能查实,可放!彻查此事,限期为一年!”

也即是说,虽然是自保,在场众人皆知,但若较真,按照律法,江地官府,依然可以将适才杀人的陆合,关押一年。

庄冥只是笑了声,却没有回应。

江地正令负手而立,道:“不过,既然众目睽睽之下,都知晓他是自保,本官便也不收押了。”

庄冥徐徐说道:“正令大人,秉公执法,亦能法外施恩,正法亦有人情,着实佩服。”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回应。

江地正令目光微凝,又道:“收拾一下。”

副令大人忙是点头应是。

而郑元山脸色苍白,看着当场被杀的袁涛,此刻心中已是震撼无比。

当年的故人不多了,而袁涛是唯一站在他这一边的。

也是他最信任的宗师。

但是公子到此,便先杀了袁涛。

而且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暗中埋伏,抹除线索,死无对证的袭杀举动。

而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在正令和副令两位大人的面前,便杀了袁涛这么一尊宗师!

如此凌厉的手段,完全不像是公子往日的行事作风。

但却又让他更加感到心寒。

他更加看不透这位公子。

可又更加深刻认识到,公子的心狠手辣。

——

在场之内。

气氛极为凝滞。

“杜氏家主……”

“别提了,别提了。”

只见这中年人苦笑了声,略带自嘲。

适才庄冥来之前,他便收到消息,自家名下的药馆,被人买尽了学府的疗伤药,但庄氏商行的药馆,却都出现了疗伤药,价格仅存一半。

他顿时便明白了这是庄氏商行的手笔。

福老鬼只剩半口气,岳廷不是做生意的料。

事情发生在今日,而今日岳廷又接来一位掌权人!

他本是十分气愤,此人手段太阴毒了,正要在这里会一会他。

可见了这个场面,如何还敢会一会他?

宗师级数的袁涛,当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郑元山已惊得脸色发白。

而现在江地的正令大人,连最基本的收押审问,都省了下来……这岂不是对庄氏商行,释放善意的意思?

“这年轻人,不按常理行事,当场就敢杀人,不能打交道。”

杜氏家主神色复杂,如果今日是福老鬼,他倒是全然不惧,但心里会十分忌惮。

可是这个年轻人,他倒是真的畏惧。

只不过,一个如此冲动的年轻人,却也不如福老鬼沉稳。

逞一时之气,怎能长久?

“过刚易折,他迟早完蛋。”

——

宴席的气氛,在杀过人之后,是完全不同的。

但庄冥似乎完全不觉。

江地正令也是谈笑如常。

而岳廷与陆合,却也都有些心绪复杂。

岳廷最初来到东元境,视袁涛为同伴,互相扶持,只在今年,却开始忌惮对方,隐约生出敌意,但终归曾是并肩前行的同伴。

而陆合与之,关系甚好,今日又是亲自杀了对方,同样有些不大好受。

“福老弟今日如何?”

“福老恢复得不错。”

庄冥说道:“他老人家伤得重,不过我庄氏商行的医师造诣高,这东元境的宝药也甚多,逐渐恢复当中,今日已经能够下床行走,想必这两日便能完全恢复。”

江地正令神色异样,却也只是点头,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目光扫过了郑元山的所在,掠过一抹复杂神色。

庄冥神色不变,只是饮了杯酒,放了下去。

而在他心中,微微沉了些。

这位江地正令,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袖中的蛟龙,收敛了气息。

但依然能够感应到,从那正令上传来的压迫感。

这是一件颇为不凡的法器。

——

郑元山坐在那里,神色依然恍惚。

公子这一手,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江地正令的反应,也同样太过于出乎意料了。

“数年不见,庄冥竟然一改往日作风。”

“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凭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为了立威么?”

“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用袁涛的人头,来震慑江地各家商贾?”

“可是……”

他心中有太多的迷茫,然而到了最后,终究化作了兔死狐悲的凄凉。

与他同行的袁涛,终归是死了。

庄冥行事素来曲折,阴谋计深,此次以雷霆之势,如此凌厉,必有依仗。

既有深沉谋划,又有凌厉手段,他愈发看不透这位曾经的主人了。

他也愈发……惧怕……

“力不如他,智不如他,早年更效力于他,我已被他此举,震溃了心气……”

郑元山微微闭目,深吸口气,心道:“唯周家,能保我!”

本以为在更为广阔的大楚王朝混迹数年,眼界高过了东胜王朝,并已高过了庄冥。

但今日的庄冥,却在大楚王朝的土地之上,动此雷霆手段!

他蓦然醒悟过来,在数年之前,便派遣他们来大楚的庄冥,眼界何曾局限于东胜王朝?

瞬息之间,不由苦涩。

——

此时此刻,江地正令大人,与众人规划今后的商机生意,侃侃而谈,似乎全然忘了适才的场面。

只是他目光偶尔扫过庄冥之时,仍有一分悸动。

就在袁涛被斩之时,他的正令,动荡了一瞬。

江地的正令,与江地境内诸事,均有关联。

但先前动荡的一瞬,似是代表着……有强大的力量。

“袁涛如何胆大包天,敢在此处动手?”

“堂堂武道宗师,若真要动手,何至于被人一刀斩杀?”

“这人不是鲁莽冲动,而是他有着极强的底气。”

“能够让福老鬼和郑元山都听命于他,岳廷服气,袁涛惊惧,怎么可能只是个年少轻狂之辈?”

“可惜他来自海外,难以探清他的底细,不能探查他的事迹与过往。”

“但此人……不但本事高,且手段神鬼难测,下手也狠,若他长久接替福老鬼,在我江地境内,确实要慎重了。”

江地正令这般想着,此次宴请的表面正事,已到了尾声。

——

美酒佳肴,均试过一遍。

庄冥轻轻放下筷子,平静道:“宴会快散了,咱们准备回去了。”

岳廷错愕道:“不是要拜会正令大人么?”

何止是拜会正令大人?

既然公子亲至,要亲自过问本地的生意,与本地的其他商行,也总该要留个印象才是。

如何此刻便要准备回去?

“回去再说。”

庄冥神色如常。

这老家伙,城府太深。

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明显偏向他庄冥。

但真的是偏向么?

庄冥轻拍了下衣摆,心道:“江地的法令,分量轻了些,不足以让我动太多心思。我倒要会一会,那执掌十地的掌印府尊,且看他的官印,有多沉的分量。”



第百零六章 三府变天!庄冥志远!【求订阅!】

宴席尚未散去时,这正尊楼的事情,便已经传开。

有庄氏商行的人,将其中经过,报了回来。

“陆爷当场斩了袁涛?”

柳河顿时错愕,露出惊异神色。

公子一向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做事手法,多是深沉曲折,令人捉摸不透,往往是设局坑杀敌人于阴暗之中,令对方势力溃散,分崩离析。

也不乏有些时候,伏杀敌人于偏僻之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抹除线索,全无对证。

这般行事的公子,如何初到此地,大庭广众之下,而显得如此凶厉?

众人面面相觑。

“龙君……”

终是福老笑了声,道:“以往咱们力不能压天下,便在律法秩序内行事,谋划定计,曲折深沉,用各类阴谋计策,陷敌于局中,可如今,龙君伴随在侧,公子之力,可不是以往可比了。”

袁涛也是武道宗师,当场被一刀斩杀,又是在副令大人制止之后,忽然主动出手。

如此反常,大约是龙君的手笔。

而且,陆合杀人,出于自保,也无大罪。

“但这次行事,着实不像公子往日。”白庆略有兴奋,说道:“这倒像是我白庆的风格,看来公子也认可我的行事作风,开始效仿于我。”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公子定然是有所思虑的。”霜灵沉吟了下,轻声道:“想必是公子初来,见局势动荡,而别人看他初来这陌生之地,并且又如此年轻,根基还浅,难免有些轻视……今夜公子当场行雷霆手段,足以震慑众人。”

“不错,公子要立威。”福老含笑说道:“而且公子也算到了,江地正令不敢擒拿陆合,便以此立威,震慑江地各商。除此之外,想必他郑元山,断了这左膀右臂,也只存惊恐之色了……”

“这又为何?”白庆问道。

“他将公子作为敌人,也知公子当年行事手段,必然想方设法,要如何抵御公子。”

福老笑着说道:“未有想到,如今的公子,行事作风,已比当年更为强悍,而且当场敢杀人,必有更强底气。郑元山此刻便会知道,他错估了公子,想必后悔莫及了。”

说完后,他略微抚须,沉吟道:“不过,这还不是公子当场杀人最大的原因。”

柳河思索着问道:“一是在众人面前立威,二是击溃郑元山的胆气,这还不是最大原因?那么真正原因呢?”

福老低沉道:“袁涛作为武道宗师,死得太简单了,虽说陆合厉害,也不该如此简单,暗中必是龙君出手……公子说过,要探一探江地正令的分量,这一举动,是以龙君之力,作为试探!”

公子试探的不单是江地一块正令!

公子真正试探的,更是大楚王朝!

因为这是大楚王朝所颁发的法令!

窥一斑而知全豹!

——

宴席已然散去。

江地正令大人,坐在高位,神色冷淡。

“那位庄氏商行的真正主人呢?”

“宴席刚散,他便走了。”

“倒是好大的架子,来我江地做生意,连我这管理江地的朝廷官员,他都不来拜会么?”江地正令面色冰冷,挥了挥袖,甚为不悦。

“海外俗世而来,乡野村夫之辈,果然不识礼数!”副令被当场顶撞了一回,此刻对庄冥的印象,可谓是极度恶劣,他冷声道:“自视太高,年少轻狂,倒不知福老鬼如何还愿意屈居于他?”

“还真是眼高于顶,怕是在他本土,地位太高,架子端得太久,不知这是我大楚王朝。”江地正令缓缓说道:“不过,即便他来拜会,本官也不可能饶他……”

“大人的意思是?”副令迟疑道。

“郑元山在外等了多久?”江地正令没有回答,却是如此说道。

“一刻钟了。”副令应道。

“再过片刻,召他来见。”江地正令应道。

“大人真要扶他?”副令迟疑道:“今日来看,郑元山才能虽然不俗,却气魄还差,已完全被那年轻人镇住了。”

“气魄源于实力高低,他郑元山本身不足为道,但他背后却还有人。”

“什么?有人?”

“不错。”

江地正令如是回应。

而那副令则是颇为疑惑。

郑元山若有这个底蕴,何至于被福老鬼压制?

“新来的掌印府尊大人,听闻是从世外仙门来的,他老人家先到中元境的京城,得楚帝亲自接见,授予三尊府印,一人掌三府,前所未有。”

停顿了下,这位江地正令大人,沉声说道:“而他老人家随身的一名童子,也被授予主簿之位,执掌第八府的主簿法印,而本官接到消息,这童子本姓周,是第八府‘禾’地人士,其家族在禾地颇为壮大,根基深厚,而郑元山的庄氏商行,与之家族,有生意上的来往,而且给这周家,送过不少重礼。”

“大人的意思是?”

“别说府级主簿官职原本就高于本官,单是掌印府尊大人的随行童子,便足以让本官重视,所以郑元山不能动。”

“那么今日……”

“袁涛被杀,本官抓他庄冥麾下一名武者,有什么用?”江地正令缓缓说道:“只是假作善意,迷惑了他,让他消去戒心,日后动手瓦解他时,才更有把握。至于郑元山,待会儿见了,你就明白了……”

“真要扶起郑元山?”

“暂缓。”

江地正令平静道:“要看一看,禾地周家崛起之后,对他郑元山是何态度。若是态度依旧,那么可以扶持郑元山,也算通过他,向掌印府尊大人示好的一条路……若是周家都要吞并他,收拾掉他,那他有什么资格,让咱们扶持?”

“大人真是深谋远虑。”

“可惜了……其实比起郑元山,我更喜欢福老鬼。”

江地正令背负双手,道:“至于这年轻人,我不喜欢。”

那年轻人,有胆量,有气魄,够狠辣,若他执掌江地庄氏商行,必将极为壮大,然而,此人气势太盛。

与这样的人合作,他这位高高在上的正令大人,也不放心。

他会时时刻刻,都害怕有把柄被这年轻人拿住,从而受制于对方。

虽然今日初见,但他扪心自问,也着实没有把握,能够镇住这名为庄冥的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那年轻人手下斩杀袁涛之时,震动了象征着江地权势的这一块正令!

对方有撼动江地正令的迹象!

这不是一般商贾可比!

对他而言,自己执掌江地,比作山林之王,猛虎之尊,那么一般的商贾之辈,也不过山羊草兔之流。

可这个年轻人,极有可能是披着羊皮的过江龙。

——

马车之上。

“公子这次动手,主要便是为了试探江地正令的分量?”陆合这般问道。

“正是,所谓立威,所谓击溃郑元山心气,都不重要,只是顺手而为,我真正动手,还是为了试探。”庄冥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公子何不连郑元山,一并干掉?”岳廷问道。

“这是试探,不是决战。”庄冥缓缓说道:“一个袁涛盖得过去,若再添一个郑元山,两人都争相送死,你当在场所有人都是瞎子么?他江地正令,表面给了些宽容,若再杀一人,他也必将动怒……”

“好吧……”岳廷叹道:“其实袁涛只是一介武夫,罪魁祸首还是郑元山,若是杀掉他,局势会更容易掌握罢?”

“杀掉郑元山,他那三地的生意,无人掌控,必然动乱,被当地势力趁火打劫。”庄冥缓缓说道:“若是敌家,击溃对方,自然是好,但是他郑元山的生意,是我庄氏商行的生意,不能乱……”

“公子是想,让郑元山稳住局势,再将咱们那三地生意,全然无损地接手回来?”

“不错,跟郑元山斗得越惨烈,损失越大,因为这是内斗。”庄冥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所有的损失,无论是他那边,还是我们这边,其实都是庄氏商行的。”

“公子想好了,如何无损地夺回?”

“我还没想好,不过福老早有布置,他必然想好了,只是没来得及清理门户,便被人袭杀,今次有我到来,也该动手了。”

庄冥笑了声,看向前方,缓缓说道:“来正尊楼之前,我已让福老掀起他的布置,郑元山尚未归程,便先连夜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手伸入袖中,抚摸着蛟龙。

他今日试探,总算有了结果。

大楚王朝,果然底蕴不凡,不愧是从仙宗之内脱胎而出的,王朝治下,每一位执掌权柄的朝廷命官,虽非修行人,却都得法器护身,能镇压修行之人。

权柄越高,法器越强。

而执掌江地正令的这位,分量不足。

想必执掌一府官印的那位,便是非比寻常。

庄冥自问,若无蛟龙,还须谋划一年半载。

但如今,他在三日之内,便有把握,踏平六地风波。

此后,再去会一会那位掌印府尊。

“十年之内,庄氏商行,须遍布东元境。”

庄冥微微抬头,看向苍穹,心道:“我蛟龙已成,区区江地正令不算什么,而此地掌印府尊,也非我阻碍……真正值得我重视的,唯有这高居世外的太元宗,以及真正掌控东元境的大楚王朝。”



第百零七章 掌印府尊,力压俗世【贺盟主‘人倚山而为仙’!】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零七章掌印府尊,力压俗世【贺盟主‘人倚山而为仙’!】江地。

庄氏商行。

庄冥回到了这里。

福老等人已在等侯。

“事情如何?”庄冥才下车来,便即问道。

“准备皆已妥当,只等公子下令。”福老应道。

“即刻动手。”庄冥缓缓点头。

“是。”福老吩咐了一声,当即便已有人离去。

“先前在正尊楼,你们都收到消息了?”

“回公子,都已知晓。”

“想必我行事之意,福老也猜到了?”

“仍有不解。”福老低声道,即便真的猜透了,也务必要有所不解……何况,公子行事,一向深远,着实有些难以捉摸。

“何处不解?”庄冥淡然道。

“公子为何不见江地正令?”

福老眼中,确实有些疑惑。

江地甚为广阔,治下十余座城,庄氏商行既然在江地开展生意,如何能不与这位江地正令大人交好?

便是福老,近几年来,也送了不少宝物。

而公子更不必说,他在淮安十六府,与那些官员,均分利益,并在其中,拿捏住了那些官员的把柄,最擅长与官家打交道。

即便是后来,庄氏商行壮大,如日中天之时,公子也不曾端起架子,虽结识了淮安境内的高官,但面对淮安十六府的小官,也同样是颇多礼遇。

何以到此,反而对那执掌一地大权的正令大人,这般无礼?

庄冥平静说道:“在我踏足正尊楼之前,他便已经决意,要把江地境内的庄氏商行,交与郑元山了。”

福老怔了下,错愕道:“什么?这是为何?他不是放了陆合,对我们示好么?”

庄冥挥手说道:“陆合对他而言,一个武者,无关紧要,此人如你所言,是个奸猾的老狐狸,他摆在众人面前的态度,便是假的!他让所有人以为,他偏向我庄氏商行,如若我们尽信于他,便是他对我们下手的时候。”

停顿了下,庄冥又道:“我本以为,是我到此,相互之间并不熟悉,令他忌惮,后来提及你伤势恢复,他仍然未有改变……以我看来,哪怕没有我出现在此,仍是你继续执掌此地商行,他也打算换人了。”

福老惊道:“这又为何?而郑元山他何德何能?”

庄冥沉声道:“这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

顿了下,庄冥说道:“我毕竟初来此地,很多事情还不知晓,没有把握能空口白话说服这位正令大人,与其如此,不如不见,何况……我也确实不将他放在眼中。”

福老迟疑了下,又低声道:“这样……”

庄冥挥手道:“命人去查!郑元山才能虽不俗,但也不如你老人家,而且他的生意,在耀、谷、禾三地,可这位江地正令,为何如此器重于他,准备以郑元山取代你?我猜近期,必是有事,与郑元山有关,连这江地正令,都必须为之重视,而为此改变态度,这样的事情,不会是小事,细查!”

福老当即低声应是,说道:“我即刻让岳廷去查。”

庄冥说道:“让陆合一起,他最擅长此道,也该让他熟悉一下这天御福地的许多事情了。”

——

正尊楼中。

郑元山再度见到了这位江地正令大人。

在他心中,这位江地正令大人,是偏向于庄冥和福老的。

否则,哪怕今日陆合真是自保,按律法来算,也该收押了陆合。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江地正令却摆明了徇私。

但此时此刻,这位江地正令,却背负双手,道:“对于接收江地的庄氏商行,你有什么准备没有?”

郑元山蓦然一震,露出错愕神色。

——

而在此刻,庄氏商行内。

庄冥与福老,相对而坐。

“公子如今,是何准备?”

“若无龙君之力,我来此地,须得徐徐图之,与各方合作,交好江地正令,从而平歇乱象,再寻求扩展机缘。”

“而今公子已有仙神之力,那么……”福老露出沉吟之色。

“今日我斩袁涛,震慑江地各商,他们暂时不会妄动,你倾力收回郑元山手中的权柄,三日之内,务必完成。”

“那各地正令大人?”

“无须过多忌惮。”

“公子的意思是?”福老讶道。

“三日之内,平六地之乱,而十日之后,以你的准备,往外扩展!”

庄冥抚着蛟龙,淡然道:“我要十年之内,庄氏商行遍及东元境,为我搜罗这东元境内一切可以用金银买到的宝物。”

福老面色一变,低声道:“公子?这东元境有两百余地,比东胜王朝都要广阔数倍……老奴经营多年,才与郑元山合力,占得六地生意。”

庄冥缓缓说道:“今日的庄氏商行,比之于当年,又何止强大数倍?”

他轻笑了声,说道:“只要与这位掌印府尊大人会上一面,大事便无阻碍,江地正令也不敢妄动……今后,除非大楚王朝亲自镇压,或太元宗压落下来,否则十年之内,遍及东元境,不是难事。”

福老低声道:“东元境有数百地,共二十余府,有些下辖只三五地,有些下辖则十余地,地域之广,几乎堪比一座东胜王朝的疆土。而作为府尊,他们均是地位极高,直接受中元境大楚王城的调遣,这些年间,老奴也未能直面当地府尊,只是与他身边的主簿,有过来往……”

停顿了下,福老又道:“这些府尊,执掌官印,比一地正令,强大得更多。”

庄冥轻笑道:“可有什么传言?”

福老说道:“在‘永’地时,主簿与我提过,十余年前,永地诞生妖邪,连武道三重的武者,都惨遭毒手,被吸干血气,当时府尊亲至,只是随手一挥,官印扫过,便镇杀了这些能灭宗师的妖邪。”

庄冥微微点头,不出所料,一地正令之力,已能震慑道印上层之流的修行者。

而一府官印之力,高于世外,已可比金丹级数的真人。

凡尘俗世的武者,自有官府的公差应付。

而那些阴邪鬼怪之物,手段玄奇的妖孽,便须得以各地府印、法令等宝物镇压。

“说到此次遇袭,老奴也是为了去见这位主簿大人,探听关于东元境那世外仙门的传说。”

“结果如何?”

“讳莫如深。”福老这般说道:“不过,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人……其中一个,便是当年随我来的少年,谢归海。”

“我还有些印象。”庄冥说道:“结果如何?”

“谢归海一向聪慧,便也倍受器重,被主簿送进学府,后来得以提升,月余之前传来消息,似乎已接触到了仙门,但近来一月,已无消息。”福老低声道。

“哦?”庄冥露出讶异神色。

“老奴正是为了此事,暗中动身,前去与主簿会见,半道被人伏杀。”

“伏杀你的人,还有指使的人,可有怀疑的方向?”

“老奴下午苦思冥想,大约有了方向,已知晓是哪家对手所为了。”

“可确切么?”庄冥道。

“可以确认,只是对方做事干脆利落,无凭无据。”福老应道。

“无须凭据。”

庄冥冷淡道:“让陆合、岳廷、白庆、柳河尽都出手,必要之时,可动用龙君之力,目前所有与我为敌的,今夜一并收拾了。”

他缓缓起身,道:“若江地正令胆敢阻拦,我便将他擒下,领他去见掌印府尊。”

福老露出惊异神色,道:“他是大楚朝廷命官……”

庄冥说道:“放心,只要我不杀他,便不是大事,而他以凡人之身,触怒仙神之尊,我领他去见掌印府尊,不算违背大楚律法,更是符合太元宗的规章。”

停顿了下,庄冥负手而立,看向前方,眼神稍凝,低沉道:“福老,你虽在天御福地数年,终归还是混迹在俗世之内,看轻了仙凡之隔,或者说……你看轻了大楚王朝与太元宗对仙凡之间的区分,因为他们这些掌权者,本也是高于人间的仙神存在。”

——

正尊楼。

准备回返府邸的江地正令,忽然心中一震。

而刚刚离去的郑元山,跌跌撞撞,匆忙跑了回来。

“正令大人……”

“怎么?”江地正令眉头紧皱。

“他们已经下手了。”郑元山咬牙道:“庄冥下手太快,也太狠,适才我尚未离开江地,便收到了消息,福老鬼在我身边,动了许多手脚,而今以庄氏商行的名义,打压我的心腹,连夜夺了权……我尚未宣布自立,底下许多人仍以福老鬼的庄氏商行为尊。”

“我看看……”

江地正令取过信件,渐渐凝重。

过得半晌,才放下了这封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忌惮这年轻人,而选了郑元山,不算错了,可惜低估了这年轻人。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能与这年轻人合作。

“事已至此,你即便回去,也未必能稳住大局,而且半路怕也有伏杀之举。”

“正令大人的意思是?”

“请他过来,与他讲和了罢。”

“这……”郑元山面色微变,道:“讲和?”

“让你在禾地的周家好友过来,他的名声老夫也听过,想必他会替你解决。”江地正令抚须道:“若不能讲和,有你这位身份尊贵的好友在,便不能以他刺杀你们的名义,先杀了他?老夫是江地的正令,当地的最高官员,案件的审理,不也是老夫的事?老夫说是白的,就是白的,说是黑的,那便是黑的。”

“多谢大人。”郑元山顿时露出喜色,道:“我这便通知他。”

“嗯……”江地正令放下手来,心中暗道:“能不能来,代表着他对你的重视与否,这可关乎你的性命……若不能来,老夫拿你性命,送给福老鬼。”

第百零八章 江地库藏,府级主簿

江地。

庄氏商行。

福老领着庄冥,巡视了当地宝库。

“这些是根据公子给出的名册,所搜罗的各类物品。”

“除此之外,但凡世间奇物,世所难得之物,老奴都尽力搜集。”

“这里有诸般宝药,也有各类飞禽走兽所产生的异物。”

“各类奇异之物,如珍稀玉石,如奇异金铁。”

“还有……”

六地生意,单是江地一处的库存,便比庄冥在东胜王朝的更多。

因为在这东元境,地域广袤,生意门路更广,而且各类天地所生的奇药异物,相对来说,还要更多。

庄冥肩上,蛟龙盘踞。

他感受到了很多灵气。

福老确实收集了很多堪称宝物的东西。

甚至有几种的气息蕴藏,令庄冥都为之动容。

若是尽食这些物事,蛟龙道行还会增长一截。

“这是……”

庄冥停住了脚步,看向一个玉瓶。

福老低声道:“那是从‘方地’的府级主簿手中,重金买来的,极为不凡,助益血气,而岳廷便是吃了一颗,成就武道第三重的宗师。”

庄冥缓缓说道:“确实不凡。”

这是太元宗的丹药!

真正的太元宗弟子所出!

其品阶虽不如九阳还真丹,可那也是金丹级数的真人,所炼制的丹药。

而庄冥的目光,又看向另一件东西。

在场库藏中,两件东西的灵气最盛,那丹药是一种,这块金铁也是一种。

“那是一块异铁,甚为坚韧,不好打造,不过伴随着些奇事,引为传说。”福老说道:“老奴用三百两银子买下来的,后来放置几日,发现院中的草木都枯死,方知此物不凡,故而送到此处……”

“好一块异铁。”

庄冥微微点头。

有这两件物事,他已是十分欢喜。

福老给他准备的库藏,真是极为丰厚。

虽说这只是东元境的红尘俗世,但谁说红尘俗世,便没有宝物?

比如那真龙之眼所化的神石,便也落在了陈王那凡夫俗子的手中,而被他所获。

此时此刻,他运使蛟龙,张口便将那异铁吞落。

但见蛟龙一口吞下异铁,空中游走,复又落在庄冥肩上。

“可比聂平金丹的三成之力。”

庄冥微微闭目,这般感应着。

其实这异铁若得炼制之法,或可炼就一件兵器或者盔甲,但他目前没有炼制之法……而且,吞食这灵气强盛的异铁,益处不见得少了。

五行之中,此异铁属金。

若在未成蛟龙之前,他断然不敢肆意吞食,免得五行失衡。

好比世人,如若火气太盛,不免生出病症,影响心境,为之烦躁,而湿气太重,亦生弊病。

故而五行均衡,颇为重要。

但如今蛟龙已成,再非当年,他便也能以法力炼化,五行均分。

片刻之后,才见庄冥睁开眼睛,又收了那玉瓶,待炼化异铁,再行吞服。

至于这满室的宝药奇物,放在幼龙刚刚开口之时,他定是极为看重,然而如今,对于蛟龙之身而言,这些东西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聚少成多,点滴可以成江河。

一丝成长,亦是成长。

“收拾妥当,分类完成,送到我房中。”

“是,公子。”

福老目光看向那蛟龙,露出奇异神色,他一直听命庄冥,搜罗诸般奇物,但心中总有疑惑,公子为何要搜罗这些奇物?单是因为想要收藏?又或是想要转手卖出?

但这些年来,宝物从未展示,也从未往外卖出。

何况,公子一向以高价买来此类异物,若放在外界,反而无人问津。

当然,那些珍奇宝药除外。

时至今日,他老人家方是明朗。

公子一切所为,皆是为龙君所食。

庄氏商行的存在,即是为养龙而成!

——

“公子,消息已然探得。”岳廷双手奉上信件,低声道:“东元境之内,第七府,第八府,第九府,三府的掌印府尊,均受调任,到中元境王城任职……”

“什么?”福老满是难以置信,道:“换人了?”

“是的。”岳廷点了点头。

“怎会如此?”

福老仍有些恍惚,这三位府尊,高高在上,论起实际权柄,不逊色于东胜王朝的皇帝,如今坐稳此位三十年,如何就换人了?

“换的哪三位?”

“只换了一位。”

“调走三位,只来一位?”

“是,消息上称,此人来历神秘,在大楚王城之内,受楚帝亲封,调任三府掌印府尊,其一人独掌三印,辖三府之内,共二十三地,四百余城。”

“这……”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福老和岳廷,在东元境多年,对于高高在上,而从未谋面的掌印府尊,更加敬畏。

那是比东胜王朝的皇帝,还更为高远的人物。

然而如今,一人掌三府?

“很稀奇么?”庄冥坐在高位,手指抚着蛟龙,问道。

“自是稀奇。”岳廷说道:“东元境数百地,总共不过二十余府,每一府的掌印府尊,都可以说是一方霸主……而这位新来的掌印府尊大人,一人掌三府之地,前所未有。”

“此人是何来历?”陆合皱眉道:“楚帝给他如此大的权柄?”

“谁知道呢?”庄冥缓缓说道:“不过,这位掌印府尊,和郑元山,有什么关联么?”

“掌印府尊,高远如神仙,郑元山与他自然没有关联。”岳廷说道:“但是,新任掌印府尊的随身童子,原是‘禾’地人士,他的家族跟郑元山有来往。公子当年说过,一品大臣的门房,犹高七品之官,想必江地正令,是忌惮这一点。”

“不,你没看全,后面还有一点。”陆合冷淡道:“这童子被封为一府的主簿,他本身的官职,便比江地正令,稍高半筹。”

“是因为这个原因?”

庄冥微微沉吟,心中所想的,却不是江地正令,也不是郑元山,更不是那童子以及他的家族。

他此刻所想的是,这位执掌三府的新任府尊大人,本事多高?

有三尊府印,每一尊都超出了道印之上的层次。

这三尊府印集合于一人之身,是否会更强?

而且,这位三府的掌印府尊,会是凡夫俗子么?

根据他今日翻阅典籍,和福老所言的各地传言,他大约推断,各地的掌印府尊,或许有道行在身,普遍是道印级数的修为,但凭借府印,能发挥出近于金丹级数的本领。

那么这位执掌三府的呢?

是不是本身,就更为不凡?

是治世才能方面的不凡?

还是功劳显赫的不凡?

又或是……其本身修为的不凡?

“若是后者,必是金丹真人下界,又独掌三印,便还须仔细些。”

庄冥这般想着,而就在这时。

门外有人来报。

——

“何事?”

“江地正令大人,来了一封书信,是郑元山亲自所书。”

“哦?取来看看……”

岳廷从下人手中,取过书信,送到了公子的手里。

庄冥拆了书信,随手一抖,扫过几眼,便放在福老面前。

福老看了一眼,目光沉凝,道:“此次相请,怕不怀好意。”

庄冥点头说道:“江地正令主动出面,充当中间人,要调和我们与郑元山之间的争斗。”

放在平常,为官之人,作为公正之人,来调和两方的争斗,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如今这位江地正令大人,可不是什么公正之辈。

“若不是公子灵敏,先一步查实了掌印府尊与郑元山之间的联系,此刻咱们仍然不能想到这江地正令大人,为何会偏向他郑元山。”

福老叹道:“而且,从明面上来说,他毕竟在正尊楼饶了陆合,而打压了郑元山,摆明偏向我们……换作一般人的思考,也只会以为,此行对我等有利。”

庄冥背负双手,说道:“既然来了,便去一趟。”

福老等人均有迟疑。

庄冥说道:“龙君跟随,不妨事的。”

众人闻言,这才均是安定了许多。

“那公子此去?”

“探一探虚实。”

庄冥说道:“郑元山必死无疑,他名下的生意也必将收回,关于这点,绝无退让。若谈不拢,就看他们有多少本事了。”

——

正尊楼。

郑元山朝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深深施了一礼。

“多谢周兄来援。”

“无妨,不过区区小事。”

周姓男子笑着说道:“此人初来东元境,闹出如此声势,也真是目中无人,而今我儿作为一府主簿,而我儿的授业恩师,执掌三府……这江地境内,也是他老人家辖下的范围,我理当该来看看。”

郑元山十分感激,他与对方结交,只是生意上的来往,以往只听闻,这周姓男子有个儿子,在外求学,未曾想到,他那儿子竟然得授一府主簿,而他儿子的授业恩师,执掌三府。

这周家一日之间,繁荣兴盛,可谓一步登天。

他郑元山竟也有些水涨船高的意味。

此时此刻,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何江地正令大人会看重他!

因为眼前这位至交好友,已今非昔比!

只要这周姓男子,依然承认两人之间的交情,那么他郑元山,从此必将前程无量。

若无庄冥到来,他郑元山必将力压福老鬼。

再过三两年,即便庄冥亲来,他甚至可以将对方视如蝼蚁。

可如今……终究是时运不济。

“请帖发出去了,人手也埋伏好了。”

周姓男子收了收鬓发,笑道:“他若真不妥协……今日杀了他,我保你无事!”



第百零九章 以力破局!杀!

在这一日。

是岳廷跟陆合,护送庄冥到此。

实际上也就是个障眼法。

真正的底蕴,还是蛟龙。

至于岳廷和陆合,虽然都是宗师,但是在这片宗师辈出的土地上,也着实称不上横扫无敌的强者。

“大人有令,今日邀请庄氏商行庄冥公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谁是闲杂人等?”岳廷闻言,当即大怒道:“老子是脚踏三地,威名八方的玉面白光剑客!你看老子伤了脸,就不认识我这玉面白光剑了么?我来护卫我家公子,你让我等在外头?要是我家公子出了什么事呢?”

“江地之内,律法森严。”那侍卫神色冷淡,说道:“你是信不过大楚王朝的官府?”

“扣下好大一顶帽子!”

岳廷为之冷笑,正要说话,却见公子抬了抬手。

“你跟陆合,在外等侯。”

“是,公子。”陆合应了声,又扯了扯岳廷。

院中。

只见三人。

头发灰白,神色憔悴的郑元山。

腰挂江地副令,神色不善的这位副令大人。

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衣着华贵,气度昂然,眉宇中满是自傲,他手戴玉扳指,腰束白玉带,比起岳廷,尤为亮眼。

“正令大人不在么?”

庄冥缓缓往前,轻笑一声。

那副令沉声说道:“大人有要事,一会儿便到,本官暂代,以作见证……莫非你认为本官分量不够?”

庄冥拱手道:“这倒不敢,这一地副令之职,也是要朝廷册封,经楚帝亲自批阅,才准许授令的官员,如何会分量不足?”

那副令大人神色这才缓和。

“哪来那么多废话?”

但就在这时,便听得那中年男子满是不耐地挥手道:“小子,你就是闹出风波的庄冥?耀、谷、合三地是你搅弄出来的风波?准备夺走我这兄弟的商行,便也是你的授意?”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这话怪了,本是我的商行,如何是夺?他郑元山是我的奴才,今胆敢叛我,若非尊重大楚律法,我便亲手斩了他!”

郑元山浑身一颤,脑海中闪过袁涛的惨状!

“好生狂妄的语气!”

周姓男子哼道:“年少轻狂,目中无人!今日我告诉你,我儿已是第八府的主簿,他负责维护一府安危,不得动荡,你不过区区商贾之辈,立即断了你在三地的手,还权于我这位兄弟,奉上赔礼,低头道歉,便也罢了……还能留得一命。”

庄冥哈哈一笑,微微摇头。

他见识过很多人。

有些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有些则是狡诈多变,其心中所想,面上所示,实则相反……如那江地正令,对庄冥看似亲和,实则早已决意,要灭福老所在的商行,送与郑元山。

也有人性情狂放,全然不加掩饰,毫无城府。

也有人性情温和,身居高位,而恪守本心。

当然也有人,仗着一点优势,肆意妄为,狂妄自大。

例如眼前这位,便有狐假虎威之状。

换作一般商贾,甚至是福老亲至,也确实不敢触怒此人。

因为此人的独子,正是一府的主簿,着实招惹不起。

可惜庄冥不是一般的商贾。

“我若不答应呢?”

“你说什么?”

周姓男子顿生愕然。

那副令也颇是惊讶。

而郑元山心中也沉了下去,他熟悉庄冥,便也知晓,这一府主簿之名,镇不住庄冥。

只是三人心中都十分惊讶错愕,这年轻人究竟有什么依仗,竟然连一府主簿,都全然不惧?

周姓男子和那江地副令,对视一眼,只当是这年轻人从海外来,不知府尊之名,不识主簿之权。

但是郑元山却知道,庄冥若是不知一府主簿的权威,他便只会虚以委蛇,暂时拖延,查知主簿权柄,容后再议,而不会立即决断。

而此刻庄冥直言拒绝,便也代表,他庄冥不惧一府主簿。

可福老鬼留下的底蕴,也不过三地的生意,他庄冥凭什么不惧一府主簿这样的高官?

他知道庄冥心怀智计,善于布局,但一切阴谋诡计,也须建立在有足够的线索,足够的底蕴,足够的依仗,足够的凭证,去统合起来,甚至还需要借外力,如律法秩序等,而形成局势。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凭借福老鬼的底蕴,就算再怎么布局,都只是民间商贾的力量,有什么资格抗衡一府主簿?

“你……”

郑元山只觉口干舌燥。

庄冥上前一步,淡然道:“如何?”

郑元山心中沉落,低声道:“我若不自立……”

他心中已经服软了。

公子依然深不可测。

以前渊深莫测的,是他的城府及谋划,如今更添了一项,深藏在暗处的底蕴及实力。

“晚了。”

庄冥轻声道:“这些时日,岳廷处境堪忧,手下也死了人,而你袖手旁观,隐约落井下石……我如今放过了你,如何还定商行规矩?”

郑元山退了半步,脸色惨白。

他一时利欲熏心,葬送了半生忠诚。

而今动武,真能扭转乾坤么?

他不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于是他看向了那周姓男子。

而那周姓男子,也已经反应过来,震怒道:“小子,你好生猖狂!今日既不答应谈和,你便死在这里!”

他伸手一挥,喝道:“动手!”

院中各处,顿时现出人来,共有十二位之多,其中有六人竟是武道三重的宗师境。

那位执掌江地副令的官员,退了一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副令大人,有人要杀庄某,你执掌一地副令,作为此地父母官,莫非要任由凶杀之事,发生在你眼前?”

“今日你刺杀一府主簿之亲属,被周家护卫当场所杀,本官亲眼得见。”副令大人笑着说道:“你安心去罢,福老鬼他们,很快会去陪你。”

“原来如此。”

庄冥点了点头。

众人围了上来。

此刻岳廷跟陆合,他麾下两大宗师,均已被挡在门外。

只有他孤身一人在此。

白衣飘飞,脸色苍白,一身全无习武痕迹,仿佛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杀了罢。”

周姓男子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当即刀光剑影,骤然而发!

然后在下一刻。

嘭地一声闷响!

仅仅只是一声,就见上前围杀的武者,尽都闷哼出声,全数倒退,仰面躺下。

顷刻之间,七窍流血,胸膛塌陷,已然死绝。

“什么?”

在场众人,无不惊惧。

而副令大人心神大震,连忙低头,只见腰间的朝廷法令,闪烁不已。

而就在这时,那周姓男子,惊慌失措,喝道:“快……杀了他……”

适才让那些寻常武者动手,而自觉杀鸡不用宰牛刀的六大宗师,此刻也面色大变,再无半点作为武道强者的自傲,纷纷联手,攻了过去。

这年轻人适才出手,连他们这些武道宗师,都未能看得清楚。

深不可测的实力!

六尊宗师全然不敢大意,联手而发!

刀剑斩出了狂风劲气,威势凛凛,杀机迸发!

恍惚之间,仿佛整座院落,都被千军万马覆盖了一般。

炽烈的血气,如烘炉一般。

森寒的杀机,如寒夜的霜雪。

“自寻死路。”

庄冥神情自若,背负起双手。

而就在他的身侧,迸发一片光华。

刀剑停歇,攻势骤止。

六大宗师身形尽数僵滞。

旋即喷出鲜血,仰面躺倒。

刹那间,场面死寂。

清风吹拂,落叶纷飞。

竟有深秋萧瑟之感。

周姓男子面色骤变,拔剑出鞘,然而他握剑的手,已是颤动不已。

副令大人惊退数步,在他腰间,江地这一块副令,光芒闪烁,隐约竟是颤动,先是绽放光芒,又是逐渐黯淡。

而郑元山,已是浑身颤栗,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色彩,看着眼前极为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在他心中,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年轻人。

纵然智计极高,但自身安危,全靠护卫。

如何今日,连武道宗师,竟也如蝼蚁一般?

这便是他变得手腕强硬,铁血凌厉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已经具有了强大的武力,而不再是靠人护卫,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病弱之人。

“庄冥……你……”

郑元山张了张口,涩然道:“公子?”

庄冥神色冷淡,说道:“听说你昨夜往耀、谷、禾三地,连发二十七封信件,稳住了福老的攻势,也稳住了三地的生意,差不多了……”

郑元山心中一凛。

然而就在这时。

庄冥伸手一挥。

只见一条长鞭似的尾巴,一闪而过。

那一块副令,霎时间光芒大盛。

周姓男子惊呼一声,只觉那一鞭掀起了狂风,他握不住剑,也站不稳身子,不禁往后跌去。

而就在他跌退的同时,剑刃划过。

正划过了郑元山的喉咙。

鲜血顿时溅射而出。

“你若不发这二十七封信,我还要放你回去,稳住三地生意。既然你以信件,已然稳住了局面,留你性命也无用了。”

庄冥背负双手,眼神中也略有复杂,说道:“你本也是我心腹之一,也算立下汗马功劳,可惜了……”

郑元山捂着喉咙,眼神渐渐涣散,躺倒了下去。

早日如此,何必当初。

数年风雨,历经明刀暗箭,也见识过风浪,才打下了海外的根基。

到头来,一场贪念,一丝野心,终是落得一场空。

而庄冥的目光,移向了另外两人。

“庄冥!你敢在本官面前杀人?”

副令大人面色冰冷,他取下腰间的令牌,紧紧咬牙。

而庄冥只是微微一笑。

副令大人心中一凛。

轰地声音!

纷乱的脚步声,齐齐冲了进来。

有数十名公人,带着长刀,闯入了院落。

“大人……可有何事?”

“来得正好。”

副令大人顿时露出大喜之色,喝道:“给我把……”

声音戛然而止。

他神色骤然一滞。

庄冥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副令大人手中令牌蓦然绽放出了光芒。

而那位即将跌落在地的周姓男子,身不由己飞了起来,一剑刺向了副令大人!

“快……保护大人……”

庄冥退了数步,面色肃然,喝道:“他要刺杀副令大人!”

噗嗤一声!

那周姓男子,一剑把这副令大人,刺了个通透!

而那副令大人手中的令牌,却也砸在了周姓男子的脸上!

第百一十章 正令颤,府印暗,玉镯碎,大风起!【一千月票加更!】

江地。

大河边上。

正令大人站在河堤边上。

而他麾下的宗师,以及许多公人,则把持着这一条河。

“大人,没有发现。”

“半点痕迹也没有?”

“这条河流,上下百里,皆已搜过,全无痕迹,属下怀疑,是否在大河上流,未入我江地境内,便被人截下了?”

“不无道理。”

正令大人眉头紧皱。

原本他今日该要相助郑元山,伏杀那名为庄冥的年轻人。

却临时发生了一桩大事,让他不得不放下这民间商行之间的小打小闹,让那位副令大人暂替。

中元境大楚王城的当朝八皇子景王殿下,受楚帝之命,亲自伴随新任的三府掌印府尊,来到这东元境三府之地,却在返程之时,遇见流寇杀人。

景王嫉恶如仇,亲自出手,以道印上层修为,施展道术,屠灭二十六名流寇。

但施法当中,顶上冠帽跌落,沉入河中。

那冠帽是楚帝亲赐,被一条成了精的鱼妖吞下。

河中鱼群甚多,屠灭了大量同种青鱼,却找不到那成了精的小妖。

这条河流,连通二府,流经三地。

江地所在,正是最后一处。

“封锁!下网!”

“不容任何生灵通过这一段河流!”

“无论鱼虾龟鳖之类,全捕捞干净!”

江地正令面色冰冷,那鱼妖本事不高,初成精怪而已,虽有几分精怪妖物的玄奇,但实际上也就只能伤害普通人,但凡练武有成,凝就劲力的武者,血气强盛,便可抵御。

他已派遣六百余人,封锁上下,不乏宗师之境。

只要不是堪比金丹级数的大妖,便逃不过这里。

他正要继续吩咐,然而腰间正令,陡然颤动。

他面色微变,一手按住正令。

出大事了!

有强大的力量!

而且副令毁了!

但凡一地之令,皆分正副二令,均由大楚王朝,楚帝亲自批阅,授予资格。

每一块令牌,都是根据官员本身所制,无人能夺。

而官员若是身亡,令牌内中气息溃散,便只成废物!

“你们继续封锁此处!”

江地正令沉声喝道:“赵统领,率二百精锐,随我回去。”

他心中颤动不已。

王副令在替他办事,助郑元山,屠灭庄冥,伪造人证物证,造成铁案。

如今副令已毁,执掌副令的王立已死。

不就只是围杀一个庄冥么?怎会让王副令都为之身亡?

那可是六位武道宗师,六位武道二重的高手,外边还有六十名公差。

倾尽如今庄氏商行的人手,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围杀!

即便他庄冥真能自保,至多杀了郑元山,他还真敢杀朝廷命官?

他怎么敢杀执掌副令的王立?

而且那姓周的,可是第八府主簿的父亲!

王立死了,那姓周的呢?

庄冥何来这般本领?何来如此胆量?

莫非另有意外发生?

顷刻之间,这位江地正令大人,心中闪过万千念头。

而他却也没有停歇,一手握住了正令,心中震动。

“快回去!”

第九府。

但见一个老者,背负双手,看向天空。

他已年过古稀,只是气息收敛,宛如凡人。

才短短数日,像是苍老了许多。

在仙门的底蕴,一朝皆去,才求得一缕生机。

虽然性命得保,也免了刑罚,但仍然不得在太元宗立足,已被摘去内门长老之名,贬为外门长老,而今执掌凡尘俗世三府之地,形同禁锢,为期六十年。

六十年间,不得归返太元宗。

六十年间,太元宗不再赐予任何丹药、宝物、以及法器。

六十年后,可解除三府掌印府尊之权,但想要重返内门,须有大功。

“唉……”

老人怅然一叹,他身着官袍,已无当日道袍。

而在他身后的桌案上,三尊府印,宛如凡物,流光不显。

嗡地一声!

正在这时。

第八府的府印,动了一下,光芒大盛。

然而绽放的光芒当中,有一块地方,黯淡无光。

“这……”

老者转过头来,眉头紧皱,他毕竟初到此地,初次执掌府印,经过仔细辨认,方式沉吟道:“这块地方,象征着第八府的江地?江地正副二令,这是副令?”

这是象征着江地副令毁去的异象。

朝廷命官的“官印”,与自身性命,息息相关。

如今这般异象,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单是江地副令毁去,掌令官员未死。

要么,江地执掌副令的官员已死,副令已成废物。

无论怎样,这都是大事!

需要上禀大楚王城的大事!

老者暗道倒霉,才刚被贬,初到此地,刚到任两天,便出了命案,而且涉及一地副令,这是须得上禀大楚王城的命案。

这是要是传开,还不知人家要怎么看轻了他。

他甚为无奈,终究取过第八府的府印,曲指一点。

“盛儿,速往江地官府所在,查清其副令毁坏之事。”

第八府。

江地之中。

只见一个少年,正翻阅当地之事的记载。

他虽年少,看似稚嫩,然而气度不凡。

当地的官员以及公差,最初不免轻视,此刻却也战战兢兢,未敢不恭。

眼前这一位,真是神童!

而这少年,腰间挂着一枚法印,赫然是第八府的府级主簿法印,品阶比一地正令,尤高半筹。

就在这时,法印生出光芒。

“盛儿,速往江地官府所在,查清其副令毁坏之事。”

“什么?副令毁坏?”

名为周盛的少年,顿时一惊,忙是起身来。

而就在这时,他心头一悸。

左手的白色玉镯,蓦然崩开,落地而碎。

周盛脑袋一白,如遭雷击。

那白色玉镯,是太元宗真传才有,他虽非真传弟子,却也曾是内门长老的随身道童,故而得授玉镯……他回返周家,将这玉镯的气息,附在自家父亲身上。

如今玉镯碎裂,便象征着他父亲已死。

“爹……”

周盛脸色苍白,跌坐了下来。

旋即他的目光,又看向主簿法印。

脑海中闪过昨日与老仆的对话。

少爷,您与老爷分别数年,而今任一府主簿之职,也没有闲暇回家。老爷传信过来,甚是想念,他老人家说近日会来江地一行,还请少爷抽个时候,与老爷吃顿便饭。

免了免了,我初任主簿,暂时繁忙,过两三个月,我再回家一趟。

“江地……”

“副令毁了?”

“法镯毁了?”

“怎么回事?”

周盛只觉口干舌燥,旋即眼中迸发杀机,喝道:“集结兵将!往江地一行!”

在他身边,光芒闪烁,隐约动荡。

赫然是道印上层的修为!

江地所在。

院落之中。

场面一片寂静。

尸横遍地。

十二名武者,其中六位宗师,皆躺在地上,生息全无。

郑元山躺在地上,双目涣散无神,死不瞑目,而在他喉咙处,鲜血流淌一片。

但在前方,那中年男子,持剑捅穿了副令大人。

而与此同时,副令大人为求自保,也将令牌砸在了中年男子的脸上。

中年男子压在副令大人身上,一动不动,面目已是血肉模糊。

而副令大人被捅穿了胸膛,张了张口,终是颓然无力。

顷刻之间,同归于尽!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怎么回事……”

当头的公人,呼吸不由得凝住,看向了庄冥。

庄冥扫了一眼,只见此人是真正的惊骇,以及发自内心地问话。

这不是江地正令与副令的心腹。

或许也是为了保密,自觉十二名武者,足以要他庄冥的性命,因此其他的公差,并不知晓内中详情。

适才他们听到动静,闯了进来,只看见十二名武者早已躺倒在地。

而那中年男子见得公差到来,顿时飞起一剑,刺杀了副令大人。

与此同时,副令大人手中的令牌,砸碎了那中年男子的脸。

众人亲眼所见,同归于尽。

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庄冥深吸口气,说道:“此人不明来历,率十二名武者,暗藏在此,忽然杀掉了我庄氏商行的手下,随后你们便进来了,剩下的……你们也看见了。”

那公人脸色变幻,使了个眼色。

众人还是逐渐朝着庄冥围了过来。

适才的场面,他们是亲眼所见。

但是这年轻人,终究是唯一的人证。

不论真相如何,根据律法,须得将此人暂时扣押审问。

“诸位这是作甚么?”庄冥目光扫过众人,这般问道。

“这位公子无须担忧,我等只是按律法行事。”那中年人沉声道:“十四条人命,还有我江地副令大人,此地又只有你一人存活,我等务必慎重。”

“想要抓我?”庄冥说道。

“只是按律法而行。”中年人正色道:“适才的场面,我等亲眼所见,确实不是你动手杀人,而且你也让我等保护副令大人……但我等毕竟是朝廷的公人,须得细察凶案,究竟真相如何,我等不会鲁莽定论,我会让人勘察此地,若一切事情,当真与你无关,江地官府不会冤枉你的。”

“可我还有大事。”庄冥轻叹了声,说道:“不若放我去,我就在江地,有什么事情,传召一声,我自当配合。”

“那就委屈你了。”中年人当即挥手,道:“先绑了再说。”

“不忙。”

庄冥抬了抬手,淡然说道:“你们正令大人想必快到了,我就在这里等他。”

第百十一章 欲擒正令见府尊!

江地风波骤起。

庄氏商行当中。

“报,福老,出大事了。”

“怎么?”福老等人虽然早有准备,也不由得心中一紧。

“公子、岳爷、陆合三人,至今未出,但我等在外,听闻内中动静不小,似乎有喊杀之声。”

停顿了下,这报信之人又道:“而且,此刻江地各方公人,均受调动,上百公差往那边过去,听闻正令大人也从通府河赶了回来,随行二百精锐……还有,‘永’地那边,好像也有兵将,赶来‘江’地。”

“果然……”

福老等人早已预料到,公子仗蛟龙之力,已不会如以往那般忍辱负重,暗中谋划,险敌于无形之间,但此去毕竟是和谈,而和谈的对象,实则是江地正令,而不是郑元山。

所以福老也抱有希望,未必会真的谈崩。

但现在,江地兵将调动,外地也有兵将调动。

终究还是动武了啊。

“可要……”白庆肃然道:“我们前去?”

“不必,我还有大事要你们去做。”福老沉吟说道:“公子既然早有准备,又有龙君之力,我等不要乱了他的布置。眼下重要的是接手耀、谷、禾三地生意,这也是公子临行前的吩咐,咱们要接手那边三地,人手毕竟有限,只单凭你跟柳河,即便入了宗师,想要去相助公子,也无济于事。”

“您老的意思是,袖手旁观?”

“公子事先没有吩咐,便不要妄动。”

“福老说得是。”霜灵点点头,说道:“龙君之力,本已胜过千军万马。”

江地正令,率二百精锐归来。

他紧握腰间的令牌,大步而行。

“怎么回事?”他语气阴沉。

“我等也不清楚。”那公人苦笑了声。

“你们干什么吃的?”正令大人怒道。

“听得内中动静,我等便闯入其中,只见已是一地尸首,而那位姓周的先生见得我等到来,忽然持剑杀了副令大人。”

“什么?”

江地正令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幻,道:“姓周的,杀了王副令?”

那中年人苦笑道:“不错,我等亲眼所见。”

江地正令脸色变了又变,道:“那姓周的呢?”

中年人回应道:“死了。”

江地正令蓦地握拳,深吸口气,方是平静,皱眉问道:“死了?”

中年人说道:“他一剑刺穿副令大人,也被副令大人的令牌,砸碎了脸,同归于尽。”

江地正令脸色渐渐阴沉,忽然道:“那庄氏商行的人呢?”

中年人应道:“名为郑元山的那位,也被那姓周的先生,一剑封喉,也死了,只有那年轻人,叫做庄冥的,还活着。”

江地正令握紧了手中的官令,沉声道:“只活了他一个?”

中年人点头道:“院**十六人,连同副令大人在内,十五人身亡,只有那年轻人活了下来,目前仅有他才知晓真相,也是唯一的人证。”

江地正令蓦然挥袖,道:“人证?不是凶徒?”

中年人怔了下,忙是摇头,说道:“我等亲眼所见,不是他杀的人,况且他一个病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何来杀人的本事?适才命仵作勘察,十二名武者是被巨力震杀,而郑元山是被周姓男子一剑封喉,至于副令大人遇刺时更是我等亲眼所见,更不必说……”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什么,道:“对了,我等进入其中,尚未反应过来,还是这年轻人出声提醒,让我等去救副令大人,可惜我等还是晚了一步。”

院内。

庄冥坐在石椅上,神色平淡。

陆合跟岳廷,分别在他身侧。

场中十二名武道高手,其中六位宗师,均已死去,加上另外三人……其中一人,郑元山死不瞑目,他是为敌之人,死不足惜。

但想起当年在庄氏商行共事,陆合与岳廷也着实谈不上多么高兴。

完全没有击败敌家,杀死叛徒的那种畅快,只有些许难言的复杂。

“公子……”

陆合迟疑了下,终是出声。

岳廷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话,实际上,他今年受郑元山和袁涛所制,那点儿情分也淡了不少。

庄冥点头说道:“毕竟也曾为我庄氏商行立功,替他合上罢。”

陆合上前过去。

却有公人拦阻。

“干什么?”

“我见仵作都已经勘察过了,看他死不瞑目,心里不大好受,替他合上,如何?”

“场中一切,任何人不得妄动,何况你家主子最具凶嫌。”

“兄弟……”陆合凑近前去,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倏忽伸手,往他手上递了一块银子。

“嗯?”那公人眉头一挑。

“通融通融。”陆合神色如常,这样的事情,他以前行走江湖之时,最是不齿,后来跟随公子,四处办事,上交官员,下交匪盗,而这一套便也熟门熟路了。

“嗯……”这公人偏头问道:“这具尸首,查好了没有?”

“查好了。”有人应道。

“好。”

这公人看着陆合,挥了挥手。

陆合道了声谢,走上前去。

那公人掂了掂银两,心中甚为满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岳廷拍了拍剑鞘,心中暗道:“他娘的世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又看了看公子,看了看陆合,想起当年那个刚正侠义的武林侠士,心中又道:“他娘的,近公子者……黑得都快跟我一样帅了……“

陆合蹲下身子,看着死不瞑目的郑元山,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目。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数年不见,便忘了公子是怎样的人物?”

“就算没有龙君之力,公子之谋,也不是你能斗得过的。”

“真以为来到了大楚王朝,便看到了更广阔的世道?”

“当年派遣你们过来的公子,本为天上人,又怎么可能是井底之蛙?”

“利欲熏心,如今的你,死得不冤,只是当年与我等共事的郑元山,才可惜了。”

他缓缓站起,又看向了院外所在。

只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而且人数不低于百人。

院外隐约有恭敬的声音响起,传入了院内。

江地正令大人回来了。

但陆合却没有回到庄冥的身边。

听说这位各地的正令大人,具有神异的力量,能吃掉武道宗师的妖邪都会被消灭。

龙君极为强大,但毕竟正令的力量,还没领教过,须得有备无患。

这里相对来说,临近门户。

若真起了争斗,他要拦住院外的援军,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公子若是要杀出重围,他也可以守住这道门。

那适才收了银两的公人,听得正令大人归来,不断给陆合使眼色,而陆合只当没有看见。

院中的气氛,逐渐凝滞了下来。

“大人。”

“大人。”

“大人。”

……

在场的人,纷纷起身行礼,不敢怠慢,恭敬的声音,从院外开始,一声接一声,接连不断。

而江地正令大人的脚步,逐渐临近。

庄冥伸手入袖中,抚弄着蛟龙的头顶肉包。

他这蛟龙之身,如今显露真身,已能长达三十二丈,极为粗壮,不谈经他使来,蛟龙战力会是如何强悍,单论修为,法力之雄厚,已不逊色于寻常的金丹上层人物。

不过,想要再进一步,似乎遭遇了瓶颈,还需要积累,才能一举冲破。

或许下一次冲破,便可以长出蛟龙独角。

待到那时,修为大增,战力大盛。

他将手从袖中缓缓抽出,抬头看去。

院外的那位正令大人,脚步沉稳,脸色如霜。

“庄冥!”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充满了杀机。

“见过正令大人。”庄冥起身来,施礼道。

“你敢杀朝廷命官?”江地正令厉声道。

“大人是要唬我么?”庄冥背负双手,昂然道:“事情经过,我已如实告知你属下的人,想必半途之上,他们也告知了你。在此期间,我未曾动手,你的仵作吏使正在勘验,你善于缉凶查案的属下,也在勘察,他们应该可以推断出真相,而还我一个清白……”

“你真当本官蠢么?”

“大人何出此言?”

“大庭广众之下,袁涛无端赴死,一身宗师武道修为全然未使,死得不明不白,而今你故技重施,真当本官不能奈何得了你?”

“无凭无据,大人要用话术吓唬我,诱我招供?”庄冥轻笑道:“这还不如严刑逼供……”

“袁涛的命是小事,可朝廷命官的命,可不是你说取就取的!”

江地正令的手,按在了他的令牌上。

二百余精锐,围住了这院落。

而院中三十余人,在他身侧护卫,足有九位宗师。

这样的力量,如放在东胜王朝,已能正面撼动千军之众!

庄冥轻笑了声,伸手按了按,示意岳廷与陆合二人不要妄动。

随后他才看向江地正令,脸色渐冷。

“袁涛死了,与我何干?”

“副令死了,与我何干?”

“满院武者死了,与我何干?”

“谁见我杀人?”

“我杀人的罪证何在?”

“我未曾出手,你无凭无据,敢定我罪?”

庄冥看向众人,挥袖道:“庄某尊重这大楚王朝的律法,但你这一地正令,是要践踏大楚律法,还是觉得你便是一地王法?若真如此,说不得便要送你去见掌印府尊大人!”

江地正令退了一步,喝道:“庄冥!你死不悔改!待本官拿下了你,再慢慢炮制!”

他伸手一挥,喝道:“拿下!”

院中公人,尽都围了上来。

庄冥轻笑出声,站起身来。

身上顿有龙吟之音响起。

众人气血尽数凝滞。

连同武道宗师,竟也都气血不畅,举动凝滞。

“果然是修道之人!”

江地正令面色一变,当日他官令动荡,而袁涛死得不明不白,心中便有猜测。

但这年轻人,终究没有习武的痕迹,何况武道至高也不过袁涛所在的武道三重。

这果然是个修行人,且手法极为玄奇!

但他早有所料,也不意外,而且也没闲着。

在之前下令抓人之时,已连踏七步。

此刻他停下脚步,便将手中令牌往前一引。

当即气氛一凝!

第百十二章 借苍天之光,以正令斩此凶徒!

“上禀掌印府尊大人,下官为江地执正令官员!”

“今有江地境内,恶人逞凶,仗道术横行!”

“下官以江地正令,欲斩凶人,保江地安宁!”

“借苍天之光,请府尊准许!”

江地正令大人,连踏七步,将正令往前一按。

而在第九府。

执掌三府之印的老者,面色一凝。

作为一地正令,即便未曾修行,然而凭借此等法器,只须得随手动用起来,便能克制道印的层次修行人,或者相应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而如今这江地正令,却不是随意动用,而是以此大礼,请动一府之印的力量。

联想到刚才江地副令溃散,他当即明白,没有半点迟疑,口中立即应道:“准!”

那第八府的府印,当即一凝,光芒闪烁。

府印之力,开始汇聚在其中一点。

那是属于江地的范围。

“江地正令,动此大礼,行此大咒,看来那凶人不是一般的道印修为可比。”

“或者是不止一名道印上层的凶人。”

“而今老道借他府印之力,金丹之下,无不可斩。”

“如此力量,能持续五息。”

江地。

气氛凝滞,如陷泥潭之中。

世间习武之辈,如若犯禁,如凶徒流寇,皆有官府公人缉拿。

而修行之辈,手段玄奇,变化较多,一般修行人哪怕凝就道印,也会被武者生擒或是斩杀,但有些特殊的修行者,所学玄妙,道术诡异,凡俗武者难以擒拿。

故而有一地法令,可以镇压修行人。

“斩!”

江地正令大人,将法令按落,光芒凝聚如刀,宛如雷霆一般,斩落下来。

他虽非修行人,却施展出能斩修行人的道术!

岳廷心中一惊,便要迈步。

然而庄冥一手按住了他,免得这小子脑袋发热,为了护主而直接冲了上去。

那边的陆合,也是神色凝重,但他坚信,龙君保得住公子……而且,他就算过去,也保不住公子,不若在此,把守通道。

“小瞧你了。”

庄冥这般说着。

在他袖中,陡然飞出一条蛟龙。

那蛟龙长仅二尺,宽仅二指。

迎风涨大,长达丈许,粗如横梁。

这一地官令所凝聚的光芒,斩落了下来。

蛟龙昂然咆哮,完全没有躲避,只是往上一迎,爪子一扫。

那光芒骤然散去!

“什么?”

江地正令脸色一滞,僵在原地。

院中所有人,都不禁为之骇然。

谁都未能想到,此人身上,竟伴随一头蛟龙!

“这法令凝聚出来的一刀,堪比初凝金丹的真人所施展出来的道术。”

“如此威能的一刀,还斩不掉金丹级数的真人,但金丹以下,无论道印上层,还是武道宗师,皆无法抵御。”

“原以为一地的官令,只能发出堪比道印上层的道术威势,现在看来,是我小瞧他了。”

庄冥心中这般想着,却又笑了一声。

他小瞧了江地正令。

而江地正令,何尝不是小瞧了他?

他看向那江地正令,道:“此刀能镇压道印级数的修行人,可惜斩不掉我。”

“再斩!”

江地正令立时醒悟,复又念道:“斩!”

那一块官令,再度掀起光芒!

光芒凝聚如刀,斩落下来!

此刀堪比金丹级数的道术!

但依然被蛟龙打散了去!

“再斩!”

“再斩!”

五息!

五刀!

借由府印加持的力量,溃散了去,只是存留江地正令本身的力量。

此刻再发的刀,最多只能发挥出堪比道印上层。

江地正令大人,握着他手中的官令,看着那眼前眸光深邃沉凝的蛟龙,脑袋一片空白。

自开始以来,这年轻人在他眼中,也不过区区商贾,那庄氏商行的命脉都拿捏在他这位江地最高官员的手中。

尽管这年轻人能杀宗师,让他极为吃惊,也自认小瞧了对方。

然而他也并未真正惧怕对方。

因为他是朝廷命官,身份高贵,更具有仙神般的力量。

凡尘俗世,不管是武道宗师,还是道印修行人,他都能镇压得住。

但此时此刻,他动用了最强大的力量,依然无法镇压对方。

对方掌控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世间的界限。

“蛟龙……仙神……”

江地正令微微颤动,只觉口干舌燥,“你……”

如他所见,如他所料,这年轻人本身未有习武,也无什么道行,但谁又能想到,一个凡夫俗子,身边竟有一条堪比仙神的蛟龙。

更古怪的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在具有仙神级数的力量后,仍然混迹凡尘俗世的?

掌控着堂堂仙神般的力量,却在世间勾心斗角,来开办商行,创立生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该说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仙神?

第九府。

老者露出异色。

“怪事?”

“连出五刀?莫非有五个贼人?”

“而且这五刀竟然无功而返?”

他眉头紧皱,这五刀可不是随便出的。

江地正令,象征着一地的权柄。

而他借去的府印之力,也是一府的权柄。

如今这力量凝聚,用来杀掉凶徒,消耗的力量,源自于这第八府以及江地。

按道理说,一刀斩出,如能杀敌,便能汲取对方法力,补益消耗。

而今府印光芒暗淡,显然消耗没能补回。

“糟了,按大楚王城给的法册记载,如此动用五刀,无功而返,消耗未能补足,接下来这一年半载,只怕江地境内,会接连出现地动之灾,尾随洪涝或者旱灾。”

“而且,第八府其他各地,经我府印,借力给江地,怕也要受牵连,生出灾情。”

“这究竟怎么回事?”

老者脸色十分难看,不久前被贬下来,而今才刚接任凡尘三府之地,便接二连三出事,莫非他真的运势太差?

深吸口气,便见这老者喝道:“来人,本官要去江地一趟。”

而就在这时,又有人来,匆匆忙忙,高声喊道。

“老师……我那王冠,至今未寻得,您可有办法了么……”

江地境内。

院内气氛凝滞。

“正令大人好本事。”

庄冥缓缓往前,负手而立,眼中浮现出极为不善的意味。

这位江地正令大人,脸色惨白到了极点,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受楚帝亲封,你要杀我?”

庄冥缓缓说道:“根据大楚王朝,在修行人当中的律法秩序,凡修行有成者,结成金丹,高于世俗,不得在人间妄动而祸乱红尘,如有入世游历,仍须恪守律法,然而……若有凡夫俗子,进犯真人,如犯神威,可杀!”

停顿了下,他看着这江地正令大人的惊恐神色,只觉得有趣,又道:“当然,朝廷命官,又是例外,你毕竟是受楚帝亲封,执掌一地,手握官令之人,象征着大楚王朝的脸面,我若在此杀你,无论事情起因如何,大楚王朝必不能善罢甘休。”

“那你……”江地正令眼前一亮,心中升起一缕希望。

“但只要我不杀你,便不是大事。”

庄冥说道:“不过……”

他走上前来,拍了拍正令大人的脸,悠悠说道:“我要借你,去会一会那位掌印府尊大人。”

江地正令面色变化,正要开口,却被龙威震慑,动弹不得。

庄冥伸手收了蛟龙,而龙威震慑,依然让在场的武者,尽都无法动弹,只能露出惊恐而又复杂的眼神。

“走罢。”

庄冥笑道:“你胆敢诬陷我杀人,还敢动用法令斩我,我倒要看看,掌印府尊大人,会不会治你这‘以凡犯神’的罪责?”

岳廷跟陆合对视一眼,看着满院武者,无一人动弹,当即面面相觑。

“公子,我去找辆马车。”

“不用找了,这位江地正令大人,早已准备好了。”

庄冥说道:“出去……”

他声音才落,脚步却停住了。

岳廷与陆合,皆有讶色。

但还未等他二人问话。

却有一声闷响!

“围住这里!”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稚嫩之余显得极为清澈,语气却又冰冷如霜,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庄冥抬手一按,招来陆合跟岳廷,缓缓道:“此人声音,有震慑之力,让人不禁更为信服,是他运上了法力,从法力上看,该有道印上层修为。”

不单是有道印上层修为。

只怕还有一府主簿之印。

“三府掌印府尊的随身童子?”陆合沉吟道。

“是他……”岳廷点头道:“如此稚嫩的声音,又能号令官府公人,也有道印级数修为,足见他位高权重,且修为不俗,不说整个东元境,至少这三府之地,也只有在那位新来的少年主簿了。”

院外,但见少年翻身下马,脸色冰冷,宛如寒霜。

他一路而来,入了江地,便先到官府,探知了一切事情,马不停蹄,来到此处。

而今,江地执掌副令的官员死了,他父亲也在这里死了。

唯一存活的人,是庄氏商行的主人,名为庄冥。

在他眼中,那就是真正的凶手!

至于他父亲刺杀副令一事,在他眼中,简直可笑至极!

只是,无论可不可笑,无论是真是假,他总要一个交代!

十六人,死十五人,只留一人。

他必须探寻清楚,其中来龙去脉。

但是,无论真相如何,既然他父亲没能幸存活命,便也没有留下一个幸存者的道理。

这名为庄冥的男子,待他问明一切,事后仍要陪葬。

全本

第百十三章 镇压主簿,府尊来援!

院落之中。

威势正盛。

大量公人武者,尽都被震慑,未敢妄动。

而那位江地正令大人,手中的官令,已然落在了庄冥的手上,他本身也被龙威所慑。

当少年周盛踏足此地,便发觉威势凛然,震慑八方。

“好一个凶徒,仗着道术,在我东元境放肆?”

少年之声,清澈而冰寒,昂然喝道:“你可知道,这里是大楚王朝的疆土?你可知道,这里是太元宗的境内?纵然真是凝就金丹的真人,也没有资格在世间肆意妄为,践踏大楚律法!”

庄冥背负起双手,立身原地,看向来人。

江地正令,便在他的身边,被陆合跟岳廷,分别搭住肩膀,不得妄动。

但见那少年走了进来,不过十余岁的样子,只是身着官袍,腰挂官印,神色肃然,行走之间,自有风采,隐约有慑人之意,令人不知不觉,便忽略了他过于稚嫩的年纪与面貌。

庄冥淡然说道:“我自然知道这里是大楚王朝,也知道这里是太元宗。”

周盛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江地正令大人的身上,又看着庄冥,喝道:“那你还敢逞凶?”

庄冥说道:“我未曾践踏大楚王朝的律法,一切行事,均在律法之内,你可严查此事,我可未有动手杀人!”

周盛寒光大盛,道:“我也是修行人,你真当如此行事,便能瞒天过海?今日单凭你擒拿朝廷命官一事,本官便有权斩你!”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大楚王朝,底蕴深沉,没有任何修行人会想要以一己之力,去直面这大楚王朝!

至少此刻,在明面上,他没有罪,便也谈不上认罪。

而就在庄冥准备继续开口之时。

却听得那位正令大人蓦然出声高喊。

“主簿大人!”

江地正令大声道:“你父亲便是被此人所害!他仗着道术,肆意妄为,今日……”

咔嚓一声!

陆合目光冰冷,倏地伸手,卸了他的下巴。

旋即手指探入他口中,点了他的舌头。

这位江地正令大人,当即惨叫了声,而惨叫之声,又含糊不清。

场中的气氛,再度凝结。

周盛的杀机,已无半点掩饰。

作为一府主簿,他身为官员,不能为私仇泄恨,所以他适才所言,均以主簿身份。

但此刻被江地正令点明,他的杀意,也不再掩饰。

“原来如此……”

庄冥神色渐冷,想到了那周姓男子,心道:“关于这点,倒也算我考虑不足。”

郑元山请来的周姓男子,被他以龙威操纵,与江地执掌副令的王大人同归于尽。

根据消息上称,郑元山之所以被江地正令看重,便是因为他结识一人,与新任府级主簿有关。

未曾想到,适才那周姓男子,不是一般的“禾”地周家族人,而是这位府级主簿的父亲。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无论他庄冥今日怎样辩解。

对方也不可能罢休。

不死不休!

“你可以动手了。”

庄冥淡然说道:“我不先动手,是敬你为一府主簿,大楚王朝的官员。”

此刻知道先前死去的那人,是这位主簿的父亲,庄冥便放弃了用言语和对方交谈的念头。

事到如今,他再是巧言善辩,也无缓和的可能。

那就斗上一场!

“那你受死罢!”

周盛也不客气,立时取过官印。

他知晓这个年轻人,镇压了江地的正令,修为超出了道印所应有的界限。

所以他没有试探,没有过高依赖自身修为,而是立时取出了一府主簿官印。

光芒大盛,整个院落,都闪烁在其中。

而被龙威震慑的朝廷公差,也被官印遮掩,顿时恢复过来。

正当周盛要下令,一并上前围杀之时。

却见这些公人,尽都哗然,惊恐出声,有九成人数,都仓皇逃窜,又冲散了余下一成仍想稳住场面而恪守本职的公人。

周盛心头大怒,江地境内的官府公人,竟是如此狼狈不堪?

正要准备怒喝一声,命众人止住乱象,但念头一起,却也放弃了。

真正的依仗,还在于他的官印。

“斩!”

周盛收回心思,任由众人逃窜,而手中的官印,凝成一柄长刀,劈落了下来。

这一刀,威势凛凛,如斩裂虚空!

这一刀,比先前江地正令请求府印之助的锋芒,更为强盛!

这一刀,能斩金丹之辈!

锋芒之盛,遍及八方!

适才逃窜的朝廷公人,尽都凝滞了下来。

即便是岳廷与陆合这样的宗师,也都笼罩在生死的悸动之间。

只有庄冥,赞赏了一声。

昂然龙吟声起!

但见一条蛟龙,从他身上迸发而出,迎向刀光!

这一刀不能避,如若避开,院落都将毁去,庄冥人身与岳廷及陆合,都难逃这一刀。

因此这一刀再强,也仍然是要挡!

轰地一声!

刀光被龙爪撕裂,旋即破散!

庄冥的目光,落在那官印上面。

这周盛本是道印上层修为,借助一府主簿官印,不谈其他方面,单凭力量而言,便能在金丹级数的真人里,位列中游。

这仅仅是一府主簿而已!

金丹与道印之间的差距,如天壤之别,有仙凡之隔,然而大楚王朝的官员,借一府主簿官印,就能跨过如此鸿沟!

单从这官印来看,大楚王朝的底蕴,便是深不可测。

而他看着那官印,心念这般转动。

可周盛已经愣在了原地。

此人身上,伴随一头蛟龙?

而且竟然如此强大?

便是恩师亲至,如不借助府印,怕也难以镇杀此等蛟龙。

“你……”

周盛脸色煞时苍白。

他脑海中闪过了聚圣山福地,东胜王朝的蛟龙传说。

不过瞬息之间,又否定了。

聚圣山福地,距此甚远,且听闻那蛟龙只是初成大妖。

他不久之前,才与恩师从那里归来,未过几日而已。

此外,天地之间,蛟龙虽然罕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

这大楚王朝境内,也出了一头蛟龙?

而且这头蛟龙,远胜之前听闻的那头蛟龙,显得如此之强大,更是被这青年掌控着?

降服了一头蛟龙的年轻人,又该有多高的修为?

他父亲怎么会招惹了这样的人物?

“你一府主簿之印,能斩寻常金丹级数强者,可我这蛟龙,可不是寻常金丹可比。”

庄冥淡然说道:“不知你动手斩我,此举合乎大楚王朝律法么?”

江地之外。

天空中闪过两道光芒。

前一道光芒,赫然是个老者,身着官袍,腰挂三印,眉头微皱,略有忧色。

另一道光芒,则是一头飞禽,宛如巨鹰,通体金色,翼展丈许,上面坐着一个青年,相貌端正,衣着华贵。

“老师,究竟出了何事?”青年的眼中,带着许多疑惑。

“怪事,具体老夫也未清楚。”

老人眉头紧皱,说道:“老夫上任才数日光景,江地执掌副令的官员便被人所杀,适才江地正令请求府印相助,老夫准许他借力,然而未能斩敌……老夫已命弟子周盛,立即前往江地。”

旁边那华衣青年惊道:“一地正令,可镇压道印上层修行人,借力之后,堪比金丹初境,他未能斩敌,莫非要斩的是真正踏足金丹级数的真人?”

老人点头说道:“定是如此,先前周盛已经动身前去查看其中究竟,他本为道印上层,借此官印,寻常金丹真人,亦能镇压得住。在三十息前,他的府级主簿印,也有动用的痕迹……”

按道理说,金丹级数的真人,已是超出凡尘俗世之外的界限,如若神灵般的存在。

大楚王朝律法森严,各地官员均受朝廷法令,凡府级官员,均有堪比金丹的能耐,故而各方真人,哪怕游历红尘俗世,也不会过度肆意妄为,至少在明面上,不会过多逾越,而践踏律法。

而各地官员,本身多为凡夫俗子,面对修行之辈,也颇多礼遇,不会无端得罪这般高人。

纵观数百年间,整个大楚境内,道印层次修行人,被官府通缉或是斩杀的,倒是不少。

可是金丹级数,已极少有与各地官府产生冲突的。

其中原因复杂,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此等境界,高于世外,在凡尘俗世间,极少有什么事情,也极少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这样的人物去甘冒大险,而触犯大楚王朝。

虽说行走世间,难免有些龌蹉之事。

可但凡有些眼力的,不敢招惹金丹真人。

而没有底蕴的,才没有眼力,胆敢“以凡犯神”,触怒金丹真人,而这样的事情,在大楚王朝律法中,则是准许真人施威,加以惩处的,但也有界限。

如受凡人所犯,可以施威惩处以凡犯神之人,却不容许大肆屠杀,不容许主动出手,不容易践踏律法。

何况,金丹真人,想要杀凡俗之辈,也从来不会闹出太大动静……如此人物,暗中行事,只要风波不大,各地官府也不愿过多追究事情起因,隐约也睁一只眼,而闭一只眼,就此揭过。

数百年间,修为越高的修行者,便越少在人间闹事。

除了少数散学修行者,无门无派,刚从道印层次而凝结金丹,自觉已凌驾世间,难免有些本性中的狂傲展露出来,但这样的人物,往往也挡不住府级主簿之印。

“动用官印,结果如何……”

“周盛动用了府级主簿官印,至今只见消耗,不见补益,可见未能杀敌。”

“这……”

“对方在金丹级数的真人中,约在中层之列。”

“于金丹修为,位列中游,已非初成真人,如何还敢直面官府,与朝廷命官动了这等冲突?”

“所以才是怪事。”

老者微微沉吟,又道:“而且……”

他声音才落,府印光芒大盛。

而内中传出一个稚嫩声音来,充满了惊惧与焦急。

“师尊救我!”

全本

第百十四章 险些吓坏了掌印府尊

第八府内。

各地执令的官员,均是感觉官令有异,心头不禁为之震动。

此时此刻,各地官员手中的官令,无论是正令还是副令,尽都闪烁不已。

赫然是掌印府尊,动用了官印之力。

“新任掌印府尊大人来了?”

“似乎往江地去了?”

“适才我等所辖之地,都有权柄被借走了去,莫非是江地正令借法?”

“速探江地之事!”

苍穹之上。

光芒闪过。

“老师……”飞禽之上的景王,此刻看着老者腰间的三枚官印,尽都光芒闪烁,加持在老者身上,不禁让他露出讶异神色。

“景王殿下,你尊称老道,一声老师,老道便也教你一句,凡事谨慎为上,切不可自视过高,而莽撞大意。”

“弟子……明白。”景王神色异样。

“莫怕被人耻笑,即便谨慎过度,不外乎被人视作是魄力不足,内心嘲讽两句而已,而若是谨慎不足,往往是有性命之忧,悔之晚矣。”

老者神色凝重,说道:“老道推测,此人本领不俗,未敢大意……修行至今数百年,老道性命犹存,未曾夭折在求道半途,便是以谨慎二字为先。”

他本身是为金丹上层人物,原本在世间,也是顶层人物,放在修行人的层面,也堪称一方高人。

但对方亦是不俗,连他那动用府级主簿官印后而堪比金丹中游的弟子周盛,都已轻易击败,而借官印求援,由此足见那江地之内的凶人,超过了金丹中游的境界,至少是金丹上层的人物。

他虽然出身太元宗,所学极为不凡,非是寻常金丹上层之辈可比,但也是一向谨小慎微。

而今腰挂三印,均是不凡宝物,没理由托大,而放置不用,便也立时动用了三印之力加身。

当他动用三印之力,顿时三府各地官令,均是闪烁不定。

尤其是老者此刻踏足了第八府。

于是上级府印的威势,震慑了第八府境内。

第八府内,共有九地,每一地皆有正令及副令,十八块官令,尽都为之震动。

江地。

院落当中。

龙威镇压全场。

所有人仿佛定住,不敢半分妄动。

“倒真是好生玄奇。”

而庄冥则坐在石椅上,手中握着一块法印,左右翻看,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信物,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感觉奇异不凡。

这块府级主簿的官印,比起江地正令,分量重了不少。

用修行人的眼光看来,这件看似寻常的官印,本身该算是一件极为不凡的法宝。

只不过,他也发现,这样的“法宝”,似乎只有周盛才能动用。

想必这也杜绝了不少修行人抢夺各地官员法印的念头。

毕竟利欲熏心之辈,自古以来,不曾少过。

只是所得利益,是否值得去犯此大险,才是世人的考虑,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人,皆是如此。

修行人行走于世,而少有招惹事端的原因之一,便也是因为世间事物不足以动其心。

“你……”

周盛喘息不定,看着那块官印,目呲欲裂。

岳廷则一剑横在他肩上,锋刃贴着他的脖颈。

单凭道印上层的修为,固然法术玄奇,但论起正面的战力,未必就强过武道宗师。

而且在这咫尺之内,岳廷这位宗师,更是随时可以在周盛施展道术之前,便一剑封喉。

此刻周盛又失了官印,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我当如何?”

庄冥看着周盛,轻笑说道:“道印上层,也仍然在凡俗之内,只等同于武道宗师,而我之力,高于世外,纵然你身份不凡,胆敢无故犯我,也是‘以凡犯神’,罪当如何?”

“你……”

周盛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此人托大,让自己先动手!

不是对方真的敬畏大楚官府主簿的身份。

不是对方多么狂妄自大。

而是对方早有准备。

他要定自己,以凡犯神之罪!

这一条律法的制定与推行,起于二百年前,期间极为复杂,究其原因,还是为了捍卫修行人的颜面,从而维持世间稳定!

数百年前,大楚王朝起于凡尘,而最初的律法,本无“以凡犯神”之罪,而是对修行中人多有限制,不准许修行有成之辈,在人间肆意妄为,甚至不得任意显法于人前。

尽管律法严苛,但仍然不乏金丹级数真人,于世间闹出风波,多年变故频发,使得大楚王朝的高层百官,终究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们这些王侯将相,虽也是修行之辈,但毕竟在世间身份极高,无人胆敢触犯,可其他金丹真人,行走在世,却不可能时时展露神威,昭示身份。

这仙凡之间,差距太大,金丹级数的真人,于世间便如神灵,而凡夫俗子弱小如蝼蚁一般。

尽管大楚王朝律法森严,但要金丹级数的真人,在俗世间行走,被凡夫俗子欺凌时,而忍气吞声,也绝无可能。

于是才有了那一条“如有凡夫俗子,进犯真人,如犯神威,可杀!”的律法。

对方让自己出手,是早有准备!

“你……”周盛脸色骤变。

“你犯我威严,该当何罪?”

庄冥缓缓说道:“今日理不在你,而在于我……纵然你授业恩师,是此地的掌印府尊,也须来讲道理才是。”

停顿了下,他肩上的蛟龙,轻轻游动,看向周盛。

周盛不由心悸,眼神避开。

“掌印府尊,想必本事不凡,所掌府印,也非寻常,不知比起我这蛟龙来,能强得多少?”

庄冥缓缓说道:“我猜,掌印府尊若比我强得太多,能视我为蝼蚁,或许会将我镇压,而庇护你。但若不能强我太多,便也须得与我讲理,而论起理来,则你该受罚。”

周盛脸色变幻,心中念头转动。

这蛟龙之力,比他想象中,强得太多。

已入了金丹上层的行列。

而自家师尊,虽也金丹上层,但真能诛杀这头蛟龙么?

尽管三府官印加身,本事比以往更强,但真能视蛟龙为蝼蚁么?

“你师尊大约快到了罢?”

庄冥平静道:“我在这里等他。”

周盛脸色渐渐苍白。

而江地正令,却也颤栗无言。

就在这时,庄冥手中的官印,光芒倏忽闪烁。

周盛见状,顿时露出大喜之色。

虽然官印在这白衣年轻人手中,但异象却不可能是这年轻人引出来的,普天之下,能够动用这官印的,只有他周盛本人,以及掌握这片土地,权势更高的朝廷命官。

而今官印绽放光芒,显然是他的师尊,而今的掌印府尊,借用了这一枚官印的力量。

从光芒强盛来看,已是进入了第八府。

甚至已到了江地。

“这是在示威?”

庄冥看向周盛,轻笑着道:“他是怕我杀了你,先以官印震慑于我?”

周盛脸色冰冷,说道:“你若此刻逃命,或许还能逃掉,如若不然……”

庄冥笑道:“我此刻若是离开,三府之地,必将封锁,通缉于我,想必我是逃不出去的。即便逃出去,整个大楚王朝,整个天御福地,都会通缉我……我还不如在此等候,此刻是我有理,若是我就此逃去,如畏罪潜逃,道理便说不清了。”

周盛语气一滞,心中再度想起,此人对于大楚律法,极为熟悉,甚至要定自己以凡犯神之罪,岂是自家寥寥几句话,便能惊走的?

“来了。”

庄冥回头,示意陆合与岳廷不要慌张,旋即肩上蛟龙腾飞而起,展露原身。

三十二丈长躯,粗壮无比,游走长空,遮掩日月。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心中激荡,呼吸凛然。

旋即蛟龙降落,将整个院落,盘在中间。

鳞甲光芒莹润,而龙首高抬,眸光幽深万分,望向了南侧天穹。

南侧天穹。

从天际而来的两道光芒,在临近之际,忽然放缓了一瞬。

“快要到了,景王殿下,你便留在金禽背上,莫要落地,莫要往前。”

老者正色道:“待老道前去,降服此人。”

景王稍微点头,却又叹了声,说道:“无奈小王道行低微,未能凝就金丹,无力相助。”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不过一个祸乱人间的修行人,何须殿下出面?”

他这般一笑,三枚官印,绕身而飞。

而他蓦然往前,风雷滚滚,气势压迫。

“何方凶徒,敢在本官辖地之内逞凶?”

老者气势冲霄,凭借三印加身,强盛万分。

他只一息,便在空中,横越百丈。

数个呼吸,已临近那处事发之地。

然而遥遥俯视,便见那一座院落之外,盘踞一头蛟龙,威势强盛,而且……极为眼熟。

“……”

“前辈,好久不见,晚辈甚是想念,特来寻你,叙旧来了。”

前方院中,一道声音,轻描淡写,悠然说来,甚是和善,微带笑意。

刹那之间,老者脸色一滞,身外三枚官印,颤动了一下,险些坠落了下去。

他连忙稳住,倏忽降落在地。

落地之际,脚踏实地,犹觉不稳。

仿佛土地松软,如若云雾。

第百十五章 定罪!革职!【求订阅!】

老者从天而降,落地之后,半晌未有迈步。

他身外的三枚官印,均已收回,敛了气息。

此刻他目光往前,看向那头蛟龙。

也越过院落,看见了悠然闲坐的白衣年轻人。

他对这个年轻人,极为熟悉。

聚圣山福地,白圣君座下十三真传弟子,庄冥!

老者脸色变幻,心中震动,隐约有几分惴惴不安。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江地闹出动静的,赫然是这个庄冥。

这年轻人,不是在聚圣山福地的东胜王朝么?

如何又来到了这天御福地的大楚王朝?

莫非是前次聚圣山不愿罢休,命他追杀过来,处置自己贸然踏足聚圣山福地的罪责?

顷刻之间,老道心绪浮动,脸色变幻。

“前辈,多日不见,可还好么?”庄冥再度含笑道。

“还好……”

老者一步迈出,跨越百丈,临近那一处院落,但见他临近之事,却又停下,深吸口气,方是语气复杂地道:“只是,道友如何在此?”

他目光落在了蛟龙的身上,今日这一头蛟龙,给他一种极为心悸的感觉。

当日在聚圣山福地,他也直面过这头蛟龙,但也只感这蛟龙是初成大妖的气息,未有让他产生忌惮之感。

可是因为聂平尸首在前,又忌惮于这年轻人聚圣山真传弟子的身份,便也没有了把握,谨慎为上,不敢冒险,而就此退去。

可今日这一头蛟龙展现出来的气息,隐约比自身犹要强盛半筹,比那日所见之时,还高出了百年道行。

那日在聚圣山,这头蛟龙果真是敛藏了气息,在试探自己敢不敢动手么?

若是那日禁不住贪念而动手,是不是就被这头蛟龙所灭?

老者深吸口气,此刻感受着腰间三府官印的加持,心中方是稳住了一些。

而庄冥也只笑了声,却只是将石桌上的茶杯,往前推了一下。

其实他也十分讶异,未曾想到,新任掌印府尊,居然是这老者,当日踏足聚圣山福地的太元宗老道士。

按照常理而言,一府的掌印府尊,有道印上层的修行人,也有金丹级数的高人,但此类人物,要么是太元宗真人,要么是中元境大楚王城下派而来。

只是,金丹真人,高于世外,而受命管理红尘俗世的,大多是潜力已尽,止步于金丹初境,或者金丹中游。

这般级数的真人,哪怕持一府官印,也只相当于一般金丹上层的级数。

庄冥自恃有蛟龙之力,不逊色于任何金丹上层人物。

而拥有着这样令掌印府尊忌惮的力量,只要他庄冥没有正面挑衅大楚王朝,没有闹出太过巨大的动静,没有波及太广,那么一府掌印府尊,便也不可能会与他拼命。

只是未有想到,新任掌印府尊大人,是这个老道士。

这老道士,有金丹上层的修为,本已是极为强大。

如今得三尊府印在手,是否会更加强大?

庄冥心中沉吟,自家蛟龙吞食聂平金丹,吞食北渊海妖王的内丹,吞食了庄氏商行收集的异铁以及各类丹药奇物,修为突飞猛进,数十日光景,如增长数百年道行,已然可以正面撼动金丹上层人物,甚至击败对方。

然而今日一见,这老道士得了三府法印,比当初更加强大,倒让他隐约有了些许压力。

只是,对庄冥而言,这位新任掌印府尊,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虽说他不惧任何一位掌印府尊,但难免一场较量,须得展露出令府尊忌惮的力量,那么一府掌印府尊,才会愿意与他和谈。

如今这老道士,本身修为甚高,执掌三府,固然比一般掌印府尊更强,但却知晓他的来历,知晓他聚圣山真传弟子的身份,断然是不敢动手的。

“先喝杯茶。”

庄冥笑意吟吟。

老者却也坐了下来,神色肃然。

但在场众人,无不为之错愕。

这个年轻人,竟然认识新任掌印府尊?

莫说那些寻常的公人,也不提这江地正令大人,便是老者的亲传弟子周盛,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陆合认出这老道士,也是极为惊愕,但他转头看去,却又看见一脸茫然而又惊异莫名的岳廷。

“那日前辈临行之前,邀我来天御福地一行,您老说要一尽地主之谊,而今我便来了。”庄冥饮了口茶,悠然说道。

“……”

老道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当日也就客套了一声,连名号都不敢留下,便匆匆逃出聚圣山福地。

庄冥笑道:“今应邀而来,也想看一看东洲最为繁盛之地,这三十六福地之首的天御福地,大楚王朝的境内,本以为是浩浩东洲,修行大世所在,奈何……”

他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声,继续说道:“却未想这大楚境内,官府如此凶厉,行事办案,全凭喜怒,而无证据,一言不发,便要杀人。”

场中气氛,骤然一僵,凝滞下来。

老道一手按住官印,想起了先前的变化。

江地副令被杀,江地正令请动府印之力,旋即是他弟子周盛,动用府级主簿之令。

“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那庄某便长话短说……”

“师父……”周盛忽然开口,高声道:“这凶徒……”

“闭嘴!”

老道偏头喝道:“让你说话了么?”

周盛顿时噤声,未敢多言。

而庄冥则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我早年经营一家商行,后来手下人本事高,扩展至海外,到了这天御福地大楚境内的东元境,但凡尘俗世,金钱利益,不免动人贪念,便有人设法,在此伏杀我手下之人。”

“我商行名下一位管事遇难,行凶者为了灭口,又杀了江地副令。”

“关于这点,前辈作为掌印府尊,可以细查,这满院公人,不少可是亲眼得见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般说道。

老道神色如常,道:“老夫自然信你。”

庄冥笑意依然,斟了杯茶。

周盛脸色煞白,那江地正令,也心中沉了下去。

“此后,这江地正令与府级主簿,接连而至。”

庄冥看向二人,叹道:“两位大人,皆未曾问明事情来由,亦无证据,便无端动法斩我。”

老道尚未开口,周盛已是大声怒喝。

“师尊……此人行凶作恶,杀了一地副令,镇压一地正令,震慑满院公人,弟子……”

“闭嘴!”老道面色冰冷,复又看向庄冥,神色复杂,道:“十三先生,烦请继续道来。”

“好……”

庄冥的目光,却又看向了周盛,说道:“你疑我杀人,可有半点证据?你可曾亲眼所见?还是你只凭院中场景,便要动手斩我?”

周盛脸色骤然一僵。

“适才本座镇压你,可算自保。”

“你出手之时,本座可曾出手?”

“作为一府主簿,无有证据,未经审判,而又对我出手,此为知法犯法,论罪如何?”

“退一步讲,不谈大楚律法。”

“在修行层面来说,道印修行人挑衅金丹真人,主动犯我,是为以凡犯神之罪,我便是当场杀你,也仍合乎大楚律法。”

“若非敬重大楚律令,放在外界,你二人此刻早已身首分离。”

庄冥将茶杯放下,看向了老道士。

老道一言不发。

众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盛与江地正令,尤为惊颤,更带着一丝渴望神色。

过得片刻,才见老道士站起身来,看向周盛。

“根据大楚律法,各地官员行事,须证据确凿。”

“如证据属实,可证实嫌犯凶徒,践踏大楚律法,杀戮大楚百姓,伤及大楚官员,莫说他是金丹级数的真人,便是真玄级数的老祖,也可按律擒他!”

“若自身本领不足,可向东元境请命,请动上层官员,镇杀祸乱世间者!”

“你可以凭朝廷命官的身份问话,而不能以朝廷的官印,而无故出手!”

老道声音才落,已在众人无法置信的眼神中,定了此次大事的根本。

无故出手!

无故!

“师尊……”周盛手脚颤动,全然不能相信,自家授业恩师,会这样定下此事。

“师尊……此人……此人杀了我父亲……”

“也即是说,你先前无故斩我,非是秉公执法?”庄冥忽然说道:“是为私怨?只为你父亲身亡一事,无凭无据,欲斩本座,为他陪葬?”

“你……我……”

周盛喘息不定,他脸色渐渐有了些惊色。

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他确实满怀杀机,但他从一开始,便一直克制,生怕落人把柄,想要以府级主簿秉公办理的姿态,拿下对方。

但被江地正令道破之后,他便有些失了理智,作为一府主簿,未经审理,强行动用官印斩杀对方,确实过激了些。

老道士轻叹了声,目光扫了周盛一眼,又看了看那无关紧要的江地正令,他自家亲传弟子都难逃罪责,这一地正令,也只能同罪。

“江地执正令,第八府主簿,未能秉公执法,因积有私怨,而行事偏差,致使公器私用,更以凡犯神,今……”

老道士停顿了下,道:“以本官三府掌印府尊之权,就地除去你二人官职,暂押牢狱,听候审问,待送交东元境王府,予以判决!”

第百十六章 惹不起的人物!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十六章惹不起的人物!这位新任掌印府尊当场作出决定。

除庄冥之外,所有人无不感到荒谬,更是无法置信。

“府尊大人!下官冤枉!”江地正令猛地在地上一磕,方是缓了陆合的手法,含糊地喊了一声。

“师尊……”周盛更是难以相信,怒吼道:“分明他才是凶徒,我不服!”

“周盛!”老道脸色一冷,道:“你在质疑本官?”

“师尊,我一定要杀了他!”周盛目呲欲裂,道:“你帮我!你帮我杀了他!”

“周盛!”老道蓦然动用法力,清喝一声。

“我……”

周盛蓦然惊醒,脑海中的愤怒怨恨之意,顿时被镇压下去,清醒了一瞬,终是深吸口气,微微颤动,却不再开口了。

至少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再如此失态,也不能质疑师尊,更不能求情。

他目光不禁看向了庄冥,紧紧咬牙。

他想留下话来,但却知晓,此时此刻,又不该多言。

但话虽未出,可仇恨怨毒之色,却溢于言表。

庄冥见状,只起身来,背负双手,问道:“你想杀我?”

周盛低下头,一言不发。

庄冥未有多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老道神色复杂,长长吐出口气。

倏地,他屈指一点,法力迸发。

那光芒落在了周盛的胸腹之处。

一缕法力击中丹田。

一缕法力截断本门功法运行的关隘。

只听嘭一声!

周盛吐出口血,倒飞出去,砸在地上。

场中骤然安静下来。

庄冥眉头一挑,也颇感意外。

周盛躺在地上,仰面望天,伸手按住胸腹,终于明白了什么,当即面如死灰。

“一府主簿,罪责如何,性命如何,该由大楚审理,但你一身修为,是老夫所授,而今收回,破你丹田,断你经脉,留你一命。”

老道沉声说道:“从此之后,你与老夫,再无瓜葛。”

庄冥神色异样,这老道士倒是真的狠辣。

但话说回来,修行数百年的人物,心性早已坚如磐石。

老道心中明白,若留下这弟子,日后等这弟子修行有成,必要报杀父之仇。

若周盛今后再犯庄冥,他作为周盛的授业恩师,又当如何自处?

明知这弟子与之有仇,却依然放任?

若真如此,他与庄冥之间,必要生出不快。

再有万一,真出现了什么变故,庄冥被周盛所杀,那么聚圣山怪罪下来,白圣君再出一剑,太元宗岂非要步当年古元宗的后尘?

人心复杂,仇怨难解。

老道自问今后难以管束这身负杀父之仇的徒弟。

既然如此,不若彻底断了这苗头。

“十三先生,可满意否?”

“前辈行事,我怎敢有异议?”

庄冥这般应道,他也知晓,这老道是给他一个交代,同时也是为了保这弟子一命。

事情做到了这样的程度,废了自家弟子的修行,庄冥便也无话可说。

丹田破碎,经脉断绝,比他庄冥当年,还更为伤重。

当年他丹田破损,真气外溢,聚圣山上下,包括恩师白圣君,都觉得棘手。

至于这周盛,便更加没有恢复的指望了。

若有朝一日,他真能恢复,庄冥或许还要感激他,因为那也代表,他找到了可以让自己也恢复的方法。

“嗯,此事……到此为止罢。”

庄冥摆了摆手,神色如常。

老道士神色复杂,心中叹了一声。

人心复杂,他忌惮于庄冥,毁了自家弟子。

心中究竟对庄冥有没有不满,有没有记恨,却也真不好说。

但庄冥却也不以为意,他的目光扫过周盛,旋即落在那江地正令的身上。

这位江地执掌正令的大人,权势滔天,掌一地之权,宛如一方霸主,此时此刻,脸色已是惨白到了极点。

按道理说,这个年轻人,不就是他辖地之下,区区一座商行的掌权人么?

在他这位正令大人的辖地之中,任何势力,任何商行,任何人物,其实都由他掌控,任他拿捏,听他调派。

庄氏商行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也是因为福老鬼给了不少利益,而让他满意,才有立足之地。

此人分明是凡尘俗世间的行商之人,如何摇身一变,就成了高高在上的仙神?

而且,连堂堂掌印府尊,仙门下派而来的长老,都如此忌惮于他,不惜毁去其徒弟的前程,来给对方一个交代。

这究竟是什么人?

“正令大人,在牢里好好保重。”

庄冥近前去,叹道:“不过,我会让人,将你受贿的证据,送到第八府的官员手中,希望你还能有性命,从牢狱里出来……”

江地正令陡然大喊出声,看向庄冥,目呲欲裂。

庄冥哈哈一笑,背负双手,往前行去。

旋即,便在众人无法置信的眼神中,缓缓道出一句。

“对了,不知前辈道号何名?”

——

气氛凝滞了片刻。

适才谁都认为,他与新任掌印府尊熟识,而且关系不浅。

为此,新任掌印府尊,还不惜废了自家真传徒弟。

可现在……他却连新任掌印府尊的名号,都不知晓。

周盛脸上的自嘲,愈发浓郁。

岳廷神色更是古怪,即便是知晓来龙去脉的陆合,却也觉得有些荒诞,原来公子跟这老道士,相识归相识,还不识得对方的名号?

“老夫,封论。”

“今日之事,多谢封老秉公执法。”

庄冥施了一礼,道:“近日庄某,会在第八府及第七府逗留,而今封老新官上任,待过两日,封老有暇,可来寻我,好生畅谈一番。”

封论老道神色复杂,终是点了点头,道:“好。”

庄冥点了点头,伸手一招。

昂然龙吟震响。

蛟龙腾飞,云空为之遮掩。

但瞬息之间,蛟龙便化作一条细线,落入他的手中,钻入了袖里。

“此事既有定论,想必也无须庄某配合审问,如此,便先行离开了。”

“十三先生慢走。”

“封老安好。”

庄冥轻笑了声,往前而行。

岳廷与陆合,均跟随在后。

封论老道静静目送他离去。

待得他远去,方是长出口气。

而就在这时,南侧天空上,飞来一只金色异禽,上面端坐一个人影,临近院落当中。

——

庄冥离开院落,回望一眼,只见那金光落入了院中。

蛟龙之身,极为敏锐,有所感应。

那是一头成了精的妖禽,但只是小妖,尚未入大妖层次。

而妖禽背上,那人气度不凡,修为只在道印上层,但却有着极为尊贵的气态。

“此人的法力,颇为不俗,似是大楚王朝皇室的功法?”

这般想着,庄冥收回目光,便也没有多加理会,只是往前而行,口中却又发出吩咐。

“让福老在明日清晨之前,将郑元山的三地生意,镇稳下来。”

“而各家趁火打劫的,可以记下,日后清算。”

“岳廷,当日伏杀你与福老的,现在便可以反击了。”

“你亲自去,有仇报仇。”

“事后清理一下,虽说掌印府尊在前,而今又是凡人犯我,官府不会深究,但仍要在明面上尊重大楚王朝的律法,行事须稍作遮掩,莫要过于明目张胆。”

“是,公子。”岳廷肃然道。

——

而在此刻,院落当中。

场面愈发寂静。

那些公人,武者之流,无人胆敢多言。

江地正令,以及躺在地上的周盛,俱是失魂落魄。

只有刚刚落地的景王殿下,神色异样,低声道:“先前,小王看见了。”

封论老道看了他一眼,说道:“殿下以为如何?”

景王脸色微变,若是寻常的一府掌印府尊,他难免要以皇子身份,对今日之事,加以质疑。

因为这掌印府尊此次行事,从规章律条来看,也未免太过粗糙武断,不但轻易放走了对方,又当场定下了江地正令和这周盛主簿的罪责,着实谈不上严谨办事。

但眼前这一位,却不是一般掌印府尊,他从太元宗来,原先更是身份尊贵,而今虽谪落凡尘,也是执掌三府,连他父皇亦不曾怠慢,而是亲自接见,授予三枚府印。

此时此刻,他却也不敢多言,更是好奇,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年轻人,仗着一条蛟龙,如何便让这位从仙门而来并执掌三府的新任掌印府尊,如此隐忍退让?

“小王认为,此人或许真的没有亲自动手,以大楚王朝的律法而言,他未有出手,便也无法定罪。”

景王迟疑道:“但是,修行人的手段,不能以常理而论。”

封论老道点头说道:“这满院公人,肉体凡胎,看不出真相,先前之事,必是此人动了杀机,但他不愿当面触犯大楚王朝律法,才却没有亲自出手。”

景王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封论老道低沉说道:“关于这点,却也难说是大楚王朝律法差错,古往今来,金丹如仙神,虽然入世,也不曾如他一样深入俗世的,哪怕怒而杀人,也不是滥杀无辜,多是诛灭触犯神威的凡人,且是挥手便杀,直截了当,哪有如他这样,满是弯弯绕绕,拿捏不住把柄的?今日之事,实属罕见的特例……”

景王叹道:“也就是说,您老也认为,事情缘由,因他而起?这诸般事情,也是他的手笔?只是他过于狡猾,不落把柄,从律法而言,没有证据?”

封论老道停顿了一下,道:“就算证据确凿,就算他今日亲手屠灭这满院之人,包括一地正令,包括一府主簿,老夫也不会定他的罪。”

景王面色大变,露出惊异之色。

无论是江地正令,与那周盛,都瞬间为之惊骇。

“为何?”

“惹不起……”封论老道语气复杂。

“这……”景王错愕无比。

“老道先前与殿下说过,凡事谨慎为先,魄力不足也不要紧,但若谨慎不足,便有性命之危。”

封论老道自嘲一声,道:“老道之所以与他结识,便是因为谨慎不足,故而先前与殿下谈话时,才有这么一番感悟。”

“他究竟是谁?”景王惊道。

“他不主动开口,老道也不能说。”封论老道摇头道。

“您可是太元宗的道承长老,金丹上层的级数,有望成就真玄的强者,放眼大楚境内,都是……”

“都是惹不起的。”

封论老道按住三枚官印,叹道:“莫说老道止步金丹,便是入了真玄,也万不敢动他分毫。”

第百十七章 一人藏宝气,三府起风波【一更!】

江地之事,就此停歇。

那位江地正令大人,视这江地浩大一域,如自家花园,一切人物势力,皆受他摆布,而维持平衡,但他本身,可谓是高于江地任何人及任何势力,俨然是一方霸主,但今次也彻底栽了。

原本庄冥是打算以蛟龙,直面第八府的掌印府尊,使对方忌惮,而再议合作之事,共得利益。

但如今这位新任掌印府尊,虽谈不上合作关系,却比庄冥原本设想的合作关系,更为稳固。

如此,庄氏商行便没了太多顾忌。

而今福老统筹全局,而岳廷、白庆、柳河等人,皆去行事,只留霜灵在庄冥身边照料。

至于陆合,具有大才,则在相助福老,在必要之时,行重要之事。

庄冥以蛟龙之身,再度吞食了从“方”、“永”二地运送过来的珍贵物事,他这蛟龙凭借太虚清气化龙篇,凡是灵气充沛之物,均能炼化,而为己用。

故而成长之迅速,可谓一日千里。

便是那封论老道,也不敢相信,蛟龙是在短短时日,增长百年道行,只错以为是当初在聚圣山福地,蛟龙收敛气息,想要试探于他。

“吞食这一批,想必能再长一丈余。”

庄冥吐出口气,百尺竿头,难进一步。

以往尚未化蛟,幼龙不过几尺,但凡能长一二尺,便已是极为难得的进益。

然而如今蛟龙长达三十余丈,仿佛丈许成长,也不大明显。

而且蛟龙修为越高,想要成长,便越需要更具灵气的天材地宝。

庄氏商行还要继续扩大,整个东元境二百余地,可不能局限于区区六地,而且……扩张之余,也还须得继续变得强大才是。

——

晨时。

朝阳明媚。

庄冥吐出口气,功行圆满,积蓄中庭。

旋即便见他拍了拍衣摆,往前行去,道:“吩咐下去,今夜设宴。”

陆合便在旁边守护,听闻此言,先是一愕,旋即明朗,道:“公子设宴,宴请的是……那位?”

庄冥点头说道:“不错,我猜那位掌印府尊,大概已经处理好了事情,以我名义发帖,今夜宴请,他定会来的。”

说完之后,他目光扫过一旁的霜灵,复又说道:“这位新任掌印府尊,若只是太元宗的长老,超然物外,便也罢了,但如今执掌三府,自然求稳。”

“而今有我这般人物,在他辖地之内,先前又搅弄出了如此风波,此刻还似乎不想离开,有长久立足于此的征兆,甚至麾下商行,正大肆扩张,他自然不大安稳……”

“他也生怕我全无顾忌,以仙神之姿,视三府境内各方势力为蝼蚁,肆意妄为。”

“毕竟,前次咱们可以说是有人主动来犯,便是以凡犯神。”

“今次是咱们主动扩展,容易变成肆无忌惮,搅乱凡尘秩序,甚至肆意屠杀。”

“我若寻常修行人,哪怕入了金丹上层,本领犹在他之上,想必他也会上禀东元境王府,镇压于我。”

“但我身份不俗,他不敢动我。”

“便只好来与我商议。”

他解释了一番,看见霜灵已然有了恍然大悟之色,方是点头笑道:“你来了这海外大地,可不如东胜王朝熟识,许多日不曾炼药了罢?这般手艺,可不能失了……咱们去药馆挑一挑,海外的药材,种类要比东胜王朝,更多一些。”

——

江地,药馆。

纷乱吵杂之声传来。

而今福老与岳廷,皆不在此,管事的也甚是头疼。

直到庄冥三人到来。

“公子,岳爷。”

“怎么回事?”

“来了一个人,来买学府的伤药,而且,他想要买尽所有的伤药。”

“哦?”庄冥眉头一挑,与陆合对视了一眼。

“之前公子在对面药馆,买尽了对方从学府独有的伤药,回来降了一半价钱。”这管事低声说道:“小人害怕,是对方药馆,效仿此举……”

“你倒是聪明。”

庄冥笑了一声,挑起车帘,跃下马车。

陆合紧随其后,护卫在侧。

远远便看见一个男子,约三十来岁,他衣着朴素,然而体格粗壮,眉宇间有些戾气,面带凶相。

此刻这男子,极度暴躁,怒吼咆哮。

“他娘的!你们这药馆开店,有钱还不赚?老子没钱给你们吗?瞧不起人吗?小心老子砸了你们破店,杀光了你们这群废物!”

“公子,这不是一般人,练过武的。”陆合低沉道:“而且有些血腥气,近期杀过人。”

“不止……”庄冥目光微凝,袖中蛟龙眸光幽深,他吐出口气,忽然偏头,吩咐道:“他要买什么药,全给他。”

“公子?”那管事十分惊愕。

“不妨事。”庄冥挥了挥手,道:“别说江地学府,便是三地学府,今后伤药的独有名额,都是咱们的。”

“是,公子。”

那管事惊喜莫名。

庄冥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陆合觉得有异,轻声道:“公子的意思?”

庄冥沉吟道:“你去盯上他,看他落脚何处,看他接触过什么人,顺藤摸瓜,要查出他背后的人,或者物事。”

说着,他伸手入袖中,道:“此人不但有血腥气,而且有宝气,萦绕不散,他近期接触过宝物,甚至就在今日……而且这一股宝气,隐约感到有些熟悉。”

陆合闻言一振,连忙应了声是,便要动身。

庄冥伸手一拦,正色道:“这里不是东胜王朝,武道宗师也非是百年一出的至高武者,此去探查为重,如事不可为,速退!”

陆合施礼道:“明白。”

庄冥点了点头,他本身需要蛟龙守护,故而蛟龙难离本身,而若跟随而去,却不如陆合这般精于探查与隐匿,便也只好让陆合独自前往。

只要不遇上超出世间范畴之上的修行人,陆合真要离开,便也无人可以拦阻。

陆合的宗师,乃是苦练多年,于生死之间,聚合大势,事后水到渠成,他不曾借助外力,而是在宗师之后,沐浴神血,更为强盛。

若真要斗,一个陆合的武力,可以抵御得住寻常三位宗师。

若有变故,只要陆合不恋战,便安然无虞。

“究竟是什么宝物?”

——

江地境内。

乱象纷呈。

官府公差,纷纷赶往正令大人的府邸所在,导致各地秩序,把守人数极少。

而庄氏商行,胆大包天,则是在此期间,大肆扩展,动用的更不单单是生意人的手段,而是极为强力蛮横,甚至是武力争夺,视律法而不顾,简直如挑衅正令大人一样。

“家主,咱们又有一批货物,被岳廷亲自劫走了,他没有杀押送的护卫,但是领头的王爷,斩了一臂,震慑众人。”

“混账!他庄氏商行是贼匪么?就算是拦路打劫的贼匪,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前次我命人劫他货物,可那也是黑巾蒙面,趁夜行事,未敢暴露,他倒是好,衣着也不换,脸面也不蒙,生怕我不去官府告他?”

“我还真怕你不去官府告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位杜氏家主,面色大变,喝道:“来人!”

他声音还未落下,房顶轰然炸裂!

杜氏家主身边,顿时跃出一人,气血强盛,赫然也为宗师。

轰地一声!

这位宗师,当即便被一位独臂人,轰然击退。

而独臂人身后,只见一个俊秀青年,手提长剑,嘿然一笑。

“岳廷……”

“是我,老杜。”

“你……”杜氏家主怒道:“你想干什么?”

“我来报仇了。”岳廷应道。

“混账!”

杜氏家主脸色难看,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争斗,他与那福老鬼,勾心斗角也有数年,两家各自在生意上争夺,而那福老鬼,也曾是大费周折,设局而布陷阱,让他的生意,仿佛入了泥潭,亏损甚多,从而元气大伤。

但今日一个武者,竟想要强行来袭杀自家?

“你当大楚王朝,律法何在?”

“对不住了哈,我该学你。”岳廷撕下一块布,遮了脸面,道:“这就行了?”

“岳廷……你庄氏商行,如何敢这般肆意妄为?”杜氏家主大声喝道:“就不怕正令大人降罪下来,让你庄氏商行,为之覆灭么?”

“正令大人?”

岳廷哈哈一笑,说道:“他老人家啊……犯我家公子神威,已经栽了。”

杜氏家主脸色大变,接连后退。

岳廷往前而去,道:“他被押入牢狱,这辈子出不来了,甚至罪责太重,有可能秋后问斩,您老先去一步,等他老人家罢……”

“而且你大可放心,今日我只要你的命,其他人算是无辜,我不动他们。”

“不过前提是,你得把宝物所藏之处告知于我,好让这桩事有个杀人劫财的罪名,可以安在些强盗流寇的身上,莫要定了个寻仇,查到我的身上。”

——

庄氏商行在各地行事,手段不再委婉曲折,也不再是生意人之间的钱财博弈,甚至有些以往武林帮派,互相争夺的味道。

放在之前,这样的事情,官府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执掌三府的掌印府尊,便在头顶。

三府之内,各地官员,均已知晓了江地之事。

江地正令,被押入牢狱,等待*******地副令,当场身亡。

新任府级主簿,更是掌印府尊亲传弟子,被废了修为,打入牢狱。

这一切均与庄氏商行有关。

谁还敢镇压庄氏商行?

“大人……”

“只要不闹得太大,尽数压下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他庄氏商行?平常斗归斗,可没这么明显的。”

“因为他们有靠山,本官可不想步那江地正令的后尘。”

这位官员苦笑了声,道:“各地庄氏商行,手段都变得强硬,你看哪位正令大人去镇压了?而且这庄氏商行,好歹也还算有些分寸……”

——

第八府所在。

“府尊大人,这是各地今日传来的急报。”

“嗯?”

封论老道扫了一眼,便放了过去,神色如常,道:“下去罢”

而在这个时候,却又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掌印府尊大人,我家公子今夜设宴,请大人赏脸。”

“老夫知道了。”

封论老道看向了旁边的急报,叹道:“老夫不愿见他,可他偏要让老夫见他。”



第百十八章 庄冥得获景王冠,刘越轩误通天机阁

江地,庄氏商行。

“公子,请帖已经送到,掌印府尊大人回应,今夜赴宴。”

“好,今夜宴席,礼数须得周全。”

“是,小的这便去吩咐。”

“好。”

庄冥挥了挥手,示意这管事离去,却又闭上双目,心中念头转动。

霜灵见状,轻声道:“公子很重视今夜的宴席?”

她知道了这位掌印府尊,便是当日在东胜王朝中望山上,被公子惊走的那位老道士。

也听陆合提了下,之前那位掌印府尊大人,在江地正令的那座院落,见到公子之时的过程。

那位掌印府尊大人,面对公子之时,姿态似乎放低得令人难以相信。

庄冥点头说道:“无论从身份来说,还是从他本人修为来说,都是一位值得重视的人物,但今夜的宴席,我与他之间的交谈,则关系到庄氏商行的发展,在他三府所辖之地的未来。”

说完之后,庄冥吐出口气,道:“虽说他忌惮于我,但也并非是说我庄氏商行便能凌驾于他这位掌印府尊之上,反而是要借他之势,因此今夜与他会面,一言一行,都须得谨慎。”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霜灵,道:“今夜你便在我身边。”

霜灵忙是低头,应了声是。

庄冥负手而立,轻轻道:“来了天御福地,你便须得多见识些这样的场面了,我教导你的东西,你也须得仔细回顾一遍。”

正午。

陆合已然归来,并且带回来了一件染血的物事。

“这是一群流寇,共十六人,本领的最高一人也不过武道二重,三个月前在东元境第五府杀人劫财,被官府通缉,一路逃到了这里,期间又做下几桩杀人劫财的凶案,准备再劫一批钱财,各自分赃,隐姓埋名,不过……”

陆合停顿了下,将手中物事呈上,道:“他们初在江地,尚未继续左岸,得到了这一件东西。”

庄冥伸手过来,眼中闪过异色。

这竟是一顶冠帽。

做工极为精美,入手材质极为不凡。

但令得他感到惊异的,还是冠帽顶上的装饰。

那是一颗玉珠。

“法宝?”

庄冥伸手,倏地摘下这玉珠,能感应到,这确实是一件宝物,而且,略感熟悉。

他微微闭目,心中念头转动,倏地定住。

玉珠上面的气息,赫然有了与印象中一人的重叠之处。

在离开那座江地正令大人的府邸院落之时,有一道金光落入其中。

金光是一头飞禽,而乘坐在那一头金色飞禽上的人,气息极为相似这玉珠。

陆合皱眉道:“这是什么冠帽?”

东胜王朝的礼仪风俗,与这里有些不同,他虽然在东胜王朝见多识广,但来到这大楚王朝,便有许多陌生之处。

庄冥沉吟道:“按照大楚王朝的礼仪,这样的冠帽,如此样式,以及材质,是皇室独有的,只有一些高官权臣,偶尔会被楚帝赐予类似的物品。”

说到这里,庄冥又想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法力,他曾猜测是大楚皇室的修行之法。

那莫非是大楚皇室之人?

这是他的物品?

“怎会落到这群流寇手中?”庄冥看向陆合。

“听说是附近的渔夫,在河边打渔,捞上来一条半丈长的青鱼,但反而被青鱼甩尾打死……”陆合说道:“那为首的武者恰好经过,见得如此巨大的鱼类,当即上前一刀劈死了这条青鱼,准备分食,却在鱼腹中,得了这么一件物品。”

“唔……”

庄冥稍有思索,旋即点头,说道:“此事暂时不要声张。”

陆合应道:“明白,那批流寇,我已经尽数灭口,而且他们落脚之处,荒无人烟,短时日内,不会被官府察觉。”

庄冥点了点头,道:“本就是一批流寇,受官府通缉,你杀了他们,本也有功绩,但涉及此物,便暂时压下了罢。”

说完之后,他将冠帽抛给陆合,道:“先收入库藏之中。”

陆合接过,便收了起来。

而那一颗玉珠,庄冥只是抛了抛。

旋即便见他袖中的蛟龙,倏忽一探,张口吞了下去。

这一颗玉珠,本身材质不凡,可算天材地宝,比起那块异铁,也不遑多让,亦能等同于聂平金丹的二三成法力。

与此同时。

天星福地当中。

荒山野岭。

只见一个书生,狼狈不堪,一瘸一拐。

“他大爷的!那家伙究竟是谁?”

“咱们又不认识他,在背后就大喊一声,让我站住,别跑!”

“这他娘的谁不跑啊?”

“追杀就追杀嘛,哪知他追着背后就是一剑,还是横扫过来的,偏偏切在老子屁股上!”

“屁股本来就两半,被他一剑切成了四块。”

“就算偷袭,也没见过这么下流无耻的啊?”

刘越轩痛呼一声,问道:“老师,这就是你以前的仇家?”

他低头看着铜镜,而铜镜上面的裂纹,已经密密麻麻,仿佛布满了蛛网。

“本座……不认……识他……”铜镜中的声音,虚弱得断断续续,仿佛要快要断气了一样。

“那他追在我屁股后面干什么?”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刚才您祖传的秘术,究竟能拦他多久?”

“半个时辰。”铜镜中声音愈发低了,又断断续续道:“找地方,布下阵法,收敛气息。”

“他娘的,那家伙还把我信物切成了两半。”

刘越轩手中一摊,赫然是两块碎片,不禁骂道:“本少爷为了这块信物,还承了他庄冥的人情,这回可好了,信物都没了,咦……等等……”

他将碎片合并了一下,当即愕然。

这信物当时也被剑气波及,破碎成两半,虽然他收了这两块碎片,但中间连接的地方,还是有些残碎。

此时此刻,玉令中间破碎的一点,缺失的那一点,赫然有些显眼。

他顿时掐指一算,从这一点,反推回去,赫然发现,无数纹路,都能通向这里。

他之前便推算了多日,但凭空推算,全无头绪,然而此刻有了这一点缺失,反推回去,竟然水到渠成?

“这里就是天机阁?”

“你……找到了?”

“这里一定是天机阁。”

刘越轩又惊又喜,道:“距离这里,居然才有六十里!我果然是天命之子,被人追杀,居然都杀出了我通往天机阁的道路!那庄冥怎么说的?天机阁在外招收弟子,最是惊才绝艳的,都花了八个月,而我花了才几天?”

他哈哈一笑,道:“我才是世间最为惊才绝艳的聪明人……嘶……”

他忙是摸着屁股,讪讪道:“赶紧走啦。”

那铜镜之中,声音有些感叹。

此子虽借外力,能勘破玄机,却也真是难得。

有些时候,能把握运势,能把握外力,也是本领。

天星福地。

“倒是好本事。”

只见一个青年,面带笑意,他背负一剑,徐徐行走,却也不急着追杀过去。

那个书生,连道印都未有凝结,只仗着一件法宝,居然就从他的手里逃出去了。

他看着手中燃尽的灰烬,轻笑一声,随手一扬,便随风散尽了。

而他本身,已经记下了那个书生的气息,倒也不难追索。

不过那书生也颇为无耻,说了一声祖传秘术,实则是经过一座小道观时,将那道观给打塌了一半,拦了他的路,而里头的道士,便也匆忙出来,便也将他拦下。

虽说这天星福地,不是像聚圣山福地那样的禁地,但外来修行人,也颇多拘束,他便也不好轻易对这些道士动法。

天星福地的道士,不外乎是天机阁流传的功法。

或许这些传承残缺的道士,在凡尘俗世之间,都不知道他们的所学,源自于天机阁。

但外来修行人,却也不敢轻易下手,避免惹怒天机阁。

“小子,这回等我抓住你,屁股先切成八片!”

白离拍了拍衣摆,正准备继续上路,却忽然心中一震。

他脸色变化,竟然发觉,那书生的气息,就此消去了。

“怪事?”

“敛息之法?”

“就算真是敛息之法,凭他的道行,又如何彻底瞒过我?”

白离脸色阴晴不定,当即腾起云光,追索过去。

两个时辰之后。

白离遍寻不着。

“真的消失了?”

“难道……”

白离眉头紧皱,暗道:“入了天机阁?”

也有入了天机阁,才能让他瞬间失去对方的气息。

若真是如此,他便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直接展露修为,引来天机阁的监察外门,但如此一来,他未经天机阁知晓,暗中潜入腹地,可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

要么则是经过归元宗,向天机阁追究。

他有些犹疑,便也没有多留,而是选择退走。

回到了临海之处,白离正在考虑离海,归返天御福地,还是考虑要直面天机阁。

但在这时候,却又听得些许声音,传入耳中。

“爹,你不知道,咱们老家传过来的事,居然是真的,咱们公子真的有一条蛟龙,而且这次出海,咱们的船,险些被一头长满了触须的大妖怪给吃掉,亏得公子的蛟龙,打死了那头大妖。”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妖怪和蛟龙?”老一些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哪里是胡说?这次船只靠岸,我没来见您,是因为和公子转头去了天御福地,而且你看这满船货物,就是从天御福地来的……够咱们商行在这里的几家商铺,卖上一年半载的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让白离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去。

这是一家药铺,但药铺的后面,则有庄氏商行四字。

停顿了一下,白离伸手一点,忽然收了剑,不知把剑收到了哪里。

他拍了拍衣摆,只像一个富家公子,走进了里头。

“店家……我想买些东西……”

第百十九章 景王与府尊的忌惮

天御福地,东元境。

庄氏商行。

“公子,掌印府尊大人到了,不过……”

“不过怎么?”

“身边还有一人,但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与掌印府尊大人并肩而立,不像是随从。”

“一并请进来罢。”

庄冥这般应了声,偏头说道:“多备一副碗筷。”

与掌印府尊大人一并前来的这位,显然不是寻常身份,也有入席的资格。

——

陆合亲自来迎。

封论老道亦是满意,点了点头,看向身侧的景王。

景王殿下未敢自恃身份,低声道:“老师先请。”

封论老道微微点头,也不推托,无论从年纪还是修为,其实他都高于景王,从身份上,太元宗道承长老,也非等闲之辈。

只是,这毕竟是当朝皇子,楚帝嫡系血脉,他接任三府掌印府尊,也算大楚臣子,礼数上还是须得客套一下。

——

庄冥已站在正堂之前,等侯来人。

“封老。”

“十三先生。”

两人相对而立,各自施礼。

而旁边那位景王殿下,也同样施了一礼。

庄冥回礼,旋即问道:“这位是?”

封论老道当即回应:“此为八皇子,景王殿下。”

庄冥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神色,旋即露出敬色,行礼道:“原来是景王殿下,适才不知殿下身份,失礼了。”

景王忙是回应道:“先生客气。”

庄冥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势,道:“庄某今夜设宴,多谢二位赏光,请入座……”

他这般说着,目光复又扫过这位景王。

他可以确认,陆合取回来的冠帽,便是这景王的。

至于这位景王,今夜赴宴,倒也不算多么匪夷所思。

毕竟封论老道,虽执掌三府,但这三府归根结底,还是大楚王朝的疆土。

前次处理事情,封论老道也谈不上严谨,甚至谈不上多么公正,而今庄冥邀他赴宴,加上庄氏商行近日行事的风波,不免令人遐想连篇。

封论老道而今不再是高于世外的道承长老,而是世间掌印府尊,总也该避免一些无端的猜测,便也邀请了景王随行。

至少他一言一行,今夜与庄冥之间的事情,可以不瞒这位楚帝嫡亲血脉,便也可算是问心无愧。

这或多或少,可以减去朝堂以及皇室对他这位新任掌印府尊的猜忌。

这让庄冥稍微有些意外,不过那也只是让他言谈之时,需要稍加注意罢了……至于正事,本也是可以摊在明面上的,倒也不忌讳这位景王殿下。

——

美酒佳肴,摆满食桌。

以庄氏商行的财力,自然不缺大厨,也不缺珍贵食材,但封论老道是世外高人,而这位景王殿下更是大楚皇室出身,因此这一桌美酒佳肴,便也只算寻常。

先是一番客套,该有的场面话,也都说过了一遍。

旋即便是静了一下。

庄冥笑了声,正准备提起正事。

“听闻先生,是从海外来的?”

景王忽然出声,神色平淡。

庄冥怔了下,旋即点头道:“不错。”

他身边的陆合与霜灵,也感到有些古怪。

对他们来说,天御福地便是海外。

但对于景王来说,天御福地之外,才是海外。

“先生来我大楚境内,不知想要游历多久?”

景王含笑道:“小王暂不急着回去王城,若是时日出入不大,或许小王可以伴先生游历几日,权且一尽地主之谊。”

庄冥混迹世间多年,与那些精于算计的各方人物勾心斗角,当即便听出他话中深意。

景王第一句才是重点,第二句不过是客套话,免得让这番话过于生硬。

但实际上,已表达了他的意思。

这位大楚王朝的景王殿下,并不愿意看见他这么一位来历神秘,而又让掌印府尊极为忌惮的人物,继续停留在大楚王朝的疆域之内。

“会游历一段时日。”

庄冥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缓缓道:“我本修行人,本该逍遥自在,游历八方,但而今肩负一座商行,手下数千人,他们养家糊口,生计着落,皆系于我身,也该为他们,定下一番根基。”

景王默然不语,只是看向掌印府尊。

封论老道停顿了一下,方是说道:“先生要在老夫的辖地之内,扩展生意?”

庄冥没有否认,点头说道:“正是。”

封论老道端起一杯酒,低声道:“今日之事……”

庄冥淡然道:“凡人犯我,自当惩之,但自此之后,府尊大人执掌三府,想必会约束各方,如今日之事,便再也不会发生。而我庄氏商行,一向奉公守法,缴纳税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封论老道放下酒杯,目光掠过景王,旋即说道:“如能奉公守法,不犯大楚律令,自无不可,我大楚境内,三百六十行,俱都兴盛,商贾一道,也是一样。但是先生……”

庄冥笑道:“凡违禁之物,凡违禁之事,我庄氏商行绝不触之。我之本意,不过赚些金银钱财,能在凡尘俗世之间,不为钱财所困,如有心仪之物,如皆能以财取得,又何须以武强取?”

封论老道和景王,皆对视一眼。

大楚王朝的违禁之物,有七成以上,属修行之类,唯官府独有。

要么是大楚王朝高层所需,供与皇室、大臣、武将、以及万千精锐士兵的诸般所需。

要么则是五大仙宗,上至长老,下至弟子,一应修行用度,以及日常所需之物。

这才是他们所在意的。

“先生所言……”

“一言九鼎。”

庄冥正色说道:“二位皆为修行人,也无须用凡尘俗世的场面话,互相试探,今日庄某便也直说。”

封论老道正色道:“但说无妨。”

庄冥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徐徐道来。

“偌大的王朝,古老的仙宗,所需修行用度,一应消耗,巨大无比,故而须得掌控天下,以各地官府,世间人力,搜罗无穷物事。”

“然而我庄氏商行,除我之外,与凡尘俗世间任何一家普通商行,亦无区别。”

“至于我庄冥本身,所需修行用度,也不过一人而已,莫非我一人之需,能截了大楚王朝与五宗所需?”

“一年之前,我庄氏商行于第八府‘永’地,豢养马匹而为己用,但开出矿物,为赤铁矿石,底下便是一条‘赤晶’矿脉,属大楚之禁物……当日便上报官府,归列为官府所有。”

庄冥看了过来,说道:“两位若查阅卷宗,便能知晓其中真假,而我庄氏商行,得了大楚三万两的赔偿及奖赏,也一样不亏……”

两人俱是沉默不语。

庄冥继续说道:“我所经营,非是一座修行仙宗,只是一座民间商行,不过,因我本人被二位重视,才有今日二位之忌惮,但究之根本,这是凡间生意而已。”

“我若需要天材地宝,聚我庄氏商行财力,向你太元宗,高价买来,不也一样?”

“虽说仙门之物,高于世间俗物,而价值连城,但也未必无价,我商行管事,也曾用十万两,换得一瓶上等丹药,如此,又何须再有违禁之事?”

“若有人取出数百万两,向景王殿下买一件法器,想必景王殿下也不会拒绝罢?”

他看向了景王,轻笑着说道。

景王沉默不语,他经营麾下势力,也不可能都是修行人,赐予的也不可能都是什么至宝,什么仙家灵丹。除此之外,而修行人也有凡尘牵挂,金银俗物,虽是俗物,然而于世间,却也并非无用。

封论老道起身来,施礼道:“如商行奉公守法,老夫自然欢喜,但这不值得先生邀老夫前来罢?”

正如庄冥所言,论起根本,庄氏商行,也就是民间商行,而非修行宗门。

即便没有今日庄冥解释,他也不会忌惮,同样不会打压。

但庄冥邀他赴宴,如此解释,显然要的,不是如今的局势。

“庄某陈述此事,只是恐怕误会而已。”

庄冥笑着说道:“不过,既然两位到了,便也想借两位权势,与我庄氏商行,少许方便。但凡官府诸事,如有需要,我庄氏商行能做的生意,便莫要忘了,例如这三府之地,官差公人的衣靴,我庄氏商行便有布行及裁缝,每日的餐食……”

封论老道沉默了下,旋即应道:“只要不违背大楚律法,可行。”

庄冥顿时含笑点头,他举例的生意,在修行人眼中,似乎微不足道,但对于庄氏商行而言,便是稳固的生意。

而且,他举例的是小生意,官府何曾短缺过大生意?

“此外,我庄氏商行,如需扩张?”

“律法之内,可行。”

这次回应的是景王,他看向庄冥,说道:“只要行事,不犯大楚律法,便也可行!只是,先生之力,高于世俗,如仙神在世,虽以凡犯神,可惩之,然而……”

庄冥含笑点头,应道:“如无其他外力干涉,我亦不以仙神之姿,武力威慑镇压,而大兴风波,全凭商行势力,正经手段,遵纪守法,扩展商行。”

景王与封论老道,均是对视一眼,神色间均是极为复杂。

庄冥举杯,饮了一口,心中想到了那块异铁,想到了福老收集的诸般奇物,笑意吟吟。

谁说凡尘俗世,官府禁物之外,就没有其他宝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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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十章 根基稳固,危机暗藏!【二更!】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二十章根基稳固,危机暗藏!【二更!】入夜。

月明星稀。

“老师……”景王迟疑着道:“当真应他?”

“无妨,你我便只当他名下,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商行罢。”

封论老道背负双手,叹道:“实际上,论起根本,除他之外,庄氏商行本也寻常,而你我重视的是庄冥,非是他名下这座商行,只要不违背律法,送他些方便,未尝不可。”

景王脸色微变,低声道:“终究看不透此人。”

封论老道缓缓说道:“他庄氏商行扩展,生意壮大,惠及八方,于这三府之内,有益民生,于老夫而言,不是坏事,于大楚而言,也不是坏事。前次因他之事,江地即将受灾,第八府也有牵连,未尝不能以他商行之势,平了这次灾劫……”

各地的官令法印,与民生息息相关。

大楚境内,各地均有商行,贸易往来,繁荣兴盛,本也有益于官府。

如江地兴盛,其法令便盛。

如第八府兴盛,其府印便盛。

大楚疆域之内兴盛,大楚王朝则兴。

“这些年来,大楚盛世,扶持三百六十行,其中商贾之辈,来往贸易,使得各地兴盛,渐得富足,更是让圣上感到满意。”

“庄氏商行说到底,也只是依附在我大楚之下,赚取钱财俗物的商行罢了,又不是一门仙宗。”

“况且,大楚境内,凡大型商行,皆有靠山,这些商行背后也未必就没有修行人的影子,只是相较之下,他庄氏商行有个修行人走到明面上,又被你我忌惮,仅此而已。”

“景王殿下若还不放心,可寻来一人,接替周盛的第八府主簿之位。”

封论老道正色道:“庄氏商行的动静,你也可监察,避免出错。”

景王迟疑了下,他心中有意如此,但也觉得这位掌印府尊当前,如此显得不妥。

“没有不妥,老夫终究不是权臣,也无意掌权,只盼六十年前,稳住三府之地,再辞去这官职,还老夫逍遥自在身。”

封论老道这般说来,又徐徐吐出口气,道:“殿下若是愿意,长住三府,替老夫分担,老夫却也感激不尽。”

——

庄氏商行。

“公子,今夜便如此简单么?”

“万事开头难,如今开了一个局,如何简单了?”

庄冥含笑道:“既然开出口子,后面徐徐图之便是,他们忌惮于我,可不忌惮于区区民间商行。”

经他引导,封论老道和景王虽不能彻底摒除戒心,好歹也放松了许多。

但真是如此简单么?

在一年之前,开出那条赤晶矿脉,福老确实上报了官府。

这赤晶矿脉,是铸造丹炉的一种材料,而五大仙宗,均有炼丹之法,尤其是太元宗,更是精于炼丹……门下弟子,皆须丹炉,故而此物,为违禁之物。

一条矿脉,数量太大,风险亦是太大。

况且他也并非精于炼丹,自然无须留下。

说到底来,偌大的庄氏商行,全部所获,皆用以豢养他的蛟龙,目前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需要的不是一条需要长久开采,运送炼化的矿脉。

他需要的是,福老从矿脉深处,得来的一枚赤晶。

那赤晶已被蛟龙服下,堪比聂平金丹一成法力。

“虽不能取尽天御福地之物,然而……凡尘俗世,当真全是废物?”

“莫要忘了,从天御福地流出,几经易手,到东胜王朝的那一枚‘龙眼神石’,便是从凡间所获,如此。”

“福老所获的赤晶、异铁、诸般奇药,亦是凡间商行所得。。”

“甚至,适才陆合取回的冠帽,上面那一颗玉珠,同样是从凡尘俗世得来。”

“只要我商行壮大,遍布天下,财力雄厚,广收宝物,如何会没有至宝?”

“何况……所谓违禁之物,也未必不能以钱财买来。”

“往往只是大楚王朝,觉得价钱低了而已。”

庄冥如是说来,呵呵一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说道:“今夜交谈,至少定下了三府根基,这位掌印府尊,会默许我们,在律法准许之内以正当手段扩张……但所谓正当手段,只要我不以龙君出手,以仙神之力镇压,他便不会在意。”

陆合施礼道:“我明白了。”

庄冥说道:“等福老回来,我还须与他一行,从此之后,三府之内,官家的学府,其中炼制之物,例如那伤药的供应名额,便只归我庄氏商行。”

说完之后,他看向霜灵,道:“你也须多作准备了。”

霜灵神色微黯,道:“我知道了。”

庄冥微微点头。

而在这时,他忽然顿住,看向前方。

蛟龙感知,正是福老等人回来了。

——

“公子,‘耀’、‘谷’、‘合’三地生意皆已镇压下来,如您所料,郑元山生前的准备,稳住了局势,损失不大。”

福老说道:“至于‘方’、‘江’、‘永’三地,也稳住了乱势,而且清算了一批之前落井下石的……至于那伏杀老奴的杜氏家主,已被岳廷所杀,当即参与伏杀的武者,尽皆斩了。”

停顿了下,福老又说道:“期间官府公差,隐约有些动静,不过后来,全收回去了。”

岳廷嘿然一笑,说道:“这是当然,他们掌印府尊大人,都不敢招惹咱们公子,何况各地的正令与副令?那江地正令和副令的下场,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庄冥淡淡扫了他一眼。

岳廷顿时住口不语。

“不要得意忘形。”

庄冥说道:“掌印府尊,终究是掌印府尊,须得尊重,做事之事,也莫要让他难做。”

岳廷忙是举手,说道:“可没有让他难做,我该抹去的线索都抹去的,该伪造的也伪造了,没敢太明目张胆。”

庄冥微微点头,看向福老,说道:“我适才宴请了掌印府尊,以及八皇子景王,从今日后,三府之内,皆可扩张。”

福老顿时露出大喜之色,忙是深深施了一礼。

他来到海外数年,勉强立足,稳住三地,又开创三地,便已算是极为惊人。

而今公子一来,不过数日之间,便平了江地正令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镇压了郑元山的叛乱,清算了所有的仇家,更合适铺平了今后三府二十四地,共四百余城的前路。

三府之地,甚为广袤,真要计算,这二十四地,如若合并起来,已堪比一整座东胜王朝的疆土!

“接下来,诸位都有得忙了。”

庄冥看向众人,说道:“官府虽然不会打压我等扩张的势头,甚至各地官府会予以配合及扶持,但进驻各地……原先各地的家族,商行,诸般势力,他们勾心斗角之下,又维持者平衡的利益,将会被我们分割,如此一来,明枪暗箭,终究不免。”

陆合等人,尽数施礼,道:“必不负公子所望。”

庄冥正色点头,他伸手抚着袖中的蛟龙,长出口气。

若无蛟龙之力,他要在这大楚东元境,稳住如此恶劣的局面,也是极为不易,即便他穷尽精力,日后真能做到今日这般境地,那怕是也须布局三年五载。

但有蛟龙在手,他便能镇住一切,力压局面,数日之间,完成数年之局。

——

翌日。

清晨。

庄冥才刚功行圆满,福老便已来了。

只是此刻的福老,并无喜色,而有忧色。

“何事?”

“有一批货物,被劫走了,押送的人手,伤亡过半。”

福老停顿了下,道:“东元境二百余地,我庄氏商行,定下根基才有六地,但其中‘方’地,属于东元境最边缘……与南元境相邻。”

庄冥沉吟道:“你派人去了南元境?”

福老说道:“去年六月,老奴准备扎根南元境,损失惨重。”

庄冥不禁问道:“东元境才占六地,何以急着过境?”

福老正色道:“大楚王朝,五大境的疆域,实则各自有些隔阂,在老奴眼中,更像是五国并立,只是都要受大楚王室统御而已……如此,南元境的礼仪风俗,诸般物事,与东元境也有不少的差异。”

庄冥顿时笑道:“两境有所差异,所以南元境的一些物事,在东元境颇为珍奇,相反过来,东元境的物事,在南元境也是如此。你想以此,开通商路来往,挣一笔生意?”

福老点头说道:“公子慧眼如炬,只是……终究是过境,还是被人压了下去。”

庄冥说道:“那么,昨日那批货物,究竟何故?”

福老说道:“公子既然来了,老奴便想再去一回,但还未到南元境,便被截了,期间山高路远,没法查案,况且,地方在两境中间,而两方官府都不会接这烫手的山芋。”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看来出手的人,早已计算过了。”

福老说道:“应是南元境赵家,也即是上一次,让老奴挫败而归的那一家。”

庄冥伸手入怀,扶着蛟龙,说道:“凭您老人家不服输的性子,若是被人在生意场上击败,不反击回去,可不会罢休的,你忍了一年,想必……不是一般家族?”

福老苦笑了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他吐出口气,道:“通过‘方’地府级主簿,隐约探查出来,那南元境第四府的赵家,背后有尊大人物,与仙门有关。”

——

与此同时。

天星福地。

海外之处。

有一道剑光,冲霄而起,直奔天御福地。

“原来灭了北渊那蠢货的,不是那个书生,说来也是,就他那点本事,也没法灭掉北渊。”

“未曾想到,诛灭了北渊的,是一头蛟龙?”

“也许比起北渊那蠢货,给长老送一头蛟龙回去,他老人家会更加高兴。”

白离在剑光之中,露出笑意,自语道:“天御福地?我从天御福地出来找你,你倒去了我天御福地……”

第百二十一章 借刀杀人!霜灵之路!【三更!】

庄氏商行。

此时此刻,庄冥与福老,均有沉吟。

南元境第四府的赵家,名下也有商行,经营生意,已扩至三地,其背后有修行人。

根据居住于“方”地的府级主簿推测,其背后之人,不是寻常散学修士,而是仙宗门人。

但这位主簿,本身只是文人,仅是官职甚高,授予府级主簿之印,才算半个修行人,可对于真正的修行之事,仍一知半解。

“可惜这位主簿大人,被革职了。”

福老叹道:“他原先在‘永’地居住,后来搬至‘方’地,与老奴颇多来往,但之前换了掌印府尊,他也被革职了去,而今在东元境王府,经受审问,这第八府的主簿,便替换成了那少年周盛。”

庄冥沉吟说道:“若是在东元境,属于太元宗之下,凭封论老道,或可镇压对方,但是,南元境却是归元宗之下……那赵家背后的人,多半是归元宗的门人。”

此时此刻,庄冥也有些思索。

他之所以在东元境,能够如此强势,不单是蛟龙的力量,更重要还是他聚圣山第十三真传弟子的身份,镇住了封论老道这位三府掌印府尊。

论起真正的本领,他实则也还不足以镇压八方,真要强行动手去镇压那南元境的赵家,势必会引动归元宗,闹出浩大风波。

若赵家的背后,只是一位身在外门的管事,修为一般只在金丹之下,至多道印上层,倒不足为虑。

但若是长老之流,金丹级数的真人,便难以压服得住。

至于聚圣山福地真传弟子的身份,却也不是随意动用的。

这个身份镇得住封论老道这一类人,但可未必镇得住其他不怕死的。

例如曾经被当年被恩师白圣君斩断了传承,覆灭了山门的古元宗残余。

“越境之事,暂不能动强。”

“太元宗这边有封论老道,他不但忌惮于我,其当初踏足聚圣山福地,也算是被我捏了把柄,但是归元宗那边可没有熟人。”

“不过,吃了大亏,而不反击,不是咱们的作风。”

“何况,南元境迟早也是要扎根过去的,早一步扎根,未必不好。”

庄冥看向朝阳,肩上蛟龙吞吐气息。

而他微微闭目,静静思索。

过得片刻,才见他睁开眼睛。

“让陆合、岳廷、白庆、柳河四人,一并过来。”

“公子想到办法了?”福老顿时反应过来。

“不错。”

庄冥平静说道:“让陆合把库藏中的冠帽,也带过来……”

今日一早,陆合四人便出门了去,运回来了一批财物。

正是被陆合所杀的那批流寇,所积攒下来的宝物。

当时陆合杀人,只取了那冠帽,他本领虽强,也只是一人,不好搬运。

“这批流寇,还真是富得很,难怪都想要分赃养老了。”

岳廷砸吧砸吧嘴,哈哈一笑,但却发觉没人附和他的笑声,当即摊了摊手,收了声。

庄冥却不管他,只看向了陆合,道:“那冠帽取来了?”

陆合取出那一顶冠帽,递了过去,另外又取了一颗玉珠。

庄冥将玉珠嵌入,蛟龙之力,渗入其中。

“这玉珠三日内会化作齑粉。”

庄冥收了手,递给岳廷,道:“务必在三日之内,送给南元境赵家。”

岳廷闻言,愕然道:“送给南元境赵家?”

庄冥笑了声,说道:“你当这是个宝贝?”

不待岳廷回答,便见福老神色异样,低声道:“这是皇室之物,是个烫手的山芋。”

庄冥说道:“陆合已经查清了,这是八皇子景王的冠帽,为楚帝亲赐之物,当日在江河上动法,无意间掉落下去,被一条成了精的鱼所食,误打误撞,落在了那批流寇手中,被咱们所获。”

他看向岳廷,说道:“楚帝亲赐之物,景王必然极为重视,他逗留多日,便也是为寻此物,何况上面的玉珠,本是宝物……不过,玉珠被龙君所食,这一颗是假的,待落在赵家手里,便会毁去。”

岳廷恍然道:“然后公子暗中给景王送风,等景王找上门去,发觉玉珠毁了,只存冠帽,便当是他赵家贪了玉珠?再不济,那也是他赵家毁了玉珠?”

庄冥笑道:“你还算聪明,赶紧动身罢。”

岳廷摸了摸脸,无奈道:“可要怎么送?我总不能直接拿到人家的家门口去送礼罢?”

陆合叹了声,道:“你乔装打扮,卖给他家的商铺也好;潜入赵家某个嫡系子弟的房中,藏入他家也好;再不济,透露风声,说押送重要货物,引他们来劫,也是好的……不过,还须得让赵家知道,这冠帽落在他们手中时,原是有玉珠的。”

说到这里,他略感无奈,又道:“算了,还是我与你同去。”

庄冥点头说道:“也好,你办事,我也放心,先前只是顾及你初到天御福地,对各处都不熟悉,如今让岳廷陪你,办事也快些。”

说完之后,庄冥看向福老,说道:“福老,可以先作准备。”

福老肃然点头,道:“老奴会准备妥当。”

楚帝亲赐宝物,落在赵家手中,却又私藏起来,而且最为珍贵的玉珠消失不见,景王必定震怒。

若赵家背后,是一位归元宗的执事,只道印级数的修为,恐怕都要受到牵连,下场堪忧。

而若是一位长老,有金丹级数的修为,倒可保得家族不灭,可也难免为此遭灾,无力他顾。

并且,赵家受灾,其他各家,也定然极为关注。

庄氏商行趁机进入南元境,一时之间,阻力会减小许多。

“柳河,将消息传给景王,尽量隐匿,不要暴露。”庄冥说道。

“公子,为何不直接告知景王?咱们找到了他的宝物踪迹,这不是一件人情么?”白庆不禁问道。

“人情归人情,但借刀杀人的意思,也太明显了些。”

庄冥笑着说道:“他忌惮我,如若知道我的意图,那么当他以皇子身份对赵家发难时,便会多加考虑一些。咱们还是稳妥些,不挣他这点儿人情就是了,何况,他对我的忌惮之心已然定下,一点儿人情,改变不了什么。”

南元境赵家一事,只待后续的风声。

只是庄冥的准备,却也没有停下。

他屈指一点,蛟龙迎空盘旋。

霜灵端着羹汤,放在了桌子上。

庄冥吐出口气,转头过来,神色复杂,道:“再准备两日,便要送你入‘谷’地的官家学府之中,你准备好了么?”

霜灵神色有些黯然,低声道:“准备好了。”

她自从被公子救下,便不曾离开过公子身边,一直伺候公子的饮食起居。

而今要离开公子身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免有些慌乱,以及失落。

“龙君之力,日渐增长。”

“我庄氏商行,也日渐壮大。”

“我们在世间所获之物,有些对龙君而言,用处已是不大,然而在其他层面来说,却未必无用。”

“例如诸般奇药,用以炼丹入药,便是极为不凡。”

“我传你各类丹道术语,诸般炼药知识,以及近些年,与你分析我与人博弈,勾心斗角,阴谋轨迹的详细过程,便是早有今日之准备。”

庄冥招了招手,示意霜灵坐下。

霜灵近前来,轻轻坐在公子面前。

庄冥拿过调羹,吃了一口,方是说来。

“商行壮大,人手更多,也必要更强。”

“如陆合等人,日后须得诸般丹药,助长他们的修为。而再如白老、福老等人,年纪老迈,更须得延年益寿之物。”

“这一类物事,在凡尘俗世间,是极为难寻的。”

“但在仙宗之内,丹道之间,却未必罕见。”

“我需要一位丹道大家,维持庄氏商行的未来。”

庄冥说到这里,自嘲一笑,道:“总不能看着白老和福老他们,逐渐老迈,甚至逝世,再去栽培心腹,再去寻找如他们一样能力出众的管事罢?再者说,这些年来,庄氏商行内部,亲如自家,也不能眼睁睁,任由他们就这么去了……”

霜灵神色凝重,旋即咬唇,轻轻点头,道:“霜灵知道的。”

庄冥正色道:“你天赋极高,且对药类极为敏感,本身体质也颇不俗,故而在东胜王朝,我便为今日有所准备。我不曾教你武艺,也不授你养气之法,是因为我要你隐藏身份,进入浩大东洲之内以炼丹闻名的太元宗。”

“如你身怀武艺,或是有养气之术,不免是带艺投师,会被太元宗暗中监察,不会轻易传你真法。”

“我不愿经过那封论老道,不愿借他太元宗长老身份,将你送入太元宗,便是因为他会忌惮我,忌惮聚圣山福地,会将你视作外人。”

“但你如此过去,清清白白,凭借天资,自会受到重视。”

庄冥复又说道:“可你须得清楚,时机不到,便不能展现出与庄氏商行有关的迹象。”

霜灵闻言,重重点头。

庄冥轻声道:“你好生去学,学得炼丹秘术,今后我庄氏商行,必有炼药一部,以你为首。”

说着,他又近前些,悄声道:“此外,我为天上人,岁月悠长,你总也不愿意,让自己渐渐苍老罢?”

霜灵听得这话,顿时脸色吓得白了。

庄冥哑然失笑,说道:“太元宗内,除炼药之外,修行之道,也是极为重要的,你不要懈怠。”

说着,他将羹匙送到霜灵的嘴边,霜灵红着脸吃了口,才听公子继续说道:“而且,你我来到天御福地之前,福老经过第八府那位被革职的主簿,早先已是为你铺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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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十二章 大楚王朝与五大仙宗之间的暗流!

天御福地,大楚王朝,东元境,第八府,江地。

在福老进入天御福地之前,庄冥便有所吩咐,已有了准备。

在庄氏商行扎根的耀、谷、禾、方、江、永等六地当中,最初立足的江地、方地、谷地,均有所准备,有着霜灵的户籍。

而今庄冥踏足东元境,本身一直在江地境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被人察觉出什么来,因此霜灵进入官家学府,是以谷地的户籍。

此外,余下二地的户籍,都将取消。

这一日,正是准备护送霜灵,到谷地而去。

庄冥考虑了一番,决定亲自护送她前往。

毕竟这小丫头,跟随在他身边数年,照料他的饮食起居,每过一日,实则都是围绕着他的生活,二人几乎未曾分离。

——

临行之前。

福老匆匆来见,他近期太过忙碌,处理诸事,着实无法抽身,难以随行。

“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罢?”庄冥问道。

“稳住八成,余下清理,约数日光景。”福老这般说道。

“嗯,很好。”庄冥点点头,又问道:“关于霜灵这边的事,都准备妥当了?”

“老奴能准备的,都已准备好了。”迟疑了下,福老又低声道:“只是,霜灵姑娘进入太元宗,怕也须得有人关照,之前借那位主簿而入学府,最终被太元宗收入门墙的谢归海,如今也算先行一步,可要传讯于他?”

“莫要忘了郑元山与袁涛的前车之鉴。”庄冥神色平静,缓缓道:“他二人来到天御福地,大楚王朝的凡尘俗世,得知了仙神传说未必虚假,便兴起了更高的野心。如今谢归海入了太元宗,得了修行法,眼界更高,此时此刻,其心之高,是否犹过于郑元山与袁涛?”

“这……”福老心中一悸,不敢多言。

“他多日未曾与我们联系,究竟是什么缘故,也是难说。”庄冥神色凝重,说道:“他毕竟只是先行探路的,而霜灵才是我庄氏商行今后炼药一部的顶梁柱,万不容有失……关于此事,越少人知道,便越稳妥。”

“老奴明白了。”福老正色道。

“当然,也不能就此断定,他便是叛了。”庄冥稍有思索,又说道:“之前郑元山与袁涛叛了,但你与岳廷,仍能不改初心。他究竟是郑元山之流,还是与你一样,还不好说,便暂不要定论,只当他依然如旧,今后他若有联系,该给的也不要短缺,他要的便尽量助他。”

“是的。”福老点头。

“你为霜灵准备的人呢?”庄冥问道:“如何?”

“两名护卫,均为妇人。”福老说道:“一人年岁三十六,一人则是三十四,均是武道二重的造诣。”

“你倒是能招揽人手。”庄冥不禁笑道:“女子习武,无论是东胜王朝,还是大楚王朝,都颇少见,你还招揽了两位,武道造诣,却也不俗。”

“公子谬赞了。”福老应道:“此二人在我庄氏商行效力已有年余,因所学剑法,衣着装扮,分别被称为红姑,青娘。”

“她二人均是丧夫,留有子嗣,尚是幼童,受我庄氏商行教导,绝不敢叛!”

福老神色肃然道:“这两位都是老奴精心挑选的,能照顾得霜灵姑娘。”

庄冥闻言,稍作点头,伸手入怀,又取出一瓶丹药,递了过去,道:“这瓶丹药原是留给白庆、柳河二人,如今,也给她二人各自赐予一粒,助她们一臂之力,看看能不能踏破武道第三重。”

福老忙是说道:“这丹药极为珍贵,能催动血气,而岳廷与袁涛,各食一粒,均入宗师境,赐下丹药,是否……”

庄冥摆了摆手,说道:“虽说我给霜灵备了些护身之物,但这二人毕竟是她随身护卫,若都是武道宗师的层次,有此武力守护,霜灵便更加稳妥。”

福老闻言,便也不再多说,只施礼道:“公子思虑周全,老奴佩服。”

——

大楚王朝在各地均有学府,只招收十五岁以下少年男女,根据每一人本身之所长,分别教导诗书、武学技艺、甚至炼药等各方面的知识。

其中有出色之辈,或者便如平步青云。

近些年来,不乏有人被送入中元境大楚王城,或从文做官、或从军为将、或者入军器坊、或者入太医阁、又或者入学士府等等。

但相对而言,在东元境内,或许更为出色的,有一批应是进入了太元宗。

尤其是炼药的天赋,更是太元宗较为看重的。

庄冥对此,倒也并不意外,昔年大楚王朝之所以受五宗推举而成,便是五宗需要管辖凡尘俗世间,更要聚敛诸般天材地宝,而除此之外,便也是通过大楚王朝,来招收世间天赋绝佳的幼童,作为宗门未来传承的弟子。

“芸芸众生,从来不缺乏根骨奇佳,天赋奇佳的天才。”

“但是他们往往不能得遇仙缘,此生此世,便蹉跎于人间。”

“例如大楚王朝的官员,也未必就天生比市井间的商人更为聪慧。”

“但大楚官员执掌的是大权,市井商人费心算计的,只是那几两银子而已。”

“这是眼界所致,也是所站立的位置高低所致。”

庄冥暗道:“五大仙宗知晓世间无数人口,不乏天资出色之辈,便以大楚王朝之势,在世间招收弟子。”

他这般念着,又想道:“真要说来,实际上,天星福地的天机阁,每年放出大量信物,给那些展现出慧根的凡人,于凡俗间招收外门弟子,本也是类似的想法。”

他这般想着,将这十余张写满了文字的纸,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福老亲自整理,关于各地学府的详细消息。

“各地官家学府,时常有物事流出外界,例如之前的学府伤药,效用殊为不凡,在江地之中,便只供应一家。”

庄冥笑着说道:“原来只是这些进入学府的少年,练习诸般技艺时所成,例如那些伤药,大概是教导他们炼药的结果。而炼制出来的伤药,对于学府之内的少年们便也无用,也就流至各地商行药铺,为官府挣一笔钱么?”

说到这里,庄冥也起身来,道:“该准备启程,伴霜灵走上一趟了。”

福老跟随在他身侧,神色间有些欲言又止。

庄冥看了一眼,笑道:“想问我刚才翻阅这些消息,有何看法?”

福老闻言,当即点了点头,说道:“老奴查得这些消息之时,心中有个疑惑……”

庄冥淡然道:“什么疑惑?”

福老说道:“但凡是出色奇才,上等资质,大楚王朝不免想要收入囊中,可是现在看来,仙宗也要这些资质出色的少年作为宗门传承的弟子,那么……”

说着,福老似是斟酌语句,方是缓缓道:“大楚与仙宗之间,真的可以安然相处?”

庄冥闻言,笑道:“您老果真是看得高远,只是在目前来说,这还不到咱们为之担忧的时候。”

福老忙是道:“老奴多虑了。”

庄冥摆了摆手,说道:“不算多虑,你在这大楚虽然数年,但想必所知的,还是民间之言,但凭着这些消息,仍能想到这一点,极为难得。”

“你大约不知道,昔年大楚得以立国,本就是趁势而起,借动乱之机,摆脱了五大仙宗绝对的掌控。”

“而今这大楚王朝,虽然名义上还是五大仙宗共同的外门,可实际上姿态已经不低,与五大仙宗之间的关系,反而像是互相合作,隐约有着自成一势,立为第六仙宗的意思。”

“不过,大楚毕竟是皇室,只一脉相传而已,加上大楚所辖疆域,均是五大仙宗之下,所以其中难以分割,仍是错综复杂。”

“当今楚帝也算雄才大略,继承了开国太祖的雄心,我猜他未必安于现状。”

“但是,五大仙宗也有能人,并非全然放任不理。”

庄冥说着,又道:“否则,如封论老道这样的太元宗长老,就不会被下派到凡间,担任大楚的官员。”

福老沉吟道:“公子认为,上层之间,一直都有较量?”

庄冥点头道:“自然是的,但咱们商行只混迹民间,尚是弱势之时,当前便依附在大楚之内,以及仙宗之下,逐渐扩张咱们的生意,当个正经的生意人便也罢了。”

福老应道:“老奴明白了。”

——

诸般事情,均已准备完毕。

福老已备了一辆双驾马车。

两匹拉车的高大马儿,显得颇为神骏,虽非快马,但却胜在耐力。

马车边上,有着两个妇人,年纪相仿,面貌中等,皮肤稍黑,二人衣着,一青一红,站得挺拔,颇有英武之气。

而霜灵已在旁边等侯,她看着福老,看着这落脚未有几日的庄氏商行,眼圈儿稍红,显得极为不舍。

之前从东胜王朝出海,她知道会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却也没有多少离乡之愁。

但这一次去,公子送她到谷地学府,终要分开,留她在那里学法。

尽管知道公子护送于她,心情要缓和许多,但想到这点,仍然不免有背井离乡的伤感。

“启程了。”

庄冥挥了挥手。

这一行去,人手并不算多。

除他与霜灵之外,那青娘与红姑,也可算两名护卫。

此外便是四名壮年男子,均是武道二重,但实际上,名以上是护卫,可福老安排他们,也就是供庄冥使唤而已。

——

从第八府的江地,到第七府的谷地,其中路程也算遥远。

大约等同于东胜王朝的京城,到淮安十六府的路程。

这一行便是半日之久。

此时日正当空。

马车仍在前行。

车内,庄冥仍在细细叮嘱,让霜灵此去,凡事多加谨慎。

然而就在这时,庄冥眉头紧皱。

倏地,风云微暗。

“怎么了?”霜灵忙是问道:“公子……”

“有高人来了。“



第百二十三章 强敌来袭,蛟龙布阵!

风云微暗,天色变幻。

能引动天象之人,无不是修为高深之辈,金丹级数的真人,凡尘俗世眼中的仙神之尊。

来人气机直指此处!

是冲着他来的!

在这一瞬间,庄冥心中先是想到的是南元境赵家背后的那一位修行人。

但瞬息之间,他便又否定了。

“退开!”

庄冥面色冰冷,吩咐道:“护好霜灵!”

随着他声音落下,手中一挥,蛟龙从袖中飞起,掀起风来,撩起车帘。

只见化作三丈来长,盘于马车的车厢之上。

那骏马长鸣一声,颤动不已,止步不前。

青娘与红姑,以及四名护卫,竟都颤动不已,心头震动。

龙威之盛,震慑八方。

而就在天空那边。

但见一道光芒,倏忽临近。

宛如火光,灼灼而至。

江地前往谷地,还须得经过方地。

此地是第八府方地的辖域之内。

但见火光掠过天穹。

方地正令与副令,俱是为之颤动。

两位官员,均是面色骤变。

刹那间,二人法令合一。

正令当先!

“来者是何方高人?”

方地正令喝道:“何以在我方地境内显法?”

法令之力,传其之声,直入云空。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得云空之中,传来声音。

“归元宗真传,明火剑白离,奉观火长老之命,来擒凶徒!”

那声音一闪而过。

那光芒一越百里。

执掌方地正令与副令的两位官员,面面相觑,一时错愕。

“归元宗真传?”那副令大人迟疑道:“明火剑白离?”

“老夫在大楚王城,听过他的名号。”

方地正令脸色肃然,沉声道:“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位,天御人杰榜第十九位……南元境归元宗的三大真传之一。”

这副令大人略有惊愕,他本身只是凡人,得授方地副令,可对于修行之事,却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如正令大人知晓得多。

方地正令见他愕然,却仍有茫然,终是吐出口气,道:“也许他的本事,比刚来的这位掌印府尊大人,也不逊色。”

这位副令大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倒吸口气。

“现在……”

“仙神入世显威,已不是你我可以压住的事情了。”

方地正令大人沉声道:“你我双令合一,上禀掌印府尊大人。”

天穹之上。

光芒一闪而过。

庄冥心中微微悸动,他没有再犹豫。

旋即便有昂然龙吟之声响起!

蛟龙骤然腾空,高至云霄,迎向对方。

尽管蛟龙盘踞在身,会让人更觉安全,但庄冥极为冷静,却也知晓,在争斗之余,法力的余波动荡,甚至足以毁山灭地,临得太近,难免波及本身。

他这人身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跟霜灵等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一战,还须离得远些!

但见蛟龙腾飞云霄之上。

那一道光芒,便也倏忽停下。

但见得光芒散去,现出内中一人,赫然是个俊朗青年,他身材颀长,背负一剑,神色冷淡。

“果然是一头蛟龙!”

白离轻笑了声,道:“万般曲折,兜兜转转,我从天御福地出去,在茫茫大海寻你不着,未有想到你却从海中来了天御福地。”

蛟龙盘踞云上,眸光闪烁。

马车逐渐离得远了。

庄冥目光稍凝,暗道:“此为何人也?从天御福地去寻我?是我入天御福地之前,便与他有了纠葛?他认定的是我蛟龙之身?”

瞬息之间,庄冥心中念头百转。

来天御福地之前,他一直在东胜王朝,蛟龙也才初成不久。

听此人言语及口气,并不是如封论老道一样,听闻蛟龙传说而特地从天御福地前往聚圣山福地,只是在海外寻找蛟龙!

可是,从聚圣山福地出发,一路漂洋过海,来到天御福地,他只是临近了天星福地,甚至未有踏足。

中间未曾遭遇什么人,也未曾发生什么事,真要说来,只在海中,以蛟龙之身,吞吃了一头大妖。

莫非……是那头异种大妖?

铜镜中的那位,不是说这头大妖善于潜逃,无人降服得了的么?

云空之上,白离拔出剑来,说道:“便是你吃掉了北渊海妖王?”

蛟龙在云空之上,微微摆首。

白离吐出口气,道:“不必否认,我查清楚了,就是你这头蛟龙所为,也是你吃掉了北渊那蠢货。”

他说到这里,逐渐抬起剑锋,指向蛟龙,说道:“你莫要抵挡,如甘心受缚,我便不杀你,只拿你去当我家长老的坐骑,他老人家失了北渊那蠢货,心中十分恼怒,若能以蛟龙为坐骑,想必会更加高兴,并会竭力栽培于你,未必是什么坏事。”

“你也莫要委屈,我告诉你,我家长老乃是真玄级数的老祖,放眼浩大东洲,茫茫天地,均是一流人物,当他老人家的坐骑,也不辱没了你这头蛟龙。”

“若不愿降,便先领教一下我白某人的南明离火剑,让你吃点苦头。”

随着声音落下,这白离却也没有即刻出手,他的剑上,逐渐附上一层光芒,色泽淡蓝,宛如焰火。

蛟龙眸光闪烁,心中暗道:“果真是那头大妖,刘越轩的老师说它善于逃遁,而且游离不定,连真玄老祖都未有擒拿得了,乃是无主之妖,如此看来,是他老人家死得太久,消息已然过时了……这头大妖已被真玄级数的高人降服了。”

白离抬起剑来,道:“想好了么?我给你三息时候考虑,三……”

轰地一声!

他才数了一个数,便见蛟龙蓦然发难!

云空搅动!

劲风如刀!

“好!”

白离也不意外,笑骂了一声,便是一剑斩落下去!

蓝色火光,照耀天穹。

一剑斩裂天空。

风云皆散!

龙吟骤起!

蛟龙腾飞而去,马车往谷地方向奔行。

相距已有数十里。

但龙吟之声,暴烈之音,仍然如雷霆般响彻。

方圆百里,飞禽走兽奔逃。

而人皆震撼,鸡飞狗跳,牲畜不宁。

“比封论老道还强!”

庄冥以蛟龙之身,与之较量,仅是一个照面,便知此人修为极高,金丹已至上层,但他的法力,他的本领,犹在封论老道之上!

或许比之于执掌三印的封论老道,也不逊色!

若只是初出聚圣山福地,在大海上遭逢此人,蛟龙定然不是其对手。

但如今接连吞食北渊海妖王的内丹,福老收集的异铁、赤晶、诸般奇物、以及景王冠帽上的御赐玉珠,道行增长一大截!

如今蛟龙展现真身,游动云空之上,粗壮无比,长有三十七丈,吞云吐雾,威势强悍!

论起道行深浅,不低于对方!

尽管对方手执法剑,仗神兵利器之助,但蛟龙之身却也远胜人身,浑身皆如神兵利器!

只不过,此人比起聂平,更善于斗法!

尽管庄冥运用蛟龙之力,算计周密,一步一步,接连不绝。

但此人的斗法本领,亦是极为厉害,经验丰富,狠辣而老道。

第九府。

封论老道与景王殿下,皆在此处,处理第九府之事。

然而瞬息之间,他府印震动!

“什么?”

封论老道急忙取过府印。

赫然是第八府的府印!

他身在第九府,便对第九府境内之事,极为敏感,越过道印层次之上存在,所掀起的风吹草动,都难以瞒过他的感知。

但对于第八府,此刻相距甚远,则不免感应稍有迟钝。

“老师……”

景王正要开口,却见封论老道伸手止住他的话,一指点在了第八府的府印之上。

嗡地一声!

府印颤动,光芒闪烁。

其中一处,极为明亮。

“方地!”

封论老道沉声道:“有金丹级数的真人,在方地出手,声势浩大,震动八方。”

他声音才落,却又见得府印再动,一道声音,从内中传开。

“下官是为方地正令,启禀掌印府尊大人。”

“有金丹级数真人,驾临方地境内,御剑破空,仗剑斗法!”

“此人自称归元宗真传,明火剑白离,奉命来擒凶徒!”

“今有剑光闪动,龙吟不止!”

“望掌印府尊大人定夺!”

方地。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所幸此处,是在山野道路之上,斗法亦在云空之巅,未有波及甚广。

但饶是如此,飞禽走兽奔逃,各方牲畜不宁。

凡人百姓只见天空光芒闪烁,风云汇聚却又为之散去。

有龙吟之声,有剑鸣之音。

各地百姓,纷纷拜倒。

有些人甚感激动,有些人则极为畏惧。

顷刻之间,当地乱象纷呈!

而在云空之上。

白离闷哼一声,却又一剑斩落,斩在那蛟龙身上。

大片鳞甲崩开,散落各处。

那蛟龙长啸一声!

然而瞬息之间!

无数鳞甲,显现了出来!

云空仿佛为之一滞!

“阵法?”

白离面色微变,道:“困阵?你不是无主的野龙,是修行之辈养的?”

适才一剑,斩得蛟龙颤动,龙鳞散落各处,他本以为是法剑锋芒,斩落了鳞甲。

此时此刻,这些鳞甲,却未曾掉落,而是烙印虚空,互相呼应,仿佛形成了牢笼,将他困禁其中。

蛟龙长啸一声,甩尾打落,声势浩大,虚空为之扭曲!

第百二十四章 漫天火海入龙口,混元一气贯长空!

云空之中,现出百余鳞甲。

每一块皆晶莹如玉,大如磨盘。

气机相连,形成阵法,宛如囚笼!

白离身处其中,宛如深陷泥潭,一举一动,皆是凝滞。

轰然一声!

蛟龙长尾甩落,大气流散不及,尽被压成涟漪,仿佛虚空为之扭曲!

而今蛟龙粗壮无比,一尾甩落,临近身前,如若天穹塌陷下来一般!

白离身上,火焰一闪而过,旋即便被蛟龙扫落下去。

他如若天星坠落下去,倏忽而落。

轰隆震响,传遍百里。

只见下方一座山头,尽数破碎。

白离被蛟龙扫落,他身如火光,砸碎了一座山头,砸入了山林之间,落入了深渊之内。

当即碎石溅射八方,大如磨盘,小如砂砾。

顷刻间,烟尘滚滚。

声势浩大,山崩地裂!

昂然龙吟声起!

庄冥得势不饶人,蛟龙从天而降,直扑山林所在,张牙舞爪,凶厉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火光骤然冲霄而上。

白离提剑而出,火焰绕身,他威势浩大,遍及山林,形成一片火海。

“好一头蛟龙!”

“若不是白某法力雄厚,能及时护持己身,怕是要被你一尾打烂了我真人之体。”

“原以为你只是寄托在凡夫俗子身上,此刻看来,你这蛟龙之流,也通晓布阵,精于斗法,善于算计,想必背后也有高人。”

“那庄氏商行的公子,怕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此刻白离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轻松写意,也没有了笑意吟吟的戏耍之心。

他面色肃然,冰冷至极,而手中的法剑,更添了几分凛然杀机。

这位名列东洲人杰榜上的年轻俊彦,一时大意,吃了个亏,已动了真火。

——

第九府。

但见一道光芒,冲霄而上。

赫然是执掌三府的封论老道。

在他身后,又追着一道光芒,是一头金色飞禽,上面坐着当朝八皇子,景王殿下。

“老师,来得及么?”

“不知。”

封论老道面色肃然。

他乃是金丹上层的修为,能腾云驾雾,出入青冥,一日之间,便可跨越万里。

但大楚王朝,疆域甚广,他这三府之地,便极为广阔,比整个东胜王朝的疆土都更为浩大。

这里是第九府,从他所在,到第八府的江地,便有二千多里的路程,当日他见江地事变,去救周盛,便耗时不短。

而此刻过去,不但要踏足江地,而且还要横跨整个江地!

越过江地,直奔方地。

而第八府的方地,还相邻第七府的谷地。

也即是说,从这里过去,不但是要出第九府,还要横穿整个东元境第八府。

期间路程之遥,几近三千里。

从这里过去,耗时甚多。

“老夫先走一步,殿下后边再赶上来罢……”

封论老道腾飞云空之上,回首说道:“这异种飞禽,虽天生善于飞行,能穿破云空,遁入青冥,但比老夫,还慢了一丝。”

景王殿下也知事情颇急,忙应了一声是。

前方动法的双方,皆不容轻视。

明火剑白离,归元宗三大真传弟子之一,此人年仅三十七,已名列东洲人杰榜三十六位,天御福地人杰榜第十九位。

当之无愧的人杰翘楚,年轻俊彦!

而剑光绽放之外,又有龙吟之声!

世间蛟龙虽非独一无二,但也甚为罕见,实为神兽,放眼三府之地,也就只有那位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身边有一头蛟龙相随!

虽不知庄冥身份,但前任太元宗道承长老,而今贵为三府之尊的封论老道,也万不敢得罪,足见其分量之重!

“两方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景王殿下心中暗道:“希望封论能够及时赶到……如若不然,后果难料。”

——

火焚山林。

焰冲云霄。

白离持剑而来,烧灼虚空。

蛟龙长啸一声,鳞甲收回,重覆身上,直面白离。

“南明离火!”

白离一剑斩落,剑光如焰,凌厉而又炽热。

顿时见得蛟龙鳞甲破碎,被火焰所伤。

可蛟龙只是空中蓦然游动。

南明离火,尽都不能伤它。

它昂然咆哮,直冲而上。

白离面色凝重,倏忽飘退百丈。

蛟龙神物,真是得天独厚。

我仗一柄法剑之利,锋芒锐利,无坚不摧,凡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然而它鳞甲坚实,爪牙凌厉,通体皆是神兵利器!

适才这一剑,能将一座山都劈成两半,却只能碎它一片鳞甲?

——

数十里外。

庄冥神色冰冷,道:“你们留下。”

霜灵闻言,顿时惊道:“公子,你要过去?”

庄冥微微抬手,道:“我自有主张。”

来人着实太强,比封论老道还强,或许三府官印在手的封论老道都未必能胜过这人。

此时此刻,庄冥心中隐约有些悸动。

此人来历不凡,修为强盛,手段定然也不缺乏,庄冥心中猜测,对方正在蓄势,还有后手!

蛟龙固然已是强大万分,正面争斗不会惧怕于对方,但也同样并没有胜过对方的把握。

“蛟龙浑身皆如神兵利器,可他却也有一柄法剑。”

“我蛟龙之身神力强悍,但此人功法不凡,所凝结的金丹,法力却也雄浑不绝。”

“若论斗法的经验,此人怕还在我之上。”

“如被他蓄势完成,只怕要败!”

“须得行险一搏!”

庄冥眸光冷冽,心中闪过一抹念头。

蛟龙神力,是他行走天御福地的依仗,但蛟龙之身,却是他的修行之路,是他数十上百年后,仍然能得以存活于世间的长生之路!

蛟龙若是没了,他的心血,他的算计,以及他的前路和未来,也就都没了。

庄冥翻身上马,又抽刀斩断了马匹与车厢之间的绳索,伸手按在了马匹的头顶,制住它的惊惧之心,往前奔腾而去。

——

昂然龙吟。

蛟龙似乎要逃。

白离驾风,引动漫天真火,围困住它。

但饶是如此,争斗的地方,依然不断偏移,偏向庄冥的来处。

这一偏移,便是三四十里地。

仙神般的级数斗法,让凡尘俗世间的一切,都如同蝼蚁灰尘一般,白离只见蛟龙,而未有在意下方驾马而来的庄冥。

随着蛟龙主动偏移过来,却再也制不住这匹马源自于本能的惊惧,它嘶鸣一声,颤动不已,不敢再前。

庄冥也不以为意,落地下来,取出一柄白玉尺,取出一张符纸,张口咬破指尖,真气运转。

——

“要么降服!要么受死!”

白离法剑一引,但见漫天火光,笼罩住这条蛟龙。

旋即又见火光凝练,绽放出无数剑莲,色泽淡蓝,莲瓣皆如剑锋!

归元宗秘传剑术!

南明离火剑阵!

他蓄势至今,终成此剑!

蛟龙蓦然嘶吼长啸!

火焰不断灼烧!

剑莲的锋芒,逐渐逼近!

“蛟龙属水,此剑属火!”

白离淡然道:“五行之中,虽水能克火,然而火旺亦能灭尽水势!我此剑布下,如火烧沸水,你已败了!”

大妖之流,论起肉身,比修行人更强三分,甚至如北渊海妖王,法力要比同等境界的修行人更为浑厚,而这头蛟龙得天独厚,尤为如此。

但修行人比之于大妖之流,则更善于斗法,更精于算计,更善于借用神兵利器,法宝及阵法之流。

可这头蛟龙,不似一般的野外大妖,它同样精于算计,善于斗法,力量把握得极为精细,几乎是他生平仅见。

但终究还是不如他。

“执迷不悟!斩!”

白离声音骤然一冷。

他一剑高抬,剑莲倏忽围拢。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陡然一悸!

只见下方,蓦然迸起一道白光!

那是一柄白玉尺,布满了血色符文,当头更有一张符纸!

白离面色微冷,剑锋倏忽朝下斩落。

嘭地一声!

白玉尺神光尽散,跌落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龙吟声起!

“什么?”

白离抬头看去,露出骇然之色。

只见蛟龙昂首长啸!

南明离火剑阵,骤然为之溃散!

无数剑莲,为之崩溃,化作火焰!

但是炽烈得烧灼虚空的火焰,竟然未有烧伤那头蛟龙,反而如同水流一般,形成漩涡,投向了那头蛟龙的口中。

蛟龙张口,如长虹吸水,将漫天火光,尽数吞纳入腹!

天地间火焰一收,炽热之意尽数消去,显得极为清澈。

但不待白离继续动手,便见那蛟龙张口一吐!

蛟龙獠牙凶厉,张口便是火焰喷出,凝成一束,宛如一剑!

赫然是混元一气剑!

一剑穿破虚空!

凌厉而又炽热!

强悍到了极点!

白离脚下一迈,法力一转,但却为之凝滞,无法遁逃。

他骇然之余,将衣袍一扬,长剑一挥,

顿时身周蓝莲绽放!

这一朵剑莲,立时包拢!

轰地一声!

以火焰凝成的混元一气剑,从蛟龙口中吐出,粗达数丈!

虽是剑光,却如一根横贯苍天的巨柱!

那巨柱冲碎了合拢的剑莲!

剑莲为之溃散!

内中一道人影,惨叫出声,凄厉无比!

“胜了……”

庄冥长出口气,按住左手指尖的伤口,略感疲乏。

但在这一刻,他心头一震,倏忽有一股锐利之感,直指自身!

白离没死!

冲他人身来了!



第百二十五章 决胜负!定生死!

东元境,第八府,江地!

光芒划破长空。

刹那一顿,便又继续前行。

“糟了。”

封论老道进入了第八府,掌握的第八府之府印,给他更为强烈的感应。

双方的争斗,不但让方地的法令为之颤动,连府印都遭受到了更为强烈的震动。

如此震动,便也代表着,争斗愈发激烈。

封论老道不知庄冥本事多高,也不知其蛟龙本领又有多强,但他自问,若是自身在那里与东洲人杰榜上的白离一战,怕是不能斗到这般地步。

从府印的反应,以及他金丹上层级数的感知,他已经可以断定,此时前方斗法的双方,所展现出来的本领,其气机之纠缠,剧烈之震荡,都胜过了他本身数百年的道行所能展现出来的本事。

“一个是聚圣山弟子,一个归元宗真传。”

“谁生谁死,都是一件大事。”

“如若问责下来,老夫作为此地掌印府尊,难辞其咎。”

“都怪楚帝太过看重老夫,赐下三府之地,他若只给一府,老夫怎会又鞭长莫及之感,到此刻都未能赶到战斗之所在?”

“上任未满十天,大事接连而发,这庄冥简直是个灾星。”

“早知如此,哪怕受罚百年,也不能在这凡尘俗世间来当什么掌印府尊。”

“希望没死……”

封论老道长叹一声,遁光愈发快速。

方地之中。

天空变色,光芒闪烁。

剑啸声起,又伴随龙吟。

天气时而炽烈,又时而清冷。

莫说飞禽走兽,家养牲畜,便是这些各地百姓,也都惶然不安。

“大人……”

“你们速去镇压各地乱象,安抚民心,不得再有变故。”

方地正令吩咐下去,但话说一半,却又闭上眼睛,叹了一声。

这些官府的公差,习练过武艺的公人,也都惶恐不已。

他们能够自制,已经甚为难得,如何还能安抚民心?

今日的震动,仙神争斗,宛如天灾一般。

双方本领尽出,强得可怕!

正令与副令,光芒不断闪烁,警示之兆,无比强烈。

“等掌印府尊大人前来罢。”

方地荒野之外。

庄冥伸手召回了满是血色符文的白玉尺。

他本身虽然具有真气,但也只能在体内游走,舒活经络,推行气血,延年益寿。

未能凝就道印,未能凝成法力,体内之真气,便也无法离体,难以施行道法。

但是这白玉尺,属于法宝之流。

他借用了聂平留下的符纸,上面有聂平残存的法力。

他以自身之血,依附真气,落于白玉尺之上,借符纸燃烧之力,暂时催动。

这一记白玉尺,勉强发出,比天机神弩更强三分,隐约能比江地正令借用府印之时的那一刀并肩。

虽不能诛灭白离,但却能影响对方。

正因为对方挥剑抵挡,才给了蛟龙吞食漫天火焰,而施展混元一气剑的机会!

混元一气剑,贯穿长空。

虚空扭曲不已。

剑光散去。

对方不见踪影。

但庄冥知道,并不是对方被化作了灰烬,而是对方还未有陨落。

“适才蛟龙吐息,化作一柄火剑,威势强悍无比,可不单是蛟龙之力,更是借了他的法术。”

“此剑以蛟龙法力,借用此人剑诀,得双方之力,两相叠加而成,他正面经受此剑,居然还未殒灭么?”

“归元宗真传弟子的保命之法,果真非同寻常。”

庄冥手执白玉尺,立身原处。

在他袖中,有鳞甲一块,只如铜镜大小。

此刻蛟龙却还未有回护本身。

他有把握自保,以自身为饵,引白离来袭!

但顷刻之间,十里之外,只见一道光芒,瞬息闪过!

昂然龙吟声起!

蛟龙腾飞!

但白离已然在庄冥身前百丈余现身,衣衫残破,鬓发散乱。

庄冥目光一凝,但下一刻,却浮现出错愕神色。

只见白离蓦然转折,直奔南方而去!

南方地上,陡然炸开!

一块鳞甲,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离面色骤变,蓦然回剑。

但天空陡然一暗。

蛟龙从天而降,宛如山岳压落!

轰地一声!

一爪擒落!

白离躲避不及,被压入地下。

但见数十丈长的蛟龙,一爪探入地底,连同大片岩石泥土,尽数捏住,缓缓抬起。

而在爪间的岩石泥土当中,便是被挤在当中的白离,只露出一个人头,鬓发散乱,满面焦黑,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之态。

“早知你是家养的,本以为只是依附于凡夫俗子,未想如此厉害……”

白离苦笑一声,带着自嘲之色,道:“只听神奇异兽,天赋异禀,具有神通,没听说还会道法的……”

今次若不是反应及时,用剑莲护身,又有法袍护持,借了遁术逃命,恐怕刚才就没了性命。

但未有想到,还是没法逃出生天。

不是他本领太弱。

而是这蛟龙太出人意料。

就算观火长老在此,怕也要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一头蛟龙,如野兽般的妖类,除身躯强悍,法力浑厚之外,竟然还如此精于斗法,而且……竟会道术!

他的南明离火剑阵,被蛟龙击溃了不说,更被吞噬了火焰,从而化为己用,以此反击,简直不可想象!

都说水火不容,蛟龙属水,何以这头蛟龙,居然能够吞火而己用?

这哪里是寻常的大妖所能办到的?

眼前这一头,究竟是什么妖孽?

庄冥静静看着那青年,吐出一口气来。

天下之间,蛟龙并非独一无二,但蛟龙之类,翻江倒海,兴风作浪,皆近于水。

但他的蛟龙,论起根本,乃属真龙一类。

五行具备,均衡转化。

水也一样,火也一样。

世间真龙绝迹,他这又是蛟龙形态,不怪对方如此难以置信。

“罢了……”

庄冥心中一动,蛟龙蓦然松开。

岩石泥土尽数散开。

内中那人,砸落在地,闷哼一声。

白离本就重伤,此刻摔得七荤八素,脑袋空白。

过得片刻,才见他杵着法剑,从泥尘中坐起。

法宝级数的衣袍,已经残破不堪,脏乱无比。

“你不杀我?”

白离的目光,直视近在眼前,遮掩了视线的蛟龙,露出难言的复杂之色。

但他声音才落,便听得身边传来另一道声音。

“那你又为何弃我而去?”

“你……”

白离的目光,从蛟龙移开,落在了庄冥的身上。

这是个修为浅薄的年轻人,借助了外力,借助了符纸,动用了一柄法宝,让他分了心,才被蛟龙趁势扭转了局面,让自己落得惨败的下场。

适才他本想杀了对方,但终究作罢。

“我杀你一个凡夫俗子作甚么?”

白离呸了一声,吐出带着尘土的浑浊唾液,道:“灭了北渊那蠢货的,是这一头蛟龙,就凭你这点道行,插手都没有资格,有你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老子才不杀无辜……刚才你虽袭扰于我,但我白某人要是拉你这道行微末之辈来陪葬,岂不是掉了身份?”

庄冥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

人身属于根本,真龙未成之前,他人身若是身亡,那蛟龙也将烟消云散。

适才他已有了准备,这青年若是当真对他人身出手,也杀不了他的人身。

只不过,为保人身不灭,蛟龙与之争斗时,须有忌惮,不能尽力。

也即是说,若此人刚才对他这人身出手,虽不能得手,但却有更大的逃命机会。

“事到如今,我白离便算栽了,不过我也服你……”

白离完全没有将庄冥放在眼里,转头看向蛟龙,一手悄然伸入法袍中,缓缓道:“死在你这么一头善于算计,精于道术,且蛮横无耻,全然不讲规矩,数没完就开打的蛟龙手上,白某死得不冤,你动爪罢!”

庄冥神色冷淡,心中念头万千转动,终是吐出口气,道:“饶你一命,走罢。”

白离斜了他一眼,道:“有你什么事?就你这点道行,它还能听你的?这是白某跟它的事……”

庄冥未有多言,伸手一招。

数十丈长的蛟龙,迎空一游,瞬间变小,落入他的手中。

白离顿时一怔,愕然道:“你不是被这蛟龙豢养的奴仆?这蛟龙当真是你养的?”

庄冥看着狼狈不堪这位金丹真人,平静道:“在我没有反悔之前,就此离去,否则以你金丹,入龙腹为食。”

白离握住了剑,按着法宝内的令牌,心中微动,莫不是是假作放他离去,背后出手罢?但从明面上看,蛟龙适才杀他,不过一爪的事,何必如此?

“为何不杀我?”

“念你杀性不重,放你一回。”

庄冥这般说着,他轻轻抚着蛟龙,眼神幽暗。

若杀此人,金丹入腹,修为必能增长一大截。

但此人……不好杀!

其一,庄冥隐约察觉,此人还有保命的手段。

其次,对方背后,有着一尊真玄级数的老祖。

此人年纪不大,但已是金丹上层修为,且本事如此之高,底蕴亦是沉厚,尤胜于封论老道,必是仙宗真传。

杀了一头大妖,谈不上什么无可挽回的仇恨,但若是杀了这样的传人,仇怨深种下来,对方背后的真玄老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此人能追索上来,那位老祖也能追索上来。

他聚圣山的身份好用,但也不是肆无忌惮。

例如真玄级数的老怪物,也未尝不能借刀杀人。

既然没有把握诛杀对方,又忌惮于真玄级数的老祖,与其继续恶斗一场,被他就此逃去,仇怨纠缠不休,不若卖个人情。

果然,当听得庄冥此言,白离神色一正。

“敢问道兄,尊姓大名?”

白离躬身施礼,道:“在下归元宗真传弟子,明火剑白离,谢道兄宽宏大量……”

第百二十六章 一榜入名,定世间人杰!一地民生,聚大楚国运!

第八府,方地。

山岳崩塌,巨树皆断。

连绵十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

余威未散,尘埃弥漫。

“这……”

封论老道面色微变,倒吸了口气。

幸而此战是在野外,如在繁华城池之中,只恐波及太广。

斗到如此激烈的地步,结果究竟如何?

他心中凛然,云光纵起,陡然往前而去。

遥遥便见下方,站立一人,身着白衣,负手而立,肩上盘着一条仅二尺来长的蛟龙。

见得这一幕,封论老道心中先是松一口气,旋即又提了起来。

这聚圣山弟子无事,固然是好。

可归元宗那位真传呢?

庄冥立在原地。

他知晓这三府之地,风吹草动均在封论老道掌控之中。

此战如此激烈,毁了一座山,定然会引来这老道士。

所以他在此等候。

果然,未过多久,便有光芒从天而降,化作一个老道士。

“十三先生……”

“封老安好。”庄冥拍了拍衣衫,尘埃不染,淡然笑道:“您老来得慢了些。”

“你……”封论老道脸色变了又变,扫过此地的惨烈之状,终是深吸口气,问道:“白离呢?”

“走了。”庄冥应道。

“走了?”封论老道先是松一口气,却又有些疑惑与惊愕。

“他被我击败,但念他为人尚可,便留他性命,放他走了。”庄冥轻轻一笑,如是说道。

“你击败了他?”封论老道闻言,怔了半晌。

“难道封老觉得,我该败么?”庄冥轻描淡写地道。

“……”

封论老道脸色骤然一滞。

聚圣山的弟子,惊才绝艳,也不算意料之外。

可是在他印象中,庄冥修为浅薄,从未出手,初次见面时,还是双腿残疾之辈,全凭一条蛟龙的护持。

而那蛟龙,从最初传言中,极似初成大妖,后来虽然觉得传言有误,也让他忌惮于蛟龙,可是在印象中,他也未有想过,这蛟龙会如此强大。

今日听闻蛟龙击败明火剑白离,终究还是让他有些震惊。

东洲人杰榜上第三十六位的白离,论起本领,要高于他老人家。

也即是说,当日在聚圣山福地,若当真动手,妄图灭口,只怕自己数百年道行都要付之流水,更别谈此刻悔当掌印府尊一事了。

封论老道神色复杂,看向庄冥的目光,比起以往,更添三分凝重。

但看见庄冥击败白离,却显得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却不禁问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庄冥点头道:“他自称归元宗真传,明火剑白离。”

封论问道:“你可知他的名声?”

庄冥平静道:“不知。”

封论老道低沉道:“但老夫知晓。”

“哦?”

庄冥闻言,露出异色,见这老道显得如此凝重,倒是真有些好奇,当即问道:“烦请封老告知。”

封论老道按住官印,深吸口气,方是说来。

“明火剑白离,归元宗三大真传弟子之一,本身已是金丹上层修为,而所学功法是归元宗至高传承,所学剑法是南明离火剑,并得授真玄老祖亲自炼制的上等法宝,即为明火法剑。”

“此人善于斗法,本领高深莫测,剑下斩杀的金丹真人以及大妖,明面上已有十三位,其中修为已臻至金丹上层的,就有三位。”

“他在东洲人杰榜上,名列三十六。而天御福地人杰榜,名列十九。”

说到这里,封论老道看向庄冥,问道:“你可知这是何意?”

庄冥微微沉吟,道:“曾听我师兄提过,东洲人杰榜,归列茫茫东洲,六十岁以内的修行之人,根据过往事迹,记录成册,编写成榜。”

封论老道点头说道:“正是。”

庄冥目光稍凝,道:“也即是说,浩大东洲之内,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灵山,一百零八仙岛,以及无穷岛屿,浩瀚疆域,放眼各宗传承,甚至散学修士,但凡在六十岁以内的修行者,凭战力而言,他算是第三十六位?”

封论老道神色肃然,道:“正是。”

庄冥缓缓说道:“如此,天御人杰榜,便只算天御福地的修行人?”

封论老道沉声说道:“天御福地,大楚王朝,疆域广袤,足有方圆数十万里的土地,我五大仙宗的真传弟子,甚至放眼天御福地之内,大小传承,散学修士,凡是未过六十岁的修行人里,他的本领,排入十九位。”

说到这里,封论老道的眼神更加显得复杂,道:“而你……击败了他。”

庄冥目光微凝,道:“那会如何?”

封论应道:“他名声太盛,于东洲名列三十六位,放眼大楚王朝数十万里疆域年轻一辈,排在十九。而你也是年轻一辈,如今却击败了他,恐怕风波不会小。”

庄冥皱眉道:“我只是仗着蛟龙之力。”

封论沉声道:“可你终究是年轻一辈,而又败了他!无论你动用什么样的力量,但这是事实!”

庄冥神色微凝,却未有开口,心中念头转动。

树大招风,未必是好事。

但真要深究,也未必就一定是坏事。

如今他名下商行扩张,底蕴不足,声势不足。

若只是维持横贯六地的生意,有福老运筹帷幄,有数位如岳廷这位武道宗师,便可稳住。

但若是再扩展出去,福老力有不逮,武道宗师也并不能镇压八方。

没有强大的靠山,生意再是扩大,便如同一块肥肉。

总有人想要咬上一口,将他庄氏商行的生意,分一杯羹。

可若是他的名声传扬出去,或许也不是坏事

但凡修行有成之辈,知晓他庄冥的名声,便不敢动他的商行。

而一般势力,若背后没有强大修行人的支撑,便也只在凡俗民间商行,地方家族势力的范畴之内,他只凭庄氏商行的底蕴,便也无惧。

“想要稳住庞大的势力,就需要有强大的力量。”

“而且是需要令人一经听闻,便心生敬畏的强大力量。”

“打出来的名声,未必是坏事。”

这般想着,庄冥徐徐吐出口气。

山岳崩塌,大片废墟。

封论老道最初只惊异于蛟龙的本领,也忌惮于庄冥的深藏不露,但回过神来,看见这般场面,仍不免叹了声。

但他却并未多问,他不想知道白离与庄冥斗法的起因,也不想知道具体的过程。

只是此时此刻的烂摊子,果真不好收拾。

单凭适才斗法的震动,恐怕东元境的王府,执掌整个东元境的那一位,都会来过问此事。

“下次若无必要,须以和为贵,切勿一言不合,便即开战。”

封论老道目光扫过,终是无奈道:“老夫如今毕竟是此地官员,而你这一战,虽未波及百姓,但传扬太广,使得人心惶惶,六畜不安,一方民生动乱,老夫怕是要头疼几日了。”

他伸手握住官印,朝着前方的山林点去,法力源源不断,往前散开。

庄冥见状,目光微凝,忽然说道:“这一方民生,关乎法令及官印的强弱兴衰?”

封论老道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否认,只说道:“这一地若能兴盛,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温饱无虞,成就太平盛世之状,那此地的官令,自然威势更强。而府印之下的法令强盛,也助长老夫府印之威……”

这种事情,也谈不上多么隐秘,甚至已能算是常识。

庄冥微微点头,却未有多问,只是心中念头甚多。

照封论老道的话,如此算来,一地兴盛,此地官令,便威势更盛。

例如此处属于方地,而方地属于第八府,那么也算是第八府得以兴盛,封论手中的第八府官印,便也会受益。

如此推算,象征整个东元境的王印,自然也更强盛少许。

那么……大楚王朝的传国玉玺呢?

是否会更强一分?

反之,此刻方地,已受他影响,导致民心动荡,各处不安,而官道断绝,暂不能通行,来往商贸亦受影响,是否也要会影响到一地的法令,进而影响一府的官印,甚至一境的王印,乃至大楚的玉玺?

庄冥知道,大楚王朝,今为太平盛世,对三百六十行,包括商贾之流,皆大力支持,鼓励商行来往贸易,便是为了让大楚王朝更为兴盛!

但各地兴盛的背后,从玄奇方面来讲,关乎着大楚的国运,从根本来说,或许就关乎一国至宝的强弱,乃至楚帝的本领起伏!

“数地,甚至十数地,聚成一府。”

“二十余府,聚成东元境。”

“五大境合一,便是整个大楚王朝。”

“如此,大楚王朝的根本,就是每一处地域所在。”

“若说大楚王朝是一座宫殿,那么各府乃至各地,便是无数的基石。”

“所有的基石都更为坚实,这座宫殿也就越是稳固。”

在庄冥的心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

当即便见他露出笑意,看向了封论老道。

“封老莫恼,此事因我而起,也该以我庄氏商行负责。”

“十三先生,此言何意?”封论老道心有讶异,当即问道。

“这一片地域,便当我买下来了,需要多少银两,我庄氏商行会付给官府。”庄冥应道。

“哦?”封论眉毛一挑,道:“你要这块地方?”

“既然此地化作废墟,是因我而起,我承担后果,也理所应当。”庄冥笑着说道:“当然,若说我纯粹是为了担当,想必您老也未必尽信,那我便直说了,接下此地,今后我庄氏商行,自有一番建造,未必是赔本的买卖……长久来说,该是赚钱的买卖。”

“你这……”封论老道未有即刻回应。

“此事自无虚假,不过,有些事情,还须封老行个方便。”庄冥笑道。

“不违律法,老夫与你一个方便,甚至扶持你庄氏商行,壮我三府商贸,未尝不可。”封论沉吟许久,才道。

“那便多谢封老了。”庄冥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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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十七章 真玄之境!东元之王!

归元宗白离一事,暂是停歇下来。

余下之事,这位掌印府尊大人自会处理。

庄冥倒也没有打出一个烂摊子,便甩手就跑的意思,他主动向封老提出买下这片地域买下来。

目前来看,发展此地,必耗资甚巨,但长久来看,倒也不是坏事。

他辞别了封老,驾驭蛟龙,朝着前方而去。

“公子……”

霜灵脸色苍白,忙是迎上前来,道:“伤了没有?”

庄冥笑着说道:“不妨事。”

他伸出手来,轻拍了拍小侍女的脸颊,蛟龙微微拂动,笼罩在霜灵身上,当即遮掩了气息。

他行事谨慎,深知大事往往败于细微之处,便也不敢侥幸。

那封论老道,毕竟是太元宗的道承长老。

庄冥想要送霜灵入官家学府,以此登入太元宗。

虽相隔数十里,但此时若无遮掩,倘如被封论老道察觉,日后在太元宗,封论老道见得霜灵,忆起今日之事,不免会有变故。

“准备出发。”

庄冥这般说着,又看向了其他几人。

此时此刻,青娘与红姑,和那四名护卫,均是躬身低首,战战兢兢,如直面天神,敬畏万分。

庄冥笑了声,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手底下的人越是对他敬畏,便越是不敢兴起反心。

尤其是这两个妇人,虽说她们子嗣都在庄氏商行内,但此时再添一些忠诚与敬畏,也更让人放心一些。

“公子,适才那人?”霜灵迟疑着问道。

“咱们来时,在海上斩杀的那头大妖,便是他家长老的坐骑。”庄冥神色淡然,缓缓说道:“斩了人家的坐骑,人家派门下弟子,前来讨回公道,也在情理之中。”

“分明是那头大妖,拿我们当做猎物。”霜灵微微咬牙。

“可毕竟斩了人家的大妖。”庄冥平静说道:“天下间帮亲不帮理的事情,便也多得很……倘如没有龙君护持,我等被北渊海妖王所食,人家知道了,也至多教训一番麾下坐骑。”

“那现在……”霜灵低声道:“您放走了那人?”

“没有把握留下他,也忌惮于他背后的真玄老祖,不得不放了。”庄冥轻轻擦拭白玉尺上面的血色纹路,徐徐说道:“也算留下三分情面,那大妖毕竟只是坐骑,还有周旋余地,但此人乃是真传,杀了之后,必纠缠不休,不过,此人如今回去,想必也会顾念这点儿情面……”

说到这里,庄冥的手上微微一顿。

“公子?”

“咱们来了天御福地,他却出海寻找诛杀大妖之人,最后兜兜转转,回到天御福地,找到咱们,可是他在海外呢?”

“公子的意思是?”

“刘越轩……怕不好受。”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不过,这名为白离的年轻人,倒是并不嗜杀,刘越轩修为尚浅,也不是诛灭北渊海妖王的人,想必没有性命之忧。”

他此刻倒是有些怀疑,白离找上他来,是不是刘越轩这厮透的风?

但转念一想,天机阁一脉,行事注重因果,他刘越轩还欠自己一次天机,一块玉令,百两银子,人情不小,不至于如此。

只不过,真要遭遇了白离,吃些苦头怕是不免,但人各有造化,刘越轩也不像是短命之人。

这般想着,庄冥吐出口气,却又撩起车帘,看向前方。

蓝天白云,清静平淡。

白离便是往那个方向,驾风离去的。

那里该是南元境的方向。

庄冥放下车帘,神色复杂。

他总觉得此事,还没有了结。

白离毕竟只是归元宗门下弟子。

而那北渊海妖王,是一位真玄长老的坐骑。

说到底来,关于此事,那位长老才是正主。

白离此次回去复命,将要回禀那位观火长老,以适才遭遇所见,白离回去之后,不会有所隐瞒,最多求情几句。

此事能不能就此了结,只看他白离有多大的面子。

若能说服那位长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若说服不了那位长老,想必再过不久,面对的便是一位真玄级数的人物。

此时此刻,庄冥心中隐约有些凝重,但谈不上多么惊惧。

归元宗的长老,尤其是真玄级数的老祖,对于聚圣山的威势,再是清楚不过。

大不了到了最后,就抬出聚圣山的身份来,足以解去此局。

白离若死,定然能让一位真玄长老动怒,为此暗动杀机,哪怕不敢亲自动手,也未必不能借刀杀人。可如今白离未死,那位真玄长老还不至于为了一头大妖,跟聚圣山的弟子交恶。

哪怕是借刀杀人之举,也不见得就能瞒天过海。

“若我本身有自保之力,未尝不能将蛟龙之身,送给这位真玄长老,替我栽培。”

庄冥这般想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让真玄级数的一宗老祖替他养龙,待养得蛟龙有成,堪比真玄之境,甚至化身真龙,翻身做主,倒省了自己许多年的苦功。

不过,这也就想一想罢了,他人身不能修行,若无蛟龙护持,哪天遭了天灾人祸,无力自保,而身死道消,蛟龙也就烟消云散了。

庄冥已然离去。

但风波犹是未止。

方地正令与副令,率上百精锐,赶赴此地。

见得此地惨状,大片废墟,一眼望去,仿佛直到天际,令人惊骇震撼到了极点。

封论老道叹了声,伸手一挥,平了众人心气。

众人忙是醒悟过来,连是上前,纷纷施礼。

“府尊大人。”

“闲话少说。”封论挥手道:“情势如何?”

“人心惶然,已尽力安抚。”方地正令忙是应道。

“乱象之中,可有乱事?”封论沉声道。

“府尊大人放心,如有趁机为祸者,必严惩不贷。”方地正令忙是回应。

“此事到此为止。”封论说道:“你们暂时封住两边来路,待庄氏商行来人,接收此处……”

“什么?”方地正令甚为讶异。

“本官做主,将此地卖于庄氏商行,所得一切银两,皆归入你方地之内。”封论说道:“但是,如有贪墨之举,本官定斩不饶!”

“下官不敢。”

方地正令忙是拜倒,身后副令及众人,也纷纷跪倒。

封论挥了挥手,道:“行了,这里交给你们。”

方地正令忙是低头应是,但待得他抬起头来,已不见了掌印府尊的踪影。

众人面面相觑。

“正令大人?”

“消息果真不假。”

方地正令心中暗道:“前次江地之事,正令被擒,副令身死,本府主簿被废,皆因庄氏商行而起,但庄氏商行的那位公子,却毫发无损。都说掌印府尊大人,与之交情深厚,却也未有想到,仙神之战,毁去一地,也被他卖于庄氏商行,但话说回来,倒也不是坏事。”

一块废墟之地,能卖出去,自然不差。

庄氏商行得一片地域,可以任意建造,尽力施为。

而对本地官府而言,所得银两,还入了银库之中。

倒也是皆大欢喜。

天空之上。

光芒闪过。

封论回返第九府,准备去逢景王殿下。

但就在这时,腰间府印震荡。

他停顿了一下,终是叹了声。

这是来自于东元境王印的传讯。

执掌王印的这位,出身于皇室,曾为太元宗真传,而今为真玄级数,掌控整个东元境的凡尘俗世,各地各府的官员,均受他管辖。

甚至连太元宗与大楚王朝之间的平衡,也是他在维持。

封论取下官印,伸手一点,法力灌注,顿时府印之中,传来声音,浑厚沉凝,威严浩大。

“封论,你第八府所辖之地,有动荡之状,人心不稳,民意震动,是为何故?”

“回禀王爷,有金丹上层修行之辈,显法于第八府所在“方”地,造成天象变动,毁灭一地山林,波及飞禽走兽,地方百姓眼见耳闻,不免震撼惊惧,故而人心纷乱。”封论老道未敢怠慢,恭敬说道。

“何方人物?如此肆无忌惮?”府印中声音愈发冰冷。

“来者是为归元宗三大真传弟子之意,明火剑,白离。”

“东洲人杰榜上第三十六的那个后辈?”

“是他。”封论应道。

“修行人中,六十以内,大楚疆土之中,白离之战绩,已名列前二十。”府印中的声音,多了几分沉吟之意,道:“修行斗法,强弱之分,往往一瞬决出胜负,而今斗出如此惊天动地之威,对方的本领,与白离也是势均力敌,那又是何人?可是哪家的长老?”

“回王爷,此人亦为年轻俊彦,年岁未满三十。”封论语气复杂。

“什么?”府印中传来的威严声音,也不由得惊讶。

“不过……”封论停顿了下,说道:“此人并非以自身之力与白离一战,而是驾驭蛟龙,与白离争斗。”

“蛟龙?”那王爷的声音,停顿片刻,又道:“结果如何?”

“白离认败,自行退去。”封论回道。

“白离败了?”

“正是。”

“大楚境内,何时又出这么一人?三十余岁,凭借坐骑,而战胜白离?他是哪家弟子?”

“海外而来,非我天御福地之人。”

“速查此人消息,整合报来。”

“是,王爷。”

第百二十八章 世间人杰分高低,庄冥榜上居何席?

世间万种人,人皆各不同。

哪怕同等境界,因人各不同,其中差距,亦是极大。

而金丹上层的境界,算是将金丹彻底稳固,迈入此境的最后一步,只是相对来说,进入这一步之后,还须细微打磨,至圆融如意。

而哪怕同在金丹上层,同样把金丹打磨圆满,但茫茫天下,真人之间,差距仍是不小。

因个人所学功法不同,其法力五行所属,金、木、水、火、土等,皆各有不同,或浑厚或浅薄,或霸道或温和,或凌厉或炽热,或冰冷或阴邪等等……

而功法分三六九等,即便五行同类,境界相同,法力也有强弱高低之分。

哪怕有些人,所学均是相同,大家同出一宗,学得同一道功法,炼就同一门法术,但人各不同,体质根骨,悟性天资,均有差别,其成就高低,也因人而异。

至于斗法,更是凭个人领悟,凭个人经验,甚至凭天时乃至于地利。

即便双方实力相当,但若有神兵利器的相助,自也更强三分。

比如白离,得明火剑在手,便要比他掌握一般的法剑时,要强得一筹。

“即便同等境界,同等所学,尚有高低之分,何况许多不同之辈?”

“因此才有人杰榜之分。”

“老夫的真正本领,真要算来,也不过是在东洲人杰榜,约八十位左右的地步。”

“有此三枚官印,大约能入前五十。”

“只是老夫年高数百,终究是老迈了。”

“可白离才三十余岁,年纪轻轻,如此修为,前程不可限量。”

“至于这庄冥……”

“该怎么算?”

击败了白离的是蛟龙。

但蛟龙却听命于庄冥。

可庄冥本身,又不是以力降服蛟龙,本身修为可算浅薄。

封论老道略感无言,但人杰榜并非他能参与制定的,也轮不到他来苦恼。

只是此刻,还须他整合关于庄冥的消息,报给王爷得知。

而在他的面前,已有了一张白纸,写满了文字。

姓名:庄冥。

年龄:二十六岁。

称号:十三先生。

身份:聚圣山白圣君亲传,第十三弟子。

修为:未知。

本领:已知有聚圣山至高剑诀一剑开万古,此外,其座下有蛟龙一头,是为大妖之境,堪比金丹上层。

战绩:驾驭坐骑蛟龙,击败明火剑白离!

停顿了一下,封论老道神色微动,终是取过毛笔,在战绩上,添了两笔。

驾驭蛟龙,杀金丹真人聂平!

驾驭蛟龙,于海中灭异种血脉大妖北渊海妖王!

停顿了下,他忽然又将身份一栏的文字,尽数抹去,而填上了未知二字。

又将本领一栏的“一剑开万古”抹去,只留座下蛟龙之描述。

“暴露身份,未必好事。”

“如若有聚圣山仇家不怕死,拼命要杀庄冥,老道不免有煽风点火,推他至风口浪尖的嫌疑,日后若有聚圣山门人追究下来,怕难辞其咎。”

“如此,老道我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这般想着,封论老道长出口气,金丹运转,法力一动,按在纸上。

旋即便见老道将手从纸上抬起。

纸上的文字,倏忽离纸而起,凝练半空。

那写满了文字的纸上,复又化作一张白纸。

而封论老道,取过第八府的府印,放在了面前。

只轻轻一吹,便见空中游走的文字,尽数落在了府印之上。

但瞬息之间,府印光芒闪过,与之前没有半点异状。

“禀王爷,第七府、第八府、第九府,三府之掌印府尊封论,今以第八府之府印,报知前日之事,此为击败白离者,一应所知消息。”

东元境。

第一府。

高山之巅。

但见一人,背负双手。

此人年约五十,面貌刚毅,他身着黑底金丝王袍,头戴王冠,负手而立,眺望天际。

他正值盛年,气血强盛,尚未运转法力,然而气机鼓荡,炽烈无比,竟比东边初生的旭日,尤为耀眼。

此人正是执掌东元境的苍王!

皇室嫡系血脉,为太祖第五子,太后所出,是为当今楚帝的嫡亲胞弟。

于十六岁时,拜入太元宗,学法十年,凝就金丹,此后磨练二十年,至金丹上层,方得出师,下山游历。

于一百六十七岁时,成就真玄之境,受封苍王。

于一百八十岁时,得获东元境王印,掌一境之地。

时至今日,虽貌若中年,正值强盛,然而他已二百余岁,掌东元境至今,七十年之久。

“来了?”

苍王伸手一点,凭空浮现出一方大印。

正是东元境王印!

凭借此印,可借用东元境之内,各府官印及各地官令的力量。

也同样可以授予各府官印及各地官令,更强的力量与权柄。

换句话说,这一方王印,便是执掌东元境的象征。

但见王印之上,浮现出许多文字光芒。

苍王露出异色,袖中一挥,顿时多出一张白纸。

王印之上,光芒涌出,尽数排列在白纸之上。

旋即他便看见了上面的记载。

“庄冥,二十六岁,修为未知,身份未知,有蛟龙为坐骑,击败了归元宗明火剑白离,诛杀了金丹真人聂平,以及北渊海妖王?”

苍王甚为讶异,低语道:“这蛟龙当真如此强悍?”

但他稍有沉吟,却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此人全凭蛟龙之力应敌?

能驾驭这等强悍的蛟龙,真是寻常之辈?

白离此人行事不好说,但聂平的名字,他倒是记起来了。

聂平此人,修为不高,本事不小,也谈不上良善之辈,行事颇为狠辣,他被杀之前,难道就没有想过,对驾驭蛟龙之人出手?

还是说,只将蛟龙当做对手,将那庄冥当做无关紧要的人物,如受命于蛟龙的奴仆?

“东元境出现一位掌控着如此强大力量的年轻人,却未曾有所察觉,倒是我大楚王朝的疏忽。”

“罢了,先让中元境那群学士府的家伙,去头疼一番,看看如何定他名次。”

苍王轻笑了声,伸手一点,又将纸上的文字,重新化作光芒,归回到了王印之上,传至中元境大楚王城。

他传过消息,又将王印收回,不再理会。

年轻一辈的奇才,自是未来的根基,须得极为重视。

但他作为真玄境界的强者,便也不至于为金丹级数的后辈,过多劳心费力。

茫茫东元境,十余万里的疆土,但凡大事,皆要处理,可谓日理万机。

中元境。

大楚王城。

学士府中。

此地人数众多,已然过百。

在场之辈,并非全是修行之人,但多是文人。

他们便是制定人杰榜的官员。

人杰榜上,收录的均是杰出俊彦,属年轻一辈,皆六十岁内,均为金丹级数。

而在场众人里,明面上却也只有三位金丹级数的真人,在此统辖诸事。

但从未有谁胆敢轻视学士府的存在,因为学士府的背后,是大楚皇室。

“各地消息大都已经收来了,本月的人杰榜,也该重新排列,广报各方了。”

“呵呵,还不是那样……”只见一个中年人笑道:“前面十位,可谓强悍绝伦,修为已至金丹上层,并打磨至圆满,所学功法均是绝顶传承,所学诸般法术本领,也都是世间顶尖之列,并有神兵利器在手,三年以来,无可撼动……”

“也说不定嘛,兴许有后来居上之辈,夺了前十之位……也指不定前十的这些位,互相切磋甚至争斗,胜负比以往不同,咱们还得重新排列。”

“也说不定,其中就有哪一位,已踏破了真玄之境,超出榜单之外。”

“说得简单……”

中年人笑道:“前十之名,三年未变,而前五十位,有些在外游历的,不免争端,偶尔战绩传来,才会重新评估,方有排名稍微波荡少许,但也就是那样……五十名后,变化才更多一些。”

这些年来,确实是五十名后,名次波动较大。

有人得获机缘,本领大增,战绩彪悍,一越就是好几名。

有人得以踏破真玄之境,烙印真玄第一印,超出年轻一辈的界限,超出人杰榜界限之上。

有人突破失败而陨落,有人因斗法而陨落,有人重伤而伤及根基,跌落名次,甚至跌出榜单,后面的人则又往上排名。

甚至,有些人年岁已足,六十岁满,退出榜单之外。

至于百名之外,变化更大,因为百名之内,多数是金丹上层级数,将金丹修行到了这一步,已是此境界之巅峰,实力大多稳固下来,但百名之后,属金丹上层的,并不算多……若偶尔有人突破,或许便能名列前百。

“看!这是东元境传来的消息……咦?”

“怎么?”

“苍王亲自传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须得苍王亲自传来?”适才那中年人笑了声,忙是往前,然后看了一眼,神色一滞。

“怎么了?”众人见他模样,愈发好奇。

“归元宗真传,明火剑白离……”中年人神色古怪,道:“被击败了?”

“东洲三十六,天御十九的白离?”有人惊讶道:“他被人击败了?对方是何人?”

“苍王消息上称,此人也是年轻一辈。”

“年轻一辈?是人杰榜前列的那些位?”

“不……”中年人神色愈发怪异,说道:“苍王来的消息里,此人之名,未曾耳闻,他似乎从未录入过人杰榜?”

他这话一出,众人均是讶异。

人杰榜未曾收录他?

何时冒出了一位新的年轻俊彦?

以前不曾收录,一经现身,便击败白离?

这是对方隐得太深,还是他们以往有所疏忽?

“不过……”

中年人将信放在了桌案上,道:“这人击败白离的过程,比较复杂……他不是全凭自身之力。”

众人皆上前观看苍王传来的详细内容。

旋即,众皆寂静。

相视无言,面面相觑。

“这种类型,还用得着登榜排名么?”

“这……要怎么排?”

旋即整个学士府,陷入一片思索当中。

第百二十九章 真玄过境!从心所欲不逾矩!

南元境。

归元宗。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仙宗高于世外,隐于青冥。

但见一人,落于山林之间,赫然是明火剑白离。

他衣衫残破,鬓发散乱,显得颇为狼狈。

“可怜我这法袍,比三头北渊大妖还要珍贵,唉……”

白离扯掉了这残破的法袍,换上了一身青色的寻常衣衫,背负法剑,旋即照出一片火光,收拢鬓发,梳理一番,才叹了一声,飞上天穹而去。

归元宗山门之前。

守山弟子,肃然而立。

“来者何人?”

“是我。”白离现出身影,依然风采如旧。

“白离师兄。”守山弟子施礼道。

“嗯,观火长老何在?”白离问道。

“三日前,在观景坛打坐,至今未有离开。”

“你们辛苦了。”

白离这般说了一声,方是登入山门,直奔观景坛。

——

片刻之后。

观景坛上。

老者年逾古稀,神色冰冷,背负着双手,看向前方。

威势虽然收敛,但气息浮动,仍是令人为之屏息。

“事情便是如此。”

白离微微躬身,如是说来。

他将自己此行,尽数道来,事无巨细,并未有半点隐瞒。

观火长老缓缓回身,道:“此人道行不高,全仗一头大妖级数的蛟龙,便比你更强?”

白离神色有异,终是点头说道:“这蛟龙甚为强悍,且不是蛮力,更精于斗法,还学得道术,非比寻常大妖,在算计与斗法的经验上,比之于我归元宗的内门弟子,都要更为出色。”

观火长老稍有沉吟,道:“一头如此不凡的蛟龙?我修行之辈,比之于大妖之流,一般肉身稍弱,但比起那些愚鲁妖物,便是这诸般斗法层面的算计,玄妙的道术,要更胜许多。而这蛟龙,既占得大妖优势,又有人之灵慧,竟然败了你这东洲三十六,天御十九的真传弟子,如此说来,它本领之高,能诛灭北渊,倒也正常。”

说完之后,观火拍了拍衣摆,笑道:“你既然降不住,老夫亲自动身便是,既然它灭了老夫坐骑,而今擒它过来当老夫的坐骑,倒也不亏了。”

白离面色微变,说道:“长老,此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蛟龙亦是听命于他,关于北渊之事,想必不是他主动挑衅,以北渊那凶厉的性子……”

“你想说什么?”观火淡然道。

“弟子……”白离声音一顿,神色渐变。。

“你要为这庄冥与蛟龙求情?”观火道。

“是。”白离深吸口气,终是施礼道:“弟子盼长老网开一面,能饶恕了这一人一蛟,毕竟……”

“毕竟如何?”观火神色冷淡,道:“你具有我归元宗保命至宝,那蛟龙本就杀不了你,莫非你还要承下这一命恩情?”

“……”白离沉默下来,良久未有开口。

“你一向如此,行事杀伐,不够果决,怕要在真玄之境的门前,蹉跎一段岁月。”

观火微微摇头,甚感无奈,道:“既然你心性如此,老夫便也不让你为难,此去不动杀念便是。可你也须得知晓,老夫堂堂真玄级数,归元宗大长老,座下大妖被杀,平白失了一头坐骑,便不可能咽下这口气,丢了脸面,那蛟龙必然是要擒回来当坐骑的。”

白离低声道:“弟子明白。”

观火微微挥袖,道:“老夫答应,只是生擒,而不屠龙,至于那年轻人,道行浅薄,北渊之事,他也插不上手,可算室外之人,老夫饶他一命便是。”

白离叹了口气,心知无法动摇长老之意,只得躬身道:“谢长老宽宏大量。”

观火应了声,蓦然化作一片光芒,刹那散去。

白离抬头起来,观火已然消失不见。

——

东元境。

第七府。

此处相邻于南元境第五府。

就在这个时候,两境之间,光芒闪动。

有一道光芒,划破长空,掠过两境界限。

因这光芒,威势太盛,隐约山林震荡,云空变幻。

“又来事了?”

封论心中一震,略有慌忙,连是看向手中第七府的府印。

整个府印,都在颤动,比先前庄冥斗法白离之时震动,更为惊人。

来人修为之高,高得可怕,已超出了金丹级数的界限。

而且这位真玄级数的老祖,并没有掩饰的意思。

“这次是真玄过境!”

封论脸色骤然一变,更为紧张。

而在这时,他手中的府印,蓦然现出一道光芒,化作一道威严之声,赫然是东元境苍王!

“封论!第七府有真玄过境,来者威势外放,未经掩饰,你速去迎他!”

“是!王爷!”

封论腾起云光,直奔第七府而去。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闲着,取过第七府的府印,传于各地执令官员。

——

禾地。

此地的正令大人,战战兢兢,心有震撼。

然而就在这时,正令之上,迸发一道光芒,在他旁边的副令,也同样迸发一道光芒。

就在两位官员对视一眼,均感讶异之时,两道光芒合一,直冲天际而去。

光芒瞬息千里!

“来者何人?”光芒中发出一道威严之声。

“苍王,你好大的威势,而今执掌一境,便眼高于顶,连老夫都认不得了么?”观火老道蓦然喝道。

“归元宗观火长老?”苍王讶然道。

“正是老夫。”观火昂然道。

“你此番过境,是为何故?”苍王问道。

“自有老夫之事,今次展露气息,而非悄然而来,便是给你知会一声而已。”

“前辈尊大楚律法,本王甚为感激。”苍王沉声说道:“但是,东元境毕竟是东元境,您老虽为真玄老祖,也不能肆意妄为,此刻执掌第七府的掌印府尊,已经前来……”

“来就来了,老夫怕你不成?”

观火伸手一挥,眼前的光芒,骤然破散。

他却也没有再往前去,而是背负双手,立于云端。

——

东元境王府。

苍王露出笑意,微微摇头,道:“这老家伙,脾气跟当年一样,全然不变。”

他吐出口气,不过也知晓,这观火老道并非肆无忌惮之辈,虽然性情霸烈,但倒也不曾践踏大楚律法,今次过境,展露气息,便算是知会一声了。

停顿了下,他倒是收了王印。

此事本该给封论传个消息,不过据他所知,封论与观火老道有些渊源,闹不出大事来。

“封论出面,不至于出大事。”

——

未过多久。

前方已有光芒迎来。

观火看见了前方的光芒,略感讶异。

而封论见得来人,也甚为愕然。

“第七府掌印府尊封论,拜见观火长老。”

“第七府掌印府尊原来是你?”

“正是,我不久之前,错手碎了传承道炉,被革去道承长老之位,今贬出山门,当了东元境三府的掌印府尊。”

“一人掌三府,倒是看重你。”观火语气稍低,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

“长老切莫笑我。”封论苦笑了声,才道:“今日如何就无端过境?”

“怎么?白离在前方之处,被人击败,莫非你全然不知?”观火脸色骤然一冷。

“您是为此而来?”封论脸色微变。

“正是!”观火面色冷淡。

“这……”封论稍有迟疑,终是说道:“白离虽败,却也安然离去,此次只当切磋,您老何必屈尊,亲自过境来寻麻烦?况且,击败白离的也是年轻一辈,您这以大欺小,怕也不大好罢?”

“放屁!”观火冷笑道:“真当老夫不知道?击败白离的是一头蛟龙,跟那小子有什么关系?何况,那蛟龙吃了老夫的坐骑,老夫如今拿它回去,充当坐骑,有何不妥?”

“按道理说,有仇报仇,也算理所应当。”封论未有想到,先前白离与庄冥一战,竟是因为蛟龙吃了真玄长老的坐骑,但他想到一点,却又苦笑道:“不妥倒是不至于,只是……”

“只是什么?真当老夫是来征求你的准许?”观火当即拂袖,说道:“不过是碍于大楚律法,给苍王一点儿颜面,给你当地府尊知会一声罢了。”

“观火长老……”

“少说废话,你一边看着,老夫这就动身,去擒拿蛟龙。”观火指向一旁,说道:“你退过去便是,不过你也也放心,老夫不动杀机,只是讨回公道。”

“可这场公道,您怕是找不回来的。”封论苦笑一声,摇头说道。

“怎么?你要保他?”观火冷声道:“就凭你?”

“不是我要保他……”

封论叹了声,若来的是其他人,如此恶劣的态度,他倒是恨不得放人家过去碰个灰头土脸,可偏偏来的是观火,曾有恩于他,他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聚圣山最为护短,一旦门下真传弟子被杀,只怕等白圣君开启山门之日,整个归元宗都要遭灾。

当然,以他多次接触来看,那庄冥也不会束手待毙,若最后直面这等真玄级数的人物,定然还是会抬出身份的。

与其多此一举,不如还是作个人情,还一些当年的恩义。

“您可知此人是谁?”封论问道。

“老夫还管一个小辈的身份?”观火不屑道。

“此人乃是聚圣山弟子。”封论继续道。

“老夫管他是……”观火怔了下,道:“哪家弟子?”

“聚圣山。”封论叹道:“他是聚圣山白圣君门下第十三真传,而且那一条蛟龙,是聚圣山的护山神兽。”

“……”

“您还要动手么?”

“……”

“观火长老?”

“知道了!”

观火骤然拂袖,怒道:“聚圣山弟子又怎么样?难道老夫就怕了他聚圣山?这庄冥胆敢杀我坐骑,若不是念在他大师兄与老夫有三分交情,老夫这就斩了他这名列十三的不敬之徒!”

封论神色古怪到了极点。

“那长老的意思是?”

“罢了,看在那聚圣山首徒一向对老夫敬重的份上,老夫也不与他这小辈为难,这事便到此为止罢。”

说道这里,观火伸手入怀,取出一件法袍,忽然抛了过去,道:“这件法袍,老夫用不上,你代老夫交与庄冥,就当念在他大师兄的份上,给他个见面礼。”

说完之后,没等封论老道反应过来,便见眼前一道光芒,骤然消失在天际。

封论看着手中的法袍,脸色渐渐变得怪异。

这是见面礼?

为何,左右来看,都像是赔礼谢罪?

“……”

第百三十章 霜灵受命入学府,庄冥登榜三十六!

东元境,第七府,谷地。

庄氏商行诸事均已准备妥当。

霜灵的户籍,已送入官家学府。

“只要你显得足够出色,便可从谷地学府,晋升至第七府的学府当中,直属太元宗。”

“不过,东元境的学府,终究是官家的,明面上是大楚王朝,但背后是太元宗。”

“太元宗要招天资不凡的根苗,作为宗门未来传承,而大楚王朝,也要搜罗杰出之士,为朝廷效力。”

“对于你进入太元宗,避免被大楚王朝截去,我与福老已有准备,在这方面,你无须过多考虑,只须竭力展现出自身才能便可,尤其是炼药层面的才学,便会让太元宗更为重视。”

庄冥缓缓说道:“龙君神力强大,是庄氏商行的支柱,但浩大商行,势力遍布八方,这一力之强,可如高山,矗立不败,却恐独力难支,鞭长莫及,未必能尽数掌控八方局势,未必能及时平定祸乱。而你若能成丹道大家,那么今后我庄氏商行上下,皆能得以壮大,不单是依靠龙君之力……只要底蕴强大,但凡遇事,皆能应之,我才得放心。”

霜灵深深施礼,道:“霜灵明白。”

庄冥正色道:“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切勿令我失望。”

霜灵神色肃然,重重点头。

前路茫茫,即将去往一处陌生的地方,即将面对陌生的人,从未离开公子身边的少女,此刻除恋恋不舍之外,也有惶然、不安、忐忑等复杂心绪。

但此去一行,关乎庄氏商行未来,也是公子对她数年栽培,奠定根基,所指向的一条道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枉费公子栽培,枉费公子信任。

庄冥拉过她手,指向东胜王朝方向,说道:“你年纪不大,我将如此重担压在你身,也是难为你了,但是在我庄氏商行麾下,众多人手之内,我所信任的心腹当中,只有你才具有炼药天赋,或者说,东胜王朝庞大的庄氏商行内,具有炼药天赋的人当中,只有你能得我信任……”

霜灵咬着唇,道:“公子相信霜灵,霜灵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庄冥点头说道:“我当然信你,你也从未让我失望,记着,此去太元宗学艺,有任何需要,可传讯与庄氏商行,但除此之外,余下之事,无论是何风声,皆不必理会,也无须你来帮助,你须得全心修行功法,学艺炼丹。”

说到这里,庄冥稍有凝重,道:“不过,学艺丹道之时,在丹方研习方面,有一事可稍作留意。”

霜灵忙是应道:“公子请吩咐。”

庄冥说道:“关于丹田破损,世皆无方可治,属修行绝路,待你入了太元宗,便稍微留心一下,关于丹田破损的修复一事。”

霜灵怔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忙是看向公子。

庄冥坦然道:“不错,我丹田破损,修行受阻,如有此法,于我有用。”

虽说他已走上了化龙之路,然而却只能在人身老迈之前,炼就太古真龙之躯。

人生苦短,百年已是高寿,而寻常凡人一世不过数十年,对庄冥来说,要在此年岁之间,炼就真龙之身,着实过于短暂。

如能恢复修行,得以炼就金丹,寿高数百,那么时日紧迫之感,便能缓了许多。

除此之外,他而今本身力量太弱,驾驭蛟龙对敌之时,便是极为致命的明显破绽。

“公子……”霜灵不禁握紧了手掌,低声道:“太元宗有法门可治?”

“没有。”庄冥平静说道:“目前在太元宗,并无任何一样丹药,可治此伤。”

“那……”霜灵抬头看他。

“不过留个念想而已。”庄冥轻描淡写地道:“浩大东洲,太元宗一脉的丹道,可算名传八方,传承古老,他们宗门之内,虽无丹药可治,不过各类古籍,诸般丹方,浩瀚如海,未必没有法门,只是也因为藏书无数,太元宗的门人都不可能翻阅尽所有的典籍……你无须在这方面过多投入精力,仍以修行与炼丹为重,平常只须在学习丹方之时,稍加注意便是。”

“是,公子。”霜灵低下头,眼神中的光芒,却十分坚定。

“好了,该动身了。”庄冥说道。

“嗯……”霜灵眼圈儿稍红,难掩不舍之意。

“广阔天地,总要多看一看,去多学一学。”

庄冥说到这里,转头过来,道:“两位,替我照顾好霜灵。”

青娘与红姑,一齐拜倒,道:“公子放心,我二人便是舍了性命,也必然护霜灵姑娘周全。”

庄冥点了点头,二人得了灵丹,均已入武道三重,虽不如陆合那等强悍,也毕竟是登入了世间武道巅峰,不亚于道印上层之辈。

“公子保重。”

“你们也保重。”

庄冥挥了挥手,看着她缓缓登上马车,看着她依依不舍的神情,终是心中也叹了声。

这数年以来,这丫头伺候他饮食起居,日夜跟随在侧,可说是为他而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虽是修行人,但也不是铁石心肠,此刻看她离去,也仍不免心绪低落。

“公子……”

霜灵坐在马车上,缓缓曲起双腿,抱住双膝,将头埋了下去,肩头颤动,声音渐低,断断续续,显得含糊不清,“公子保重……”

谷地,商行。

庄冥在自家的各类商铺间,均是巡视了一番。

在东胜王朝时,行走不便,如今既然腿脚灵便,他倒也乐得四处走走。

如今稳住谷地商行的是岳廷。

六地商行,本就是福老、岳廷、郑元山、袁涛四名东胜王朝的元老威望最高,而今郑元山与袁涛死后,福老留在第八府,这第七府的三地,便是岳廷来坐镇,白庆与柳河相助于他。

“公子,方地那边,传讯过来了。”岳廷低声说道。

“怎么说?”

“方地官府,向咱们询问,何日接收那片地域?”

“要钱来了。”庄冥笑了声,说道:“抽调人手,接收下来罢,但是银两这方面,还要筹集,让方地正令大人,暂缓一段时日。”

“是……”岳廷迟疑道:“那关于建造方面?据说那里本是山野,只在山边修得一条官道,如今已是一片废墟,若要建造,恐耗资不少,咱们如今正要扩张,怕后力不足……”

“无妨,我与福老,会仔细商议的。”庄冥平静道。

“是。”岳廷自知生意方面,一向不大通晓,也未有多言,又说道:“另外,前次我将冠帽送到南元境赵家,陆爷暗中给景王的手下传了风声,听闻今日正午,景王已经动身,前往南元境。如此看来,看来他的手下接到风声后,已经去南元境探过,确认御赐的冠帽就在赵家,否则景王也不会轻易离开他丢失御赐冠帽的地方。”

“景王既然亲自动身,赵家怕是有得忙了,只要把握得住,这就是咱们进入南元境的时机。”庄冥背负双手,说道:“你稳住这里,关于南元境的事情,我与福老还须继续商议……如今霜灵去了学府,你对学府那边,也稍加注意。”

“明白。”岳廷这般说着,又道:“公子是今日回返江地么?”

“不错。”庄冥见他这般问话,当即笑了声,说道:“有什么事?”

“刚才传讯中,提及掌印府尊还在方地。”

“哦?”庄冥沉吟道:“方地之事,对当地官府而言可算大事,对他这掌印府尊而言,算不得什么,他还留在方地作甚么?”

“据说在等公子。”岳廷说道。

“等我?”庄冥眉头一挑。

“只说掌印府尊,请公子归程之时,在方地稍停,他要亲自见公子一面。”岳廷说道:“但不知具体何事,也未有定下具体时候。”

第八府。

方地。

封论老道神色异样,看着桌上的法袍。

这一套法袍,品阶甚高,比他以前的法袍,和如今的官袍,都更高一等。

只怕归元宗的寻常内门弟子,都未必能得赐如此法袍,唯有三大真传弟子,才有这般护身法物。

“真是让老道……”

封论轻轻吐出口气,想起这法袍出自于真玄级数的观火长老之手,又要落在聚圣山十三弟子的手上,心中贪念瞬间散去,只觉世间诸事,已索然无味。

“这法袍如此珍贵,便当了见面礼?”

封论悠悠低语,语气复杂,道:“可是,您老分明没见他的面……”

这没见过面的见面礼,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的样子?

中元境。

大楚王城。

学士府。

今日便是排序东洲人杰榜,以及天御人杰榜的最后一日。

明日榜单便经过大楚王朝,公布于外。

但今日却还是气氛有些古怪与凝滞。

天御人杰榜倒也罢了,没有任何变动。

但东洲人杰榜,却要怎么排?

“击败白离,也不是他庄冥本身之力,是否……也不必登他上榜了?”

“可他毕竟是属年轻一辈,而今击败白离,不登人杰榜,似乎也说不过去?”

“可这登了人杰榜,就更说不过去了罢?”

“这个庄冥,真是教人为难……”

那中年人苦笑道:“按道理说的,是不必登榜上名的,可他偏又击败了白离,且又不是什么秘密之事,在年轻一辈中,必将声名鼎盛,若他榜上无名,难免会有人质疑这东洲人杰榜。”

旁边又有个花甲老者,抚须说道:“可他本身实力未知,击败白离全凭坐骑蛟龙之力,若榜上有名,更要受人质疑。”

众人复又沉寂下来。

这事有些头疼啊。

但就在这时,忽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内中传来。

“将此人之名,顶了白离的位次,名列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

第百三十一章 榜上定名暗藏险,长老怒斥明火剑

学士府中。

众人纷纷看向来人。

来人缓缓走来,他年过花甲,然而精神奕奕,眼神如晶,比青年人更为清澈,全无半点老人的浑浊。

“拜见帝师。”

众皆施礼,躬身下拜。

来人正是楚帝授业恩师。

当今帝师,受封大学士,掌学士府。

“起来罢。”

“谢过帝师。”

“你们这些人,能力不俗,就是框框条条,诸般规矩,束缚太重,此事商议许久,却无一个结果,其实又有何难处所在?他既然击败了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的白离,便登他上榜,合乎规矩,何须多想?”

帝师衣袍华贵,气态高雅,抚须道:“便将庄冥,定为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明火剑白离退为第三十七位,余下往后,皆退一位!”

“可是击败白离的,非是他庄冥之力,而是他座下蛟龙所为,这般轻易定下,学士府不免为人诟病,人杰榜也难免遭得质疑。”众人均有犹疑,这般应道。

“蛟龙为他所用,那么蛟龙之力,不也是他的力量?”帝师应道。

“帝师言下之意是?”众人皆不敢反驳。

“能使外力,而为自身所用,也是一种本领。”

帝师缓缓说道:“东洲人杰榜第四十六位,长极福地御兽宗弟子李基乐,修为亦是金丹上层,但论起本领,约莫只能在九十位后,可他降服三头堪比金丹上层的强悍大妖,凭一人之力,如有四大金丹,八年来游历东洲,经十七战,而十六胜,其战绩卓著,名列四十六。”

“御兽之法,是他李基乐的本事。”

“而这年轻人,能够驾驭蛟龙,不也是相等的本事?”

帝师如是说来,轻笑了声。

适才那中年人,低声道:“若以帝师所言,蛟龙是为庄冥坐骑,两者实可视为一力,但蛟龙之力强悍,可入三十六,可庄冥本身太弱,实为致命破绽,这东洲三十六的名次,是否有些虚了?”

旁边亦有老者附和道:“登榜亦可,但是否严格推算一番,名次靠后一些,更显严谨?”

帝师淡然说道:“白离与蛟龙对敌之时,未有杀他,可说是白离本性良善,但北渊海妖王,以及真人聂平,却不是寻常之辈,但也未曾杀他。消息上称,他本人修为高低未知,你怎知他就只是致命破绽?退一步说,若真是凡夫俗子,只仗蛟龙之力,屡屡斗法,本身不灭,这也是他的本事。”

众人闻言,亦觉有理,均已无异议。

但在这时,却又有人应道:“若是如此,岂非人人赐予后辈坐骑,凭借外力,便能入此榜?”

帝师背负双手,说道:“能以上层大妖为坐骑,无不是真玄级数,这等人物,都是极重脸面的,不至于如此行事。除此之外,真玄级数可以压制大妖,以为坐骑,然而后辈门人,却未必压制得住,如若反噬,便是折损杰出后辈,他们断然不敢如此行事。”

“退一步说,若真能压制上层大妖,其本身力量也非同寻常,同样足以入榜。”

说到这里,他顿了声,偏头道:“你们可觉得,老夫此番决定,不甚严谨?”

众人齐声应道:“我等不敢!”

帝师也不以为意,只是徐徐说来。

“其实,授予外力,增长后辈本领,提升人杰榜排名,本就存在,只是你们觉得,不甚明显而已。”

“仔细观看前三十之列,哪一个不是具有宗门长辈所授的护身至宝,以及神兵利器?”

“当然,若无神兵利器在手,他们本身也是强大,但是前二十的排名高低,便未必是这样的排序了。”

“例如第九的真元宗弟子任松成,与第十的流丰福地孟长平,二人本领大致相当,甚至第十的孟长平,要稍高于第九位的任松成。可是任松成出身于真元宗,被授予真元宗镇山法剑,上古真元神剑,他得此神兵,便压过了孟长平,而名列东洲第九。”

“你们也只当这头蛟龙,是他长辈所授的一柄神兵便是。”

“就按东洲三十六,定他庄冥之位。”

“他坐得稳,便实至名归。”

“倘如坐不稳,自然会换人。”

帝师转过身来,淡然道:“明白了否?”

众人尽都施礼,应了声是。

蛟龙毕竟是坐骑,他本身修为高低未知,不免会有人要探一探他的本事。

名列人杰榜的,均是年轻一辈,心气正盛。

人杰榜前列的,要称量一下他的斤两。

人杰榜往后的,定有不服之心,要探一探他的本事,也想要击败他,来增添自己的战绩,提升自己的名声与人杰榜的排序。

帝师将庄冥定在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的高位,实则便是将他称为浩大东洲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灵山,一百零八仙岛等年轻一辈中的第三十六位,偏偏他的战绩,全凭蛟龙之力。

帝师此举,不亚于将这庄冥,推到了风口浪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站得太高,便要有站稳高位的本领。

若本领不足,自然还是稳不住的。

东元境,第八府,方地。

庄冥动身,归返江地,途经方地所在,也停了下来,往官府去,见掌印府尊。

“你击败白离,归元宗大长老,观火老祖前来寻你麻烦,被老夫挡回去了。”

封论老道略感无奈,说道:“未有想到,原来你竟是纵使蛟龙,吃掉了观火长老的坐骑,若换做其他人,恐怕如今,生死难料。”

庄冥神色微凝,对真玄过境一事,倒也不算意外,只是他较为意外的是,封论老道居然帮他把一位真玄级数的人物,给挡回去了?

“你不必这般眼神……”

封论说道:“观火长老,真玄境界的老辈人物,极为强大,他脾气也甚为霸烈,老夫凭本领也挡不下,只好道出你身份来,他老人家也算给你聚圣山面子,不再追究你的事了。”

庄冥微微点头,道:“多谢。”

封论吐出口气,道:“也不必谢老夫,聚圣山的身份,可以震慑八方,但嫉恨聚圣山的人也同样不少,此番道出身份,观火长老出身归元宗,与你大师兄有旧,倒也无妨。但是今后,尽量隐藏身份便是……”更新最快 电脑端::/

庄冥正色说道:“多谢封老告诫。”

封论摆了摆手,又道:“这是观火长老,给你的见面礼。”

他取过一件法袍,当即法力运使,光芒绽放,极为不凡。

庄冥见状,惊异道:“这……”

封论低声道:“上等法袍,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出自于归元宗真玄级数的太上长老之手,在我太元宗内,这般级数的宝物,只有寥寥几位真传,才能拥有,一般的内门弟子,便是再杰出不凡,也难得此厚赐!”

庄冥想到什么,嘴角浮现出笑意来,伸手接过,笑道:“真是好重的礼。”

南元境。

归元宗。

但见光芒瞬息而过,落入山门之前。

“弟子拜见大长老。”

守山弟子纷纷施礼。

观火长老神色冷淡,蓦然哼了声,陡然挥袖,进了山门。

众多守山弟子,均是对视一眼,脸色茫然。

先前大长老离开山门,他们也行礼恭送,而今大长老尚未落地,他们便已行礼相迎,并无半点不妥。

这如何又莫名得罪了观火大长老?

“咳咳,大长老一向性情耿直,大约不是因为咱们的缘故。”

为首的守山弟子,神色异样,如是说道。

众人各自无言,皆无应答。

而观火长老,一路回返洞府,连观景坛都没有去。

但未有想到,白离居然在他门前等侯。

“你在这里作甚么?”观火长老见他在此,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 :

“弟子……”白离欲言又止,终是说道:“那庄冥?”

“老夫没杀他!”观火忽然面露怒色。

“这就好,这就好。”白离吓了一跳,不禁放低了声音,道:“那么……蛟龙?”

“关蛟龙什么事?”

“……”白离怔了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怪你寻错了仇人。”观火哼了声,如是说道。

“什么?”白离呆了下。

“北渊不是那蛟龙杀的,老夫也就没有抓那蛟龙回来,此事便到此为止罢。”观火摆手道。

“不是蛟龙所杀?”白离愈发错愕,当即说道:“可分明弟子动手时,那庄冥和蛟龙,都未有否认,而且……”

“而且什么?分明你寻错人了,不是那蛟龙所为,更不是庄冥所为,必是你当时出手,太过急躁,行事鲁莽,不给这一人一蛟解释的机会。”

观火老道见白离还要争辩,顿时面带恼怒之色,挥了挥袖,全然不给白离说话的机会,喝道:“你质疑老夫的话?”

白离忙是应道:“弟子不敢。”

观火老道忽然想起什么,愤怒地说道:“老夫看来,定是那出现在天星福地的书生,斩了北渊,并吃了北渊……你以老夫之名,发信给天机阁,让他们寻出凶手,还老夫一个公道!”

白离张了张口,道:“他连道印都未凝成,全凭一件铜镜保命,且威力不大,也……”

观火脸色一沉。

白离顿时不敢多言。

“你一向办事稳妥,怎么出门一趟,就变得婆婆妈妈?”

观火背负双手,走入洞府,道:“照办便是!”

白离挠了挠头,深感茫然。

而在洞府之内,观火怒而挥手,内中桌案陡然粉碎,崩了开来。

“那该死的北渊,怎么就招惹了那家伙的师弟?”

“亏得蛟龙强大,把北渊那蠢货吃了,若是反过来,那蠢货吃掉了蛟龙,吃掉了那庄冥,老夫岂不是要遭殃?”

观火这般想来,心里缓和了不少,觉得北渊被杀,也算得一桩天大的幸事。

不过,北渊被杀一事,本也就只是一头异种大妖坐骑罢了,算是小事。但此时此刻,他老人家丢了脸面,送了一件法袍,心头积郁不畅,怒火犹在心头,这才是大事。

遇上了这么桩无妄之灾,这事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

那聚圣山弟子不好得罪,但那个吃了北渊之肉的后辈书生,总还能跟天机阁讨来,吊打一番,权且泄愤了罢?

“就是你了。”

天星福地,天机阁。

刘越轩那日勘破玄机,踏足此门,进入天机阁,并通过了天机阁的问心梯,收为内门弟子,得了真法,甚是欢喜。

今日是他第一次修行此法,心中颇为紧张。

“老师,不知怎地,我心中有些不安。”

刘越轩忽然有些悸动,低声道:“难道这功法修行,会有性命之危?”

ps:这章字数三千五……大家看完章节留个言热闹热闹,不然我把你们帅气的作者打出狗叫声……

第百三十二章 人杰榜名扬天下!【大章!求订阅!】

中元境,大楚王城,学士府。

关于东洲人杰榜,以及天御人杰榜,均已排序完成。

庄冥从海外来,非是本土之人,故而天御人杰榜的排序,并未因他而改变。

只有东洲人杰榜的制定,才十分令人感到苦恼。

而今帝师亲自发话,便也彻底定下了。

“中书大人,准备均已妥当。”

“可以发出去了。”

“是。”

——

是日,东洲人杰榜,及天御人杰榜,广传天下。

天御福地内,大楚王城,各大王侯将相,凡正六品以上官员,皆获人杰榜消息。

而五大仙宗,各自山门之内,也几乎同时,接得新的人杰榜。

除五大仙宗正统外,其所辖宗门境内,各分支末流,其他二三流小型宗门,以及各地均已在大楚王朝登记入册的正统道观以及神庙,皆得消息。

五大境中,各地执令官员修为不足,而未得人杰榜消息,但各府掌印府尊,本身均是修行人,也各自得获人杰榜消息传来。

各地修行人所聚之墟市,皆得此榜,印刷出来,张贴各处。

故而各方散学修士,亦能得知全新人杰榜之排序。

天御福地内,各方势力,修行之辈,得获两榜排名。

而东洲人杰榜,却不止局限于天御福地。

东洲人杰榜,广传八方,于茫茫天下,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灵山,一百零八仙岛,各宗各派,皆得大楚王朝传讯,均获榜单消息入手。

——

中元境,真元宗。

任松成盘膝而坐,轻轻抚着膝上的神剑,光芒内敛,宛如寻常。

然而此剑,乃是真元宗镇山宝物之一。

他已被定为下一任真元宗的宗主。

因而此剑,变成了他的佩剑。

这便是他名列东洲第九的本领之一。

东洲第十的孟长平,也是流丰福地古印山的未来掌门,然而古印山的镇山传承宝物,并非善于攻伐,所以不如他任松成的神剑来得凌厉。

“任师兄。”有一男子,驾风而来。

“怎么?”任松成淡然偏头看去。

“这是新出的东洲人杰榜。”男子双手捧着一张榜,递上前来。

“榜上前十,几乎固定,少有变动,除非有谁踏破真玄,否则又有什么稀奇之处?”任松成并未去看,只是轻轻擦拭神剑。

“榜上前十倒没什么变动,不过师兄可以看一下第三十六。”那男子伸手摊开了这榜。

“哦?”任松成神情倨傲,目光落在第三十六位,眉头陡然一挑,道:“击败归元宗明火剑白离?全凭一头蛟龙的外力?”

“师兄以为如何?”青衫男子说道。

“学士府既然这么排了,大约是真有这个实力,但是真是假,与我何干?”

任松成伸手拂过神剑,徐徐道:“我居于第九,心在第一,无论是明火剑白离还是这豢龙君庄冥,与我差距太大,造不成威胁,何须过多放在心上?”

那青衫男子讪讪一笑,道:“是师弟多虑了,您高居第九,身后这些所谓人杰,自然不在您的眼中,只是师弟我……”

任松成说道:“你在东洲人杰榜第三百七十九位,见得人家以往无名,而今凭借外力,便居于三十六,心有不服,我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你也省些功夫……你心有不服,自然有更多人不服。”

青衫男子眼前一亮,道:“师兄的意思是?”

任松成平静道:“他若是凭真本事击败白离,自然无须多言,但是凭借一头蛟龙,不服气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青衫男子倒是有些迟疑,道:“师兄认为,定然有人去挑战他?”

任松成收剑入鞘,站起身来,看向天际。

“连你这第三百七十九位的,都想去挑战他,占据这第三十六位,那么排在他身后,而在你身前的这三百多位,谁能服气?”

“人杰榜上,均是六十岁以内结成金丹,属年轻一辈,天纵奇才,大多都是眼高于顶,能有这个气量和这个心性而将此事看淡,视之不见的,也不算多。”

“你别白费功夫了。”

——

归元宗。

事关本门三大真传之一。

此消息一发,更是引人议论。

“听说了么?白离师兄被人击败了?”

“不是被人击败,是一头蛟龙击败了他,只是这蛟龙却是被人驾驭一头坐骑。”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白离师兄这样的天纵奇才,竟然也败了?”

“你们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从远处走来,神色冰冷。

众多弟子不敢多加议论,尽数见礼。

“大师兄。”

“适才我听白离败了?”归元首徒沉声道。

“是的。”有人呈上榜单,低声道:“这是大楚王城学士府,刚发的东洲人杰榜,有人顶替了白离师兄的位子。”

“哦?”归元首徒接过榜单,目光陡然一凝,哼道:“一头坐骑便胜了他,而对方修为未知,实则不高?他便不知道对那人出手么?我看还是他心慈手软所致,早知他不堪造就,未想如此丢脸,白离如今在哪儿?”

“据说在观景坛上。”

“自暴自弃么?便不知何为知耻而后勇?真是混账东西。”

——

此时此刻。

观景坛上。

白离看着手中的纸,默然半晌,才低声道:“败就是败,不过,你本身修为太浅,恐怕未必能坐稳东洲第三十六的位置。”

“不是每一个家伙,都如我一样,只战蛟龙,而不伤你的。”

“庄冥,你自求多福罢。”

正这般想着,便有一道消息,倏忽传来。

“白离师兄,请往主峰大殿一行。”

“何事?”

“因人杰榜一事,宗门上下,颇多风声,而今宗主与诸位长老,齐聚大殿,邀您过去。”

“一个人杰榜的名次,关乎宗门名声么?”白离哈哈一笑,摇头说道:“只怕要定我个心慈手软之名,让我多吃点苦头,磨砺一番了……罢了,我这便动身。”

——

大楚王城。

镇安侯府。

“爹,您在看什么?”

“刚出来的东洲人杰榜。”

“前面那些位,都三年不动了……以您老人家的眼界,五十名后,也看不上眼,莫非前五十内,有谁参悟通透,踏破真玄?”

“不是,是有一个从来未登过人杰榜的新人,可谓横空出世,忽然击败了归元宗明火剑白离,顶替了东洲第三十六人。”

“什么?”那年轻人十分错愕。

“为父探了一下,此人似乎道行不高,全凭蛟龙之力。”

老者抚须笑道:“为父在想,你若仗剑而去,以我宝物,暂时缠住蛟龙,你本身去斩了这庄冥,顶他东洲第三十六人的身份,也算光宗耀祖了罢?”

“这……”年轻人怔了下,眼神中却也露出了精光。

“不过,为父也怕你稳不住这个位置啊。”

老者叹了一声,放下了榜单。

——

礼部侍郎府上。

“混账小子,天天吃喝玩乐,逛青楼,喝花酒,修行又不用功,金丹至今未成,白费老子无数宝贝给你奠定根基!看看人家,以往不曾有名,一次便得三十六,成为天下奇杰,你这不争气的玩意儿!”

“我呸!还不是怪您老不争气?”那青年顶嘴道:“您老要是能给我一头真玄级数的坐骑,我凭借道印修为,登顶人杰榜也说不定……别打,大不了排第二……”

“混账,回去练功!先把道印磨砺至巅峰……至于金丹,须精气神相合,大势所成,你虽有无穷机缘,奈何心性不成,这辈子怕都难了!”

——

西元境。

荒山之顶。

道观之中。

虽无香火,但道观前任主人,也是在大楚定名的正统道观。

就在这时,气势迸发,天象滚滚。

有一人长笑出声,踏出门来。

“苦修山林四十年,厚积薄发,不鸣则已,当一鸣惊人。”

“我此次出山,必将是一朝成名天下知!”

青年头发散乱,衣冠不整,他取过全新的人杰榜,笑道:“倒是此人,一日成名三十六,与我走的同一条路子么?”

——

南元境。

第五府,赵家。

众人战战兢兢,甚为惊惧。

景王神色难看,看着眼前的冠帽,上面玉珠,空空如也。

而就在这时,令牌震动。

他取过令牌,拿过一张白纸,当即便有文字,印于其上。

“这……”

他看清之后,脸色凝滞了下,终是低声道:“这位十三先生,击败了白离之后,直接顶了他的名次么?”

这般念着,他又吐出口气,他知晓内情,当日庄冥全仗蛟龙之力而击败白离,此刻见得榜单之名,仍不免有些感叹。

“当代皇子中,太子与三皇兄,皆满六十,于人杰榜八十名内退出,而今只有六皇兄,登上了人杰榜前百……我却何日才能凝就金丹,名登榜单,不辱皇室血脉,受得父皇重用?”

“这十三先生,在榜单之上,来历不明,怕是要被当做散学修士,如此一来,想必此时此刻,我那位居东宫太子的大哥,会考虑如何招揽这东洲年轻一辈第三十六人罢?”

“虽接触只有数次,但此人渊深如海,我那位大哥,怕也降不住他。”

景王这般念着,心中却又闪过一个念头,心道:“可惜我修为太浅,根基太薄,否则,也不知能否降住他,而为我所用?”

——

东元境,第十二府,古山墟市。

这里有阵法维持,常人无法踏足,唯修行人于此来往。

而墟市之主,便是东元境苍王麾下的一位大统领,率领千军,维持秩序。

“今日的东洲人杰榜。”

“嗯,榜单排列,还是如常。”

“毕竟都是金丹上层,已至巅峰,本身道行再难有较大提升,除非踏破真玄。”

“那倒也是,而且他们所学功法,所学道术,均是世间顶尖,哪怕再得新的法门,也对实力提升不大,不过……神兵利器,护身法袍,反而可能带来一些排名的改变。”

“五十名内,恐怕不变,看五十名后,可有什么变化。”

“咦……你看,多了一位!”

“庄冥?”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名字,太过于陌生。

以往人杰榜前列,有排名更改,多是人杰榜后排的杰出之辈,获得较大提升,从而跻身前列之名。

但这个名字,似乎从未听过。

“人杰榜后排,以往似乎没有这人罢?”有人迟疑着道。

“你们看他的本领以及战绩?”又有人出声道。

“什么?全凭蛟龙之力?”

“他本身实力未知?无人知晓其自身本领,但单凭一头坐骑厉害,便能登上人杰榜了?”

“这人杰榜的排列,未免太过于儿戏了罢?”

“凭外力也能登上人杰榜么?”

“简直荒唐!”

众皆哗然,无不惊愕。

有人惊异,有人质疑,有人愤怒,有人沉思,也有些人……跃跃欲动。

然而这人杰榜的消息,却也不仅局限于一处。

东洲人杰榜,已传出天御福地之外。

——

东元境。

第八府。

方地所在。

庄冥伸手拂过眼前的法袍。

法袍颜色,青中泛蓝。

他袖中蛟龙,忽然探出,微微吐息。

法袍当即变成白底金边之色,宛如洁云一般。

“材质不俗,技艺极高,不愧是归元宗上等法袍。”

庄冥含笑说道:“观火长老,倒是有心了。”

封论老道略带羡慕,说道:“何止是有心?老夫要是跟他讨这么一件法袍,他怕是要与老夫翻脸……真玄级数的浑厚法力,大师级数的炼制技艺,而让真玄老祖亲自炼制,材质亦是非同寻常,此法袍可谓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你便是站在这里,任由金丹以下的道术轰打,怕都不会有损。”

庄冥看着这法袍,亦是极为满意。

真玄老祖身上穿着的法袍,大约也就这个层次了。

这一件法袍,想必比之于那日斗法后,白离破损的那一件,还更为珍贵。

便是说价值连城,都低估了这一件法袍。

“我身虚体弱,也怕被人袭击,多这么一件法袍,大约也能两分安心。”

庄冥收了法袍,笑道:“日后我再当面谢谢这位观火长老。”

封论老道听闻这话,神色有些异样,只怕那观火长老,可不愿见你,否则当日便不会跑得那么快了。

就在这时,便见他腰间三块府印,均是闪烁光芒。

他忙是取过,赫然发觉,是学士府的消息,当即停顿了一下。

“封老?”

“中元境大楚王城学士府传来的消息,你要看么?”

“哦?”庄冥笑道:“听封老言下之意,莫非与我有关?”

“确实与你有关。”封论伸手一引,当即便见府印之上,传出无数光芒,形如文字,随着他曲指一点,落在桌案的白纸之上。

当即便有一大片文字,浮现了出来。

当头五个大字,极为显眼。

东洲人杰榜!



第百三十三章 人杰榜首!大衍算经!【二更!求订阅!】

东洲人杰榜!

庄冥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封论老道。

“这里。”

封论神色异样,点了点其中一处。

庄冥目光扫落,落在封论点的位置上,眸光骤然一凝。

姓名:庄冥。

年龄:二十六岁。

身份:未知。

修为:未知。

本领:未知,然座下有蛟龙一头,是为大妖之境,堪比金丹上层。

战绩:驾驭坐骑蛟龙,击败明火剑白离,杀金丹真人聂平,于海中灭异种血脉大妖北渊海妖王!

称号:十三先生、太虚公子、豢龙君。

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位!

庄冥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封论,神色如常。

“封老?”

“老夫也不瞒你,这些消息是东元境苍王向老夫索要,经过老夫之手,传于他的。”封论吐出口气,说道:“他执掌东元境,而老夫则是他名下的掌印府尊,要将所辖地界诸般人事物,尽数报知于大楚朝廷,这是属职责所在。”

“我明白的。”庄冥笑道:“只是谢过封老,还是留了些许,未有尽数道来。”

“你若公布聚圣山弟子身份,于天御福地内,可说是横行无阻,五大仙宗连同大楚朝廷,都不会轻易触怒于你,然而……从某一个方向来看,看似横行无阻,实则寸步难行。”

封论缓缓说道:“除此之外,明面之上,有此身份,可性命无忧,但或许也可能,招来你根本无法抵御的杀身之祸……因为你聚圣山太强,不要命的仇家,也太强!”

庄冥点头道:“正如封老所言,如非必要,庄冥绝不仗此身份而行事。”

封老这般叹了声,又道:“希望如此,只不过接下来你恐怕也未必得以清静,因为你这人杰榜第三十六位,着实难以令人服气……学士府那群家伙,操纵天下风云,名次皆由他们来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此番给你定了个太虚公子之名,或许便也暗指你这人杰榜三十六位,太过虚浮了。”

庄冥笑了声,说道:“这般看来,接下来会有很多好事之辈,要寻我的麻烦。”

封论肃然道:“这是自然,在你之前的人杰,或许不会过多在意身后的排名变化,但不免还有少数几个,想要称量你有多少本事。而在你之后的,有绝大多数,也要称量你有多少本事,更有许多人要将你当做垫脚石,踏你而上,得以成名。”

“甚至,不单是年轻一辈,连六十岁往上的金丹真人,怕也有些不甘寂寞,他们已然不能入榜,甚至也打不过人杰榜前列的那些真正奇杰,但你这位人杰榜前列的十三先生,全仗外力,看起来甚为虚浮,难免有些虚荣之辈,想要踏你而扬名。”

“至少从消息上看,只须缠住蛟龙,便可杀你。当然,也不能尽数下了定论,那白离毕竟是被你所败,虽说你人身看似极大破绽,但你屡次驾驭蛟龙而战大敌,皆能取胜,本身无损,还是会有人忌惮的。”

庄冥听到这里,才又笑道道:“世间终归不止一种人……茫茫世间,万般性情,有人本性谨慎,自也有人本性鲁莽,与修为高低有关,也与人之根本性情有关。虽说谨慎之辈,不会轻易来犯,但难免有些脾气耿直霸烈者,心有不服,便找上门来。”

“而今局势如此,你以为如何?”封论思索片刻,问道。

“但凡来者,便战他一场,封老以为如何?”庄冥只淡然应道。

“这……”封论沉吟未答。

“便是我不愿战,既然人家携挑战之心而来,可也由不得我退避罢?”庄冥道。

“这是自然,你不愿动手,人家只须对你出手,你便只得反击,除非你愿意等死。”封论出声应道。

“所以,除非我隐藏行踪,离开此处,否则便难免一战。”庄冥笑道。

“无论你胜算多少,老夫本领浅薄,纵有三府之印,也只能堪比人杰榜五十左右的本领,实在帮不了你,何况,作为朝廷官员,也不能擅自动用府印。但是,你要与人争斗,还须注意许多……”封论吐出口气,显得迟疑。

“我知道封老之意,若有人来,如出身不凡者,例如你太元宗真传,我只击退便是……”庄冥平静道。

“若出身微末者呢?”封论问道。

“自当杀之立威!”庄冥应道。

“……”

“呵呵,若不杀几个,世人皆以为我心慈手软,向我挑战之人全无半点忧虑,后续麻烦岂非源源不绝?”庄冥轻笑出声,说道:“那些出身高贵的,背有强大势力为靠山,以真玄为长辈,我虽不惧,也不好轻易杀之,而肆意结仇。但那些个散学修士,如不自量力,寻我麻烦,意欲踏我成名,这般自寻死路,本也该有生死的准备……真要来了,也莫怪我出手狠辣。”

“有理。”封论说道:“来者也未必善意,你若败了,人家未必留你性命,不过……你真要战么?”

“我不喜战。”庄冥叹道:“但……我麾下商行,总须得我来保住。”

“你是在激老夫?”封论语气低沉。

“此话怎讲?”庄冥笑道。

“你名下商行,外界并未知晓,人杰榜上也无记载,修行之辈也不会对你商行下手,主动践踏大楚律法。”封论缓缓说道:“老夫知道,你留下来,便必然要战,若不留下,又恐商行不稳,老夫答应你,会命各地官府,加以扶持。”

“那便多谢了。”

庄冥含笑道:“封老果真慧眼如炬,不愧是道承长老,掌印府尊。”

庄氏商行,如要扩展,没有强大的后力作为靠山,必然不成。

但如今还没扩展出去,在三府之地,有封论老道相助,便无需以他庄冥的名义去镇压。

他知道每一次斗法,对封论执掌的三府之地,都有影响,民生动荡。

封论老道也想要他离开三府之地,免得屡屡斗法,如同天灾连绵,在他三府之地,闹得人心惶惶,诸般不安。

“这两日间,避避风头,你准备去哪儿?”

“南元境。”庄冥道。

“什么?”封论眉头微皱。

“庄氏商行要扩展至南元境。”庄冥忽然笑了声,道:“其实,即便没有人杰榜一事,我也已经准备,这两日间前往南元境,开拓商行之路。不过,封老既然愿意答应替我稳住商行,我提早一日动身,未尝不可。”

“你……简直是个老狐狸。”封论叹了声,说道:“老夫分明已岁高数百,反倒是总被你拿捏。”

“封老出身太元宗,位高权重,修为深厚,只需一心修行即可,一旦道行有所进益,本领便强上许多,任何事情,一力镇之,何须勾心斗角?”

“那么你呢?”

“我……”

庄冥只是笑了声,却没有回应。

封老只知他是聚圣山弟子。

但却不知,近些年来,他力不能镇压八方,便只能勾心斗角。

不知不觉间,他便也像是老谋深算之辈。

只是,他本也想要安心修行,尽心变强,无须顾虑。

实际上,他便听闻七师兄提过,许多老怪物,哪怕修行千年,也大多在洞府中,反而极少与外界动谋,因此千年如一日,或许还不如凡夫俗子遇事更多。

这类人物,千年高寿,也能性情不改,真挚如赤子。

用三师兄的话讲,这一种强者最好对付,可以在打不过的时候,使劲去坑蒙拐骗的。

“走了。”

庄冥顺手取过了桌案上的那些张纸。

上面印的是东洲人杰榜。

待离开官府所在之地。

庄冥方是取出了第一页。

东洲人杰榜,榜首!

姓名:吕华。

年龄:三十八岁。

身份:聚圣山第七真传。

修为:金丹圆满境界。

本领:修炼聚圣山功法,法力浑厚,并凌厉霸道。具有聚圣山至高传承剑诀,一剑开万古。具有上古法剑,清虚仙剑,有上等法袍护体,自创虚虹剑诀。

战绩:曾为磨练剑诀,闯东洲十万里禁地,天雾海域,于五日之内,连斩上层级数大妖七十二尊,寻常大妖一百四十三尊,最终直面天雾海域南部真玄之境领主大妖王,双方战三十九回合,平!

后因天象动荡,天雾海变幻,双方罢手,此战无果!

名号:清虚斩妖仙君!

东洲人杰榜:第一位!

庄冥折起了这张纸,只轻笑了声,自语道:“原来山上那把用来切菜的短剑,叫做清虚仙剑么?”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笑容温和,显得十分腼腆的厨子。

这个温和腼腆的厨子形象,自小过于深刻,倒真没能跟榜上描述的这个杀入天雾海域,行事凌厉凶悍的清虚斩妖仙君联系起来。

“仔细算算,还要二十三年多,才能吃七师兄的拿手好菜了。”

“不过,山门开启之时,我定要吓你们一跳。”

庄冥哈哈一笑,甚是开怀,入了马车,伸手一抖,便将法袍换上。

这法袍不但能守护自身,更有清净之效。

他穿上这法袍,亦能安神静心,恍惚身轻如燕。

天星福地。

天机阁。

后山禁地。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书生坐在地上,满是生无可恋之意。

自从遇上了庄冥,凡事皆不顺心。

而今与庄冥分道扬镳,偏偏他庄冥斩杀北渊的祸事,竟然也能一个黑锅远隔数万里,直接扣到天机阁,按在他刘越轩的头顶上。

世间凄凉事,何曾有此事?

“老师,你不是说,这北渊海妖王,是野生的大妖么?”

“为师死了多年,哪知在此期间,北渊海妖王便被真玄级数的老祖给降服了?何况……也没料到,这黑锅能扣到你的头上。”

“王不见王……王不见王啊……”

刘越轩怅然一叹,扶着岩壁,凄凉道:“悔不该上那艘贼船呦!”

他愈发觉得人生悲惨,靠着岩壁,缓缓坐下。

啪地一声!

他坐在地上,脸色当即惨白,一跃而起。

“哎呦!屁股……伤口又裂了……”

“等会儿……你看!”铜镜中忽然发出声音。

“这什么玩意儿?”

刘越轩忙是看了过去。

只见先前屁股坐下的那块岩石,染了他的血,忽然开始颤动。

然后轰地一声!

岩石破碎开来!

“大衍算经!”

铜镜中声音惊呼道:“我天机阁失传六百年的传承至宝?”

第百三十四章 九死一生,生于庄冥!【贺盟主“誉霖聚信”!】

大衍算经!

天机阁传承至宝!

内中藏有天机阁秘传!

测算天时大运,勘测地势风水,通晓万般诸事!

此乃天机阁历代阁主,代代相传之物。

但六百年前,因动乱而散,不知去向,失传至今。

“失传六百年,然后我一屁股就给它坐出来了?”

刘越轩一手摸着屁股,一手摸着下巴,自语道:“自从遇见庄冥以来,我对自己天命之子的身份,已产生了极大怀疑,今日看来……我果然还是天命之子。”

只一屁股,便坐出天机阁失传六百余年的至宝传承,不是天命之子是什么?

“你确实是气运雄厚,若在六百年前,你能一屁股坐出这大衍算经,如今你便能作为天机阁的阁主了。”铜镜中的声音,充满了感慨。

“小事小事,身在此位,必将负责到底,我会好好壮大这天机阁的。”刘越轩气度高昂,然后神色一顿,道:“不过,为何您老强调六百年前?现在六百年后……”

“你可知道,天机阁的当代阁主,只学得一页残篇?”

“一页残篇?”刘越轩怔了下。

“大衍算经失传后,这一页残篇,便是阁主代代相传的功法。”铜镜中声音低沉道:“当代真传弟子中,唯一悟出这一页残篇内容的,只有唐浩成。”

“您老这是什么意思?”刘越轩顿觉不安。

“唐浩成是阁主的独子。”铜镜声音道。

“……”刘越轩当即沉默下来。

“如今你横空出世,得大衍算经,可算正统。”铜镜声音道:“你可知道,若你取出大衍算经,会当如何?”

“天机阁上下,纳头就拜,奉我为主?”

“……”

“开个玩笑嘛,气氛这么僵硬,心里有些慌。”刘越轩讪讪道:“总不会杀我灭口罢?”

“你夺了唐浩成的少阁主之位,将来更要顶替当代阁主,你猜人家会不会灭口?”

“这仙宗之内,怎么他娘的也这么黑啊?”刘越轩张了张口,说道:“那总也有人守旧,承认我为正统的罢?”

“老辈之中,自然会有一些守旧之人,但更多的,怕还是要杀你,取回大衍算经,奉于阁主。”铜镜声音说道:“而且,你从外界来,初入天机阁,说白了还是个外人,比那些自小受天机阁教导的弟子,也还不一样,那些守旧之人考虑这点,对你拥护的念头,谈不上坚定不移。”

“那现在怎么办?”刘越轩脸色变幻。

“两个选择。”铜镜中停顿了下,说道:“第一,取出大衍算经,暗中奉于阁主,讨一份功劳,但更大的可能,他为保稳妥,还是把你灭口。”

“第二呢?”

“洗干净,挖个坑,埋回去。”铜镜声音道:“三日之后,地脉之气会洗掉你的气息,大衍算经从此消失,继续隐于禁地之中。”

“那……”刘越轩沉吟道:“我还能回来挖么?”

“宝物有灵,你今次缘法当前,如若放弃,下次必定无缘。”

“……”刘越轩默然半晌,忽然问道:“您老觉得怎么办?”

“选第二个,埋回去。”铜镜应道。

“如果……”刘越轩语气幽沉,道:“我选第三个呢?”

“第三个?你想掌握大衍算经?”

“天机当前,缘法所致,乃苍天所授。”刘越轩笑道:“我若不取,岂不是要遭天谴?”

“你可知后果么?”铜镜声音愈发凝重。

“凡尘俗世间,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何况我修行之辈?”刘越轩脸色一正,肃然道。

“你莫要太过贪心。”铜镜声音说道:“大衍算经出世,迟早瞒不过,就算你得了之后,逃出天机阁,也会被视为叛徒,被宗门长老弟子追杀,甚至,若今后大衍算经之事暴露,必有真玄老祖,亲自杀你!”

“那目前不会暴露罢?”刘越轩道。

“你还是不愿放弃?”

“宝物到当前了,再放弃有点不甘心。”停顿一下,刘越轩又道:“不过,我还是尊重您老。”

“你当真愿听为师所言?”

“当然,您毕竟是我授业恩师,您老此时此刻,觉得我当如何?”

“埋回去,保个安稳,日后好生修行,在天机阁外,创立一脉也好,自己当个高人隐士也罢,好过将自身陷于九死一生的境地。”

“老师觉得,我若取走大衍算经,逃出天机阁,必将九死一生?”刘越轩神色古怪。

“不错!”铜镜声音道:“本该十死无生,但你得大衍算经,此至宝无比玄奇,哪怕我天机阁能够测算天下,也测算不了此宝,也算一线生机,但生机渺茫……”

“妥了!”刘越轩陡然一拍大腿,露出坚定之色。

“……”铜镜声音道:“你这妥了?什么意思?”

“遇上庄冥之前,您老但凡行事,宛如天定,从无差错。而遇上庄冥之后,一言一行,结果必然相反,如今既然觉得我不该取走此物,那么我若取宝,便是稳妥了!”

“……”铜镜声音默然片刻,道:“性命攸关,你怎如此儿戏?”

“老师您是忽略了一点。”刘越轩哈哈一笑,笑声也颇复杂,说道:“现在黑锅扣在我头上,天机阁摆明了要将我拿去给真玄老祖赔罪,此去怕是生死难料,我本就在想该怎么跑,如今还得了这等至宝,还不跑么?”

“这……”铜镜低沉道:“天下之大,你能逃到哪里去?”

“那就看大衍算经,给我算出哪一条生路了!”

刘越轩上前过去,蓦然伸手,握住了大衍算经!

这是一块圆盘,通体石质,沉厚无比。

然而就在他握住的瞬间。

脑海之中,闪过无数文字。

无穷玄妙之机,仿佛尽数灌入脑海之中。

“生机……”

大衍算经石盘之上,倏地浮现出一个点。

这一点,在西南一侧。

刘越轩偏头看了一眼。

“怎么?”铜镜中声音问道。

“生路。”刘越轩低声道:“大衍算经,主动算出了一条生路,在禁地深处,有我们离开天机阁,逃出生天的道路。”

“能离开天机阁?”

“不错。”

“离开天机阁之后呢?”

“天御福地。”

“什么?”

“庄冥!”刘越轩皱眉说道:“我隐约看到了庄冥的影子……”

“你的生机,应在庄冥身上?”铜镜声音惊道。

“是。”刘越轩也有讶异,又沉吟道:“既然您老看不透他,我也看不透他,在他身旁,想必天机阁也看不到我!先前我便想过,如若真的走投无路,我便去投奔他……如今大衍算经,也是如此指示。”

“你不是说,宁愿跳海身亡,也不愿再低他一头么?”

“您老提那些过去的气话干什么?”

刘越轩收了大衍算经,摸了摸屁股,止了止血,说道:“咱们还是赶紧跑……再留下去,恐怕天机阁的人,要来提我出去,给那北渊海妖王的主人交代了……”

——

天御福地,东元境,第八府。

庄冥身着白色金边法袍,愈发显得飘渺出尘。

蛟龙盘于肩上,微微闭目,仿佛沉眠。

“而今我登临人杰榜第三十六,已是暗流汹涌,必将有人前来挑衅。”

“虚名二字,足以令人赴死,甚至也不乏有人,是想要夺取蛟龙。”

“若有益处,倒也无须避战,但如今而言,战胜之后,只是稳住名声,并无太多得益。”

“如今在三府之内,有掌印府尊支持,我庄氏商行要扩张便全无阻力,也不必借我之名来当靠山,所以如今击败强敌而立威,实也用处不大。”

“而且,在这三府之内,屡次应战,不免损三地民生,也损我庄氏商行利益。”

“我原先打算,三日后动身,前往南元境。”

庄冥这般说来,看向陆合与福老,道:“既然事已至此,便今日出发。”

两人对视一眼。

福老低声道:“全听公子安排。”

陆合沉吟说道:“击败强敌,坐稳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位,公子名声必将更胜一筹,如今确实用处不大。若是在今后庄氏商行继续扩张,直至超出三府外,公子再来应战,击败挑衅之人,那么对庄氏商行而言,会更加名声鼎盛。”

庄冥笑道:“正是如此。”

福老稍有沉吟,道:“公子此行?”

庄冥说道:“原本开展南元境生意,不是我去,便该你去,如今我既然前往,您老便留下,坐镇六地,扩展商行……而有您老在,万事无忧,且白庆跟柳河,均已成就宗师,可以助你。”

福老点头道:“公子要陆合跟岳廷随行么?”

庄冥说道:“陆合行事,一向稳妥,此去开拓生意,有他在旁,如有一臂。至于岳廷,他毕竟熟知大楚王朝,虽说只局限于东元境,但对于南元境,也更为熟悉。”

福老躬身道:“公子思虑周全,是老奴过多忧虑了。”

说完之后,他又取出一物,双手奉上,道:“在南元境,咱们虽然生意败了,可还有些人手,算是留了少许根基,公子此去,可召他们来用,也省了在那陌生之地招揽人手。”

庄冥接过了信物,道:“辛苦您老了。”



第百三十五章 此避战之举,颇有聚圣山老三的风范!

东元境。

第九府。

在庄冥动身前往南元境的第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这日,封论老道颇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慨,更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喜。

自打他接任掌印府尊以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均是发于庄氏商行所在之地,均是与庄冥脱不了干系,而今终于有卸下心中大石之感。

庄冥离去的第二日,境内所辖之地多了修行人的影子,让封论老道的欢喜,淡了两分,但大抵还是高兴的。

庄冥离去的第三日,修行人越来越多,封论老道便有些发愁了。

庄冥离去的第四日,修行人开始闹出风波,封论老道已经变得苦恼。

而他更是深知,这样的苦恼,才只是开始。

“人虽走了,风波还在。”

封论老道看着各地执令官员发来的消息,不禁有些头疼。

近几日见,第七府与第八府境内,各地修行人的身影,显然增多不少,而且多数是金丹层次,并且在金丹层次中,怕也不是寻常之辈,否则也不敢来寻庄冥的麻烦。

面对这些人物,各地执令官员也无力镇压。

而偏偏他一人独掌三府。

一府之下,辖有数地,甚至十数地,地域广阔。

其他各府的掌印府尊,只一人掌一府,尚且觉得下辖各地过于广阔,而有鞭长莫及之感。

何况他执掌三府?

更是有些难以招架。

何况,其中怕是不少人,比他老人家的修为更强三分。

“有人为了名,而来挑战。”

“有人甚至已经超出了人杰榜的资格,仅仅是想击败甚至虐杀一位人杰榜前列的奇才,满足心念,以泄邪意……在人杰榜前列,目前来看,就属庄冥最好杀。”

“这还仅仅是开始啊。”

封论老道叹息了声,他已然写好了书信,通过府印,传于东元境王府。

苍王乃是真玄级数的人物,其麾下也有炼就金丹的真人,成为效力于他的神将。

苍王麾下大军,乃东元境的精锐,同样也非凡俗之辈,是以仙宗道兵之法所成,能结大阵之力,可镇压一地。

如今封论老道,自觉已经镇不住场面,须得求援了。

凡尘俗世间,尚且有侠以武犯禁之说,何况掌控着更强力量,如仙神般的金丹真人?

若不加以压制,恐怕三府境内,乱象纷呈,人心不稳,民意动荡,府印威能减弱,间接影响东元境王印,以及大楚传国玉玺,待到那时,他这掌印府尊怕就要被问责了。

“好在庄冥已经离开,否则,他留在这里,斗法难以避免,那么各地报上来的消息,怕就不是关于许多真人的踪迹,而是各地废墟的惨状了。”

“可这才是近几日啊。”

封论老道怅然一叹。

近几日来的,都是原本就身在东元境的修行人。

但东元境之外呢?

大楚王朝,广袤地界,在东元境外,其他各处,必然还有各方人物,来此寻找庄冥较量。

只是大楚疆域广阔,东元境之外的修行人,近两日尚未赶到,但接下来,必是陆陆续续,逐渐到此。

甚至于,天御福地之外,东洲各大福地、灵山、仙岛以及末流宗派、或无门无派而独来独往的散学修士,也会有些人赶来。

有人心气淡定,可以对这看起来名不副实的人杰榜第三十六人视而不见,可有人却未必服气,也有人将东元境之行,当做一场游历。

总之,封论心中已知,此后数月光景,他名下所辖各地,怕是难以平静。

即便过得一年半载,怕也会有零零散散的修行人,来探一探关于庄冥的去向。

而在今日一早,他便接到了太元宗真传弟子下山的消息,而且随后的还有五名金丹中上游的内门弟子。

“真传弟子下山也就罢了,还算有点儿本事,但那几个兔崽子,甚至修为还未入金丹上层,就想踩着庄冥而成名?”

“都拿他庄冥当做软柿子捏么?”

“若不是老夫请走了他,恐怕遭殃的,还不止一个。”

封论老道放下了府印,心道:“不过,庄冥此去,有避战之嫌,近期名声怕不会太好,那满肚子坏水而推波助澜的学士府,怕也要为此头疼……在庄冥下一次掀动风波之前,怕是议论不少。”

虽然这般想着,但封论老道却也认为,凭近期庄冥的一举一动来看,这家伙行事看似平静淡然,实则招惹风波的本事也不小,也许过得几日,便又闹出事来。

中元境,大楚王城,学士府。

此处所在,掌握大楚境内无数消息,甚至也掌握着整个东洲的许多消息。

“近来不少修行人,赶往东元境第八府的江地,也即是庄冥驾驭蛟龙,战败明火剑白离的地方。”

“那里属于方地,临近第七府,因此近几日间,第七府与第八府,修行人踪迹渐多。”

“而且,各地不乏有修行中人都往那里赶去,近来两月光景,怕是那两府之地,将会汇聚不少修行人。”

“去往那里的,多是金丹级数的真人,而且大部分属于年轻一辈,年岁未满六十,其中已名登东洲人杰榜前百的,就超过二十人。”

“还有三位,名列东洲人杰榜前二十。”

“看来都想要称量一下这凭空出世,名列第三十六位的豢龙君。”

“是啊,第三十六位的力量,实则算是蛟龙之力,但榜上定名的是豢龙君庄冥,他自身又有多少本事呢?”

“……”

众人如是议论,但过得片刻,都面面相觑。

许多修行人,前往二府之地,挑战庄冥。

但那庄冥,此时此刻,踪迹全无。

掌印府尊封论,只传来消息,称庄冥已然离开,不知去向,让他们学士府要往外发出风声,都没有方向可发。

“这庄冥……走得有些干脆啊?”开口这位官员,本想用无耻二字,但觉得还是干脆二字,比较体现自家的涵养。

“他这算是避战?”有人这般说道。

“为了保住自己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位,干脆远遁别处,隐藏行踪,避而不战,真是个妙人啊。”

“话说回来,他这倒还真是个办法,以往我学士府定人杰榜,全凭这些年轻一辈真人的本事,以其战绩而推算其展露的本领,从而定名排序……可他若不战,我等便只好定他如今的实力,而不能将他除名。”

“也是,如此一来,他便坐稳了人杰榜前列。”

“最多也就是今后有些六十岁内的年轻真人,展现出更强的战绩,让我等评算之后,如高于明火剑,便也高于他庄冥,可列入前排,列在庄冥之上……但这对他庄冥而言,毕竟不是被人击败,榜单前列还是有他,未有多少影响。”

学士府众人,相互交谈,议论甚多。

这一回人杰榜的制定,他们早知会引起许多争议。

因为学士府内部,对庄冥列在人杰榜,而且排在前列的事情,仍有不少争议。

只是因为当时帝师出面,众人不敢反驳,才定下了庄冥第三十六位。

可如今东洲人杰榜外放,导致学士府的公正以及能力,均受世间修行人质疑。

如若庄冥能战上一场,便是最好的结果。

庄冥如能取胜,展现本身之力,那么质疑人杰榜的争议,便会为之消去。

如庄冥落败,便可直接定下一次的人杰榜,对他们而言,也不那么碍眼。

可偏偏,庄冥避战,且行踪隐匿,不知去往何处。

“名列人杰榜,以往都是各凭本领,凭战力而定,因此少有争议,如庄冥这般这般备受瞩目,又被世间修行人视作垫脚石的,还真不多……”

“何止啊?名登人杰榜,无不是惊才绝艳的年轻一辈,哪个不是天骄之辈,而傲气冲霄?人杰榜上的,至少有数是宁死不屈,战死无悔的桀骜之辈,可如他庄冥这般避战的风骚行径,才是真的少见。”

“现在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他若不战,便也不败,下一回的人杰榜制定,便只能依如今所定下的,认定他高于明火剑白离一筹,仅此而已。”

“老夫倒是……愈发欣赏他了。”

而众人议论之际。

在学士府高楼上。

帝师神色有异。

“踪迹全无,避而不站?”

帝师沉吟道:“他这般举动,怎么有些熟悉的味道?”

旁边中年人,低声应道:“颇有百余年前,聚圣山老三的风范。”

百余年前,聚圣山第三真传弟子,初成金丹未久,为了成名,于禁地布阵,用至宝为引,陷东洲人杰榜前十众人,皆入其中,挑拨他们互相争斗,到了后来,又暗中放毒,驱使异兽,并屡屡偷袭,最终得以逐个击破,以一人之力,伤及十大人杰,旋即远遁万里,分毫未损。

经过学士府多日商议,虽认定此人修为不足,但阵法、本领、智计、谋划皆是深不可测,能以一人之力,败十大人杰,着实不凡,故而位列东洲人杰榜第一。

此后,东洲人杰榜前十之列,尽都脱困,四处寻找聚圣山老三。

尤其是当时的真元宗首徒,原先的人杰榜第一,怒发冲冠,誓要夺回榜首之名。

然而聚圣山老三,却避而不战,从此之后,销声匿迹十六年。

于是东洲便出现了这么一幕。

聚圣山老三,以金丹初境的修为,霸占东洲人杰榜第一,足足十六年。

直到十六年后,他金丹圆满,方是重新现世,凭借真正本领,正面将原先的人杰榜前十逐个击败,名副其实地坐稳了人杰榜第一!

“当年定下人杰榜第一,也是觉得此人战绩彪悍,但毕竟初成金丹,只须有真元宗的那位,正面将他击败,便能将他排下来,却未曾想到,他为保榜首之名,竟然避而不战。”

中年人缓缓说道:“如今这个庄冥,倒真有聚圣山老三的风采……年轻一辈中,能放下骄傲之心,如此行事的,还真不多了。”

帝师背负双手,叹道:“问题是,除聚圣山老三之外,这庄冥也跟他一样,分明本身修为未足,却能造出耀眼的战绩,登临人杰榜,百余年以来,也就他二人而已……”

能让人杰榜饱受争议的,除了聚圣山老三,又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庄冥。

“查到他的来历没有?”

“没有。”

“细查。”

“是。”

第百三十六章 墟市之名,凶徒之威

南元境。

第五府。

只见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马匹神骏,精神十足,车厢看似朴素,实也做工精致。

驾车之人,赫然是一位武道宗师。

驾车的人,正是陆合。

车内是岳廷与庄冥。

“留在这里的人手,我已经联系上了,不过被赵家打散了根基,死的死,走的走,叛的叛,就剩二十几人还留着点儿念想。”

“二十几人,足够了。”

庄冥微微点头,轻拍了下衣摆,忽然停顿了下,旋即笑了声。

如今这法袍,可谓尘埃不染。

以往这个动作,倒是习惯了。

“目前赵家怎么样?”

“根据传来的消息,赵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各地生意都颇不稳,而且其他各家,也蠢蠢欲动,想要分一杯羹。”

“如此看来,赵家忙着稳住根基,各家忙着分割利益,倒是顾不上咱们了。”庄冥缓缓说道:“趁此机会,扎根下去,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便站稳脚跟。”

“其实公子何必如此麻烦?以您的身份……”岳廷略有迟疑。

“以往或许可以借人杰榜的身份。”庄冥笑着说道:“现在借此身份,你是要引来那些天天准备找我打架的家伙么?到了那时,别说商行根基,我天天忙着跟人斗法,这第五府的掌印府尊,恐怕都要哭出声来……”

“这倒也是。”岳廷讪讪一笑,又道:“对了,消息上还说,景王已经启程,准备回大楚王城了。”

“看来赵家还是摆平了这个劫数嘛。”庄冥微微点头,说道:“能够平息景王之怒,看来赵家的靠山,必是金丹级数。”

“赵家的那位,也许只是请动了哪位高人出面呢?”岳廷问道。

“得罪景王,毁了楚帝御赐,可不是小事。”庄冥笑着说道:“他本身若不是金丹级数,分量太浅,谁又愿意为了他,出面调和此事?从赵家来看,背后的这位金丹真人,修为应该不高,地位也不算高,但请动的人,想必身份不低,才能调和此事……你再查一下,看赵家给景王赔偿了什么。”

“公子觉得,赵家已经给了赔偿?”

“当然,楚帝御赐之物丢失,可算丑事一桩,一旦外传,被其他皇子所知,足以借此,攻击景王,甚至让楚帝都会恼怒。”庄冥平静说道:“除非真玄出面,否则,就算是金丹上层的归元宗长老来了,身份尊贵的景王,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难怪……”岳廷沉吟道:“赵家的势力在收缩,恐怕为了赔偿之事,元气大伤。”

“玉珠本就不凡,更是御赐之物,景王能留下赵家不灭,已经算是不错了。”庄冥沉吟说道:“不过,我想知道,赵家给了什么珍贵之物,能让景王平息愤怒。”

“到了地方,我即刻去查。”

“带上陆合。”

“是。”

岳廷应了一声。

庄冥伸手入怀,轻轻抚着蛟龙头顶的肉包,回望了东元境方向一眼。

“想必此时此刻,不少人都在东元境,寻找我的踪迹。”

“可是没有益处的斗法,庄某人可不奉陪了。”

“避战?名声?”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离开东元境,来南元境开展商路,但在修行人当中,必然是要落得一个避而不战的名声。

但这种名声,却也无妨,今后如有必要,寻个本领够强的,战上一场,战而胜之,便能破碎一切议论,凭本事站稳东洲第三十六名,也就无人再敢兴起半点其他心思了。

听说当年三师兄才金丹初境,为了保住榜首之名,便是避而不战,哪怕真元宗那位大弟子,原先的榜首,如今的大长老,当时广召天下,发出战书,他都视而不见,隐匿不出,硬生生用金丹初境,把人杰榜首,占了十六年,才赢了大师兄手里的一座无相宝塔。

十六年间,据说三师兄的名声,更是惨不忍睹,但十六年后,镇压八方,便再无人胆敢轻视。

此刻对于人杰榜,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只是心中还有些好奇,封论老道面对此刻的东元境,会是怎样的头疼?

大概……还不至于暗地里骂人罢?

东元境。

王府。

“封论老道求援。”

苍王看着消息,微微抚须,赞赏道:“这个庄冥,真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他将庄冥的消息,送入学士府当中,并未料到帝师居然会亲自定下庄冥东洲人杰榜三十六的位置。

本以为不会上榜,至少也是慎重考量,会排在人杰榜百名开外。

但学士府却让庄冥直接顶替了明火剑白离。

而今风波四起,争议甚多。

这也是苍王未有料到的。

“封论老道一人掌三府,难以掌控得住局面,也是意料之中。”

“是该派人去镇住场面。”

“也该派人,去仔细盯着。”

“学士府搅弄风波,无非还是为了再度确认大楚疆域之内的年轻一辈,其战力本领,以及未来潜力,好今后掌控。”

“好歹也是为我大楚王朝根本,如此……本王便助你学士府一把。”

他伸手一挥,王印骤起,命左右两大统领,各率万余道兵,镇守第七府与第八府。

东元境,左军统领府。

这位左军统领,原先是末流道宗的弟子,后来道宗余下的几位传承弟子分道扬镳,名存实亡,便如散学修士,偶然得了机缘,修至道印上层,正逢当时才只金丹上层修为,游历于东洲的苍王,受苍王指点,解了迷惑,得以精气神合一,法力相合,炼就金丹,成为真人。

苍王后来受封东元境之主,他便也跟随苍王,执掌左卫军,当了大统领。

而他麾下的精锐,乃是以太元宗道兵之法锤炼,虽然这些精锐,不免都会因此而寿元短暂,活不过四十五岁,但却都非是寻常兵将可比。

并且佩刀及盔甲等,皆为真人级数的炼器高人炼制,铭刻符文,凭血气可以结成大阵,人数越多,杀性越强,威势越重。

“镇守第七府么?”

“第七府算是不小,共有九地。”

“千人镇一地,倒也足够了。”

“倒是我麾下领兵之人,目前外派甚多,第一府内,只有八位堪当大任,还缺一人。”

左军统领眉头微皱,旋即心中一顿,想到了自家那不成器的小子。

道印中层的修为,不过自幼熟读道兵操纵之法,也算有些领兵的本事。

“便让他去镇压第七府的谷地。”

“而且谷地学府的掌权人,太元宗的外门执事,与我当年有旧,待风波过去,这小子还能在谷地学府,经受一番教导。”

“便定下他了。”

南元境中。

“公子,查清楚了。”

“如何?”

“我们在赵家安插的眼线,说当时赵家来了一位老者,向景王恭敬送上一个宝盒,说内中是赤炎芝。当时景王听闻,取过宝盒,道了一声,如有再犯,必灭赵家,便离开了。”

“赤炎芝?”庄冥为之皱眉。

“公子认得?”岳廷道。

“不认得。”庄冥沉吟道:“不过,能让景王甘愿罢休,此物必是非同寻常,远远高出御赐宝珠之上。”

那宝珠本就不俗,而又有楚帝御赐,甚至,论起御赐之名,还要高于宝珠本身的价值。

按道理说,想要平息景王怒火,此物必然是极为不凡,怕是人杰榜前列的金丹上层真人,未必能够拥有。

赵家那位,想必是金丹级数,但身份地位并不高,如何拥有此物?

南元境第五府的赵家,跟他的庄氏商行一样,盘踞数地,开展生意,赚取钱财。

莫非这所谓赤炎芝,也是如同福老得获异铁那般,偶然在世间获取?

但若真是如此,赵家又何至于元气大伤?

“要么赵家借此机会布局,将那些趁机赵家落井下石的,都装入陷阱里。”

“要么,此物真是赵家付出极大代价得来的。”

“即便是前一种,也是赵家与本地各家势力的博弈,我们只是趁机扎根下来,暂时倒不会被针对,影响不大。”

“但是赵家行踪,查清了没有?”

庄冥看着岳廷,这般问道。

“前天,赵家当代家主,咳……已经是前任家主了,他往南元境第六府走了一趟。”岳廷应道。

“那里有类似于暗庄的地方?”庄冥目光稍凝,低沉道。

“还不清楚。”岳廷应道。

“细查一番,也许那里就是类似于东胜王朝的暗庄,不过,在大楚王朝所在,应该名为墟市。”庄冥沉吟道。

“墟市?”岳廷错愕道。

“你应该听过的。”

“有所耳闻,不过我从未接触过。”

“那是类似于暗庄的地方,不过能够前往那里的,多是修行之辈,而且大楚王朝的墟市,并非见不得光,应该是有大楚精锐驻守的……”庄冥说道:“而执掌一座墟市的官员,权柄应该还不低于一府的掌印府尊。”

“公子觉得赤炎芝来自于墟市?”

“十有**便是来自于墟市。”庄冥说道:“我要去那里一趟,找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公子为何不吩咐咱们商行?”岳廷疑惑道。

“金丹真人都会觉得珍贵的东西,那不是庄氏商行主动去搜寻,便能得到的。”庄冥淡然道:“此物名为玉神花……”

“玉神花?”岳廷不曾听过此物,露出讶色。

“真正的玉神花。”

庄冥想起旧事,吐出口气,自语道:“此花不能直接服用,但可以入药,炼制出续天丹,可真正断肢重续,白庆的那一臂……我答应过要还他的。”

正这般念着,他眉头忽然一皱。

“公子……”

而就在这时,陆合在外出声。

“进来。”

随着庄冥回应,只见陆合,推开门,脸色颇为难看。

“怎么了?”

“我刚听到消息,像是咱们福老安插在赵家的眼线,被杀掉了。”

“暴露了?”岳廷惊道。

“据说是有人刺杀赵家新任家主,他正在伺候在旁,被刺客顺手杀了。”陆合低沉道。

“赵家新任家主呢?”庄冥忽然问道。

“也被杀了。”

“凶徒呢?”

“走了。”

“走了?”庄冥露出异色。

“杀人之后,扬长而去,阻拦不得,而且……”陆合停顿了下,道:“就在正午,此地的执令官员,据说重病。”

第百三十七章 只身赶赴安闲域

赵家新任家主,在自家之内,百余护卫之中,被人所杀?

几乎同时,当地正令与副令,均称重病?

“重伤还是重病,可不好说。”

庄冥思索片刻,说道:“初来乍到,便碰上这样的事情么?此人敢对大楚王朝册封的朝廷命官出手,还真是胆大包天,不过还留有余地,只是伤了,而不敢杀……”

“公子有头绪了?”岳廷怔了下,但一直以来,都知公子才思敏捷,倒谈不上意外。

“此地广阔且繁华,比之江地,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地这位正令大人手里的那一枚官令,想必要比江地正令,威势更强,金丹之下,定然被他所制。”庄冥说道。

“也即是说,今日刺客,是为金丹真人?”陆合低声道。

“刺客?若无意外,他必是大摇大摆,杀进赵家去的……”庄冥语气平淡,应道。

“传言确实如此。”陆合说道:“赵家之内,有两位武道高手,均是武道三重,也未能挡住,被对方轻易所杀……此人杀进赵家,又折返出来,前后不过片刻,便扬长而去。”

“轻易所杀?”庄冥看向陆合,说道:“你在宗师级的武者中,已算是最为顶尖的一列,到了世俗武者的巅峰层次,凭你的本事,能否闯入赵家,在上百精锐护卫当中,轻易杀两大宗师,斩赵家新任家主?”

“不容易……”陆合低声道:“要杀两大宗师,而且面对上百护卫,听闻那赵家新任家主也不是寻常之辈,我没有把握,或许拼命一场,有希望办到,但必会受创,更别说片刻之间,完成此举,而扬长离去。”

“要比你强得多,来人必是金丹级数的真人。”庄冥缓缓说道:“来人定然知晓赵家背后的人物,仍敢打上门去,想必自觉要胜于赵家背后的真人,而他本身,能击败本地正令,也证明他确实厉害。”

“莫非是为赤炎芝而来?”陆合与岳廷,均对视一眼。

“若不是寻仇,大概便是为赤炎芝而来了。”庄冥思索了下,问道:“来人去往何方?”

“南元境第七府。”陆合道。

“第七府?”庄冥微微闭目,旋即问道:“从第五府,去往第六府的方向,是否与第七府相近?”

“公子怎么知道?”岳廷惊讶道。

“那边可有一地,较为特殊?”庄冥未有应答,只是再度发问。

“确有一地,名为安闲域,不归列于任何一府。”岳廷忙是点头,脸上仍是讶异。

“公子觉得……”陆合缓缓道:“那里就是墟市所在?”

“坐镇墟市的,其官职之高,不低于一府掌印府尊。”庄冥笑道:“若是墟市所在之地,便在一府境内,那么掌印府尊更高,还是这位掌控墟市的人物,官职更高?大楚王朝建立多年,定会有所考虑,我也就是推测一下而已……”

“如此说来,此人极有可能来自于墟市,得知赤炎芝在赵家的消息,尾随而来,想要抢夺,却未有料到,已经送给了景王?”

“大约便是如此。”

庄冥说道:“具体如何,再去探一探罢。”

——

午后。

外出查探的陆合与岳廷,回到了这里。

“如何?”

“未能查到太多,不过有活口,今日一早,打入赵家的那人,骨瘦如柴,但高有八尺,像是一具干尸。”

岳廷说道:“不过,赵家惹上景王时,家里多了一个老者,整个赵家上下,皆是极为恭敬,他今日回来了一趟,已经往第七府方向去了。”

“那应该是赵家背后的那位真人。”

“应该是了。”庄冥微微点头,又道:“本想着去官府一行,探探风声,如今看来,倒也不必了。”

“公子想要去墟市?”陆合当即明白过来。

“对那墟市,我一向好奇,当然,也并不确定,那里就一定是墟市。”庄冥笑道:“不过,无论是不是墟市,那存在于三府界限,却未曾划归三府的安闲域,也值得一行,看看有什么商机。”

“公子要去墟市,我二人可要前往?”陆合问道:

“不,你们须得留下,替我稳住局面,定下根基。”

庄冥微微摇头,伸手入怀,取出许多纸张,写满了文字。

“这是我与福老,对此地生意的诸般规划,原本该我亲自来办,但如今此地的局面,比我预想的更为宽松些,没有那般危急,定下根基倒不算艰难,凭你二人的本事,足以定得下来。”

“陆合,你具有大魄力,眼界也高,可代我行事。岳廷对此较为熟悉,并且跟当地留下的人手,也有联系,让他助你一臂之力。”

“我如何能成?”陆合忙是应道。

“你本事一向不俗,不单是武力,还有各类办事的本领,可不是到了大楚王朝,没有东胜王朝的人脉,便寸步难行了罢?”庄冥笑着说道:“日后我们扩展八方,每一次到新的地方,开拓新的生意,都需要面临这样的局面,你们必将委以重任,也须得磨练一番了。”

“可公子……”陆合仍有迟疑。

“龙君伴随,还能有何危险?”庄冥停顿了下,说道:“那位被误杀的弟兄,若是还有家人,过得月余光景,风声过了,再暗中给一笔抚须罢……虽说死得冤枉,遭无妄之灾,但毕竟是替咱们办事的。”

“是,此事我会亲自去办。”陆合施礼道:“公子定要保重。”

“无妨。”庄冥摆了摆手。

“可要派几个小厮,供您路上驱使?”岳廷凑近前来,满是体贴之色。

“不必了,还当我如以往那般,腿脚不便么?”庄冥斜了他一眼。

“……”岳廷总觉得这一记马屁,像是拍到了马腿上。

——

此去安闲域,遥遥二千余里。

庄冥本待驾驭蛟龙,日落之前,赶往安闲域。

不过念头一顿,终是作罢,乘坐马车而去。

此去大约要有十余日光景。

“如今名声在外,以东元境第八府的方地为中心,周边各处怕都有修行人汇聚而去,指不定前方也有修行人,我倒不急,那便慢慢行走,观看一下这大楚河山。”

庄冥此去又不是想帮赵家老者去追杀那尊高瘦面貌的真人,路上慢些倒也无妨,何况,对方驾风而去,已有多时,真要追杀,也不容易赶上。

他此去墟市,并不感到急迫,颇觉得悠闲,之所以今日便动身,一来真的是对墟市好奇,二来也是准备将此地的局面,当做留给陆合的一道考验,实则也算是一场磨砺。

这一日,他亲自驾驭马车,沿着官道而行。

这一行,眨眼间,平平淡淡,便过了两日。

大楚疆土广袤,只一府之广,便让金丹级数的真人,都觉难以管理。

哪怕只是一地,都堪比东胜王朝的淮安一府。

但地域虽然广阔,可是城池倒是不少,而且城池周边,颇多小镇,或是乡野村落,经过官道,可见乡镇村落颇多,连绵而去,直至下一座城池。

如此一来,人迹甚多,倒是少有拦路劫道的流寇。

但少归少,却并不是没有。

有些人自觉走投无路,便落草为寇。

有些人甚至只是觉得,拦路杀人,来钱更快,省得每日辛苦勤劳,去赚工钱。

而又有些人,纯粹杀人为乐。

也有些人,仅是临时起意,或是因财而生恶意,或是见过往旅人中,有美貌女子,而心生恶念。

若只是普通人倒也还好,造成危害不会太大,可大楚王朝,上有修行之辈,下有习武之人,这些人也未必就是正直之辈……例如得了景王冠帽的那一批流寇,便是为祸四方。

“这两日间的官道,沿途都算人烟不少,但前方荒山野岭,倒有可能暗藏贼匪。”

庄冥对于拦路打劫的贼寇,全无半点好感,而且并不陌生。

因为他的商行,无论在东胜王朝,还是在大楚王朝,都被劫过货物。

当然,自他经商以来,凡是劫他货物的,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

在沿途一座小镇上,庄冥歇息了半日,寻了一家酒楼,添了些好菜,又备了些干粮,才重新上路。

只是,在他取回马车,准备离开之时。

却见有几个酒楼的年轻伙计,对他的马车颇为在意。

若是庄冥吃饭慢一些,或许这辆马车也就不在了。

外来人士,即便报官,往往也是不了了之。

“都是普通百姓,能在酒楼当伙计,也算是勤恳踏实,只是贪念一起,便是贼盗了。”

庄冥神色如常,坐上了马车,驾马而行,缓缓离开这座小镇。

若是猜得不错,那些个伙计,恐怕就要半道来劫了。

不过,离开小镇约有一炷香,依然没有动静。

这倒让庄冥有些意外。

但又过一炷香,庄冥便不意外了。

因为有人赶上来了。

“这位朋友,出门在外,还是要留两分戒心。”

忽然之间,便有道声音,从庄冥左边传来。

庄冥早已感应到,连本身也听见了马蹄声,嘴角略带笑意,偏头看去。

有一匹马,从后边赶上来,才放慢了速度,与他拉车的马,保持齐头并进。

而马上的人,约有四十出头,中年面貌,精神奕奕。

“有何指教?”庄冥偏着头,含笑说道。



第百三十八章 蛊毒的来历

这男子不是修行人,是习武中人,武道造诣也是极高。

这般武道三重的人物,放在东胜王朝,堪称宗师,冠绝一代,只是放在这大楚王朝的广阔疆土,虽谈不上遍地都是,但也绝不少见。

毕竟大楚境内,地大物博,机缘更多,且修行人辈出,不乏丹药之物,流传人间,造就武道三重的人物。

正是因此,武道最后一重,堪称凡尘巅峰的宗师级武者,放在大楚境内,虽然也算是一方高手,但相对来说,还是不如东胜王朝那样来得稀罕,令人敬畏,被视如神灵。

此时此刻,在身后大约半里地,也还有一行人,约十余人,共三辆马车,六匹骏马。

六匹马上的人,都是武道二重。

三辆马车里,也有四人在武道二重。

这一批人,以凡尘力量而论,实力已是不低。

“江湖险恶,似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出门,身边怎能不带护卫?”中年人微微摇头,说道:“先前若不是我替你拦下了那几个酒楼的伙计,你现在恐怕已经遭了难。”

“尊驾拦下了那几个伙计?”庄冥笑道。

“不错,他们见你从外地来,衣着不凡,气度颇贵,还有一辆马车,又是孤身一人,没有护卫,自己也没有佩戴兵器,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难免有些贪念。”

“你若只是被洗劫一空,能留得性命,徒步回家,还算好的,就怕他们心狠手辣,怕你报官,顺手杀了,埋在山林里,便也是无头公案。”

“如此说来,倒是要谢你的救命之恩。”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说的救命之恩,自然是那些伙计,要谢这位中年人的救命之恩。

“这个给你。”中年人随手取出一柄匕首,抛了过来,道:“当做防身,平常没事佩戴着,一般人家见了,以为你是行走江湖的习武之人,也会忌惮三分。”

“这怎么好?”庄冥看着落在怀中的匕首,又看了回去。

“也不值钱。”中年摆手说道:“这样也好,省得有人看上这匕首,又惹来一桩祸事。”

“那便多谢了。”庄冥闻言,却没有再推辞,而是收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这年轻人,怎么独自一人在外?看你也不像习武的样子,凡事谨慎一些为好,既然没有护卫在旁,就换一身衣衫,莫要过于光鲜,再把马车洒些灰尘弄旧一些,莫要惹得祸事。”

“多谢指点,我回头便整理一番。”庄冥应道。

“这倒还好。”中年人点点头,又道:“你是要去哪儿?”

“安闲域。”

“那里向来有些偏僻,你去那儿作甚么?”中年人问道。

“买些东西,听说那里有些东西,别的地方没有,便去见见世面。”庄冥徐徐道。

“好歹也要带几个护卫啊。”

“下次带上。”庄冥轻笑了声。

“兄弟怎么称呼?”

“庄冥。”

“我叫冯正。”

“冯兄……”庄冥停顿了下,笑道:“这是准备去哪儿?”

“我去第七府的申地,走一走亲戚,我夫人想娘家了,回去看看。”冯正应了声,指了指身后,道:“他们就在后边,只是我想着要上来,提醒你一下,免得下次,再被人盯上。”

“回去探亲?”庄冥忽然笑了声,说道:“探亲还是治病?又或者只是临死之前,与娘家人见上一面?”

“你……”冯正面色骤变,手不禁按在了刀柄上。

“不要误会。”

庄冥说道:“我只是略通医术而已,刚才在镇上,擦肩而过,察觉了一些。”

这话便是瞎编的了,在小镇上他根本没有跟冯正一行人照过面,离得稍远,便也没有多加理会。

只是如今冯正的家人还在身后,相距快有半里地,若说相隔半里,察觉冯正夫人身上的异状,放在凡尘俗世间,便有些惊世骇俗了,冯正身为武道三重,也不会是什么眼界短浅之辈,顿时就能醒悟过来,知晓他不是凡尘中人。

“原来如此。”冯正这般说着,心中犹是谨慎,又仔细朝着庄冥看了看,确认此人并无练武痕迹,才松开了刀柄,神色有些异样,饱含深意地道:“庄冥兄弟,行走在外,言语措辞,还须注意,免得引起误会。”

“是我疏忽了。”

庄冥笑了声,说来也是,冯正若是脾气暴躁之辈,听得这话,不谈其他考虑,单是觉得出言不逊,或许就已经抽刀劈了过来。

自从蛟龙炼成之后,他便有了许多底气,面对寻常武者,也无过多忌惮,因而言行举止,倒没有以往那种过多谨慎的考虑了,真要说来,这个习惯,还真不算好。

“相逢即是有缘,何况冯兄替我阻拦了一场灾祸,我也算对医术有些心得,不若便看上一看?”

“这……”冯正静了一下,旋即答应下来。

“那便等一等嫂夫人罢。”

说完之后,庄冥抛了抛匕首,神色如常,心道:“分明一家都是凡夫俗子,如何中了蛊毒?而且,纠缠至今,居然还能活着?”

后面的马车,跟了上来。

冯正回头去迎,并告知了众人。

从这一行人来看,冯家的家底也算不错,这位冯夫人必定是寻遍了名医,仍无治愈希望,才会前往第七府的申地,或许真是探亲,或许也是寻医。

至于这个半途遭遇的庄冥,他年纪太轻,似乎才二十出头,恐怕医过的病人也没几个,经验定是不足,对诸般药材的特性,恐怕都未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样的年轻人,倒很难让人对他的医术信服。

冯正显然也是不抱太大希望,但心中仍是想要抓住极为渺茫的一点儿念想。

“他如此年轻,真能行么?”冯夫人迟疑道。

“病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遍寻名医,无法医治,这年轻人既然主动开口,咱们碰碰运气罢,也许老天开眼呢?”冯正说道。

“若是老天开眼,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都说善恶有报,如何就一时行善,害了我娘?”冯家小姐面貌清秀,举止温柔,但此刻也不由得愤然出声。

“怪不得你。”冯正叹了声,道:“只怪咱们家运道不好,就先看看这庄冥的医术罢,他能一样看出你娘气色不对,病入膏肓,至少还是不差的。”

“那就试试罢,病情本已无药可救,治不了也没有什么损害。”冯夫人这般说来。

对于冯家人的话,庄冥倒是凭蛟龙的耳,尽数听得,但他也未有恼怒,只是笑了声。

过得片刻,才见冯正领着他的妻女,一并过来。

那些个护卫,倒是都在一旁。

“庄冥兄弟,这便是我夫人,这是我女儿。”

“冯夫人,冯小姐,在下庄冥,见礼了。”

冯家母女,也都忙是回礼。

冯夫人仔细打量了眼,见这年轻人相貌清俊,衣着不俗,气度亦是不凡,颇有几分清雅出尘之意,心中不禁赞了声,顿时起了个念头,偏头看向女儿,又见女儿在对方面前,略显羞涩,心里高兴了三分,不知怎地,对这年轻人的医术,似乎也信了三分。

庄冥只当未有察觉,伸手出去,搭在冯夫人的脉搏上。

片刻之后。

庄冥收回了手。

“庄冥兄弟?”冯正带着些期待,如是说道。

“不是病,是毒。”庄冥淡然道。

“这……”

三人面面相觑,略有迟疑。

“我家夫人染病之前,家里曾遭了一桩祸事,起初冯某也觉是毒,但遍寻名医,却也只说气血亏虚,难以弥补,又染了寒气,才病入膏肓,非是中毒。”

“这样啊……”

庄冥神色如常。

而冯正夫妇看向他的目光,均已有了几分异样。

这莫不是江湖骗子?

各家名医,均说是染病,如何此人只说是毒?

“真是毒么?”冯家千金忽然出声,她自幼性情温柔羞涩,不敢与外人说话,不知是这年轻人着实令人兴不起戒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终是鼓起勇气,如此应道。

“正是毒。”

庄冥微微点头,这倒不是冯家千金见他过于俊朗,而鼓起勇气问话,只是他暗动蛟龙之气,摄了她的心神,令她示出心中的疑惑。

“这是一种活着的毒。”庄冥平静道:“可以汲取人血来成长,暗藏体内,而那些大夫探查时,它只须蛰伏,便全无声息,因此大夫们,都认为是病。”

“这……”冯家夫妇对视了眼,愈发惊异。

“先前冯兄说,你家曾遭一桩祸事,怕是与此有关。”庄冥淡然说道:“可以与我详说么?”

“此事……”冯正显然有些犹疑。

“我能解毒。”庄冥出声道。

“当真?”冯家三人无不露出喜色。

“冯兄信不过我?”

“倒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遍寻名医,无法医治,本已绝望,此刻听得你这话,难免……难免……”

“毒可以解,只是来龙去脉,也算重要。”

庄冥缓缓说道:“冯夫人是怎么染上这毒的?”

这蛊毒的品阶不算低,连蛟龙都隐约有吞噬下去的想法,足见灵气不少。

比之于他在东胜王朝催生出来的那一条蛊蛇,还要更为不凡。

但是,这样的蛊毒,是怎么种在一个凡人身上的?

以凡人来养蛊?

第百三十九章 蛟龙吞蛊,万兽奔腾【一更!内附书友群!】

事情的经过,颇像是酒馆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不外乎就是冯家小姐,救了个落魄青年。

按照一般情况下来说,这青年必将是感恩戴德,而他若是长得好看一些,更容易与冯家小姐发展成富家小姐与贫家小子痴心相爱的走向。

若有文人得知,编纂成书,或许就是脍炙人心,广为流传的故事。

可是那青年长得惨不忍睹,不单是样貌,更是内心。

此人可说穷凶极恶,本就被人追杀,才流亡至此,被冯家小姐所救。

“小女救了此人,哪知此人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要强夺小女,做他的妻子,便被我随手轰走了去,但又趁夜,想要来掳走小女,还杀了两个丫鬟,被我得知,追上前去,当场打死,并将他送官。”

“然后尊夫人便病了?”

“不错,过得几日,也便病了,遍寻名医不着。”

“你行走江湖多年,自身也是武道三重,定然见多识广,就不曾想过,此人具有邪法?”

“自然是有。”冯正说道:“我家姑丈,便是‘吴’地的副令大人,请他过目,他以副令照之,也无所获,只是病症而已。”

“明白了。”

庄冥微微点头。

那人是蛊道的传人,只是修为不高,否则也不会被冯正当场打死。

至于这蛊毒,大约是那人,准备给冯夫人下蛊,胁迫冯家就范,当个名正言顺的女婿。

只是也没有料到,蛊毒未发,还没来得及威胁冯家父女,他便被先被满心怒火的冯正给打死了。

至于这蛊毒,颇为不俗,品阶甚高。

“庄冥兄弟……”

“无妨,这毒能治。”

庄冥适才询问,实则也是出于谨慎,想要探问一下种蛊之人的本事以及来历,如今连种蛊之人都死了,便也无须理会了。

说到这里,他倒也心中有些复杂。

这算是善恶有报么?

庄冥自问,一向不愿多管闲事,但今次救人,实则也是出于冯正的一时善念,否则换作其他时候,最多擦肩而过,他可不会理会。

可若说善恶有报,偏偏冯家之女救人,却招惹了祸事。

天道善恶,未必有报,只是人分善恶而已。

救人的方法倒是不难。

只是割开了冯夫人的手掌,他将手掌按在冯夫人的掌心处。

然后蛟龙在袖中探出,将她体内的蛊卵,尽数吸出,一口吞下。

谈不上有多少益处,不过对庄冥来说,也像是挣口糕点吃。

“病源已解,回去抓个补益气血的方子,也就是了。”

“这……”冯家三人都觉惊异,这未免太过简单了些,而且此刻看来,究竟有没有用,倒也不好说。

“庄冥兄弟,你这酬金?”冯正终是迟疑道。

“不妨事,我不要银子。”庄冥淡然说道:“那个被你打死的青年,可曾留下什么?若是留下了些什么遗物,你送与我便是了。”

“这倒是有。”冯正有些惊讶于他不要金银的举动,却也压下心中讶异,说道:“那混账留下了些东西,多是书籍,但文字颇为古怪,看不清楚。只是,那些东西,都在我府上,并未带来……”

“无妨。”

庄冥说道:“过些时候,会有人上门去,冯兄将东西,交付给那人便是。”

第五府的吴地,跟此刻陆合与岳廷所在之地相邻。

待陆合跟岳廷,定下一地根基,接下来扩张,吴地便在他的下一步准备之中。

冯正是当地副令的亲戚,到时候陆合与岳廷做事,倒是方便一些。

除此之外,他也很好奇那青年留下来的遗物。

此去第七府的申地,跟去往安闲域,走的是同一条官道,大约有一百里地的相同道路,百里之后,才算分道扬镳。

冯正邀请庄冥同行。

庄冥也未有推辞。

距离相识,也只过了半日。

距离治病,才过了三个时辰。

但冯夫人的气色,却真的好看了许多。

“难道他真的把病治好了?”

“大概是真的,他又不要银两酬劳,没必要诓骗咱们。”

“这倒也是。”

冯夫人点了点头,忽然说道:“他不知婚配了没有?看来也才二十多岁,咱们家小静可还没许给人家呢……”

冯小姐脸上一红,嗔了一声,道:“娘,这萍水相逢的,你怎么就想把女儿嫁出去?”

冯夫人看了她一眼,哼道:“娘还看不出来么?你一向眼高于顶,见了人家,便有些魂不守舍的……说来这孩子,医术也高,人也好看,言行举止,都不是一般年轻人可比。”

停顿了一下,又听冯夫人道:“不过,他看似衣着华贵,马车看来也不俗,像是个富家公子,但医术又高,可偏偏孤身一人,又没有什么护卫,总不会是假的罢?娘也听说过,有些贫家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段,扮成富家公子,去勾搭有权有势的人家……”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连酬金都没要,而且凭他的医术,怎么看也不会是穷困潦倒的人……”

“这倒也是,不过他跟你爹,以兄弟相称,不免乱了辈分,回头得让你爹改口。”

冯夫人点点头,道:“这百里路,不然你坐前头去,跟人家闲聊几句,待要分开时,让你爹提一提亲事?”

前边马车。

庄冥不动声色,只是伸手抚着蛟龙,心中颇为庆幸岳廷那厮没有跟随,否则这事得在庄氏商行内部,流传好些年。

而冯正的脸色,也有些怪异,对于后面母女的言语,他作为武道第三重的武者,都能够听见,虽然觉得这庄冥应该听不见,可是也略有尴尬。

但仔细打量了下,这年轻人倒还真是有些不俗。

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他言谈举止,也都不像一般的后生晚辈,而且这身衣着,这辆马车,足见此人家底甚厚,也算门当户对。

难不成真要提一提此事?

“庄冥兄弟,医术如此之高,莫非家里是祖传的?”

“这可不是。”庄冥轻笑道:“我是做生意的。”

“商人?”

“正是。”

“倒看不出来。”

“我创办了一家商行。”庄冥笑道:“过些时候,或许要在吴地立足,都说外来商行不好做生意,还须冯兄照料一二。”

“包在我身上。”冯正听得这话,说道:“吴地副令,是我长辈,到时我可让他,照看一二。除此之外,我冯家在当地,也颇有势力……”

“那就多谢了。”

庄冥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话,眉头忽然一皱,看向一旁。

那里是山林深处。

这条官道,沿着山边而过。

冯正见他有异,正要开口,顿时面色骤变。

山林之间,陡然显得浩大声音,尘埃滚滚,有万马奔腾之声,又有豺狼虎豹齐齐怒吼之声。

万兽奔腾。

狂吼咆哮不休。

不知不觉,天空之上,飞禽都遍布云空,数以万计,密密麻麻。

“怎么回事?”

冯正脸色骤然一变。

而所有的马匹,也都止步不前,颤抖不已。

吼!

当先有一头斑斓大虎,跃出山林,直扑过来。

冯正脸色一变,拔刀出鞘,斩了过去。

猛虎被一刀砍落了下去。

而冯正却也闷哼一声,左臂被拉出了几道伤口,深可见骨。

这猛虎极为凶悍,大约已成了精,连武道宗师竟也被它所伤。

“快走,不止一头猛兽!”

冯正陡然大喝一声!

山林中如有万兽崩奔腾之势。

无数山中野兽,如豺狼虎豹,都往这边涌来,怕是数以千计。

即便是十位武道宗师,看见这样的场面,也须得转身逃命。

只是冯正不能当先逃命。

他妻女都在身后。

冯家的护卫,也看见了这个场面,听到了这个动静,有人隐约生出退意,惊惶大叫。

冯家母女,也都知晓动静,颤栗不安,也十分慌忙。

“快走!”

冯正连忙掉转马头,朝向来路,又喝道:“往来路回去!你们几个,跟我垫后!”

说完之后,他见庄冥居然还没有掉转马车,忙是说道:“庄冥兄弟,山林中不知出了何事,竟有千百头山里的野兽出来,数量太多,犹如潮汐,非人力可敌,赶紧逃命罢……”

庄冥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妨。”

冯正见状,还不待出声。

便见这身着金边白衣的年轻人,轻轻在拉车的马身上一拍。

原先惊惧无比的这匹马,忽然定了下来。

“只管前行,去安闲域等我。”庄冥凑近马耳,道了这么一声,旋即下了马车,迈步往前。

“庄冥兄弟……你要干什么?”冯正吓了一跳。

“见见世面。”

庄冥拍了拍衣摆,缓缓往前行去。

冯正见状,只当他是疯了,便要下马,将他拉回来。

但下一刻,他便僵住了。

不单是他,冯家那些护卫,也都僵住了。

此时此刻,一切安静了下来。

没有野兽怒吼,没有万兽奔腾。

冯家母女听得安静下来,俱是掀起车帘。

便见一个金边白衣的年轻人,迎着无数豺狼虎豹而去。

母女两人不禁捂住口,露出难言的惊骇之色。

“退。”

庄冥语气平静,声音如常。

轰然声响!

无数凶禽猛兽,朝着山林内中,逃散而去,声势浩大,亦如万马奔腾之声……然而声音,却越来越浅,就此远去。

众人无不沉寂,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如见仙神。

而庄冥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行去。

他目光微凝,伸手入袖中,抚着蛟龙。

山中飞禽走兽,尽数逃散出来,显然大山之内,有着极大的危险。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为何飞禽走兽,不敢留于山林之内。

因为一股强悍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有火山爆发,岩浆当前。

“前方这股威势,显得好生强悍。”

第百四十章 真人陨落!横炼金身!【二更!求订阅!】

踏足山林,约是走了百余步。

庄冥伸手一挥,便将自家蛟龙之身放出。

袖中尺许长的蛟龙,化作丈许来长,人腰粗细。

庄冥人身坐于蛟龙之身上。

当即风云皆起,一人一蛟,乘风驾云,遮掩身形,直往山林深处而去。

此去约有八十里。

终于到了威势所在的源头。

这里已经被夷为平地。

方圆十余里地,只见一片废土。

草木皆毁,山石崩碎,溪流改道。

“有金丹真人级数的强者在此交手,一方本事稍高,一方本事稍弱,不过两家强弱,差距不大,所以一时之间,未分胜负,而各出手段,斗了怕有一炷香,法术余波外溢,才打出这样的场面。”

“斗到这般地步,互相缠斗不休,已是要分生死。”

“即便一方要逃,怕也未必能够脱身了。”

蛟龙缓缓落下,盘踞在地。

庄冥人身则在蛟龙边上,不超出三丈远。

这一场斗法,没超过十个时辰,余威犹在,极为强盛,一般人难以接近。

说到底来,他的人身,也终究还是只养出真气的修为,连道印都未凝成。

“在那里……”

他以蛟龙之身感知,转头看了过去,眼眸幽深。

边缘之处,躺着一具尸体。

倏忽风起,蛟龙腾飞,带着人身,落在了那里。

眼前这一具尸首,显得身材极高,但是又显得十分枯瘦,像是干尸,可偏偏他浑身染血,内脏破碎,眼神中犹带不甘,像是刚死不久。

“闯进赵家杀人,还击退了当地正令与副令的那位金丹真人?”

“他死在了这里?”

“赵家背后的那位追杀过来,果真杀掉了他?”

庄冥目光稍凝,若是如他之前的猜想,此人胆敢侵入赵家,盯上赵家的赤炎芝,想必是自觉要高于赵家背后的老者。

不过,话说回来,赵家背后的老者,胆敢追杀过来,却也未必是怒极攻心,失了理智,也许藏了本领,另有玄机,毕竟也算是归元宗的人。

“怎么有些熟悉的感觉?”

庄冥看着这具尸首,感受着血气中的另一缕威势,隐隐有些极为亲近的气息。

正当他觉得古怪之时,心中却又一跳。

蛟龙抬头,目光看向前方更远处。

庄冥伸手搭住蛟龙鳞甲。

旋即狂风骤起。

往前再过一里地。

还有一具尸首。

“这是……”

庄冥看着那尸首,脸色微变。

这人貌若老者,年逾古稀,而且他穿着归元宗的服饰。

这老者是归元宗的人。

赵家背后的那一位?

两大金丹,均已陨落。

此地斗法如此惨烈,也是他二人争斗的威势所波及。

这两位真人,大约都在金丹中下游的层次,若真要划分,大约等同于金丹初境的巅峰。

两方斗法,一生一死,倒也正常。

如何两人都死了?

而且也不像是同归于尽。

更像是两人斗法之时,被另外一人杀了。

“金丹消散了。”

庄冥吐出口气,感到有些复杂,有些暴殄天物之感。

所谓身死道消,而真人陨落,真身死亡,其大道的根本,也即是法力所凝合,融合了其自身精气神的金丹,往往在瞬息之内,便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在世间当中,能够保存金丹的,只有少数几种仙宗秘传。

例如太元宗的拘禁神术,便可长久保存金丹,用来炼就灵丹妙药。

至于他的这头幼龙,则较为特殊,都是在金丹尚未消散,便即刻吞服,加以炼化。

这吞服金丹,自然不是小事。

哪怕真玄级数的老祖,直接吞服一位真人的金丹,都会遭受损害。

毕竟非是本身之物。

其所学功法不同,凝结道印不同,金丹所成之法力,与本身不是同源,内中精气神,也是陨落的那位真人的残存之念,而非属本身。

任意吞服,会损害自身的法力,损害自身的经脉,甚至脏腑,乃至于冲击自身的意志,导致神智混乱。

所以如太元宗,拘禁金丹,也只能用以入药,炼化其中残念,炼化其中法力,最终化作药力。

而龙族则又不同。

龙若贪得无厌,尽食诸天,这一句,本也是太虚清气化龙篇的一道口诀,或者说龙族天性的神通。

吞食金丹,可即刻炼化。

无论是异种法力,还是精气神所存残念,落入龙口之内,皆如本能一般,尽数炼化干净,变成纯正之力,从而归于己用。

轰杀了两大金丹的这位神秘人物,其本领虽高,却也没有保存金丹的秘术,因此杀人之后,便扬长而去。

“两人本领,都是不差,尽管两相斗法,难免消耗甚至受创,但从此地的残存气息来看,没有另外一人的气息。”

“也就是说,对方并未与他二人斗法,并未波及外界,只是随手而为,立即便杀了两大真人。”

“天壤之别的差距?”

“至少是金丹上层。”

“似乎比封论老道还强。”

“也许不会逊色蛟龙。”

“但是为何……如此熟悉?”

庄冥面色变了又变,心中念头不断转动。

在两具金丹尸首身上,他都感受到了极为熟悉的气息,这一股气息,不是来自于两位金丹真人,而是来自于轰杀两大真人的那一位。

打死了两大金丹,气息不曾外溢,只是在两位真人胸腹之间的巨大伤口,感应到残存的痕迹。

“是谁?”

金丹上层的修为,他真正认识的,也不算多。

聚圣山上的师兄们,气息他都清晰,自然不是他们到此,何况聚圣山已经封山。

而在天御福地,他所认识的金丹真人,甚至修行人,都不算多。

明火剑白离,掌印府尊封论。

撑死了加上那个身在天星福地的刘越轩……手里的铜镜。

但都不是他们。

“与其说是熟悉,不如说是……亲近?”

庄冥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却有些炽热之感,他的人身尚是孱弱,便收了回来。

但他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变化。

“不对!”

“不是我人身感受到的熟悉与亲近。”

“是蛟龙之身!”

人身与蛟龙,不分彼此,均是庄冥本身。

但真正在这个时候,他却发觉,人身难以触及那气息,也没有什么亲近之感,反而有些悸动。

反倒是蛟龙之身,往前探去,只感那气息,极为亲近。

“怪事……”

庄冥皱眉道:“此人是谁?为何与我蛟龙之身,有这般亲近之意?”

停顿了下,他仔细看着那破碎的伤口。

尸体胸腹被击穿,几乎被打成两截。

“这血气好生炽烈,不是这位真人死后残存的血气?”

“残存的气息,不是法力的气息……是炽烈的血气……”

“不是用法力,轰杀二位真人?”

“单用强悍的体魄?”

“真玄级数的体魄,怕也不过如此罢?”

“难道……”

庄冥眸光闪烁,低声道:“横炼金身?”

修道之人,养真气,凝道印,结金丹。

但道门修行,并非唯一。

人力有穷尽,但有些强者,能踏破人身界限,接苍天之力,而成金身。

东洲之内,亦有佛门传承,以此称为金刚之身。

也有古老传承一脉,不修法力,不成金丹,锤炼肉身,号为神魔。

各宗传承不同,所学功法不同,有人称之为横炼金身,有人称之为不灭神体,亦有人号为镇世魔躯,均非寻常金丹真人,但凭借体魄之强,超出人间界限之上,非人力可敌,拳碎山岳,掌断溪河。

如此强者,以天地之力炼身,比之于金丹真人,也不逊色。

而庄冥一直以来,未曾传授道门功法给手下众多心腹,因为他一直以来,给陆合、岳廷、白庆、柳河、岳阳等人所准备的道路,便是这一条道路!

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让他们武者的血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放在东洲之内,这种方法,叫做以武入道!

“此人……也是这一类?”

庄冥抚着蛟龙,低沉道:“但是……为何如此熟悉?甚至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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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四十一章 墟市阵法【三更求订阅!】

东元境,第七府。

有个书生,一瘸一拐,手上又添了新伤。

“看来这位十三先生,处境比我还好不到哪儿去啊。”

“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好大的名声。”铜镜中的声音,略带感慨。

“还不是徒有虚名,怕被人打,都跑不见了。”

刘越轩吐出口气,说道:“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大衍算经……给点儿提示?”

近日来到东元境的修行人,着实不少,而且不乏金丹上层之辈。

胆敢挑战庄冥的,无不是自视甚高之辈,否则也不敢前来。

毕竟,寻常金丹级数,只怕站不到庄冥面前,便被蛟龙一爪子拍死了。

因此来者多数不是寻常之辈,为了避免影响寻常百姓,各地均是戒严,那位掌印府尊,也据说十分头疼。

根据不可靠小道消息称,一向不近女色的掌印府尊,过于愁闷,往翠玉阁喝了顿花酒,险些被人弹劾。

“现在怎么办?”铜镜中声音略有迟疑。

“咦……大衍算经指向南元境。”刘越轩将手从屁股上收回,摸着下巴,沉吟道:“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这货满肚子坏水,要是说他忌惮这些人,逃到南元境去,不惜自毁名声,我倒是不信的……极有可能,他攒着什么坏主意。”

“为保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避而不战,也算是个坏主意了。”铜镜声音道。

“这话倒也不错。”刘越轩摸了摸脸,道:“去南元境找他,这东元境乱糟糟的,真人也日渐增多,不好久留……不过,咱们穿过东元境,天机阁那群家伙,尾随到此,多半会被这第七府之内的许多位真人,乱了痕迹,暂时可以甩掉他们。”

“话虽如此,但你真打算要去南元境?”

“怎么了?”

“那里是归元宗的地界。”

“……”刘越轩摸着下巴,沉吟道:“越危险的地方,也就是越安全的地方,想必天机阁追杀过来的这几个家伙,打破脑袋都想不到,我会去归元宗所辖的南元境。”

“这倒也是,大衍算经一事,还没暴露,他们只当你是因归元宗观火大长老问罪一事,而畏罪潜逃。”铜镜声音这般说道。

“什么叫畏罪潜逃?您老这用词可不大妥当……他娘的,分明是天机阁上下,举宗叛变本阁主……”

刘越轩回望了一眼,旋即朝着南元境方向而去。

南元境。

第五府。

“赵家乱成一团,似乎出了大变故。”陆合低声道。

“毕竟他们家主刚死嘛。”

“不,他们家主死了有几天,也没有这么乱。”陆合低声道:“怕有其他大事。”

“你是指……”岳廷怔了下。

“追杀那凶徒的赵家老祖,恐怕出事了。”陆合沉声道:“公子说过,那凶徒敢盯上赵家,多半是不惧赵家背后那人的。”

“赵家老祖追杀过去,被人反杀?”岳廷顿了下,又问道:“那公子呢?”

“龙君强大无比,倒不妨事。”陆合说道:“明火剑白离,东洲三十六,天御十九,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龙君的力量,比你想象中更强,即便是老辈的金丹真人,能够与龙君较量的,也同样不多……我倒觉得,指不定赵家老祖,就是公子在半路,顺手干掉的。”

“以公子的心黑手辣,如果干掉赵家老祖,能获得更大利益,更有助于我们立足于此,倒很有可能出手。”岳廷深表赞同。

陆合微微点头,正要继续说话。

又见天空飞来一道白鹰。

“小白?”

“公子来的信?”

“小白不是在东元境么?”

“福老与公子之间,一向用小白传讯,大概是福老给公子传讯,公子又让小白给咱们传信回来。”陆合应道。

“信上说什么?”

“公子说……”

陆合缓缓说道:“命你派人去相邻的‘吴’地,往冯家取一些东西回来,另外……公子提了一句,这冯家的家主,与当地副令是亲戚。”

岳廷怔了下。

两人对视一眼。

“这才出门几天,就帮咱们俩,打开了在吴地立足的门路?”

“……”

“公子行事,向来如此。”

陆合笑了声,想起旧事,全然不觉意外。

与此同时,安闲域。

只见一辆马车,徐徐而行。

驾车之人,身着金边白衣,相貌清俊,皮肤白皙,正是庄冥。

当日万兽奔腾,被蛟龙之威,震慑回去,他探查了真人斗法之处,也探查了两大真人的尸首,没有得到什么益处,倒是存了不少疑惑。

虽觉那残存的血气熟悉且亲近,但他仔细想来,却仍无半点头绪,但可以确定的是,打死两位真人的那尊强者,乃是横炼金身的体魄。

“横炼金身,不灭神魔,只在典籍上听闻,不曾直面过。”

这也便代表,他以往不曾见过此人。

如此一来,便很是古怪了。

只是,也没留下线索,难以追寻。

庄冥思索了下,便也没有久留,重新驾驭马车,前往安闲域的墟市。

安闲域,位在三府边界,却不属于三府之内,也不如三府之地来的兴盛繁荣。

此域少有城池,多有村落,而延绵山林,属偏僻之地。

放在别处,此类地界,往往易出贼盗,拦路打劫,但这里偏偏没有贼盗。

根据传言,似乎在很久之前,被杀干净了。

可是每个时代,总有人会想着落草为寇。

但基本上,贼盗都没有好下场,渐渐地,也就更少了。

“因为这里,来往多为修行人。”

庄冥笑了声,心道:“墟市,在前面么?”

他驾驭马车,往前而行。

但前面没有了道路。

这是一片山林。

但庄冥感应到了阵法。

极为明显的阵法,没有掩饰气机,只是遮掩了前方的景象。

常人肉眼难见真相,亦难以察觉阵法痕迹。

但修行之辈,虽也难以勘破,却能感受到阵法的气机流转。

“果然是这里。”

庄冥轻笑了声,驾马而行。

道路尽头,是一面岩壁。

岩壁中间,是一面石盘。

没有守山之人,这一面石盘,便算是门槛。

不用推衍什么,也无须算计什么,只须将法力落在上边,即可打通道路。

庄冥本身,道印未成,真气不能出体,便难以打开,但只是一伸手,袖中蛟龙,张口一吐,便有一道劲风,骤然而去,撞开了那石盘。

石盘从中迸裂开来,化作两半,瞬间分开。

眼前的阵法,陡然散开。

前方的岩壁,消失不见。

前方还是一片山林。

但是山间面貌已是不同。

“这里就是安闲域的墟市?”

庄冥拍了拍马匹,往前而去。

随着他进入其中,似有水纹波荡。

岩壁浮现出来,依然如旧。

第百四十二章 两界生意不相通【四更!】

墟市隐于山中,进入阵法之内,便能看清全貌。

这也是一座城池,占地甚广。

砖石皆非寻常,更是铭刻符文。

整体来看,这座城池的布置,便是一座阵法的根基。

而城池内外,驻扎着大楚的精锐,维持着秩序。

“只一位将士,本领不算太高。”

“但他们的佩刀及铠甲,似乎都铭刻符文。”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十人为一队,战力飙升。”

“千百人之众,可敌真人级数。”

庄冥目光扫过,也觉这些人,气血不俗,已不是一般的武者,隐约类似于横炼金身的味道,但又不是横炼金身,力量还在武者的层次内。

这是大楚以五大仙宗的道兵之法,改变而来的练兵法门,能让大楚的精锐,对修行人造成威胁,从而维持大楚秩序。

不过,有利也有弊。

对大楚而言,兵强马壮,自是有利。

但对于兵将本身而言,难以长寿。

“聂平的心火燃道之法,便是损耗根基,而换取一时之力。”

“他们则是损耗后半生的生机,形成前半生的强壮。”

“年轻时,体魄强壮,倒还不差,到四十往后,生机微末,弊病发作,性命难存。”

庄冥如是想来,收回目光,驾驭马车,进入了墟市之中。

恍惚之中,庄冥像是回到了淮北的暗庄。

“这就是修行人的墟市?”

庄冥目光扫过,从整体气氛来看,还算颇为和谐融洽,并无乱象,跟淮北的暗庄,还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来往之辈,均是修行之人。

在此地行走,修为最低的,也都是凝就了道印的人物。

而金丹之辈,也不算少。

只不过,论起地位,行走的金丹真人,要比道印级数的修行人显得更为尊贵。

毕竟修为差距,实力差别,威势一镇,高下立判。

金丹之辈,已被视作仙神,而道印级数仍属凡人之列。

“人来人往,皆修行之辈。”

“买卖之物,皆天材地宝。”

“任何一件物事,都比我在东胜王朝收集的,还有福老收集的那些东西,更为不凡。”

庄冥左右扫了一眼,眼中所见,看见了不少东西。

或是符篆、或是丹药、或是各类形态不同的法器,如法剑、如法袍、又如法镜等等物品,或攻或守,或能助益修行。

也有许多药材,如千年灵芝、如冰山的雪莲、又如岩浆中不熔的赤铁、异兽的尸首。

比如旁边那个,便是一头熊精的皮毛。

不过,摆在边上的,都不算什么真正珍贵宝物。

而这些人,也大多只在道印修为。

真正珍贵的东西,在前方的所在。

那里是街道,两边的店铺。

小半个时辰后。

庄冥徐徐吐出口气。

他大约明白了大楚王朝的墟市。

衡量法宝、丹药、符篆、诸般奇物价值的,不是银两,而是一种常见的丹药,名为聚灵丹。

聚灵丹,有聚敛灵气,服之可助修行。

“聚灵丹,顶替了银两么?”

庄冥心中,倒谈不上多么意外,毕竟是所谓的修行界,与凡尘俗世,两不相通。

“说来也是,若是银两可以买到这些宝物,那么踏足凡尘俗世的修行人,不知会有多少,定有修行之辈,在凡尘俗世,劫夺钱财,又或者有些人会在凡尘俗世之间,如我一样,扶持一座商行,用以敛财。”

“而银两对修行人无用,便也没有多少修行人,踏足凡尘俗世了。”

“这也是大楚王朝的考虑么?”

“不过,我的商行,可不单是敛财。”

庄冥以往赚钱,是为了有足够的财力,可以购买世间各类不凡物事,或是用来豢养蛟龙,或是另有他用。

而如今蛟龙已成,凡尘俗世所搜集的“宝物”,例如一般所谓的千年灵芝等,其中药力,用处均已不大。

但不代表商行就此无用。

他依然赚钱敛财,是为了扩大商行,只有商行势力越大,遍布各方,机缘才会更多。

即便天御福地的机缘,例如赤铁矿脉等修行人有用的物事,被大楚王朝所把持,列为违禁之物,但其他的……例如福老所得的异铁、福老得到的赤晶、甚至如他所获的龙眼神石,也都是他布局于凡尘俗世,才能得手的。

“既然找到了墟市,便也该找个机会,把生意扎根到修行人所在的墟市当中。”

“在凡尘俗世赚钱,也须得在修行界中,挣聚灵丹。”

庄冥神色微凝,暗道:“如今偌大的庄氏商行,只有我一人才算修行之辈,或者说……只有蛟龙,才算超出凡尘俗世的范畴之上。”

景王和封论,对他十分重视,但庄氏商行,并无半分忌惮,便是因为庄氏商行只算是凡俗商行。”

但庄冥野心不仅于此,他的商行,还须得继续壮大,遍布东元境,甚至大楚王朝……更要想办法,早日助陆合他们,超出人身界限之上,才能真正立足于修行界中。

这是一家炼器阁。

出售的赫然是法宝之物。

适才隐约有所耳闻,这一家炼器阁,属于归元宗。

“这位公子……”

迎来的是一个老者,大约初结道印的修为。

庄冥扫了一眼,心中猜测,此人大约是归元宗的外门弟子,修行难成,受命至山门之外,替宗门聚敛物事,赚取功勋。

“公子可要什么法宝么?”

“换些聚灵丹。”

“哦?”那老者露出讶然神色。

“我这白玉尺,你能给出多少?”庄冥随手抛出了一柄白玉尺,赫然是他从聂平身上得来的。

“这……”老者接过,打量了一眼,顿时瞳孔一缩,道:“法宝?”

“正是。”庄冥点头道。

“法宝之物,可不比寻常法器。”老者心中颇为惊异,这年轻人好大的手笔。

“出价多少?”庄冥问道。

“材质,符文,炼制的手艺,可算上等之列,想必就算是金丹上层级数的真人,其法力都能承载得住,算得是上等宝物。”老者略有思索,旋即说道:“八千枚聚灵丹。”

“一万二。”庄冥扫了旁边的法宝一眼,收了回来,神色平淡。

“你……”老者脸色变了变,道:“这柄法宝,可值不得这个价格。”

“那就换一家。”庄冥伸出手来,取回了白玉尺。

“一万。”老者低声道。

“一万一。”

“太高了。”老者微微摇头。

“那便罢了。”庄冥收了法宝,转身便走。

“好,就一万一。”老者顿时出声,却又无奈道:“都是修行之辈,怎么就跟凡尘俗世间,集市上贩卖鸡鸭鱼肉一样,你来我往的?”

“当年我便是以此起家的。”庄冥挥了挥袖,轻描淡写地道。

“观尊驾面貌,倒看不出来。”老者吐出口气,道:“其实得你这白玉尺,也没有多少益处,只算交你这个朋友了……”

“好……”

庄冥笑了一声。

老者施了一礼,手掌拢在袖中。

而他掌心,已满是汗水。

这年轻人,看似气息平淡,甚至不像是修行中人。

但他身上的法袍,却非同寻常。

虽然没有归元宗的标记,但是他见过这样的法袍。

这是归元宗太上长老的手笔,本身以天云丝织就,由真玄级数的太上长老,亲自炼制,铭刻符文。

上一次见到类似的一件法袍时,他还在门中当杂役弟子,那是归元宗首徒,立下大功,被宗主赐予一件法袍。

而此人……究竟是谁?

第百四十三章 主公救我!【五更!求订阅!】

约一百瓶丹药,共计一万一千百枚聚灵丹。

这丹药能助益修行,不过在庄冥看来,内中灵气颇为稀薄。

比起福老那一瓶能够助人踏破武道三重的丹药,也只是相差仿佛。

“福老那一瓶,不到十枚丹丸,可是花了十几万两。”

“真要换算,如此说来,这一万一千枚聚灵丹,用银两来算,岂非该数以亿计?”

“不过,银两对修行人无用,即便拿出这一笔钱财,也未必能买来一万多枚聚灵丹……也就是那府级主簿,缺乏钱财,甚至也不知这丹药真正作用,才卖给了福老。”

“但相应的,大楚王朝境内,家财底蕴,如能有数以亿计的银两,也必是朝廷上层人物,算是修行之辈,也无须为聚灵丹而发愁。”

“果真是两不相通么?”

庄冥这般说来,看了看马车内的聚灵丹,心道:“聂平的白玉尺,即便是金丹上层的法力,都足以承载得住,如此法宝,在世间可说是无价之宝,换算成一万多枚聚灵丹,说来也不算高。”

将白玉尺换成了聚灵丹,庄冥正待四处观看一下,哪位修行人手中的物事,能对他有用。

但这才迈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十三先生。”那人施了一礼。

“你认得我?”

“原本不认得,但先前见了那白玉尺,就认得了。”

“嗯?”

“聂平的白玉尺。”

“你认得这柄白玉尺?”庄冥眉头一挑,道:“这白玉尺,也不是稀罕宝物,世间运用白玉尺为法宝的真人,也不算少,如何就认定了这一柄?”

“因为我认得聂平。”

“哦?”庄冥眉头微皱,他本以为这白玉尺较为寻常,不算多么特殊,未曾想到,居然有人认得聂平的白玉尺,从而认出了他的身份,这倒算是他有些疏忽了。

“你与聂平,是故交?”

“仇家应该也算是故交罢。”他微微一笑,“十三先生可知,这白玉尺的尾端,铭刻一道印诀,您可知晓。”

“知晓,但这印诀,我寻不出动用的方法。”庄冥缓缓说来,其实不单是他,连聂平本身,临死之前,都没有用过。

“那是我父亲的名字,其实不是印诀,只是当年铭刻上去后,加了一道稳固的符印,但跟我父亲的名字叠加在一起,仿佛就是一道复杂的符文。”

“嗯?”庄冥眼神微凝,打量了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黎。”青年正色道:“十三先生,大约是初次来此?如若需要有人为您引导,江某可以代劳……”

“你很聪明,也很有前途。”庄冥轻笑着道。

“更重要的是,我对这里,很熟悉。”江黎说道。

“你要多少聚灵丹?”

“三十枚聚灵丹。”

“那你足够分量么?”庄冥背负双手,说道。

“当然……”江黎停顿了下,道:“您要去哪儿,准备买什么,行情如何,我都能帮忙……不过,他们都认得我,也免得您以为我跟他们合伙,可以给我遮掩一下。”

“无妨。”

墟市之内。

庄冥得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某些东西,可谓神物内敛。

一般道印级数的修行人,难以察觉,真人之辈,如不细察,也容易忽略。

但蛟龙的感知,近乎可比真玄。

倒是让庄冥得了不少好处。

至少目前所获几件物事,在他自己看来,都要比白玉尺,更为有用。

而他花费的聚灵丹,才不过二千。

“这些东西,吞服之后,或可助蛟龙之身,增长二丈余。”

庄冥甚为满意,而这个江黎,也起了不少用处,对各处都十分熟悉,也能告诉他各类物事的真正价值,可算是个人才。

临要离去,庄冥更是买了一座玉钟,耗费一千枚聚灵丹。

聂平一柄白玉尺,对庄冥而言,用处不大。

但是花费三千枚聚灵丹,所买来的物事,在庄冥眼中,已经超出了白玉尺的本身价值。

此刻还余下八千。

“玉神花……”江黎微微摇头,说道:“这药材颇为少见,不过断肢重续的丹药,倒是有些,只是也极少见,目前没有。”

“何时才有?”庄冥问道。

“三个月内,应该会有,如果有的话,应该是归元宗所出。”江黎应道。

“三个月后,我会再来。”

庄冥微微点头,旋即负手而立,说道:“聂平的白玉尺,不会是人尽皆知罢?”

江黎忙是说道:“十三先生放心,除我之外,没有人知晓那白玉尺的印记,代表着什么。”

庄冥平静说道:“如此说来,若是有人知晓我在这里,那我便能算作是你泄露出去的?”

江黎面色微变,他还真有转手卖了庄冥的念头,等对方离开墟市,便将这位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位的豢龙君的行踪,卖给墟市里的闻风阁,赚上一笔,就此离开。

“江黎断然不敢。”他忙是躬身,不敢多言。

“不敢便好,若消息泄露,我先斩了你。”庄冥轻描淡写地道。

“这……”江黎脸色瞬间苍白。

“话说回来,你也算是个人才。”庄冥笑了声,停顿了下,又说道:“告诉我,墟市的生意,怎么定根基?”

“十三先生是想在墟市做生意?”

“不错。”

“这……”江黎稍有迟疑,然后想了想,才道:“若只是将自家在外所得的物事,或是自家不适用的东西,如天材地宝,如法器之物,想要换些聚灵丹,只须向墟市交纳一百枚聚灵丹,在街道两侧定一个位置便可。而若是要开一家店铺,便不容易了。”

“如何不容易?”

“想在墟市定生意,至少须得一位金丹级数的真人。”

“那么……我够资格没有?”庄冥笑道。

“您名登人杰榜,自然是有的。”江黎低声道。

“替我打听清楚,三个月后,我再来一趟。”庄冥平静道:“只要办得好,会给你一些酬劳。”

“好。”江黎顿时点头。

“另外,我还有一事。”

“请说。”

“最近可有修成金身的修行人,在这里出没?”庄冥问道。

“修成金身?”江黎怔了下,道:“您是指……神魔之躯?”

“不错。”庄冥点头道:“各家修行不同,也有人称之为神魔之躯。”

“有。”江黎低声道:“三日前,有一位修成横炼神躯的强者,在墟市里动手,只一拳轰出,便打死了一位真人……那位真人,连法术都施展不出,而且这一拳,连周边的店铺都没有波及。”

“哦?”庄冥想起了那日所见的两位真人尸首,说道:“可知此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不知。”江黎迟疑了下,说道:“这墟市之内,不得动手,那人不懂规矩,当场打灭了一位真人,引动了镇压墟市的大楚精锐,但还是被他逃了,最后墟市的掌印使出手,都没能留下他……”

说到这里,江黎又道:“听说事后,墟市掌印使查了一下,却发现大楚王朝学士府,都没有记录过大楚境内有这么一尊修成横炼神躯的人物。”

安闲域。

墟市之外。

庄冥进了因此墟市,大约探知了大楚王朝境内墟市的一些情况,心中颇为满意。

此次白玉尺对他用处不大,却换来许多有用之物,而且不乏暗藏灵气之神物,能让蛟龙都得以成长。而且,此刻还剩八千聚灵丹,可算得益甚多。

“若能在墟市之中定下商行……”

庄冥心中正自思索,心念不断转动。

正在这时,却便听得一声极为凄厉的高呼。

“主公救我!”

第百四十四章 此人……我保下了!【一更!】

轰地一声!

但见前方,震动极为剧烈。

远远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一块石盘,猛地扑了过来。

“刘越轩?”

庄冥抬头看去,忽然怔了一下。

这刘越轩来得迅猛,脚不踏地,直飞过来,竟是如驾风而至。

莫非此人短短时日,便凝就金丹,得以腾云驾雾?

前次见他,还未凝结道印,今日便已成就金丹,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罢?

但临到近前,他便看清,刘越轩并非金丹,只是手中的石盘,似乎颇为古怪,带着他飞了过来。

此刻的刘越轩,披头散发,衣衫破碎,狼狈不堪,全无当初所见的风采。

“主公救我!”

刘越轩高喊出声,痛哭流涕。

庄冥目光往后,落在刘越轩的身后。

只见五道光芒,倏忽临近。

赫然是五位金丹级数的真人。

“四平!你逃不掉了!”

“入我天机阁,便永为天机阁门人,胆敢叛逃,当诛!”

“若非归元宗大长老要一个交代,阁主让我等手下留情,你早已身死道消,还当你能逃到今日么?”

当头一人,遁光先至,如是喝道。

而刘越轩已经逃到了庄冥的面前。

庄冥神色微凝,往前迈了一步,他伸手一拦,便将刘越轩拦在身后。

——

五位金丹级数的真人,尽都临近前来,当前一人,神色冰冷。

“让开!”

“道友……”

“不过养气的修为,也敢多管闲事?”

当头一人,手中捏下法印,喝道:“退开!”

庄冥目光微沉,看着他手中的法印。

来人杀性不重,只是怒气冲冠。

但还算克制,至少没有一记印诀打过来。

“此人与我有旧。”庄冥笑着说道:“不知尊驾为何追杀于他?”

“你与他相识?”

那人露出异色,但转瞬而逝,四平拜入天机阁之前,道印都未曾凝结,混迹在外时,其本身才养气境界,与此人结识,倒也不算稀奇。

“他已拜入我天机阁,如今是我天机阁的内部之事,与你无关,速速退走,否则……后果自负。”

“你真拜入了天机阁?”庄冥偏过头去,神色之间,颇觉讶异,这刘越轩虽然得了他的令牌,但是按照庄冥的想法,本也该是再过一段时日,才能参悟通透,进入天机阁。

“我……”刘越轩正想说背了庄冥的黑锅,被人追杀,误打误撞进了天机阁,念头骤然一滞,便点头说道:“我是何等奇杰,短短时日,便参破了奥妙,踏足了天机阁。”

“那如何又叛了天机阁?”庄冥问道。

“什么叫叛?”刘越轩恼怒不已,道:“还不是你害的?”

“哦?”庄冥眉头一挑。

“你们两个,当我们师兄弟,都是死人么?”

当头的青年,脸色微沉,剑指刘越轩,喝道:“你杀了归元宗大长老的坐骑,并吃了那坐骑的肉身,如今归元宗大长老,堂堂真玄级数的老祖,向我天机阁责问,你还敢畏罪潜逃?”

庄冥看了过来,扫向刘越轩。

刘越轩顿时骂道:“放屁!你们都没脑子吗?老子这点儿修为,怎么杀他的坐骑?”

庄冥心中已然明朗。

归元宗大长老坐骑,不正是北渊海妖王?

那位观火大长老,忌惮于聚圣山,不敢再来寻他的麻烦,倒转头把这黑锅,扣在了刘越轩的头上?

“不论如何,我五人把守后山,被你逃离山门,是我五人失职,今日务必擒你回去,将公补罪!”

“几位……”庄冥沉吟着开口。

“与你无关!”当头那青年喝道:“区区养气境界,我不杀你,但你若纠缠不休,莫怪我剑下无情!就凭你这点道行,要管我天机阁的闲事,等修炼千年再说罢!”

“阻人说话,可不大礼貌。”庄冥道:“好歹容我把话说完?”

“你想说什么?”那青年道。

“此人……”庄冥平静道:“我保下了。”

“就凭你?”五人俱都震怒。

“就凭我。”庄冥点头道。

“你找死……”

那青年,陡然往前一步,正要动手。

就在这时,却见身后一人,伸手过来,将这青年拦住。

“师弟……”

“我来。”

身后那稍微年轻些的修行人,却施了一礼,道:“敢问道友名号?”

“庄冥。”

“……”

天机阁五名弟子,均是对视一眼。

“你就是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太虚公子?”

“我可不曾闹过。”庄冥笑了声。

“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修为未知,本领未知,全凭座下一头蛟龙,而战各方……”五人均是对视一眼。

“没错,就是他!”刘越轩探出头来,说道:“没见东洲人杰榜上,都将他诛灭北渊海妖王的事,定在上面了么?那头真玄坐骑,本也是他杀掉的,可你们不敢反驳人家真玄老祖,就想拿老子去抵数?”

“闭嘴……”庄冥转头过来,书生当即闭口不言。

“太虚公子,连学士府都暗示你此名虚浮,莫要以为仗着一头蛟龙,便可为所欲为。”

“那又如何?”庄冥道。

“你要得罪我天机阁?”适才那青年,脸色极为难看。

“我若诛灭你们五位,就此灭口,是不是就不算得罪?”庄冥挥袖道。

“好大的口气!”五人俱都恼怒。

“五位守山的真人,一位踏足金丹中游,余下四位只金丹初境。”庄冥平静说道:“你们五人合力,便能战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么?莫要不自量力……我不愿得罪天机阁,你们也莫要咄咄逼人,就此退去了罢。”

轰!

当头那位金丹中游的真人,按捺不住,倏忽出手。

“我倒要掂量一下,你这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的分量!”

“仗蛟龙之力登榜,却不敢直面挑战,东逃西窜,逃到了南元境,便如此张扬了么?”

“我也在未满六十,今于东洲人杰榜第一百九十六位,倒是想要与尊驾斗上一场!”

那一印一剑,当头而来。

只听昂然一声龙吟!

但见一头蛟龙,冲霄而上。

蛟龙鳞甲如玉,眸光森冷,遮天蔽日。

第百四十五章 蛟龙神威退真人,四平居士刘越轩【二更!求订阅!】

昂然龙吟声起。

只见蛟龙腾空。

而今这头蛟龙,长有约三十八丈,粗壮无比,盘旋而上,遮掩了云空。

天机阁的五位真人,尽都感到极为强烈的震慑之感。

刘越轩更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心灵的震撼。

“娘的!他这蛟龙是怎么养的?”

“上次分开,才过了几天?”

“这头蛟龙……比在海上,壮大了近乎一倍……”

“这换作我辈修行人,他这等修为进境,简直一日千里。”

“再过些时日,岂非要踏入真玄之境?”

刘越轩目瞪口呆。

——

但蛟龙的威势,可不仅于此。

来此的五人,是天机阁的守山真人。

当头一人,金丹中游,余下皆是金丹初境。

五人皆有结阵之法,联合起来,可敌金丹上层。

但蛟龙之威,终究不是寻常金丹上层级数真人可以比较的。

蛟龙神力,犹高于明火剑白离。

世间金丹,哪怕同在上层之列,凭功法不同,凭个人不同,凭所学法术,所持宝物之高低,战力分三六九等。

茫茫东洲,蛟龙乃是最为顶尖一列,如此战力,远胜寻常金丹上层。

为首之人的道行,犹在聂平之上,可比一般金丹上层的人物,却远不如蛟龙……哪怕还有四位金丹初境的青年相助,却也无法形成压制。

五位金丹,每一位放在人间,都堪称仙神。

在东胜王朝,足以横扫万军。

但在蛟龙面前,不堪一击!

“摧枯拉朽……真不堪一击……”刘越轩躲在庄冥身后,看着前方的场面,微微摇头,道:“真是不自量力,就凭他们五个,就敢直面人杰榜前列的存在?”

“他们也知道啊。”庄冥背负双手,平静说道。

“什么意思?”刘越轩怔了一下,但他也同样是极为才思敏捷的人物,当即反应过来,骂道:“臭不要脸……”

咻地一声!

正当五大真人力敌蛟龙之际。

一位金丹初境的真人,陡然脱离阵法,朝着这边,扑杀了过来。

东洲人杰榜上登名的是这位太虚公子。

但是之所以能够登上人杰榜,凭借的是蛟龙之力。

因此在所有人看来,这位太虚公子名不副实。

蛟龙强悍绝伦,但最大的破绽,就是名登人杰榜的太虚公子本身!

击败这位十三先生、太虚公子、豢龙君,毫不费力便可登上人杰榜。

但前提是,阻拦蛟龙!

按道理说,任何一位人杰榜前列的高手,都是天纵奇才,将金丹磨练到了极致的人物,但五人却全然不惧这位人杰榜前列的太虚公子,便是深知这点破绽,自知人多,只须分出人手,即可取胜!

“不知死活!”

当头青年,一印打了过来。

刘越轩吓了一跳,抱住石盘,就要拦在庄冥身前。

然而就在这时,便见庄冥伸手一挥,顿时便有一个玉钟,刹那迎去。

这是法器,一千枚聚灵丹。

能勉强抵御金丹真人的攻伐。

只是材质太差,属于残次品,仅能坚持五十息,便会自毁。

但是……五十息,足够了。

轰地一声!

那印诀打在玉钟上。

响起剧烈的声音。

那青年面色微变。

然后便觉天色一暗。

蛟龙摆尾,扫了过来,连空气都来不及流溢,挤压成了无色的波纹涟漪,仿佛虚空扭曲。

这一位真人,被砸入了土地中,砸出一个巨坑,深入其中。

另外四位真人,面色均是为之一变,不敢再度分开。

胜负已分!

适才五人,分出一人,已是极限。

四人若再分开,更是挡不住蛟龙一击之威。

“没死……”

庄冥淡然说道:“他法力护身,只是砸了个骨断筋折,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其余四人,面色变幻不已。

“还要斗么?”庄冥问道。

“太虚公子……”适才当头的金丹中游真人,稍有迟疑。

“念在天机阁的颜面上,我不杀你们,但纠缠不休,也莫怪我心狠手辣。”

“既然愿意给我天机阁颜面,又何以为了一个初结道印的家伙,得罪我天机阁?”

“因为……你们回去便知。”

庄冥负手而立,淡然道:“去罢。”

四人面面相觑,终是有人上前,将那重伤的真人拉了起来。

“多谢太虚公子手下留情,但是今日之事,定会报知山门。”

“无妨,若你家长辈,还要追究,大可来寻我。”庄冥缓缓说道:“何况,既然你们要抓的人,逃入了归元宗境内,也不妨告诉归元宗的观火长老。”

“这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当头那人,深深看了刘越轩一样,道:“四平,你好自为之。”

言语落下,几人腾起云光,皆是退去。

——

“你真不怕归元宗的观火长老找你麻烦?而且你击退了天机阁弟子,后面恐怕也未必就会善罢甘休的……”刘越轩脸色变了变,隐约有些感动,道:“其实咱俩也只算萍水相逢,你不必如此为我……”

“你若死了,欠我的人情,能怎么还?”庄冥转过头来,说道:“现在,又欠我一命,多少次天机了?”

“你……”刘越轩脸都黑了,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无妨,东洲人杰榜上战绩也有记载,北渊海妖王为我所杀。”庄冥缓缓说道:“观火长老不来找我麻烦,那么天机阁也定然会以此思量三分。况且,天机阁上层人物,精研天机,最重因果,可不会无端跟我结下什么恩怨纠缠。”

“这倒也是。”刘越轩微微点头。

“话说回来……”庄冥转头回来,说道:“你什么时候改了个名字,叫做四平?

“……”

刘越轩神色闪过一抹幽怨,旋即咳了声,道:“天机阁赐的名号,叫四平居士。”

当初他通了天机阁,进入其中,屁股伤势没好。

被明火剑白离,一剑横切,屁股成了四片。

那些天机阁幼年弟子,取笑他是四屁居士。

后来天机阁长老,将他列入内门之时,误听此名,只以为他便名为四平,随意便定了道号。

——

片刻之后。

庄冥收了蛟龙,坐上了马车。

而刘越轩也没有客气,坐上了马车。

“你就不想仔细跟我讲一讲,你这些时日的遭遇?”庄冥轻轻一拍马匹,缓缓道。

“你还有脸问我?”刘越轩顿时大怒,止不住怒气,说道:“分明是你的蛟龙,吃了那头北渊海妖王,可是那北渊海妖王乃是归元宗真玄大长老的坐骑,他门下真传白离去追杀我,被我随手打发了去,却未想到,那老家伙,直接给天机阁发信,问责与我。天机阁为了不得罪真玄老祖,将我打入后山,准备捆了,给人家一个交代!他娘的蛋,我全是给你顶了黑锅,你……”

“没问你这个。”

“那你问啥?”

“我是问……”庄冥平静说道:“你之前那句,主公救我?”



第百四十六章 凭什么替你挡住天机阁?【三更!求订阅!】

主公救我!

当时这一句,凄厉而又绝望,响彻山野。

庄冥可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此刻他心中也有些错愕。

虽然早有收服之心,不过在庄冥心里,与刘越轩的相处,都只是在铺垫,为今后作准备而已,未有想到,他还未准备妥当,便听见了主公二字。

这简直比当初白庆为师兄陆合来讨公道,然后大声喊着“愿为公子效力”的时候,还更为干脆。

“……”刘越轩呐呐道:“你听错了。”

“听错便听错了。”庄冥拱手道:“我又救你一命,而今你欠我多少次天机?”

“……”刘越轩小声说道:“凭咱俩的交情,用得着计较这么清楚么?”

“咱俩的交情,不就是这么点事?”庄冥似乎也看出端倪,只笑着说道:“你真不是来投奔我的?”

“我……”刘越轩有些迟疑。

“若不是来投奔我的,如今我也救你一命,便就此分道扬镳罢。”庄冥缓缓说道。

“别啊,救人救到底,天机阁的人还在追杀我呢,你这一走,还不是来抓我?”刘越轩忙是说道。

“那你自求多福。”庄冥笑着说道:“你也放心,下次若是撞见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再救你一回,不过,你继续算一下,欠着我多少人情便是了。”

“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刘越轩脸色变了变,忽然低下头,垂头丧气地道:“不错,我是来投奔你的。”

“倒真是令人意外。”

庄冥笑了声,之前白离找上他来,说了一句前往海外,他便怀疑北渊海妖王的事,可能波及到了刘越轩,如今看来,不但波及到了刘越轩,还把刘越轩推到了自己的麾下。

“不过……投奔你之前,我还须知晓,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刘越轩抬了抬头,说道。

“此话怎讲?”庄冥负手而立,道。

“你击败了明火剑白离,名列东洲三十六,想必也是因为北渊海妖王一事,才会跟白离一战的罢?”刘越轩沉声说道。

“不错。”庄冥点头道。

“你名列人杰榜,榜上有你的战绩,记录了你诛杀北渊海妖王一事,可是归元宗居然没有找你麻烦,而那真玄级数的大长老,反而给天机阁施压……”

“这我就不清楚了。”庄冥摊了摊手。

“天机阁明知此事,黑锅居然还扣在我头上,简直毫无道理。”刘越轩愤愤道:“总觉得他们在欺软怕硬,不过你究竟硬在哪里?”

“不知道我有什么底气,便敢来投奔我?”庄冥笑问道。

“我们师徒算了一卦,生机在你。”刘越轩忽然道。

“哦?”

庄冥眉头一挑,道:“你的卦象,能测算得了我?”

刘越轩神色一僵。

庄冥目光落在他怀中的石盘上。

看起来没有半点神异之处。

但越是如此,便越是不凡。

所谓神物内敛,若说刘越轩这样的人,怀抱着一块普通的石头,未免也太天方夜谭。

想起之前,刘越轩腾空而起,似乎便是这石盘带着他离地而起。

蛟龙被缠住的瞬间,天机阁真人近前,刘越轩抱着石盘,有意上前。

种种蛛丝马迹,加上刘越轩的行事风格。

庄冥顿了下,问道:“此为何物?”

刘越轩闻言,张了张口,却没有回应。

“我收留了你,而得罪天机阁。”

庄冥伸手抚着蛟龙,徐徐道:“也总该知道,你凭什么让我给你挡住整个天机阁?退一步讲,你既然投奔了我,却还信不过我?”

停顿了下,庄冥又笑道:“何况,你在天机阁的罪,实则在东洲人杰榜上,我战绩一栏,已然替你洗清了嫌疑。你若是一般的弟子,被扣下这样的债,要么认命,要么逃命,当然,逃命实则也是认罪。但你终究不是一般弟子,怎么会认罪?”

刘越轩叹了声,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庄冥平静说道:“你好不容易进了天机阁,怎么会轻易离开?何况,离开也便罢了,一桩对你而言,可以轻易洗脱的罪名,却让你落得个叛徒的境遇……想必一切缘由,另有变故罢?”

刘越轩点了点头。

庄冥看向石盘,道:“因为这个?”

刘越轩叹了声,道:“正是。”

庄冥收回目光,问道:“什么东西?”

刘越轩稍有迟疑,终是应道:“大衍算经。”

庄冥的手忽然一僵,半晌未有回话。

“天机阁失传六百年的至宝?”

“不错。”

“传说内中,有天机阁三篇不传秘诀。”

“有。”

“按照当年的规矩,天机阁的门人,若得此大衍算经,如天命所选,可列为天机阁主。”

“是有这么个规矩。”

“可惜天机阁早已失传,如今的阁主都只学残篇,何况下一任阁主,是他的独子,这才是你要逃命的原因罢?”

“你怎么比我还像天机阁的?”

“看来我说得倒是不差。”

“基本没错。”

“那我可未必保得住你。”

“……”刘越轩深深看他一眼,说道:“大衍算经出世,迟早是瞒不住的,天机阁迟早要找上门来,只不过,好在大衍算经极为玄妙,天机阁也测算不了。而且,我得大衍算经之后,以天字篇,测算未来生机,直指于你……”

“大衍算经,天机阁的根基,可不是一头坐骑的罪责可比的。”庄冥转过头,看向了他,沉声说道:“若我真的收了你,今后直面可是天机阁主,甚至是整个天机阁!”

“但我才是天机阁的未来阁主!”

“可我未必能护你,越过面前的劫数。”

“你一定可以!”刘越轩低沉道:“唯一的生机,在你!”

“这个……”庄冥目光微凝,略有思索。

“神石!”刘越轩忽然出声。

“嗯?”庄冥道:“此言何意?”

“如今我已今非昔比,得此大衍算经,我可以算出你想要知道的天机,比如当时测算之时,天象崩碎的神石。”

“其实当时,我一见到了三个方向。”庄冥顿了一下,道:“但是全无线索。”

“我可以替你指明确切的线索。”刘越轩托着石盘,说道:“正如你所说的,要让你庇护我,也须得让你看清楚,我刘越轩的能耐!”

六月观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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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四十七章 三师兄的美人计

大衍算经,内分三篇,分别为天、地、人。

天篇,可测天时,测气运,通晓过去未来,辨析冥冥玄机。

地篇,能堪地势、定风水、布阵法、辨世间诸般生灵死物,知其生长,明其死亡。

人篇,却不局限于人,而是世间芸芸众生,凡生灵之物,皆属其中,可算他人、亦可算己身、能算命数、能观心性、能断谋略。

天地人共计三篇,然而任何一篇,都玄妙无尽,纵然穷尽毕生心力,亦难尽得玄妙。

天机阁的阁主,天篇也才得残页,且后辈弟子中,竟然只有一个阁主独子唐浩成。

“我天纵奇才,天命所向,得此大衍算经,认我为主,三篇皆能同修。”

“当代天机阁主独子唐浩成,乃是东洲人杰榜第十六位,而且还是因为天机阁相较之下,不善斗法,精于测算的缘故。”庄冥平静说道:“整个天机阁当代弟子中,也只有他一人,能参悟残篇一页,你三篇同修……悟得透么?”

“任何一篇,都足以让人穷尽毕生心力,但我刘越轩,既然得大衍算经认可,自然比他人简单得多。”

“如此说来,倒也不错。”

庄冥略微点头,又道:“这一次,还须摆坛么?”

刘越轩脸色有些僵硬,他总觉得这厮深不可测,自己的想法,仿佛都被看穿了一样。

到底谁才是天机阁的未来阁主?

自己得了大衍算经,不应该才是那个洞悉世事,明晓过去未来,城府深不可测,一言一行,皆如天机的高人隐士么?

怎么偏偏在庄冥面前,就好比脱光了衣服?

“这次有大衍算经,犯不着摆坛。”

“寻个地方落脚,便仔细看着罢。”

“明日破晓之前,我便给你一个答复。”

刘越轩恶狠狠道:“我师父沉眠了,老子第一次单独算大的,开门要见红,绝对不会错!”

庄冥心中默默道:“开门见红?看来见血是难免了,希望我能以蛟龙之力,救他一命罢……”

安闲域,墟市。

“查清楚了?”

“回掌印使,查清楚了,天机阁五位真人踏足安闲域,与一头蛟龙动起手来,败了。”

“蛟龙?”

“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人杰榜第三十六,庄冥。”

“是他?”掌印使轻笑了声,说道:“都说此人徒有虚名,天机阁五名真人落败,看来传言未必属实嘛。”

“也不好说。”报信的小将,低声说道:“毕竟天机阁五名真人,修为最高一人,也不过金丹中游,难以敌得过蛟龙。”

“这倒也是。”掌印使淡然说道:“将事情上报王府,让苍王定夺。”

“若此事外传,恐怕……”小将迟疑了下。

“恐怕什么?”

“恐怕安闲域不得宁静。”

“好事啊。”掌印使笑道:“咱们墟市热闹些,买卖也多一些,难道不是好事?倒是东元境,封论那老家伙,打碎传承道炉之后,都快傻了,面对许多真人过境,看不出好处,反而天天愁得不行,生恐影响民生……”

“您的意思是?”

“王爷会考虑的。”掌印使说道:“缓一缓他东元境的压力,增长一下咱们安闲域墟市的买卖……反正安闲域周边,都是偏僻之所,倒也不怕什么修行人斗法,影响百姓。”

“是。”

小将忙是点头。

掌印使口中的王爷,自然是掌管南元境的朱王。

朱王本身乃皇室嫡系,年少时拜入归元宗,修成真玄之境,便掌控了这浩大的南元境。

“说到这个,那修行神魔之体的家伙,查到了么?”

“学士府查无此人。”

“凭空冒出来的?”

“至少大楚的户籍上,没有此人。”小将迟疑道:“按道理说,修行神魔之体,比之于金丹真人,更为少见,他气血强盛,尚是年轻,修成如此战力,为何以往从未有过名声?”

“这人……不像是从天御福地之外来的。”掌印使负手而立,说道:“细察此人踪迹,当日我亲自出手,率军三千,都留不住他,恐怕此人具有东洲人杰榜前三十的本领,非是一般金丹上层人物可比。”

“已在追查。”小将顿了下,道:“之前全无痕迹,不过昨日,在第四府,出现了一件事,可能是他所为。”

“什么事?”

“归元宗的一名内门弟子被杀。”

“哦?”

“此人身份不俗。”

“虽只是一般内门弟子,仅是道印修为,但却是归元宗金炜长老的侍妾。”

“归元宗雷法一脉的最强者,百年前名登人杰榜第八的真玄级数长老?”

“不错……”

那小将低声说道:“根据传来的消息,那内门弟子被杀,周边全无法力痕迹,只被人一拳轰碎了半边身子,连脚下的地砖,旁边的商铺,都未有波及。”

掌印使目光稍凝,道:“看来多半是他了。”

安闲域边缘。

庄冥与刘越轩,仍在安闲域的境内。

不过,临近第六府的边界,便也不再那般偏僻了。

至少还有一座城池可以歇息。

只不过,安闲域墟市,修行人来往甚多。

两人倒也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归元宗金炜长老的侍妾被杀了。

那是一位真玄级数的长老。

“怎么不是观火长老?”刘越轩颇为恼怒。

“观火长老,可没有侍妾。”庄冥笑道:“更没有男的侍妾。”

“啥?”刘越轩错愕道:“男的?”

“不错。”

“这位长老是女的?”

“也是男的。”

“……”

刘越轩神色显得颇为怪异。

庄冥只笑了声,却没有多说。

他隐约听过一些风声,不是三师兄讲的,而是七师兄偷偷摸摸讲的,讲完之后还被三师兄揍了一顿。

据说当年在那禁地之中,三师兄布下阵法,诸般手段,层出不穷,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而对于这位金炜长老的时候,他用的是美人计。

凭借极为高明的障眼法,加了凡间的易容术,变作女子,挑拨当时人杰榜第八的金炜,去战人杰榜第九的太元宗弟子。

后来事发之后,那位金炜长老,便有些恐惧女子。

久而久之,便喜好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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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四十八章 力拔山河,河边垂钓【一更!求订阅!】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四十八章力拔山河,河边垂钓【一更!求订阅!】东元境,第八府。

当封论老道得到消息,庄冥出现在南元境安闲域,不禁长出口气。

那家伙果然不是安分的性子,走到哪儿便会闹出些事来。

天机阁五大真人,尽都为他所败。

但那五大真人,修为均是不高,联合起来,也就等同于寻常的金丹上层真人而已。

想要寻庄冥挑战的,依然不少。

而且都非是寻常上层金丹人物可比。

“不管怎么说,我麾下三府,总算得以停歇了。”

封论老道长出口气,放下了府印。

——

然而庄冥已经离开了安闲域。

他来到了南元境第六府。

此时此刻,刘越轩躺在马车里头,动弹不得。

神石乃是真龙之眼,玄机难测。

刘越轩本身修为浅薄,只是在天星福地,拜入天机阁之后,得以凝就道印,但也只是道印级数的修为,纵然有大衍算经,也仍不免遭受重创。

若不是蛟龙及时镇住,恐怕刘越轩性命堪忧。

但现在……虽然咳了两天血,好歹没死。

“我要寻到神石的真正来源,便要到第六府的沧源山无名溪涧边上垂钓?”

“大衍算经所测,确实如此。”

“这跟神石有什么关联,莫非我能钓起一头真龙?”

“谁知道呢?”刘越轩咳了声,道:“反正大衍算经如此计算,定然是不错的。”

“……”

庄冥忽然觉得这大衍算经,似乎也不大可靠,至少落在刘越轩手里的大衍算经,是不大可靠的。

这神石属于真龙之眼,倘若测算出来某一处确切地界,或许有可能是真龙当年陨落之地,又或者如今真龙残存的其他部位所在。

但让他去第六府沧源山的无名溪涧上钓鱼,怎么颇有几分天方夜谭?

“不过……”刘越轩有气无力地道:“垂钓一事,只得你去。”

“为何?”

“如是我去,必有灾祸。”

“哦?”庄冥问道:“我若去了,便没有灾祸么?”

“你可消灾解祸。”刘越轩抱着石盘,说道:“但带上我去,怕生变故。”

“我便将你留在这里,亲自上山么?”庄冥平静说道。

“可以……”刘越轩扫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放心,给我种个蛊毒也无妨。”

——

轰地一声!

天穹好像都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云空破散,虚空扭曲。

“找死!”

男子怒喝一声,蓦然一拳轰出,轰破了山丘。

山头为之破碎!

他得势不饶人,往前而去。

当前的这位真人,被他一拳打穿了胸膛,旋即一抖,便见躯体破碎,金丹消散。

他未曾动用半分法力,也未有动用什么道术神通,全凭肉身体魄,竟然生生打破了真人的法术,击穿了真人的法力,而打死了一尊金丹级数的真人!

他气血宛如烘炉,遍及山野。

有些草木,几乎都为之焦枯。

“闻旱!束手就擒!”

“放屁!就凭你们?”

“大楚境内,纵然是修行之人,也不能任意杀人,你连杀十六位真人,七名道印修行者,更公然抗法,打死我大楚精锐二十六人,论罪当诛!”

“老子要束手就擒,任你们来杀么?”

闻旱赤着上身,筋肉虬结,宛如铁塔一般,他声音如雷,喝道:“我不惹事,也不怕事,谁要杀我,拿出本事来!”

说完之后,他看扫了大楚王朝的这些精锐,以及那些归元宗的弟子一样,哈哈大笑,当即一跃而起。

便见他脚下的山峰,忽然破碎了开来。

而他借力而起,跨越百丈,越到了另一座山上。

“想走?”

当头一人喝道:“布阵!将他困住!杀掉他!”

——

横炼金身而成的体魄,又称神魔之躯,简直如真正神魔一般。

寻常道术攻伐,落在闻旱身上,竟然只留下皮外伤而已。

只有金丹真人,才能伤及于他。

但他仍如神魔一般,显得强悍无比。

就在这时,他心中倏忽一凛。

“拜见长老。”

归元宗弟子,纷纷施礼。

而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风云汇聚,阴冷潮湿。

闻旱心中沉了下去,猛地一跃,跨越数百丈,便要遁逃而去。

“杀我侍妾,还想走么?”

天空之上,传来一个声音,冷淡之际。

轰地一声!

雷霆骤然响彻,越过千丈之远,正落在奔逃的闻旱身上。

但见那声音蓦地为之僵硬。

旋即便在半空,坠落了下去。

此时此刻,云空之上,才多出一道身影,貌若中年,背负长剑,雷霆相随。

众皆拜倒,口称长老。

归元宗上一代的首徒,曾在百年前,名列人杰榜第八,而今也是雷法一脉,最为强大的人物,真玄级数的长老!

“横炼神魔,固然强悍,但终究在真玄之下,挨得本座一道天雷,他死定了。”

金炜长老的身影,渐渐从云空上隐去,声音却徐徐传了下来。

“把尸首带回来。”

“是,长老。”

众人尽都躬身应了声。

闻旱此人,修成一具横炼神魔之躯,锤炼到了这般地步,能战金丹上层,甚至到了金丹巅峰的地步。

哪怕如今死去,但若以炼尸之法,重新炼制,日后驱使起来,也不亚于一位金丹初境的真人。

“带回他的尸首!”

——

南元境第六府,沧源山。

只见一条溪涧,从山顶而落,穿过山野,似乎因为昨日才下过大雨的缘故,此刻水流汹涌。

河流中游,只见一人,盘膝坐于河边岩石之上。

他相貌清俊,衣着洁白,手持一杆钓竿。

他微微闭目,静等水中鱼儿上钩。

他赫然便是庄冥。

根据大衍算经,来此垂钓的庄冥!

“嗯?”

庄冥停顿了下,倏忽抬头,往上流看去。

白烟滚滚,蒸气如云。

又极为炽烈的物事,落在了河中,让河水不断冒出白烟,滚滚而上。

而那物事,亦是顺流而下。

那是一个人。

“嗯?”

庄冥忽然起身来,只觉极为炽烈。

炽烈如焰的热气,扑面而来。

那竟然是此人的血气过于炽烈的缘故。

“此人好生强悍。”

庄冥收了钓竿,眉头渐渐皱起。

他停顿了下,袖中倏忽飞出一条蛟龙来。

蛟龙往前,倏地一爪,将他擒了上来。

“真玄级数的法力气息?”

第百四十九章 救了个祸胎【二更!】

山林之间。

归元宗的弟子,大楚王朝的精锐,尽数铺开,散入山林,搜捕闻旱。

见满山众人,竟颇有掘地三尺之意。

“人呢?”当头一人,正是金炜长老大弟子,归元宗内门弟子,他脸色显得颇为难看。

“已经搜山,但仍未寻得。”有人低声应道。

“他挨了我家师尊的雷法,纵然是横炼神魔之躯,也定然抵挡不住,必死无疑,怎么还会让他逃了?”

“适才寻到一道河流,上游之处,河底砸了个坑,水流溅射两岸,大约是他坠落河中,按道理说,如此应该正顺流而下。”

“那还不沿河追索下去?”

“正在追索,但中途断了痕迹。”

“什么意思?”归元宗弟子皱眉道。

“他的横炼神魔之躯,极为霸烈,血气宛如烘炉,顺流而下,河流滚滚,蒸气如烟,而且两侧的草木,都隐约有些焦枯,但是到了中段……没有了异状。”

“没有了异状?”

“下游的两岸草木,没有焦枯痕迹。”

那中年将领迟疑道:“大概是他只漂到了这里就停下了,不再顺流而下,所以下游的两岸边上,不见其他草木焦枯,大约推断,他是从天上飞走。但是,也有可能,他到这里之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生机枯萎,彻底死亡,血气也就不再炽烈,影响不了两岸草木……但是,下游没有他的尸首,恐怕是他半途醒来,从空中逃了。”

“沿着下游,继续找!一定找到他!”

“是。”

“另外,命人封锁周边各地,严查各处城池。”

“明白。”

庄冥按照大衍算经指示,在第六府沧源山无名河流的中段往下一处垂钓,竟然真的有所收获。

只是他钓起来的,不是一头真龙。

而是一个人。

“好歹不是一无所获。”

蛟龙腾飞,云雾翻滚。

越过了近百里,才回到了马车边上。

庄冥挥了挥袖子。

而蛟龙也缩小了体型,钻入了他的袖中。

此刻刘越轩已经稍微恢复了几分,听得动静,捂着胸口,探出头来,正看见那气血宛如烘炉的壮汉。

“这就是你从沧源山那条河流中,所得到的机缘?”

“正是。”庄冥点头道。

“大衍算经,测算天机,果真无误。”刘越轩甚为满意,点了点头。

“你事先可没测出这线索,会是一个人。”庄冥皱眉道。

“那并不重要。”刘越轩恼怒道:“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也未必就简单。”庄冥指了指这人,道:“他受重伤,也快死了。”

“哦?”刘越轩咳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却又勉强凑近前去,惊异道:“此人被真玄级数的强者所伤?”

“不错,就是真玄之力。”

“啧啧啧,受了真玄法术,居然没死,这老兄也是强悍啊。”

“他身上具有真玄级数的法术残存气息,想必落到如此境地,是被一位真玄老祖追杀。”庄冥沉思道:“不过,他横炼神魔之体,强悍到了极点,经受真玄法术,所以留得一条性命,未有当场毙命。”

“但也快死了。”刘越轩摊了摊手,叹道:“难道我用大衍算经,算了一回,居然还要无功而返。”

“我已经给他喂了一枚九阳还真丹。”庄冥说道,

“啧啧啧,太元宗疗伤圣药,你倒是舍得。”刘越轩闻言,语气有些复杂。

“你以大衍算经所测算出来的结果,就应在此人身上,难不成要任由他就此身殒么?”庄冥沉吟了下,说道:“而且,此人身上的血气,颇为熟悉。”

“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被他打死的人。”

“……”

“我来安闲域的路上,碰见两位真人的尸首,均是被人轰杀,其中没有第三者的法力痕迹,只有血气,我推测是两大真人在斗法,影响到了他,被他随手轰杀。”

“此人如此凶悍?”刘越轩也吓了一跳的样子。

“正因为这么凶悍,所以救下了他,恐怕未必有善果。”庄冥沉声说道:“此人若真是穷凶极恶,未必会领情,指不定要反噬你我这救命恩人……”

“要不然……”刘越轩建议道:“就打死算了?”

“那你再给我测算一回神石的根源。?”庄冥问道。

“当我没说过。”刘越轩当即闭口不言。

“近些时日,安闲域墟市出了一位横炼的神魔之体,打死了一位金丹级数的真人,因为是当场动手,亡故律法,而触怒了墟市的大楚精锐,甚至引动了那位掌印使,可终究还是被他逃出来了。”

“放眼东洲,能将横炼神魔之体修到这般地步的,也没有几个,天御福地之内更为少见。何况此人又被真玄追杀,又在南元境,恐怕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庄冥略微偏头,看向马车内的人,说道:“南元境第四府,归元宗真玄长老金炜的侍妾被杀,我若猜得不错,也是他的手笔……他身上中的是雷法,追杀他的真玄高人,或许就是归元宗擅长雷法一脉的金炜长老。”

“这货就是被大楚通缉,被归元宗搜捕的闻旱?”刘越轩坐在马车内,看着身旁的这人,呐呐道:“咱们岂不是捡回来一个祸胎?”

“这么说也不错。”庄冥点头道。

“那咱们还要收留他么?”刘越轩问道。

“我连你都收留,何况是他?”

“什么叫连我都收留?”刘越轩气呼呼道:“这说的像是人话吗?”

“此人关乎神石。”庄冥看着马车内的人,半晌,才收回目光,说道:“我的蛟龙,感应到一股极为熟悉而且亲近的气息,我能断定,此人的血脉,与龙族有关。”

“这就是大衍算经,指向此人的缘故么?”刘越轩略有思索。

“大约是罢。”

庄冥微微闭目,心中却想到了一个字。

坎!

当时的卦象,缺了坎!

坎为水,无水。

无水即旱!

此人名为闻旱!

是真的巧合么?

若在以往,还真有可能是巧合,但如今看来,先是大衍算经所指,加上蛟龙之身对他血气如此熟悉而又亲近,便不是巧合可言了。

“出海之时,卦象所示,定然是此人。”

第百五十章 醒了啊,垫垫肚子?【三更!】

“此人如此凶悍,只恐醒来,会暴起发难,不讲半分道理,该当如何收服?”

庄冥睁开眼睛,目视前方,而他手掌,则也不禁伸入袖中,抚着蛟龙。

蛟龙在手,无须畏惧。

动强,可压之。

怀柔,以救命之恩,示之以善意。

“一时稳住,久而生义,如此……甚为稳妥。”

庄冥这般念了一声,轻轻在马身上一拍。

刘越轩忽然听得这么一句,露出异色,心中仔细想了想,隐约明白了什么,颇为同情地看向旁边的壮汉。

此时此刻,正重伤沉眠的这位横炼神魔,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未醒来,已经有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正在考虑如何收服于他。

“这么一想,倒是平衡了不少。”

刘越轩暗道:“老子喊这家伙一声主公,好歹还早有心理准备,要比他好多了……”

三个时辰后。

第六府,辰地,代城。

“人多眼杂,你就不怕出事?”刘越轩捂着胸口,脸色犹是苍白。

“正因为人多,所以气息杂乱。”庄冥平淡道:“若在荒郊野外歇息,一旦被察觉端倪,大楚精锐合围,归元宗弟子震慑,你我要杀出重围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不止这个罢?”

“更重要的是,我肚子饿了。”

“……”刘越轩摸了摸肚子,忽然也觉得有些饿了,他虽然结了道印,可也还没有凝就金丹,尚未得以辟谷,咽了咽口水,道:“先拿聚灵丹顶一顶嘛。”

“聚灵丹可助修行,可不是辟谷丹,填饱不了肚子。”

庄冥如是说来,倒出几枚聚灵丹,张口便吞了下去。

刘越轩脸都黑了,那你吞这几枚丹丸是什么意思?

庄冥只是笑了声,随手抛了一瓶过去,却也没有多说。

踏足天御福地以来,他蛟龙每日吞吐日月精华,也同样每日吞食诸般宝物,得以成长,但庄冥本身,也没有懈怠。

虽说真气无论如何修行,都只能是养气境界全盛时期的七成。

但每次修行,溢散出来的余下三成真气,都能积蓄入中庭,化作混元一气剑,更是藏入了一剑开万古的剑意。

“天御福地,堪称地大物博,机缘甚多,福老搜寻的许多物事,我人身也能食之得益……短短时日,积蓄于中庭的混元一气剑,已经比当日直面聂平之时,更强三分。”

庄冥心中暗道:“这聚灵丹,也颇为不俗,比我每日凭借自己,吞吐日月精华,运转功法,所得的益处,也不逊色……”

也即是说,在养气境界内,修炼真气,有此聚灵丹,事半功倍。

换作一般修行人,自然不敢动用聚灵丹来修炼真气。

一来真气不够纯粹。

二来根基不够稳固。

但庄冥在养气境界,早已驻足多年,每日修行,虽无进益,真气尽数流散,但每运转功法,都让根基更为夯实,便也没有根基的忧虑。

至于不够纯粹的真气,更不必说,他多余修炼出来的真气,并非存于丹田,作为自身的根底,而是积蓄于中庭,凝练如剑,时刻准备吐出杀人的。

换一种角度来说,更像是箭矢!

此处临近安闲域。

倒也有些修行人的痕迹。

不过庄冥并未多加理会。

他将闻旱留在了马车里,用蛟龙之力,在内中布了一层壁障,避免外界之人探查,也避免闻旱醒来离去。

入了酒楼之中,庄冥与刘越轩,寻了个地方,点了些菜肴。

庄冥不缺银两,而刘越轩也知道他不缺银两。

两人点了十二个菜,且价格均是不低,让酒楼中的人频频侧目,尤其是掌柜和小二,更是隐约有些犹疑,但见得庄冥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是驾着马车而来,显然不是缺钱的主,不至于吃完就跑,才勉强放下心来。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刘越轩看着满桌子菜肴,狼吞虎咽。

“等他醒来,询问个清楚。”庄冥加了一块肉,轻轻咀嚼,眉头微皱,吞咽下去,才道:“肉老了,盐多了。”

“有钱人就是麻烦。”刘越轩喝了口汤,又扯了个鸡腿,道:“这味道挺好的,我在天机阁就没吃过一顿好的,后来逃亡,更不必说了,自打出海以来,就吃过一块肉,也就是北渊……”

刘越轩忽然住口不说了,埋头吃饭。

那是伤心事。

吃了块肉,背了个锅。

往事不堪回首。

庄冥只笑了声,又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便放下了筷子。

尽管这家酒楼的菜肴已算不错,但他吃惯了精致的山珍海味,倒有些味如嚼蜡。

只不过就在这时,刘越轩停顿了一下。

庄冥神色如常,饮了口茶水,道:“这茶,倒还不算太差。”

随着庄冥声音落下,门外已经来了五人。

两位金丹真人,皆入上层之列。

又有三位道印,甚为稚嫩。

五位修行人,不喜人间吵杂,进了二层楼,有着隔开的房间。

“你们三个,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是,师父。”

旁边有个淡红色衣衫的少女,又眨了眨眼睛,道:“师父和师伯,想吃什么?”

两位金丹真人,均是神色冷淡,而年长那人开口说道:“食这人间的五谷杂粮,平白污浊了法力,还须费心炼化,便不吃了。”

旁边那真人应道:“你们三个,早日炼就金丹,争气一些,也不必食这人间烟火了。”

三人不敢多言,忙是应了声。

于是三个道印,都在等着吃饭。

两位真人,则闲聊起安闲域所得。

“说到安闲域墟市,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豢龙君,似乎从东元境,逃到了南元境。”

“为了保住人杰榜上的位置,而四处躲藏,他也算第一人了罢?”

“谁让他有些名不副实呢?不过,他逃离东元境也不算意外,毕竟不是每一位真人,都是抱着较量之心去的,也有人……一旦出手,必要杀人。”

“不过,据说天机阁五大真人,都被他蛟龙击败,而他本身,还是未损,也许这位豢龙君本身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得了……要是师弟我碰见他,还想找他较量一回呢,虽说我年已越过六十,但击败人杰榜前列的天纵奇才,也够我吹嘘半生了。”

“行啊,师兄给你挡住蛟龙,你杀了庄冥,回头给师兄找块骨头,立个坟冢便好了。”

“不成问题!”

庄冥轻笑了声,又饮了口茶水。

刘越轩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

“结账。”

庄冥借了账钱,便与刘越轩,回到了马车旁。

刘越轩伸了个懒腰,说道:“今晚住哪儿?”

庄冥笑道:“赶路。”

他拨开车帘,便停顿了下来。

马车之内,一人半倚,脸色狰狞,眼眸森冷到了极点。

“醒了啊?”

庄冥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块糕点,道:“垫垫肚子?”

第百五十一章 蛟非为龙,改名豢蛟君?【一更!求订阅!】

这汉子面色冰冷,眼神森然冷冽。

糕点尚未临近那汉子的面前,倏忽顿住,然后化作灰烬。

“不饿也别糟蹋啊。”

庄冥略有无奈,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刘越轩没有上车,他站在下面,按着大衍算经,心中盘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里头那个凶徒,可不是寻常之辈,放在人杰榜上,都能属前列……尽管被追杀至此,伤势惨重,但就算他沉眠之时的气血,都令寻常修行人,感到极大的压迫。

这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

就在狭小的马车之内?

自己岂不是死无全尸?

作为一位算天算地算人算己,日后必将算尽过去未来的高人,还是谨慎些为好。

“你驾马行了。”

庄冥偏头吩咐了声。

刘越轩稍有犹豫,还是上车驾马。

车内。

炽烈无比。

闻旱伤势极重,但他凭借的是体魄,只要不死,一缕血气游动,就能如一座火炉。

车厢是木质,隐约有些焦枯。

“收敛一下罢,不然要着火了。”

庄冥平淡说道:“我若要杀你,又何必救你?”

闻旱眸光闪烁,但气血威势,还是勉强收了两分。

庄冥笑道:“你还是信不过我?”

闻旱语气低沉,道:“你们是谁?”

庄冥缓缓说道:“救你性命的人。”

闻旱默然片刻,问道:“我不认识你,你为何救我?”

庄冥笑了声,说道:“我心善仁慈,这个理由如何?”

闻旱深深看他一眼,旋即默然不语。

大长老交代过,人心复杂,城府渊深,复杂曲折,不能轻信于人。

哪怕是救命恩人,也不好轻信。

何况此人素未谋面,救下自己,也不知是何居心。

说不定是大楚的官员,打伤了自己之后,又假作救人,套问自家来历。

“你比我想象中好一些,至少没有立即对我出手,恩将仇报。”

庄冥轻笑说道:“大楚对你的通缉,可是把你描述得极为穷凶极恶,像是入了魔的野兽,见人就杀,不讲道理,看来你还是讲道理的。”

闻旱没有回话,他不想无故杀人,倒是想直接离去,只不过从这人身上,隐约有一种极为强大的压迫。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二十来许,皮肤白皙,举止温和,像是个文弱书生,面上带着笑意,似乎能看透人心。

而庄冥也打量着闻旱,尽管在他昏迷之时,已经打量过,但活过来的闻旱,则又更为不同。

谈不上过于魁梧,没有乾阳那等高大,但是比陆合还要健壮许多。

赤着上身,皮肤黝黑,带着血红色泽,其筋肉纠结,纹理分明,宛如铜汁浇铸。

至于面貌,也不是满脸横肉的狰狞模样,细看之下,只是阳刚之气过重,皮肤色泽稍暗,但五官竟有些许清俊之态。

“我名庄冥。”

庄冥淡然说道:“你以往不知来历,不知从何而来,想必也谈不上多么消息灵通,但近日行走南元境,也入过墟市,应该听过我的名字罢?”

闻旱停顿了下,低沉说道:“东洲人杰榜三十六,十三先生庄冥,又称太虚公子,但……”

庄冥缓缓说道:“但你更在意我豢龙君的名号?”

闻旱沉默了下。

庄冥打量了下。

此人的血脉,具有龙气。

豢龙君的名号,对他来说,是喜还是恶,却也不好说。

“我厌恶这个名字。”

“那你称我公子便好。”

“……”

闻旱停顿了下,说道:“你救我一命,我也提醒你一句。”

庄冥点头说道:“但请指教。”

闻旱冷淡道:“改成豢蛟君好了,蛟就是蛟,当不得真龙。你这豢龙君的名号,名不副实,会带来厄难……就像你本身,没有这个修为,却站在东洲人杰榜的位置上,才招来许多风波。”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很有道理。”

说到这里,庄冥心中大约已是猜测出了些许。

而闻旱微微咬牙,撑着身子,准备起身。

“我要走了。”

“这就要走?”

“你要囚我吗?”

闻旱身形一顿,手掌缓缓紧握成拳。

庄冥拍了拍衣衫,说道:“我救你一命,可是冒着被大楚列为同犯的危险,此外,我给你服下了一枚疗伤圣药,你这样未免太无情了罢?”

闻旱脸色微变,半晌才道:“我会还你。”

庄冥点头说道:“你身受重伤,如若离开,被大楚通缉,被归元宗围杀,未必能保得性命,如何还我?”

闻旱沉默无言。

庄冥眉头一挑,示意他坐下。

闻旱没有动作。

庄冥也不以为意,只继续说来。

“世间修行人,炼就金丹,要重于精气神合一,且大道相合,法力凝就,心怀天地感悟,方能得成。这一步,难如登天,故而有仙凡之隔的说法,一朝炼就金丹,即为超凡脱俗。”

“而你修成横炼神魔之体,虽然不必历经这种种大道感悟,不必注重精气神与法力的相合,也不必注重与大道的相合,但也正是因此,肉身成圣的道路,阻碍便要更为纯粹,更为艰苦。”

“如凡铁历经千锤百炼才得精钢,想要炼就你如今的体魄,必然要历经无数锤炼,经受万千艰难困苦,具有无比坚韧的意志,才得以越过人身极限,超脱仙凡的界限,与金丹真人并肩。”

“你年纪不大,以往声名不显,必是隐于世外,经受这千锤百炼之苦。”

“而今入世,却陷入这般危局。”

“一不小心,便要就此陨落。”

“多少年艰苦锤炼,付之于东流。”

“你甘心么?”

庄冥平淡说道:“此外,你入世也未必只是要入世而已,若我猜测不错,你怕还有使命在身?”

闻言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庄冥淡然道:“使命未成,已陷入险境,九死一生,如何完成所托?”

闻旱低沉道:“你……什么意思?”

庄冥正要继续开口。

却听得外边声音吵杂。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凝重之色。

车帘忽然撩开。

刘越轩把头探进来,匆匆说了一句。

“大楚精锐封城,咱们行踪暴露了。”

第百五十二章 大楚精锐封全城,庄冥亲身战真人!【二更!】

大楚精锐封城。

归元宗弟子相随。

隐约已是布下了阵法。

城中虽有凡人,却也有些修行人。

此刻吵杂之音甚多,有大楚兵将出声,排兵布阵,压制百姓乱象,并将兵将散入各方,位于各处。

“看来要不顾城中百姓,强行在此困杀于你。”

庄冥停顿了下,看向闻旱,说道:“按你之前的罪行,不至于如此。”

按照这般阵势来看,多半是闻旱杀的那位归元宗弟子,也即是真玄长老的侍妾,动静闹得太大,让这些归元宗弟子不再顾忌太多。

此外,闻旱从真玄人物手中脱逃,而存活性命,对那位真玄级数的金炜长老而言,实则也算是一种极大的耻辱。

“一人做事一人当。”

闻旱掀开车帘,正要出去。

庄冥平淡说道:“大楚统领,也是炼就金丹的真人,麾下千余精锐,皆如道兵,凝结军阵,强悍万分,加上归元宗数位真人镇压,你就是全盛之时,直面这般阵势,想要逃出去,怕也够呛,而此刻伤势如此沉重,直面他们,是要去送死吗?”

闻旱面色微变,顿了下来,道:“你有办法?”

这个年轻人看似寻常,修为似也极为浅薄,但语气如此淡然平静,总不知不觉,令人心觉安静。

只不过,他又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要以传说中的那头蛟龙,相助于自身,杀出一条血路?

但他又为何要为了自己,沦为共犯,一起被大楚通缉?

“我是生意人,还要在大楚境内做生意,可不想被大楚王朝通缉,从而寸步难行。”

庄冥摊了摊手,道:“当你的共犯,可不大好。”

闻旱脸色微变,脸上浮现怒色,道:“你既然不愿动手,是要消遣我?”

庄冥掀开车帘,走出了马车之外,徐徐说道:“如此暴躁易怒,难怪出山不久,便四面树敌,被大楚追击,几乎无处可逃。”

闻旱脸色的申请,愈发难看。

庄冥似是没有察觉,看向前方。

“你空有蛮力,但脑袋可不大聪慧,虽说世间所在,皆弱肉强食,但大楚王朝境内的弱肉强食,可不是山野之外那样的弱肉强食……”

“大楚境内,你要动强,要么权势滔天,能压得下去,要么你便要有镇压大楚王朝的力量,让大楚不敢触怒于你,如此……才算是你的弱肉强食。”

“否则,践踏大楚律法,下场堪忧。”

“你想动用武力,打出一条生路,且不说如今希望渺茫,就算你逃过这一次,下一次还有希望逃脱么?”

说完最后,庄冥背负双手,不再多言。

闻旱脸色变幻,半晌才道:“你有什么办法?”

庄冥往前迈步,徐徐说道:“打是要打的,只不过,要动脑子想一想,怎么去打。”

闻旱眉头渐渐皱紧,略有不解。

刘越轩偏头看了一眼,心中叹道:“怕不是锤炼神魔之躯,把脑袋锤坏了?”

闻旱看他眼中颇为鄙夷,怒道:“看什么看?”

刘越轩摊了摊手,看向渐渐走远的庄冥,说道:“准备走了。”

闻旱怔了下,愈发惊异。

刘越轩无奈道:“城中的大楚精锐加上归元宗弟子,阵势强悍,想要以一人之力,击溃他们,除非具有人杰榜前十的力量,但是……即便能击溃他们,但也未必就要动手,懂了么?”

闻旱微微摇头。

刘越轩说道:“正面跟大楚王朝的律法碰撞是不成的,真玄级数的人物都要顾忌三分,所以哪怕你足以击溃他们,不到必要时候,也不能动手。”

闻旱默然不语。

刘越轩摇了摇头,也知道这厮凶悍无比,早知这样的道理,也不会肆意杀人,引动得大楚精锐和归元宗弟子联合围杀。

“声东击西。”

刘越轩摊了摊手,说道:“他去闹动静,吸引大楚精锐,咱们趁着合围之势尚未圆满,赶紧跑路。”

闻旱怔了下,道:“那他怎么办?”

刘越轩拍了拍马匹,驱使骏马往前行去,口中,说道:“他堂堂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位,前途无量,也没有犯法,大楚精锐抓他干什么?不就是一场切磋嘛?”

闻旱隐约明白了什么,稍有沉吟。

刘越轩说道:“别满脑子就想着以力破法,你充其量就堪比金丹级数,又不是能手撕真玄的强大神魔,一力降十会,就多学着点……以后跟着庄冥,多学一学动脑子,蛮力用在合适的地方上,就能发挥出十倍百倍的效用。”

闻旱微微点头,旋即又道:“跟着庄冥?我不会跟着他!”

刘越轩神色如常,想到了那年那月那日的贼船之上,老子说的话比你还狠!

——

酒楼之上。

“吃饱了没?”

“差不多了。”

“这些糕点包起来罢,咱们再去墟市里看看,半道你们还能垫垫肚子。”

“好咧,师父。”

五人正要动身。

然而门后忽然被人推了开来。

门外是一个年轻人,淡白衣衫,金色边纹,气息如常。

正因为气息寻常,他推门之前,内中两位金丹真人,三位道印修行者,竟然都没有察觉。

“大胆!”

其中一个青年,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冲撞我们?”

他话音未落,便被那年长的真人拦下。

两位真人目光落在庄冥身上。

虽是气息平淡,看似凡人。

但此人金纹白衣,乃是上等法袍。

“道友是?”

那真人迟疑了下。

庄冥背负双手,淡然道:“我便是庄冥,东洲人杰榜上第三十六位的豢龙君。”

两位真人面色倏地一变。

三位道印弟子,也露出惊异之色,但更多的是好奇。

“原来是豢龙君,不知……”

“适才听闻,你们要挑战我,而击败我?”庄冥问道。

“这……”两位真人对视一眼,忙是说道:“没有的事。”

“我亲耳所闻。”庄冥说道。

“道友恕罪。”年长些的真人忙是施礼道:“我师弟口无遮掩,贫道替他道歉。”

“师父,何必惧他?”

三位道印弟子,却都颇为恼怒,自家闲谈,被此人窃听,如今还找上门来。

不就是依仗蛟龙之力吗?

只须拦下蛟龙,还须得顾忌这庄冥?

“闭嘴!”

那真人脸色微变,他心中知晓,哪怕师兄弟二人联手,也断然敌不过那一头凶悍的蛟龙。

太虚公子虽然名不副实,但那头蛟龙的实力,可从来没有人胆敢轻视。

正是因此,一般的金丹真人,都不敢兴起挑战之心。

“不用太害怕。”

庄冥含笑道:“帮个忙,打一场?”

两位真人尚是错愕。

旋即便听一声龙吟!

轰地一声!

房中器具,尽数粉碎!

龙吟咆哮之声,响彻百里!



第百五十三章 高傲的豢龙君【三更!求订阅!】

“金炜长老指示,那凶徒本该身殒于天雷之下,但被人所救,保了性命,根据残存的雷霆之气,推断此人就在城中,立即搜捕!”

“那凶徒伤势惨重,纵有疗伤圣药保命,本领必也百不存一,甚至还在昏迷当中,无须忌惮。”

“但要注意救下那凶徒的共犯,此人能保凶徒性命,必然不是寻常之辈。”

“另外,凶徒闻旱未死,其神魔之躯,极为强盛,血气流转,会逐渐淡去身上的雷霆气息,今日之后,恐难追捕。”

“务必在城中将他拿住!”

“众将士随机应变,结成军阵,将对方困于当中,尽早诛杀,尽量减少斗法余威波及无辜。”

“半刻钟内,完成围困!”

大楚精锐统领,正发号施令,他本身约在金丹中游,但是掌控大军,握着堪比上等法宝的兵符,调动军士,结合兵器铠甲等制式法器,便是人杰榜上前列的高手,也都无须畏惧。

而在他旁边,是归元宗的真人。

正当围捕阵势大致完成之时。

蓦然一声龙吟,在东城一侧响起!

法术光芒冲霄而上。

两位金丹真人的气息。

并有一道强悍而蛮野的龙威。

气机碰撞,席卷全城。

修行人还好,寻常百姓,心中悸动,近乎昏厥。

“大胆!”

那大楚精锐统领喝道:“何方人物?”

他声音传过,那边的两道真人气息,显然为之一顿。

但龙吟之声再起,却并未停歇。

两位真人不能坐以待毙,便也只好应战。

争斗再起!

“会不会是他?”

“没有他的血气。”

“那凶徒濒死,哪有什么血气迸发?”

“众军听令,左旗、中旗将士,随本统领结成军阵,右旗将士原地待命,继续围困此城!”

随着统领下令,七百余军士,随那位统领,结成军阵,威势强悍,要胜于明火剑白离一人之威。

浩大阵势,宛如浪潮一般,压了过去。

当头的统领,尽显真人级数的仙神之威。

他拔刀出鞘,刀锋隐约割裂虚空。

“住手!”

那酒楼二层,已经为之崩碎。

普通百姓虽未受到波及,但场面可谓是一片狼藉。

三位道印级数的年轻人,尽数倒在一边。

两位真人,均是咳血而退,跌在地上,狼狈不堪,全无超脱凡尘之上的仙神威势。

而在两位真人前方,但见一个年轻人,相貌清俊,神色淡然,正金纹白衣,背负双手。

但最令人瞩目的,不是这年轻人本身。

而是这年轻人肩上,盘着一头蛟龙。

通体晶莹如玉,长如蛇身,头若牛马,眸光森然,其双爪探出,绽放寒光。

这是一头极为强悍的蛟龙!

“就凭你们师兄弟,也想踏我成名?”

庄冥背负着双手,脸上渐渐浮现出了高傲冷冽神色,俯视下来,寒声道:“找死?”

他伸手往前一点,当即龙吟声起,肩上蛟龙欲动。

两大真人面露恐惧之色。

“住手!”

那统领忽然喝道:“你敢在本座面前动杀念,当场杀人,触犯大楚律法,真当我大楚精锐是摆设不成?”

庄冥手上顿了一下,缓缓收回。

他肩上的蛟龙,也重新盘回。

“我尊重大楚律法,今日便饶你们一命。”

声音落下,只见庄冥背负双手,往前行去。

众多将士,已经围在周边,拦住去路。

而庄冥脚步未停,继续往前。

那统领神色微凝,旋即挥手。

兵将尽数散开,列出一条通道。

庄冥沿着通道,一路往前。

“好一位豢龙君。”

那统领徐徐吐出口气,尽管人人都说,这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名不副实,连他本身都曾想去挑战一番,但今日一见,还是没有妄动。

能够名列人杰榜前列的杰出俊彦,可谓是前程无量,历代以来,凡名列榜单前排的,除去于金丹境界便夭折的,有半数都已成就真玄。

这样的人物,堪称未来的真玄大能,其潜力无限,行事只要把握分寸,不是太过,大楚王朝也不会随意得罪。

今日庄冥击败两大真人,但毕竟没有波及太广,也没有伤及人命,加上最后也算给他颜面,更添了一句尊重大楚王朝律法,他这位统领,便也没有理由再去与之交恶。

“我归元宗的上等法袍。”

忽有一位真人,出现在了军阵当中,站在统领边上,神色有异,低声道:“他身上的法袍……如何得来的?”

他貌若青年,本身年岁才过五十,人杰榜上正排在九十七,原本也考虑过,去战那太虚公子。

但今日见得这法袍,便歇了心思。

“都说从东元境逃到南元境,看这架势,可不像是逃命来的。”那统领神色微凝,摇了摇头,说道:“而且那头蛟龙,比传说中更强。”

“比传言中,更为高傲。”归元宗真人忽然笑了声,说道:“仗着一头蛟龙,还真是眼高于顶。”

“人杰榜前百的,包括你在内,都不好惹。”统领缓缓说道:“哪怕名不副实,但他还是第三十六位,放他去了……”

“我刚才探过了,没有闻旱那凶徒的踪迹。”归元宗真人吐出口气,有些失望。

“只是巧合一战?”

“也许罢。”归元宗真人眉头微皱。

“我命军士,继续围捕。”

“嗯。”归元宗真人寒声道:“定要诛灭闻旱,给我师尊一个交代!”

南城门外。

马车徐徐而行。

“这就……出来了?”闻旱神色有些异样,有些难以置信,他本想着凭自身本领,杀出一条血路,哪怕陨落中途,也是本事不足,怪不得人,哪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来了。

“不然呢?”刘越轩淡然说道:“你别以为就这么简单,这是凡俗城池,忽有修行人斗法,而且极为强烈,此事显得十分反常,所以才能引得那三旗统领前去镇压。而他庄冥去声东击西,也只引走了七百余精兵,但余下三百大楚精锐同样没有闲着,刚才这三百右旗军仍然在继续合围,也就亏得是我刘越轩天纵奇才,推演出一条合适的生路,计算出了合适的时机,在他们完成合围之前,从容淡定地离开……不然就凭你这蛮子,也走不出来。”

“……”闻旱怔了下,低声道:“那他怎么办?”

“他自有分寸。”刘越轩拍了拍衣摆,说道:“东洲人杰榜的分量,可是非常重的……虽然他名声不大好听,好歹还是人杰榜前列的奇才,大楚精锐也不敢阻拦他的。”

“嗯。”

闻旱应了一声,想到了适才耳边响起的龙吟,心中为之震动。

此刻依然气血激荡。

他低下了头。

眼神中闪过一抹难言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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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十四章 尊十三先生为师长!【一更!】

此战双方,因差距悬殊,倒没有造成斗法纠缠,波及八方的惨状。

蛟龙之威,镇压两大真人,只碎了一层楼。

豢龙君庄冥取胜,但并未杀人,而是扬长而去。

大楚精锐并未阻拦这位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的杰出俊彦,本想处罚另外两位真人,但庄冥既然离去,再作惩处,不免显得偏颇太过。

于是便也只是加以训诫,并交出一柄法器,权且当做此地损坏之赔偿。

两位真人,三名弟子,便狼狈不堪地被驱赶出去。

此次也真是无妄之灾。

不过师兄弟闲聊两句,谁知话中的正主,就在此城之中,而且正好听得他师兄弟二人的言谈。

能够侥幸留下性命来,也算是颇为难得。

只是两位真人,心中难免不畅。

三位弟子,也愤愤不已。

正当准备离开城外。

却见城门所在。

庄冥身着金纹白衣,背负双手,神色平淡,正静静等候。

“你……”

两位真人,三位弟子,尽都露出惊色。

莫非此人只是碍于大楚统领当前,而不出手。

实则就在前方等候,半途截杀?

此人未免太过于睚眦必报了罢?

“你还想斩草除根?”那位真人级数的师叔,脸色阴晴不定。

“按我一向行事,犯与我结仇者,只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庄冥淡然说道:“不过,你们只是出言不逊,也不算与我有仇。”

“……”

两位真人面面相觑,三位弟子更是愤怒在心。

先动用蛟龙,将两位真人狠狠镇压下去,下手之时,可打得不轻,若非大楚精锐赶到,似乎还想要动杀机,如今便说只是出言不逊,而不算有仇?

“凡行走在世,无论修行之人,还是凡夫俗子,都须知祸从口出。”

庄冥背负双手,平静说道:“今日留你师兄弟性命,只稍作惩戒,权且作为训诫,今后务必切记,凡事须得谨言慎行,勿为一时言语吹嘘之痛快而搭上性命,使多年修行而付诸流水。”

说完之后,便见庄冥伸手一挥。

蛟龙腾飞而起,化作丈许来长,腰身粗细,掀起狂风,托起庄冥,离地而起,瞬间远去。

“师兄……”

“他确实没有杀机,只是教训你我罢了。”

“可……”那真人面色变了又变,终是低声道:“也是。”

人杰榜上的年轻俊彦,皆是天纵奇才,也不免傲气骄横,若换作其他人,恐怕今日当真是性命难保,也就是这位十三先生,杀性不重,才只作教训。

“他说得不错,祸从口出,须谨言慎行。”

年长些的这位真人,低沉说道:“经此一事,无论你我,还是你们这三个小辈,都须得知晓,逞一时口快,或有杀身之祸。他今日伤人,实为日后救人……”

说完之后,便见这位年长些的真人,停顿了半晌。

两位真人,均是沉思。

片刻后,才见年长这位真人,朝着庄冥离去的方向,深深施了一礼。

“枉贫道修行二百余年,仍不知这般为人处世之道理,今日得十三先生教授,而豁然开悟,减去后半生无妄之灾,日后如再得见,当尊为师长。”

“……”

其余人则面面相觑。

虽说是自家多言,但分明是对方寻衅,打伤了师父和师叔,就算不愿追究,不敢追究,就此揭过,也便罢了……但这被人打了一顿,还感恩戴德,尊为师长,又是什么玩意儿?

蛟龙腾飞。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三师兄说过,修行中人,固然年岁长远,但他们修行的是本心,长年闭关修炼,未必就真比市井间的老狐狸来的狡猾。

至少有一部分修行人,还是很天性纯真,比较好哄骗的。

庄冥自问,他一向与人结仇,必要寻求斩草除根,避免日后造成祸患。

所谓虎落平原被犬欺,例如哪日自家身受重伤,正好又遭遇以往看不上眼的寻常修行人,指不定便栽在了对方的手里。

只不过这几个,也不算深仇大恨,他也非嗜杀之辈,便未有动此杀念。

但今日打了两位真人,不免会结下些恩怨。

所以他停留下来,留下一番话,也算消去几分。

“观这师徒五人,还算性情直率,足以消去心中不满愤恨,指不定对我感恩戴德,日后我庄氏商行扩张,也少些仇家,多些助力。”

庄冥这般想着,蛟龙驾风,往刘越轩那边飞去。

马车边上。

刘越轩抱着石盘,看着旁边呼吸吐纳的闻旱。

“我推算了一下,大楚精锐之所以这么快找上门来,是因为你身上还残存雷霆之气,不过气血运转几遍,依附于身的真玄气息也就消了,回头再收敛一下气血,避免再被人追上。”

“我明白了。”闻旱微微点头,身上的血气,逐渐流动,消去雷霆残存气息。

“你能听得进去,也算可造之材。”

刘越轩微微点头,甚为满意,尽管在他眼中,这家伙不大灵光,但好歹能听得进话。

也许这家伙并不是蠢笨,只是横炼神魔之躯,须得专心致志,一心锤炼,经受艰难困苦,踏破肉身界限,强壮体魄……若是不能专心致志,大概也经受不住那千锤百炼而脱胎换骨的痛苦,成就不了横炼神魔之身。

相较之下,道门修行,凝就金丹,既要感悟苍天大地,也须感悟自身,方向也颇是不同。

正在刘越轩这般想着时。

闻旱忽然停了下来,神色极为复杂。

前方蛟龙腾飞而来,驾驭狂风,威势凛凛。

此时此刻,在毫不掩饰的龙威之下,闻旱的气血,不断激荡,宛如决堤之流,难以自制。

而他的脸上,也是变化不定。

“龙君……”

闻旱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意味,张了张口,竟是无言。

源自于血脉的印记,让他禁不住想要跪伏相迎。

但是他紧紧咬牙,确认矗立不动。

但见前方。

蛟龙腾飞而至。

庄冥驾风而来。

“嗯?”

在龙威席卷之时,庄冥已察觉异状。

闻旱的气血,在龙威之下,竟有躁动?

但这种躁动,是闻旱体内的躁动,像是两种意志的交锋,导致他体内气息紊乱。

他的血脉本能,要向蛟龙臣服。

而他的骄傲意志,却不愿臣服。

因此这尊横炼神魔,此刻浑身颤动,黝黑的皮肤,涌现出火红的血色,而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得苍白。

庄冥闭上双目,以蛟龙之身,感应前方。

从闻旱的身上,有着熟悉而又亲近的气息。

而这一种气息,极为古怪。

“像是父亲见了儿子。”

“像是主人见了仆人。”

“我以蛟龙之身,俯视着闻旱这尊横炼神魔?”

刹那之间,庄冥睁开了双眼,脸色渐渐凝重。

狂风落地,蛟龙盘踞。

庄冥负手而立。

场面安静了下来。

第百五十五章 龙威镇闻旱!【二更!求订阅!】

山野之外。

马车之旁。

骏马颤动不已,抬头踢足,焦躁不安。

而在前方,蛟龙盘踞在地,通体晶莹如玉,只现出丈许来长。

蛟龙身前,是身着白衣金边法袍的年轻人,背负双手,神情自若。

三丈之外,赤着上身,筋肉虬结的壮汉,脸色渐渐苍白,然而身上的气息,却浮动焦躁不堪。

“这个情况……”

刘越轩抱着石盘,左右打量了片刻,心中暗道:“怎么有种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认的味道?”

庄冥静静看着闻旱,一言不发。

先前蛟龙之威未发,而闻旱的气血也未运转,尽管双方都觉颇为熟悉与亲近,但却未能明晰其中的真正原因。

今日蛟龙尽展神威,闻旱运转气血,两相威势碰撞,隐约让他明白了些许。

而闻旱脸色阴晴不定,血脉的躁动,形成了本能的臣服之感。

尽管他的骄傲,让他昂然不愿低头。

但源自于天生的血脉。

终究让他往前迈了一步。

“你……”

闻旱的声音,隐约有些干涩。

庄冥往前迈步,徐徐说道:“救你之前,我便隐约察觉熟悉与亲近,正是因此,才救你一命,此刻看来,你我渊源不浅。”

闻旱的目光,落在了庄冥身后的蛟龙上,张了张口,低声道:“你不是蛟,你是龙……”

这头蛟龙,不是蛟龙,而是真龙!

豢龙君是真正的豢龙君,而非豢蛟君!

刘越轩听得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这分明是一头蛟龙,如何就不是蛟,而是龙?

闻旱口中的龙,是上古至今,依然绝迹的真龙?

刘越轩尽管有些自负,但自负便也源自于他的本事,虽说在庄冥面前一向吃亏,但其实他也都看穿了庄冥的算计,只是无奈这种阳谋,即便看穿了真相,可得益之高,却也让他不得不陷进去。

例如这一次,投奔庄冥,尊为主公,所得的益处,便是得以保住性命的庇护。

他思绪灵敏,瞬间便想通了许多。

“莫非这是一头幼龙?”

“上古绝迹至今的真龙?”

“正是因此,老师和我,都测不了这头幼龙,也测不了幼龙随身的庄冥!”

“这家伙为何一眼便看穿?”

“大衍算经的测算,所算出来的结果便是他,是因为他与庄冥的蛟龙,有着什么纠葛?”

刘越轩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但尽数压落下去,未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场面。

闻旱看出了真龙之身,而非蛟龙之体。

于是他不再压制源自于血脉的本能,放下了骄傲的意志。

他不会臣服于蛟龙,但可以臣服于真龙。

他开始迈出脚步,往前方而去。

庄冥见状,露出笑意。

“我有很多疑惑,须得你来解惑。”

“上古以来,真龙绝迹,而……”

庄冥的话,逐渐停了下来。

因为闻旱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一直落在蛟龙的身上。

闻旱已经走到了庄冥的面前。

但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甚至没有多看庄冥一眼。

他越过了庄冥,来到了蛟龙的面前。

丈许来长的蛟龙,宛如牛马似的狰狞头颅,如同拳头般的眼眸,深邃而冷冽。

“龙君,可否与我,单独一谈?”

闻旱眼神激动,双手握拳,击于胸膛,单膝跪地,昂首出声。

刘越轩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他第一次看见庄冥沦落到这个地步。

居然被人视而不见。

“……”

庄冥沉默了片刻,扫了刘越轩一眼。

刘越轩抱着石盘,仰面望天,仿佛怔怔出神,不曾发觉一切。

庄冥叹了一声,才转过身来,看着闻旱强壮的背影,看着自家蛟龙之身。

他倏地伸手。

蛟龙昂然一声。

便见狂风骤起。

蛟龙瞬间变小,只剩两尺来长,盘在庄冥的肩上。

“蛟龙如我。”

庄冥淡然说道:“有什么话,你与我说便是了。”

闻旱缓缓转身,看向庄冥,低沉道:“你降服了龙君?”

庄冥神色平静,说道:“豢龙君之名,如今可名副其实否?”

闻旱沉默了下来,身上的气血,愈发变得强悍。

刹那之间,就见他眼睛血红一片,杀机骤起!

轰地一声!

一拳往前!

狂风席卷!

山摇地动!

空气逃逸不得,凝成波纹,形成波浪,席卷而至。

昂然龙吟之声!

蛟龙仰天长啸!

龙威所至!

闻旱浑身僵滞!

“跪下!”

庄冥目露怒色。

蛟龙往前怒吼。

闻旱闷哼一声,屈膝跪地,浑身颤动。

他咬牙起身,却终究在龙威之下,动弹不得。

刘越轩摸着下巴,暗道:“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凶悍绝伦,竟然对庄冥出手?不过现在看来,庄冥的蛟龙,还是直接压制住了他,翻不了天去。”

他这般想着,便见庄冥迈步向前。

闻旱的气血威势,被局限于身体之内。

庄冥肩负蛟龙,来到他的面前,俯视下来。

“你想杀我?”

“……”闻旱沉默不语。

“我救你一命,你便恩将仇报?”

“我杀你之后,请回龙君,完成使命,必还你一命。”闻旱抬起头来,眼神坚定。

“为何杀我?”庄冥问道。

“龙君至高无上。”闻旱沉声说道:“没有任何修行人,可以凌驾龙君之上,也没有任何修行人,可以驱使驾驭龙君……哪怕当世真玄巅峰大能者,也没有这个资格!”

“杀我之后,龙君便是自由之身,仍是尊贵无上的存在?”

“不错!”闻旱眼神冰冷,说道。

“既然龙君至高无上。”庄冥平静道:“那么龙君为我所用,你又当如何?龙君护我,而你要杀我,此举可是叛逆?”

“……”闻旱沉默不语。

“你若聪明一些,也不会沦落到被大楚通缉,走投无路的地步。”庄冥微微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日后跟着我,多学一学。”

“我只认龙君。”闻旱沉声道。

“龙君是我,我即龙君。”

庄冥背负双手,而肩上蛟龙,往前探去,双眸直视闻旱。

闻旱脸色变幻不定,过得半晌,终是低下头去。

“你可以视我为豢龙君。”

“也可以视龙君为豢人君。”

“无有高低,平等而坐。”

“龙君之意,即为我意。”

“我之心意,亦为龙君所向。”

“现在,你告诉我……”

庄冥俯视下来,缓缓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百五十六章 上古护龙卫!【三更!求订阅!】

横炼神魔之躯!

堪比金丹上层真人!

具有龙族的血脉!

不屑于蛟龙,而臣服于真龙。

此人来历神秘,论起本领,也不可谓不强大,如非龙族血脉压制,庄冥的蛟龙,未必能稳胜此人。

“古籍记载,真龙现身,威压盖世,万兽匍匐。”

庄冥缓缓说道:“世间如有真龙,凡具有龙族血脉者,必将心生敬畏……而你对我肩上龙君,已不是单单敬畏二字可言,而是源自于血脉的臣服。”

这是源自于血脉本能的臣服。

犹如父子、亦如主仆,却要更为甚之。

——

场面寂静到了极点。

刘越轩呼吸微微一凛,他隐约觉得,接下来将会有极为震撼人心的隐秘揭晓。

闻旱的横炼之身,放在金丹真人层次,放眼整个东洲,都是最为顶尖的行列,少有敌手,更是在真玄法术之下,得以存活。

这样的人物,在东洲之内,修行人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强者。

就算是真玄级数的各宗老祖,怕都难以压服这样一位心高气傲,宁死不屈的横炼神魔。

可以杀之,难以降之。

但这样一位横炼神魔,却已跪在了庄冥这肉体凡胎的面前。

那么其中的纠缠,内里的真相,又是该怎样震撼人心?

“涉及到上古绝迹的真龙么?”

刘越轩抱着大衍算经的石盘,有一种推衍真相的念头。

但他隐约觉得,若当真就地推衍,大衍算经所化的石盘无恙,他自己就该一命呜呼。

——

闻旱微微闭目,浑身激荡的气血,渐渐平复下来。

他重新抬头,看着庄冥的目光,极为复杂。

他的目光,落在庄冥肩上的蛟龙。

“上古时期,凡真龙者,尊贵万分,故有卫士随身,古称护龙卫。”

“你是护龙卫?”庄冥目光渐渐凝重。

“或许算是。”闻旱低下头,语气复杂。

“或许?”庄冥略有沉吟。

“世间真龙绝迹,已再无护龙卫。”闻旱语气低沉。

“所以你认出了我这尊真龙,便尊为龙君,甘愿臣服?”庄冥背负双手,说道:“上古时期的记载,过于久远,许多修行人,对于绝迹的真龙是否存在,都已经心中存疑,但是……若真龙存在,那么上古时期,可也不止一尊真龙。”

“不错。”闻旱沉声说道:“每一尊真龙,都有自家的龙卫,以供驱使。”

“那你为何臣服于我?”庄冥问道。

“我臣服于龙君,而非臣服于你。”闻旱咬牙道。

“也罢。”庄冥继续问道:“当今世上真龙绝迹,而你认为眼前这一尊真龙,或许是世间唯一,故而才甘愿臣服?”

“混账!”闻旱眼中闪过怒色,喝道:“上古真龙,非止一尊,龙卫只效忠于自家龙君,宁死不改!”

“那你这又是为何?”庄冥平静说道。

“因为……”

闻旱抬起头来,略有迟疑,终是沉默。

蛟龙适时出声,骤然长吟。

闻旱心中一震,终是低声道:“我这一脉,所效忠的龙君,已然陨落多年,但是……”

说到这里,他看向蛟龙的目光,充满了激动,充满了热切。

“但是,新任龙君,继承了上一任龙君的血脉!”

——

顷刻之间。

庄冥心中念头转动。

他已然明白了不少。

这一尊真龙,是他以太虚清气化龙篇,动用本身之气凝就而成,又借世间万物而成长。

这一尊真龙,与上古时期任何一尊真龙,都不一样。

为何具有上一任龙君的血脉?

为何能让闻旱为之臣服?

“两个方向!”

“太虚清气化龙篇,与闻旱所效忠的上一任龙君,有着极大的关系,因此修炼出来的真龙,近似于那位龙君,但这样的猜测,有些太过虚无缥缈,无有根据。”

“那么,便是神石。”

庄冥心中更倾向于第二个方向。

从东胜王朝陈王手中夺来的神石,乃是真龙之眼。

他的幼龙,吞食这真龙之眼,方得化身蛟龙。

而吞食炼化真龙之眼后,便也获得了这一头真龙的血脉,继承了这一头真龙的印记?

只不过,他一直不大清楚,自己所得的真龙之眼,是那一尊真龙所存留。

是炼化神石,成就蛟龙之后,所见到的那一尊太古真龙?

还是前次刘越轩师徒卦象当中,那一尊面对万千修行人,巍然不惧,大杀四方,杀得苍天染血的千丈真龙?

——

刘越轩听到这里,心中已是颇为震撼。

庄冥的蛟龙,分明就只是一头蛟龙,并无真龙之状,可此刻听来,确是真龙无疑。

世间仅存的唯一真龙?

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护龙卫?

这都足以令他感到震撼。

难怪颇有失散父子相认的味道。

“唯一的真龙,仅存的护龙卫。”

“甚至要涉及上古真龙覆灭的真相。”

“以及古老护龙卫一脉传承所遗留的痕迹。”

“啧啧啧……这要是传出去,整个东洲,都要为之沸腾,哪怕真玄巅峰的大能者,怕都要现世罢?”

刘越轩这般念着,看向庄冥的目光,愈发显得复杂。

看来跟随这厮,确实有些前途无量的感觉。

但是,前提是不要夭折。

庄冥不能夭折,真龙不能夭折,他更不能夭折。

此时此刻,终究是弱了一些。

有种危机四伏,隐患无穷的味道。

“我这……又上了贼船?”

——

清风吹拂。

蛟龙的威压,缓缓收敛。

闻旱只觉压在身上的山岳,渐渐升起,让他不禁喘息。

“你本领不小,性情霸烈,一朝入世,便掀起无数风波,以往却籍籍无名,想必是隐在某一处与世隔绝之地。”

庄冥平淡道:“那是你护龙卫的根基所在?”

闻旱仍是默然,抬头一看蛟龙,终于还是应道:“不错,我自小生长于部落,此番初次离山入世。”

闻旱入世以来,风波接连不断,而近期才有名声,显然入世不久。

而庄冥吞食神石,养成蛟龙,尽管在此期间,成长极快,仿佛多了数百年道行,实则时日也不算长。

时机如此巧合,怕也未必巧合。

“看来你部落之中,仍有高人存在,推算出了继承上一任龙君血脉的新任龙君已然现世,才命你入世来寻?”

第百五十七章 龙卫部落!【一更!】

闻旱年纪尚轻,而体魄强悍,极为厉害,只因他一心纯粹,经受千锤百炼,而心无旁骛。

可也正是因此,他凡事以力为先。

绝不可能是他察觉到了龙眼神石,被真龙吞食,而入世来。

之前庄冥试探时,闻旱也没有遮掩他是受命而来。

“部落……”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世间残存的护龙卫,不止一位。

这一脉护龙卫,留存着一座部落。

那么人数必然不少,想必内中强者,也不止一个闻旱。

至少能够察觉出龙眼神石现世的,便不是寻常之辈,更不是如闻旱这般,只崇尚武力的人物。

只是不知,这座部落,有多少强者?

而且,是否真能如同收服闻旱一样,也收服这座部落?

他心中这般想着。

而闻旱已不多言。

“此地不宜久留。”

庄冥拍了拍衣衫,说道:“你才刚消了真玄雷法痕迹他,适才与我蛟龙威势相触,也绽放了自身的血气痕迹,再过不久,恐怕归元宗该察觉了……”

就算归元宗没有察觉,想必大楚精锐也已经将那座城池搜了个底朝天。

在城池中未能寻得闻旱的踪迹,他们必然也会考虑到闻旱是否逃出城外。

再过不久,大楚精锐,也会搜寻周边。

确实该要离开此处了。

——

马车之中。

气氛颇为凝滞。

刘越轩在前驾车,一手摸着石盘,觉得背后车厢内,隐约有些冰寒。

他倒是有些害怕身后忽然暴起乱象,从而伤及自己。

因此刘越轩总觉得背后好像生刺,有些寒意,有些刺痛。

这个车夫的位置,也有些如坐针毡的味道。

而在马车内部,气氛凝滞。

庄冥闭目修养,呼吸柔和。

蛟龙盘踞肩头,也在呼吸吐纳。

闻旱便坐在庄冥对面,他的目光,落在蛟龙身上,极为复杂。

他本身极为骄傲,不愿臣服一头蛟龙,但眼前这是一尊真龙,而且是具有自家效忠的血脉……源自于血脉的天性本能,压服了他的桀骜不驯。

但是面对庄冥,此刻仍然有些别扭。

但也不敢再违逆龙君之意,对这豢龙君出手了。

“好好休养,你伤势不浅。”

庄冥没有睁眼,只是口中说道:“我近来颇多奔波,也须静养几日,无论你寻找龙君是为何故,那也是过些时候才能办的事了。”

闻旱神色复杂,忽然说道:“不急。”

庄冥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点头道:“那就好。”

不急最好,近些时日,这闻旱必定跟随在侧,正好慢慢考虑,如何真正收服此人。

——

南元境第五府。

马车回到了这里。

但距离自家庄氏商行,还有很长一段道路。

“你确定要往这里去?”刘越轩看清道路,脸色颇为怪异。

“有什么问题?”庄冥轻笑道。

“这里可是与东元境第七府接壤。”刘越轩说道:“你显露行踪在南元境,近来不少身在东元境的真人,会从这里过境,寻你的麻烦……而我当时也是从这里过境的。”

“他们过境是准备去安闲域以及第六府,生恐被我逃远,必是匆匆而去,可没有准备要在这里落脚。”庄冥笑着说道:“只要我不主动现身,谁能想到我就在这里?谁能闲着没事,探查这里?难道他们找不到我,还要把整个南元境都掀开了么?”

“灯下黑啊。”刘越轩啧啧道:“老奸巨猾,老奸巨猾……谁能想到,他们要找的人,没有逃远,反而来到南元境的门口,静静看着他们匆匆而过。”

“只是不愿多生事端而已。”庄冥淡然说道:“如今战而无益,受些污名无妨,留待今后,若需名声,一战而成。”

“你目前不愿应战,是想要留着这个机会,为日后庄氏商行造势?”刘越轩隐约明白。

“有这个想法。”庄冥点头道。

“但凡事皆有意外。”刘越轩说道。

“如何?”庄冥含笑道。

“近来你名声鼎盛,引动不少好事之徒,也同样引动不少居心叵测之辈。”刘越轩语气身为凝重,说道:“有人要踏你成名,有人要杀你为乐,更有人视你为蝼蚁,只是有心降服蛟龙,或是诛杀蛟龙,作为己用。踏你成名的,有大半都是年轻一辈,想要名登人杰榜,但其他的……可未必是年轻一辈。”

“你说得不错,老辈的人物,怕也有不少。”庄冥缓缓说道:“只不过,人杰榜前列,已是将金丹修为,磨练到了极致,临近真玄的门槛……那些老辈人物,虽有岁月积淀,但未必胜得过人杰榜的前列人杰。”

“这倒也是,不过你引动的局势,可能比你自己估算的更高。”

“何以见得?”

“先前你离开东元境,如今东元境第七府与第八府,秩序颇为混乱,连那位掌印府尊,为了消愁,都忍不住去翠玉阁喝花酒了。”

“当真?”庄冥忽然笑道:“这封论老道,在山上修行数百年,临到老来,进了红尘俗世,便清誉无存,还真有些晚节不保了。”

“且不说那位掌印府尊,只说你如今击败天机阁五大真人,而今又在此城镇压两位真人,行迹已非隐秘,那些位真人,恐怕接下来,大多会循迹而至,向你挑战。”刘越轩说到这里,正色道:“第五府,也不是久留之地。”

“我也没有打算久留。”

庄冥这般说了一句,目光看向马车之内闭目休养的闻旱。

闻旱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封闭了一切感知,未有听闻。

庄冥笑了下,却也没有继续开口。

只有刘越轩,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听这意思,庄冥想要去护龙卫的部落走上一趟?

他回望一眼,看向庄冥。

庄冥拍了拍衣摆,轻轻点头。

事关上古真龙,关乎蛟龙今后成长之路,也关乎着上古的真相。

而且,此行或许有希望会收服一批横炼神魔的强者。

但是,此一去,却也未必顺利。

刘越轩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轻轻按着石盘,心中估算着此去的风险。



第百五十八章 将来的第一智者!【二更!求订阅!】

入夜。

闻旱仍在休养。

庄冥与刘越轩,已离开马车。

蛟龙布下了一层法力,隔绝了闻旱的感知。

“你十三先生的聪明才智,也算不逊色于我刘越轩。”

刘越轩正色说道:“此去风险,想必你也考虑过,难道真就毫无准备,便要动身么?”

庄冥笑了声,说道:“自然是有准备的,所以此行会拖延一段时日。”

停顿了下,才听他吐出口气,又道:“闻旱被我镇压,对我臣服,只是因血脉的本能屈服,但内心依然骄傲,究竟如何,却也不好说。”

刘越轩沉吟说道:“真龙绝迹,护龙卫一族已然无主,尽管从护龙卫本身来看,乃是群龙无首之局,失了主公,如天塌一般。但从人性来看,重获自由之身,无有真龙压制在顶,可算逍遥自在,未必是坏事。”

庄冥点头说道:“而且历经多年,护龙卫的血脉,一批又一批。我看闻旱本身,都不曾见过真龙……我对他只有血脉的压制,谈不上忠义二字。”

刘越轩说道:“所以,护龙卫一族要迎一尊真龙回去,将之拜为主公,便有些古怪。当然,这部落也算上古传承,许多事情,倒也不好一言断定。”

说到这里,刘越轩又不禁问道:“只是,你就不怕是陷阱么?”

庄冥笑道:“怎么讲?”

刘越轩应道:“比如说,某些野心勃勃之辈,他未必就受制于你,只是想要哄骗一头真龙,然后将真龙制住,降服为己用,甚至直接取而代之,乃至于杀龙取宝?”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关于这点,我确实考虑过,而且,我先前在想,闻旱被镇压,因为他的横炼神魔之身,并未越过蛟龙的修为,若有堪比真玄级数的横炼神魔呢?我这尚在真玄级数之下的蛟龙,还能继续用血脉压制吗?”

刘越轩叹道:“何止如此?上古至今,太过久远,闻旱这种横炼神魔,固然纯粹,但却也更为艰难,我猜测……如今的护龙卫当中,甚至有些家伙已开始转修道门金丹,未必还在修行护龙卫的功法,未必走横炼神魔的道路,也就未必会受制于你。”

庄冥目光冷淡,刘越轩才思敏捷,所言之事,也是他心中考虑的。

护龙卫,究竟是忠义无比,千秋不改,还是历经岁月,已另有想法?

当年送福老等人出海,至今短短数年。

数年之间,有福老岳廷能坚守本心,却也有郑元山与袁涛之流,在天御福地这等大世之中,滋生出野心来。

“你肩上这头真龙,终究不是他们当年供奉朝拜的那一尊真龙,终究不是他们真正的龙君。”

刘越轩低沉道:“我得获天机阁传承至宝,乃是阁主的正统,尚且要逃出天机阁,被视为叛徒,咱们这一去,若是变成了自投罗网,该要如何?”

庄冥点头道:“所以,前往护龙卫部落一事暂且不急,先带着他在身边,通过他探寻清楚内中变化再说。”

刘越轩说道:“他对你具有戒心,哪怕通过蛟龙,也未必能探问得清楚。”

庄冥赞同道:“不错,他虽然臣服于我肩上蛟龙,却不是臣服于我庄冥本人,甚至,他所臣服的,只是我蛟龙体内所具有的血脉而已。有些话,他不愿直说,我也不好过多压迫,只能徐徐图之。”

刘越轩说道:“你想要直接收服他,而不是借用血脉压迫他来臣服?如此收服之后,通过他的话,便可以推断一二,话中虚实,也能更加信任三分。”

庄冥应道:“想要收服他,还须费一番手脚,须得你来帮我。”

刘越轩摊手道:“明白,出事了最好,要是没事了,咱们就惹事出来,怎么都会有收服他的机会。”

庄冥微微伸手,蛟龙往前游动。

“在此期间,我探明他部落中的大致情况,你也须继续费力。”

“你想做甩手掌柜?”刘越轩觉得发展方向似乎有些偏差。

“你智谋逊色于我么?”庄冥忽然问道。

“开什么玩笑?我刘越轩难道比你笨?”刘越轩顿觉不服,冷笑道:“我可是天机阁三百年来最为出色的人物,短短数日,就勘破天机阁所在的玄机,连大衍算经,都认我为主。我承认你厉害,大势压我一头,我也尊你为主公,但你要昧着良心说你才智比我高,我可不服……”

“既然不逊色于我,而我也信任你,那么许多事情,交付于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庄冥应道。

“……”刘越轩忽然觉得这话好有道理,竟然无力反驳,他默然片刻,然后叹了声,道:“怎么就让我投奔了你呢……”

“天意如此。”庄冥说道:“你确实比我聪慧,日后稍加磨练,必是我手下第一智者,运筹帷幄,摆布天下,谋算大世,无所不能。”

“吹得这么响?”刘越轩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你手下?”

“不错。”庄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好修行,日后必受重用。”

“……”刘越轩再度对自己天命之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揉了揉眉宇,挥了挥愁绪,又道:“但话说回来,这家伙憨厚得很,即便身在部落,也不见得就能知晓多少秘辛,说不定就是个冲锋陷阵,拿去当肉盾的角色……这次出来,指不定还是被人陷害,在天御福地送死的也说不准。”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庄冥正色说道:“但正因为足够憨厚,你定计替我收服他,应该会更简单。”

“这倒不成问题。”刘越轩停顿了下,说道:“不过,闻旱这尊横炼神魔,目前来看,可用,不可大用。”

“所谓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他本也不是天性蠢笨,只是远避尘嚣,而留得几分天性罢了,真要说来,颇有几分赤子之心的意味,当然……本身性情暴躁了些。”

“不谙世事人情,不知大楚律法,仗着体魄,践踏规则,还能被你当做赤子之心?”刘越轩翻了个白眼,道:“难怪短短数年,成为淮安首富,还扩展海外生意,你这人倒还真是能颠倒黑白。”

“若没有这个本事,如何立足?”庄冥大笑了声,又正色说道:“闻旱本领甚高,将他收服之后,自然不能再这般放任下去,只要细心加以调教,让他凡事动些心思,凭借他的本领,必有大用。”

“我尽力就是了。”刘越轩略微摊手,道:“不过从前次教导来看,也算孺子可教,尚可雕琢,不算是朽木。”

“如此甚好。”

庄冥伸手一招,蛟龙入手。

而一向憨厚直率,凡事以力当先的闻旱神魔,在不知不觉间,自身未来的道路,便被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给定下了。

第百五十九章 有生之年,可还能下贼船否?【三更!求订阅!】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五十九章有生之年,可还能下贼船否?【三更!求订阅!】南元境第五府。

庄氏商行所在。

赵家老祖追击那枯瘦真人,双双被闻旱轰杀。

赵家就此败落,被各家蚕食。

庄氏商行并未出手分食,而是默默扎根。

如今各家势力还在分食赵家,并且互相之间,为了争夺更大的利益,博弈深沉,倒是庄氏商行,在此期间,已是扎根下来。

等赵家分崩离析,各家满意收尾之后,即便反应过来,庄氏商行也足以稳住了。

除非各家联手攻打,否则也不至于再有前次福老那样的溃败局面。

但庄冥与福老,早有定计,凭借陆合的能力,足以稳住。

只是来到这里,让庄冥稍感意外的是,白庆跟柳河,也一并过来了。

——

此时此刻。

庄冥、陆合、岳廷、柳河、白庆、以及刘越轩、闻旱等人,均是同在一处。

对于刘越轩,岳廷倒是还好,但是陆合等三人,神色古怪,也知道这书生的本事,不过只是有些讶异,毕竟这书生在天星福地便下了船,如何又来了天御福地?

对此,刘越轩没有解释,庄冥也就随口提了一句,没有说被追杀的原因,只说如今刘越轩也是自家兄弟了。

“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套。”庄冥说道:“我离开之后,情势如何?”

“东元境第七府与第八府的那六地生意,均已稳妥,福老一人,加上手下的那些人,已能够稳住余下局面,便命我二人前来,协助公子,定南元境之事。”柳河说道。

“我说福老是信不过公子的谋划,还是信不过我跟陆爷的本事?”岳廷嘿然一笑,说道:“有我们在这里,还稳不住么?你们两个,就该在东元境,帮助福老,继续开展生意,三府共计二十余地,才稳住六地,哪里够了。”

“不要胡说八道。”陆合拍了他一下,道:“我们在此地,已经扎根,但接下来各家的态度,还并不明朗,所以你我要谨慎。至于白庆跟柳河,是我请过来的,需要他们去‘吴’地定根基,先前公子替咱们铺就了道路,施恩于冯家,趁着人家如今感激之情尚未淡去,咱们趁热打铁,让冯家相助,立足‘吴地’。”

“啧啧啧……说到这个……”

岳廷忽然转头看了过来,眨了眨眼,说道:“公子真是厉害啊,出去一趟,便勾动了人家姑娘的芳心,连我这种俊帅绝伦的人物上门去取蛊道遗物,人家都没有一见倾心。而且那冯家夫人,还旁敲侧击,问咱家公子年龄多少,是否婚配,庄氏商行诸般状况,这要是让霜灵那小丫头知道了,指不定得哭一会儿,咱们……”

他话说到这里,倏忽一顿,缩了缩脖子。

因为公子脸色如常,但眼神扫过之后,白庆跟柳河,悄然挪步,分别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岳廷忙是看向陆合,露出祈求神色。

陆合略感无奈,终是上前一步。

“公子恕罪。”

陆合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凌迟处死就算了,给他个痛快罢。”

庄冥含笑说道:“念在岳阳的份上,杀就不要杀了,只须吊起来打一顿就好。”

——

深夜。

“公子,这是近期在此地的进展。”陆合呈上了三张写满了文字的纸张。

“嗯,你办事,我能放心。”庄冥微微点头。

“今日那位……”陆合迟疑着说道:“是什么人物?”

“此人来历,颇为神秘,与龙君有关。”庄冥郑重说道:“暂时不要让他在外界现身,他背着许多罪名,正被大楚王朝通缉,而且归元宗一位真玄长老的侍妾被他所杀,这位长老一脉的弟子,也在追杀他。”

“是。”陆合应了一声,又沉声说道:“此人给我很大的压迫,也是仙神级数的人物?”

“不错。”庄冥说道:“不过,他的道路,与寻常金丹真人,都不一样,跟你的道路,颇为相近。”

“武道?”陆合惊异道。

“算是。”庄冥说道。

“这……”陆合脸色变化,武道三重,宗师层次,已将人身锤炼到了极致,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也是人力的极限,可谓是凡尘俗世中,武者的至高境界。

“从某一个角度上来说,你可以认为,这是以武入道。”庄冥沉声说道:“他不仗法力,全凭体魄,可崩山裂地,不逊色于任何真人,乃是横炼神魔。不过,以你目前的情况,武道再是精深,也只能存在于武道宗师层次,想要超出人力界限之上,得以搬山填海,崩天裂地,便须得借助人力之外的力量,化为己用……”

“公子收服此人,是为我等铺路?”陆合迟疑道。

“不错。”庄冥点头说道:“你们乃是武者,一腔血气,悍勇无比,极为难得,若转修道法,凝练金丹,成就真人,还须平心静气,未必有成……但横炼神魔一脉,便是需要你们这样的悍勇血气,从一开始,我便是为你们定下了这一条路。”

“他便是走在我们前面的?”

“正是。”庄冥说道:“此人性情霸烈,蛮力强盛,不过相对来说,不如你来得精明,你可以跟他结识一下。”

“明白。”陆合倍受庄冥器重,因为他本身也是极有魄力,智谋甚高的人物,当即便已明朗。

“此事可以告知白庆三人。”庄冥说道:“如今还不算真正收服了他,你们可以费些心思。”

“明白。”

陆合正色道:“既然同在公子麾下,便是兄弟。”

说完之后,他又低声道:“那刘越轩?”

庄冥说道:“他目前性命堪忧,求我庇护,便也算投奔了我。不过他这人,虽然性情尚未沉稳,但智慧极高,又得了天机阁秘传,日后前途无量。关于刘越轩,你们都算计不了的,因为你们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洞悉你们的想法。”

陆合点了点头,他对刘越轩,也不陌生了。

庄冥吐出口气,说道:“其实他若继续成长,我也未必制得住他,别看他许多时候都被我所制,可他却也是当场便看破了我的心思,只是不得不接受而已。日后他成长起来,布局深远,我未必降得住,不过……”

庄冥忽然笑得开心,说道:“好在咱们与他相逢得早,他还未成长为真正谋算天下的智者,大势未成,便陷入了我的泥坑当中,因果纠缠,算不清楚,日后必将越陷越深,脱身不得,也算已经将他收服了。”

陆合闻言,笑着说道:“上了咱们的贼船,他可就下不去了。不过,他既然如此聪慧,洞悉人心,那么对于此人,就不能用算计之心,我会叮嘱白庆他们,该真正将刘越轩视作兄弟看待,以真心实意待他。”

庄冥点头说道:“不错,跟闻旱相处,可以略施小计,收买人心。但跟刘越轩相处,莫要心思过多,在他眼中,全然无用,反倒是真心相处,颇为难得。”

——

院中。

月明星稀。

夜风清凉。

“对月饮酒,一杯可解千愁。”

刘越轩颇有感叹,又倒了杯酒,给闻旱一解愁绪,对他颇多开导,与此同时,也对自己的前景,充满了难言的茫然。

“闻旱兄弟,其实我也是刚跟随庄冥,咱们弟兄俩投入他门下,前后不过两日而已,倒是他庄氏商行的元老们,那些得力心腹,我全都不识得……”

“相较之下,其实在庄氏商行内,咱们俩才算比较亲近的。”

“唉……跟随庄冥,也不知前程如何?”

刘越轩感慨万分,露出对将来的迷茫,情不自禁,饮了口酒。

闻旱见状,也觉此人对自己一向亲近,不禁带着安慰语气,说道:“我不是投入他门下,我是尊于龙君。不过,他只要有龙君相助,日后前途一定光明,你跟随着他,如同跟随龙君,定然也是前路宽广。”

刘越轩叹了声,微微点头,道:“希望如你所言,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对他庄冥,好像比我对他还要具有信心了。”

闻旱默然不语,低头饮了口酒,又道:“他其实很厉害,我以前认为,力量是最强的,他虽然力量不如我,但比我聪明,又救我一命。但龙君至高无上,我才想要杀他……既然龙君不允,我也不能违逆。”

“其实,他也是不错的,至少待咱们很好……”

刘越轩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些感慨,暗觉此事,已经有了眉目。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有些异动。

他摸着石盘,暗中掐算,暗骂一声。

“这满肚子坏水的!老子在这里帮他收服闻旱,他还想暗中算计我?”

“想用真情实意打动我的铁石心肠,彻底拜服,为你所用?”

“呸!我迟早要脱身!迟早下贼船!”

“等因果纠缠全都清晰理顺,老子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里,才不管你!”

这般想着,刘越轩饮了口酒,忽然觉得酒香扑鼻。

但想起了什么,顿时略有颓丧,觉得这酒索然无味。

本以为在天星福地下船,就已经下了贼船,但现在反应过来,他有生之年,可还能下船否?

第百六十章 只言片语推大局,龙卫部落古司正

半月光景。

一闪而过。

闻旱虽然奉命出山,寻找新任龙君,但对于归返的时日,似乎不急于一时,以他的性子,尽管显得烦躁,但也没有催促庄冥及早携龙君前往部落。

倒是这半月光景,陆合等人,对他颇为亲近,视为兄弟般看待。

尽管没有共同并肩作战,但美酒佳肴,却也每日不少。

虽说在闻旱眼中,这些人都弱得可怜,尽管在凡人当中也算强者,可在他这崩山裂地的神魔眼中,比蝼蚁也强不了多少。

可是近日相处,倒觉得亲近了三分。

不知不觉,也被套了些话。

——

“近日南元境,因为公子的缘故,也略有乱象,不过基本都压下去了。”

“这半月来,公子未有现身,那些各怀不同心思的修行人,心思也就淡了几分。”

“只在最初几日,公子名声不大好听,如今也少有人提及了。”

“倒是闻旱,他藏在这里,而大楚精锐以及归元宗,对他的追杀可没有停歇,没有闻旱的踪迹,倒是灭了许多行事不正的修行之士,灭了许多凶恶大妖及精怪之流,也诛灭了以往受到通缉而在逃的家伙……”

刘越轩合上消息,说道:“情况就是如此。”

庄冥饮了口茶,看向陆合。

陆合低声应道:“那日我与他切磋一回,不过挥手之间,将我击败。我见闻旱此人,本领极高,单凭体魄,而远胜宗师,气血一动,宛如烘炉,实为神魔,而非人身。”

停顿了下,陆合说道:“尽管我等实力,在他眼中实如蝼蚁,但碍于龙君的缘故,也没有太过高傲。他虽然性情直率,凡事总想用拳头解决,但也不算是断情绝性的穷凶极恶之徒,因此这些时日来的接触,算是亲近了三分,或许不能与我等共生同死,作为推心置腹的兄弟,但好歹可算朋友。”

庄冥含笑道:“听得这话,你问出来了?”

陆合说道:“对于龙卫以及部落之事,最初不敢询问,五日前闲谈之际,才说是隐约听公子提及,心有好奇。那时他对此讳莫如深,一言不发,但这几日来,我与他闲谈年少之时,行走江湖的趣事,他便也告诉我,关于他年幼时在山野部落的趣事。”

说着,陆合笑道:“一桩趣事,只言片语,便可以推测出很多东西,例如他年少调皮时,对他加以教训的某位长辈,我已大致了解。”

“还有他误闯禁地之时的责罚,我推算出他口中的禁地,以及责罚的方式,责罚的地方。”

“他在几年前,无意间丢了一截青藤到圣池,导致第二日青藤生长,被长老训斥,那圣池也非同寻常。”

“我问过我以武入道,该当如何,他虽然不敢直言,但也略加指点,我怀疑不但跟他锤炼方法有关,而且跟圣池有关。”

——

随着陆合徐徐说来。

刘越轩眼神中也逐渐露出惊异神色。

这位十三先生,手下真是能人辈出。

当然,自己也算他手下的能人之一了。

“你探查出多少?”刘越轩沉吟着问道。

“谈不上多,但关于龙卫部落,有大致上的了解。”陆合应道。

“你仔细说来。”庄冥点头道。

“从闻旱口中,可以推断出来,他算是年轻一辈最强大的人物,当然这只局限于他的修为。”陆合继续说道:“他在日常闲谈之中,只提及过两位长辈,但不排除还有更多,但在他口中,地位最高的一位,称为古司正长老。”

“古司正长老?”庄冥和刘越轩对视一眼,眼神中均有异色。

“闻旱提及年少时,曾无意间冲撞了古司正长老所居之处,受罚入山猎杀七头青魅回来。”陆合说道。

“这位古司正,在部落之中,地位如何?其修为如何?”刘越轩问道。

“具体没有提及,不过从他所讲的故事来看,这位古司正长老应该具有领袖的地位,而且闻旱称他拥有通天之识。”陆合停顿了下,道:“当时闻旱谈及之时,还禁不住提及公子,但又不敢多言,以我看来,应是在心里,觉得公子与这位古司正长老,均属智者一列。”

“通天之识?”刘越轩思索道:“从他言语中,初步来看,应该是指很聪明的人物,神机妙算,无所不能。”

“应该是相当于智者的存在。”陆合应道。

“当初蛟龙未成,而吞食神石,受得益处,才让蛟龙化身而成。此后不久,闻旱受命出山,必是龙卫部落之中,有高人察觉此事,或者有宝物,呈现异象。”

刘越轩按着大衍算经,却未有推演,只是沉吟道:“从目前来看,龙卫部落地位最高的这位古司正,极有可能便是其中关键……要么他就是具有洞悉天机的本领,要么龙卫传承的那件宝物,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看向庄冥,而庄冥沉吟不语。

片刻之后。

才听庄冥说来。

“目前来看,应是如此。”庄冥沉吟着说道:“但毕竟咱们还没有真正接触过龙卫部落,这些事情也只是暗中推算闻旱言语而得。”

刘越轩思索道:“从闻旱描述上来看,这位古司正长老,应该是属于智者的一列,但是从闻旱本人来看,就有点儿古怪了。”

这位古司正若是如此智谋通天,又为何放出闻旱这样的莽汉来?

莫非他想不到闻旱此人,会闹出大事?

而且把部落年轻一辈的最强者,教导成这个样子,凡事空凭蛮力,至少从这点看来,智者或许是智者,却一定不是名师。

“倒也不好一棍子打死,毕竟龙卫部落,远避尘嚣,隐于世外,不曾经受人世,天性单纯直率,也在情理之中。”庄冥说道:“具体如何,要看一看那位龙卫领袖才是了。”

“你真要去?”刘越轩脸色渐是凝重。

“我准备得差不多了。”庄冥停顿了下,说道:“我这一去,没有抱着顺利接掌龙卫部落的想法,只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唯一的考虑,就是闻旱之上的长辈,会有多强?”

“根据闻旱的说法,他横炼神魔之身完成之后,长辈们都为他高兴,有半数跟他切磋对练,除了古司正长老未有出手,就只有一位长辈,大战半日,而胜过他。”陆合这般说完,又补充道:“当然,也许还有其他长辈,并未跟他切磋。”

“保守估算,两位在闻旱之上的长辈。”刘越轩沉吟道:“能够跟闻旱切磋的那位,虽然胜他,但战了半日,大约还局限于金丹真人的层次,未入真玄级数。如今该推断的是,这位古司正长老,他是否已经堪比真玄?”

“若是不急,便再探一探。”陆合这般说道。



第百六十一章 纵万般思虑,又怎及一卦吉凶?

七日后。

经过陆合、白庆、岳阳、柳河等人,与闻旱之间的交流,大致又谈清楚了些许事情。

“这位古司正长老,年约三百余岁,但因为早年受创,苍老不堪,似乎快要死了。”

陆合沉吟说道:“不过,闻旱提及古神尊时的敬畏,不单是地位,还有实力,应该凌驾于他。”

刘越轩闻言,凝重道:“闻旱本身,堪比人杰榜前列,属于金丹巅峰层次,当时金丹级数内,能够胜他的,已不算多,但并非没有,例如公子的蛟龙,哪怕不谈血脉压制,也能胜他半筹。但是,能够凌驾于他的,必是真玄级数。”

众人闻言,俱是沉默下来,略有凝重。

照目前推断,这位古司正长老,恐怕是堪比真玄的横炼神魔。

“龙君固然强大,但毕竟还在金丹的层次范畴之内。”

刘越轩看向庄冥,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油尽灯枯的真玄级数强者,也不是金丹所能匹敌的。”

庄冥沉默不语,心中念头转动。

“而且,除了这位真玄神魔,是否还有其他的强者?”

刘越轩说道:“正面询问,闻旱不会直言,但你们旁敲侧击,曲折询问,却不能得全部,只是一角而已……你们可有把握,探明了所有?”

陆合等人对视一眼,应道:“没有把握。”

刘越轩吐出口气,道:“姑且就当只有一位真玄,那么这位古司正长老,凭借龙君的血脉压制,镇压得住吗?”

庄冥轻声说道:“未曾见面,我也没有把握。”

刘越轩拍了拍衣摆,往前走了两步,看向众人,说道:“就算公子有把握,能压住真玄级数的龙卫,但是上古至今,真龙绝迹,这位古司正长老,就真的是龙族血脉的横炼神魔吗?他会不会还走了其他的门路,例如道门真玄之境?除此之外,他本身不出,派出闻旱,是否因为这个闻旱,才是正统的横炼神魔龙卫?”

“……”众人均是沉默。

“此外,闻旱的话,就真能尽信吗?”刘越轩背负双手,说道。

“这……”陆合等人面面相觑。

“我不敢说洞悉人心,但一般人也瞒不过我的眼睛,经过近日与他接触,也知他性情直率,不谙世事,崇尚武力,而不识变通,更不识规矩。”刘越轩缓缓说道:“但是,他是真的性情直率,还是城府深沉得……连我们都无法看透?”

“先生觉得如何?”陆合忽然问道。

“诸位大多也有识人之能,但凡事留一份心,也不能排除,他老谋深算,瞒过了我们。”刘越轩说道:“此去事关身家性命,但又关乎着极大的机缘,须得慎之又慎……”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庄冥微微点头,却忽然笑道:“只是,推算万千,却忘了一点。”

刘越轩皱眉道:“忘了什么?”

庄冥平静道:“用大衍算经,测上一卦,吉凶自知。”

刘越轩脸颊忽然一抽,想起了两次测算,俱是身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

师徒二人联手,初次测算神石,不知神石来历,反噬过来,险些要了性命,幸得龙君保命。

而这一次,他单独测算,却是借助了大衍算经,但也反噬得不轻。

此时此刻,他方是明白。

神石乃是真龙之眼,象征着真龙!

而今指向龙卫部落,内中还有真玄级数的人物!

或许还涉及到了上古龙族灭亡的秘辛!

这都不是以他的造诣,能够测算得到的。

“还测啊?”刘越轩呐呐道:“若不是大衍算经,我上次便丢了性命。”

“无妨,我自会保你性命。”庄冥笑道:“而且,此一行,不测我,不测闻旱,不测真龙,不测龙卫。”

“那要测算什么?”不单是刘越轩,陆合等人也都满是愕然。

“只测陆合、岳廷二人。”庄冥说道:“他二人跟随我在身旁,比常人难测,相对之下,比直接测算我本身,可要好得多了。这样婉转一些,想必反噬会轻许多……”

“这个……”刘越轩迟疑了下,说道:“携他二人同往,一切变故,则共同面对,那么是吉是凶,一测便知,不过,也怕意外,但若有意外,应该也有征兆。”

“那么,此法可行?”

“可行。”

入夜。

月明星稀。

上一次,刘越轩自负有大衍算经,可谋算天下诸般人事物,结果遭了反噬,这一次便要谨慎三分。

摆坛布阵,卦象易测,也可分担几分反噬。

更重要的是,这样测算,看起来比较有高人风采。

“吾以大衍算经,礼敬群星列宿!”

“借星斗神光,窥世间之事!”

“向北斗!观南星!”

“开!”

刘越轩连行七步,步罡踏斗。

又将手中的石盘,映照星月之光,反射至桌案之上。

桌案之上的铜钱,倏忽受力,轰然震颤。

片刻。

动静皆消。

刘越轩脸色略有苍白。

但这一次,倒没有那么厉害的反噬。

连守护在一边的蛟龙,都没有出手相救。

“成了。”

刘越轩往前行去,看着卦象,掐指一算,顿时露出喜色。

房中。

庄冥饮了杯茶。

旋即伸手一招。

蛟龙当即入手。

刘越轩尾随而来。

“吉!”

“卦象如何显示?”

“陆合与岳阳,二人皆有草莽登天,蛇化蛟龙的迹象,此去只要把握得住机缘,或有机会,一步登天。”

“那就是横炼神魔之身,或能修成?”

“十有八九!”

刘越轩哈哈一笑,说道:“可还记得当时在贼船……咳咳……在远航船上,我曾替陆合算命,断定他短短时日之内,必能扬名天下……从今次卦象来看,时日不远了。”

庄冥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喜色,说道:“看来此行,会比较顺利。”

刘越轩说道:“大致上是如此,但天机之事,并非一成不变,而且此番测算,不在你我之身,所以还须留心三分,避免意外,而生风险。”

庄冥微微点头,道:“我不会大意,仍会谨慎。”

刘越轩又思索道:“不过,我建议再缓十年八载,若助我道印修至上层,在凭借大衍算经,此去吉凶明细,尽都在我掌控之中。”

十年八载,对修行人而言,倒还真不算什么长久的岁月。

只是庄冥却忽然笑了声,他是肉体凡胎,丹田受损,无法踏足更高境界,寿数便也难以长久,既然卦象得吉,便也等不及十年八载了。

“近日我便想要动身。”

“这……”

“你觉如何?”

“你是主公,你说了算。”刘越轩摊了摊手,无奈道:“罢了,大不了临近龙卫部落时,再起一卦,但如今要多作筹备,切勿妄动。”

“不。”庄冥忽然摇头。

“什么意思?”刘越轩脸色微凝。

“你不用去。”庄冥神色肃然。

“为什么?”

刘越轩眉头紧皱,旋即脸色微变。

第百六十二章 大楚王朝立足的根基,书生为之震骇的野心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六十二章大楚王朝立足的根基,书生为之震骇的野心房中的气氛,倏忽凝滞了下来。

片刻之后,便见刘越轩出声。

“你信不过我?还是纯粹不想让我知晓上古的真相?或者不想让我知道你真龙的奥秘?”

“哈哈哈……”庄冥忽然畅然一笑,说道:“作为一位城府深沉的智者,你纵然对主公有所不满,心中有所疑虑,也该按在心里,日后谨慎行事,今日你却直言质问,不惧我心中发怒,看来你真的甘愿在我麾下行事了。”

“……”刘越轩反应过来,神色颇为复杂。

“你大可放心,我自然信你,只是另有大事,要交托于你。”庄冥说道。

“什么事?”刘越轩道:“比你此去龙卫部落,还更重要么?”

“重不重要,从今后来看,倒不好说……”庄冥脸色渐渐变得严肃,道:“我要你近日启程,去中元境一行。”

“中元境?”刘越轩脸色变了变,说道:“没听说庄氏商行在中元境有分支,你要我去开展生意?哪一座城池?”

“大楚王城。”庄冥说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刘越轩倒吸口气,道:“那可是大楚王城,天御福地的核心所在,大楚王城的皇室嫡系,高官显贵,诸般高人,都在那里,你让我去干什么?在那里做生意,去分割人家的利益,怕不是想要人弄死你?”

“哪有这么严重?”庄冥笑着说道:“不过只是要你改名换姓,想办法考入学士府,任得职位罢了。”

“……”刘越轩神色变化,低声道:“你要把我安插在大楚的官场?”

“正确的说,目前只是安插在大楚的学士府。”庄冥应道。

“主公……”刘越轩语气幽深,饱含深意地道:“野心不小啊。”

“谈不上野心,只是为了自保,有备无患。”庄冥神色凝重,说道:“我在大楚王朝扩张商行,目前势力还小,并不起眼,便也无事,但若日后广布大楚,定然被朝廷所忌,需要一个在朝堂上的人,替我周旋。”

“所以你选我去?”刘越轩问道。

“你最是聪慧,更是心黑,又具有大衍算经,可测算天机人事,趋吉避凶,凭你的本事,在官场上,定然可以混得出来。”庄冥笑道。

“我刚来找你保命,你一脚就把我踢了?”刘越轩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忠义不足,反而被大楚感化,成为了大楚的忠臣,反手过来,压死你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咱们的账可没清,你又已经认我为主,若真如此,那你这辈子的修行,也差不多完了。”庄冥吐出口气,认真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信任你。”

“你倒是对我的道路,很是清楚啊。”刘越轩神色复杂,有种被吃得死死的感觉。

“这是自然,”庄冥笑道:“等前往龙卫部落归来之后,我会往中元境一行,目前来看,东元境和南元境的事,福老跟陆合他们,足以应付住,不久之后,我会亲自前往大楚王城,尽力助你登位。”

“……”刘越轩停顿了下,说道:“关于此事,我还得继续测一卦,免得跑到大楚王城去送死,成了大衍算经历代主人中死得最愚蠢的一位。”

“随便你罢。”庄冥笑了声,脸色复又严肃下来,说道:“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你注意一点。”

“注意什么?”

“大楚的官印!”

“……”刘越轩脸色顿时惊疑不定,道:“你要大楚官印干什么?”

“大楚官印,与民生息息相关,能够让凡夫俗子,都具有堪比真人的力量,甚至王境官印,恐怕能敌真玄。”庄冥正色说道:“不过,我目前看重的是,官令之间的来往通信,极为简便……”

“你不是要我得一枚大楚官印,而是要大楚炼制官印的秘法?”刘越轩眼神中闪过一抹震撼骇然的色彩。

“不错,我要这一道法门。”庄冥轻描淡写地道。

“天御福地,东洲盛世,修行人辈出,所谓侠以武犯禁,何况修行之辈?”刘越轩脸色凝重,说道:“这是大楚王朝,得以掌控整个天御福地的关键,也是大楚王朝得以矗立数百年的根基,其炼制之法,定然是大楚最高机密。”

“有没有把握?”庄冥问道。

“没有。”刘越轩说道:“我看天御福地五大仙宗,恐怕都想要大楚王朝的官印炼制之法,他们的真玄老祖都没有办法,渗入大楚官场的门下弟子,也没有办法,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你可不是五大仙宗的弟子,而是能够测算天下的天机阁弟子。”庄冥笑了声,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按道理说,你是天机阁的阁主。”

“主公,你这是想弄死我啊?”刘越轩叹了声。

“我可舍不得你死。”庄冥笑道:“放心,我没让你去偷,只让你去学,步步高升便是。大楚炼制官印的法门,固然是至高机密,但也不至于都是楚帝亲自炼制的罢?大楚必然会有一批炼制官印的人物,当然,按我的行事风格,必然是每一处军器坊,负责不同的一部分,才能保证奥秘不泄。”

“你要我一步一步,爬到位极人臣的地步?”刘越轩翻了个白眼,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干脆想着造反算了……”

“炼制此物,须得受大楚无比信任,也未必就要位极人臣。”庄冥吐出口气,说道:“若能得知官印之法,我商行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扩张多大,来往信件,便可极为简便,而且还能让我商行管事,具有能够匹敌修行人的力量,得以自保。”

“要大楚官印炼制之法,主公……你野心比我想象中更大啊。”

“不大。”庄冥摇了摇头,笑了一声,道:“我早已定好自家的前程,一切所求,只为此事,完成即可,所谓知足常乐嘛。”

“你哄我呢?”刘越轩微微冷笑。

“那你去不去?”庄冥问道。

“这个……我得算一卦!”刘越轩揉了揉眉宇,深吸口气。

“可以,若真是危险,我不强求。”庄冥微微点头,又不禁说道:“我只是认为,如今庄氏商行,不够壮大,所谋划的事,都只算凡尘俗世,你这样的人物,若不用在大位上,便也算屈才了。”

“你这话倒还中听。”刘越轩叹了声,这贼船很危险啊。

庄冥轻笑了声,他说的倒不是客套话,如今的刘越轩,得了大衍算经,比他在出海之时,可谓潜力无限。

未来的天机阁主,而今放在庄氏商行,用来计算如何扩张商行,赚取俗世钱财,真是屈才了。

何况,凡尘俗世,皆有他在,也有福老、陆合等人,足以稳住。

至于刘越轩,眼下送入大楚王城,就如在大楚王朝之内,埋下一颗种子。

待得日后长成参天大树,必然是庄氏商行的庇护!

当然,前提是,刘越轩该是岳廷、而不是袁涛。

“我回去计算一番。”

关于订阅,以及众筹白银的这点事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关于订阅,以及众筹白银的这点事其实这篇感言,会得罪某些读者,或者说绝大部分读者,作为一个冷静的作者,或者说还想向上的作者,不应该发出来的,所以我之前一直没写。

但昨天想了想,都这样了,无所谓了。

言归正传,这书上架三千三首订,但至今均订还没破三千,有不少去盗版网站看完书的书友,回来书评区冷嘲热讽,说作者吹牛,脸掉一地啥的,我看得不爽,也就顺手封了。

自我总结了下,原因挺多,作者自己原因大概占主要,上架前被喷得砍了一段情节,上架节点没卡好,又正好出海换地方……而那些追着喷了几十章也没弃书的老兄们,成功让我改变情节走向,却也在一上架就消失了。

国庆期间封评论,少了互动。

大概一批养书,也有一批弃书,一批只是首订意思一下的书友。

每一章字数也比较多,看起来收费多了,吓跑了些书友,后来改成两千字,总算稳住了,但总之,追订还是低了。

不过,这次倒也不是呼吁订阅,因为在写封仙的时候,我就对感化盗版读者,引导看正版这件事情绝望了。【这话得罪人肯定是有的,但还真是心里话。】

唔……昨天正版群里的书友,建议众筹个白银,增加一下推荐曝光度,吸引一下新的读者。

虽然不少书友在新书期一直觉得我更新少,但实际上,更新确实太快了,导致新书期缩短了一半,新书推荐也拿得太少了,而上架之后就没了推荐,就比较低迷了。

所以在建议下,穷酸作者考虑一夜,决定众筹一下,来个白银补一补,不然就太虚了。

之前倒是一直认为,作者写书,读者订阅,算是本分了,而打赏这方面,则是额外的赏赐,大爷看得爽,赏个小费。但写了几年网文,发现在网文大环境里,读者能够订阅,已经超出了本分二字的界限,而是对作者莫大的支持。

一直以来,作者只呼吁订阅,但这本书,寄予厚望,所以拉下脸,众筹白银,新书期也曾求打赏冲榜,还被某些读者喷成狗,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直到完结的最后一回了。

昨天也有书友说,想不扑街,就别要脸,仔细一想,这话挺有道理的。

说个题外话,不少同学,认为之前写的封仙,有什么仙气啥的,却忽略了作者君的穷酸气。

这大概是口碑最好的一本,也是成绩最差的一本,咬着牙写完的,当时收藏五万,订阅四百。

所以每次开新书,一些人拿封仙比较,当做成功例子,我都还是比较尴尬的。

去年有个作者群,里头一个编辑加我好友,说他一直让他手下的仙侠作者,拿封仙当教科书啊,吹捧得我差点没哭出声来,默默给了个均订截图。

至于游方道仙,被骂得不算惨,订阅也还可以,所以我没有呼吁过订阅,只是前两天扫了一样,大结局的订阅,比刚上架的那几章的订阅还多……比均订高许多,比前期的订阅数据高一倍,也是挺奇葩的了。

去年也有个读者,说不要写爽文啊,傻叉才看这种,你写了爽文我就不看你书了。当然,他很诚实,我看你书也没看过正版。

后来我告诉他,正版支持一下,给口饭吃吧。

人家说我看好你能成神,以后成神了,版权一卖,犯不着为目前这点订阅苦恼。

我这么一听,也挺有道理的,就是不知道穷酸作者还能不能活到成神的那一天。

还是上架感言里那句,无财不足以养道。

近来成绩影响,心态略崩,稍有烦躁,日码万字的勤奋作者君也都快成咸鱼了,我还不想当太虚公子,就补一补吧。

当然,这种事,全凭自愿,也没强迫……所以,再有那些没半点贡献,却又来喷作者不要脸的,我顺手就封了。

普通书友群:302565465【无需验证。】

正版v群:573259707【500粉丝值,需验证。】

第百六十三章 大衍算经,算己篇!【二更!求订阅!】

朝阳初起。

庄冥呼吸吐纳,运功修行。

真气流转,神清气爽。

只是可惜,道行终究难以再进分毫。

但混元一气剑,日渐凝实,却也并非没有好处。

倒是蛟龙,近些时日,也没有停下,吞食诸般宝物,并无一日停歇,虽然都不如赤晶、异铁、大妖内丹、真人金丹等物,但吞食的毕竟也是世间难得之物,成长不小。

而今蛟龙真身,逼近三十九丈,显得愈发强悍。

龙若贪得无厌,尽食诸天,进境之快,真乃一日千里。

而在今日,他也准备动身,前往龙卫部落。

这里的事情,交代给了白庆跟柳河,二人如今也都入了宗师级数,极为强悍,稳得住生意。

至于陆合跟岳廷,则跟随他前往。

而闻旱也被告知,将要前往龙卫部落,当即显得欢喜。

他此行出山,便是为了寻找新任龙君,请回部落之中。

只是没有料到,龙君竟然与一个凡夫俗子,如此亲近。

若在半个月前,他只愿意让龙君前往部落,不愿让庄冥、陆合、岳廷三人随行,但近些时日以来,他也知晓,龙君与庄冥,乃是形影不离。

他近些时日,与陆合等人结交,也算关系不错,没有太多抵触,只在心中想着,多了一个庄冥,那么再多一个陆合,再多一个岳廷,似乎也无妨了。

——

此去龙卫部落,乃是在南元境的极南之地,蛮荒大山。

那里人迹罕至,只有凶禽异兽,弱肉强食,是归元宗都管辖不到的地方。

大楚王朝也没有将那一片蛮荒之地列为大楚疆土之内。

龙卫部落,便是深藏在那片山野之间,与世隔绝,不为外人所知。

从此处过去,距离蛮荒大山,少说须有万里之遥。

而且龙卫部落,位在蛮荒大山深处,少说还须数千里地,而且山路坎坷,凶禽异兽甚多,恐怕耗费的时日,会更加长久。

“闻旱只说要入蛮荒大山,其他的都没有透露。”陆合这般说道。

“这憨货出山之时,想必被叮嘱过,才会这么一根筋地守口如瓶。”岳廷撇了撇嘴,说道。

“无妨。”庄冥说道:“让白庆跟柳河,好生看顾,我等此去,恐怕时日不短。”

“是,公子。”

——

正午。

准备均已妥当。

而此刻的庄冥,还在院中品茶。

刘越轩就在他的旁边。

“你测的那一卦,如何?”

“结果难料。”

“哦?”庄冥眉头一挑,道:“怎么说?”

“大楚王朝,涉及多少人?”刘越轩说道:“上有真玄,又有金丹,涉及亿万众生,又与五大仙宗息息相关,这一测是关乎国运,所以测得不清楚。而且那大楚官印,尤为重要,掌控众生,立国之根基,也测不得,若非收手早,怕要遭反噬。”

“如此棘手么?”

“废话。”刘越轩顿了下,又道:“不过,我给自己测了一卦,死倒是死不了。”

“都说医不自治,卦不算己,你倒是胆大。”庄冥露出讶然神色。

“那是一般人物,我怎会是一般人物?”刘越轩平淡说道:“大衍算经,测过去未来,宝物有灵,我若是夭折的命,也认不了主人。”

“也指不定,就是个短命主人,大衍算经是要经过你,选下一任主人。”庄冥饮了口茶,徐徐说道。

“……”刘越轩呸了一声,脸色却忽然一僵,道:“这话说来,其实不无可能。”

“什么?”庄冥怔了下。

“大衍算经虽然认主,但除了核心篇章,其余修行之法,并非不能传。”

刘越轩顿了顿,说道:“例如当今天机阁主的那一篇,就是核心之外,抄录下来的残篇。”

天机阁弟子众多,除却守山弟子,刑罚长老等人之外,嫡系一脉,均是算师。

而大衍算经独一无二,连当今天机阁主都没有,所学的自然是其他篇章。

天机阁弟子所学的,也是那些流传下来的诸般抄录版本。

这在天机阁,也是不准外传的,违者重罚,乃至于处死。

但是,他刘越轩如今叛了天机阁,也不在意了。

换个角度来说,他才是真正的天机阁主,他的意思才是真正的规矩。

“大衍算经虽被我认主,但天地人三篇,却未必不能学。”

刘越轩迟疑了下,说道:“你的智谋,也高深莫测,不妨试试?”

庄冥倒是略有讶异,笑道:“你这自家根底,让我来学么?”

刘越轩摊手道:“多学一点,日后遇事,也多一分本事。话说回来,我既然拜入你麾下,自然该要为你着想,总不能为了让自己显得更优秀,就日夜盼着你这主公遇险,身死道消罢?”

庄冥哑然失笑。

而刘越轩已经将石盘推了过来。

庄冥也没有犹疑,伸手一按。

当即便见大衍算经,光芒闪烁。

天、地、人三篇,流转不休。

最终停顿下来,光芒一定。

庄冥也颇好奇,问道:“是哪一篇?”

刘越轩看了一眼,半晌没说话。

“嗯?”

“这……”

刘越轩神色惊疑不定,抬头看了看庄冥,然后低头看了看大衍算经。

天篇测算天机、算过去未来。

地篇勘测地势,明诸般奇物。

人篇测算世间生灵,亿万众生,知生死明灭。

但这一篇,就很古怪了。

“哪一篇?”庄冥问道。

“人篇。”刘越轩应道。

“算人事的人篇?”庄冥笑道:“倒是合我意……我虽也算修行人,但自入世以来,只得与人勾心斗角。”

“不是。”刘越轩停顿了下,低沉道:“三篇之中,最特殊的一篇,算己!”

“……”庄冥看着大衍算经,半晌才道:“人篇中的算己篇?”

“算己篇。”刘越轩沉声说道:“虽然化归人篇,实则,是三篇中,最特殊的一页。”

“我好像听过……”庄冥轻抚蛟龙,脸色渐变。

“对自己而言,天下万物,均是围绕自身。”

刘越轩托着大衍算经,徐徐道:“自身的认知,就是自己的天地!”

“世人皆以自身为中心,甚至有眼界狭隘之辈,心中认为,世间一切,唯我所见。”

“世间凡出我意料者,皆不存在。”

“世间凡不合我意者,皆不合理。”

“世间万种人,唯我心中只一种性情,余者皆不存在。”

“世间我所不识者,皆是杜撰!”

“这便是人之所识,定天地人。”

此时此刻,刘越轩的眼神,有些古怪,道:“而你凭借此篇,能明己身。”

“具体?何用?”庄冥道:“只听过大衍算经人字篇当中,有算己篇,却未知此篇真义。”

“医不自治,除我之外,连天机阁主,恐怕都不敢算自己的命数。”刘越轩正色道:“但你可以。”

“命数?”

“命数,运势,安危,以及……你的修行。”

“嗯?”庄冥正色道:“修行?”

“得此一篇,日夜推衍,凭自身所学,观将来所想,可推演修行的前路。”

刘越轩顿了下,说道:“我老师曾说,当年聚圣山白圣君,自创功法之时,就强行观阅这一篇,天机阁不敢阻拦。”

“那就借我观阅。”

庄冥淡然说来,道:“”

白圣君创立聚圣山的前一年,曾踏足天机阁。

前任天机阁主,料事如神,知白圣君来意,未敢阻拦,而亲自奉上大衍算经。

白圣君观阅大衍算经,得获算己篇。

此后,经算己篇,推衍六千万道法门,最终成就一部仙诀,成了聚圣山的修行功法。

但在那一年,秋末冬初,天机阁主,无故陨落,死因成谜。

而大衍算经的失传,也就在那一年。

第百六十四章 公子一路走好!【三更!求订阅!】

“南元境第五府,便交与你们了。”

“福老那边,他既然可以稳住,便也没有大碍,何况封论老道,也会帮忙扶持。”

“我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归来,但一来一回,少说数万里之遥,耗时恐怕不短。”

庄冥看着眼前二人,说道:“白庆,柳河,你们二人,本事不俗,管理南元境这一地生意,开拓一下吴地的生意,倒也足够了……至于其他方面,暂且不急,等我回来,再行谋划。”

柳河施了一礼,道:“是。”

白庆应道:“公子安心,此去必能得偿所愿。”

庄冥含笑道:“希望如此。”

刘越轩施了一礼,悠悠道:“公子一路走好。”

庄冥哈哈一笑,道:“你也一路走好。”

从南元境,前往极南蛮荒之地,路途遥远。

想要驾龙赶路,倒也不是不成。

但如今豢龙君的风声,刚刚过去。

若是被人看见,半途难免横生枝节。

此外,闻旱更是大楚通缉的要犯,归元宗金炜长老侍妾被他所杀,而且亲自出手,也没能取他性命,可谓失了颜面,因此他的风波,却还没有过去。

此一行去,时日倒也并不急切。

而且,庄冥意欲将庄氏商行,扩至天御福地各处,如今行走于大地之上,算是游历,也算考察。

这一辆马车,共有四人。

岳廷与陆合,轮流驾车。

至于庄冥与闻旱,则在车内。

两人相对而坐,略有沉默。

“关于龙卫部落,你至今闭口不言。”庄冥平静说道:“我可以理解,上古至今,真龙绝迹,你们象征着上古的传承,上古的真相,以及龙族的秘传,想要继续存留下去,便要隐于世外,不为外人所知。可如今已然启程前往龙卫部落,那么也该与我说一说,内中的些许事情了罢?”

“你想知道什么?”闻旱停顿了下。

“部落多少人?”庄冥问道。

“有三百余人。”闻旱应道。

“都是修炼之人?”庄冥问道。

“男女老幼,均有力量,而论起力量,能够胜过陆合他们的,多为青壮,有百余人。”

“剩下的呢?”

“要么都是老人,寿元枯竭,体力衰败了,要么还是孩子。”

“那妇人呢?”庄冥问道。

“比你弱的倒没有。”闻旱诚实应道。

“这倒也是。”庄冥笑了声,道:“横炼金身有成的神魔呢?”

“……”

闻旱看了他一眼,却沉默不语,只说道:“长老只命我迎回龙君,其余一切,到了地方,自当知晓。”

庄冥拍了拍衣摆,他之前让陆合等人,明里暗里去探闻旱,是为了大致确定部落之事,从而决定是否前往龙卫部落。而今已然下了决定,他倒也想直接向闻旱探寻个清楚,只是,这厮应该是早已受过叮嘱,尽管本性憨直,但也不敢透露部落的确切实力,以及具体所在。

如此看来,倒也不算多么愚钝嘛。

南元境,第五府。

“两位,告辞。”

刘越轩略微施礼,拱手道:“我受公子之命,去行大事,二位在此主持诸事,等待公子归来。”

柳河回礼道:“茫茫路途,此去遥远,先生务必小心谨慎。”

白庆说道:“我备了一辆马车,一千两银子,供你使用。”

刘越轩点头称谢,又道:“两位心有迷茫,不过与陆合相似,再过不久,也有草莽化蛟之状,安心等候便是。此外,白庆的断臂,想要重生,也应在公子此行,但你的机缘,会在天御福地之外,若有一日,公子要开拓天御福地之外的生意,你可承接下来。”

白庆也是极为骄傲,但面对刘越轩,却也颇有敬意,道:“谢先生指点。”

尽管最初相见,这师徒两个,显得颇为憨厚,被公子摆布得明明白白,但公子也从来没有轻视过此人。

此番相见,刘越轩修为更高,本领更为玄妙。

近日接触,一言一行,颇有深意。

隐约之间,已有了渊深莫测的高人风范。

“走了。”

刘越轩挥了挥手,轻描淡写。

他看着两位武道宗师的敬畏目光,含笑点头。

转身离去,心头暗爽。

茫茫路途,时过多日。

在此期间,庄冥亲自探问,闻旱不知不觉间,也透露了一些。

龙卫部落,年轻一辈,两尊神魔,闻旱是一尊,镇岳是一尊。

而长老之中,约有四位,目前推算,只有一位,稍胜闻旱。

但是那位古司正长老,是如同领袖般的地位,闻旱不敢过多谈及,对他十分尊敬,就连庄冥套话,都套不出来。

只能大致推断,乃是堪比真玄级数的横炼神魔,但究竟多强却不好说。

从一些闲谈中推测出来,如闻旱等人一些经历过往,有些是采药的趣事……而采药的原因,是因为这位古司长老。

如陆合所言,这位古司正长老,已然年迈,有积年伤势。

“还有不到三百里,就算是进入蛮荒大山了。”

庄冥遥遥看去,暗道:“前方这座城池,大约算是大楚南部疆土的边缘。”

根据此行探查,这一座城池,颇为偏僻,时而会有蛮荒大山的大妖精怪来袭,因此大楚精锐驻军更多,并且直属南元境朱王府统率。

他这般念着,偏头看了一眼。

闻旱此人,自然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脸上带着些许激动的色彩。

在他心里,有无数规矩束缚着的大楚王朝,仿佛如同一个盒子,将他束缚在了里边,被人欺负了也不能还击,否则就会闹出风波。

也就只有熟悉的蛮荒大山,内中弱肉强食,力量为尊,才让他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陆合跟岳廷对视一眼。

这厮怎么有些虎归山林的味道?

“他倒是激动,莫非龙卫部落快要到了?”岳廷眼中透露出异色。

“不会。”陆合微微摇头,心中暗道:“龙卫的部落,定在蛮荒大山深处,否则,在这附近,也早该被归元宗察觉了。”

“先到前方歇一歇罢。”庄冥说道:“我们三人,还算肉体凡胎,许多东西,还须准备一二。”

第百六十五章 镇山城,吞魂功

南元境,极南疆土。

这座城池,属第二十三府,化归延林之地,名为镇山城。

当踏足这座城池之时,庄冥便感应到了许多修行人的气息。

不乏真人级数,也颇多道印人物,隐约有一种踏足安闲域墟市的错觉。

但这里终究不是墟市。

“蛮荒大山,甚为广袤,内中全无人迹,只有飞禽走兽,大妖精怪,乃至妖王盘踞。”

“但也正是因此,同样具有大量的机缘。”

“各类天材地宝,隐于大山之内,生于天地之间。”

“也有许多大妖精怪,奇禽异兽,虽不如蛟龙此类神兽,但也可称得是浑身是宝。”

“甚至……传闻蛮荒大山之内,也不乏蛟龙盘踞。”

庄冥抚摸着袖中的蛟龙,心中暗道:“若非我吞食真龙之眼,闻旱也不会尊我为新任龙君。”

正如初见之时,闻旱对真龙敬畏,但却对蛟龙不屑。

蛟非为龙,而让他更名豢蛟君,勿以豢龙君为名。

尽管蛮荒大山之中,也有蛟龙生成,盘踞其中,但显然龙卫部落,作为真龙麾下的护龙卫,传承多年,骄傲犹存,哪怕真龙绝迹,也不可能尊蛟龙作为龙君。

“城中有修行人,公子可要稍作伪装?”陆合出于谨慎,这般问道。

“无妨,到了这里,即将进入蛮荒大山,行迹暴露便也无关紧要。”

城池之内,有大楚精锐镇守,修行人也不可随意动手。

若是入了蛮荒大山,庄冥便也没有多少顾忌了。

再者说,如今有闻旱在身旁,面对挑衅之人,他甚至用不着以蛟龙之身应敌。

“不少强者。”饶是岳廷,也不由得面色凝重,说道:“我已入宗师,人力极限,道印级数也只是神妙,而不能压我,但适才进城,给我压迫之感的,不低于五人。”

“蛮荒大山,固然危险,但也机缘甚多。”庄冥缓缓说道:“常有修行之人,欲求机缘,想入山中探寻。也有各宗弟子,为磨砺己身,入山磨练,因此这南部边境,不乏修行之辈。”

“看来进入蛮荒大山的外围,不会寂寞了。”岳廷吐出口气,说道。

“倒也不至于,毕竟山势广袤。”闻旱忽然出声,说道:“他们想要找各种珍奇宝物,或者猎杀什么珍禽异兽,我们不去争夺,没有节外生枝,也就是了。我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理会他们……”

“先准备一番罢。”庄冥徐徐说道:“修行人来来往往,进入大山的,也有归来的,想必大楚精锐在这里,也会设下,专供修行人交易的地方,也许不如墟市规模来得大,应该也能算是小墟市,大概能够寻到我们能用的。”

“山里有瘴气。”闻旱说道:“龙君伴随,有我在侧,毒虫猛兽不敢接近,但是瘴气,对你们来说,会很危险。”

“那就去探一探。”庄冥如是应道。

“舟车劳顿,公子先去歇息。”陆合说道:“闻旱兄弟在外有名,也不好现身,岳廷……你伺候公子,我去探探就是。”

“接着这个。”庄冥抛出一物,又取出两瓶聚灵丹,道:“法器在身,聚灵丹在手,均属修行人的物事,不会被人视作凡俗武者,寻个道印的修行人,探一探罢。”

“明白。”陆合点了点头。

“小心,如有变故,可以示警。”

对于陆合的办事能力,庄冥自是极为放心的。

但毕竟涉及修行人,还是需要当心。

至于蛟龙,必要与他寸步不离,守护自身。

按道理说,闻旱在此,本也足够了。

但闻旱效忠的是龙君,而不是庄冥本身,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陆合直接留下了岳廷在身旁。

半个时辰后。

“公子,修行人聚集之处,查到了,不在城中,而在城外。”

“哦?城外?”

“有大楚精锐把守,算是一座小型墟市。”陆合语气一顿,又道:“不过,还探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庄冥问道。

“近期准备进入蛮荒大山的修行人,比以往多了不少。”

“怎么回事?”

陆合沉声说道:“传闻一个月前,蛮荒大山内部,震荡万分,飞禽走兽为之纷乱,甚至有野兽成潮,袭向大楚疆域之内,这镇山城也在其中……当时乱了两日,大楚精锐阵亡八百余人,斩杀凶猛野兽二千余,其中精怪之流甚多,大妖也有六头。”

“哦?”庄冥也露出讶异之色。

“疑似山中变故。”陆合说道:“有人猜测,变故必然随着机缘。”

“闻旱,你怎么看?”庄冥转头看了过来。

“不好说。”闻旱微微摇头,道:“我在山中深处长大,部落有诸位长老镇守,我一向是外出狩猎或者采药,像是这样的乱象,也见过几回,但也都不知确切原因,也许是山中宝物出世,也许是某些天材地宝成熟,也可能是真玄妖王诞生,亦或是真玄妖王陨落。至于大山外围,便不清楚了。”

“怀疑机缘伴随,所以有些修行人,想要碰碰运气?”庄冥沉吟片刻。

“听说中元境的大楚王城,也来人了。”陆合又补充道:“还有大楚二百余精锐,入山探寻原因。”

“既然不算意外。”庄冥略有思索。

“刘越轩要是在,他倒是可以测出很多东西。”岳廷摊手说道:“我发现他的卜卦之法,确实神机妙算,比咱们努力思考,用心推算,可要厉害得多。”

“你要是羡慕,可以拜他为师。”庄冥斜了他一眼,说道。

“免了……我还是继续当一个风采翩翩的剑客为好。”岳廷叹息了声,说道:“我玉面白光剑的名头,越来越浅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成就神魔之体,剑斩八方,重现我玉面白光剑的名头。”

“闲话少说,歇息一下,备些东西,明日一早,前往蛮荒大山。”

“是。”

入夜。

月明星稀。

忽有一道影子,在黑暗之中穿行。

“吞魂功逼近大成,只差临门一脚,此番能成,必入真玄。”

“此番已集数千魂魄,再有一次,可成。”

第百六十六章 杀人吞魂增道行,真玄在望阴于舟!【二更!】

镇山城。

前次兽潮骤然而发。

尽管大楚精锐,将这些兽潮,抵御在城外,寻常百姓并未死伤太多,但前次场面过于震骇人心,即便到了今日,仍是人心惶惶,犹是难以平静。

但此时此刻,镇守此地的大统领,以及副统领,均是看着下方来报的士兵,脸色凝重。

“昨日夜里,身亡二十七人,都是道印级数的修行人,死状极为古怪,而且无声无息,昨日巡视的士兵,俱都没有察觉动静。”

“都是道印级数的修行人?”

“不错,都是外来修行人,死后血气尽都枯萎,尸体更是如同一具雕像,没有半点残存的生机痕迹。”

“怎么说?”

“按道理说,初死之人,生机绝灭,但也不至于如此,半点不存。”

“有线索了没有?”

“查到了些许,已经报知王府,通知学士府。”

“道印级数,外来修行人?”副统领已有五十开外的面貌,面色凝重,说道:“此人不杀凡尘百姓,是怕引起太大风波,引动我等大肆封城,而不杀金丹真人,是因为金丹级数的真人,本事俱都不浅,难以无声无息得手?”

“看来是个狡猾的家伙。”大统领神色冷淡,说道:“前次兽潮席卷,人心惶惶,朱王府已经责令二十三府的掌印府尊,不得再有动荡,我们不能再闹出动静。如今死的都是外来修行人,无人识得,无人报案,消息尚未散开,还可镇压下去……”

“如今最好是暗中搜捕,一击功成,不要祸及百姓。”副统领点头说道。

“此人应在金丹级数,擅长暗杀之法,而他杀人,定有所谋。”大统领问道:“查过了没有?”

“查过了,金丹真人中,手法诡秘,杀人能助修行的,共有六位。”那士兵停顿了下,道:“已通过王府,报知学士府。”

“好。”

正这般说着。

大统领腰间的令牌,陡然闪烁起来。

他神色微凝,取过一张白纸,将令牌之中的文字,尽数引导出来,落在白纸之上。

顿时便见白纸之上,多了大量的文字。

阴于舟,今三百六十七岁,出身于旁门三流道宗,其宗门已灭于二百年前,而今为散学修士,金丹上层修为,精于阴邪法术,拥有邪道法宝,善于慑人心魄。

其功法为吞魂功,上古道功残篇,具有吞食魂魄之本领,从而增益自身。

于三十五年前,曾与人杰榜第二十五的真元宗弟子袁正海交战,两败俱伤,未分胜负。

以过往推算,此人金丹磨砺已到巅峰,而今三百余年道行,或已窥得真玄之妙,有极大杀人吞魂嫌疑。

“阴于舟?”

大统领面色微变,低声道:“具有人杰榜前三十的实力?”

副统领低声说道:“许多老辈修行人,虽然不登人杰榜,但是数百年积累,也逐渐将金丹打磨圆满,明悟自身修行,能够将自身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故而在老辈真人当中,也有不逊色于人杰榜年轻一辈真人的人物。”

大统领看着这篇纸张,道:“学士府既然给出结论,十有**,就是他了。”

副统领应道:“前次兽潮,我大楚精锐伤亡惨重,而山中凶猛野兽,精怪妖物,也诛杀了不少,残魂犹在,他恐怕是为此而来,夺取未散魂魄,而积累底蕴。”

大统领脸色微沉,道:“也就是说,这数千道魂魄,还不够他用?因此他要杀人夺魂……”

副统领脸色渐渐凝重,道:“看来他是真的要成就真玄了,只怕十分棘手。”

大统领脸色冰冷,道:“就算是真玄,也不能践踏大楚的律法。”

副统领应道:“此人如今是散学修士,没有宗门牵挂,一入真玄,便可远遁海外,茫茫东洲,我大楚王朝,也不容易追杀一位真玄级数的大人物。”

大统领深吸口气,道:“若真如此,他定然是孤注一掷,绝不会停手,今夜还会动手,加强戒备,你我亲自率军,镇守两边。”

“务必在他踏破真玄之前,将他诛灭!”

“若不能尽早拿住他,恐怕此人踏足真玄,后果不堪设想。”

“兴许要屠尽这镇山城,乃至于我大楚在此镇守边境的六千精锐。”

说完之后,大统领握紧了令牌,道:“我亲自发信,报知王爷一声。”

虽说学士府既然探查至此,定会报知朱王府,而王爷应该会亲自过来,但作为下属,报知上级,一是尊敬,二是规矩。

副统领闻言,正色道:“我去调整今夜布防。”

城中。

客栈。

今夜的天色,仍是月明星稀。

“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前往小墟市,买来避障之物,便要进入蛮荒大山,毕竟是蛮荒之地,凶禽猛兽无数,恐怕接下来,没有多少可以安稳休息的时候了。”

“是,我等这便去歇息,公子也早些休息罢。”

“好的。”

庄冥点了点头,洗漱完毕,也正要歇息。

陆合跟岳廷,分别在他两侧的房间。

至于闻旱,则住在楼梯口的第一间。

他伸手一招,蛟龙入手,敛了气息。

然而就在这时,他心中有些悸动。

夜间的黑暗中,一道影子,徐徐而至。

“还差三十二个道印修行人。”

“今夜吞得够了,便遁出镇山城,进入蛮荒大山,闭关十年,有八成把握,可入真玄。”

“眼前这家客栈,有七个修行人,没有金丹级数的真人。”

“还有六个武道三重的武者,虽不如道印修行人来得滋补,也可补益一下我的血神幡。”

只见那影子坐于黑暗中,张口一咬,口中吐出一物。

赫然是一段舌头。

那舌头充满锋锐之气。

沿着黑暗,朝着最近的一名武者过去。

那武者左侧,是一名养气境界的修行人,道印都未有凝成,与凡夫俗子也差不了多少,并不在他原先计算的七个修行人之内。

但是这修行人往左,又是一位武道三重的武者,再往左,还有三名道印修行人。

这一路往左穿过去,就可吞下两名宗师级武者,三名道印修行人。

第百六十七章 暗夜危机!【三更!求订阅!】

深夜。

房中。

陆合洗漱完毕,已经熄了油灯,躺在了床上。

尽管公子交代,要好生歇息。

但此一去,蛮荒大山,凶险难测。

到了龙卫部落,也不知究竟情况如何,难免有些心绪浮动。

这怕也是不眠之夜。

但就在这时,他气血陡然一滞。

“这……”

陆合脸色一变,只觉一股寒气,笼罩全身。

他要起身,然而堂堂宗师,足能生撕牛马,开碑裂石的力量,竟是动弹不得,极为无力。

耳边听得,右侧似乎有一道乌光,倏忽而来,朝着右侧太阳穴袭来。

仿佛一支箭矢,穿梭而过。

却连风声都没有。

生死的危机,瞬间笼罩在陆合心中。

但就在这个时候。

嘭地一声!

左侧的墙倏忽破碎!

有道光芒,迎向了那道乌光。

“龙君!”

陆合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破开左侧墙壁,从眼前掠过,迎向那道乌光的,赫然是龙君真身!

轰地一声!

闷响震荡。

房中卷起无形的浪潮。

桌椅破碎,床铺掀翻。

而那乌光颤动了下。

暗处传来一声闷哼。

“大人,我等巡视各方,未见痕迹。”

“主要关注那些道印级数的修行人,尤其近期是外来的。”副统领应道。

“是,先前大人传讯,外来修行人,必在各家客栈落脚,我们已经有所准备。”

“好,关于此事……”

副统领话说一半,面色微变,道:“西南方向。”

他伸手一挥,喝道:“跟我来。”

身后兵将,立即应是。

副统领率军而去,又伸手一按腰侧令牌,传讯给大统领。

阴于舟现身了!

房中。

两道气息交击,掀动了一切。

陆合的床被掀翻了开来,也同时恢复了过来。

他一跃而起,脸上犹有余悸。

“公子……”

“不妨事。”

庄冥披了件衣衫,鬓发散乱,沿着破碎的墙壁,走了过来。

他伸手一招,蛟龙入手。

他走到了陆合的身边,扫视各方,语气冷淡。

“何方高人?”

“无冤无仇,何故出手杀人?”

“哪来的人物?”

暗处的阴于舟,心中一凛,倏忽张口,那乌光已经落入口中。

他只觉舌尖生疼,张口吐出血来。

谁人多管闲事,救了那武者?

能够击退自己的阴舌神,必有金丹上层修为。

他自问浸淫金丹数百年,放眼天下,即便不是无敌,也必是少有敌手,倒也不惧于对方。

但适才一瞬间的交手,动静看似不大,但都蕴藏着金丹级数的法力,必然也引动了镇守此城的两位统领。

“偷鸡不成蚀把米,七名道印没吃到,倒是暴露行迹,还受了点小伤,今夜怕是没法再动手了。”

阴于舟心中暗恨,但想要瞬间诛灭一位金丹上层的真人,非真玄级数不能办到,如今局势紧急,便也只得认了这亏。

待得日后成就真玄,必要诛灭此人雪耻!

不过,这气息倒不像是道门真人。

他也没有多想,便要隐入黑暗之中。

但就在他动身的刹那。

黑暗中却有赤红的血气。

宛如烘炉一般,如同骄阳一样。

黑暗被照亮。

阴于舟藏匿不住,现身出来。

这是一个老者,身着黑袍,身材佝偻,貌若六十来许,眉宇阴厉,眼神冰冷。

“横炼神魔?”

阴于舟心中一震。

适才他只感受到七个修行人,没有金丹级数的真人。

为何多出一个可以击退阴舌神的金丹真人,又多了一尊横炼金身的神魔?

在这瞬息之间,他心中只觉是陷阱!

必是陷阱!

大楚精锐布下的陷阱?

但这也不像是大楚的兵将!

莫非是什么仇家?

他心中凛然,但更知时候紧急。

大楚精锐必定已经惊动,再不逃离,恐怕再难逃离。

他退了两步,扬起血神幡。

黑暗的阴影,将他笼罩住了。

“想走?”

那横炼神魔,一拳轰入了黑暗之中。

阴于舟闷哼一声,跌了出来。

他脸色阴冷到了极点,看向逐渐走来的横炼神魔。

“不要找死!”

“真当你横炼神魔便了不起了?”

“当今世上,金丹之内,能胜老夫的,没有几个!”

“再敢拦路,老夫先要你的命!”

房中。

“公子?”

岳廷手提长剑,匆匆感慨。

适才的动静,不单引动了庄冥与闻旱,也引动了岳廷。

甚至于,住宿在这客栈中的其他七位道印修行人,以及那些感知敏锐的武者,也都听得风吹草动,纷纷惊醒。

“有人刺杀陆合。”

庄冥说道:“不知来历,但他大约是要栽了。”

蛟龙一向隐匿气息,藏于袖中。

连闻旱在他面前,都未能确切感应出来。

至于闻旱,因为被大楚通缉,被归元宗追杀,一路以来,也是收敛气息,不曾外放。

那人不知为何,要杀陆合,却没有料到,有一头蛟龙在陆合隔壁,也有一尊神魔,在客栈之中。

闻旱气血迸发,威势滚滚。

他一拳一掌,掀起风波,声势极大。

但却都伤不得那黑袍老者。

此刻这黑袍老者,似乎也不愿战,只想着脱身出去。

但闻旱正是愤怒之中,每一击都将他从黑暗中打了出来。

也正是每一拳都打入黑暗之中,拳威造成的余波,并未波及周边的建筑。

“不杀此人,难以脱身。”

阴于舟毕竟是修行三百多年的老辈真人。

他可不是那些整日闭关,在山中静修大道的修行人。

他一直游历世间,吞魂夺魄,增益自身。

他是属于阅历无比丰厚的一类老怪。

而且,他的修行,注定沾满了腥风血雨。

也正是因此,他不但斗法的本领,极为强大,他对于时机的判断,也极为敏锐。

不杀这尊神魔,逃不了的。

杀这尊神魔,定会费时费力。

再过片刻,大楚精锐会封锁此处。

但未必不能闯出去。

“找死!”

阴于舟将血神幡往地上一插。

血雾席卷,笼罩八方。

而他的手上,印诀骤然生成。

在瞬息之间,闻旱便觉眼前迷茫,眼神当即恍惚。

咻地一声!

有一枚血色神钉,直指闻旱眉心!

生死的危机,顿时让闻旱醒了过来,怒吼一声,伸手抓住了那一枚血色神钉。

但就在这时,幻影无数。

上百个黑袍老者,扬着血神幡,朝着闻旱打了过来。

闻旱气血迸发,眼神炽烈。

但阴风扫过,却又迷茫。

“受死!”

阴于舟扬着血神幡打向闻旱头顶。

闻旱陡然怒喝一声。

血气外放。

如烈焰燃烧。

上百个黑袍老者,瞬间被扫散。

只留一个真身,扬着血神幡,从左侧打来。

闻旱伸手,握住了血神幡,喝道:“邪门歪道,跟我正面一战!”

他正要打死眼前的黑袍老者。

却见一阵风散去。

这个黑袍老者,赫然也是虚影。

而另一道影子,忽然便出现在了闻旱的背后,瞬间凝就一记法印,光芒阴冷,朝着他脑后砸落下去。

第百六十八章 百鬼夜行,抽魂夺魄!【一更!求订阅!】

二层楼上。

醒来的武者,只见院中声响,接连不断,寒风凛冽,却看不出什么。

然而修行之辈,无不感到惊悸。

一尊横炼金身的神魔,气血强盛到了极点。

一位气息阴冷,寒风阴雾笼罩的真人,法力渊深莫测,本领层出不穷。

二者争斗,气血法力凝于身侧,未有溢散开来,未有波及周边建筑。

这并不是双方都有仁德之心,要保住这家客栈。

而是力量凝聚,更为强悍。

“这是什么人物?”

“交战双方,力量凝聚不散,已不是寻常修行人所能办到的。”

“快走……”

这些修行人,深知院中争斗双方,本事极为不凡,心中惊骇。

趋吉避凶的本能,令他们不禁要退避。

“公子?”

陆合跟岳廷俱是看向庄冥。

庄冥眉头紧皱,道:“这是什么人?”

闻旱的本事,极为强悍,正面争斗,或许不低于明火剑白离。

真人级数之内,可以胜过闻旱的,也不算多。

而这气息阴邪的真人,或许正面本领不如白离,但阴邪术法,或许犹在白离之上。

他本以为,闻旱足以镇压得住。

但此刻看来,闻旱会败。

念头一转,蛟龙已然腾飞而起。

闻旱微微咬牙。

论起力量,他自问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但是这老者的本领,极为玄奇。

往往一拳轰去,不是落在黑暗阴气中,就是打碎一道虚影而已。

他感知敏锐,足以看透虚幻。

但偏偏那黑暗阴冷的雾气,时而会让蒙蔽感知。

若非他体魄千锤百炼,经受无数痛苦的意志,能够保持下来,恐怕也都难免沉沦其中。

“有种与我正面一战!”

闻旱自打生来,在山中狩猎,哪怕再强的大妖,他都全然不惧,一拳轰碎。

即便出山之后,也面对不少修行人,他也是一拳轰碎对方的道术,打破对方的肉身。

但这种法术,虚虚实实,总是让他一拳打在空处。

又时刻有阴气遮掩感知,像是时刻有东西蒙住双眼。

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闻旱十分恼怒,觉得这样的争斗,显得极为恶心。

但阴于舟何尝不是感到棘手。

“此人意志太过于坚定,全然无法蒙蔽其心,最多遮掩一下感知。”

“但遮掩感知却也在一瞬之间而已,随即就会被他气血激荡散去。”

换作一般修行人,经他的阴气遮掩感知,瞬间失去方向,上百虚影齐攻,虚虚实实,一击便能奏效,分出胜负。

可偏偏这尊神魔,意志太强,总能反应过来。

好几次险些抓住他真身。

这尊横炼神魔,跟他一样,东洲人杰榜上无名。

但是,若是放在东洲人杰榜上,几乎不逊色于三十五年前跟他交手,排列二十五位的真元宗袁正海。

阴于舟心中直道晦气。

只差三十多个道印级数的修行人,就可功成圆满。

哪知这最后一夜,就撞上了铁板。

若是寻常金丹真人,哪怕金丹上层,也难敌他阴于舟的本领。

但是这尊横炼神魔,已经有了东洲人杰榜前列的实力。

放眼茫茫东洲年轻一辈,这尊神魔都可入前五十之列,而放在天御福地当中,年轻一辈里有此实力的,不超过二十人。

怎么偏偏就在最后一夜,碰上了这样的人?

“要糟!”

“恐怕大楚精锐要到了!”

两人斗法,来往凶险,交手了多回。

实际上,也才过了五十息。

但对于修行人而言,五十息已经足以准备很多事情。

以今夜的局势来说,五十息的耽搁,极有可能让他处于生或死的不同境遇。

“最后一次!”

“真不放老夫去?”

“到此为止,各自安好,如若不然,不死不休!”

阴于舟将血神幡插在地上,咬破舌尖,十指结印!

闻旱一言不发,轰了过来。

且不说他与陆合,也算有些交情。

单是龙君在此,他便不能落败!

这一路同行,陆合好歹也算同伴,更是龙君麾下,岂能就此罢休?

“百鬼夜行,抽魂夺魄!”

阴于舟怒喝一声!

血神幡光芒大盛,扩散开来!

凡笼罩之处,生灵魂魄,尽数剥夺!

无论是武道三重的武者,还是道印上层的修行人,都会在一瞬之间,被他夺取魂魄!

即便是金丹真人,除了修为臻至上层,金丹稳固之辈,其余寻常金丹,都难免被他截断精气神,而导致金丹溃散!

前次与真元宗袁正海一战,他自知正面不敌,便是以此法,影响袁正海!

金丹乃是精气神凝合之物!

此法抽魂夺魄,能影响金丹!

袁正海即便金丹巅峰,已然稳固,但也不免受到影响,虽然不至于金丹溃散,但却也法力凝滞,运转不能如意。

所以那一战,便以两败俱伤,平局收手。

闻旱未凝金丹,其实更受影响,但意志极强,体魄极盛,却也同样稳住,不至于被抽魂夺魄,但仍觉头脑浑身,举止无力。

“斩!”

阴于舟大喝一声,血神幡凝成一刀,劈落了下去。

但就在这时,一声龙吟响起。

血神刀颤动了一下,竟然无法落下。

“什么?”

阴于舟心中升起不安之感。

前方现出一头蛟龙,气息极强,赫然是刚才伤他阴舌神的气息。

而这一头蛟龙,就在血神幡笼罩范围之内,挡在那尊神魔的前头。

阴于舟脸色变幻,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蛟龙虽被视为神兽,实则也只是妖类。

大妖也算肉身体魄强悍,但在意志方面,怎能敌得千锤百炼的横炼神魔?而在魂魄方面,又怎能比较得精气神合一,炼就金丹的真人?

寻常大妖,甚至也灵智低微,只如幼童,如何能对他的百鬼夜行之术,视而不见?

二层楼中。

庄冥俯视下方。

血神幡的光芒,只笼罩了那院中。

若是尽数迸发,或可笼罩半座城池。

但是那老者为了更具有效用,为了影响闻旱,将光芒局限于院中。

正是因此,庄冥三人,也没有落入血神幡之中。

至于进入其中的蛟龙?

庄冥轻笑了声,心中暗道:“而今魂魄还在我人身之内,他如何能对我蛟龙之身,进行抽魂夺魄?”

第百六十九章 我庄冥的东西,你有胆量就来抢!

修行人的法门,层出不穷,玄妙无比。

正面斗法的本领,也不见得就能直接决定胜负。

例如阴于舟,仗着百鬼夜行,抽魂夺魄之法,影响对手神智,使之本领难以发挥,实力折损大半,乃至于无力再战,他便能趁势取胜。

这种手法,虽然被许多修行人斥为旁门左道,但实际上,也同样是他的本领,也是他的优势。

凭借这样的本领,他战平了人杰榜第二十五的袁正海,世间金丹真人之内,又有几人可以办到?

这就是本事!

但蛟龙之身没有魂魄。

魂魄只在庄冥人身之内。

庄冥还在局外。

于是,结局便已注定了。

蛟龙之力,犹高于闻旱。

但闻旱会被影响,蛟龙却不会影响。

昂然龙吟,怒吼咆哮!

龙威迸发,镇住了阴于舟。

灰雾弥漫开来!

却被蛟龙怒吼,瞬间散开!

轰地一声!

蛟龙一爪往前!

血神幡迸出极强的光芒,挡在了前头。

而阴于舟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隐约有着惊恐之色。

但就在这时。

又是一声怒吼!

闻旱反应过来,当前而去,一拳轰落。

咔擦一声!

血神幡光芒黯淡!

阴于舟面色变幻,身形一倒,倏忽化作大片阴雾。

蛟龙长啸一声,风云汇聚。

阴于舟所化的灰雾,无法逃窜。

“出来!”

闻旱怒极,往前一迈,从灰雾中,扯出一道人影。

阴于舟跌落出来,法力迸发,又撑开了闻旱,手捏印诀,口吐寒光,直奔闻旱面门!

哪怕没有血神幡,哪怕在暗处被揪出来,但他本身,还是金丹巅峰的真人,正面相斗,闻旱也难以一时片刻间,将他诛杀当场!

但就在阴于舟进一步往前,要将法印按在闻旱胸膛之时。

龙吟声骤起。

“糟……”

阴于舟化作一片灰雾。

但那蛟龙蓦然张口,竟笼罩整个院落。

那灰雾被它一口吞下。

阴于舟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这位窥及真玄之境,已经积累到最后一丝的金丹巅峰真人,在无尽的懊悔当中,泯灭了一切生机。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尽管金丹巅峰的阴于舟并不弱小,其所学功法及道术,也是阴邪诡异,防不胜防,但偏偏他最大的本领,对蛟龙无用,便如同被克制了一样。

在这样被克制的局面下,即便没有闻旱,今日他也斗不过蛟龙。

而加上一个闻旱,此战从开始到落幕,前后不过一百六十息。

扫杀院落,阴雾无法留存。

闻旱反应过来,轰杀阴于舟。

“龙君……”

闻旱吐出口气,转头看向蛟龙,脸色极为复杂。

今日若无龙君,他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但胜负肯定难料。

至少是没有把握诛杀对方的。

最后还是要龙君亲自出手。

对龙卫而言,已算失职。

但此刻,他对于龙君之力,却也感到十分惊异。

“大楚精锐来了。”

庄冥扫向外边,说道:“你目前还是大楚通缉要犯,即刻收敛气息,退出客栈外,不要被大楚精锐察觉。”

闻旱怔了下,旋即也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立时离开。

庄冥伸手一招,蛟龙化作丈许来长,落到地上,张口一吐。

苍老的阴于舟,面无血色,气息泯灭,没有半点生机,没有半丝法力,只像是一个平凡的老者,寿终正寝而去。

蛟龙微微吸气,血神幡飘飞而来,落入庄冥手中。

而阴于舟身上的所有物事,也尽数脱离。

典籍、物品、法印、铜盘等等物事。

包括阴于舟一面护心镜,以及他的法袍。

只在庄冥将这一切收在身前之时。

外界声音,滚滚响起。

刀剑寒光,渗入夜色。

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怒喝。

“阴于舟!”

“你还敢胡作非为!”

“今日再不束手就擒,今日便是葬身之时。”

那声音陡然停滞,而外边的军士,脚步声依然整齐划一,将整个客栈围住,宛如道门困阵一般,却又饱含杀机。

庄冥背负双手,而蛟龙盘踞在剑上。

陆合与岳廷,落入院中,来到庄冥身后。

“自我与阴于舟交手,闹出动静,到我击败阴于舟,直至此刻,有一百八十个呼吸。”

庄冥抬头看去,问道:“朝廷的公人,喜欢在事情落幕之后,才姗姗来迟么?”

副统领自察觉阴于舟的行踪后,便率军赶来,不敢有耽搁。

但未有想到,当他的大军围住客栈,他本身架空,居高临下,准备要围杀阴于舟时,一切已经落幕。

院中一片狼藉,但客栈终究没有崩塌。

斗法的威势,都被局限于方寸之间。

“那是……阴于舟?”

副统领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全无生机的老者身上,瞳孔不禁为之一缩。

从面貌上看,确实是阴于舟,可是气息死寂,而且没有半点血气与法力残存,不像是真人的尸首,倒像是一个普通的老者尸首。

他语气微滞,看向场中三人。

两名三重天的武者,但都站在靠后的位置。

当头一人,气息平淡,只有真气痕迹。

可是他肩头的那头蛟龙,却散发着不容轻视的威势。

副统领目光稍凝,方是开口。

“你是什么人?”

“庄冥。”

“果然是你……”副统领语气复杂,道:“豢龙君?”

“是我。”庄冥点头说道。

“阴于舟……”副统领的目光,再度落在阴于舟的尸首上。

“他夜袭于我,被我所杀。”庄冥淡然说道:“此番我只算自保,何况,也未伤及无辜,尊驾不至于要拿我定罪罢?”

“十三先生说笑了。”那副统领尽管看见结果,但得到庄冥承认,心中仍是震撼,却又施礼道:“阴于舟作案,滥杀无辜,视我大楚军队如无物,正要拿他,今日先生出手,将他就地诛灭,乃是大功,何谈定罪。”

“那便好了。”

庄冥点了点头,吩咐道:“收拾一下,回房歇息。”

然而,不待陆合与岳廷有所动作。

便有一道声音,缓缓出声。

“阴于舟所留一切,皆归官府看管。”

夜色依然阴冷。

气氛陡然寒冷下来。

陆合与岳廷齐齐看向庄冥。

庄冥伸出手来,看向东边方向,神色淡然。

“我庄冥的东西,你有胆量就来抢!”

第百七十章 一柄宝刀!【一更!】

夜色之中,气氛陡然为之一滞。

肃杀之气,弥漫在夜空之中。

围困住整个客栈的军阵,锋芒愈发凛冽。

陆合跟岳廷,各自伸手,搭在刀剑柄上,脸色凝重。

庄冥神色如常,伸手抚着蛟龙头顶的肉包。

一息。

二息。

三息。

均在沉默之中。

越是沉默,越是有肃杀之感。

——

那位副统领,心中也为之沉重。

适才这道声音,来自于大统领。

大统领坐镇极南疆域,手握重兵,抵御蛮荒妖物,杀戮无数,威严极高。

而庄冥此言,略有挑衅之意。

“难不成要战一场?”

副统领不禁把手放在刀柄上,脸上渐渐凝重。

近期这位豢龙君的名声,也可算响亮。

有十三先生之称,也有太虚公子之名。

从之前的风声来看,名声算不得好听。

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但战绩全靠蛟龙,本身修为未知,但极有可能,未成道印。

成名之后,风波无数,许多修行人心有不服,前去挑战,尽都寻不到踪迹。

有消息称,为保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这位十三先生可谓是东躲西藏,从东元境躲到南元境,而又从南元境安闲域消失不见,至今踪迹不明。

如何忽然就出现在了这极南边疆?

放在之前,他定然会认为,这豢龙君为了逃避风波,而来到极南边疆这第二十三府。

而现在,他便知道,避战的传言,也只是传言。

曾战平东洲人杰榜第二十五的阴于舟被杀了。

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位?

在今日之后,怕是要定东洲人杰榜第二十五位了。

不知会掀起更多人心中的不服?还是会让更多的人感到震撼,而消去挑战的念头?

大概是后者居多罢?

比阴于舟还要难缠的人物!

而且比阴于舟更为年轻,前程无量。

“好一位豢龙君。”

黑夜之中,走出一人来,貌若中年,单手提刀,脸色冰冷。

而在他身后,兵将列阵。

血气与杀气,似乎经过无形的丝线,汇聚到了这中年人的身上。

让这中年人,变得极为强大。

掌控镇山城精锐的统领!

“血神幡及一应物事,尽都归我。”

庄冥神色淡然,甚至带着几分傲然,冷淡道:“阴于舟的尸首,你们可以带走,向上面复命,但他是我杀的,他的遗物,归我。”

大统领近前来,说道:“怕是不合规矩。”

庄冥缓缓说道:“什么规矩?我是修行人,自然认修行人的规矩,我与他斗法,胜过了他,取得他遗留之物,理所应当……而大楚王朝,也没有哪一条律法,定我所杀之人,其一切物事,都该上交官府罢?”

大统领平静道:“阴于舟近期杀人无算,上面极为重视。”

庄冥说道:“一具尸首,给你复命,也足够了。”

大统领深深看他一眼,缓缓说道:“这血神幡乃是邪道之物,十三先生要这邪道之物干什么?”

庄冥轻轻抚着蛟龙,道:“你这是审问犯人?”

大统领忽然笑了声,说道:“阴于舟虽然是要犯,但你也不是我官府公人,没有执法的权柄,没有杀人的资格,从某一个角度来说,你杀了他,便也犯了人命案子。”

庄冥点头说道:“那你试一试抓我?”

大统领默然片刻,终是笑了声,说道:“好一位太虚公子,看来底气可不虚,世间传言,倒也不可信。不过,你要这邪道之物,作甚么?”

“邪道之物?”

庄冥提起血神幡,说道:“若能用得上,也是一件防身杀敌的法宝,若用不上了,我去墟市,也能卖几瓶聚灵丹来用。此物虽为邪物,炼制之法有伤天和,但又非我炼制,落我手上,用之于正,此物则正,用之于邪,此物则邪,我不用来作恶,便也是了。”

大统领饱含深意地道:“花可不是这么说的。”

庄冥笑道:“刀也是杀人的,若杀恶人,便是好刀,若有一日,杀了好人,便是邪刀。”

大统领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庄冥言语之中饱含深意。

这话指的不单是刀,更指的还是人。

大楚的精锐,便是大楚高层人物手中的刀。

对大楚兵将而言,只须一声军令,便是刀锋所向。

但刀锋所朝的方向,是善是恶,不是他们定的。

是执掌兵权的上层人物定下的。

“闲话少说,大家没有什么交情,我犯不着将我的东西,给你去复命。”

庄冥说道:“血神幡在阴于舟手中,是无价之宝。而在大楚手中,也未必无用。当然,对我而言,用处应该不大,但总之还能卖些聚灵丹……”

大统领忽然收刀入鞘,消了杀机,问道:“你要什么?”

庄冥眉头一挑,指向他腰间,说道:“刀。”

大统领脸色一变,沉声说道:“要我佩刀?”

庄冥笑着摇头,说道:“你这是军中制式佩刀,而你作为统领,佩刀之威,近似法宝,这是记录在册的军刀。我不是大楚军士,不要这一柄刀,但我要不在册的宝刀,是不是军刀我不管,但不能比你这把刀差……”

大统领脸色微变,却没有开口。

换作寻常真人,他早已一刀劈了过去。

哪来这么多废话?

但这豢龙君,比传言中,更为令人忌惮。

他在沉默之中。

庄冥嘴角勾起笑意。

副统领心中则是凛然,连同周边的士兵,都开始凝聚杀机。

血神幡必定是要上交,充当罪证的!

大统领威势极高,从不妥协!

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今日一战,不可避免。

“我答应你。”

大统领忽然出声。

众人面色皆变。

大统领怎会轻易妥协?

庄冥抛了抛血神幡,说道:“血神幡这样的法宝,可不低于这把刀,甚至犹有过之,不过今日,便算我与你,结个善缘了……我修行未成时,是生意人。”

最后这一句,似乎还有深意。

大统领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好!”

庄冥偏头吩咐道:“收拾一下,小心谨慎一些,这种邪道人物留下的东西,不能大意。至于血神幡,就等大统领送刀来换。”

说完之后,他挥了挥手,回房而去。



第百七十一章 推波助澜!【二更!】

东方天际,渐起光华。

陆合与岳廷,收拾妥当。

今夜如此,也难以再度入睡了。

“公子,收拾好了。”

“把血神幡放这里。”

庄冥点了点头,看着眼神中略带疑惑的陆合,笑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不给他面子?”

陆合点头说道:“公子一向以来,与人为善,尤其是这等手握重权之人,颇多结交,不惜赠以珍贵之物,今日为何不以血神幡结交这位大统领?”

庄冥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因为,是他主动开口的。”

陆合闻言,顿时明朗,道:“我明白了。”

岳廷挠了挠头,道:“我还不明白。”

庄冥说道:“我送他是一回事,但他张口索要,姿态过高,我若给他,便弱他一头。”

陆合看向岳廷,说道:“公子而今名声鼎盛,身份之高,又如何低于这大统领?如此一来,又何必惧他?”

庄冥伸手抚着蛟龙,说道:“我以往赠高官至宝,是要获得更大的利益,如今庄氏商行,生意未及此处,全无得益,何必送他?待今后庄氏商行扩展到此,这点人情,也早就淡了。”

“以此人来看,我今日送他血神幡,他也不会感激,只觉我惧怕大楚精锐,从而妥协。”

“所以,他要拿宝刀来换。”

停顿了下,庄冥又笑道:“其次,他也是要试探于我,他想知道我这太虚公子,底气究竟虚不虚……但今日也不至于结怨,也算给他留了个印象,我的东西,强取不得,但可以交易。”

陆合说道:“此人谈不上什么刚正不阿,日后有什么物事,知晓公子的行事作风,或许会与我们有更多交易。”

庄冥点头说道:“不错。”

岳廷摸了摸脸,心中暗道:“公子才跟对方,照了个面,心中就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陆合好像也逐渐变成了个老阴货……”

庄冥拍了拍衣摆,说道:“当然,这一切还须建立在本领之上,龙君的本事,让他感到忌惮,才没有为了一柄宝刀而翻脸。若我们本事不足,他随手把咱们三个斩了,说是被阴于舟所害,他又杀了阴于舟,谎报军功,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完之后,他轻笑说道:“适才被我们杀掉的那人,本事高得可怕,此事风波一定会传出去,惊退很多人,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我如今也算得罪了他,想必他会替我遮掩一些事情,还会有一些强者,保留着挑战我的心思,而他们将是我的垫脚石。”

“公子要这位大统领,替咱们留住一些垫脚石?”

“聪明。”

庄冥轻笑了声。

“大统领?”

“没事。”

大统领看着阴于舟的尸首,忽然笑了声,说道:“都说这太虚公子,底气虚浮,看来可不虚嘛,阴于舟窥及真玄之妙,尚且被他杀了……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名副其实,或许还要更高一些。”

停顿了下,大统领说道:“此人本事高深,心思更为深沉,日后他若入了真玄,简直可怕。”

副统领迟疑道:“根据现场查探,似乎还有一尊横炼神魔的踪迹,但消失不见了。”

大统领神色微凝,说道:“他本身莫非就是横炼之身?”

副统领摇头道:“看不出来,但不无可能。”

大统领停顿了下,说道:“具体上报,隐去这点。”

副统领怔了下,道:“为何?”

大统领笑着说道:“阴于舟的名声不小,他杀了阴于舟,会让很多人都息了挑战的心思,但还会有一批桀骜不驯之人,未必容易放下,甚至原本人杰榜前列,对他没有兴趣的,也会因为此事,添些兴趣。他本身若是横炼金身,可以让很多人迟疑,但只凭蛟龙,又是不同。”

副统领说道:“您要推波助澜,再把他送上风口浪尖。”

大统领微微点头,说道:“学士府的意思。”

中元境,大楚王城,学士府。

关于庄冥的风波,随着时日,也平静了不少。

庄冥的避战之举,让他一直销声匿迹。

那些个战意高昂的真人,找不到庄冥,便也有些气馁。

“下一期的人杰榜,该要排列了。”

“这就得说那位太虚公子了,这是真的虚!”

“虚归虚,避战还真有一套,从东元境到南元境,然后又销声匿迹了。”

这边排列人杰榜的众人,谈论了两句。

而就在旁边,负责接收外界消息的众人,则是安静了许多。

气氛隐约有些奇怪。

“庄冥有消息了。”

终于有人出声,这般说来,他语气古怪,道:“他到了第二十三府。”

众人面面相觑,过得片刻,才又有人道:“直接逃到第二十三府了?他这也太能躲了罢?”

“躲?”

适才那人吐出口气,说道:“他半个时辰前,杀掉了阴于舟!”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阴于舟,他们并不陌生。

刚才探查阴于舟的消息,传给了南元境朱王府。

阴于舟,三十余年前,便具有东洲人杰榜前三十的实力,而今大肆作案,极有可能是因为镇山城近期兽潮,死伤惨重,而收集魂魄,因集齐不足,杀人夺魂。

从他作案来看,极有可能,已窥探到真玄之妙。

但这样的人,被庄冥杀掉了?

前次是击败白离,但为人诟病。

这一次则是杀掉了阴于舟。

这算是正名吗?

“接下来……”

有人低声道:“怎么排?”

众人不再提及他名不副实。

也没有说他只是仗着蛟龙之力。

白离仁厚,而且那一战,颇有切磋之意,或许只是一心战蛟龙,然而阴于舟可不是善类!

杀死阴于舟,便足以正名!

“当年阴于舟战平袁正海,毕竟不是凭借正面的本事,也算是取巧。”

“若他阴于舟年纪未满六十,取巧毕竟也是本事,可以位列前三十。”

“但是,他毕竟不是人杰榜上的人,而是老辈真人。”

众人这般说着,又各自安静了下来,均是思索。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阴于舟虽然战平袁正海,但是能胜阴于舟的,也未必能胜袁正海。”

“此言正是,前次庄冥排入第三十六,是帝师力排众议,先排上去,且看情形。”

“白离就在第三十六,顶替了他,也无可厚非,但阴于舟可不在人杰榜。”

“而今若只因为一个阴于舟,立即排入第二十五,便有些牵强了。”

“除非他击败了袁正海,或者击败了某一位真正强大的老辈修行人,证明有超越袁正海的力量。”

“如此,该要排在多少?”

“唔……依我看来,暂列三十三,具体如何,我等各出意见,统合名次,再上禀帝师。”

“此举甚好。”

第百七十二章 宝刀赐陆合,入山见精灵【三更!】

天色已亮。

除血神幡之外,阴于舟留下的东西,却也不少。

这养鬼印,也算一件法宝。

一门直指真玄的吞魂功,可算上乘功法,只是偏向邪异,吞食魂魄,不适合他目前手下众人,但今后未必无用,便也收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几门法术,例如驭鬼术,震魂功,化阴法,以及那一门“百鬼夜行,抽魂夺魄”的法门。

此外,还有一些邪道法器的炼制法门,包括血神幡在内。

只是手段残忍,杀戮无数,令人生畏。

“实际上,就算血神幡不给这位大统领,我们也不能用。”

庄冥吐出口气,说道:“血腥太重,容易影响本性,甚至蒙蔽本性,乃至于有些修行人因此入魔……要是刘越轩在这里,用他的话讲,这就是邪物必遭天谴。”

说完之后,庄冥也不由得哑然失笑,又抛了抛一个袋子。

内中有一些符,一些法器,但都不如上面珍贵。

除此之外,还有八千枚聚灵丹。

这不禁让庄冥想到了聂平那个穷鬼。

不过,聂平游历东洲,多年不入天御福地,或许是用不到聚灵丹,或许是用完了聚灵丹。

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至少这一次,赚得不少。

尤其是阴于舟本身!

虽然最后关头,将阴于舟的尸身吐出来,交给大楚军队复命,但阴于舟的气血生机,包括其腹内金丹,尽都被蛟龙吞食。

近乎真玄的金丹!

如今正在炼化阴于舟的痕迹,炼为纯正法力,归于己用。

“这一次会有很大的进步。”

“只是,阴于舟的金丹,法力强盛,须得全力炼化,在彻底炼化阴于舟的金丹之前,倒吃不下其他宝物了。”

“大概七日,便可炼化功成,倒也足够了。”

庄冥这般念着。

而岳廷已经从外边回来。

手里捧着一柄宝刀。

刀鞘漆黑,刀柄灰色。

这便是用血神幡换来的宝物。

是一柄法宝级数的刀!

“拔出来看看。”

庄冥笑着说道。

岳廷依言,拔出刀来。

刹那之间,房中生出寒光,宛如霜色,气温骤寒。

锋刃长约三尺七分,四指来宽,刀身暗沉,隐有符文轨迹流转。

“不错。”

庄冥说道:“你们二人,谁取这柄宝刀?”

“老子是剑客!”

岳廷顿时收刀入鞘,抛给了陆合,骄傲地道:“玉面白光剑,不用这种傻啦吧唧的刀!”

啪地一声!

他脑袋挨了一掌。

陆合淡然说道:“对公子无礼,罪当问斩。”

说完之后,他抽刀出鞘,满室寒光。

岳廷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

“聂平那柄白玉尺,你们谁都用不惯,而且属于法宝,你们也用不动……而且武道宗师也是凡人,动用法宝,更容易引来祸患。”

庄冥说道:“今日此刀,可算称手了。”

岳廷抬手道:“可是这算法宝啊。”

陆合握着长刀,说道:“但我用得顺手。”

庄冥说道:“你此刻还发挥不出这柄宝刀的真正威能,只不过,此去如能成就横炼神魔,有此宝刀,如虎添翼,你本领必然更添一筹。”

陆合停顿了下,道:“闻旱?”

庄冥微微摇头,说道:“龙卫部落,古老传承,不会没有宝物,他赤手空拳,必是因为他所学之法,乃是拳掌,用不惯兵器。而你自练武以来,用惯了刀,在成就武道三重之后,本事骤增,气血强盛,力量强劲,想必手中的刀,也不称手罢?”

陆合笑着点头,说道:“轻了不少,用不习惯,而且偶尔用力过甚,或是与人交战,容易崩断,后来福老替我换了这一柄,放在东胜王朝,也算神兵利器……但比起这柄宝刀,便差远了。”

庄冥缓缓说道:“此行入山,不必担忧引人窥探此刀,等你出山,必成神魔。”

陆合收刀入鞘,施礼道:“必不负公子所望。”

岳廷摊了摊手,他倒是真的觉得,剑有两面锋刃,多出一边伤人的锋刃,更具效用,不过他也知道,他本身适合用剑,可是陆合这种死脑筋的却不见得。

在陆合手中的刀,锋刃只有一面,因此一刀往前,用尽全力,无有退路。

像是陆合这种性子,就该一往无前。

——

镇山城外。

在小墟市外,闻旱已在等侯。

庄冥等一行人,也没有多加逗留,只购得避障之物,便即动身。

丹药虽可解毒,但瘴气时刻存在。

而且时时侵蚀皮肤,单凭药物,难以时刻奏效。

最好是用法器,隔绝瘴气在外。

除却此物之外,诸般物事倒也准备不少。

此处临近蛮荒大山,许多修行人来往,尤其是近期,人数甚多。

虽是修行之人,但露宿荒野,如有些许准备,也会更加轻松简便一些。

何况,庄冥、陆合、岳廷三人,都可算是凡人,更需得一些准备。

——

茫茫大山,只见山脉起伏,草木繁茂,一望无际。

山中道路崎岖,到了内中,更是没有道路,马车便也留在了山外。

庄冥一行,徒步进入山中。

“修行人留下的痕迹,倒是不少。”

闻旱扫过一眼,道:“前方,修行人也不少……”

前次兽潮,极有可能伴随机缘,引来周边不少修行之辈。

当然,也有不少是原先就打算来蛮荒大山,寻找宝物或者宝药,又或是磨砺自身的修行之辈。

“飞禽走兽的痕迹不多。”

庄冥眉头微皱,按道理说,这样的蛮荒大山,即便是在外围,妖物精怪,魑魅魍魉,也不会少。

大约是前次袭击大楚疆土,已被杀了一批。

近来修行人到此,又屠灭了许多。

至于寻常的飞禽走兽,撞在修行人面前,顺手被杀掉,或者有些尚未凝就金丹的,用以果腹,又或是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前次兽潮,数以万记,被斩数千。”

庄冥心道:“一般的妖物精怪,也不见得就有心袭击大楚疆土,只不过往往大势一起,不少飞禽走兽,是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撞入了大楚疆域之内。但是,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样的大势?”

前次他也遇见类似的兽潮。

是闻旱轰杀了两大真人。

威势太重,惊动飞禽走兽,远离山中。

那么这一次呢?

从兽潮来看,连大妖都参与其中。

真玄级数的变化么?

“什么东西?”

闻旱眼神陡然一凛,伸手一拍,轰然震响。



第百七十三章 地灵来投,暗藏祸患【四更!】

轰然一声!

闻旱一掌派出,劲风滚滚。

前方岩石为之崩碎!

空无一物!

“崖下。”

庄冥倏忽出声。

闻旱举拳,一步迈出。

然而就在这时,便见崖下跃出一物。

那物事全无半点敌意,只现身出来,便拜服在地。

闻旱举起的拳头,也立时停顿下来。

陆合与岳廷,近前一看,面面相觑。

“这是?”

庄冥上前来,露出异色。

这是一头异兽,高不过三尺,长不过五尺,它身如马,而面如猫,头顶生角,浑身白毛,宛如霜雪。

此时此刻,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山中精灵。”

闻旱露出惊异神色,道:“这般精灵,属天生地成,不是寻常妖物可比,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天地所生的精灵,可属神类。放眼蛮荒大山,都是极为罕见的,百年未必能诞生一尊,往往诞生于蛮荒深处的灵秀之处,如何现身于此?”

庄冥俯视下来,只见那山灵前肢跪伏,颤抖不已。

“公子?”陆合看了过来。

“来避难的。”

庄冥忽然出声,袖中一挥。

蛟龙倏忽落在那白色山灵的头顶之上。

瞬息之间,便见它颤抖的身体,渐渐缓了。

“如此天生地成之生灵,可算神类,有趋吉避凶之本能,近来修行人甚多,怕是感应危机,察觉到龙君的气息,为寻庇护。”

他的蛟龙,实为真龙。

如此神物,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倒也不算意外。

“它倒是运道好,碰上了咱们。”岳廷笑着说道。

“它应该不是恰巧碰上咱们,是在我们踏足蛮荒大山的第一步时,就通过山林草木,察觉到了龙君的气息,不远千里赶来的。”闻旱思索着道。

“过来。”

庄冥徐徐说来,伸手一招。

这头白兽,忙是起身,往前而来。

闻旱有些羡慕之色,说道:“这样的生灵,象征着祥瑞,也就只有真龙这样的存在,可以让它感到亲近。”

庄冥摸了摸它的脑袋,道:“身材小了一些,不过我也不算强壮,你既然求我庇护,那么在此期间,当我坐骑如何?”

白兽迟疑了下,旋即点了点头。

岳廷摸了摸下巴,说道:“才刚进山,走了不到十里地,就有一头神兽来投,充当公子坐骑?这命也太好了些……”

庄冥轻笑了声,朝着岳廷看了眼,眼神中饱含深意。

岳廷讪讪笑道:“公子自然是运道极好,不然这等神兽,怎么会来寻求咱们庇护?”

陆合静静看着那头白兽,迟疑道:“既是神兽,而且如此罕见,前次的变化,会不会是它的缘故?”

闻旱接话道:“它虽然神异,但也没有这个本事,多半也是被兽潮裹挟,身不由己,冲出来的。”

白兽忙是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祈求神色。

庄冥看了一眼,这头白兽,若论力量,充其量只等同于一头普通的野狼,更谈不上精怪妖物,无论是岳廷还是陆合,都足以一掌将它击毙。

但这头白兽,胜在天赋异禀,后力绵长,可以在山中充当坐骑,更重要的是,能感应山川河流,草木之意。

“我保你性命,只须你在山中,尽力为我坐骑。”

庄冥这般说着,拍了拍它的背后。

它伏得更加低了,不敢有半分异动。

庄冥如骑马一般,上了白兽背后,目光朝着陆合看了过去,微微摇头。

陆合搭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神色也稍缓和。

但他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松懈。

在他眼中,这头白兽来投的时机,太巧了些,或者说,太早了些。

“世间之事,万千变化,有些事情艰难困苦,曲折百回,但有些事情看似无比艰难或是珍贵难得,可它偏偏就触手可得,甚至主动来投。”

岳廷摊了摊手,悠悠说道:“都是命啊。”

——

得了坐骑,对庄冥本身而言,轻松了许多。

养气境界,一缕真气在身,可舒活经脉,推动气血,而又缓解疲劳,但疲累终究难免。

闻旱只是不必多说,陆合与岳廷,也都是宗师,反倒是他本身一直较慢,得了这头白兽,才算好了许多。

实际上,闻旱似乎也早就准备,去给庄冥抓一头坐骑来,不过山中野兽难以驯服,加上大山外围,如今少见飞禽走兽,才是作罢,但也未有想到,还有主动来投的。

“因龙君而来么?”

庄冥伸手,将蛟龙摆放在它头顶。

它的恐惧之色,淡了许多。

庄冥见状,只是笑了声。

“你寻求庇护,莫非是因有祸事相随?”

“……”白兽停顿了下,忽又继续前行。

“虽然天生地养,终究学不得法,跟寻常野兽差不了多少。”闻旱接口说道:“大概是近来修行人进山,它被吓着了。”

“寻常修行人便罢,可别招惹上了什么高人。”岳廷嘿了一声,说道:“要是有什么大人物盯上你,我们可不会拼命保你的,你大不了去给人家当坐骑,如果人家要炼药,你也认了罢。”

“乌鸦嘴。”陆合摇了摇头,略感无奈。

“……”

岳廷也摸了摸脸,神色古怪。

他话才落下,果真来人了。

只见前方山林间,走出一人来。

那是个少年,气息寻常,只有道印修为,目光落在庄冥一行人身上,露出异色,看着庄冥身下的白兽,更是瞳孔一缩。

双方俱是沉寂无言。

正当陆合准备开口之时。

少年却忽然转身,默然离去。

“嗯?”庄冥等人对视一眼。

“一言不发,便就此离去了?”岳廷迟疑道:“很古怪啊。”

“没这么简单。”陆合低沉说道:“他是冲着白兽来的,见我们比他强,才退走了去,他一言不发,只怕会卷土重来,不过,待到那时,怕不止他一人。”

“如此,可要灭口?”岳廷拍了拍剑鞘,出声问道:“我追上去,一剑砍死他?”

“不用。”庄冥摸着这头异兽的头颅,淡淡说道:“他的道印修为,足以拿住这头白兽,何至于让白兽落在我们手中?”

“公子的意思是?”陆合讶然道。

“等他卷土重来,再问个明白。”庄冥笑道:“现在只是猜测。”

——

少年进入林间,便取出一道符纸,将之燃烧,往前一挥。

“师尊,弟子尾随地灵七日,它今日已自择主人。”

“其主看似凡人,未有修为。”

“然而身旁有横炼神魔一尊,亦有武道三重级数的武者两位。”

少年将消息传去,回望一眼,惊疑不定。

师尊说过,此方地势,孕生出地灵来。

地灵知晓山中动静,前次兽潮诞生的根源,可以借这头地灵去寻。

莫非那产生动乱的机缘,已经被刚才那一行人得手了?

第百七十四章 真人来犯,法剑留命【一更!】

半日。

天色渐晚。

庄冥伸手入怀,取出一物,蛟龙张口吐息,法力依附其上。

旋即便见他伸手一抛,那拳头大小的物事,倏忽膨胀起来,扩展到方圆丈许。

“这是什么?”岳廷问道。

“异种蚕丝织就的布帛,可凝成一团,法力催动,可随之膨胀,价值一百六十二聚灵丹。”庄冥轻声说道:“修行有成之人,餐霞饮露,寒暑不侵,倒是用不着,但道印之下,露宿荒野,便有许多用处。”

“这像是军帐?”陆合略有讶异。

“仿制的。”庄冥挥了挥袖,说道:“昨夜本该养精蓄锐,未曾想那阴于舟来犯,都未能好生休息,今夜有龙君在感知外界,那头白兽在账外看守,你们安心休息罢。”

“好咧。”岳廷全然不客气,嘿然笑道:“好东西,今后在外行走,露宿荒野时,半夜下雨也不怕,早上露珠也无妨,夜里森冷的山间寒风,也不必全凭血气御寒了。”

入夜。

闻旱盘膝而坐,没有歇息。

岳廷倒是早早入睡,安心得很。

白兽就在账外匍匐。

庄冥吐出口气,看向前方。

陆合低声道:“今日那个少年?”

庄冥说道:“还会来的,只是不知何时而已。”

那少年分明是为白兽而来,见白兽被他降服,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这样的人,可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陆合说道:“他见我们不好惹,却也没有妥协的意思,他背后怕也有真人。”

庄冥点头说道:“只要不是真玄,便都好说。”

陆合闻言,想到龙君的力量,想到闻旱的力量,深以为然。

“你早些睡罢。”

庄冥说道:“不用你守夜。”

他话音说完,眉头渐渐骤起。

闻旱睁开眼睛,目露凶光,手掌已经握成了拳。

陆合怔了下,看向庄冥。

庄冥平静说道:“临近百里。”

他缓缓起身,微微伸手,往下一按,道:“你在帐内,伺机而动。”

闻旱点了点头,缓缓收敛了气血。

“地灵就在前方。”

“好不容易引出一头地灵,让你看着它,看它趋吉避凶,能否寻到前次兽潮动乱的源头,怎么就去拜到了人家的门下?”

“弟子只是去采摘一朵火灵芝,不过半个时辰没见,它居然就当了人家的坐骑,弟子哪有什么办法?”

“这头地灵,当时为师降服于它,它宁死不屈,怎么就半个时辰之内,给人当了坐骑?”

“所以弟子怀疑,前次兽潮动乱的机缘,极有可能落在他们手中。”

“如此推算,不无可能。”

那老者语气复杂,沉凝道:“地灵趋吉避凶,他们身上必有机缘所在。”

茫茫夜色。

月华如水。

这山间的光芒,显得颇为明亮。

前边是一片空地,似乎被人清扫过一遍,而在空地中央,赫然是一座方圆丈许的大帐。

“异种蚕丝所制?”

老者露出异色。

他身旁的少年,忙是应道:“他们之中,有两个武者,其中骑着地灵的,像是连道印都未成的修行人,与凡夫俗子无异,大概是他的缘故,所以才用这种东西。”

老者点了点头,往前行去。

帐前伏着一头白兽,身如马,面如猫,浑身毛发宛如霜雪。

老者见了,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千般待你,不见你甘愿降服,却主动去投人家,当了坐骑。”

老者挥袖道:“你若早先愿意,如今也该有尝试凝丹,成就大妖的机会了。”

他这般说着,袖中落下一柄法剑。

但还没等他迈步。

便有一人,从帐内走了出来。

“老前辈,这也算是我的坐骑,你当我的面,训斥我的坐骑,不免太过于轻视我了罢?”

内中走出一人,身材颀长,身着白衣,他面貌清秀,负手而立,笑意吟吟。

老者眉头一挑,只见此人气息微弱,只有一缕真气在身,道印也未凝成。

便是此人得了机缘,受白兽降服?

“这地灵是老夫半月前,从蛮荒深处牵引而来,本就是老夫的,真以为它拜在你的身前,便是你的坐骑?”

“难道不是么?”庄冥笑道:“这地灵属于天生地成,非你所生,又非你所养,只因被你引来,便归你了么?它不愿降你,而来降我,自然就是我的。”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老者长剑一扫,脸色渐冷。

他的气息,逐渐拔高。

赫然也是金丹上层的修为。

山风清冷,吹拂过来。

庄冥似乎觉得冷了些,伸手入袖中,徐徐吐气,问道:“你要强行将我的坐骑带走?”

老者冷声说道:“区区一头地灵,算得什么?老夫要你的机缘!”

庄冥隐约沉吟,说道:“难不成,你放任地灵,是让它借趋吉避凶的能耐,去寻找前次动乱的源头?”

老者长剑一指,说道:“与你何干?这地灵既然找上你,无论是兽潮动乱一事,是不是在你身上,但至少你有让它臣服的机缘,老夫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一份机缘。”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我也不要性命,就要这把剑。”

老者脸色微冷。

而就在这时。

一声龙吟。

昂然震动。

响彻山野。

“豢龙君?”

老者面色微变。

庄冥点头说道:“是我。”

老者看着那头盘旋而上的蛟龙,神色变幻不定,倏地伸手,法剑往前而去。

只见这一剑,脱手而出,直直插在庄冥身前的土地上。

旋即便见这老者,转身离去,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

庄冥怔了片刻,忽然笑道:“倒是个有趣的人。”

从这老者的行事作风来看,谈不上好人。

杀人夺宝的事情,庄冥听得多,见得倒不多,但在传言之中,如这老者一样,直截了当的,倒也不多。

此人放在俗世间,与劫匪无异,但这样的人,往往自有一套保命的规矩。

若他动手,今日必死。

即便妥协,庄冥也未必轻饶他。

如今他丢下法剑,转身离去,倒是让庄冥有些错愕,微微摇头。

但黑暗之中,忽然闪过一抹血光。

旋即便有一物,抛到了庄冥的脚下。

赫然是一颗头颅。

这个头颅,赫然是下午所见的少年!

“根据大楚律法,此师徒二人,形如劫匪,杀人劫宝,当斩!”

黑暗中,声音冷淡,缓缓传来。

让作者君心绪复杂的白银大盟!

写书以来,一直在想,作者君啥时候能有个白银盟,现在终于有了。

虽然是众筹,但白银大盟的荣誉和效果,却是很实在的,此次在号召白银之前,没啥信心,后面看见大家支持,心中激动之余,也十分感动。

六月经常说,人倚山为仙。

大概就是这样的场面了。

近来订阅略低迷,作者君心绪复杂,动力渐低,但在看见很多书友支持,着实添了很大的动力。

感谢所有支持的读者。

而且,不单是白银盟,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打赏,投票,评论,我都看见了。

近期还看见很多老读者,以往默默投票,默默打赏,很少留言,但发了单章之后,活跃了一些,也让六月看到了更多熟悉的昵称。

心绪起伏,颇为复杂,不知怎么梳理这篇感言,总之,感谢诸位!

加更会继续!

下面是白银盟众筹名单。

会存在我的文档里,也许很多年之后,我还会翻出来看看,截个图,发表个心情。

就喜欢吃肉、神在1995、一无缘、蔓蔓清荷、阎王k、尘土飞扬酒店、风吹草动,风云飞杨、惊天飞云、me阳、中二病爱看仙侠、yuanyi、谁与海同我心伤、天星、首批的异路人、霸天神剑、天下无双66、折扇舞轮回140、浅笑あ凡尘、清水、天文、道不尽长生恨、时间1314、无奈小草以倒、酸菜猪肉炖粉条、曌抱树、拾年踪迹、慵懒的猫咪、无燕祖、寻邻q、fight song”铭海、一一、风蚀12345、柒韩落叶、先生很丧、云问风、画青衣、sanxian139、不、努力上进、常生久视、第五季节、落尘。

感谢!

第百七十五章 司天府,观星部【二更!】

黑暗中徐徐走出一人。

此人貌若中年,头戴冠帽,身着长袍。

而在他身后,共有二十四人,皆道印上层。

实际上,刚才庄冥感应到的,不止二十四人,足有五十人之多。

但另外半数,去追杀适才那老者了。

“大楚官袍?”

庄冥缓缓说道:“尊驾就是从大楚王城而来,探查前次兽潮源头的官员之一?”

中年人缓缓说道:“不错,本官乃是大楚王城司天府观星部主簿,来此探查兽潮动乱源头。”

司天府与学士府平起平坐。

司天府下辖八部,观星部主簿,从四品官员。

此人大约有金丹中游的修为,比聂平稍逊。

但此人具有大楚的四品官印。

并且他背后的二十四人,皆为道印上层人物,所学皆是相同功法,所持法剑皆同出一源,更重要的是,这二十四人,均有官印!

以他为首,二十五人结阵,二十五枚大楚官印,所能发挥出来的本领,定然不小。

即便阴于舟直面上了,也不敢妄动,只能逃命。

“主簿大人公务在身,我便不打扰了。”

庄冥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慢走。”

观星部主簿脸色冷淡,说道:“适才这师徒二人,妄图强取豪夺,其徒已然伏法,他本人也被我观星部追杀。但你可也夺了他的法剑……”

庄冥伸手握住法剑,淡然说道:“主簿大人要剑?”

观星部主簿说道:“本官不要剑,但此剑理应作为充公之物,但如今要将此剑给你,也不是不行。”

庄冥笑着说道:“主簿大人有何高见?”

观星部主簿说道:“这头异兽,有趋吉避凶之能,或可查知兽潮动乱源头,本官要征用。”

庄冥一言不发,露出笑意。

“征用?”

“按道理说,本官如今将它领走,合乎大楚律法,若不是你道行太浅,连你一同征用,也无可厚非。”

“有这一条?”

“本官说有便有。”

观星部主簿负手而立,说道:“这头地灵,归本官了,那柄法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归你了。”

庄冥忽然笑了声,摇头说道:“你仗着身份,来到近前,便要我坐骑,将别人给我的赔礼,当做酬劳,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可对我来说,这买卖亏了,不做。”

观星部主簿的脸色,骤然一变。

“你要违逆大楚律法?”

“严格来讲,我也不算大楚之人。”

“本官征用此兽,给是不给,可由不得你!”

“但也由不得你。”

庄冥负手而立,说道:“按大楚律法,你这是强占!”

观星部主簿手中多出一面铜镜来,脸色渐渐冰冷。

这头地灵,对他很是重要。

查知兽潮之乱,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因功法的缘故,将这地灵取血,生生服下,有益于他的修行。

“这里是蛮荒大山,本官便是强占,你又当如何?”

“不错,这里是蛮荒大山,所以我在此处杀你,应该不至于引动大楚精锐围剿于我罢?”

“你敢!”

“试试?”

庄冥含笑道。

他伸手一放,顿时便见蛟龙腾飞而起,昂然龙吟震动。

观星部主簿退了半步,沉声说道:“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年轻一辈,也算了不得,但人杰榜前列,属你最弱!”

他伸手一扬,身后众人结阵。

气势昂然,强盛万分。

但却还有一人,分出一剑,指向庄冥。

此战若起,二十五人,结成法阵,借大楚官印,直面蛟龙,而这一柄剑,则要斩向庄冥。

“看来你进入蛮荒大山多日,对外界的消息,不大灵通啊。”

庄冥笑着说道:“不过也是,学士府总不可能大事小事,全都通过官印来告知你们。”

他往前迈步,龙吟之声,震动不已。

山势动荡,滚滚风云!

——

帐内。

闻旱面色微变,正要动身出去。

凭借他的本事,加上龙君的本事,足以扫灭这二十五人。

“慢。”

陆合伸手一按,低声道:“你是大楚通缉要犯,如非必要,不得贸然现身。”

闻旱说道:“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到必要时候?”

陆合冷淡说道:“公子真要杀人,早就动手了,不会与他谈到现在。”

岳廷听着外边的动静,悠悠说道:“反正我的剑,他是拿不走的,不过现在看来,公子倒也不想杀他。”

陆合吐出口气,说道:“大楚官印,可以连通各方,消息来往,不过瞬息之间,除非能在瞬息之间,将他灭杀,来不及传讯,否则,很难做到无声无息,杀人灭口,公子必然是顾及这一点。不过这位主簿大人也顾及此事,他这征用的借口,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有把握可以拿下龙君,否则他也不会说这么多话。”

——

气氛凝滞。

山风阴冷。

倏忽在东南一侧。

白光冲霄而起。

“有人斗法?”

“不对!是宝光!”

“那里有动静!”

这位观星部主簿,也来不及多言,收了官印,转身便走。

二十四人,皆如行云流水,就此离去。

庄冥轻笑了声,也未追击。

他无意在此杀人。

而对方实也无意与他这人杰榜前列的人物,未来极有可能成就真玄级数的年轻俊彦交手。

不过,今日也算结了些过节。

“公子?”

岳廷探出头来。

庄冥拿过法剑,蛟龙在上边吐息,抹除了那老者的气息。

“给你了。”

“谢公子赏赐。”岳廷笑成了花儿。

“刚才这事……”陆合也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犹疑。

“节外生枝不大好,正事要紧。”庄冥说道:“不过照此看来,司天府的人,应该会逗留一段时日,也许还会出些什么变故,待回程之时,若有机会,可以杀他。不过,大楚官印,消息来往太快,此人也着实不好杀……”

说完之后,庄冥往前行去,俯视下来,笑道:“你这家伙,本事不大,比一般野兽也强不了多少,倒还真是个能惹事的。”

这白兽伏低头颅,瑟瑟发抖。

“你能感应到那桩机缘在哪儿?”

庄冥语气如常,这般说来。

白兽顿时抬起头来,惊恐不已。

第百七十六章 迷障之中,灵兽衔宝【三更!】

这头地灵,确实可以感应到机缘所在。

但这桩机缘,伴随的危险,却也更为可怕。

至少在白兽眼中,它依附于蛟龙,可以变得很是安全。

但若前往那里,依然会很危险。

“连龙君都保不住你?”

庄冥这般问了一声。

白兽瑟瑟发抖,未有应答。

庄冥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罢了,归来之后再说。”

龙卫部落,必有机缘。

对于真龙而言的机缘。

至于此处,本不该节外生枝。

何况伴随凶险,便也只好作罢。

“各方修行人来得不少,若真伴随凶险,恐怕要死伤一大批人。”陆合低声道。

“福祸相依,机缘伴随,亦有凶险,他们踏足蛮荒大山之时,就该有所准备,不是死于宝物凶险,便是死于争夺斗法。”

庄冥如是回应,说道:“有人修行,专于一道,藏于山中,百年如一日;也有人修行,游历于人间,修心见世;也有人遍寻机缘,增益自身。”

来到蛮荒大山寻求机缘的,除却原先便有磨砺之念的,余下众人,多数最后一类。

也正是因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阴于舟、如适才那老者、甚至如这位大楚官员,出现在这蛮荒大山内外,其行事作风,均有几分相似,颇有强取豪夺之感。

实际上,庄冥倒也有些理解。

如凡尘百姓,有人砍柴捕鱼,有人搬运货物,给人当小厮,给人跑腿挣钱,也算是正当营生,可是他们辛辛苦苦,也只能养家糊口,可那些拦路打劫的,却一笔下来,便得益丰厚。

凡尘俗世之中,心性不坚者,尤其是武者,便容易踏足此路。

好比庄冥,杀了一个阴于舟,便得了他半生积蓄。

若是心性不坚,难免也会成为最后一类人。

修行界中,专杀人夺宝之流。

但这样的人,往往也不长命。

再度往前,进山而去。

此去三百余里,走过一日。

飞禽走兽依然少见,精怪妖物已经绝迹。

修行之人的痕迹倒是不少,也碰见了十余位修行人。

有些人散学修士,三五成群。

有些人是同门源流。

也有单独来往之人。

相对来说,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便也没有什么冲突。

白兽被陆合稍作伪装,掩上了一层布,遮掩了毛发,一般修行人也没有认出这头气息寻常的白兽,是山中精灵。

何况,闻旱入山之后,只要不是遇见官府之人,便也无须遮掩气息。

少有修行人会为了一头山中精灵,与这么一尊横炼神魔争斗。

这一路行过,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在半道中间,岳廷在庄冥的授意下,采得两株异草。

采第二株时,也有修行人经过,但此异草在修行人眼中,也谈不上多么珍贵,对方也只是扫过一眼,略带遗憾,从而离去。

“前方就是瘴气所在。”

“经过那里,算是进入蛮荒的中部。”

“很多修行人的历练,都是经过瘴气,进入其中。”

“不过,前次的兽潮,原因似乎在外围,因此许多修行人,都只在外围,并未进入其中。”

“只要穿过瘴气,修行人就不多了。”

庄冥说道:“陆合,动用法器,遮掩一番,抵御瘴气,进入内中。”

陆合应了一声,取出法器来。

岳廷已经换了一身衣衫,正是阴于舟的法袍。

庄冥本身,有上等法袍。

闻旱则是十分强悍,血气冲霄,可以直接排开瘴气。

今次得了阴于舟的法袍,岳廷也勉强可以在瘴气中行走。

因此最需要动用避障法器的就是陆合。

瘴气延绵,厚达三十里,朦胧无比。

常人呼吸一口,便极有可能丢了性命。

此刻陆合正坐在白兽身上。

这头白兽趋吉避凶,本身也可以避免瘴气侵蚀,所以庄冥让他乘坐白兽,而自身则是将蛟龙之身,放在肩头。

“瘴气中有些妖物精怪,生存于其中,猎杀误入瘴气内的寻常生灵。”

“除此之外,地势也有危险,例如沼泽,可算瘴气的源头之一,陷入其中,极为危险。”

“内中草木,不得妄动,它们生长于瘴气之内,尽都具有剧毒。”

闻旱对这方面,算得是较为熟悉,毕竟自幼是在蛮荒大山生活。

他对于外围,并不熟悉,但对于内中,便有一些经验。

庄冥三人,也都正色点头。

“岳廷,你到我身边来。”

庄冥这般吩咐了声,又道:“闻旱,你在前开路。”

闻旱回望龙君一眼,又看了看庄冥的法衣,才放心了些许,点了点头。

他往前行去,气血迸发,当即赤光如火,炎炎如日,避散阴气。

庄冥等人跟随在后。

陆合在侧,骑着白兽。

忽然之间,便听白兽嘶鸣一声,往左侧而去。

“停下!”

闻旱转身,喝了一句。

庄冥眸光一冷,便要以蛟龙将它擒回。

但陆合就在它背上,却是让庄冥与闻旱,都不敢妄动。

可陆合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一跃而落,手执避障法器,正待按落这头白兽。

却见那白兽奔入了瘴气之中。

灰茫茫一片,顿时不见踪影。

“公子,可要追回来?”陆合转身问道。

“你先回来。”庄冥沉吟不语。

“它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闻旱忽然说道。

“趋吉避凶。”庄冥说道:“要么我们遇上了什么凶险,它不敢留下,要么它感应到了什么祥瑞宝物。”

“那咱们更应该过去呀。”岳廷握着剑柄,嘿然说道:“有宝物怎能不取?何况公子为了它,险些跟大楚从四品官员翻脸,总不能就让它这么走了罢?”

“福祸自有定数。”

庄冥深深看了白兽离去的方向一眼,收回目光,在他心中,最大的机缘,还在龙卫部落。

早日到达,早日安心,万勿节外生枝。

等归程之日,或许本领大增,再来寻找一番机缘,便更为稳妥。

正这般想着,前方瘴气中,忽然闪过一片光华。

祥瑞之光,色泽斑斓。

白兽从雾中奔跑而来。

在它口中,衔着一株植物,赫然是朵莲花,光芒绽放,驱散瘴气,显然不是俗物。

“糟了。”

闻旱面色微变。

第百七十七章 解毒圣药引凶兽,剧毒瘴气藏尸首【四更!】

物极必反。

剧毒极盛之地,必生解毒圣药。

这一株彩莲,光芒闪烁,复又收敛,化作了极为朴素的一朵白莲。

它生长于毒瘴之中,却又如此洁净。

陆合近前去,未敢轻易伸手去触碰,只扫了一眼,看向庄冥,低声道:“这不像毒物。”

庄冥缓缓说道:“莲花者,本出淤泥而不染,此莲生于剧毒瘴气之中,亦不染毒,难得。”

但他的目光,却又扫向了旁边的闻旱。

闻旱面色变了又变,心中直道要糟。

“你见了这莲花,似乎就变了脸色?”庄冥问道。

“这莲花不是凡物。”闻旱说道。

“看得出来。”庄冥点头道。

“可是……”闻旱沉声说道:“我出来的时候,也撞见了这株莲花,本来想取走,但有问题……”

“哦?”庄冥停顿了下,说道:“古籍有言,宝物天成,必有守护。”

“没错。”闻旱忙是点头。

“宝物天成,必有守护?”岳廷有些疑惑。

“说白了,就是这山中生灵无数,我们能一眼看出是宝贝,那些个精怪妖物,哪怕不如你这般聪明灵慧,至少凭借本能,也能判定此物是不是宝贝。”庄冥缓缓说道:“天材地宝,对它们有用,它们便会守护,直到宝物成熟,而为己用……又或者,这样的宝物,时时刻刻,散发出什么样的光芒或者香气,有助于修行,也会引来精怪妖物。”

“那这玩意儿?”岳廷看向闻旱。

“瘴气之中,也有生灵,甚至是依附瘴气而生的生灵。”闻旱说道:“前次我去时,碰见三头大妖,百余精怪,宛如一座部落,便退走了。”

“不见了。”庄冥闭上眼睛,细细感应,说道:“难道是被前次兽潮,裹挟而去?又或是,它们弃了这莲花,去追寻那兽潮动乱源头?”

“也有可能是危险,本是从蛮荒大山内部出来,它们被惊走了。”陆合说道。

“还有。”闻旱低沉道:“来了。”

瘴气之中,无声无息。

渐渐浮现出一些身影来。

陆合身侧的这头灵兽,顿时瑟瑟发抖。

“下次再自作主张,擅自离去,我一刀劈了你。”

陆合低沉道:“要么你逃了,就不要回来。”

灵兽也知闯了祸事,忙是点头。

闻旱往前行去,口中说道:“你们径直往前,三十里便过瘴气,我挡住它们,便去寻你们。”

他说的是挡住,而不是杀戮。

纵然是闻旱,也没有诛灭它们的本事。

但庄冥、陆合、岳廷三人留下,皆如累赘。

至于龙君,必要保住庄冥,绝不可能跟他闻旱并肩作战。

“好。”

庄冥应了一声,说道:“我们先上路。”

闻旱往前而去,被瘴气遮掩了身形。

前次有三头大妖,百余精怪。

而今只有一头大妖,二十余精怪。

瘴气之中,近期必然是生出了变故。

“真不用帮他?”岳廷回望一眼,他有些遗憾,得了法剑之后,一直没机会用上,虽然注定修为所限,发挥不出真正的威力,但好歹也可以尝试一下这法宝的凌厉。

“在蛮荒大山中,咱们三人死了,他也不会死。”庄冥说道:“能杀他的,只有真玄,何况他这样的人,在蛮荒大山生长,这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咱们。”陆合说道:“三十里瘴气,又有险恶地势,还有类似于刚才那种生长于瘴气中的凶禽猛兽,没了闻旱带路,可不好走。”

“继续走罢。”

庄冥如是说来。

他身上的法袍,光芒闪烁,撑起一片白光,将瘴气遮掩。

而岳廷身上,也逐渐升起一层乌光。

陆合手握避障法器,座下的灵兽也时而低鸣,声音似乎也能驱散瘴气。

这头灵兽知晓刚才擅自去衔回来一朵莲花,闯了祸事,愈发卖力,替陆合也遮掩瘴气。

“公子,你看。”

“什么?”

庄冥偏头看去,只见岳廷神色愈发古怪。

就在岳廷的脚边,有一片瘴气空净的地方。

而那片地方的中央,有一件物事。

形如法印。

大楚官印。

“从四品官印。”

陆合神色异样,道:“那位司天府观星部主簿的?”

庄冥眉头缓缓皱起。

当日这位主簿大人,察觉光芒冲霄,借坡下驴,转身离去,探查那光芒源头。

却又出现在了这里?

“人在印在。”

庄冥缓缓说道:“他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过,法印丢失在此,他即便不死,怕处境也堪忧。”

岳廷拾起了官印,问道:“那现在?”

庄冥伸手一招,蛟龙吐息,法力裹住官印。

“收了再说,至于那位主簿大人,无须理会。”

“三十里瘴气,不要再耽搁了。”

“此刻已经算是横生枝节,莫要再多事了。”

一日之后。

三十里山路,崎岖坎坷,被瘴气腐蚀的沼泽,数不胜数。

连土地都似乎沉浸着毒。

草木皆属毒物。

生灵显得凶厉。

毒蛇、毒虫、毒兽之流,也算颇多。

但有蛟龙之威,倒也震慑了这些毒物,此行算是平淡。

“不知闻旱如何了?”陆合有些担忧。

“他若解决了事情,也该赶上来了。”岳廷沉吟了下,然后说道:“现在还没上来,只怕很是难缠。”

“在前面等他,快要出瘴气了。”

庄冥这般说着,脚步却停顿了下来。

他伸手一挥,未有动用蛟龙之力。

单凭法袍,便扫开了一片瘴气。

前方数十步,尸首遍地。

共计十六具尸首。

七具是人身,九具是兽类。

而且,无论是人身还是兽类,都颇为眼熟。

这七具人身尸首,赫然是那司天府观星部的打扮。

那些兽类,像是闻旱挡住的那一些瘴气内所生的猛兽。

“公子?”

“快出瘴气范围了。”

庄冥说道:“动作快些。”

岳廷应了声好咧,便立即上前,翻动尸首。

收尸不大容易,搜尸倒是不难,反正也都死了,携带之物都落在此处,简直可惜。

不过片刻,便搜了个干净,得获不少。

于是庄冥三人,继续往前。

走出瘴气之外。

迎面便见一人。

“真巧。”

庄冥含笑点头,俯视着那倚在岩石,奄奄一息的中年人。

第百七十八章 生死只在一念间【一更!】

大楚从四品官员。

司天府观星部主簿。

从刚才看见那官印,以及那批尸首之时,庄冥就猜测到了一二。

想必是这位主簿大人,进入瘴气中,与那守护宝莲的妖兽一族,产生了冲突。

“难怪这头灵兽,如此简单,就衔来了宝莲。”

“也难怪追击而来的妖物精怪,数量并不如闻旱所言的那么多。”

“看来是那些妖物精怪,追击司天府这一批人,也折损了不少。”

这般想着,庄冥眼神扫过这一头灵兽,倒是高看了它一眼。

不但可以感应蛮荒大山诸般动静,也能寻找宝物,其趋吉避凶之能,也极是不凡。

它如此胆怯,若不是感觉到有机可趁,也不敢冒着性命之险,去衔宝莲回来。

“是你?”

中年人面色微变。

庄冥略微偏头,说道:“救人。”

陆合应了一声,连忙上前。

中年人聚力而起,露出戒备神色。

庄冥平静说道:“我要杀你,何须如此麻烦?”

这位主簿闻言,方是放松了些许,却也不敢大意。

岳廷神色不改,眼神中掠过一抹古怪意味。

昂然龙吟声起。

蛟龙往前探去。

张口吐落龙涎。

龙涎亦是疗伤圣药。

虽然非是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效用,但疗伤的效用,也只是逊色于太元宗的九阳还真丹。

只是对庄冥来说,龙涎蕴藏奇效,却要损及道行,因此他极少动用龙涎。

“先疗伤罢。”

龙涎滴落在主簿的口中,让他气息逐渐平复。

而庄冥伸手一招,蛟龙入了袖中。

他背负双手,神色平淡。

“嗯?”

岳廷神色愈发古怪。

他发现公子双手背负在后。

蛟龙就在左手袖中,探出龙首。

而公子的右手,多了一个瓷瓶,而且比一般的瓶子要大。

龙首之中,不断滴落龙涎,落在瓶子中。

公子这是要干什么?

岳廷心中暗道:“就知道公子没那么宽宏大量,差点以为他要效仿先贤,以德报怨,这骗鬼呢?”

他这般想着,看向那位主簿大人,心中已经多了几分怜悯。

“主簿大人伤势不浅。”

庄冥微微摇头,说道:“就算我要送你离开,瘴气三十里,怕会加重伤势,不知这山中内部,可还有大楚官府之人?”

主簿大人眼神中犹存戒备,但已经消了不少,只吐出口气,说道:“我司天府共十六部,有八部派人到此,探查真相,我观星部此行,折损惨重。如今有四部还在外头,探查兽潮动乱之秘,也是避免那些修行人肆意妄为,加以威慑……”

停顿了下,他又叹道:“山中内里,还有三部人马,不过他们早就进了山,这茫茫大山之中,恐怕短时日内,难以寻到他们了。”

庄冥皱眉道:“我入山有事,难以照料大人,只能托付给大楚朝廷之人,若是寻不到,怕也只能寻个洞穴,将大人藏在其中,安心疗养了。”

主簿大人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庄冥上前来,说道:“只听说兽潮动乱之秘,在于外界,为何主簿大人到了此处?”

主簿停顿了下,又道:“不少修行人进了山中,本官怀疑他们有线索。”

庄冥轻笑道:“当真?”

主簿面色微变,正要起身。

噗嗤一声!

陆合的刀,穿过了他的腹部!

这终究是一柄法宝级数的刀!

刹那之间,浑身无力。

这位主簿大人怒吼一声!

然后龙吟声起!

便见他浑身僵滞!

庄冥伸手一挥。

蛟龙跨越数丈,一爪探进他胸腹之内,掏出金丹,拘禁精气神,趁大道未散,法力未损,张口便吞落下去。

“你手上没有官印,此地又是蛮荒大山,在这里杀你,也算瞒天过海了罢?”

庄冥轻笑了声,手中的瓷瓶,已经装满了龙涎。

先前炼化阴于舟的金丹,但阴于舟金丹巅峰,可谓强盛,一直没能炼化干净。

如今本也吃不下一枚金丹了。

但阴于舟残存的力量,被他化作了龙涎。

便也吃得下这位主簿大人的金丹了。

“岳廷,挖个洞穴,让大人藏身其中,安心疗养。”

“好咧。”

岳廷上前搜尸,然后才准备收尸,嘿然说道:“官场浮沉,阴谋诡计,您老爬到从四品官职,也算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了,但是没见识过江湖险恶罢?”

庄冥看着手中的大楚官印。

这官印已经气息破灭。

但是被他法力封住,未显异象。

“公子。”

陆合上前来,眼神中略带激动。

以凡人之身,斩仙神之尊,想必古来少有。

虽然对方重伤濒死,又被蛟龙所慑,他还是借了宝刀之利,但终究还是他杀掉的第一位真人。

“很好。”庄冥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公子,真要救他,结个善缘的。”陆合低声道。

“若是在山脉外围,修行人众多,风声容易外传,我自会救他,解了前次的恩怨,结下救命恩情,也可以为刘越轩在大楚王城,留一条路。”

庄冥平静说道:“但他只是觉得我们不敢杀他这位大楚官员,而不是信任我们,谈不上感念恩情。而且,他很有可能,想要将我们灭口。”

先前庄冥见他之时,脑海中已经想过了好几条路。

第一,救人,结善缘。

但此人言语不尽不实,戒备心重。

此外,他擅自进入瘴气,夺取宝莲,致使观星部近五十人,死伤殆尽,罪责可不轻。

避免罪责外传,也避免宝莲被庄冥察觉,他十有八九,会在恢复之后,有所动作。

第二,庄冥本想带他上路,等炼化了阴于舟的金丹,再将他也吃掉,毕竟……他没有拘神禁术,没法保存金丹长存,只能当场吞食。

但有恐怕出现变故,横生枝节,被他逃去。

而且,前面还有大楚之人,除官印外,谁知还有什么传讯之法?

第三,杀人,灭口!

“本想探问一下消息,他戒备心重,不愿多说,仍存有将我等灭口的恶念。”

庄冥吐出口气,道:“既然如此,干脆杀了,免得留个祸患,反正他丢了官印,也联系不上其他大楚官员,这里也属蛮荒大山内部,历年以来,也不乏真人陨落。”

而就在这时,瘴气动荡不已。

有一道身影,闯了出来。

第百七十九章 蛮荒之内,木魅伥鬼【二更!】

闻旱气血强盛,滚滚如焰。

闯出瘴气之外,便即收敛。

“不知为何,只剩一头大妖,被我打死了。”闻旱身上有些伤势,但伤得不重。

“另外两头,大概是跟司天府的人争斗,陨落了去,不过司天府的人,也不好受。”庄冥如是应道。

“哦?”闻旱露出讶异神色,看向了正在掩埋尸首的岳廷,道:“那位主簿大人?他也死了?”

“伤势很重,便给了个痛快。”庄冥点头说道。

“守护宝莲的这群妖物,虽然颇为强大,但也不至于让司天府众人,首次重创罢?”闻旱有些惊异。

“这就是结阵的弊端所在。”庄冥说道:“他本身是金丹修为,真人级数的强者,又有二十四位同根同源的道印修行人结阵助他,加上二十五枚大楚官印,所能发挥出来的本事,大约还要在你之上,但是……你来去自如,想打便打,想走便走,他阵势一成,本领虽强,可不容易脱身。”

“他是被缠住了?”闻旱这才恍然。

“不错。”

庄冥点了点头,感应着蛟龙此时的状态,也算颇为满意。

从某一种角度来说,他算是将这位主簿大人的金丹,炼成了满满一瓶蛟龙涎。

岳廷搜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位主簿大人身上,并没有太多珍贵之物,最为珍贵的,莫过于之前丢失,被庄冥一行所获的大楚官印。

“走罢。”

庄冥说道:“虽说许多修行人都在外围,但是进入山中的修行之辈,倒也不算少,司天府就有四部,百余人在山中。”

茫茫大山,这百余人自然是不多的。

而且如此广袤的蛮荒山林,想要相遇也不容易。

“将一切从司天府之人身上所获的东西,尽都放好,大楚官印,我亲自封禁,免得意外撞上大楚官员,闹出什么意外。”

“是,公子。”

“蛮荒大山,不比外界,这里纯粹是弱肉强食之地。”

庄冥看向闻旱,说道:“你才是自幼在山中长大的,对于这里的规矩,你比我们更熟悉……什么险地禁地,什么妖王异兽,想必你都知晓。”

闻旱点头说道:“虽然部落在大山深处,但这一片,我也并不陌生,除此之外,我出山之时,也游历过一遍。”

蛮荒大山深处,危险遍地。

凶禽猛兽,大妖精怪,毒草异花,无处不在。

但到了此处,也已经是全无顾忌。

闻旱在前开路,威势强悍。

寻常精怪妖物,不敢近前。

至于庄冥,则是骑在灵兽身上,肩上蛟龙盘踞,绽放气息,遮掩陆合与岳廷二人。

一连行进七日。

也有不开眼的妖物来犯。

只碰见过两位结伴而行的真人,他们不是为磨砺而来,似乎为了寻找什么天材地宝,对庄冥一行,颇多忌惮,没有过多交流,便擦肩而过。

到了后面这四五日,便没有任何修行人的踪迹了。

反而有些妖王的领地,具有真玄级数的气息,强盛无比。

在闻旱的带领下,他们避过了各家妖王的所在,也避过了一些凶险之地。

“今夜就在这里歇息罢。”

闻旱指向前方,说道:“前方是一头异种大妖的所在,二百年前就是巅峰级数的大妖,极为强大,仅次于妖王。古司正长老提过,它时刻都有可能,踏足妖王级数,统御一方霸主,这些年来与我们部落,也算是互不相犯。”

庄冥露出异色,微微点头,说道:“二百年前,便是堪比金丹上层级数的巅峰真人,近二百年来汲取日月精华,凭借异种血脉,不会比龙君逊色。就在这里歇息罢,明日再绕过去。”

入夜。

月正当空。

蚕丝营帐扩展开来。

庄冥等人,皆在内中休息。

越是到了山中深处,各种凶禽猛兽,毒草恶虫,剧毒气息,便越是常见。

单是说这山中深处,一入夜中,便十分森寒,晨时露水极重。

若无这营帐,便要蛟龙时刻以法力布下屏障,不然的话,这一路来,会遭很多罪。

夜色渐深,外边风声呼啸。

庄冥修行吐纳完毕,留一缕心神,蛟龙感知外界,也便入睡。

陆合与岳廷,同样已经入睡。

闻旱保留着一缕感知,盘膝而坐。

一缕阴风,徐徐吹拂。

渗入了营帐之中。

它无声无息,无有痕迹。

只是营帐中的温度,骤然低了许多。

“好大的胆子!”

闻旱睁开眼睛,露出怒色,语气如雷霆之怒。

庄冥闭目,似乎不觉。

但蛟龙长吟一声。

那阴风骤然定住。

然后又有一缕阴风,从身后袭来。

蛟龙一尾扫过,灭了这阴风,又转头一口,将那阴风吞落,尽数消掉。

陆合与岳廷醒来,面面相觑。

“木魅还是伥鬼?”

庄冥睁开眼睛,平静说道:“试探我们的虚实?”

先前两道阴风,实是两道阴魂。

寻常阴魂,自然不敢来侵。

这两道阴魂来此是送死的。

背后必有驱使者。

昨日见过一株成妖的槐树,木生鬼,极为邪异。

但距此不远的那头异种大妖,乃是白虎之身,早年吃过修行人,留其魂魄,作为伥鬼。

“看不出来。”

闻旱摇了摇头,停顿了下,说道:“可要去问罪?”

凭借他的本事,加上龙君的本事,只要那头白虎大妖,没有晋入妖王之境,根本招架不住。

若不是这白虎,便是那株槐树所为。

“距离龙卫部落,还有多远?”

“百里地,明日便到。”

“那就不必理它们。”

庄冥说道:“若是再敢来犯,便打上门去,若不敢来犯,便等回程之后,再来清算。”

蛮荒大山深处。

龙卫部落将至。

闻旱的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前面就是部落所在,我先过去,不然怕有误会。”

“不用了。”

庄冥忽然出声,神色有异。

闻旱怔了下,道:“为什么……”

他声音未落,便脸色骤然一滞。

这里是一片废墟。

残破的村庄,坍塌的房屋。

一角破碎的古旧殿宇。

遍地皆是碎物,各种物事皆有,显得一片狼藉。

没有尸体,但却血迹斑斑。

“怎么回事?”

第百八十章 部落成废墟,妖狼留痕迹!【三更!求月票!】

眼前的废墟。

便是曾经部落。

闻旱自幼生长的地方。

“怎么回事?”

“人呢?”

“长老他们呢?”

闻旱浑身一怔,脸色渐渐变幻,浑身气血浮动,热气滚滚,宛如岩浆一般。

陆合与岳廷,禁不住退后数步。

庄冥伸手一挥,蛟龙盘踞在前,挡住了闻旱的气血之威。

“闻旱。”庄冥倏地出声。

“……”闻旱没有回话,只是呼吸显得极为粗重,转身看了过来,眼中一片血红。

“没有尸首,不见得出事了。”庄冥缓缓说道:“你自幼生长在部落当中,自家部落有多少底蕴,难道不知道么?放眼整个蛮荒大山,能灭龙卫部落的,恐怕不多罢?”

“这……”

闻旱脸色变幻,心情仍然无法平复,他自幼生长的地方,存在了数百年的部落,竟然在他出去一趟,便化成了废墟,部落族人尽都消失不见。

陆合与岳廷,均是长长吐出口气,有些放松的意味。

若不是龙君在此,闻旱恐怕要狂性大发,这么一尊横炼神魔若是疯魔一般,横冲直撞,怕是连山都要给他打碎了。

庄冥收回目光,拍了拍这头灵兽的脑袋,说道:“你是地灵,感应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头灵兽,具有感应山川河流,花草树木,以及寻常生灵的天赋。

片刻之后。

灵兽抬起头来,眼中略带复杂,一闪而过。

“十六天前的事?”

蛟龙之身能够察知到这头灵兽的意思。

在听得十六天的时候,闻言怔了一下,眼中略带喜色,握紧了拳头,但近乎癫狂的怒气,却逐渐压了下来。

庄冥只当不觉,再度问道:“狼的气息?”

灵兽点了点头。

闻旱脸色微沉。

“往南二百里,有一头妖狼,麾下狼群过千,其中成精的便有百头,在蛮荒大山之内,四处掠食,为它呈上血食。”

闻旱低沉道:“三十年前,有两头野狼,吃了我一名族叔,被长老们扫杀三十余头,那妖狼曾来寻衅,被古司正长老击败,后来逃入二百余里外的洞穴中……仗着地穴,极难寻找踪迹。”

陆合闻言,惊讶道:“胆敢上门来战,又从你们手中逃去,它莫不是真玄级数的妖王?”

闻旱轻轻摇头,说道:“未入真玄,与那异种白虎相似,属巅峰大妖。”

“哦?”

庄冥微微点头,心中有些异样。

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这位古司正长老,没有他想象中来得强。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庄冥出声道。

“离开这里。”闻旱想了想,说道:“两天之后,再回来一趟。”

“两天?”庄冥眉头一挑。

“两天之后,龙君便能明白。”闻旱这般说来,语气复杂。

“那现在呢?”陆合接口问道。

“我想探一探狼穴的动静。”闻旱低声道。

“嗯。”

庄冥微微点头。

这里是闻旱的家。

如今或许家破人亡,又涉及野狼气息,他要探上一探,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若那妖狼当真那般强大,麾下众多野狼,不乏成精之辈,却也不好惹。

尤其是如今陆合与岳阳,虽是宗师,人力巅峰,但还非属神魔。

“寻个地方,安置好陆合与岳廷,再动身前去。”

“这里就好。”闻旱说道。

“这里?”

“这是一座古老的殿宇,残存着阵法。”

闻旱往前而去,徒手撑起了那座倾塌的古老神殿。

陆合与岳廷,看得极为惊异。

这殿宇虽然残缺,但也同样十分巨大。

闻旱只是单手,便撑了起来,又将一条断柱搬动,托住殿宇。

“这是传承下来的古老神殿,古司正长老居住的地方。”

“虽然塌了一角,但没有损毁太多。”

“将这里撑起来,补全一下,就足够了。”

“很多妖物精怪,都不敢临近这殿宇的。”

闻旱气血外放,这般说来,稳住了法殿。

庄冥仔细打量了几眼,收回目光,看不出什么。

龙卫部落都成了废墟,殿宇也为之倾塌,按道理说,谈不上安全,不过闻旱既然这般说了,想必这殿宇也有不凡之处。

而且,这里毕竟是龙卫部落,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所在,周边那些寻常的精怪妖物,多半也会有所忌惮。

“你们留在这里,注意看这头灵兽,它能趋吉避凶。”

“是,公子。”

陆合与岳廷,均是躬身回应,对视一眼,却颇为无奈。

不知不觉间,两位已经将潜力挖掘到了极致,将人力体现到了极致的宗师级强者,也只能成为累赘,而无法再完成护卫的职责。

这般念着,二人心中踏破人身界限,成就横炼神魔的想法,便也愈发重了。

“公子不必随我去。”

闻旱低声道:“那里我很熟悉,不会陷入到狼穴里,倒是公子不大熟悉,虽有龙君相助,怕也有些麻烦,不如在这里,保护陆合他们。”

庄冥露出迟疑之色,旋即点头,道:“好。”

他本也觉得,此行或许无益。

想要屠灭狼妖一族,即便加上龙君,也不足够。

此次只是陪伴闻旱前往而已。

毕竟经此大事,闻旱心中,难免起伏。

此刻施恩,最有效用。

也正是因此,闻旱不知不觉间,也改口称呼公子二字。

既然闻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庄冥倒也不急切了,其实如今随闻旱前往,会更得人心,但他为人一向谨慎,更是害怕陆合与岳廷出现什么变故。

虽说按道理而言,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此处乃是蛮荒大山,妖魔鬼怪众多,陆合跟岳廷,却也经不起意外。

这两位宗师级的战力,根据目前的局面而言,虽然稍显弱小了些,但仍然是他的左右手,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我在这里等着。”庄冥说着,又叮嘱道:“记住,不要被仇怨冲昏了头脑。”

“是,公子。”闻旱正色道。

“不得恋战,探得一二,回来商议。”庄冥缓缓说道:“凡事不是动用蛮力即可,倘若真是那头妖狼所为,你凭蛮力,斗不过它,但想要覆灭那狼妖部落,也未必就真的无计可施。”

“闻旱明白。”

前次在第六府,被大楚精锐围困,他本想着凭借本领,杀出一条血路,但也觉得希望渺茫,抱着战死之念。

但庄冥来了一次声东击西,便轻而易举,调走了大楚的精兵,让他从容离去。

从那时候开始,他便意识到,本领的高低,不单是指力量的强弱。

凡事以力破之,除非能镇压当世,否则,便只是蛮力。

用对了地方,便事半功倍。

这是刘越轩教导他的。

“三个时辰内,我就会归来。”

“好。”

第百八十一章 古老殿宇,美貌女子【四更!求订阅!】

龙卫部落废墟当中。

倾塌了一角的殿宇,被闻旱撑起,将柱子撑住。

避免再次倒塌,庄冥还是将蛟龙之力,布于殿宇之中。

这殿宇之内,已是残破不堪。

“古老的宫殿?”

“这龙卫部落在蛮荒大山中,只如同一座与世隔绝的村庄,周边不是土屋,便是木屋,这一座宫殿,显得十分突兀。”

“而且,这种殿宇的构造,应该本不止一座。”

“这里不是原本的宫殿所在,而是这一座残殿,被搬到此处。”

庄冥这般想着,凭借着蛟龙之力,巡视殿内残存的痕迹,以及记载。

但是残垣断壁,那些个壁画文字,也有已经残缺不全。

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一些古怪。

但线索太少,却总是难以串联起来。

隐约有些不安,但不安的源头,似乎已经消散了。

这样的怪事,着实很是令人惊异。

刘越轩凭借大衍算经,或许可以探查一二,不过涉及龙卫部落,与真龙相关,他却未必承受得住了。

“公子……这座宫殿?”

“也许是上古护龙卫留下的传承所在。”庄冥如是应道。

“如今崩塌?”陆合眉宇间带着些许忧虑。

“无妨。”庄冥摆了摆手,又有几分沉吟神色,道:“闻旱听得事情发生在十六日前,近乎癫狂的怒气,却消了三分,又说离开此处,两日之后再探。”

“您的意思是,十八天的间隔,是否象征着什么?”陆合沉思道。

“闻旱不敢明说,但我们可以猜测一番。”庄冥缓缓说道:“上古流传至今未灭的古老传承,即便已经没落,但真要说被一些野狼灭掉,也是太过于可笑了些。”

“确实古怪,按道理说,龙卫部落在这蛮荒大山内,也有很长一段时日,至少闻旱从记事起,部落就是在此。”陆合深以为然,点头说道:“没理由他一出山,不就之后,部落便毁了……世间虽然许多凑巧之事,但要灭掉龙卫部落,可不是易事,更不是巧合二字便能言尽的。”

“龙卫部落看似灭绝,但作为古老的传承,本不该如此简单覆灭,关于此事,必定另有玄机不大可信。”庄冥说道。

“根据闻旱所言,部落里比他强的也有。”岳廷听了半天,觉得过于沉默,着实让公子忽略了自家的存在,于是接话过来,说道:“横炼神魔除去他闻旱,也该有五位之多,而且那位古司正长老,实力难测,没有列入五人之内,但他一定比闻旱更强,可谓深不可测,极有可能是真玄级数的神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灭掉这座部落,至少要真玄级数的本领。”陆合点头说道。

“我也是这般想的,看闻旱先前的言行举止及脸色变幻来推测,两天之后,或有玄机。”庄冥说道。

“那么现在?”岳廷左右扫了扫,看不出什么宝物,不禁颓然。

“就等一等罢。”庄冥说道:“安心等闻旱回来,不过,在此之前,咱们来仔细看看,这龙卫部落搬迁至此的庙宇,有什么玄妙之处可言。”

庄冥这般说着,又笑了声。

但他的笑声,忽然又顿住了。

“公子?”

“有人来了。”

庄冥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恐怕不能安心一探了。”

陆合与岳廷,均是对视一眼,颇有讶色。

这里是蛮荒大山深处,人迹罕至,妖物辈出。

正是因此,龙卫部落隐居在此,岁月长久,也仍未有被外界察觉,未曾现世于外。

例如闻旱,便不在大楚户籍之内,不受大楚所知。

历年以来,进入蛮荒大山寻找机缘或者磨砺自身的修行人不少,但是进入到蛮荒大山深处的修行人,却是极少的。

只因大山茫茫,危机遍布,妖物众多不说,禁地及险地,无处不在。

除却真玄之外,哪怕金丹巅峰的修行人,都不容易来到这里。

腾云驾雾,最易被大妖甚至妖王所忌,当做挑衅,或是直接当做猎物,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只是。

即便是走在大地之上,这一路也都不大好走。

今次也就是闻旱在前开路,且极为熟悉,避开险地,避开大妖领地,才径直来到了这里,没有遭遇太多危险。

怎么来了大山深处,还有人迹?

“蛮荒大山,如此广袤,而大山深处,更是容易迷失方向。”

陆合低声道:“怎么我们到了这里,就有人来了这里?是跟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龙卫部落来的?”

庄冥微微摇头,道:“目前来看,也不好说,但正如你所言,蛮荒大山,如此广袤,而且我等已入山中深处,若说是碰巧遭遇,未免也太有缘分了。”

陆合面带忧色,问道:“公子,可要避一避?”

庄冥笑了声,说道:“真玄之下,不用躲避。”

远远一行人,从山林间而出。

共计十三人,衣着均是相似,大约是同出一门。

当头一人,赫然是个女子,貌约二十来许,身材高挑,容颜秀丽,只是神色微冷。

“南姑娘,前面有片废墟。”

“看来宝鉴的指引,没有差错。”

南姑娘往前行去,目光扫过,轻声道:“废墟?不久之前才毁掉的……”

旁边那些人,均是露出讶色。

不久之前才毁掉?

也即是说,这不是古老的废墟。

而是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居住?

“果然如学士府所料,蛮荒大山深处,当真有隐居世外的部落?”

“我等入山月余,便损失惨重,什么样的部落,能够在如此凶险的蛮荒大山生存?”

“这可不好说,而且,此地已成废墟,这部落恐怕也凶多吉少。”

这十余人,均是颇有感慨。

而那位南姑娘,脸色却逐渐凝重了下来。

“内中何人?”

这话一出,其余十二人,尽都拔剑出鞘,法印入手,显得十分凝重。

这样的废墟之下,还有部落中残存的人?

南姑娘伸手一按,授意众人敛去敌意,才缓缓说道:“现身出来一见罢。”

随着她声音落下。

前方那座残破的殿宇当中。

才有一人,沿着断壁残破的缺口,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面貌清俊,只是脸色苍白,气息平淡,举止无力,像是个凡人,而且是个病弱的凡人。

但他的身上,穿着极为上等的金纹白底法袍,灵光流转。

“你究竟是谁?”

南姑娘神色略有凝重,说道:“你不是这座部落存留下来的活口,你刚从山外来?”

第百八十二章 司天府勘岳部中星令官【一更!】

蛮荒大山之内的部落,与世隔绝。

但这个年轻人,却没有半点蛮野之状。

金纹白衣,上等法袍,且样式新颖,与而今大楚衣着,并无差异。

来人具有真气在身,但修为不高,其皮肤白皙,而无半点粗糙之状。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蛮荒大山之中生存的人。

而此时此刻,庄冥也在打量来人。

从衣着服饰上来看,仍然是大楚司天府的人。

当头这人,赫然是个女子,立身于前方,腰间挂印,竟是领头之人。

身后十二人,均以她为首。

“金丹已经稳固,堪称上层真人,但年纪应该不大,积累不足,修为大约比封论稍逊三分。她若不满六十岁,便能排入东洲人杰榜上,所在位置,想必会在八十左右。”

庄冥心中瞬间闪过念头,目光又扫过那十二人。

这十二人,均是道印修为。

但也正因为修行同根同源,能结阵法,且法剑及官印,都有相通之效。

正要斗起来,十二位道印上层的法力,以及十二枚大楚官印,尽数合在这位南姑娘身上,大概可以跟闻旱斗上一场。

“你们又是谁?”庄冥背负双手,神色冷淡。

“大楚司天府,勘岳部。”那女子眉宇一挑,冷淡道:“我是勘岳部五星之首,中星令官,南云清。”

“见过大人。”

庄冥施了一礼,嘴角含笑。

世间修行人甚多,女子修行也并不罕见。

尤其是仙宗,招揽弟子,只看根骨悟性,出身来历,以及心性善恶,而并非过多拘泥于男女之辈。

不过相较而言,放眼整个大楚的浩大疆域,仍是男尊女卑,多是女子弱势,提倡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多连文字都不识得。当然,也跟各地民生有关,有些平民百姓,养家糊口都不容易,穷酸书生想要科考入仕也是愁闷。

但是也并非绝对,在大楚王城之中,繁华兴盛,也不乏达官显贵家中千金,多才多艺。

五大仙宗,也不乏女儿身修行,达到真玄级数的太上长老。

但这一位,不但修行入了金丹上层,并且在大楚王城,朝廷之内,当了司天府的正四品官员,倒是真有些稀奇了。

“你是何人?到此何为?”

“我呀……”庄冥说道:“寻访天材地宝之人。”

“不说实话?”南姑娘语气渐冷。

“蛮荒深处,机缘无数,我为机缘而来,如何不是实话?”庄冥含笑道。

“蛮荒大山,危险无数,你一个凡夫俗子,带着两名武道宗师,便能进入这蛮荒大山?”

南云清冷声说道:“这一路行来,山中妖魔鬼怪层出不穷,一般的凶猛野兽便能将你们当做猎物,而在那些大妖眼中,你们连猎物都算不上,怎么而来到这里的?”

庄冥略感无奈,说道:“大概是连猎物都算不上,被忽视了罢。”

南云清冷声说道:“蛮荒之内,人迹罕至,偶有修行人到此,也可算是罕见的食物,不亚于一株天材地宝。”

庄冥微微点头,应道:“这就是你这一行,只剩十二人的原因?”

南云清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喝道:“混账!”

她伸手一挥,手上便多了一柄短剑。

庄冥没有动作,只是肩头上,浮现出一头蛟龙来。

场面骤然一滞,众人均是沉寂

那蛟龙长不过三尺,粗只有二指,头如牛马,双爪探出,气息吞吐。

龙威绽放,令人心中震动。

“是你?”南云清有些异色,身后众人也颇凝重。

“看来我名声不小。”庄冥笑道。

“豢龙君!”南云清没有着急动手,只是再度问道:“你来蛮荒深处,意欲何为?”

“这里已经属大楚疆土之外,我不能来么?”庄冥反问道。

“为何而来?”南云清再度问道。

“审问犯人?”庄冥淡然说道:“我犯了哪一条大楚律法?总不至于是我避而不战罢?”

“你还知道自己的避战之名?”南云清神色微冷,说道:“我等奉命来此办事,总该知晓,你与我们的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那我也该知晓,你们为何而来罢?”庄冥正色道:“如此才能判断,我与你们之间的事情有何关系……”

“你……”南云清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反问自己,刺探大楚司天府的机密。

“我早说了,是寻找天材地宝。”庄冥轻轻抚着蛟龙,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信也没办法。”

“蛮荒之内,如此广袤,如何你恰好就到了这里?”南云清再度问道。

“难道你不是恰好就来了?”庄冥徐徐说道:“还是说你早就盯上了这里?”

“这座部落毁灭,与你有关?”南云清问道。

“与我无关。”庄冥说道:“不过,这里不是大楚境内,也没有大楚的百姓,即便是被我毁去,想必你也不至于拿我定罪罢?”

“言语不尽不实,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就是不尽不实?”

“罢了……”

南云清眼神复杂,心中念头转动。

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的豢龙君,可不好惹。

虽说都以为他借助蛟龙之力,本身属于致命破绽。

但她却从未轻视过这位豢龙君。

能够击败白离的,能够在整个东洲年轻一辈中,名列前茅的,都不可轻视。

若是她有把握取胜,也懒得多言,此刻将他拿下,好生逼问一番便是。

如今却全无把握。

“你让开。”

南云清说道:“我们奉命而来,探查一番,与你无关。”

庄冥轻笑了声。

陆合与岳廷,隐有戒备神色。

“这里不是大楚疆域,也不是你豢龙君的洞府罢?”

南云清说道:“蛮荒深处,大妖辈出,妖王盘踞,仍有人族部落,已是十分罕见,而今化作废墟,我作为大楚官员,该当探查一番……我不驱赶你走便是,你若拦我说不得该要掂量一下,你豢龙君的本事。”

庄冥轻笑说道:“你也可以试试啊。”

话虽如此,他却也没有阻拦,转身回了那殿宇之中,脸色渐渐沉凝下来。

数百年未曾现世于外的龙卫部落,与世隔绝,行踪不显。

未曾想到,除却他们这一行人外,居然还有大楚朝廷的人到来,而且就在同一日。

这对他来说,极有可能出现意外,影响他收服龙卫,获得真龙机缘的大事。

如今有些节外生枝的苗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即便将这十三人灭口,却也不大容易。

第百八十三章 针锋相对,妖气冲霄【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龙卫部落废墟之中。

庄冥等人,进入了殿宇之内。

而大楚司天府的人,则在整个遍寻各处废墟。

但废墟就是废墟,一无所获。

适才闻旱也没有找到半点拥有的物事,只有熟悉的一些痕迹,让他颇为触景生情。

“南姑娘,那豢龙君,来得太巧了。”身旁的青年,低声说道。

“确实太巧了,数百年人迹罕至,咱们奉命而来,或许是数百年间唯一踏足此处的人了。”南云清说道:“这豢龙君也到此,时机如此巧合,而且跟我们来到了同一处地方,莫非也是为前次兽潮之乱而来?”

“也不好说,不过他们既然来了蛮荒深处,必然是有所图谋。”那青年迟疑道。

“这是自然,他们跋山涉水,凶险万分,来到此处,怎么可能没有图谋?总不至于是游山玩水?”

“现在咱们如何处置?”青年问道。

“仔细探一探这座部落的废墟,待会儿进那庙宇探查。”南云清说道:“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这究竟是什么部落……而且,庄冥驻足于此,定然也有很多想法。”

殿宇之内。

陆合与岳廷,都颇为凝重,又深感本领不足。

自投入公子麾下,一向以来,他们都可算是公子手中的刀剑。

如今随着龙君诞生,公子站到了更高的层面,面对着更为强大的对手,他们的力量,显得太过微末。

“再过片刻,他们应该要进入这里。”

陆合问道:“需要阻拦吗?”

庄冥停顿了下,说道:“进入这里是必然的,按道理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不过闻旱如此重视,我们也不好任由他人踏足。但是要阻拦他们,多半还要起冲突……”

这般念着,庄冥扫过外界,心道:“大楚官印,哪怕离了大楚疆土,也仍然是个麻烦,若有阵法,隔绝内外,便简单得多。”

外界搜不出什么。

那殿宇之中,尚未搜寻。

“这豢龙君,本事低微,但却驾驭蛟龙,名登人杰榜前列,他来到这妖物辈出的蛮荒大山深处,也算是冒险之举,如今就在那殿宇之中,徘徊不去,内中定然有什么不凡之处。”

南云清扫过一眼,心道:“除此之外,此地部落残存痕迹来看,无论是建筑还是器具用物,都极为粗糙,显然未有开化,仿佛上古时代的人族,偏偏这一座殿宇,显得格格不入。”

她轻轻挥手,十二人集结身后,结成阵势!

她开始迈步,往残破的殿宇缺口处走去。

但她才刚迈步,便见内中的庄冥,缓缓走了出来。

“庄冥,你想干什么?”

“南姑娘又想要干什么?”庄冥笑道。

“入内一探。”南云清道。

“得缓一缓。”庄冥正色道。

“为什么?”南云清眼中闪过一抹怒色。

“我的人还在收拾东西。”庄冥笑道。

“这可不是你庄冥的地方。”南云清沉声道。

“这里也不是大楚的疆土。”庄冥说道:“凡事总须得有个先来后到罢?”

“你真要阻我?”

“谈不上阻拦,只是再等片刻,如何?”

“看来这殿宇之中,确实具有玄机。”南云清一手在后,略微勾动,授意身后的众人,面色如常,又道:“人杰榜前列的俊杰,不远千里,深入大山,穿过险地,停留在此,莫非这殿宇有什么不凡的传承所在?”

“也许。”庄冥叹了声,说道:“可惜庄某并未得获。”

“让开!”南云清喝道。

“稍等。”庄冥神色不改。

“总不能让你把机缘都收拾干净了罢?”南云清暗运法门,语气如霜。

“蛮荒大山,深入至此的,只怕寥寥无几,而你我有正好在此相逢,缘分可谓不浅,真要闹翻了么?”

“出了大楚,不见得我大楚的官员,便要被人轻视一等。”

南云清短剑入手,背后气势凝结,压了过来,道:“此地虽非大楚疆域,也是天御福地,再不让开,便看你有多少本事!”

庄冥似乎胆怯,退了半步。

而就在这时,他身后走出二人来。

蛟龙吐息,遮掩了气势,避免二人被气势所慑。

“罢了,我也不与你为难。”

庄冥微微摇头,侧开身子,说道:“我们走了。”

他目光扫过陆合,一扫而过。

陆合神色如常,往侧边移了一步,站在庄冥身后。

“你们六人,守在外头。”

南云清这般说来,便要携六人动身。

她知道蛟龙神力无穷,想要与蛟龙匹敌,便须得十二人联手助她。

如今分开两边,本是大忌。

但庄冥是蛟龙的致命破绽。

若蛟龙动手,这六人便可先朝庄冥动手。

而蛟龙若先杀六人,她便可借机传讯大楚。

这庄冥之所以避让,终究还是不愿与大楚朝廷翻脸,不敢杀大楚官员,而有所忌惮。

她看得很明白。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大楚的官员,官威厚重,寻常官员凌驾于百姓之上,而司天府的人,凌驾于修行人之上,当惯了凌驾世间的人上人,哪怕出了大楚疆土,架子摆得还是一样高。”

他摆了摆手,看着那些面露怒色的司天府众人,笑道:“罢了,不与你们纠缠,怕了你们就是。”

他转头说道:“走罢。”

陆合微微点头。

岳廷低头看了法剑的剑柄一眼,略带激动。

按照公子的吩咐,已经摆放了不少器物,其中许多是来自于阴于舟的,也有一些是公子取出来的。

若要动手,瞬息之间,可封闭殿宇。

大约能持续十二息。

解决外边六名道印级数的修行人,对蛟龙而言,不过眨眼之间。

十二息内,蛟龙入殿,大约足够了。

正当庄冥迈步,准备发难之际。

轰地一声!

天色骤然一变!

妖气冲霄,杀机凛冽!

“那是……闻旱去的方向?”

庄冥目光看了过去,光芒纠缠,五光十色,绚烂万分。

但美艳之余,却又阴邪至极。

大量的妖物,聚集到了那里。

殿宇中的南云清等人,立即转身出来,看向那里。

“怎么回事?”

第百八十四章 妖王陨落!殿宇玄机!【三更!求订阅!】

天边光芒闪烁。

妖气冲霄,绚烂之余,令人心悸。

南云清等人离开殿宇,看向那里,脸色惊疑不定。

“南姑娘?”

“等会儿。”

南云清急忙取出一物,形如铜镜,照了一照。

她目光落在铜镜上,没有多看庄冥一眼,只转身说道:“找到痕迹了!快走!”

声音落下,便见她伸手一挥,腾起狂风。

十二人气息凝结,宛如一体,加持在她身上。

瞬息之间,她气息节节攀升。

十三人功法同源,同时驾风而去。

陆合与岳廷,面面相觑。

“公子,那个方向?”

“闻旱去的方向。”

正在庄冥考虑是否驾驭蛟龙前往接应闻旱的时候。

轰地一声!

有一道身影,从左侧方向,一跃而至。

土地砸出了个巨坑!

尘埃滚滚!

“公子,出事了。”

闻旱语气有些急切,以他的修为,尚且是略有喘息。

庄冥指向那边,说道:“看出来了,什么事情?”

闻旱长长吐出口气,说道:“我去狼穴时,发现狼穴破碎不堪,有着许多的大妖,聚集在那里。”

庄冥目光稍凝,说道:“这在蛮荒大山,是什么情况?”

闻旱低声说道:“我从狼穴周边来看,那头妖狼之前必然是勘破真玄,成就妖王之境。”

庄冥停顿了下,说道:“你怀疑它踏破真玄,成就妖王,所以来龙卫部落寻衅?”

闻旱点头说道:“按道理说,妖王坐镇,周边大妖来贺,也算常理,但是先前那些大妖,似乎不是来朝拜的,凶性依然很重。”

庄冥隐约明白了什么,沉吟说道:“你觉得这妖王出事了?”

闻旱说道:“这殿宇是古老传承下来的,具有不凡效用,而今却毁掉了,我怀疑是古司正长老,联合我部落众人,借这殿宇之力,击伤了它,极有可能,已近乎陨落。”

庄冥眉头一挑,眼神中带着惊异之色。

妖王陨落,其残存之体,毕竟是真玄之体。

不谈法力,但是体魄,真玄之身,都要比起一般的横炼神魔更为珍贵。

“如此说来,是各方大妖,想要食它肉身,而增强自身?”

“不错。”闻旱说道:“这妖气纠缠,大约是我离开之后,狼穴中爆发了一场大战。”

“所以是……”庄冥说道:“你离开之后,妖王陨落了?”

“不错。”闻旱低声说道:“公子可要去夺取真玄肉身?”

“那里是什么局面?”庄冥又问道。

“二十六头大妖。”闻旱应道。

“阵势倒是不小。”庄冥沉吟道:“我们毕竟是外来者,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公子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合出声道。

“大楚司天府的人过去了,那姑娘也想当黄雀,也会防备我们当黄雀。”

庄冥沉声说道:“此战必然极为激烈,恐怕不会太快落幕,先合计一番,看看如何取胜……”

闻旱微微点头,他自从跟随公子以来,凡事倒也不再是只用蛮力,所以见势不好,才退回来,向公子询问。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我再想一想。”

他这般说着,目光扫过闻旱,心中却稳了三分。

闻旱性情霸烈,若是部落毁灭,家破人亡,他定然不顾一切为之疯狂,哪怕那狼穴之中有二十六尊真玄级数的妖王,恐怕他都悍不畏死,闯了进去。

如今看来,龙卫部落的废墟,还有玄机。

云空之上。

司天府一行人,驾风而去。

但临近那里,却又降落了下来。

“有数十头大妖的气息。”

“蛮荒大山,真是妖类无穷。”

“南姑娘,现在怎么办?”

“先等一等,看前方争斗的局势如何,另外,也须得防备那豢龙君。”

“豢龙君?防备他?”青年有些讶异,也不以为然。

“我们想要渔翁得利,夺取这场机缘,可不要被他在后面设局坑杀了。”南云清说道。

“他怎么敢?”青年有些不满,道:“别看他人杰榜前列,实则也是四处避战的胆怯之人,适才面对我们,也不敢有反抗之念,不断退让。”

“若不是顾及我们手中大楚官印可以传讯的效用,你真当他会妥协?”

南云清沉声说道:“东洲人杰榜前列,哪个不是桀骜不驯?你真以为他有避战之名,便是寻常之辈?那蛟龙能败白离,也就能败我们……”

身后十二人,心中都为之一凛。

“无须多说,我们……”

南云清话说一半,顿时止住。

前方妖气纠缠之中。

有一道光芒,锋锐无比,冲霄而上。

然后便朝着司天府众人而来。

“快避开!”

南云清惊呼了声。

那光芒划破长空,赫然是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那是什么东西?”青年脸色惊疑不定,问道:“要追过去吗?”

“不……”南云清低头看着铜镜,说道:“那不是我们要找的,我们奉命而来的东西,还在前方妖气纠缠之中,而这些大妖也没有追索这件东西的意思,而是继续争斗,足见那里的机缘,比刚才这件东西,更为重要。”

龙卫废墟所在。

一道光芒,从天而降。

锋锐之气,震慑八方。

庄冥心中一凛,蛟龙昂然升起。

但闻旱却露出喜色,一跃而起。

他伸手要去捞那道光芒。

然而那道光芒,却径直落在了殿宇之中。

“那是什么?”陆合惊问道。

“不要害怕。”闻旱满是欢喜之色,说道:“那是古司正长老的骨剑,他老人家还在。”

“那骨剑进了殿宇里头。”岳廷说道。

“去找回来。”庄冥忽然出声,说道:“刚才布置的东西,也收起来。”

“好。”

陆合与岳廷,入了殿宇之中。

两人扫视一番,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庄冥随后进来,见二人脸色茫然,不禁问道。

“找不到那骨剑。”

“什么?找不到?”

闻旱正好听得,旋即神色极为惊讶,道:“不在殿中?”

他目光扫过殿内各处,也确实找不到骨剑。

“你也不知道?”陆合皱眉道。

“骨剑是古司正长老的信物,按道理说……”

闻旱怔了下,喃喃道:“莫非要提早出现?”

他这般想着,脸上露出更为欢喜的神色,说道:“大家快出来。”

陆合与岳廷,均是看向庄冥。

庄冥微微点头,退出了殿宇之外。

然后他才发现。

天色已经暗了。

星月的光芒,照落在龙卫废墟所在。

那座殿宇,逐渐泛出光泽来。

说一下关于订阅的问题

也不拐弯抹角,直说就是,订阅很低。

本来以为,作者本身是最大原因,然后悲惨地发现,在最大的盗版网站,太虚化龙篇月排行第四,周排行第六。

没错,神他娘的名列前茅,就夹杂在白金大神中间,很有排面。

而在正版网站,起点订阅就剩几百了。

唔……一章一个订阅,大概一毛钱,网站分成之后,对作者来说,差不多就是三分。

这是属于吃不饱饭的那种扑街。

月初意气风发,月中心态崩溃,开始有同行作者,也有一些读者,包括编辑,给出了让我准备新书的建议。

六月倒是逐渐扑得习惯了,封仙也是这样,盗版名列前茅,而正版网站里,一直被编辑劝说开新书。

如今再看见自己在盗版网站的人气,只能说一句,心情真他娘的复杂。

而昨天在普通书友群,还有个看盗版看得理直气壮的,脸都不要了,气得肝疼,顺手被我踢了,然后和管理员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解散普通书友群算了,这几年来,看着盗版理直气壮,气到作者的厚颜无耻之徒,还真不是一个两个了。

总之,这本书,花费了不少心血,不会太监。

可是成绩的起伏,影响作者心绪,也影响生活的压力,近来写文的时候,状态明显也不如之前了。

书还会继续写,至少故事会完整,但我不否认,篇幅会因成绩,缩短一些。

之所以能继续坚持,不单是我舍不得这个故事,更是因为,上一次呼吁,让作者意识到,还有非常支持我,也非常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

虽然很多朋友没有参与众筹白银,但他们却也在默默订阅,默默投票,甚至默默打赏,我也一样看在眼里。

作者后台观看数据时,可以看到很多名字,看见很多熟悉的老读者,也有逐渐留下印象的新读者。

这本书会坚持写完,但这是因为所有订阅、投票、打赏的正版读者!

真喜欢看一本书,就看看正版,支持一下作者吧。

还有,每次上架之后,章评区就会很干净,但还是有不少盗版读者,来正版网站书评区喷这喷那,以后我会随手删帖禁言……当然,根据经验来看,他们还会不服,去我其他书喷,删帖禁言还真不是什么难操作的事。

第百八十五章 九大龙卫!【一更!】

龙卫部落的废墟之中,这残缺的殿宇,光芒闪烁。

闻旱的脸上,充满了喜色。

庄冥三人均是对视了眼。

这里果然还有玄机。

玄机就在那殿宇之中?

适才那一柄骨剑,莫非是开启了什么?

闻旱之前说过,还有两日。

如今两日未过,骨剑归来,进入殿宇,便消失无踪,也就随之出现了异象,如此看来,是提早开启了玄机?

“你们跟我来!”

闻旱这般说着,当头往那殿宇走去。

殿宇残缺,只有一角,但气息极为玄妙。

可就在闻旱迈步之时。

轰地一声!

殿宇绽放光芒!

光芒白中泛蓝,耀眼至极。

白光之中,逐渐显现出九道人影,均是显得极为魁梧粗壮。

当头二人,一个老者,一个青年,气血均是极为强横。

两尊横炼神魔!

剩余七人,也是气血极为炽烈,显得十分强壮,气势尤胜于武道宗师的壮汉。

灵兽长啸一声,瑟瑟发抖。

庄冥伸手一挥,法袍一扬。

陆合与岳廷,尽都站到了他的身后。

至于闻旱,则在前方,面带喜色,迎了上去。

“闻旱?你回来了?”

“是我!”闻旱显得十分激动,忙是说道:“三叔公,镇岳,你们总算出来了,如何部落会变成这般模样?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咱们部落如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家都藏在禁地里边吗?”

“这事说来话长……”

那三叔公说了一半,面色微变,目光落在庄冥三人身上。

镇岳蓦然怒喝一声,气势冲天,血气如火,喝道:“他们是什么人?”

闻旱伸手一拦,说道:“他们是我请回来的人。”

这话一出,这两大神魔,七名龙卫,尽都面色骤变。

气氛陡然僵滞了下来。

“闻旱!你胆敢带外人来?”镇岳怒喝出声。

“我……”闻旱心中微惊,正要出声解释。

“我部落隐居多年,隔绝世外,才免于灭族,得以存留,你敢带外人到此?”

“泄露部落所在,你要反吗?”

“杀了他们!”

刚刚历经大劫,部落险些毁灭的九人,无不为之震怒。

当头两尊神魔,压了上来。

滚滚气血!

强大万分!

两大神魔,均是足以打碎一座山岳的强者,此怒气迸发,联手而至。

双双出手,气势压落。

闻旱面色微变,只得伸手去迎。

“你敢反击?”

三叔公脸色冰冷,顿时镇压下来。

至于名为镇岳的年轻神魔,则是直扑庄冥三人。

另外七人,也分开围起。

“你们听我说!”

闻旱的声音,被三叔公的气血,遮掩了下来。

两人硬撼了一记。

空气仿佛都为之扭曲。

无形的浪潮,滚滚而至。

而镇岳已经临近前来。

“慢!”

庄冥神色微凝,忽然出声!

但那两大神魔,全然没有顾忌。

各自拳掌便轰落了过来。

拳掌未到,气血未至,势已压人。

一切仿佛凝滞住了。

倏地,昂然龙吟声起!

刹那之间,两尊神魔,气血为之一滞,动作也为之停滞。

只见庄冥肩上,浮现出一头蛟龙,往前一扑,化作丈许来长,怒吼一声。

声震八方,威压神魔。

只见蛟龙盘踞,镇压地势。

两尊神魔,无不闷哼出声,脸色骤变,惊骇无比。

而那七名龙卫,尚未成为神魔,已经是跪伏在地。

“停手!”

庄冥语气冰冷,带着命令般威严。

他的蛟龙之身,实为真龙幼时,又吞食过了龙眼神石,具有这座部落上一任龙君的真龙血脉。

上一次镇压闻旱,轻而易举。

今次镇压此二位,也非难事。

“怎么可能?”

七名未成神魔的龙卫,震撼万分,但也只当是修为不足,但是已成神魔的两位,却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不是源自于修为的压迫。

而是来自于血脉的压迫。

他们都是龙卫一脉,具有龙血,高贵无比。

如何区区一头蛟龙,便能镇得住他们?

世间虽有蛟龙,但血脉不纯,从龙属的层面来说,他们这些龙卫,才是近于真龙的存在,比寻常蛟龙,尤高一层。

可如今这一头蛟龙,只凭龙吟,便让他们跪地俯首,不敢妄动。

这怎么可能?

蛟龙盘踞土地之上。

龙威镇压,如山岳落下。

气氛凝滞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庄冥往前迈步徐徐说来。

“虽然理解你们九位,近来遭遇变故,部落被毁,心情沉痛,愤怒难平,但也不该怒气太盛,失了理智。”

庄冥背负双手,来到镇岳的身前,低下头来,俯视着他,说道:“龙卫部落,潜藏多年,生恐遭遇灭族之危,不敢泄露所在,也属常理,但凡事也该问个清楚才是。”

镇岳脸色一沉,眼神扫过,看向闻旱,咬牙道:“你连部落的来历,都告知他了?还敢说你没有叛?”

闻旱面色一变,道:“我没有叛!我是……”

他声音尚未说完,便见庄冥伸手,拦下了他。

闻旱深吸口气,也不开口。

他自知口才不好,过于笨拙,不如公子来得清晰。

而庄冥拦下了闻旱,才缓缓说道:“他自幼在部落长大,为人如何,你们心中不知?虽说外界,江湖险恶,人心易改,但淳朴如他,也不至于短短时日,便叛了部族罢?”

这话一出,才让镇岳与那位长老,面色缓和了一些。

“那么……”三叔公微微咬牙,道:“我部落存在,不得外泄,乃是铁律,他将你们带来,本就该受责罚!”

“他不是带我来,而是带龙君来。”庄冥徐徐说道:“他也不是臣服于我,而是臣服于龙君。”

“龙君?”

九名龙卫,尽都露出异色。

“就凭这头蛟龙?”

“它会是龙君?”

“我等乃是真龙之卫,怎会向蛟龙低头?怎么会尊一头蛟龙,为我部落龙君?”

镇岳等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纷纷怒喝出声。

庄冥伸手抚着蛟龙头颅,缓缓说道:“如今你们不是低头了么?”

刹那之间,众人声音尽数停歇,对视一眼,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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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八十六章 龙卫部落再现!【二更!求订阅!】

太虚化龙篇正文卷第百八十六章龙卫部落再现!【二更!求订阅!】分明是一头蛟龙。

却偏偏如真龙在此。

九名龙卫,包括两位炼就神魔之身的人物,俱都心生敬畏,不敢妄动。

蛮荒大山,广袤无边,山林所在,江河湖泊,溪涧深潭,也不乏蛟龙存世。

可对他们而言,真龙才是龙君,蛟龙不过龙属。

单凭血脉,龙卫的血脉,还要胜过杂血的蛟龙。

面对真龙,他们自当敬畏,但对蛟龙,则一向具有俯视的心态。

可这一头蛟龙,甚至没有交手,便凭借气息,压倒了他们。

这就是闻旱臣服的原因?

但即便如此,它终究只是蛟龙!

“闻旱!”镇岳抬头起来,紧紧咬牙。

“我离山出去,是古司正大长老的授意。”闻旱深吸口气,说道:“等见了古司正大长老,你们一切就明白了。”

“想必现在你们也大概能猜测一二。”庄冥忽然接话,笑着说道:“你们可以通知那位古司正大长老,便说闻旱携新任龙君,并有三人同行。”

“……”九名龙卫对视一眼,均是沉吟不语。

“古司正大长老他……”镇岳迟疑了下,便即说来,但话说一半,便被三叔公打断了去。

“持正,你先回去,将此处之事,报知部落。”三叔公沉声说道。

“好。”

身后一名龙卫,应了一声,脸色凝重,起身来,深深看了庄冥等人一眼,便即退回殿宇。

而庄冥的目光,扫过这位被闻旱称为三叔公的长老,心中略有赞赏。

此人倒算是有些心思敏捷。

适才镇岳开口,虽然被打断了话,但十有八九,是古司正大长老出了变故,兴许跟这龙卫部落外围毁灭有关。

原本镇岳想要亲自回去报信,但这位三长老则顾虑到,闻旱与蛟龙,两大战力,难以单独匹敌,因此派遣一名普通龙卫去报信,留下两大神魔,一旦动手,还可周旋一二。

“起来罢。”

庄冥收了龙威。

只见蛟龙入手,进入袖中。

镇岳与三长老,齐齐起身,退了几步,脸色依然戒备。

余下六名龙卫,则是松了口气,隐约有些喘息。

闻旱神色有些复杂,他似乎被三叔公和镇岳,划分到了敌对的一方,对自己也充满着戒备。

——

凝滞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殿宇中光芒闪烁。

便见许多人影,逐渐浮现出来。

足有近百人之多,气血滚滚,聚合起来,如岩浆一般。

而当头两人,赫然也是神魔之躯,显得极为强大。

气势滚滚压迫过来。

庄冥等人,只觉前方像是一片火海。

陆合与岳廷,避在身后,而闻旱也迈了一步,迎了上去。

镇岳与三长老均是松了口气,并入了龙卫众人之内。

“闻旱携外人来,并称得是携龙君归来。”

只见三长老脸上犹有余悸,说道:“那不是龙君,是一头蛟龙,但血脉极为强大,颇为古怪。”

当头两尊神魔,分别应了一声,目光均是投向庄冥一行人。

“二叔公,五叔公。”

闻旱上前来,说道:“我奉古司正大长老之命,离山寻找新任龙君,而今已经寻得,所以才归返部落。”

二叔公年纪最高,须发皆白,缓缓说道:“这头蛟龙,就是龙君?”

闻旱点头说道:“正是。”

众人面色皆变,有些愤怒之状。

“一头蛟龙,也有资格,当我真龙卫的龙君?”

“二叔公,龙君不是寻常蛟龙,它具有极大的神异,而且……”

“昂!!!”

龙吟声起,打断了闻旱的话。

此时此刻,别说闻旱不善言辞,就算是巧言善辩,也不如一道龙威来得见效。

但见龙威覆盖,众皆色变。

体内的血脉,不断沸腾。

面对这头蛟龙,心生敬畏,隐有臣服之念。

众人俱都无法置信。

而庄冥伸手一挥,便收了龙威。

“这就是新任龙君。”

闻旱深吸口气,说道:“你们总算明白了罢?”

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但血脉中的敬畏犹存此刻,尽管不屑于蛟龙,可却难以否认血脉中的臣服之念。

“即便这头蛟龙,是新任龙君之选,但你携带三人而来,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龙君麾下。”

不待闻旱回答,庄冥出声应来。

若闻旱如实回答,说他是豢龙君,而新任龙君是他坐骑,岂非又是与先前一样,整个龙卫部落,都要灭他人身?

“诸位何必如此戒备?”

庄冥背负起双手,说道:“你们信不过闻旱,但闻旱的一切所为,均是古司正大长老授意,只要面见古司正大长老,不就是了?”

根据闻旱所言,古司正大长老的地位,高得如神灵一样。

不单是修为高深莫测,也有一种通天之识,令人十分敬服。

提及古司正大长老,果然让众人的戒备之色,减去不少。

只是众人各自沉默,眼神交汇,颇是古怪。

庄冥吐出口气,心中明白,那位古司正大长老必定出了问题。

这些龙卫部落的人,不敢擅自决定。

正在庄冥考虑如何说服对方的时候。

便听得二长老吐出口气,有了回应。

“古司正大长老,已沉眠了。”

“什么?沉眠了?”

闻旱脸上满是震惊。

陆合与岳廷也是讶异。

庄冥倒是不怎么意外,只是出声问道:“因何沉眠?”

二长老既已开口,可见戒心已消许多,也没有过多隐瞒,只说道:“在闻旱离开之后,他就沉眠了。”

庄冥瞳孔一凝,心中隐约明白。

测算龙眼神石的归属,测算到了自己身上,从而遭受反噬吗?

刘越轩之前卜算,也遭受反噬,但多是修为不足。

这位古司正大长老未必是修为不足。

也许是卜卦造诣不足,也或许是借用什么宝物来测算,不足以驾驭那古老传承的宝物。

“那么这里……”

闻旱追问道:“妖狼王来了,才毁去了吗?”

二长老应道:“那妖狼成就真玄,踏破王境,携麾下大妖,百余狼群,前来报复,我等连同镇岳,迎战狼王而不敌,最后还是古司正大长老勉强驾驭骨剑,将之击退了去,但又再度沉眠,而且比之前,气息更为微弱。”

说到这里,又听他叹息了声,有些无奈,说道:“生怕狼王再度来袭,部落会被摧毁,我们才联手,打开禁地,进入其中避难。至于这部落外围,只能等古司正大长老醒来,再来重建了。”

第百八十七章 踏足禁地,长老苏醒【贺盟主Renault陈!】

如之前所料,狼王来袭,麾下大妖及精怪,气势汹汹。

古司正大长老早已沉眠,最终也勉强醒来,运使骨剑,击退了狼王。

只不过,闻旱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是,龙卫部落的神魔之中,陨落了一位。

“四叔公……”闻旱张了张口,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妖王来袭,部落本有覆灭之灾,老四虽然迎战大妖而死,到底还是保卫了部落周全。”二长老这般说来,语气微沉,而他后的龙卫,也尽都沉默,略带悲色。

“山中的狼王,也伤势不轻,似乎已经陨落了。”庄冥忽然出声,笑着说道。

“什么?”龙卫众人,无论是诸位长老,还是那些寻常龙卫,都不由得为之惊讶。

“对!”闻旱忙是说道:“我刚才去探了狼,它快要死了,很多大妖都准备要吃它的妖王,而且之前妖气冲天,二十六尊大妖在争斗,定然是死了……”

真玄级数的,是无数大妖眼中的宝物。

能够补益气血,增益法力,也能进一步参悟真玄的气息。

这些大妖,平常除却吐纳月精华之外,便是以血食来增益修为,如修行人在静心修行之余,也有炼丹入药来助益修行。

这妖王之,就是灵丹妙药。

这话让龙卫众人将信将疑,有些难以置信,但也有着欢喜之色。

此刻那边的妖气,已是尽数散去。

或许是阵法的缘故,也或许是打入了狼**部,地底深处的缘故。

“妖王陨落,一道光芒,到此而来,提前打开了宇。”

庄冥笑着说道:“闻旱认出来,那就是骨剑,大概是古司正长老本领高强,此剑不但伤了狼王,还不断加深伤害,才有后来狼王陨落,此剑归来的景象。你们信不过我们所言,总该信得过你们古司正大长老的本事罢?”

这话一出,果然令人信服了几分。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

“先进来罢。”

二长老如是开口。

诸多龙卫,均是神色有些复杂。

这或许部落立足与此之后,第一次有外人进入。

“二叔公。”镇岳脸色微沉,说道:“那蛟龙当不当得成新一任龙君,还不好说,但是他们三人,还有这头地灵?”

“既然是一同前来,进去再说。”

二长老这般说来,目光扫过镇岳,道:“怎么?古司正大长老沉眠了,老夫的决定,没有经过古司正大长老他的许可,就这么让你不服么?”

镇岳顿时不敢多言,低下头去。

旋即二长老作出请势。

龙卫朝着两侧分开,列成两队。

——

“公子,请罢。”

闻旱虽然被族人排斥,心中有些堵塞之感,但见得部落接纳,还是畅快了许多。

而庄冥点了点头,偏头说道:“一起进来,留你们在外边,我也不放心。”

陆合与岳廷,均是点头,应了声是,牵着灵兽,往前行去。

这也是他们二人修为不足的缘故。

若是修为足够,是横炼神魔,堪比金丹真人,可以在蛮荒大山自保,或许公子就会让他们在外边,防备变故,作为接应了。

庄冥当前行去,朝着二长老和三长老,分别点了点头。

镇岳的,与闻旱相似,但相较之下,比闻旱心思要沉一些,也复杂一些。

三长老心思敏捷,五长老较为憨厚,看不出什么。

如今二长老掌权,倒有些老谋深算的意思。

“龙卫部落,所在位置不得外泄,没理由放我们离去。”

“如今放我这三人,随龙君入内,便是最直接的做法。”

“若是龙君坐稳此位,便也无事了。”

“若是不成,只怕便要连同蛟龙,一齐灭口了。”

“这是古司正大长老的安排,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

踏足宇之中。

光芒闪烁。

一片昏暗。

便见乾坤倒转,一切变换。

眼前已不再是废墟,不再是残破的宇。

而是一片大地。

这里也有着许多房屋建筑。

但很多像是近期才搭建起来的。

“这里原先是我部落的地,除却有重要事,不能擅闯,我年少时,就是无意间擅闯,被古司正大长老责罚。”

闻旱见到了族人,回到了家乡,尽管有些误解,但此刻也仍然不住高兴,烈地介绍。

而许多人也都逐渐出现。

老人、妇人、幼童等,纷纷看来。

看见了闻旱,也看见了庄冥三人,以及那一头灵兽。

这大约是数百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

他们的眼神中,有好奇,也有戒备。

适才那名为持正的龙卫回来通知众人,大概讲了一下事的经过。

众人的目光,还是有些复杂。

但既然二长老等人出去,能放闻旱和这些陌生人进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而在庄冥等人踏足地之后。

那头灵兽,长鸣一声,显得十分欢快,四处奔跑。

陆合想要去将它制住,却被庄冥伸手拦下。

“无妨。”

随着声音落下,后也逐渐浮现出人影来。

百余龙卫,逐渐现出来。

原本戒备的其他人,见得修行有成的龙卫归来,纷纷松了口气,消去了戒心,各自忙活。

但也有人,仍然不住好奇,频频侧目,朝这边看来。

——

“请。”

二长老作了个请势。

庄冥微微点头,往前行去。

五长老则吩咐道:“准备茶酒,烤一头妖狼,备些灵果。”

有龙卫回应了一声,便即离去。

庄冥与二长老并肩,往前行去,走向最大的一座木屋。

正待迈上木梯,进入其中。

便听得有人匆忙而来。

“报!”

这是个少年,奔跑而来,速度极快,不亚于柳河的轻功,面不红,气不喘,只是脸上有些激动。

二长老似乎明白了什么,偏头扫了庄冥一眼,方是朝着那少年说道:“讲。”

少年忙是应道:“刚才骨剑归来,古司正大长老也醒来了。”

众人皆有惊讶神色,但多是欢喜之状。

“古司正大长老醒来了?”

二长老当下便想要前去探看,又看了庄冥三人一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庄冥却笑着说道:“既然古司正大长老醒来,不若先去探望探望?”

三位长老以及镇岳,都有些沉默。

“他老人家沉眠多,刚刚醒来,也算大病初愈,现在去,或许不大好。”

“无妨,龙君的龙涎,可治百病。”

“……”

第百八十八章 野心!邪念!【四更!求订阅!】

古司正大长老沉眠之后,被安置在禁地的深处。

后来骨剑一出,击退了真玄级数的妖狼王,他老人家气息愈发微弱。

而今妖狼王陨落,骨剑归来,提早打开了龙卫部落的禁地,也让古司正大长老得以提早醒来。

诸位长老以及百余龙卫,携庄冥一行人前来。

前方一座宫殿,但不如外界那座宫殿来得精致。

这似乎是仿造外界的那一座,只是仿造得有些粗糙。

殿门之前,有两尊龙卫守护,虽然未有成就神魔之体,但体魄强壮,气血强悍,比沐浴过聂平之血的陆合,还要强大三分。

“古司正大长老醒来了?”二长老问道。

“已经苏醒了。”

“老夫进去探望一下。”

“二长老可以进去,但其他人要等侯。”

两尊守门龙卫,如是说来,着重看了看庄冥、陆合、岳廷这三个外人。

适才的事情,他们二人也同样听说了。

二长老闻言,稍微回望一眼。

庄冥只笑了声,道:“二长老先去看看,问一问古司正大长老的意思。”

二长老这才点头,迈步进入其中。

但不过十个呼吸左右的功夫。

二长老便已折返回来。

“古司正大长老有令,请贵客入内。”

“是。”二名守门龙卫,也没有道理质疑二长老,退了开来。

“所有人在此等候。”二长老目光扫过陆合跟岳廷,说道:“二位也是。”

“那就留下。”庄冥说道:“在这里等我。”

“是,公子。”

“请随我来。”

二长老在前领路。

领着庄冥往前,进入了殿宇之中。

外面的残破殿宇,只剩下了一角残存。

而这座殿宇,则是较为完整。

进入其中,走了约有百余步。

才见前方有偏殿,走过门后,里边还有房间。

“古司正大长老就在里边。”

二长老施礼道:“他只是让你和龙君进去。”

庄冥微微点头,往前行去。

临近门口,他脚步停顿了一下。

蛟龙感知扫过,确认内中没有布置,也没有什么困阵或是杀阵的痕迹。

如此,他才继续迈步,进入其中。

内中昏暗。

只得一盏油灯。

灯火微末,似乎将要熄灭。

而在房中,没有什么精美布置。

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以及有一张木床。

朴素的木床,上面躺着一个老者,盖着被子,气息微弱,如那油灯一样,近乎熄灭。

“来了?”老者声音,显得很是虚弱。

“来了。”庄冥关上房门,坐在了椅子上。

“老夫能亲眼看一看龙君吗?”老者偏过头来,枯槁如树皮般的脸上,带着些许复杂的神情。

“如何不能?”

庄冥轻笑一声,往前行去,袖中蛟龙探出。

长约两尺,宽约两指。

头颅如牛似马,顶生肉包,双爪凌厉,通体鳞甲,闪烁光泽。

刹那之间,房中的光芒,也更为明亮。

“唉……”

床上的老者,怅然叹息了声,有着无限的遗憾。

庄冥笑着说道:“古司正大长老,看出了什么?”

老者轻叹了声,说道:“这一位龙君,虽是蛟龙之貌,却有真龙之体,可惜……有形无神。”

庄冥笑着说道:“正是因此,龙君才能安然抵达此处的罢?若是有神,只怕如今也该灭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什么?”

庄冥背负双手,说道:“你让闻旱出去,便是为了寻我,便陷入沉眠之中,像是因卜卦被反噬,但你若是能够算到这一点,可谓真正的通天之识,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局面?”

古司正大长老轻笑了声,气息仍然虚弱,却没有回应。

庄冥继续说道:“山外那场兽潮,是你的手笔?”

古司正大长老摇了摇头。

“机缘巧合而已,谈不上老夫谋划。”

“那头灵兽,总归是你放出去的罢?”

“你如何看出来的?”古司正大长老不禁问道。

“最初只是猜测,刚才看它进入禁地之中,显得十分欢快,便大约明白了,它曾经在这里生长过。”

“智慧倒是不浅,单凭这点,便能猜测出许多来。”古司正大长老感慨道。

“那一道阴灵,是伥鬼还是木魅?”庄冥忽又问道。

“是老夫的分神。”

“当日那分神被龙君吞了。”庄冥问道:“若龙君没有异处,只是普通的蛟龙,吞食了你的分神,会怎么样?”

“老夫的分神,经过龙脉之气,不会被蛟龙消掉,而会留存,渗入识海,灭掉它的魂魄,取而代之。”

“果然是老谋深算。”庄冥轻笑道:“那么宝莲呢?”

“那是老夫栽种于瘴气中的。”老者气息有些起伏,说道:“若是你觉得蛟龙是中了什么咒术,想要以宝莲解救,老夫的分神得宝莲药力,会瞬间壮大,彻底占据,成为龙君。”

“真是出人意料。”庄冥有些感叹,说道:“我此行之前,早就考虑过,古司正大长老的心思,恐怕没有那么单纯,却未有想过,你居然是要取代新任龙君。”

“龙君的血脉,尊贵无比。”老者缓缓说道:“若是当年的龙君,老夫只当拼死效力,然而龙君已然陨落,眼前的这位龙君,不过一尊得了龙君血脉的外界生灵而已,而我们也是得了龙君血脉的生灵,甚至,我们从一开始,便是真正效忠于龙君的部族,而非外界生灵……既然要选一尊外来的生灵作为龙君,老夫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说得也有道理。”庄冥点了点头,又赞了一声,道:“善于谋算,果然行事深沉。”

“老夫曾仔细谋划过,此行或是降服龙君,或是取代龙君,不过……”古司正大长老语气更为复杂,诸般思绪浮动。

“没有料到,那头妖狼,晋入真玄,成就王境?”庄冥接了话来,笑道。

“真乃天意,老夫若在当年全盛之时,一拳便能轰死它。”

古司正大长老叹息道:“如今年老体衰,气血不畅,伤势纠缠,已远不如真玄,加上测算龙眼神石的去向,测算新一任龙君的存在,遭受了反噬,沉眠了数日,气血大亏。”

“当时为了击退它,联合我部落四尊炼体神魔,斗得个一死二伤的下场,才将它击退。”

“哪怕骨剑吞食了它的血气,回来补益老夫亏空的气血,但身受重伤,却也难以治愈。”

第百八十九章 你可愿成为真龙?【五更!求订阅!】

古司正大长老,伤势着实不浅。

骨剑带回了一部分真玄妖王的血气,也只是补益气血,无法治愈伤势。

“看来您老倒是伤得不轻。”庄冥轻轻抚着蛟龙的头颅,悠悠说道:“只不过,就算治愈,你哪怕恢复到全盛之时,最多尝试降服龙君,也没法取而代之了。”

“你吞了老夫分神之后,老夫便放弃了。”

“何不再尝试一番?”庄冥笑着说道:“彻底死心如何?”

“你与龙君之间,气息极为相似,恐怕不单单是你降服了龙君,或者是龙君主动依附于你的关系。”古司正大长老沉声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原先考虑的是夺舍!

抛弃本身苍老肉身,夺取一具新的肉身,从而延长寿元。

正如他所言,龙君是部落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凭什么尊一个外来的生灵,而不能自己占据此位?

他本想夺舍新任龙君,但是万万未有料到,这新任龙君,有形无神。

“我叫庄冥。”

庄冥轻笑了声,轻轻抚着蛟龙。

这头蛟龙,与他一体。

但是,蛟龙尚未大成,真正的“精神”,在于他庄冥的人身之内。

古司正长老根本无法夺舍完全没有魂魄的蛟龙,正如同阴于舟无法影响蛟龙的神智一样。

古司正大长老,真要夺舍,也只能夺舍庄冥而已。

可是,哪怕真的成功夺舍他庄冥的肉身,但这一头凭借庄冥本身气息所凝成的蛟龙,因庄冥魂魄不存,精气神消去,便也要烟消云散了。

“那夜至今,老夫一直想不透……”古司正大长老语气难明,轻声叹道:“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存在?”

“你没见过,不见得没有。”庄冥说道:“天下之大,谁又能尽知世间人事物呢?”

“是老夫失算了。”古司正大长老闭上双目,低声道。

“大概是罢。”庄冥伸出手来,蛟龙盘踞于桌上,微微吞吐气息。

“事到如今,你想如何?”古司正大长老睁开眼睛,忽然问道。

“我不想如何。”庄冥摇头说道。

“你不想报复?”古司正大长老道。

“我本是外人,对你来说,连龙君都是外来的,若能取而代之,成为真正龙君,才是最好的,此事我也可以理解……”庄冥平静说道:“且不说在龙卫部落,能不能杀掉你,就算可以,我也不至于动手……至少目前来看,你没有做成此事。”

“你倒是看得开。”古司正大长老忽然道。

“我看得比常人,更为长远些。”庄冥缓缓说道:“过往之事,便是过往,我也不计较你之前准备什么手段对付我,但在今后,若再有异心,我必斩你。”

“你在外界,也不是寻常人物罢?”古司正大长老忽然问道。

“何以见得?”庄冥笑道。

“施恩及施威的手法,可高明得很。而且老夫的些许想法及布置,也都被你看破。”古司正大长老这般说道:“修行之人,修的是道行,就算是千年的老怪,也不见得有你这么精明。”

“谈不上高明,力所能及,加以防备而已。”

庄冥这般说着,又仔细打量了这位老者。

古司正,是上古龙卫的一个名称。

而大长老,是如今龙卫部落的地位。

两个名称合一,以部落而言,便是致以最高的敬意。

此刻这老者虽然虚弱,但也是横炼神躯,体魄仍是强悍。

不过,也如庄冥此前预料的,古司正大长老似乎兼并另外的气息,修行过其他的功法。

不知是横炼的修行之法,难以更进一步,而转修其他方向?还是因为避免被龙君压制,而转修功法?

只是,如今的古司正大长老,却也没有给庄冥带来更大的忌惮。

前次凭借骨剑,连同四尊横炼神魔,也没能将初入真玄之境的狼王当场诛杀,以此来推算,这位古司正大长老的实力,已大不如前,未及真玄层次。

“不用探了,老夫曾是真玄级数,但重伤在身,而且老迈,实力确实大不如前,比起闻旱,也不过稍强三分而已。”

“您老太过谦虚了些。”

庄冥笑了一声,说道:“如今您老到了这般境地,想要降服我这龙身,也不容易,想要取代,更是没有办法……如今两条道路,您老要选哪一条?”

“哪两条道路。”

“第一,你号召龙卫,拒认新龙君,想必以你数百年的地位,没有人会质疑。如此,我要么一战,降服部落,要么则就此离去。”

“第二呢?”

“尊我为新一任龙君。”

“你认为老夫会选哪一条?”

“第二条。”庄冥应道。

“若选第一条,我部落虽失龙君,也再无枷锁,隐居山林,逍遥自在,不必遭受管束,也不必听从调遣,无须受命去拼杀。”古司正大长老笑着说道:“你凭什么认为老夫选第二条?”

“因为我选第二条。”

“哈哈哈,你这年轻人,本以为也算温和气性,未想也是狂妄至极。”古司正大长老不怒反笑,

“龙卫部落,若只是寻常部落,便也罢了,但你们终究当不了逍遥自在,隐居山林的寻常部落,你们一直渴望龙君的存在。”

庄冥平静说道:“尽管世间蛟龙无数,但真龙绝迹,我这真龙……也算世间唯一了罢?”

世间不乏蛟龙。

山川河流,浩瀚大海。

鱼类修行化妖,龟类修行化妖,如身具一缕血脉,或可化蛟。

而山川之中,但凡蛇类,也多可化蛟。

蛟、虬、螭等龙属,世间着实不少。

别说茫茫天下,便是蛮荒大山,也有许多蛟龙的存在。

然而具有真龙血脉的,却从无一位。

而这龙卫部落,也不屑于奉蛟龙为君主。

“龙君陨落,部落失了源头,确实需要一位新的龙君。”

“老夫也曾经尝试过,以龙君存留的血脉,是否能让蛟龙具有真龙血脉……”

老者怅然一叹,说道:“但最后还是发现,蛟龙就是蛟龙,它本身的驳杂之血无法清除,哪怕加上真龙血脉,还是存在本体的驳杂之血,只是相较之下,多了真龙血脉,要稍微纯净一些。”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庄冥,说道:“可是你这一头蛟龙,却没有驳杂的血脉,体内只有龙君的血脉。仿佛在吞食龙君血脉之前,是一具空壳,没有真正的血脉,而只是虚幻之身而已。”

“古司正大长老看出了什么?”庄冥抚摸着蛟龙,这般问道。

“看出什么?这重要吗?”老者问道。

“也不算重要,只是古司正大长老的决定,更为重要。”庄冥抬起头来,直视老者,说道。

“……”

古司正大长老先是沉默,过得许久,才道:“你可愿……真正赋予真龙血脉,成为天地之间,唯一存活的真龙?”

第百九十章 八方屠龙,真龙陨落【一更!求订阅!】

赋予真龙血脉,成为天地之间唯一存活的真龙。

这本就是庄冥此行的所求。

但他却没有即刻回应。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庄冥淡然说道:“我若不愿呢?”

“两条生路。”古司正大长老从床上撑起了起来,盘膝而坐,面向庄冥,说道:“龙卫部落之事,以及所在之处,不得外泄,所以,你若不成龙君,要么留下,要么屠尽我们,自行离去。”

“那死路呢?”

“集部落之力,灭你!”

“看来我没得选?”庄冥摊手说道:“只不过,成为龙君,部落共尊,至高无上,似乎并不是坏事,但也我一向行事,总是信奉福祸相依,您老认为,祸事源自于何处?”

房中一阵寂静。

两人对视良久。

“你可知我部落,是何来历?”古司正大长老收回目光,只是问道。

“护持真龙的龙卫。”庄冥缓缓说了一句,又笑着说道:“不知古司正大长老,又有何说法?”

“正是龙卫。”古司正大长老目光落在蛟龙身上,缓缓说道:“若你这龙,能够彻底具有上任龙君的血脉,而成就真龙,那么部落上下,包括老夫,都将效忠于你。”

“我正是为此而来。”庄冥点头说道。

“在得知龙君血脉被外界生灵所获时,老夫便想过如何取而代之。”古司正大长老神色复杂,语气也是复杂,说道:“老夫本想成就真龙,只不过到了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也没有这个心思。”

“无妨,你既然未曾伤我,也谈不上秋后算账。”庄冥知他有些担忧,只笑着说道:“你过往的野心,我不在意,此时此刻,我现在只有一点,最为在意。”

“在意你成为龙君,所能得到的益处么?”

“正是。”庄冥点头说道。

“可正如所言,福祸相依,成就龙君,至高无上,也必然伴随着风险。”

“继承上任龙君之位,有多少危险?”庄冥笑道:“这总该让我掂量掂量才是。”

“龙君身份,本就是极大的危险。”古司正大长老微微闭目,脸上的神情,有些愤怒,有些仇恨,有些无奈。

“真龙之危?”庄冥眉头一挑。

“你以为得了龙君血脉,便可以收服我们?”

“难道不是?”

“那你可想过,我们为何隐居蛮荒深处,与世隔绝,惧怕被外人察觉?”

“避难。”庄冥应道:“你们若归我麾下,我自然也当庇护你们。”

“你收服我们,我们自当为你效死,庇护于你,而不是你庇护我们。”古司正大长老停顿了下,说道:“或者说,你只需要自保。”

“自保……”庄冥心中恍然,已有明悟。

“仙路断绝于上古,我龙卫部落则是从上古传下,最受人忌惮,一旦现世,必然引动各方风云。”

“这正是庄某要问的。”庄冥沉声说道:“古老传承,并不稀少,而真龙绝迹于上古,龙卫也只是得了龙族传承的血脉,跟那些古老传承,并无太大差异,也未必就人人喊打罢?”

“原本是这样的,可是……”古司正大长老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缕难言的的神色,低沉说道:“那你可知道,我们这一脉的龙君,是陨落于何时?”

“嗯?”庄冥顿了下,说道:“传闻之中,上古真龙绝迹,但你语气如此,像是直面过上一任龙君?”

“不错。”古司正大长老咬牙点头。

“你见过商议认龙君?”庄冥脸色有些异样,心中有着震撼之意,说道:“如此说来,只在你年岁之内?莫非在上古之后,还有真龙留存,在这三五百年间,方是陨灭?”

“确切地说,在三百六十年前。”

“……”庄冥倒吸口气,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三百六十年前,世间仍有真龙存在?

“但三百六十年前,暴露了行踪,从此之后,世间便也没有了真龙。”古司正大长老,语气极为复杂。

“……”

庄冥没有问话,心中想到了卦象中所见的场面。

千丈真龙,遮天蔽日,却面临着无数强者的攻伐,依然显得凶悍绝伦,

苍天染血,大地迸裂,山岳粉碎。

世间出现一头真龙,会带来什么样的风波?

庄冥只想到这里,便叹了一声。

莫说真龙,就算是蛟龙,都引动了无数人的念头。

聂平便也罢了,封论老道出身太元宗,明知聚圣山福地乃是东洲第一禁地,也不免想要冒险,去降服蛟龙。

入了天御福地,尽管世人皆知,蛟龙有主,但是也不乏心思叵测之辈,要寻他的麻烦。

东洲人杰榜第三十六的豢龙君,吸引各方修行人的,不单是他人杰榜的位置,还有这一头蛟龙。

因此来寻庄冥挑战的,可不单是为了名列人杰榜,更有许多老辈修行人,为了蛟龙而来!

一头蛟龙尚且如此,上古绝迹的真龙,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在修行人眼中,真龙浑身是宝。”

“龙君现世,引动八方修行人,各宗真玄老祖,大量金丹真人,合力布阵,意欲屠龙。”

“龙君太强,各宗老祖不得不联手,共同出手。”

“而合力而来的各宗人物太多,他们想要降服真龙,却难以瓜分利益,所以已失了降龙之念,转而一心屠龙,杀机无穷。”

“他们大多在真玄级数,余下结阵的也都是金丹级数的真人,当时出手凶悍无比,打沉了一座方圆万里的仙岛,覆灭了那一片海域。”

“那一日,真玄陨落二十三尊,真人陨落一百六十七位。”

“最终……龙君还是陨落了。”

古司正大长老的声音,渐渐低了,涩然道:“七位堪比真玄的司正龙卫,六十七位成就横炼神魔的龙卫,上千位的族人,也陨落在了那一日……只剩下老夫,伤势惨重,侥幸留命。”

庄冥轻轻抚着手上的真龙,沉默不语。

真龙浑身至宝,甚至牵扯到上古的秘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日流落到东胜王朝的龙眼神石,便是那一次,有人斩落了一颗龙目?

龙目失落在世,而流传凡间?

兜兜转转,被他所获。

“你还敢接吗?”

第百九十一章 龙君传承何在?【二更!求订阅!】

成就龙君,至高无上,收服这座龙卫部落。

当相应的,便也要承担作为龙君的责任,以及风险。

天地之间,唯一一头真龙,必将引来世间无数修行人的窥探,不乏真玄老祖的觊觎。

“除此之外,龙君本身,也有无穷隐秘。”

古司正大长老低沉说道:“历代以来,我们只知,自身是护龙卫,护持着一尊龙卵,岁月沧桑,一代而又一代,千年万载,直到老夫这一代,龙卵破碎,真龙现世……却未曾想到,真龙出世,天象变幻,从而引来了各方老祖围攻。”

庄冥目光微凝,说道:“龙君的来历?”

古司正大长老微微摇头,说道:“不知来历。”

庄冥沉吟下来,而古司正大长老却又继续开口。

“根据古籍记载,守护龙卵,乃是我龙卫一族的使命,而龙君承载着上古本脉最后的希望。”

“可是在化身而成的那日,便引动了八方风云。”

“一战之后,苍天破碎,海岛覆灭,亿万生灵为之波及,龙君重伤之下,携带我们,一并逃离,直至蛮荒深处,定居于此,从此沉眠。”

“只过得十三年,随着真玄级数的法术,仍在不断侵蚀,龙君终究只是破壳的幼龙,伤势过重,不免陨落。”

“天地之间最后一尊真龙,从此陨落。”

古司正大长老的手,缓缓放下,眼神黯淡无光,低声道:“茫茫天地,已再无真龙。”

庄冥似也受他感染,沉默了许久。

古司正大长老悲痛于龙君陨落,也悲痛于族人的死亡。

庄冥并非部落之人,也不曾直面龙君,不曾接触过那些已逝的龙卫,倒也没有太多悲哀,只是因龙君而亡,略有几分感叹。

谈不上兔死狐悲,却也有些复杂的难言思绪。

但在这其中,却也有着许多震撼之感。

从古司正大长老口中的话,以及当日从卦象显化所见。

千丈真龙,面对各宗真玄老祖,大量金丹级数真人布阵,杀得天崩地裂,陆沉星坠,海域覆灭,无数强者为之陨落,惨烈到了极致。

但这千丈真龙,却还只是幼龙。

“只是幼龙,便长达千丈,如此强悍,那么……成年的真龙呢?”

庄冥这般念着,却又想到了吞食龙目神石,扫灭大量镇南军,擒拿陈王之后,所见的异象。

天地崩灭,真龙当头。

那是一头太古真龙。

那头太古真龙,又是何等强大?

而这样的真龙,却也终究是陨落于上古。

如此强大的真龙一族,绝迹于上古。

上古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庄冥这般想着,徐徐吐出口气。

而古司正大长老,也逐渐从悲伤之中,回过神来。

“你的决定是什么?”

“不成龙君,便要与龙卫部落决裂,不死不休?”

“你也可以选择长存于此。”

“那我何不如成就真龙?”庄冥笑着说道。

“你当真考虑好了?”

“我不正是为此而来?”

庄冥缓缓说道:“这一头蛟龙,迟早要成就真龙之身,即便没有遇见你们,过得些年月,也要走到那一步。当然,也许在我人身腐朽,寿元耗尽之后,仍未能成就真龙。”

从他开始创建庄氏商行,聚敛财富而豢养幼龙之时,便已经将他数十年安稳的余生,赌到了这荆棘坎坷,凶险艰难的化龙之路上。

按部就班修行,不知还要多少年月。

也许人身寿尽,也未必能成。

如今接受真龙血脉,必能缩短一半苦功,减少半数岁月,他怎么可能放弃到了眼前的机缘?

“若是害怕凶险,我又何必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天赐予我,而不取之,才该遭天谴。”

庄冥哈哈一笑,说道:“古司正大长老,当年龙君陨落,尸首还在,血脉犹存,是否我得见龙君,便可得到龙君传承,成就真龙之身?”

“你这蛟龙,有异于世间所有龙属,而今得了龙君血脉,却无本身驳杂之血,因此血脉纯正,如龙君嫡系血脉。”

古司正大长老神色极为复杂,也知此人定了决心,方式说道:“从某一种程度来说,如今就是真龙,不但具有真龙的血脉,也具有真龙的形体,只是以蛟龙的外貌,展示于人罢了……这未必是坏事。”

庄冥点头说道:“蛟龙尚且受人觊觎,真龙更不必说。”

古司正大长老缓缓说道:“你这真龙之身,未得龙君之眼,便已天成,乃是真龙体魄,而今得了龙君血脉,虽然稀薄,但毕竟还是纯正的嫡系真龙,只是……还缺了传承。”

“缺了龙族的传承?”

“不错,得了传承,才是真正的龙族,否则便只是有形无神。”

“原来您老所指的有形无神,是指这一点。”

“放在上古时代,哪怕你这真龙不是蛟龙外貌,而是真龙形态,也只是一头蛮龙而已。”古司正大长老沉声说道:“纵为真龙嫡系血脉,也只是未得传承的野龙。”

“原来如此。”

庄冥这般念着,他所学的太虚清气化龙篇,并未提及龙族传承,他眼神微凝,心中暗道:“也即是说,我即便将太虚清气化龙篇修至大成,豢养真龙得成,实则也是野龙而已?”

他为创庄氏商行,混迹于人间俗世,也深知人之地位高低。

同样是人,王公贵族里,那些读书识字,练武强身,具有权势财富的人物,与世俗民间,为一日三餐而奔波的穷困百姓,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龙卫部落,乃是效忠于真龙,而非野龙。”

“想要执掌我龙卫部落,务必得到传承,成就真龙。”

“只有得了龙君传承,你才能得到龙卫传承,让我们接续道路。”

“只不过,你若得了龙君传承,便也接受了龙君的使命,以及龙君的恩怨。”

“有朝一日,你要为龙君复仇!直面东洲无数强者!”

“除此之外,还须完成龙君生前未能完成的使命,或许会涉及到上古真龙绝迹的真相。”

“庄冥,老夫已言明利弊,你还敢接吗?”

古司正大长老握住了骨剑,语气森冷,严肃至极。

庄冥轻笑了声,只徐徐说道:“龙君传承何在?”

第百九十二章 群龙无首,龙卫凋零【三更!求订阅!】

龙卫部落,禁地之中。

殿宇之外。

气氛凝滞。

没有热络的交谈,只有极深的戒备。

陆合与岳廷,也算健谈之人,但在这样的情势下,却也没有办法与龙卫们搭话。

但公子入内,已有一个时辰。

那头灵兽,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倒是闻旱,勉强算是与族人解了误会,谈了几句,便又被三长老派了回来,算是接待陆合与岳廷二人。

“一个时辰了。”

陆合心中微沉,不过内中并未爆发出斗法的迹象,倒是让他没有那么担忧。

既然没有直接动手,想必这一个时辰中,公子便是在和那位古司正大长老交谈,甚至有可能已经开始接受龙卫部落当中对于真龙的益处。

宫殿之内。

大殿之上。

二长老负手而立。

他虽然年迈,气血枯败,然而身躯依然挺得笔直,昂然而立,筋肉虬结,魁梧壮硕。

而他的目光,也显得颇为复杂。

那只是一头蛟龙,但却具有可以镇压他们的真龙血脉。

在上古时代,哪怕是真龙,若无传承,也只是野龙,也不足以让强大的龙卫高看多少。

然而如今,却要尊一头蛟龙为部落的龙君?

古司正大长老命闻旱出山,寻回了这一头龙君,而今便在内中谈话。

“一个时辰。”

二长老叹了一声。

庄冥踏足其中,至今没有斗法的痕迹,便证明古司正大长老,并未出手屠灭或者降服蛟龙,而是选择与对方交谈。

以古司正大长老往常的性情,既然这一场谈话,持续了一个时辰,便证明他老人家已经开始承认这一头蛟龙,或许真的会尊这蛟龙,作为真正的龙君。

他正是这般想着。

那边殿门忽然打开。

庄冥走了出来,白衣仍然一尘不染,蛟龙盘在他肩上。

二长老迎上前去。

“我与古司正大长老谈过了。”

庄冥缓缓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待会儿一同出去。”

二长老闻言,吐出口气,看向蛟龙的眼神中,多了一缕敬畏。

他掌心并于胸前,以古礼弯腰,旋即才直起身子,朝着古司正大长老所在房中而去。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暗道:“像是闻旱这么憨厚的,虽然占了大多数,但是龙卫部落之中,聪明人倒也还是不少的。尤其是这几位,岁数大约超过了三百……”

近来三百余年,龙卫部落隐居于此,不再现世,不曾再与外人接触。

因此如闻旱之流,不通人情,憨厚直率。

当然,这也是天性使然,如那位名为镇岳的年轻神魔,就要比闻旱,心思要深沉三分。

至于三百岁以上,如古司正大长老,经历过当年的一战,也经历过那一战之前,在外界的生活,与外人打过交道,而今又在部落之中居于高位,管理诸事,他们的心思,以及他们的想法,便不是闻旱这一辈年轻神魔可比了。

想到这里,庄冥的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刘越轩。

房中。

古司正大长老的气息,愈发虚弱了。

他放下了骨剑,怅然一叹。

龙君消亡,而今有新君继位,本是大喜。

但是,新君终究不是原来的龙君。

他心中的复杂思绪,着实难以言尽。

“二长老。”

“是我。”二长老走了进来,叹息一声,道:“你当真选了这一头蛟龙?”

“看似蛟龙,实为真龙。”古司正大长老说道:“这也许是天地之间,最后一头真龙了,更为可贵的是,它原先没有血脉,而今只有龙君的血脉留存,便如同这一脉真龙的嫡系……”

“可是……”二长老欲言又止。

“我们没有选择了。”古司正大长老低下头,忽然说道。

“……”二长老停顿了下,苦涩道:“是啊,世间没有真龙了,除它之外,无路可选了。”

“我快要死了。”古司正大长老放下骨剑,语气更低。

“伤势又加重了?”二长老眼神黯淡。

“不单是伤势,寿元也将尽。”古司正大长老缓缓说道:“龙君死后,族中圣池,已无法让我恢复,也无法让你们步入真玄神魔的层次,而且,自从龙君死后,圣池的力量,逐渐流失,我预计在六十年后,圣池之血会愈发稀薄,最多只能让族人变得强壮,没有成就神魔的底蕴了。”

“这……”

“等我们都死了,族中只有闻旱和镇岳,不会再诞生神魔。”古司正大长老说道:“再过三百年,他们也死了,龙卫部落,名存实亡,无法再生存于这蛮荒之内,也消失了龙卫的本领与传承,将沦为普通的村落。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后代族人,只是比凡尘百姓,稍微强壮,仅此而已。”

“我知道龙君死后,圣池的力量,逐渐流逝,除老五、闻旱、镇岳三人外,已再难造就神魔。”二长老低声道:“可是,只有六十年了么?龙君残存的血脉力量,就会流逝干净?”

“我们这一族,失了龙君,而群龙无首,上一代人逝去,这一代人,已无心中信念。”古司正大长老缓缓点头,继续说道:“不单是力量上的缺失,在信念二字上面,龙卫的荣耀与尊严,对于真龙的敬畏与忠诚,也会逐渐消失。”

“所以……”二长老深吸口气,问道:“必须要有一位新的龙君?”

“是啊,无论是为了龙卫部落的长存,还是为了你我的将来,都必须要有一尊新的龙君。”

“可是这一头蛟龙……”

“天下之间,除了你口中的这头蛟龙,我们已再无任何其他选择。”

“我明白了。”二长老微微点头。

“我们的信仰,是尊于龙君。”

古司正大长老语气复杂,说道:“可是如今,就连你都会质疑这位新的龙君,其他人更会如此……眼下我伤势太重,而且要准备两日后,开启禁地深处的传承,不能再强行动身,所有的事情,都要交给你了。”

二长老点头说道:“我等效忠真龙,但不会高看蛟龙,哪怕它具有真龙血脉。关于这点,所有人都一样的,但我会传达你的意思,压住他们。”

大殿之中。

庄冥背负双手,微微闭目,呼吸绵长。

按道理说,到了这个时候,刘越轩应该也到了大楚王城。

在此行之前,他在南元境中,与刘越轩合计过不少,也考虑到了各种层面。

比如龙卫部落,是否当真忠义?

比如蛟龙是否能够镇压得住所有龙卫?

尤其是这位古司正大长老,此前是最为令人忌惮的。

而这一行,也跟他和刘越轩之前所考虑的差不多。

这位古司正大长老,可谓野心不小,而且修炼过其他的法门,想要成为新任龙君。

只是没有料到,那头妖狼成就妖王之境,前来报复,这让古司正大长老措手不及,陷入沉眠之中,而无力顾及其他。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这一头蛟龙,精气神存于人身之内,无法夺舍,无法取而代之。

“刘越轩的大衍算经,倒是准确无误。”

“此行有惊无险,也算水到渠成。”

“龙族传承,只等两日之后了。”

“不过,在此之前……”

庄冥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心道:“所谓的龙血圣池,我须得细探一番。”

第百九十三章 探龙血圣池!【四更!求订阅!】

是日。

龙卫部落,以大宴招待。

相较之下,较为古朴,篝火之下,大妖肉食、灵花异果、以及灵果酿造的果酒,甚至是妖类浸泡的药酒。

没有富丽堂皇,装饰奢华的精致所在。

没有什么色香味俱全的精致佳肴。

也没有什么过于束缚的礼仪规矩。

陆合跟随这闻旱,开始混迹在龙卫众人当中。

“学着点儿,你也去罢。”

庄冥拍了拍岳廷的肩膀。

岳廷看着陆合,颇是鄙夷,说道:“这种酒肉场上交朋友,而且显得太过于市侩,我堂堂玉面白光剑,两袖清风,随出身俗世,也是尘埃不染的人物,所谓……”

“你再说一遍?”

“所谓交朋结友门路广。”

岳廷紧了紧腰带,将法剑挂好,说道:“他们以后都是兄弟,又不是什么酒肉朋友,我这就去跟弟兄们亲近亲近。”

庄冥收回了目光,略微摇头,显得颇为无奈。

这厮一向皮厚,便是如此。

正在岳廷往前而去时。

两位长老,来到了近前。

二长老与三长老。

“庄冥公子。”

“两位长老。”

庄冥站起身来,看向二位长老,神色淡然。

二长老缓缓坐下,就在他的边上。

“还吃得惯吗?”

“别有一番风味。”

“那就好……”二长老微微点头,停顿了下,又看向众人,缓缓说道:“其实他们都还不知道新任龙君的事情,否则此刻,对你未必和善。”

“看出来了。”

庄冥笑着说道:“认一头蛟龙作为龙君,想必很多人不服,而且……还有我在。”

当初闻旱听闻他是豢龙君,就不顾救命之恩,想要杀他。

便是因为龙君至高无上,怎容得一个号令龙君之人?

而今对龙卫部落而言,认蛟龙作为龙君,本来就是匪夷所思之事,而这蛟龙若是有主,便更是令人难以接受。

眼下来看,对于龙卫而言,他们只是外来的客人而已。

以往龙卫部落,不能外泄,不曾与外人接触,哪怕有所接触,为了保住部落,也须杀人灭口。

可现在庄冥等三人,则是闻旱带来,又经过诸位长老认可,已算是贵客。

如此一来,戒心少了许多,也正是因此,陆合与岳廷,才能成功与他们交谈。

“得了传承,获得血脉,希望龙君的修行人能早日功成,也省得保存这蛟龙之躯。”三长老出声说道:“令人心头总不是滋味。”

“这是自然。”

庄冥含笑说道:“不过,还有两日。”

闻旱白天说过,还有两日,再归部落废墟。

大约每隔一段时日,便是开启禁地的时机。

也是开启龙族传承的时机。

但是这两日间,他也不想静等。

“我想要看一看,龙卫部落的圣池。”

“……”两位长老,神色微凝,却都沉默了下来。

“你们无须戒备。”

庄冥笑着说道:“龙血圣池的说法,是我从古司正大长老口中听来的,他既然能够告诉我,你们又何必担忧?更何况……再过两日,龙君便是你们效忠的正主,何以又如此戒备?”

二位长老均是沉默,对视一眼,思索许久。

“等龙君获得传承之后,再看圣池,如何?”二长老说道。

“为何?”庄冥眉头一挑。

“圣池,是我部落当中,除传承外,最重要的所在。”二长老沉声道。

“一日未成龙君,便一日不得踏足?”庄冥淡然问道。

“龙君自然有资格踏足,但是……”二长老面带犹疑之色。

“但是?”庄冥道:“怎么?”

“族人定然不会答应。”

三长老接口说道:“外人踏足,本是史无前例,而今若是带领外人,去探圣池所在,镇岳必然是第一个阻拦的,全族上下,都将阻拦。除非……告知他们,新任龙君的真相,但是你还没有得到龙君的传承,他们不会臣服于一头蛟龙……”

“也就是说,先成为真龙,他们才不敢有异议?”庄冥问道。

“不错。”三长老点头道。

“我便只好静等两日了?”庄冥笑了一声,略微摇头,似有无奈,但却也看不出喜怒。

“……”只见二长老沉默许久,忽然出声说道:“此事关乎重大,甚至可算我部落的命脉所在,须得请示古司正大长老。”

“二哥?”三长老为之一震。

“你在这里,我去……”二长老话说一半,却又坐了下来,改口说道:“你去通知古司正大长老,我在这里陪伴庄冥公子,免得失了礼数。”

未过片刻。

二长老便已归来。

“如何?”

“古司正大长老问,公子为何急着要探圣池?”

“龙君迟早是部落之主,提早探一探圣池,有何不可?”

“……”

这话让三长老脸上有了一丝不悦。

但二长老却神色异样。

古司正大长老交代,此人的回答,若说只是兴趣,又或是其他理由,便可拒之!

而若是将部落视为己有,全无顾忌,甚至姿态高傲,便可应承下来,送他前往!

而今此人的回答,不正是如此?

“趁夜前往,尽量不要惊动族人。”

“如此甚好。”

庄冥点了点头,看向陆合与岳廷。

二人跟闻旱一起,与这些性情率直淳朴的龙卫,混在了一起,勾肩搭背,宛如兄弟。

他站起身来,在二长老的带领下,悄然离去。

而三长老则是留在了原处。

若有人提及庄冥和二长老,他便可以寻个借口,搪塞过去,免得出现意外。

二长老在前引路。

庄冥跟随在后,蛟龙已入袖中。

“前方就是圣池,也是这禁地的中央所在。”

二长老走向前方,缓缓说道:“龙血圣池,是我族中之人,可以修成横炼神魔之躯的根本,部落根基所在。”

庄冥看向前方,血气蒸腾,却似乎被什么遮掩住了。

越是临近,越是有一股熟悉而又亲近的气息。

蛟龙之身,不禁有些震动。

比起初次与闻旱交锋时,震撼更重许多。

他迈步往前,连人身都一种悸动。

“那就是修成神魔的根基所在?”

“不错……”

“也是你们更进一步的希望罢。”

庄冥缓缓说道:“没有龙君,圣池日渐消散?”

二长老顿住了脚步,脸上变幻不定。

然后他继续迈步,往前行去。

“希望你能顺利得获传承。”

第百九十四章 神魔真相,真人寿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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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九十五章 开启禁地!【一更!】

解了心中疑惑,便有消了一分戒心。

当然,对于庄冥而言,世事皆须谨慎,一个不慎,便是性命之忧。

无论消去多少戒心,最后总会留下三分戒备。

两日之间,以二长老、三长老为首,加以招待。

避免生疏,便让闻旱也一起陪伴在侧。

至于闻旱这一位在外头凶名显赫,动不动便举拳杀人的凶悍神魔,回到部落之中,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少言寡语,显然开心了许多。

他大约也知晓自己充当着什么的角色,对于庄冥等人,要比之前更为亲近,领着他们四处行走,加以介绍。

这里本是禁地,外边才是龙卫的部落。

但事急从权,外边部落损毁,这座禁地变成了部落族人的栖身之地。

庄冥三人,行走在这禁地之中。

他们看见的,不单是强悍的诸多龙卫,还有许多老幼妇女。

当然,这些老者,曾经便是龙卫,而那些妇人,包括那些孩童,同样也都不是寻常人可比。

从一出生,部落族人便会经过龙血圣池的洗礼,体质便不是一般人可比,严格来讲,便是具有龙族血脉的特异体质。

“闻旱。”

前方走来一人,神色冷淡。

他同样身材健壮,赤着上身,筋肉虬结,但身形却并非魁梧如山,反而显得身材颀长。

赫然便是镇岳,此人与闻旱同辈,部落中第二位横炼神魔,也是目前最后一位从部落中诞生的横炼神魔。

论起施礼,他只比闻旱,稍弱半筹。

当然,同一座部落中,同样杰出的两个人,不免有攀比较量之心。

二人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好,谈不上坏。

“我要跟这位贵客,单独说一些话。”

“你想说什么?”闻旱目光一凝,道:“这是我带回来的客人。”

“放心,既然长老们都视为贵客,我自然不会乱来。”镇岳语气冰冷,说道:“只是有些话而已……而且,他身上那一头蛟龙,比你我更强。”

“这……”闻旱稍微迟疑。

“你退下罢。”庄冥伸手一按,说道:“我与他谈一谈。”

“公子?”闻旱与陆合岳廷均是神色有异。

“在这里等着。”

庄冥往前行去,说道:“走罢,咱们谈一谈。”

僻静之处。

两人均是沉默。

“你找我来,只是与我安然独处,一言不发的?”庄冥忽然笑道。

“你……”镇岳缓缓看了过来,沉声说道:“去过圣池?”

“不错。”庄冥笑着说道:“那一夜,你不是看见了?”

“圣池是我族中的根基。”镇岳低沉道:“二长老准你去,必是古司正大长老的授意,他们真要立这蛟龙作为龙君?”

“世间再无真龙,这将是唯一的真龙。”

“可如今还只是蛟龙。”镇岳微微咬牙,道:“我龙卫一族,效力于真龙一脉,上古的先祖连野外蛮龙都瞧不上,什么时候,要尊一头蛟龙?”

“你的骄傲,不准你向蛟龙低头?”

“我可不是闻旱那厮。”

“那你想做什么?”

“我本想杀了你,灭了这蛟龙,不过古司正大长老决意如此,将蛟龙尊为龙君,我不敢违背他的意念,但是……”

“但是什么?”

“我决计不会像一头蛟龙低头!”

“若是真龙呢?”

“那就等它成就真龙再说!”

“你要离开?这是叛族?”

“向蛟龙低头,才是叛族。”

“你可以等一等。”庄冥背负双手,说道:“三日之后,你再作决定。”

“三日?”

“若是等不及,你可以去见古司正大长老。”

“三日就三日。”

镇岳冰冷说道:“不是得了真龙血脉,就能化为真龙的,这些年来,我们也试过让蛟龙入圣池,借龙君血脉蜕变,但最后都失败了……蛟就是蛟,不会是龙。”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龙君陨落,世间就没有龙了。”

庄冥笑了声,挥了挥手,笑道:“是龙是蛟,你等三日便是了,另外……你很不错,心地不坏,就是心思多了些,但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

殿宇之内。

庄冥再度来到这里。

古司正大长老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身边缺失了一柄骨剑。

“不用看了,那柄骨剑,携狼王血气归来,补益我身,血气一空,也损毁掉了。”

古司正大长老缓缓起身,他尽管老迈,不如年轻时那般魁梧壮硕,但依然显得高大。

庄冥打量了一眼,笑道:“都说老当益壮,您老这才是真正的老当益壮。”

古司正大长老只笑了声,缓缓说道:“镇岳找过你了?”

庄冥点头说道:“他倒是心思不浅,猜测出了些东西。”

古司正大长老说道:“他比闻旱还要骄傲,所以此事,老夫瞒着他,未有想到,尚未开启传承,他就已经察觉了,恐怕以他的为人,会导致乱象也说不定。”

庄冥缓缓说道:“您老威势太重,他捣乱未必是敢,但是有自立之心,我让他稍等三日。”

古司正大长老点头说道:“三日,足够了。”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现在,您老觉得如何?”

古司正大长老应道:“开启传承时日,就在今日,老夫休养两日,也勉强可以开启传承之地。”

这座禁地,方圆百里。

往东而去,尽头所在。

前方便是茫茫虚空。

古司正大长老站在前方。

庄冥在他左侧。

至于身后,二长老、三长老、五长老、闻旱、各在一处。

陆合与岳廷则都有凝重之色。

“古字,是老夫一脉的名。”

“司正,是踏足真玄级数的神魔,所得授予的称号。”

“大长老,则是因为,部落这一代,老夫年岁最老,修为最高,也是众人对老夫敬服的地位。”

只见古司正大长老站在前方,说道:“历代以来,是需要一位大长老以及一位司正,联手开启……不过如今,两道印诀,都在老夫身上,可老夫已无力同时运使两道印诀。”

二长老站起身来,说道:“我用气血,可接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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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九十六章 踏足传承地,得尽真龙血【二更!求订阅!】

两道印诀。

二长老勉强运使一道。

但最大的一道印诀,本就该是司正龙卫,也即是真玄神魔,才能完成的,而今古司正大长老不复从前,老迈而又伤重,动用得极为勉强。

印诀蓄力,足有百息。

“开!”

古司正大长老手中的印诀,轰上了苍穹。

二长老脸色苍白,往上一推,也有一道印诀,尾随其后。

轰然一声!

苍穹破碎!

隐约化出一片光泽。

“是时候了。”

古司正大长老脸色苍白,气血亏空,瘫坐了下去,喘息着说来。

至于二长老,勉强运使,气血亏空,皮肉都为之萎缩,整个人似乎矮了三分,苍老至极,仰面躺了下去。

庄冥伸手一挥。

当即蛟龙腾空而起,昂然长吟,化身三十余丈,威压百里禁地,闯入了那苍穹破碎的光泽之中。

禁地之中,龙卫一族,无不感到惊悸之感。

那头蛟龙,身长三十余丈,威势无匹,遍及禁地。

龙卫部族之人,恍惚之间,似乎看见真龙,腾云驾雾之感。

“果然……”

镇岳长出口气,低声道:“终于还是让一头蛟龙,去承接龙君的传承了吗?”

他这般想着,却也见得周边的族人,皆有敬畏之色,甚至有人已经躬身拜倒。

他沉默了下,终是叹了口气。

这些人皆未有炼就神魔之躯。

面对他这样的横炼神魔,尚且会感到如有山岳压制。

至于那头蛟龙,更是如此。

只怕在他们心中,与真龙之威,也差不了多少。

“群龙无首……”

镇岳低语道:“或许……是该有一位龙君了。”

苍穹破碎,光泽氤氲。

蛟龙长啸一声,现出真身,落入其中。

当即天翻地覆,乾坤倒转。

蛟龙入了虚空之中,只见茫茫亿万里,无有半点生机,无有半点物事。

虚无缥缈,一切皆空。

“嗯?”

蛟龙摆尾,扫散八方迷茫。

就在继续往前而去的瞬间。

嘭地一声!

周边的虚空,宛如琉璃一般,骤然裂开,迸出蛛网般的裂纹。

旋即,轰然破碎!

周边尽数凝实。

似乎变成了一座地室,深埋地底的洞窟所在。

蛟龙昂然一声,盘踞下来,落在地上。

适才只是虚幻,此刻才是真正进入传承之地。

眸光扫过八方,往前看了过去,心神为之一震!

在他眼前,是一头石龙!

一尊真龙的遗骸!

横贯千丈!

“总算到了。”

庄冥这般想着。

而他人身,还在禁地当中。

龙族的传承,只有龙族才可以踏足。

尽管对他来说,人身与龙身,并无异处,但对于龙族的传承,以及龙卫部落而言,终究还是不同的。

目前也只有古司正大长老,隐约知晓,这蛟龙与庄冥之间,无法分割,宛如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其他人却也只当他是另类的护龙卫。

“两位好生歇息罢。”

庄冥倒了些蛟龙涎,喂给了古司正大长老,以及气若游丝,险些丢了性命的二长老。

蛟龙涎可以保住性命,但还不足以让他们伤势恢复。

碍于蛟龙的修为,以及血脉的限制,蛟龙涎也算疗伤的宝药,但终究还是不如真正的龙涎,也不如九阳还真丹。

但出于谨慎,他也只是让二位没有性命之忧,而没有让这两位,立即得以痊愈。

虽然此举谈不上光明磊落,但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只是为了更加稳妥,避免受到算计,性命当前,唯有如此。

从某一种角度来说,在他真正成为龙君之前,对于龙卫部落,还须防备。

防人之心不可无。

传承之地。

彷如一座洞窟。

只是这里极为宽广。

周边的岩壁,似乎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在前方,有一尊石龙。

知晓真相的庄冥,便也明白,这就是真龙遗骸。

真龙陨落,生机消逝,历经岁月,而身躯不腐,渐为神石。

材质与庄冥当日吞食的龙眼神石,皆是相同,当日的龙眼神石,便源自于这一位龙君。

“见过龙君。”

庄冥以蛟龙之身盘踞,聚起风云,近前过去。

忽然又觉山岳压迫。

似乎背上压了一座山。

龙虽死,龙威在。

蛟龙之身,虽然实为真龙的,但毕竟修为不足,而且如今得到的,是眼前这一位龙君的血脉。

这一脉相承,宛如父子,隐约让他感到了些压力。

蛟龙之身尚且如此,若是他人身进来,恐怕难以承受。

“真龙一族,绝迹上古。”

“龙君作为世间最后一头真龙,而今陨落,从此再无真龙存世。”

“我虽蛟龙之貌,实真龙之身,并得获龙君血脉,嫡系相传,亦可算龙君之后,当世唯一真龙!”

“而今到此,寻龙君传承,甘愿承受龙君重任,为龙族接续未来!”

昂然龙吟之声,响彻这片禁地。

岩壁震颤,滚滚动荡。

那龙君虽已死寂,当龙吟之声传开,周边震荡,压力无形之中,似乎淡了许多。

庄冥松了口气,蛟龙之身方是飞近前去。

临近当前,才仔细看清了这真龙神像。

这是一尊残缺的真龙。

放在外界,只当是一尊雕像,一尊残缺的真龙雕像。

但此刻庄冥心知,这石像的本身乃是真龙的血肉,而此刻雕像残缺,也便是这真龙陨落之前的惨状。

蛟龙之眸扫过。

这真龙雕像,鳞甲缺失大半,浑身伤痕累累,有孔洞、有划痕、有焦黑痕迹、有腐蚀痕迹。

龙尾断去一截。

龙须损去半数。

龙角折断一支。

而更重要的是,真龙双眸,仅存其一。

左眼部位所在,赫然是一处空洞。

只是千丈之身,依然令人感到震撼。

这就是从刘越轩师徒卜卦所呈现的画面中,所见到的千丈真龙。”

当时卦象之中,庄冥曾见它历经无数修行人围攻,杀得苍天染血,昏天暗地,却未有看见最后的结果。

但结果便摆在了眼前,真龙还是陨落了。

只不过,这尊真龙在一战之后,得以携龙卫众人逃至蛮荒,并且安置于此,由此可见,当时屠龙的那些位强者,无力阻拦,想必也是下场堪忧。

“除却陨落的二十三位真玄,一百六十七位真人,余下的强者怕也结局堪忧。”

庄冥这般想着,以蛟龙之身近前,展现真身。

三十余丈蛟龙长躯,可算庞然大物。

然而比之于千丈真龙,显得颇为微小。

蛟龙长躯,腹下双爪,顶生肉包,眸光森冷,獠牙尖利,浑身鳞甲晶莹如玉。

在这一瞬之间,蛟龙气血鼓荡,法力滚滚。

以往庄冥也曾如此动用过。

只是如今在千丈真龙之前,体内的血脉为之沸腾。

好比闻旱与他相见之时。

同源的血脉,有着动荡的痕迹。

古司正大长老曾言,龙君自感无力回天,已难存世,故以龙族秘法,保留龙族血脉。

龙君虽死,血脉犹存。

随着蛟龙长啸,血脉震荡。

便见那残缺的石龙,微微震颤。

恍惚有一道光泽,从断尾之处而起,徐徐往上,沿着龙脊骨,直至龙首所在。

龙首光芒闪烁。

所有的光泽,尽数汇聚于仅存的龙目之中。

那龙目光芒幽深,闪烁不定。

隐约……有一丝遗憾。

但遗憾之色,刹那散去。

庄冥也没有半点犹疑,上前而去,蛟龙之爪,探入那千丈龙身之内,挖出了龙眸。

龙眸入爪,逐渐缩小,凝成拳头大小。

龙族的血脉,龙族的传承,均已到了龙眼之上。

只不过,这龙目右眼,聚合了这一头千丈真龙的所有传承,以及残存的所有血脉,远不是之前吞食的神石可比。

只见蛟龙倏忽张口,吞下了这一颗蕴藏了无穷力量的龙眼神石。

旋即乾坤倒转,天地滚滚。

真龙长吟,如有悲泣。

然后蛟龙幽深的眸光之中,充满了恍惚之色。

有一幕又一幕景象,不断闪过。

只听得一声古老而又沧桑的叹息,响彻于心底。

第百九十七章 大劫真相,大道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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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九十八章 真玄九印通仙路,仙路断绝六万年!

传承之地。

千丈真龙遗骸,将一身血脉,尽数汇聚于眼中,被庄冥蛟龙之身吞服,从而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这座洞窟地室当中,只见一头蛟龙,正在不断成长。

此时此刻,已过八十丈长。

顶生独角,鳞甲坚实,威势愈发强悍。

前爪按在地上,低吼了一声。

过得片刻,才见龙眸睁眼,幽深莫测。

“圣宫倾覆?真龙传承?”

“便连如此强大的真龙,都无法去探寻圣宫倾覆的真相吗?”

“所谓大劫?是指‘王’陨灭?还是指‘天泣血’?又或是圣宫倾覆?”

“神入玄元紫府,得成大道归流?”

庄冥得以解惑许多,但又多出了更加多的疑惑。“”

先前这一头太古真龙,横贯九天,是为圣宫八灵,属南域之主?

强大如它,却也不免陨落?

而这一头千丈真龙,是它的幼子?

仅存的真龙血脉?

庄冥长长吐出口气。

这是真龙血脉中的传承。

是那一尊太古真龙,传于后辈的讯息。

便是连龙卫部落,恐怕也都只有守卫龙子的责任,而不知其中究竟。

所以古司正大长老,才不知这位龙君的确切来历。

“当年‘王’陨落,而群妖作乱,圣宫覆灭,这位南域之主前往圣宫守卫,却也陨落了。”

“其真龙幼子,存于卵中,历经无数岁月,有历代龙卫坚守,终于还是破壳而出,然而真龙出世,异象无穷,引动天象,引动了天下无数修行之辈,造成了八方屠龙,陨落无数的惨烈景象,也断绝了真龙最后的血脉?”

“是哪一尊王?圣宫又是何处所在?”

庄冥如是念着,又想到一点,心道:“不知当年我聚圣山,究竟出手了没有?”

他想了想,微微摇头,吐出口气。

三百六十多年前,大师兄应该年少,未入真玄。

恩师白圣君,已经是东洲第一高手。

不过从这位龙君的残存记忆中,并未看见师尊的影子。

而他的身躯,还在逐渐成长,超过了八十二丈。

但成长的速度,比之前要缓慢了些许。

这千丈真龙,毕竟只是幼龙,而且伤重而死,死后多年,如今残存之力,也只能将他的蛟龙之躯,推动到这般地步。

“根据传承所记,真龙诞生,便有百丈。”

“孕育卵中,如是修行,日渐壮大。”

“这一位龙君,至千丈而出,可算天赋异禀。”

“我毕竟没有经受过龙卵的孕育,能到这一步,也算难得,接下来……便须依照自身,逐渐成长了。”

庄冥这般念着,龙眸幽深,心中暗道:“但这一部‘万道归虚天龙洞庭图’,能使我修行进益,更快十倍……”

来自于血脉的推动,推到了八十七丈,似乎蜕变已经彻底完成。

庄冥当即运功,气血滚动,法力推行,以传承之中的“万道归虚天龙洞庭图”,继续修行。

借助残余之力,借助这传承之地,或可推至九十丈!

——

而就在庄冥开始修炼万道归虚天龙洞庭图之时。

天星福地,天机阁。

“太上长老,昔年曾参与屠龙,伤重纠缠,多年至今,未能恢复,他本该还有二百年寿元,但就在昨日,便寿尽陨落。”

“他老人家陨落之前,最后窥探一次天机。”

“大衍算经出世了,但不在天机阁之内。”

“不知这仿制大衍算经而成的道衍古盘,能否感应得到?”

这位天机阁主,貌若中年,身着淡黄道袍,白云点缀,九星闪烁。

在他身后,具有三十六位长老,合力推衍。

那道衍古盘,宛如石质,色泽灰暗。

约有方圆丈许,形同八卦,外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而在内中,则是阴阳太极图。

随着天机阁主,法力运转。

道衍古盘,光芒闪烁。

八卦移行,颠倒乾坤。

太极流转,阴阳交替。

轰地一声!

但听得一声龙吟!

前方的石盘,轰然裂开!

太极阴阳图,从中裂开,阴阳区分开来。

然后听得龙吟长啸之声。

周边尽数陷入一片迷茫之中。

啪地一声!

道衍古盘,尽数粉碎,只成砂砾。

天机阁主闷哼一声。

身后三十六位长老,尽数咳血。

“怎么回事?”

天机阁主脸色苍白,跌倒在地,看着破碎的道衍古盘,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推演大衍算经所在,虽然早有准备,会受到反噬,但他们却全无得获。

没有大衍算经的痕迹,反而一声龙吟,搅乱了天机,破碎了至宝。

“龙吟……”有位老者,骇然不已,颤声说道:“太上长老,当年是伤在那真龙爪下,有二印粉碎,道伤难愈,那真龙再度现世了吗?”

“道伤……”另一位长老低沉道:“相同的血脉,相同的功法,才会让陨落的太上长老,道伤再度发作。”

“真龙现世?”

天机阁主脸色微变,但渐渐地,闪过一抹极为异样的激动。

——

东洲之外。

茫茫天地,广袤无边。

这是一处仙山。

云雾缭绕,仙鹤飞舞。

但见一位老者,鹤发童颜,背负双手,身着白色道袍,显得道骨仙风。

他望向东边方向,神色渐渐凝重。

身后的道童,唤了两声太师祖,也不见老者回应。

“铸鼎的气机,又出现了。”老者眼神微凝,喃喃低语。

“什么?”道童错愕了下。

“上古大劫,覆灭一切,大神通者应劫陨落,从而断了通天仙路,至今以来,唯真玄九印,为天地至高。”老者缓缓说道:“老祖我有量天之术,望气东方,那里景象不俗,只怕是有一尊存在,可以达到真玄之上的存在诞生了。”

“真玄之上?”道童眼中现出惊骇之意。

“根据量天玉尺所示,这位本该在真玄之上的存在,还未入真玄,应该还在成长。”老者缓缓说道:“它还年幼,但它成年之日,便是超出真玄界限的时候。”

“不是说,通天仙路,已经断绝了么?”道童低声道:“怎么会有真玄之上的存在?”

“三百六十年前,有真龙现世,东洲各方人物,合力屠龙,老祖我赶去之时,已经晚了。”老者长出口气,说道:“根据量天玉尺所示,加以推算,这或许也是类似于那尊幼年真龙一样的存在。”

“真龙一般的神兽吗?”

“不错。”老者语气极为复杂,应道:“成年即可成仙,这样的存在,无须通天仙路来接续天道,因为它们本身,便是年幼的真仙!”

“那么……”那道童迟疑了下。

“命你诸位师兄,稍作准备,随老祖我前往东洲,须暗中查探!”

老者倏忽挥袖,喝道:“不得泄露消息!”

道童连忙应是。

老者伸手一招,拂尘入手。

他缓缓抚须,多年道行,心境沉稳,勉强显得平静淡然。

但心中激动起伏,唯有本身才知。

“真玄九印通仙路!”

“奈何仙道已绝六万年!”

“老夫自幼修行,十六岁结道印,二十七岁凝金丹,六十七岁入真玄,五百六十四岁,结成真玄九印,此后仙路断绝,无法寸进,至今八百余岁,眼看寿元将尽,一身修行,就此化作一场空谈。”

“未想如今,还有一尊年幼真仙在世!”

“此番如能捕获,以这尊年幼真仙,便来补足老夫的通天仙路。”

“老夫将是六万年间,天地之间,第一位铸鼎功成的真仙!”

第百九十九章 龙威无尽,慑服八方【二更!求订阅】

龙卫禁地。

东边尽头。

庄冥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沉默不语。

陆合岳廷分别在他身后,各在左右一侧。

古司正大长老逐渐运功恢复。

闻旱则在照料气息奄奄的二长老。

而余下两位长老,也都正在等侯,显得颇为紧张急迫。

就在这时,昂然龙吟声起,响彻禁地各处。

身具龙族血脉的龙卫部族,尽数为之一震!

同样是那一声龙吟,然而此时此刻,威势大不相同。

蛟龙血脉,更为纯粹,更为雄厚。

而修为暴涨,也到了极为强大的地步。

“成了。”

古司正大长老心头一悸,抬头看去。

众人尽数看去。

只见那一片虚空所在,再度破碎。

光华闪烁,一片氤氲光泽。

便有一尊蛟龙,驾驭风云而出。

这蛟龙身旁,风云相随,足有八十九余丈,气势强盛万分。

无论是修为还是血脉,都比之前更强许多,威临八方。

蛟龙之身,比先前长大了一倍有余,而在头顶之上,一支独角,晶莹无比,锋锐万分。

它昂然咆哮,獠牙尖利。

风云汇聚,雷霆滚荡。

龙族传承,天赋神通。

如今已能驾驭风云,呼风唤雨,亦可操控雷霆,统御水流。

此非道术,而属神通。

对于正统龙族而言,这般神通,无须修行,乃是天赋,即是本能,与生俱来。

但见近乎百丈的蛟龙,显现于东方天际。

龙卫部族之人,均是传承于那一尊太古真龙,南域领主的血脉。

而如今庄冥已成真龙血脉嫡传,血脉更盛,修为更强,龙威扫过,人皆拜服,纷纷恭敬拜倒。

哪怕心知那是蛟龙之状,而非真龙,却也禁不住本能的臣服之念。

当日庄冥直面闻旱,以血脉压制一个闻旱,全力而为,制服了他,然而今日,却不再是压制某一位神魔,而是遍及禁地百里,凡是禁地百里之内,龙卫一族,尽数拜服。

唯有镇岳,咬牙不语。

“蛟非为龙,不过蛟而已……”

他这般念着,强撑身子,蹲伏不拜。

然而就在这时,那蛟龙之上,蓦然显化出一道虚影。

真龙虚影!

有千丈长躯,有四爪探出,顶上一双鹿角,颌下长须飘扬。

虽是蛟龙之貌,已有真龙姿态。

镇岳面色变幻,看着那真龙虚影,终是吐出口气,双膝跪地,将额头触在了地上。

他不是叩拜那蛟龙,而是蛟龙之后的真龙!

“若有朝一日,你能化身真龙,才有资格让我诚心叩拜。”

东方一侧。

真龙虚影一出。

便连古司正大长老,都抵御不住,躬身叩拜下去。

闻旱、二长老、三长老、五长老,尽都拜服。

即便是没有龙族血脉的陆合与岳廷,都在龙威之下,躬身拜倒。

庄冥本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用人身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蛟龙之身。

八十九丈,粗壮无比,盘旋于眼前,聚敛了风云,惊动了雷霆。

哪怕这就是自己本身,也同样不免感到震撼。

“倒也算顺利。”

庄冥没有急着将蛟龙收回。

如今的蛟龙,威势与真龙并没有什么异处,只不过外貌仍然如蛟龙一般,对龙卫部落的族人而言,他们心中的骄傲,还是不容易向一头蛟龙臣服。

于是他便需要如此强烈的威慑,逐渐消去他们心中的抵触,继续让他们感受着龙威的压迫,让臣服的念头继续存在,逐渐击溃骄傲的内心。

除此之外,那真龙血脉,威势外放,形成虚影,也是一种威慑。

他缓缓起身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但又感受到了一道充满复杂神色的目光。

庄冥转头看了过去,只见古司正大长老跪伏在地,勉强偏头过来,眼神的神色,极为古怪,似乎在说,适可而止。

庄冥不禁笑了一声。

天穹上的蛟龙,逐渐变小。

只有丈许来长,落在了身前。

比之于八十九丈的长躯,这丈许之身较小,然而比起众人来讲,仍然是庞然大物。

“都起来罢。”

庄冥收了龙威,这般说来。

众人均是起身,看向蛟龙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敬畏之色。

只有古司正大长老,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失望。

庄冥负手而立,仿若不觉。

无论他过往有什么谋划,之前有什么野心,今日之后,都将烟消云散。

整个龙卫部落,只能效忠于他,再无异心可言。

因为他就是龙君。

“回去了。”

庄冥这般说来,蛟龙化作两尺,盘在他的肩上。

而他当前行去,走过古司正大长老身旁,停顿了下。

“我来晚了。”

这一句话落下,他便继续前行。

闻旱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此言何意。

只有古司正大长老,低下头来,叹道:“来晚了啊。”

千丈真龙,虽然陨落,但还有留存。

若庄冥早来百年,甚至只须得六十年,或许龙君还有复生之望。

或许可以借血脉,夺庄冥这具蛟龙之体重生。

这也是最后那龙眼聚合血脉之后,为何闪过一抹遗憾失落神色的原因。

这也是古司正大长老为之遗憾的原因。

可实际上,即便庄冥早来百年,龙君也无法换体重生。

因为魂魄精神,还在庄冥人身之内。

但无论之前有何算计,如今总算……尘埃落定。

庄冥往前行去,蛟龙盘踞在肩上。

回到部落当中,他也没有收敛威势。

但凡部落族人见得,尽都躬身下拜。

哪怕还有一些不适,哪怕没有开口称之龙君,但也都尽数拜倒,不再抵触,不再抗拒。

“公子,可须歇息?”

“不必,去龙血圣池一行。”

庄冥如是说来,根据传承所述,掌控龙卫,最好的方法,便是龙血圣池。

“……”

数位长老,均是对视一眼,眼神之中,既有激动欢喜,也有难言的悲伤低沉。

喜的是龙君归位,圣池恢复,他们或能再进一步,得以变得更强,也得以延长寿数。

悲的是,新任龙君继位,上任龙君消亡,不免有如改朝换代一般的哀愁。

古司正大长老应了声好,目光看向庄冥,饱含深意,似乎在说:“你倒是急于彻底掌控我龙卫一族。”

庄冥看出他眼神中的意思,笑了声,负手而立,与他对视一眼,虽未开口,意思却也明朗。

古司正大长老收回目光,在闻旱的搀扶下,往前而去。

庄冥轻笑道:“龙血圣池早日恢复,诸位修行早日得益,早日疗伤,早日突破,寿元方面,无须忧心,便再好不过了。”

古司正大长老也笑了声,脸色极为怪异,道了声:“还真是多谢公子挂怀了啊。”

庄冥哈哈一笑,心头畅快无比,此行得益,远超来时预估。

第二百章 圣池重开,丹田之患【三更!求订阅!】

龙血圣池所在。

庄冥当前走去。

肩上蛟龙吐息。

阵法自然而开。

古司正大长老等人,均是沉默不语,心中的思绪,愈发起伏不定。

龙君已得正统传承,连龙血圣池的阵法,都可轻易打开。

而庄冥来到了圣池的边缘,俯视下来。

他的目光,已能看到底下的构造。

那是无数繁复的纹路,形成了阵法。

底下有暗流,从上而落,由底排出,但对于池中龙血,并无影响。

庄冥俯视龙血圣池,心中浮现出传承之法。

“龙卫传承的秘术吗?”

庄冥这般念着,根据真龙传承记载,以秘法凝聚,将真龙血脉落入龙血圣池之内,运转阵法,遍及纹路之中,便可完成龙血圣池的继积蓄。

世间之人,可借助龙血圣池,而脱胎换骨,从此之后,具有真龙血脉。

如陆合等人,武道已至巅峰,只因人身潜力已经尽数发挥出来,再无潜力可言,而再无法寸进……如今能得真龙血脉洗礼,潜力无穷,而若继续锤炼,便有希望,晋入神魔之境。

而此法是太古龙族所创,造就的龙卫,天生便低于龙血正主一筹。

上古时代,真玄级数的司正龙卫,面对其他各脉的幼年真龙,便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压制。

然而面对自身血脉正主,便有源自于本能的臣服之念。

如同此刻的庄冥,镇压住了南域领主一脉的所有龙卫,包括古司正大长老在内。

“得龙血圣池洗礼,血脉中的忠诚,便烙印在本能之中。”

“陆合与岳廷皆是我心腹,但是这部落中的其他龙卫,却是未必。”

“但今日之后则又不同了。”

庄冥肩上的蛟龙,盘旋而上,倏忽张口,大量龙涎落下,便又有自身血脉,蕴藏在龙涎之内,落入阵法符文之中,尽数扩散。

繁复无比的符文,尽数被龙血充斥。

上一任龙君的龙血,近乎干枯。

而今时今日,龙血圣池的玄妙之力,是经庄冥龙身之血而成。

从今日后,他们效忠的,不再是上一任龙君,而是庄冥……当代龙君!

自三百六十年前,龙血圣池便逐渐不如以往。

直到当年龙君陨落,龙血圣池日渐枯寂。

直至今日,焕发新生。

古司正大长老为首,余下三位长老,连同闻旱,尽数拜倒,心绪起伏。

而在二百步外,山丘之上。

镇岳面无表情,看着那焕发新生,诞生出了无穷生机的龙血圣池,沉默不语。

真龙血脉的强弱,也象征着神魔的潜力。

越是强大的真龙,血脉越是强悍,麾下龙卫的修行前景,则越是广大。

冥冥之中,也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味。

正是因此,龙君陨落之后,他们也断了继续发掘潜力,成就真玄级数,司正龙卫的道路。

只是此刻那龙血圣池中,散发出了比以往不同的气息。

比起以往,多了生机。

若再经过圣池洗礼,断绝的前路,将再度开启。

龙血圣池,光芒闪烁,气息聚合。

庄冥伸手将蛟龙收回入袖。

龙涎及血脉,渗入其中,实则也折损道行,但并不算重,以往来说,若不吞食宝物,大约须得三年五载,才能通过呼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将此番折损的道行,补益回来。

而今有了万道归虚洞庭图,蛟龙的修行,再非以往可比。

每日修行进益,必将一日千里,不亚于吞食天材地宝。

许多妖类,懵懂修行,呼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千百年道行,也未必及得百年真人的修为,便是因为缺失功法,只凭本能。

世间从来不乏妖物精怪之流,开启灵智,寻求仙路,拜入仙门。

但往往都会被仙神之辈,随手斩杀,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只有少数修行之辈,无有偏见,不分其类,才会教授异类修行。

太虚清气化龙篇,终究只是他修炼这一具真龙之体的功诀,将所得之气,尽数炼化,排列而成,却不是龙族修行的功诀。

所以这些年间,他也只是如懵懂妖类一样,修行的进境,颇为缓慢。

“龙血圣池,重定血脉。”

庄冥说道:“古司正大长老,二长老,均有伤势在身,可入内洗礼,脱胎换骨,重定修行,重开真玄之门。”

古司正大长老深深看他一眼,终是点头说道:“好。”

不单是他与二长老,所有龙卫,想要再进一步,便须得进入龙血圣池。

如若不然,只会越来越弱,更无法再进一步。

当即便见古司正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五长老、以及闻旱,皆是迈入龙血圣池之中,经历新的洗礼。

“你二人尚是**凡胎,挡不住横炼神魔之威。”

庄冥说道:“他们几位,如今重定血脉,威势必然不小,待他们出来之后,你们再入其中,”

陆合与岳廷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激动。

“我二人,总算有成就神魔的机缘了?”

“你二人只局限于人身潜力有限罢了,只须得此龙族血脉,便有了更为深沉的潜力,继续发掘,锤炼自身,便可炼就神魔之体。”

庄冥如是说来,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二人均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左右手。

近些时日,因二人修为,始终局限于凡俗界限之内,他也颇为苦恼。

如今得以成就神魔,日后便能堪当大用。

而且,龙卫之势,与真龙息息相关,如有修行进益,可反馈真龙本身,冥冥之中,使得血脉更盛。

他看着沉入龙血圣池之中的诸位长老以及闻旱,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今日之后,龙卫部落,尽数归于他手,听从他的号令。

“龙血圣池,脱胎换骨吗?”

庄冥这般念着,轻轻抚着蛟龙,这尖利的龙角,隐约让指尖显得稍微有些刺痛。

他眼神微凝,心中暗道:“而今我这蛟龙,除形态外貌,余下皆与真龙无异,便是连龙涎效用,也不亚于九阳还真丹,甚至犹有过之……”

他心中想的是,凭借龙涎修复伤势,以圣池龙血,脱胎换骨。

如此一来,是否就可以修复自身丹田之患?

第二零一章 定神魔道路,观真龙本领【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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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 四法算丹田,二尊神魔体【二更!求订阅!】

庄冥就在圣池边上,盘膝而坐。

蛟龙显出丈许之身,盘在他身侧,将人身护在其中。

同等境界,也分高低,真玄亦是如此,例如那妖狼王,初入真玄之境,未必能将如此强大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何况妖类修行,也比不过以道门上等功法所成真玄的老祖人物……换作七师兄吕华,或许有机会成就金丹斩真玄的旷世佳话。

“如今虽然已成真龙血脉,得真龙之体,然而根据太虚清气化龙篇所示,龙身仍未大成,尚未圆满。”

“我这人身,若能修复丹田,哪怕今后仅能修成金丹级数,以我聚圣山功法,法力强盛,且寿高在六百之上。”

“到了那时,我便不再被寿元所限。”

“如今人身不能修行,寿元所限,只感时日急迫,总惶然不安。”

“须在百年之内,炼就真正的太古真龙,如若不然,人身老迈而逝,此龙亦将散去,实为身死道消。”

“若成金丹,我便有六百年的时日,可以安稳长存。”

庄冥如是想来,长出口气。

他想要借龙血圣池,恢复丹田之患。

但这一步,乃是修行根本所在,却不是那般简单的。

所以他须得好生计算,推算利弊成败。

若在以往,他还不敢冒险。

但在如今,他已得了刘越轩所赠的大衍算经之一,最为特殊的算己篇。

“龙涎及龙血,出自于我身。”

“我以算己篇,推算人身的未来。”

“如进入龙血圣池,得此益处,聚苍龙圣典,可否补足丹田缺憾?”

“若丹田不成,可否磨砺体魄,成就横炼神魔?”

“万千之妙,一念算之。”

他这般念着,思绪当中,沉入冥冥虚空。

恍惚之间,他似乎进入了龙血圣池之中。

根据苍龙圣典,修复丹田。

只觉身躯逐渐强盛,积年旧伤,逐渐消去。

但在下一刻,轰然一声。

丹田崩溃。

经脉寸断。

脏腑受创。

虽龙涎保命,龙血入体,身躯比以往更加健壮,但伤势却愈发重了。

“不成。”

庄冥睁开眼睛,收回心神,皱眉道:“有错漏之处?还是真龙级别的龙涎及龙血,也仍然难以恢复丹田之患?莫非是因为幼龙道行不足?”

他以算己篇,推衍自己准备的修复之法。

第一道法门,还是失败了。

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危,甚至身躯更强,最后体魄强度,不亚于武道宗师,但丹田破了大半,经脉受损。

第二道法门,换个方向重试。

片刻之后,又见庄冥睁开眼睛,露出黯淡之色。

虽有得益,伤势更重,仍是不成。

第三道法门。

片刻之后。

他微微沉吟。

第三道法门有些行险之意,剑走偏锋,虽未修复丹田之患,但却也得益不少,比起此时此刻的人身,则会强三分。

“第四道法门,是目前以我所学知识,所能推算出来的最后一道法门。”

庄冥重新闭上双目,伸手抚着蛟龙的龙角。

他以算己篇,再度推算自身的前路变化。

而此时此刻,龙血圣池之中。

陆合从血池中,蓦然起身。

他气血鼓荡,浑身筋肉虬结。

他微微咬牙,吐气如雾。

他眼神如火,气血炽烈如烘炉。

“成了!”

陆合禁不住激动。仰天长啸,犹若龙吟。

沐浴龙血圣池,龙族的血脉,渗入体内。

他本已将自身的潜力尽数挖掘,将人力发挥到了极致,而今龙族的血脉,让他的潜力,变得更高……继续锤炼之下,便挖出了更强的力量,越过了人力的界限,超过了宗师的级数。

就好比原先只有一池之水,无论怎样努力去搬运,也只是一池之水。

而今龙族的血脉,则是将这个池塘彻底打通,连接地底,直通湖泊。

如此一来,他所能搬运出来的水,便源源不绝,更为汹涌。

甚至借此水流,而冲击池塘,扩宽所在,形成湖泊。

“今日陆某,终成横炼之体,神魔之尊!”

陆合长啸一声,声震云霄。

他伸手一挥,气劲滚滚,狂风掀起,热浪滔滔。

他哈哈一笑,低声道:“终于入了这一步。”

数年之前,他觉得武道宗师便是人身巅峰,一心寻求武道第三重的奥妙,而到如今,却也超凡脱俗,超出了凡人的界限,进入了仙神的层次。

从此之后,不再是需要公子时刻庇护的弱者,他也可以独当一面。

再有金丹级数的真人,那些自比仙神的人物,他手持宝刀,便可直面对方。

“老子终于成神了!”

又有一声大笑,畅快无比。

只见一剑划破云霄,光芒闪烁。

这一剑上,没有灌注法力。

纯粹是血气激发了上面的符文。

凭借强悍的力气,斩裂了空气。

岳廷一跃而起,收剑入鞘,握紧了拳头,满面激动。

今日之后,他也算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比起之前,力量似乎强大了无数倍。

拳掌之间,可以打碎一座房屋,可以推平一座山头。

而且,成就神魔,似乎寿命也能更长许多。

“从今以后,我玉面白光剑,不再是局限于大楚凡俗之内,便连天御福地修行界,也必将因我而动荡。”

“美貌的仙子,怀春的少女,都必将被我剑光下的风采所折服。”

“我将……”

轰地一声!

岳廷一头栽倒了下去。

陆合缓缓收拳,有些感叹,说道:“我这一拳,可打碎一座山头,居然打不碎你的身躯,果然是成就横炼神魔之后,比百炼精钢更坚实……就算是站在凡尘俗世中,任由寻常武者劈斩,都不会有任何伤势,天机神弩也射不穿罢?”

龙卫部落之中。

古司正大长老露出讶异之色。

闻旱更是错愕不已。

“他们两个,身成神魔,竟是如此强大?”

“毕竟是已将自身力量发挥到极致的人物,只碍于潜力不足,而非力量掌控不足,而今潜力无穷,掌控的力量,运用起来,比你更要细致。”

古司正大长老缓缓说道:“他们这种武道之人,在外杀戮也同样不少,一腔血勇之气,又有悍不畏死之心,论起一身武艺,可谓精妙通玄……照老夫看来,他们以往力量有限,故而钻研招式,一举一动,如何运劲,皆是细致,有可取之处。”

闻旱惊异道:“您的意思是?”

古司正大长老说道:“力量强大,便以力破法,努力锤炼自身,变得强大,并没有错误,不过……想要踏破真玄,对你来说,有着阻碍的桎梏,已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你可以向他学艺。”

闻旱怔了下,沉思不语。

古司正大长老说道:“陆合拥有这样的细致操纵之力,在力量与你相当的情况下,动用起来,便会比你更强。”

闻旱想到了当日初见庄冥,自己被大楚精锐围困,本想杀出去,却被庄冥声东击西,轻易破解,相同的力量,不同的位置,便有不同的结果。

“你学他的技巧,他必然要学你的龙卫搏杀秘术。”

古司正大长老又道:“而今他也算是龙卫,你之所学,可以传他。”

闻旱当即应是,说道:“镇岳……”

古司正大长老停顿了下,说道:“如何收服镇岳,是龙君的事,你不用管。”

第二零三章 招来旧部沐龙血,从此诸事禀龙君!【三更!求订阅!】

第四道法门,推算完毕。

庄冥缓缓睁眼。

眼神之中,颇为复杂。

盘于身外的蛟龙,当即腾飞而起,逐渐缩小,落于肩上。

陆合与岳廷,均在旁边,气息炽烈,已入神魔。

“果然……”

庄冥站起身来,感慨说道:“并非是每一个武道宗师,得到机缘之后,都能够踏足横炼神魔的境界,而你们得了机缘,便可踏破界限,也堪称奇才之流。”

“全靠公子栽培。”二人均是躬身拜倒。

“你二人既然已入神魔,接下来便须得继续锤炼。”庄冥缓缓说道:“龙卫一族,传承不俗,也有搏杀之术,各类古老典籍,龙卫的传承,你们可去学习。”

“是,公子。”

“你们也无须过多忌惮他们。”庄冥又道:“龙卫一族,除几位长老之外,连同闻旱在内,都只是在蛮荒山中,猎杀凶禽猛兽,不曾与外界修行人争斗,尽管龙卫部落有些传承的的典籍,但他们未必能运用得多么出神入化。”

“他们都将重新沐浴龙血圣池,在古老龙族的秘传之下,将尽心效忠于我,不会再有反心之念。”庄冥说道:“你们也可以传授他们,关于武道的技艺,世间武者只是本身力量太弱,而并非武学技艺无用。”

“明白了。”陆合应道:“我二人会教授他们如何应敌的武道技艺,与此同时也向他们学习龙卫传承的神魔搏杀之术。”

“先传闻旱。”庄冥说道:“我有一事,须得他来办。”

“公子指的是镇岳?”陆合心思敏捷,对于龙卫部落,也看得颇为清楚。

“不错。”庄冥说道:“此人对蛟龙不服,只怕要等我炼就真龙形体,他才愿意沐浴新的龙血,但我庄氏商行扩大,急需强者,像他这般,足以于人杰榜上前列的真人并肩,怎可让他稳坐于此?而且,若龙卫众人,尽数沐浴龙血,以他的骄傲,自觉格格不入,或许要离开部落……待到那时,要么杀他灭口,要么放他离去。”

“公子是想?”陆合沉吟道:“打碎他的骄傲?”

“他与闻旱,可谓龙卫部族中,同代的翘楚。”庄冥说道:“他不服闻旱,而今闻旱沐浴龙血,会强过以往,你们再教他一些技巧,改变一下他只用蛮力的习惯……让闻旱去击败他。”

“原本与他并驾齐驱的闻旱,可以轻易将他击败,他骄傲必然受挫。”陆合点头说道:“何况,闻旱比他更强,尚且臣服龙君,他又算什么?”

“我如今也成神魔,不如让我去锤他?”岳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本领不亚于闻旱,横炼之身磨练到了堪比金丹上层的境地,你初成横炼之身,只比金丹初境,不是他对手。”庄冥说道。

“这可难说。”岳廷自感强大,颇是不服,最重要的是,公子在此,败了又不会死人。

“你少说废话。”庄冥吐出口气,说道:“我这边还有要事,需要你办。”

“什么事?”岳廷问道。

“去把白庆跟柳河接来。”庄冥说道:“除此之外,你与福老,在这些年间,想必也有信得过的心腹,以及立下大功的武者,均可秘密接引至此,沐浴龙血,赐予机缘。”

“明白了咧。”岳廷顿时点头。

“蛮荒大山,你初成横炼之身,也不能肆无忌惮,明日动身罢,今日先歇息一下,等三长老与你同行。”庄冥这般说来,又道:“至于那头灵兽,也有可取之处,让它去沐浴龙血,会更强三分,虽不能腾云驾雾,但脚力也非寻常,到时候你将它带回去,能有大用。”

“好吧。”岳廷也知蛮荒大山凶险甚多,没有自视过高。

“还有……”庄冥又道:“这里是蛮荒大山,凶禽猛兽无数,大妖精怪众多,小白怕是不敢进来,到时候你将它也一并带来。”

“公子想要栽培小白?”陆合说道。

“小白是异种鹰隼,耐力极强,属于罕见的飞禽,若能沐浴龙血,成为龙鹰,日后或可修行,渐成大妖。”庄冥说道:“即便修行难成,单是沐浴龙血,成为龙鹰,体魄便会更盛许多,更为迅捷,耐力更强。”

“这倒是好事。”陆合应道:“待到那时,一日之间,翱翔万里,力擒虎豹,劲力延绵,耐力充足,便于来往东胜王朝。”

“不错。”庄冥点了点头。

“公子真是思虑周全。”岳廷寻得机会,当即出声,一记马屁奉上。

“行了,你们先稳住自身修为,好生体悟这神魔之躯罢。”

“是。”

这日。

龙卫部落所有族人,陆续进入了龙血圣池之中。

对龙卫而言,龙血圣池得新任龙君之血,从而生机勃勃,不再枯寂,能使他们重开道路,仍有再进一步的希望。

而对于庄冥而言,这能够更加让龙卫更加忠诚,更加巩固自身的地位。

至于骄傲至极的镇岳,过两天让闻旱打一顿也便好了。

毕竟龙卫与世隔绝,镇岳此人的心思,虽然比闻旱更沉,实则也谈不上什么老奸巨猾。

“丹田……”

庄冥想到了第四法,神色复杂,轻轻抚摸着蛟龙的头角,沉吟不语。

而在禁地殿宇之中。

古司正大长老缓缓运功,气势滚滚。

尽管龙卫部落地位最高的他,而今已臣服于龙君,不再是至高无上的司正大长老,令人心绪起伏,不免感慨,但想到自身伤势渐复,生机渐生,前路重开,而修为恢复,寿元也不再是桎梏,却也还是欢喜居多。

“报。”

“怎么?”

“禁地之外,我部落范围内,有外人踏足,三长老已将对方擒下。”

“哦?”

古司正大长老眉头微皱。

自从那日骨剑归来,打开了封禁之后,禁地之外,那残缺殿宇之中,但凡有人踏足,守护禁地通道的龙卫,便可察觉。

龙卫一族,多年以来,不曾有过外人踏足。

凡是外人来此,为保龙卫秘密,也必将灭口。

正在古司正大长老要下令灭口之际,心中却又一滞。

如今的龙卫部落,不再是以他为主了。

“报知龙君。”

古司正大长老缓缓说道:“请龙君处置罢。”

第二零四章 神女生死系一线,楚帝来信现杀机【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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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上古圣宫!大楚封神!【二更!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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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 庄冥入圣池,龙卫掀风波【贺盟主淹不死的胖头鱼!】

无论大楚有什么样的滔天野心以及谋划,至少对于如今的庄冥而言,还颇为遥远。

等他处理了眼下诸事,再来考虑大楚的谋划,想这大楚立国数百年,自也不必急于一时。

当下有两件事。

其一,真龙诞生,重现于世,已被楚帝察觉,除楚帝之外,不排除其他各方强者,须得想到办法,如何隐匿。

其二,蛟龙已至八十九丈,放眼东洲,金丹之内,能匹敌者,寥寥无几,但本孱弱,便如致命破绽。

眼下他最迫切的是,关于自修行之事。

——

龙血圣池之中。

庄冥脱去法衣,进入圣池之中。

而蛟龙盘悬在圣池之上。

他缓缓坐下,闭上双目,心神沉入其中。

“我以算己篇,推衍四道法门,而今第四法,总算梳理清楚。”

“龙血圣池,虽能强壮体魄,改换血脉,而增益生机,却未有断肢重生之效,丹田缺憾,难以补足。”

“但根据第四法之势,非是龙血圣池无用,实是关乎蛟龙修为。”

“如能炼就太古真龙,比那千丈幼龙更胜,那么一滴龙涎,便可重塑我,修复丹田。”

“如此,便先以第四法修行。”

他这般念着,运转龙卫秘传的苍龙圣典。

但苍龙圣典,虽是炼体之法,可也须丹田助力,因此他这法门,也有缺憾,只得以蛟龙之力来助。

轰地一声!

悬于龙血圣池之上的蛟龙,张口吐落一道雷光。

雷霆细微,不足以取人命,但却如法力流转,正落在庄冥人之上。

丹田缺憾不足,便以真龙神雷之力推动。

苍龙圣典之下,开始汲取龙血圣池之力。

这座圣池,非同寻常,乃是太古真龙所造,能让龙血深入本之内,要比之于直接沐浴龙血,而更具效用。

庄冥盘膝而坐,只觉龙血入体,宛如岩浆灌注在,炽烈无比。

水池仿佛都为之沸腾,白烟袅袅而起。

随着龙血入体,自体魄,瞬息之间,似乎便僵硬了起来,然后逐渐柔和,但在这期间,他却感受到自的体魄,渐渐变得强壮。

甚至龙血入体之后,渗入皮、筋骨、血脉、乃至于脏腑之中,开始改变经脉,而又渗入了经脉中的真气。

且他体内功法流转,真气自成。

聚圣山的功法,本属温和之中,然而随着自具有龙族血脉,重新诞生出来的真气,似乎也染上了一丝霸道苍茫的强悍之意。

“丹田缺憾未补,苍龙圣典亦有弊端,本有命之忧,但有我蛟龙之,在上护持,真龙神雷助力推动,便可运转无忧,安危无虞。”

——

正在庄冥闭关之际。

龙卫部落,也并未闲坐。

如今风波将起,这里必成是非之地。

必须趁大楚王朝的高人尚未到来之前,做好充足准备。

“龙君曾言,此女有十二名下属,如今不知去向,你等速查明周边痕迹,查知这十二人去向。”

“除此之外,那头妖狼王虽然灭去,但残党甚多,为报大仇,当屠灭其族,且狼之中,近来颇多妖物聚集,皆尽数灭杀。”

“接下来此地或许不再太平,周边诸般精怪妖物,均有可能泄露我龙卫部落的消息,方圆三十里,凡有智之灵,或知我部落存在,尽数擒下,或收服,或驱离,如有反抗,就地诛灭!”

“那头异种白虎大妖,老夫会亲自拿它,来充当坐骑!”

古司正大长老眼神冰冷,出声说道:“去罢!你等重新沐浴龙血,已再度重开道路,而今龙君新生,我等亦重获新生,无须再忧虑血脉枯寂而导致渐衰弱!如此,便向龙君证明,我等有足够的本领,堪当大用!”

众多龙卫,尽数躬应是,声音激昂。

“以此大战,而养己。”

镇岳眼神冰冷,喝道:“战出血来!得成神魔体!”

说完之后,他目光扫过了陆合与岳廷二人。

此二人本是凡夫俗子,也非龙卫一族,然而有幸沐浴龙血,竟然都炼就神魔之躯。

反倒是上百龙卫,强壮至极,重新沐浴龙血,竟也才三五人炼就神魔之体。

在他想来,此番出战,以战养兵,大约会有不少族人,在血之下,冲破桎梏。

“……”

陆合沉默不语,未有回应,而岳廷却是摊了摊手,耸了耸肩,满面无辜。

虽然是他们教授闻旱各种细微的技巧,但把他打一顿的是闻旱,又不是他们两个。

真要不服也无所谓,等他修成龙卫的天荒神元术,再较量一回,把这镇岳打服了就是。

“此战……”岳廷眨了眨眼。

“我们也参战。”陆合沉声说道:“而今得获如此强大的神魔之躯,可不是以往宗师体魄可比,具有极强的力量,以往你我在宗师境,力量掌控妙到巅峰,分毫不差,如今可不比之前了……此行参战,在保护自的前提下,磨练己,掌控力量,也能将这苍龙圣典,以及用以争斗的天荒神元术,练就一番造诣。”

“好罢。”岳廷这般说来,道:“那去准备准备,不过……那些龙卫,似乎有些天真直率。”

“你是指什么?”陆合问道。

“熬鹰的技巧。”岳廷应道。

——

木屋之外。

“岳廷大人。”

两名龙卫,躬施礼,他们体格健壮,实力还强于一般武道宗师。

然而比起这两位沐浴龙血之后,直接炼就神魔之体的人物,便也逊色了许多。

蛮荒之内,实力为尊,尽管陆合跟岳廷,并非部落族人,但而今也算龙卫,在强大的力量之下,同样受人敬畏。

“怎么样了?”

“依然如旧,只是她神态萎靡了些。”

“不够。”岳廷说道。

“不够?”龙卫略有错愕。

“她是金丹级数的真人,得以辟谷,得以安神,便是关她百年,也都无妨。”岳廷平静说道:“难道你们觉得,只是这样下去,便可以让她这位真人,精神萎靡,甚至心绪崩溃?”

“岳廷大人的意思是?”

“加固阵法,加强熬炼,让她如同处炼狱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

“保她命不死就是了。”岳廷这般说来,却又摸了摸下巴,沉吟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公子想收服她,我倒有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陆合来到他后,问道。

“你们进去打她,我及时出来救她,把你们全都捶一顿,来一出英雄救美人,在她脆弱的时候,留下美好的印象,如此一来,她必然能够……”

啪一声响!

岳廷双腿陷入了土地当中。

他缓缓转头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幽怨。

陆合缓缓收手说道:“赶紧动,此去浴血一战,可早掌控神魔之力……而且,我的新刀,你的新剑,也该熟悉熟悉血气了。”

第二零七章 修仙还是化龙?【四更!】

龙血圣池之内。

庄冥只觉肉身渐渐凝实,体魄逐渐变得强壮。

时至此刻,龙血炼身,他的体魄之强悍凝实,也已不逊色于当初乾阳与殷明,便是气力也不逊色于宗师级强者。

只不过,宗师级强武者,技艺通玄,武势凝成,依仗的也不单是体魄强壮以及气力雄厚。

但要再进一步,成就横炼神魔之躯,就不单是具有龙族血脉便能达成的了。

如闻旱及镇岳,不知经受过多少磨砺苦难,再如陆合与岳廷,也是将自身潜力掌控到了极致的至高宗师。

“丹田缺憾,终究是个内在缺憾,哪怕走横炼神躯之路,也极为艰难,若不能补足丹田,本身之力,多半只到这个地步了。”

庄冥这般念着,却没有从龙血圣池中起来。

第四法已成,只是因为如今龙涎及龙血,不如传说之中的太古真龙,才未有达到最好的结果。

若今后成就太古真龙,丹田便可修复。

但如今,他有大衍算经的算己篇。

“而今我人身之内,亦有真龙血脉。”

“以我人身,继续推衍,尝试第五法。”

“此次推算,或可能成。”

庄冥这般念着,心神沉入其中。

天机阁的算术,乃是东洲第一。

而天机阁的大衍算经,则是镇山至宝。

大衍算经当中的算己篇,最为特殊,测算自身。

这一篇非同寻常,哪怕是他的授业恩师,心比天高的聚圣山白圣君,也都亲自前往天星福地天机阁,观阅了大衍算经的算己篇。

“第四法已成,以此为根底,推衍第五法!”

庄冥推衍的是,日后真龙成就,丹田补益,何以修行?

随着他的推算。

恍惚之中,体内的真龙血脉,变得无比玄奥。

而自身的伤势,尽数恢复。

丹田得以修复,缺憾之处,已然补足。

聚圣山的功法,依然在运转,因真龙血脉的缘故,原本温和中正的真气,更添三分霸道强悍之意。

丹田于底下往上,七成位置而破,故而只有七成真气可存。

而今丹田恢复,随着修行,真气渐渐升高。

第一次越过了七成的界限。

只两刻钟,便真气满溢。

养气大成,练气境界的巅峰。

这也是在聚圣山上,修为最高的时候。

接下来,便是道印层次!

对于这一步,他早已计算过不知多少遍。

当初在聚圣山,养气境界巅峰之时,他准备凝就道印,便对一切关键都极为了解,心中规划清晰。

只是可惜,那时还是出了意外。

可这些年来,他虽然丹田破损,修行难成,但也不免往这方面思索。

思索日后如能恢复,真气满溢丹田,又当再如何凝就道印?

而今到了此刻,加上大衍算经的算己篇,他对于如何凝就道印,已有十足把握!

真气满溢,于丹田之内凝结!

以功法所学之道为根本,以自身体质而修行。

真气不断压制,凝聚于丹田之内。

真气源自于本身体质,因所学功法而成,内蕴大道真意,只须悟得其中真意,便可将此功法真意,作为根本,将真气凝结,化为道印!

顷刻之间,水到渠成!

道印氤氲,玄奥无比,是为己身大道之根基!

“练气大成,道印凝就,接下来,该结成金丹!”

按道理说,他若真的练气大成,而凝就道印,也须花费一段时日,将道印逐渐凝实,修至上层,或许要花费三年五载,乃至于十年八载,甚至许多资质愚钝,或功法所限的修行人,还须得耗费半生光阴。

但庄冥以算己篇来推衍,直接便依照着聚圣山功法轨迹,推到了道印上层。

接下来,便是凝就金丹。

以道印作为大道根本。

以精气神聚于其中。

以法力将精气神合于大道之内,圆融如意,至此成丹。

金者,坚固不坏。丹者,圆融如意。

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到了这一步,连肉身都谈不上真身,金丹才是本体。

正是因此,刘越轩的师尊,真身被斩,就此陨落,然而金丹在消散之前,借助铜镜至宝,留存其中,将铜镜作为身躯,才得以苟延残喘。

“金丹。”

庄冥运转聚圣山功法,尝试凝就大道金丹。

以聚圣山功法,可谓当世绝顶,他初成金丹,便堪比寻常修行人的金丹大成之境。

寻常金丹真人,一旦修成,约莫五百寿数,而聚圣山金丹,不但浑厚强劲,且一旦修成,寿数会在六百往上。

而六百之寿,会让他宽松许多。

然而就在庄冥凝就最后一步之际。

他心中一悸,露出骇然之色。

只觉自家的蛟龙之躯,竟有溃散之感!

“这……”

庄冥脸色骤变。

他连忙停顿下来。

心中悸动犹存,不明所以。

但他冷静下来,再度运用算己篇,来推衍自身变化。

过得片刻,便已明白了许多。

“是这样吗?”

庄冥脸色渐渐变幻,隐约有些苍白。

凝就金丹,乃大道所在,须以自身功法炼就的真气结成道印,而再以道印为根基,容纳精、气、神三者,借法力凝合,化为大道金丹!

而今,他一气化三清,皆入蛟龙之中。

这头蛟龙的根本,原是庄冥的太清之气,后来上清之气、玉清之气,尽数吞并,三气合一,蛟龙方得三气圆满。

想要炼就金丹,务必要有精气神合一,与道印相合,以法力凝练,如此一来,就必须放弃蛟龙,让精气神归返本身,从而没有缺憾,圆融如意。

“也即是说,即便我日后恢复丹田,至多也就在道印级数?”

“想要再进一步,只能放弃蛟龙之身?”

“放弃蛟龙之身,留存人身修行?”

“二者不能兼并修行,只得二选其一?”

庄冥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论起人身天赋,能够被聚圣山白收为第十三位真传弟子,自然是极为出色的。

而聚圣山的功法,也是当世最为顶尖的。

如能恢复人身修行,自是极大的机缘。

但若要放弃这一具看似蛟龙,实为真龙的躯体,代价未免太大了。

第二零八章 大衍算己第六法,龙身造就真人境【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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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九章 心求拘神术,剑指美人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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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零章 龙卫诸强,神女炼身【二更!】

木屋之外,五长老守候在此。

“龙君。”见得庄冥出来,这老者便也朝着他肩上的蛟龙,施了一礼。

“嗯。”庄冥点头说道:“传她苍龙圣典,再解去她的束缚,让她入龙血圣池。”

“这……”五长老怔了下。

“她如有反抗,立即斩之。”庄冥继续说来。

“是。”五长老顿时点头,应了一声,他留守龙卫部落,其一是因为守护闭关中的龙君,其二便是避免这女子挣脱而发难。

“等她在龙血圣池之中,洗炼功成,具有龙血,再让她来见我。”

庄冥这般说来,他并没有认为,已经彻底降服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也就没有开始询问。

此时问话,得出来的结果,或许不尽不实。

待洗炼功成,她才算真正臣服,问话所得,方可尽信。

过不多时,陆合从外界归来。

而今他的血气,显得愈发强盛。

斩杀过大妖的神魔,自有一番森冷的杀机。

就连手中的刀,都染上了煞气。

“公子。”

“看来你进步不小。”

“得益甚多,也险些受创,好在二长老出手相助。”陆合应道。

“岳廷开始动身了?”庄冥问道。

“他与我一并参战,选定的是来时方向,与三长老过去,已出三十里外,想必到了归程的时候。”

“很好。”

庄冥微微点头,看着此时此刻,血气冲霄的陆合,心中甚为满意。

陆合近前来,低声说道:“而今部落之中,老幼妇女,也比寻常武者更强,但除却老幼及妇女之外,部落中约有一百二十三名龙卫,目前经过龙君圣池洗礼,得以重开神路,再进一步,除却闻旱与镇岳之外,陆续已有十六名龙卫,跨过此境,成就横炼神魔。”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龙卫在修炼上的传承,还算是完整,可以直通真玄,也即是司正龙卫。只不过因为上任龙君陨落,血脉枯寂,而断了前路。但是他们生长在蛮荒,本身也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在磨砺肉身体魄的道路上,不逊色于你跟岳廷这样的武道宗师。”

陆合应道:“确实如此,古司正大长老借此练兵,便是为了激励龙卫,接下来还会陆续有龙卫炼就神魔之体。”

庄冥吐出口气,又继续说道:“只不过,三位长老,以及闻旱、镇岳五人,虽然重开道路,或许可以一缕真玄契机,但是想要悟通真玄神魔之妙,却非一朝一夕。”

摸到了门槛,不代表就能越过这道门户。

许多修行人,便是停滞在门槛之上。

道印上层通往金丹真人的门槛,以及金丹真人通往真玄级数的门槛,不知阻隔了天底下多少修行之辈。

想要越过这一道门,也许需要三年五载,也许耗费十年八载,也许须得穷尽半生,乃至于此生都停步于此,也不会令人意外。

“那个女子……”陆合忽然问了声。

“你们加固了阵法,加强了熬炼,效用倒是不浅,此次比我想象中还要更为简单,三言两语,便压服了她。”庄冥轻笑了声,说道:“虽说凝就金丹,精气神合一,坚韧毅力,非比寻常,但相较之下,许是天性所致,她还是稍显柔弱,并不费力。”

“还是须得谨慎一些。”陆合说道。

“所以五长老已经传她苍龙圣典,请入龙血圣池洗炼了。”庄冥缓缓说道:“此刻都没有斗法的动静,看来解了束缚之后,她也没有反抗。”

“毕竟她本是带伤而来,又被困住至今,熬炼多日,不是五长老的对手。”陆合说道。

“这倒也是。”庄冥说道:“等她从龙血圣池中出来,便让她来见我罢。”

“是,公子。”陆合这般应了一声。

龙血圣池的洗炼,只在一日而已。

南云清主动运转苍龙圣典,完成了龙血圣池的洗炼。

金丹之身,经法力洗炼,生机绵长,本就强于武道宗师的体魄,而今得了龙血圣池洗礼,单凭肉身体魄之力,她便可算是极为强大。

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不复先前憔悴虚弱。

但她的神色,却不免仍然黯淡。

洁白的身躯,修长的双腿,闪过一抹血红光泽,旋即隐去不见。

“终究……”

她轻叹了一声,再不多言。

法袍重新穿上,方是走出阵法之外。

五长老背对着龙血圣池,熬炼气血,呼吸滚滚。

放在之前,她必将出手,从背后击毙这一尊横炼神魔。

但此时此刻,却提不起念头来。

杀了这尊神魔,也逃不出去,仍然会搭上性命。

更重要的是,在她升起杀机的瞬间,竟有一种难言的悸动。

仿佛这一尊神魔,是自家的长辈。

她有一种弑杀长辈的大逆不道之感,从而停了下来。

“龙君在等你。”

五长老如是说来,站起了身,往前行去。

南云清迟疑了下,终究随着往前而行。

禁地殿宇之中。

自从新任龙君诞生,这里便不再是那般冷清,也不再是那般阴暗。

内中灯火通明,有三队龙卫,轮流巡视,每一队约六名龙卫。

而守门龙卫,也增至四人。

大殿之上,高坐之中。

庄冥坐于高位。

肩上是一头蛟龙。

头似牛马,额上独角,双爪搭在他肩处。

在龙卫的眼中,这本是不妥当的,但毕竟龙君就在这位庄冥公子的肩上,如此看来,庄冥公子坐于高位,便也并非不合情理。

“洗炼完成了?”

庄冥俯视了下来。

南云清抬头与他对视,眼神思绪万千,终是轻声应道:“是。”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这座部落的来历,想必你洗炼完成之后,五长老也没有瞒你,如今你也可算龙卫,本该传你龙卫一族的天荒神元术,乃是肉身搏杀之法,但你终究还是一位金丹级数的真人,只善于运使法力,施展道术,而非近身搏杀,如此便也罢了……”

停顿了一下,他方是说道:“我会传你一道敛息之术,此术造诣如至大成,便连真玄级数的司正龙卫,都可敛藏血气不散,不被察觉龙威之意。但你不走横炼神魔的道路,只须敛藏肉身血脉即可,我传你此术,你略微修行,便可收敛干净。”

说完之后,肩上蛟龙倏忽吐息。

有一道气息,传至南云清面前。

南云清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点,便见那道气息,幻化作许多文字。

她默默记下,方是点头道:“好。”

庄冥应了一声,才又出声道:“司天府各部,率众至蛮荒大山,所谓何故?”

在这一瞬间,殿中气氛,陡然凝滞。

南云清脸色微滞,而手掌紧握,半晌未有言语。

“说!”

第二一一章 蛮荒深处大机缘,大楚王城刘越轩【三更!】

大殿之上。

南云清微微屏息。

她心中犹疑不定。

对于大楚王朝的忠诚,仍然动摇着她的心念。

但在庄冥一声厉喝之下,心念竟是瞬间为之崩溃。

纵然是金丹级数的真人,此时此刻,她竟也有些心绪溃散,她深吸口气,抬头起来,直视庄冥。

这个年轻人,还是跟之前一样,看似温文尔雅,白衣出尘。

但此时此刻,他身上似乎蕴藏着一股难言的力量。

外貌不变,身形不变,但皮肉筋骨,却没有那般阴柔软弱的意味。

更重要的是,源自于血脉上的本能,她竟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便是她最为亲近的人,再也提不起敌意。

“司天府,上观天象,下测地势。”

南云清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们怀疑,前次兽潮的动静,在于蛮荒深处……而且在学士府传来的测算当中,蛮荒深处还有奥秘,惊动了学士府帝师的至宝,而我司天府对于八方地势,有勘测之责,便奉命而来。”

庄冥未有言语,静等下文。

南云清停顿了下,继续说来。

“进入蛮荒之后,大约探知,乃是有大妖晋入妖王境,并且受了重伤,有陨落之兆,导致各方大妖甚至是妖王聚合在一方,试图吞食妖狼王残存尸首,而补益修为。”

“先前我们到了狼穴,大约探查得明白,已有了明悟,多半是各方大妖,在狼穴一战,引出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庄冥问道。

“尚不清楚。”南云清微微摇头,说道:“或许是机缘,或许是凶物,流落到了外头,才惊动了那些道行稍浅的大妖以及精怪,而造成了兽潮。”

“兽潮的动乱,便源自于此?”庄冥眸光稍凝,讶异道。

“只是怀疑而已,不过蛮荒大山,广袤无边,神秘莫测,正如你之前所说,也是机缘无数。”南云清说道:“我司天府有勘测地势的职责,但对着蛮荒大山,过于陌生,所以才奉命前来,来勘测此处。”

“目前只有你们这些人?”庄冥问道。

“我们本事也算不小,只是在蛮荒之地,阵势难以灵活动用。”南云清神色异样,叹息说道:“此行之前,有国公陈酒为统帅,他乃是真玄级数的人物,不过向南元境朱王报备之时,耽搁了一下,在我们之后进入蛮荒,但进入蛮荒第四天,他老人家为了取得一株异草,持官印斩了一尊妖王,结果伤重疲乏之际,又被六尊妖王围攻,如今不知去向……”

“……”庄冥沉默片刻,才道:“你联系过他没有?”

“暂时没有。”南云清回应说道:“之前深入蛮荒,给他官印发过消息,并无回信,后来在狼穴之时,变故太早,来不及求救……至于到了这里,便被偷袭,官印便落在你们手里了。”

“你也真不容易。”陆合忽然有些感慨。

“你的十二名手下呢?”南云清低声说道:“我们暴露了行踪,阵法被三头大妖击溃,便失散了去,以他们的修为,只怕凶多吉少。”

“这也是阵法的弊端啊。”

庄冥这般说来,如此阵法,固然可以直面极为强大的妖物,但被击溃之后,四分五裂,均是自身难保。

不比真正强大金丹真人或者横炼神魔,哪怕被大敌击伤,也还能灵活应变,留有逃遁之力。

陆合近前来,凑近庄冥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两具司天府道人的残骸,至于其他人,十有八九是被吃掉了。不过凡事还须谨慎,我便只当他们是逃了,让龙卫加大搜索……”

庄冥微微点头,看向南云清,继续问道:“你们究竟探到了什么?”

南云清沉默了下,才继续说道:“我发现狼穴深处有古怪,那头妖狼王大约是早年察觉了异处,才当作了狼窝,这些年来,它一直尝试深入洞窟……之所以能够成就王境,晋级真玄,十有八九,是得了狼穴之内的机缘造化。”

庄冥眉头一挑,说道:“狼穴的机缘造化?”

南云清顿了下,说道:“勘岳部的秘法显示,内中有古老的阵法,不过已经空了。”

五长老不禁问道:“机缘被妖狼王得到了?”

南云清微微摇头,说道:“我们猜测,它只是得了皮毛,真正的机缘还是从它手中遁走了,所以才会引动外界的兽潮。”

庄冥沉吟不语,过得片刻,才道:“待会儿再去狼穴走一遭。”

陆合及时应道:“我归来时,镇岳率十八名龙卫,杀尽了狼穴中残存的妖物精怪,留下两名龙卫,看守原处。”

庄冥微微点头,却忽然伸出手来,取出属于南云清的大楚官印,伸手一抛。

那大楚官印,飞了过去,悬在南云清面前。

“……”

南云清微微屏息,秀丽的面容上,掠过一抹异色,方是伸手接过了这官印。

刹那之间,心中便浮现出念头,想要传讯给大楚朝廷。

然而就在接到官印的一刹那,她的法力却凝住了。

在念头一起的瞬息之间,她心中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愧疚。

像是对于家人的背叛,如同对于长辈的反逆,竟犹若背叛了自家父亲一样。

这一种极为强烈的愧疚悸动,让她停了下来。

“过往诸事,到此为止了。”

庄冥嘴角浮现出笑意来,说道:“从狼穴归来,你便照我所言,传讯回去,然后……你也可以动身回去了。”

南云清怔了下,道:“你要放我走?”

庄冥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说道:“堂堂一位真人,大楚正四品官员,留在我身边当个侍女,未免屈才了。”

停顿了一下,庄冥又道:“而且,在大楚王城之中,你还有大用,这也是我留你一命的原因之一。”

南云清咬着下唇,出声问道:“什么原因?”

庄冥平静说道:“前往大楚王城,帮助一个人。”

南云清出声问道:“什么人?”

庄冥应道:“一个叫做刘越轩的人。”

南云清眉宇轻蹙。

而庄冥背负双手,迈步往前。

他径直走过了南云清的身旁,继续往大殿外行去。

陆合与五长老,跟随在后。

南云清叹了一声,也转身跟随了过去。

“刘越轩是谁?”

“刘越轩是一个书生,有四平居士的称号,此人善于谋划,不久之前,从南元境出发,若是中途没有耽搁,这两日间,他应该已经到了中元境的大楚王城。”停顿了一下,庄冥又缓缓说道:“等我放你回去,在你回到大楚王城之时,他大约已经入了学士府。”

“学士府?”南云清面色微变,低声道:“你派人去大楚王城,要潜入学士府中?”

“学士府广招奇才,他有大才,愿入学士府,如何是我派去的?”庄冥哑然失笑,如是应道。

“你就这么有把握,他能入学士府?”南云清不禁问道。

“当然。”庄冥点头道。

“他是什么修为?”

“初成道印。”

“那你可知道,大楚境内,有多少散学修士,已凝就大道金丹,仍然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学士府的?”

“大约知晓一二。”庄冥笑了声,不以为然。

“历年以来,能被学士府破格录取的,寥寥无几,你凭什么认定他能入学士府?”南云清出声说道:“这两日间才刚到大楚王城,那是天御福地最为繁华的地方,也是奇人异士汇聚之地,他有什么本事,能在我回到大楚王城之前,便能进入学士府?”

“他自然可以。”庄冥应道。

“为什么?”南云清道。

“因为他的才智,以及他具有的本事,还有他的机缘,足以让他寻到办法,轻易进入学士府,并得到信任,而得到重用。”庄冥如是说来。

“你如此信他?”

“他既然归我麾下,自当尽信。”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南云清咬着牙道:“就不怕我……”

“你归我麾下,我也当信你。”庄冥缓缓说道:“我敢放你走,自然便不怕你背叛我。”

“需要我干什么?”南云清终是叹息说道。

“也没有什么。”庄冥笑意愈发畅快,说道:“以你在大楚王城的所有力量,无数是哪一个层面,是你家世也好,是你师门也好,是司天府也好,尽力助他爬得更高。”

“我会尽力帮他。”南云清这般应道。

“你在大楚王城,局势复杂,官场浮沉,若有什么难处,你去寻他,他也能为你消灾解惑。”庄冥笑着说道。

“你似乎太高看他了。”南云清说道。

“也不算是我高看他。”庄冥说道:“只是你与他素未谋面,太低估他了。”

“希望如此。”南云清道。

“你见了他,便知晓了。”

庄冥这般说来,吐出了口气。

刘越轩虽然性情飞扬了些,但本身确实极为聪慧,而且得了大衍算经,前程不可限量。

在卜算天机,勘测地势,乃至于算计人心的层面上,随着他大衍算经造诣加深,就连天机阁的当代阁主,怕都不如于他。

第二一二章 太微道人遭横死,四平居士入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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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狼穴三千丈,南斗六星石【二更!求订阅!】

蛮荒深处。

狼穴之地。

这里刚刚经历过混战,有数十位大妖在此争夺妖狼王的尸身。

有数百头成了精的野狼,同样死在了这里。

“狼穴之中,藏宝甚少,宝药之流皆空,只剩一些玉石异铁之类。”

“意料之中,那头妖狼,晋入王境,必定损耗了它以往积攒的天材地宝,而且如此妖类,一般也不会有收集的习惯。”

“这狼穴已经清空,底下洞窟广阔,但都搜遍了也没有察觉什么一处,不过……”

“不过什么?”庄冥问道。

“有一条通道,约丈许宽,直通地底,足有三千余丈。”

“哦?”庄冥眉头一挑,看向了南云清。

“三千丈下,应该是机缘所在。”南云清应道:“根据我们的推测,这三千丈的通道,本是封闭的,阵法所限……至于那妖狼王,生前一直在破阵,深入其中。”

“打通了这三千丈?”

“这就不清楚了。”

“那就过去看看。”

丈许通道,极为宽阔。

庄冥、陆合、南云清、五长老、镇岳五人,一并入内,留下两名龙卫,把守通道所在。

五长老拦下庄冥,主动走在最前端,如有危险,便先有他来挡下。

“这阵法不单单是存于通道所在,而是覆盖了整座山体,包括大地,约莫是方圆三千丈的大阵,只不过这一条通道,形同门户。”

南云清作为司天府勘岳部的中星令官,对于勘测地势,自有一番独到的本领,目光扫过,继续说道:“周边的岩壁,都有妖狼的爪印,它生前一直在向通道内部挖过去。”

五长老沉吟道:“难怪它一直久居狼穴,极少外出。”

众人继续往前而行。

南云清取过法宝,像是一面罗盘,法力运转,缓缓说道:“这里没有了任何气息,以往是有阵法的,不过阵法尽数毁去了,所以我们才能进入这里……”

镇岳神色冷漠,接口说道:“我们之前已经深及地底三千丈的尽头。”

南云清微微点头,继续推衍罗盘。

众人走过通道,约百余丈。

便听得南云清道了一声停。

“怎么?”

“妖狼只挖到了这里。”

“什么?”

“它只挖掘了百丈,前面没有它的爪印,没有它的痕迹了。”南云清指向旁边,说道:“这道爪印,多半是被阵法击散,波及旁边岩壁的,落爪极深,气息残存……它是在这里,晋入王境的。”

“挖掘超过百丈,它便是得以踏足真玄?”庄冥露出异色,心道:“百丈真龙,也能匹敌真玄,越过百丈,便真正晋入了真玄的行列。”

“这里有什么机缘?”陆合出声问道。

“查不出来。”南云清这般说来。

“继续往前。”

庄冥这般说来,众人继续往前行去。

沿着通道,走过千余丈,没有半点动静。

而这千余丈,两边的岩壁,也没有妖狼留下的痕迹了。

三千丈通道,斜向下方,随着前行,深入地底,过千丈之后,渐觉阴冷。

然而过了二千丈后,渐觉炽烈。

到了三千丈,虽然没有任何变故,可是却变得极为炽烈。

这是地底洞窟所在,深及至此,炽热炎炎,隐约感受到了地底岩浆恶存在。

“就在前面。”

三千丈通道的尽头,是一处地底的空处。

这里方圆约有三十余丈,上下约有十六丈。

中间是一座池子,但内中流转的不是水,而是岩浆。

在场都是超出凡俗界限之人,在世间也称仙神之辈,但到了此处,也不免觉得炎热。

“这里是空的。”镇岳说道:“我们查过了什么都没有,但是岩浆之下,便不容易探查了,大约要等古司正大长老过来,以他真玄级数的横炼神魔之躯,才能在岩浆探查。”

“不用探查了。”南云清收了罗盘,应道:“只有岩浆。”

“哦?”庄冥转头看了过来。

“岩浆底下,原本应该是有宝物的。”南云清说道:“大概是这方圆三千丈的大阵,所守护的东西,不过照目前来推算,妖狼王打通百丈,晋级真玄之时,应该惊动了这里头的宝物,所以……大阵也收了,那东西不知所踪。”

“宝物有灵,自行离去了?”庄冥皱眉道。

“不知。”南云清应道:“我造诣有限,只能查出这个结果,信与不信,你自己判断便是。”

“你无须如此,至少我还能判断得出来,在这一点上,你没有说谎。”庄冥笑着说了一句,又背负双手,绕着岩浆池走了一遭。

“公子。”陆合忽然出声,手中多了一物,是一块岩石,平平无奇,没有半点气息,没有半点异状。

“怎么?”

庄冥看了过来。

南云清等人也都看了过来。

镇岳更是皱起眉头,他来过这里,查过一遍,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遍地的岩石。

“这岩石上有印记。”

陆合递了过来,指了指岩石外边。

庄冥扫了一眼,目光凝了一瞬,递给了南云清。

南云清眉宇轻蹙,看了半晌,也只是摇头。

“这像是……”

五长老迟疑道:“像是太过于古老的法器,我见过族内残存的古老法器,此类原本属土,但神光耗尽,岁月悠长,便与寻常的石质无异。”

庄冥背负起双手,说道:“岩石虽然寻常,但上面还有六个角。”

龙族传承之中,有一种秘法,须得借助一种天材地宝修行,而这种天才地宝,名为南斗天星石。

用过之后,神光散去,只是普通石头。

眼下这一块,也只是普通的石头。

所以没有人发现异样。

从陆合发现的印记来看,应该是被当做了阵法的基石。

阵法一收,基石便也失了效用。

“回去罢。”

庄冥说道:“此地已经没有什么神异之处了。”

陆合看了那石头一眼。

庄冥说道:“留下。”

他这般想着,沿着来路而行。

但在他的心中,却有了更多的疑惑。

南斗六星石上面刻画的符文印记,他曾经见过。

就在聚圣山上,山顶的岩石上。

那是师尊白圣君留下的剑痕。

第二一四章 六尾白狐,飘渺仙子【三更!求订阅!】

狼穴之外。

庄冥当前而行,准备回返部落之中。

“陆合,你与镇岳留下,清除了这里所有关于我们的痕迹。”

“是,公子。”

“我们先回部落,等古司正大长老归来,再行商议大事。”

庄冥这般说来,继续往前而去。

南云清与五长老,均是跟随在后。

“五长老?”

走了几步,便听得庄冥忽然出声。

五长老忙是应道:“在。”

庄冥转身过来,缓缓说道:“当年一战,你可曾参与?”

五长老摇头说道:“那时我仍年少,不过十来岁而已,只是体魄比常人稍壮,大约与之前的陆合不相伯仲,那一战中,我与其他族人一样,藏于部落之中,被司正龙卫守住,不过后来……司正龙卫全部战死,只有古司正大长老存活下来。”

庄冥停顿了下,又问道:“对于蛮荒,你知晓多少?”

五长老微微摇头,说道:“当年根本不知天御福地有蛮荒大山,后来龙君重伤,卷起我们,来到了这里,此后过得三十年,我才突破了横炼神魔之境。在成就横炼神魔之后,也不敢肆意行走于蛮荒,只在周边二三百里地狩猎,为族人谋求生存而已。”

庄冥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话。

五长老低声说道:“不过,老二老三老四,都是在那一战存留下来的,他们那年便已是横炼神魔之体,参与过那一战。”

庄冥闻言,顿时露出异色,说道:“看来他们当年,也是极为惊艳的人物。”

四长老已死,他不曾见过,但二长老与三长老,比五长老年岁高不到哪里去,当年也已经是横炼神魔之体,天资之盛,不亚于闻旱与镇岳。

大约是龙君陨落,一损俱损,导致他们也断了真玄神魔的道路。

但若是如此算来,能够在龙君陨落之后,成就横炼神魔之体,闻旱与镇岳的天资,其实要更高看三分才是。

“老四……”

五长老眼神飘忽,有着极为难言的神色,心中叹了声。

新任龙君诞生,龙卫前路重现光明。

然而老四却陨落了。

前后不过一月光景。

数百年都过去了,却偏偏差了这改变命数的一月光景。

妖狼王来犯,若是晚一个月,龙卫部落便不会是如今的境地,老四也根本不用陨落。

真有几分天意注定,命数使然的意味。

“等古司正大长老归来罢。”

庄冥这般说道,继续往前行去。

而此时此刻,在他心中,却又浮现出了些许猜测。

当年的千丈幼龙,横扫八方,伤重至极,卷起残存龙卫,来到了这蛮荒深处,而茫茫大山,广袤之地,恰好就在这狼穴的周边落下。

狼穴中的东西,不知何物,但只怕也是源自于上古的时代,那么前任龙君,究竟察觉了没有?

龙君携残存龙卫,落于此处,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还是说当年的龙君,其实有意来此?

又或者是,龙君冥冥之中,被牵引到此?

甚至往更深一层想,当年龙君的伤势,真的沉重得无法恢复吗?

“古司正大长老,或许能知一二,但也难说……”

庄冥这般念着,目光稍凝,心中也很是好奇,狼穴三千丈通道的尽头,曾经存在的是什么?

至宝?

生灵?

亦或是什么?

蛮荒之内,弱肉强食,狩猎与被猎,无处不在。

古司正大长老气血强盛,宛如烈日炎炎。

而今的他,一扫迟暮之气,重开生机,归复鼎盛。

甚至就连苍老的面貌,逐渐佝偻的躯体,都开始逐渐恢复。

司正龙卫的本领,真玄神魔的力量,威压八方,镇压众妖。

许多盘踞一域的妖王,感应到这样的气息,也都不禁为之忌惮。

“还有两头大妖。”

古司正大长老眸光闪烁,神情严肃。

从狼穴中杀出去的三头大妖,被他猎杀了一头。

而今还有一头六尾白狐,以及那一头异种白虎。

那六尾白狐,狡诈万分,故布疑阵,又掩藏行迹,便是他这尊司正龙卫,精通龙卫一族的秘术,竟然也都失去了踪迹。

如此,他便也只能掉头,去寻那头异种白虎。

这头白虎颇为不俗,在蛮荒之内,如能降服这头白虎为坐骑,会方便得许多。

以往本领不足,甚至日渐衰弱,连龙卫部族的将来,都颇为迷茫,便也不敢去招惹这么一头异种大妖。

而今既然恢复,他便也想将这头异种大妖擒下。

蛮荒深处,往西方向。

有一道白影,在山林间穿梭。

直到前端,倏忽停下。

前方已经是一座断崖,渊深莫测。

而这一道白影,赫然便是一只白狐,身体仅有两尺来长,然而身后却有六条白尾,长约四尺。

这白狐眼神灵动,眨了眨眼,倏忽出声,竟是口吐人言。

“仙子,就在这里吗?”它声音清澈,脆若铃声,似乎比溪涧还要干净,仿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

“就在崖下罢。”从六尾白狐身上,又传出一道声音,赫然也是女子声音,飘渺虚幻,语气极低,显极为虚弱。

“好咧。”六尾白狐摇了摇六条尾巴,眼神中又透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问道:“先前那个王境,追杀咱们,仙子为什么只是引走他,而不杀掉他?”

“你是在猜测,本宫无力击杀一尊真玄神魔?”那飘渺女声,如是说来。

“不是不是,我才没有猜测。”六尾白狐连忙摇头,清脆的声音,天真无邪,道:“我只是觉得,刚才杀死他,会更简单。”

“大圣宫所辖,南域一脉的嫡系龙卫,便念在过往情分,饶他一回。”那飘渺女声,轻叹着道:“不知本宫身份,也算不知者不罪。”

“圣宫?南域?龙卫?”六尾白狐的眼中,闪过迷茫神色。

“你修为太浅,知多无益。”那飘渺女声轻轻道:“接下来你便在崖下,守护本宫,而作为报答,本宫会替你讲法解惑,于甲子之内,成就真玄。”

“我明白啦。”

六尾白狐欢欣雀跃,说了这么一句,清澈的眼睛眨了眨,方是纵身朝着崖下,跃了下去。

只见这道白影,渐渐在深渊底下变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第二一五章 壁画洞天,部落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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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受其尊,负其责,仇恨耻辱皆同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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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龙卫部族暂安定,真玄国公现踪影【贺盟主‘第五季节3’!】

蛮荒深处。

龙卫部落废墟,残殿所在。

这座残殿,仅存不多,方圆仅存三五丈,保存最完善的,便是那壁画所在。

而庄冥等人,已出禁地之外,看着这残存的废墟,以及那一座看似寻常的残殿。

“蛮荒之中,妖物精怪无数,妖王也不缺乏,搬迁这么一座殿宇,不免过于招摇,老夫已让白虎驱使其他妖物,混淆八方,再以伴随龙君而行,以血气遮掩,避免龙君被察觉,也避免搬迁殿宇一事,被妖物精怪所见。”

古司正大长老说道:“至于毁灭此地的一切痕迹,待老夫归来之后,再行此事。”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也可……”

言语落下,只见他肩上的蛟龙腾飞而起,迎空暴涨,顿时听得轰然一声,八十九丈长躯,显化出来,盘起残殿,法力护持。

只见二爪合拢擒拿,收住残殿,旋即驾驭风云,再度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古司正大长老,当即迸发气血,宛如岩浆烈日,遮掩了一切异象,哪怕妖王也都难以看透内中景象。

二长老、五长老、则尾随在后。

如有变故,他们则先要拦下。

这一日,蛮荒再起兽潮。

大妖争斗,驱使大量飞禽走兽,精怪小妖,纷纷溃散,四面八方,乱成一团。

而就在云空之上,蛟龙盘起神殿,聚合风云,掩藏行迹。

又有真玄神魔,加以掩饰,气血显化。

真玄过境,神魔威临。

诸般大妖,都未敢直视。

此去绕过妖王领地。

那些妖王,见真玄之威,只是一掠而过,未有侵犯自家领地所辖,便也未有多加窥探,更未有阻拦之意。

蛮荒之内,弱肉强食,但同为真玄,皆是王境,如非必要,却也不会轻易开启争端。

天上风云滚滚,掀起狂风暴雨。

飞禽走兽,凌乱不堪。

庄冥以蛟龙之体,携残殿而去,经过古司正大长老、二长老、闻旱这三人定下的路线,虽然稍显曲折,却都稍显偏僻,少有妖物所存。

此去万里,未过一日。

“前方就是瘴气所在。”

庄冥看向前方瘴气,吐出口气。

这道瘴气,天然而生,左右横贯蛮荒,厚三十余里,内中地势复杂,不但生灵罕见,草木同样稀少,但却也充满剧毒。

“龙灵兽。”

只见这头得天独厚的灵兽,落在了大地之上,通体洁白,身似马,头似猫。

“寻到瘴气之中最为隐秘之地。”

随着这一道声音,那龙灵兽昂然低吟,钻入瘴气之内。

蛟龙卷起神殿,也随之而过,沉入瘴气之中。

古司正大长老稍微一顿,沉声说道:“方圆六十里,所有生灵,尽数擒下,或是降服,或是豢养,但如有反抗,尽皆杀之!”

虽然进入瘴气之中,内里依然广阔,必然会在其中寻得另外隐秘的藏匿之地。

但既然是从此处进入瘴气中,便极有可能被察觉,为保部落安危,谨慎行事,便该清了这边的所有飞禽走兽,精怪妖物。

二长老与五长老,均是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瘴气之内,朦胧不堪。

道印级数,也须时时运使法力,借助外物,才得护持自身。

只不过,蛮荒内部,道印级数的修行人,从外部而来,也难以生存,多属金丹真人,乃至于真玄级数,方可到此。

但是瘴气滚滚,真人也不敢轻易放出感知。

而且金丹级数的真人,一旦陷入瘴气之中,受各种地势,各种自成的阵法所困,以及内中适应了瘴气的精怪妖物袭扰甚至袭杀,也并非没有先例。

龙灵兽天赋不俗,进入瘴气之中,感应八方变化,直奔左侧瘴气一处而去。

蜿蜒曲折,足有千里,似乎到了瘴气左侧的边缘。

哪里毒气沼泽甚多,释放着大量的剧毒瘴气。

而在前方,也有一处断崖。

崖下深渊,深不见底。

龙灵兽顿时停下了。

“下面?”

古司正大长老抬头看了龙君与残殿一眼,卷起龙灵兽,往深渊底下而去。

深渊之下,数千丈之深,尚不见底。

就在这时,龙灵兽长啸一声。

“这里。”

古司正大长老当即顿住。

而蛟龙风云凝滞,也停顿在这里。

“深渊之下,毒气太盛?”

“此处已经足够隐秘,而且危险不大?”

“就在这里。”

古司正大长老伸手轰破了左侧的山体。

顿时滚滚岩石,坠入了下方的深渊之中。

他再出一掌,深及内中百丈,打出了一条方圆十丈的通道。

“老夫去巩固内中一切。”

他当先进入了那通道之中。

而蛟龙携着残殿,也入其中。

十丈尽头,残殿便放置于此。

周边须得布阵,连同那十丈通道口,也须定下一处门户,并加以伪装。

“适才来时的痕迹,古司正大长老会去清理干净,而这深渊半空,通道所在,须建阵法防护。”

“如今虽也与世隔绝,但还须得与外界同伴来往,故而还要另作准备,可以接应他们过来,也可送他们出去,但路线还要另外商定,隐秘为主。”

“我等均非阵法大家,暂以南云清所学勘岳部阵法定下,今后再寻定其他阵法。”

“残殿在此,只须守护即可,族人皆在内中生存,已不必围绕残殿,再建立部落。”

在残殿壁画之中,禁地之内,庄冥与陆合、南云清、闻旱、镇岳,皆在商议。

“残殿壁画,常人难以察觉,即便偶然有修行者至此,意外发觉深渊半空,崖壁之内玄机,也只见一座残殿,未必知晓其他。”陆合微微沉吟,说道:“所以轮流看守一事,倒也不甚重要。”

庄冥点头说道:“而且以古司正大长老的本事,若是通道口的阵法被破,他老人家也能察觉,斩灭来者。”

这座残殿,放在蛮荒任何一处,即便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会让人起疑。

即便进了瘴气之中,也须得谨慎。

但到了这深渊半层,便也算是极为隐秘。

残殿外貌寻常,气息也如普通殿宇,难以搜寻,而真玄级数的老祖也不会无缘无故踏足此处深渊,龙灵兽之所以选定此处,是因为此处千年没有任何生灵的痕迹。

等古司正大长老会清除来时的痕迹,便可暂时安稳下来。

但唯一需要在意的是,隐于此处之后,如何与庄氏商行麾下同伴来往的关键。

正在这般考虑之时。

南云清秀丽的容颜上,为之一滞。

她的官印,逐渐浮现出光芒来。

“陈国公……”南云清微微咬唇,看向庄冥,神色异样。

“那位真玄级数的陈酒国公?”庄冥皱眉道。

“是他。”南云清轻声道:“他已无恙,在命司天府所有还存活的人,立即回信,上报消息。”

“暂不必回。”庄冥背负双手,沉吟着道:“待会儿随古司正大长老,回到狼穴之中,再给他回信。”

“怎么回?”南云清问道。

“如实回应。”庄冥道。

第二一八章 祸水东引,圣典种神【四更!】

真龙现世,楚帝传信。

此事已经是大楚朝廷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

相对来说,此事仍算保密,唯有朝廷命官,才经过官印,得知秘旨。

“南云清此行,便是为了探查兽潮背后的真相,司天府所寻求的真相,其源头应该便是在那狼穴之中,只是也算咱们运道不好,这狼穴与龙卫部落太过于临近。”

“楚帝已知真龙现世,位在天御福地,而不在大楚疆域之内,蛮荒也是着重搜寻之地。”

“既然如此,若是能够将大楚的方向,引入狼穴之中,便是最好。”

“无论是狼穴之中,之前布下三千丈阵法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也无论狼穴之中潜藏的机缘究竟是什么,但如今看来,狼穴中的机缘,非同寻常。”

“妖狼王挖掘百丈,而入真玄,机缘之重,定是世间绝顶。”

“最好可以让大楚误以为,这些年在狼穴之下潜藏的,便是当年的龙君。”

瘴气之外。

古司正接引两位长老,进入瘴气之中,旋即便驾驭白虎,回返部落,准备司天府秘术,毁灭一切关于龙卫部落的痕迹。

此举至关重要,也只有他真玄级数,才能办到。

而且此后为消除痕迹,将要引动诸多大妖,战于部落遗址所在,最后这头白虎大妖收尾,便也颇为重要。

至于南云清,同样身负重责,需要回到那里,引司天府众人前往。

“此次之后,你无须归来,直接跟随司天府的人,归返大楚王城便是。”

庄冥缓缓说道:“你寻到学士府那位新人,四平居士刘越轩,当然,他也极有可能改名换姓,总之到了京城,你倾力助他,有什么碍难,他也替你消灾解惑。除此之外……”

陆合站出来,缓缓说道:“过些时候,我会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与你一同,归返大楚王城。”

南云清眉头微蹙,看向了庄冥。

庄冥平静说道:“陆合虽然初成神魔,但他本是巅峰武道宗师,而今所学,亦非寻常,你即便修成金丹,也未必是他对手。最为重要的是,陆合的本事,不单是战力,而是他具有统筹谋划的眼界及魄力,有他这样的人物伴随于你,加刘越轩的智计,可助你在司天府,更高一步。”

南云清收回目光,深深看了陆合一眼。

陆合淡然说道:“你不必多想理由,我这位横炼金身的人物,在蛮荒救了你的性命,便也倾慕于你,如今死缠烂打,跟随你回返大楚王城,想要与你缔结姻缘……这总不会让人过多起疑罢?”

南云清脸色愈发古怪。

她出身高贵,而今本身官职不低,修为也非寻常,被视为神女,大楚王城之中,各家杰出俊彦,追求倾慕者,也数不胜数。

但这个陆合,怎么都看不出倾慕的意思。

“不用看,他自有办法,让人相信。”

庄冥笑着说道:“你此去,只须隐下龙卫部落一事,其他方面,尽皆如实报知……”

两日之后。

岳廷、三长老、白庆、柳河、以及另外六名心腹武者,加上小白这头异种鹰隼,尽皆到了镇山城,而经此入了蛮荒。

正当他们准备穿过瘴气,前往龙卫部落之时。

瘴气深处,便奔出一头灵兽。

身如马,头似猫,顶生角,浑身白毛,威势凛凛。

“地灵?”

岳廷等人,颇为惊愕。

便见这头龙灵兽,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转头进入了瘴气之中。

“跟上去。”

三长老说道:“这是古司正大长老豢养的地灵,具有感应蛮荒的天赋,能通过岩石草木,飞禽走兽,获知蛮荒之事,它本该在部落当中,而今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有缘故。”

岳廷微微点头,他之前和公子进入蛮荒,这头地灵当即便能察觉,前来投靠。

“走罢。”

岳廷转头看向剩下八人,目光尤其停在白庆跟柳河的身上,摊了摊手,耸了耸肩,掩饰不住的得意。

白庆面色如常,跟柳河对视了一眼。

这小子跟随公子,炼就横炼神魔之躯,远胜凡俗之人,今次归去,趾高气昂,得意洋洋,以仙神之尊自居,分明就是皮痒。

等他们炼就神魔之体后,必然要将这厮锤上一顿。

不过,人力之上,凌驾宗师,成就神魔,当真是令人心潮澎湃,也真是难以置信。

这出海之前,他们根本无法想象。

在东胜王朝之时,他们根本不曾想过,世间还有宗师之上的人物。

哪怕来到天御福地,也仍然感到虚幻。

而今他们也将被赋予这样的力量?

即便不能直接炼就横炼神魔之躯。

但至少会具有神魔的潜力。

此时此刻,狼穴之中。

只有南云清一人在此。

她犹疑片刻,方是取出官印,给陈国公发出了消息,报了平安。

“南丫头?”

“陈国公,是我……”

“你数日之间,无声无息,老夫还担心你出事了。”

“事情有些复杂,但目前也算平安,不过,我已经寻到了学士府所指的机缘。”南云清这般应道。

“哦?找到了?情势如何?”那边传来苍老的声音,略有激动。

“此处名为狼穴,是一头真玄级数的妖狼王所居,但它之前不知何故,伤重陨落,引来数十尊大妖聚集,为妖王肉身而来,但一番大战之下,我们暴露行踪,阵法受到冲击,从而溃散,我手下十二人,均落在各处,不知所踪,仅存我一人,逃得险境。”

“那里情况如何?”陈国公问道。

“残存有三头大妖,而今都已散去。”南云清道。

“老夫伤重,难以前往,会传讯其他各部,前去接引你。”陈国公应道:“凡事小心谨慎,你修为虽然不浅,但在蛮荒这等大妖层出不穷的地方,外来的修行人,容易被当做猎物……”

“多谢陈国公提点。”南云清忙是应道。

“此外,真龙现世的痕迹,你也该接到了,可有线索?”陈国公问道。

“没有。”南云清停顿了一下,说道:“不过那狼穴所在,还有一条通道,深不见底,我见大妖散去,才重新到此,不敢探查……”

“莫非是真龙藏身之地?”陈国公沉吟不语,又道:“老夫会传回司天府,事关真龙,你司天府主想必会亲自过来探查此地。”

“是……”南云清的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狼穴之外。

古司正大长老目光微凝,感知缓缓收回。

想要成为龙卫,最重要的是龙君血脉。

但要在龙血圣池,得到龙君血脉,便须得运转龙族秘术,苍龙圣典。

真正让这女子臣服于龙君的,不单是血脉,还是这苍龙圣典。

运转这一部苍龙圣典,本就如同主动在自身的意识之内,种下忠于龙君的念头。

第二一九章 霜灵之难,无妄之灾【五更!】

东元境,第七府,谷地学府。

各地的学府,便如学堂一般,教授诸般本领,有人练武,有人练气,有人炼丹,有人炼宝,这诸般所学,极为繁复。

各地出色的人才,往往会送到上一级的学府。

有些人进了大楚朝廷。

有些人则进了东元境所在的太元宗。

而往往善于炼丹的,十有**,都会送入太元宗之内。

而在此刻,谷地学府之内,有一名老者,与一名中年人,相对而坐。

老者是谷地学府的府主,本具有道印级数的修为,太元宗外门弟子,兼并谷地学府,正七品官职。

这中年人也具有道印级数的修为,但他没有大楚朝廷授予的官职,只是在谷地学府任教,积攒聚灵丹,用以修行需而已。

“第二堂的那名少女,名为霜灵是吗?”老府主倒了杯茶,口中问道。

“是的,此女天赋甚高,之前传她基础养气法门,不过数光景,便得气感,而今已有一缕真气在,可谓奇才……”中年人神色严肃,应道:“但更为出色的,是她炼药的天赋。”

“炼药的天赋?”老府主沉吟了下。

“此女家中,原是采药为生,故而对于诸般药物,均是熟悉,而且通晓医书,常翻阅各类药类典籍,能够熟知各类药物,并能记得药效。更难得的是,她天赋悟高得可怕,对各种药效的配合,都能准确计算掌握。”

“倒真是个好苗子,她动手的能力呢?”老府主继续问道。

“她炼制过一炉伤药,达到了上品,在我谷地学府的学生之中,名列第一。”中年人说道:“这是我在学府多年,所见学生中,天赋最高的一人,而且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待人和善有礼。”

“哦?”老府主停顿了下,说道:“来历呢?”

“我学府录取学生,来历早已查过,而且先前我上报之时,也将她来历尽数报上,想必上一级学府,也该给她核实了。”中年人停顿了下,似乎想到什么,低沉道:“此事拖延了半月之久,老府主问了又问,似乎想找出一个拒绝她的理由?”

“她不适合到上一级学府。”老府主叹了声。

“为什么?”中年人皱眉道:“这么好的苗子……”

“东元境亿万生灵,什么样的天纵奇才没有?”老府主轻出口气,说道:“我谷地学府,能出一位奇才,本也是一件好事,荣耀至极,并有厚赐,只可惜……”

“可惜什么?”中年人脸色愈发难看。

“可惜得罪了人。”老府主叹息道。

“得罪了谁?”中年人脸色惊疑不定。

“东元境苍王府麾下,左旗军大统领的独子。”老府主应道。

“是他?”中年人惊道。

“此子出高贵,如今更执掌兵权,率上前精锐,镇守谷地,任何金丹上层人物,都不是他的对手。”老府主叹道:“而且谷地正令与副令两位大人,都与他相交甚好。”

“老府主也与他交很好?”

“他只是送了老夫一些东西。”老府主停顿了下,说道:“其实老夫,也惹不起他,忍了罢……”

“就因为这样?”中年人咬牙道:“我谷地学府,公正严明,但凡有杰出的苗子,便该送上去,让更高学府的人,去好生教导……我们这样,如何对她负责?如此出色的苗子,便要这般埋藏起来,毁在咱们学府的手上?”

“怎么说话的?”老府主站起来,挥袖道:“天赋高又怎么样?谁让她出微末?她若是出高贵一些,凭这样的天赋,谁敢埋没了她?”

——

谷地学府,第二堂。

只见一个少女,正在捣鼓着什么。

她容颜清丽,着淡蓝色衣裳,正在配备药物,准备开炉炼制伤药。

看她动作熟练,举止如行云流水,全无半点凝滞,竟是有些优美姿态。

这也说明了她在炼制这一种伤药的造诣上,已经高到了一定的地步,无须再停下细想,可随手便成。

“霜灵。”

“呀……老师……”霜灵忙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过去。

“没事,你继续忙。”中年人缓缓走了过来,只是神色有些难言的痛惜。

“老师,怎么了?”霜灵一向聪慧,便也看出了端倪。

“老师准备离开了。”中年人长叹一声,道:“我在谷地学府,任教十七年,第一次如此失望,准备换一座学府……”

“这……”霜灵怔了下。

“你若是愿意,老师将你的学籍,也可转过去那边。”中年人这般说道。

“可是……”霜灵低下头去,公子命她在谷地学府,眼下未经公子准许,她怎么敢随意转出谷地学府。

“你是在考虑升到上一级学府的事吗?”中年人叹息道:“没有指望了。”

“为什么?”霜灵抬起头来,露出了不解神色,更有一种难言的心慌,自己升到上一级学府的事,要被耽搁下来了吗?

“老师之所以离开,也跟此事有关。”中年人停顿了下,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过人?”

“没有呀……”霜灵忙是摇头,说道:“我在学府里头,跟大家都没有过什么间隙,大家都很和善。”

“不是学府的同窗。”中年人脸色难看,说道:“他是一位贵族青年,而今是谷地的千军统帅,你有印象吗?”

“这……”霜灵怔了下,然后脑海中想起一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记起来了?”中年人见状,当即问道。

“难道真的是他?”霜灵眉宇轻蹙。

“你果真得罪了此人?”

“我没有得罪他。”霜灵忙是说道:“三天前咱们老府主,带回来几个客人,在学府招待,其中有个人,穿得很华丽,还带着两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我刚炼药出来,他一直盯着我看,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跟他说过话的。”

“原来如此。”中年人明白了什么,苦笑了声,说道:“他后来没有找过你吗?”

“也没有啊。”

霜灵蹙着眉头,轻轻摇头。

而就在这时,就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赫然是着青色衣服的青娘。

“姑娘,这里有一封信,是交给你的。”

“信?”

霜灵心中第一念头,是公子或者福老送来的信,因为除了庄氏商行之外,也应该不会有谁给她送信过来。

“是老家的信?”霜灵看了中年人一眼,这般问道。

“不是。”青娘说道:“一个着盔甲,佩戴军刀的士兵。”

“拿来看看。”中年人忽然出声道。

“这……”青娘迟疑了下,看向霜灵。

“让老师看一看。”霜灵听得不是老家来的信件,又是经过士兵送来,便也隐约明白。

“这信……”

中年人从青娘手中接过信来,拆开看了一眼,终究叹了声,交给了霜灵。

霜灵看过信件,顿时脸色煞白。

“邀请我去赴宴,可解目前困境?”

霜灵看着手中的信件,紧紧咬着唇。

之所以迟迟没能进入上一级学府,便是因为那人从中作梗?

可她完全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过交集,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他看上你了。”

中年人涩然一叹,道:“美貌未必是好事。”

第二二零章 横炼神魔渐增长,龙鹰传讯引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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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柳河入神魔,商行定墟市

昂然一声长啸!

柳河被岳廷击落。

体内气血浮沉。

岳廷得势不饶人,神魔之体,一拳轰得空气震荡,泛出涟漪,直逼柳河。

“开!”

柳河咬牙怒喝,他眼神冰冷。

当即龙血流转,体魄愈发强悍。

顷刻之间,岳廷落在他身上的力量,便如锤炼一般,完成了最后一步。

这些日子以来,借岳廷这位神魔的力量,千锤百炼,磨砺其身。

有许多次,若不是借助蛟龙涎保命,柳河要丢了性命。

而就在这一日,他终于成就神魔之体。

气血冲霄,威势凛凛。

顷刻之间,他体魄凝练,仿佛无穷符文,流转全身。

“柳河炼就了神魔之躯!”

周边的龙卫,露出难言的意味,但却并未有当时陆合与岳廷成就神魔之时的那种无法置信。

此时此刻,看向前方炼就神魔的柳河,他们眼中更多的是尊敬之色。

心中虽有羡慕,但却并没有嫉恨。

最初陆合与岳廷,沐浴龙血圣池之后,直接晋入了横炼神魔的境地,让许多龙卫心中不服,但如今柳河成为神魔的过程,他们则是有目共睹。

而柳河在沐浴龙血圣池之后,并没有炼就神魔之体。

但是接下来,柳河借助岳廷的神魔之力,不断锤炼自身,骨断筋折,脏腑受创。

很多时候,都让众人以为,他或许会被岳廷打死,连蛟龙涎都未必能救得回来。

可到了今日,他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千锤百炼,终成精钢。

即便是骄傲如龙卫,也甚为敬佩。

“龙君在外界的麾下,有如此坚韧不拔,不惧生死的念头,我们身负血海深仇,还有什么理由,依然止步不前?”

镇岳这般说来,对于柳河等人,也再无轻视。

实际上柳河这样的锤炼,也是极为难得。

柳河本身,便是宗师,武道造诣极高,本身具有坚韧不拔,直面磨难的信念,沐浴龙血圣池之后,迟早会迈过那一步。

而今又得到岳廷这样一位横炼神魔,全心全意,不断替他锤炼。

岳廷虽然初成神魔,力量积累不算太强,但对于力量的掌控,竟不亚于三长老,还犹过于闻旱与镇岳,因此在替柳河锤炼之时,他的力量把握,也妙到巅峰。

但即便如此,柳河也有许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间。

也就是幸得龙涎保命,才可以短时日内,踏破神魔之境。

这样的道路,不易效仿。

但不妨碍龙卫众人,对柳河心生敬意。

“真羡慕啊……”

白庆叹了一声,看向断臂,他自认为天赋、毅力、信念、以及武道的造诣,都不会逊色柳河。

若是之前,躯体无损,沐浴龙血之后,来效仿柳河的神魔之路,十有八九,或也能成。

可在如今,他断了一臂,不得周全。

苍龙圣典,也有些缺憾。

神魔之路,难上加难。

至少目前来看,仍是遥遥无期。

“看来你的机缘,不在这里。”

忽然之间,身后传来声音。

白庆忙是转头,施礼道:“公子。”

庄冥背负双手,说道:“龙血圣池,使你多了龙族的血脉,具有了更高的潜力,但断臂缺憾,使得苍龙圣典,难以圆满,看来你这断臂,须得生长出来,才能踏足神魔之境。”

白庆微微咬牙,低声道:“即便断臂,我也未必不能炼就神魔之体。”

庄冥叹道:“你断一臂,想要炼就神魔之体,要艰难许多……当年龙君陨落之后,龙血日渐枯寂,龙卫部落的的神魔,便只有闻旱与镇岳而已。”

白庆沉声说道:“他二人可以破碎艰难险阻,在十倍百倍的阻碍下,仍然成就神魔,我断去一臂,如何就逊色于他们?”

庄冥缓缓说道:“这倒也是,我对你也有信心,只须完整运转一次苍龙圣典,炼就神魔之体的时日不会长久。原本这两日间,要筹备让龙君助你一把,先完成一回苍龙圣典,不过如今有要事发生,路上再来助你完成。”

白庆怔了下,问道:“什么事?”

庄冥神色微冷,寒声道:“杀人的事。”

“公子。”

柳河炼就神魔之体,欢喜万分,拜倒在前。

庄冥笑着夸赞两句,旋即才道:“你如今踏破神魔之境,今夜可以进一步习得龙卫一族中,品阶更高的天荒神元术,暂时便先留在部落当中罢。”

柳河先是错愕,旋即醒悟过来,道:“公子要离开了?”

庄冥点头说道:“霜灵那边出了些许变故,须得回去一趟。”

柳河低声说道:“我如今已成神魔……”

庄冥笑道:“无妨,你须变得更强。”

柳河微微点头,目光又扫过龙卫部落,旋即收回来,看向庄冥,眼神中带着些许询问之色。

庄冥摇头说道:“你原本便是忠义,得了龙血圣池洗礼,只觉更加亲近,没有更深刻的感受,实际上……如今的龙卫,也算心腹。”

柳河微微一怔,方是点头。

原本在他的想法当中,龙卫部落毕竟是公子刚刚收服的,未曾相处,心中未必真正折服,未必便是可以尽信的。

但既然公子这般说来,他留在部落之中,便也不是为了监看余下的部落族人。

“这一次,我会带上百名龙卫,五长老、闻旱、镇岳、以及余下三十四位新晋神魔,都将随我离去。”

“每一尊神魔,都堪比金丹级数的真人,都是凌驾于凡尘俗世之上的仙神人物,如今我庄氏商行,底蕴之盛,简直雄厚无比。”岳廷哈哈一笑,十分畅快。

“可终究也不能与大楚王朝相提并论,充其量只是大楚疆土境内,二流道宗的底蕴而已。”庄冥微微摇头,说道:“不得自满。”

“至少比之前强大了许多。”岳廷笑着说道:“只要分配得当,无论是各地开拓生意,还是坐镇各方,都不会再出现人手不足的窘境。”

“说到这个……”庄冥目光微凝,道:“咱们的生意,也不能局限于凡尘俗世之间了。”

“公子有想法了?”柳河这般问道。

“安闲域墟市。”庄冥说道:“那里有个叫做江黎的修行人,道行不高,只在道印,不过对墟市颇为熟悉。我想让你去安闲域墟市一行,探一探墟市,至于此人,想必能帮上些忙……”

“在墟市做买卖呀?”岳廷摩拳擦掌,道:“想想就兴奋。”

“墟市当中,只有金丹真人,才可开办店铺。”庄冥说道:“以你横炼神魔之躯,有堪比金丹真人的资格,可以定下墟市的根基。”

说完之后,又见庄冥取出些玉瓶来。

“这里是聚灵丹,可以供你动用。”

“龙卫部落还有许多东西,在蛮荒所获,外界颇为珍贵。”

“这些大妖的各种爪牙角皮之物,也算不俗。”

“此外,你初成神魔,进入墟市,恐独力难支,可以携六名神魔级数的龙卫,当你的左右手。”

“柳河,你悟得天荒神元术之后,便也前往安闲域墟市,相助岳廷一把。”

“等下一次,我到安闲域墟市,希望在那里,咱们庄氏商行的生意,是最红火的。”

庄冥这般说来,目光扫向众人。

便见众人尽都施礼,齐声说道:“必不负公子厚望。”

第二二二章 你敢瞧不起我庄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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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军令成刀斩蛟龙,庄冥挥拳轰道印

冰冷的气息,席卷开来。

房中的物事,在威压之下,倏忽迸裂。

酒杯、菜盘、桌椅、以及诸般饰物,无声无息,尽数粉碎。

锦衣男子面色骤变,心中先是震怒,杀机顿时兴起,但听得来人自称东洲人杰榜第三十位,杀机骤然压了下去。

“你便是豢龙君庄冥,那位十三先生?”

锦衣男子脸色变幻,眼神渐渐凝重。

而在角落之处,霜灵的眼中,闪过了惊喜神色,正要出声,却立即捂住了口,只是眼神中的神情,仍然抑制不住。

锦衣男子也未有再理会霜灵,目光只看着来人,惊疑不定。

来人貌若青年,相貌清朗,看似气息平淡,然而一身法袍,金纹白衣,光芒闪烁,尤其是肩上的生灵,身长如蛇,头似牛马,顶生独角,双爪灵活。

看似微小,实则气息极度强悍。

“左旗军统领之子,好大的威势。”

庄冥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即便本座未入真玄,但也不是寻常真人可比,就凭你一句话,便也配让本座滚?”

锦衣男子面色骤变,低声说道:“只是误会而已,先前错以为是无名之辈,我麾下这人也太过不识礼数,而今先生斩了此人,便也当揭过了。”

他倒也并非多么畏惧这庄冥。

只是此人名列东洲人杰榜前三十之列,名声显赫,本事着实不小。

最重要的是,每一位人杰榜前列的人物,都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真玄。

正是因此,即便是东元境苍王,也对这些杰出后辈,礼遇有加。

因为他们具有极大的潜力,前程不可限量。

从大楚王朝的层面来说,官府也是对这样的奇才,多加拉拢,而极少为敌。

“你说揭过,便也揭过了么?”

庄冥背负走入了房中,缓缓说道:“你麾下的士兵,蛮横无比,辱及于我,本念着苍王的颜面,让你给我个交代,尊你那位作为左旗军统领的父亲,哪知……你今日这般辱我,便休怪本座手下无情了。”

锦衣男子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出身高贵,而今乃是道印修为,也算天赋不俗,自小便是高傲万分,俯视世人,甚至无门无派,散人出身的金丹真人,他都未必会高看一眼。

而今只因对方非比寻常,而退让一步,甚至忍下了麾下军士被杀的愤怒。

未想此人竟是如此咄咄逼人。

“你真要翻脸?”

“那又如何?”

“本少爷尊你,只因你身份不俗,但也不是惧怕于你。”锦衣男子喝道:“你执意不愿罢休,今日便休怪本少爷手下无情!”

“你来试试?”

庄冥负手而立,平静说道。

锦衣男子腰间的军令,倏忽兴起光芒。

左旗军千人统领的军令,原本军职也不算太高,但是掌军杀伐,其中的军中杀伐之力,要比寻常的官印,更强三分,比起南云清的正四品官印,更强一筹!

顷刻之间,此人道印级数的修为,陡然攀升。

军令化作一柄制式长刀。

光芒闪烁,比起陆合手中那柄法宝长刀,还要强盛许多。

“不知死活,便看你这位豢龙君,究竟有多少本事!”

这一刀倏忽劈了下来!

刀锋凌厉,锋芒四溢!

这座院落,都近乎为之粉碎。

刀光锋芒,也没有顾及角落处的霜灵。

就在这时,昂然一声龙吟!

便见庄冥肩上的蛟龙,腾空而起,化作丈许来长,迎向了那一刀!

“找死!”

庄冥神色冷淡,杀机更甚。

不过一击之下,响彻天宇。

整个学府,都为之震颤。

无数人感到惊惶。

这片院落夷为废墟。

但令人惊异的是,霜灵却完好无损,就在不远处,只是脸色有些煞白。

庄冥朝她看了一眼,未有开口。

霜灵当即明白,连忙小跑着离开这里。

而在中间,蛟龙与刀锋,来回交击,斗得惨烈无比。

“这头蛟龙神兽,也徒有虚名嘛,倒是高看你了。”

锦衣男子从废墟尘埃中走出,他鬓发凌乱,然而风度不减,冷笑说道:“我还当这一头送你到东洲人杰榜第三十上的蛟龙,有多么厉害,倒也不过如此,亏得本少爷还退让三分。”

庄冥站在远处,神色平淡,看向前方蛟龙与长刀的争斗。

长刀锋芒,比封论还强三分,将蛟龙劈得伤痕累累。

说来也是,封论本身镇压不住三府,而请来苍王府的左旗军,镇压各地。

在当时来说,事情牵扯之中,涉及东洲人杰榜前五十以内,而在大楚的天御人杰榜,则涉及前二十内,可谓天纵奇才,在金丹之中,也是世间绝顶之辈,故而镇压各地的左旗军,也必有极强的力量。

尽管这锦衣男子,才有道印修为,但加上这一枚军令,便不逊色于金丹上层人物。

而若是千军齐至,布下军阵,以大楚军阵杀伐之力,借助各地正令的官印,基本足以镇压真玄之下的巅峰真人。

除非此人的实力,位在东洲人杰榜前十之列。

“豢龙君不过如此,本以为须得借助千军之力,才可镇压得住,如今看来,千军未到,我便能以一己之力,斩杀东洲人杰榜第三十的人物。”

锦衣男子哈哈一笑,回望一眼,看长刀斩龙,嘴角勾起笑意。

他往前而去,手中凝聚道术。

本是来镇压秩序,避免真人斗法,导致各地混乱。

未有想到,自己这位前来镇压秩序的人,反而从根本上解决了事情的源头。

无数真人来到此处,都未能寻得豢龙君,到头来反而成了自家的垫脚石。

“受死!”

锦衣男子用军令缠住蛟龙。

本身则欺近前来!

根据人杰榜上消息猜测,豢龙君庄冥,本身修为浅薄,未有炼就道印,孱弱至极,一切力量,皆出自于蛟龙之力!

之所以让许多真人,为扬名而来,便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蛟龙才是大敌,而豢龙君庄冥本身,便是人杰榜上最大的破绽!

“庄冥!受死!”

锦衣男子近前来。

庄冥神色冷淡,看着道术的光芒,目光稍凝。

然后他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

他挥拳过去。

轰地一声!

第二二四章 这便是你瞧不起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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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左旗军大统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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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六章 老道奉劝一句,忍气吞声,皆大欢喜

“庄冥!”

左旗军大统领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就此作罢,恩怨两消,以为如何?

也即是说,事情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若在之前,这位左旗军大统领便也忍下了。

然而此刻,自家独子,已被蛟龙之力,毁了丹田,断了经脉,绝了此生踏足仙道的希望,从此只能是一个废人。

此事如何还能善罢甘休?

可是,如今此子性命,还在对方脚下。

而今道印已破,丹田经脉皆损,再被这一脚落下,便也性命不保。

这分明便是威胁!

左旗军大统领脸上的杀机,无比浓郁,目光看向封论老道。

封论老道仿若不觉,只是看着手中的官印,似乎在等待来自于朝廷的重要大事。

庄冥含笑道:“赵大统领还要庄某继续追究?”

左旗军大统领眸光闪烁,杀伐之气极重,目光却落在锦衣青年的身上。

倘若是他本身,如若道路断绝,从此成了废人,宁愿一死,也不会苟延残喘,此子是自家嫡传,是否也有这么一份血性?

今日若死,必报此仇!

“爹……”

锦衣青年张了张口,眼神中多了一抹祈求之色。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凭借心气,而看淡生死。

左旗军大统领微微点头,收回目光,看着庄冥,应道:“既然你已替本将教训了他,便放人了罢。”

庄冥笑道:“也即是说,到此为止了?”

左旗军大统领面色微沉,旋即点头。

庄冥忽然摇头,笑道:“大统领身为朝廷将领,当一言九鼎,有军令为证,日后你我相见,方可共饮一杯。”

这位赵大统领,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封论老道也觉,此次似乎有些过于咄咄逼人。

但细想之下,庄冥若真要就此罢休,不愿受对方纠缠,还真不能轻易答应。

“你要本将,对军令起誓?”赵大统领脸色阴沉。

“大统领如此慎重?”庄冥惊讶道:“若真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赵大统领目光扫向封论,旋即冷声道:“以军令为证,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从此本将遇你,只如陌路。”

“继续。”庄冥笑道:“你可是朝廷将领,苍王府麾下的大统领。”

“本将今后,不会命麾下将士报复,同样不会以苍王府名义报复。”赵大统领咬牙应道。

“如此甚好。”

庄冥抬脚,把这位赵小统领,随手踢了出去。

旋即外边声音动荡,有二十余名将士抢入门来,刀枪直指。

有两名士兵,搀扶住气息奄奄的赵小统领。

又有一名将领,拾起了军令。

这二十余名将士,目光均是看向庄冥,十分忌惮,也具有十足杀机。

“退回去。”

左旗军大统领如是说来。

二十余名将士,齐声应是,看过庄冥一眼,纷纷退走。

而这位左旗军大统领,目光也愈发冰冷,只是身影逐渐淡去。

“好一位豢龙君。”

“赵大统领慢走。”

学府之中。

院落之内。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根据老道对他的印象,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封论出声道。

“他可说过,到此为止,恩怨两消了。”庄冥含笑道。

“你算计人心,可比老道厉害。”封论看向庄冥,缓缓说道:“这位赵大统领,执掌军中杀伐,血性之重,比他金丹级数的道意要尤胜三分,这也是他心性受阻,迟迟不能迈入真玄之境的缘故……先前他甚至动了舍弃独子性命的念头。”

“最终还是没有舍弃,也立下了誓言。”庄冥悠悠说道:“这便够了。”

“你给他的誓言,却有漏洞。”封论老道沉声说道:“他本身不出手,麾下将士不出手,苍王府不会出手,但是未必没有人出手……”

“不留下这个漏洞,彻底让他忍气吞声,想必他就真的会狠心舍弃此子,与我拼上这条性命了。”庄冥笑着说道:“而今便也不妨事,我只是不愿直面整个大楚王朝而已,如若不然,连这位赵大统领,也该受死了。”

“看来你早有准备?”封论道。

“自然有所考虑。”庄冥点头道。

“为何要对这位赵小统领出手?”封论老道神色异样,说道:“以你的城府,会因为人家瞧不起你,便要与执掌五万精锐的朝廷将领,而闹到如此地步?”

“人也该是有尊严的。”庄冥正色道。

“……”封论老道顿时不知如何接话。

“实话实说,也只是他的人,损及了我庄氏商行而已。”庄冥笑了声,缓缓说道:“商行一事,你也不想我直接掀个明白罢?想要找他麻烦,也须得有个借口……”

“老道命人庇护,他还敢触及庄氏商行?”封论老道当即皱眉。

“你这掌印府尊的分量,可不怎么厚重,当地的正令与副令,也对他敬畏有加,怎敢违逆于他?”庄冥说道。

“是老道的疏忽了。”封论老道不疑有假,只神色微凝,

“怪不得你。”庄冥笑了声,负手而立,道:“总之,此事便也算过去,至于今后,他还有什么动作,倒也无妨……”

“你好自为之罢。”

封论老道叹了一声,驾驭云光,腾飞而起。

庄冥含笑点头,背负双手,走出学府之外。

期间遇见霜灵,他也只当不觉。

至于学府当中,还有一个老者,道印修为,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这便是谷地学府的老府主,也是太元宗的外门执事。

在信件上,庄冥也知晓这老府主扮演的角色。

只是他并没有出手诛杀此人。

此行是他这位豢龙君,来寻赵小统领的麻烦而已。

至于老府主,若是此刻杀他,岂非引人多疑?

杀还是可以杀的,只是不能由他庄冥当场来杀。

封论老道,腾飞于云空之上。

就在这时,官印之上,光芒闪烁。

不必去看,他便知晓,消息源自于何处。

封论老道叹息了声,停顿了片刻,终究伸手一点,法力一运,点开了这官印上的光芒。

“赵大统领。”

“封论,枉本将与你也有百年交情,你身在当场,何以视而不见?”

“他蛟龙在手,老夫也敌不过他,救援不及。”封论应道。

“胡说八道!”赵大统领怒喝一声。

“实话说来,既然到此为止,那便当一切风波,就此揭过了。”封论叹了声,道。

“你真以为本将,会就此忍气吞声?”

“百年交情,老夫奉劝你一句,就此忍气吞声,皆大欢喜。”

“什么意思?”赵大统领语气愈发冰冷。

“令郎可以留存性命,已是万幸。”封论老道叹了一声,说道:“老道的亲传弟子,也是得罪了他,落得个丹田破碎,经脉寸断的下场。”

“你那弟子,是因他而废?”赵大统领言语中,略带异色。

“正是。”封论也不否认。

“你不恨他?”赵大统领出声问道。

“不敢恨他。”封论语气复杂。

“他是何人?”

“不可直言。”

“封论……”赵大统领声音倏地一冷,道:“你在为他而吓唬本将?”

“随你意罢。”封论老道这般应来,收了官印,断了法力,摇头叹了声,低语道:“独子被废,如此血性之人,怒极而昏,而今老道的话,他恐怕听不进去。”

第二二七章 可是他快毒死了【四更!】

东元境,第七府,谷地。

庄氏商行当中。

白庆已经回到了商行当中,并且见到了福老。

“这上百位弟兄,都是本事极高的人物。”

白庆凑近前来,低声道:“小半数是堪比仙神一般的人物,余下诸位,体魄强悍,也要胜于武道宗师,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晋入到那个超凡脱俗,仙神般的层次。”

福老心中又是惊异,又是震撼。

以往觉得武道宗师,便是极为强大,而仙神级数人物,高在云端,只闻其声,不见真容。

原本公子肩上,多了一条仙神级数的蛟龙神兽,便已经是令人感到无比震撼与惊喜。

如今却又有了数十位仙神级数的人物?

还有另外数十位,随时都有可能成就仙神的人物?

这上百位仙神或是半神,都已归入了庄氏商行的麾下?

如此算来,除公子之外,而今在武力方面,庄氏商行的底蕴,岂非是翻转千倍万倍?

“虽然这批兄弟们本事极高,不乏神魔之尊,但都是隐居世外的人物,不通人事,不识礼仪,不明江湖险恶,不知大楚规矩。”

白庆低声说道:“公子的意思是,福老与我,暂且放下扩展商行一事,先求稳妥,将精力放在教导他们的上,使他们得以开窍,而不是单凭一蛮力,肆无忌惮……”

福老微微点头,说道:“若真是如你所言,确该加以教导。”

白庆说道:“教导之后,才可分散,入我各处商行分支,或是坐镇一方,或是保护各地掌权之人,也或是监察各地掌权之人。”

福老目光显得颇为讶异。

白庆继续说道:“这些位兄弟,对公子也同样忠心不二,可以尽信。”

福老抚须说道:“倘若如此,便如同上百个你,而且比你更强,堪当大用,老夫也不必总为商行自保之力不足,而感到束缚了。”

说到这里,福老又问道:“此番怎么只你一人回来?”

白庆应道:“我师兄陆合成就仙神之后,奉命前往大楚王城,而柳河初成仙神,还在巩固修为,至于岳廷,也迈出了那一步,并带着几位弟兄,进入了修行之辈的墟市,准备开拓生意。”

福老的眼神当中,带着惊叹之色。

他也是出于东胜王朝那等修行绝迹之地,将武道宗师之上的人物,视作仙神,虚无缥缈,哪怕来了天御福地,也是对那等级数的人物,恭敬无比。

哪知公子到来,未足半年,便有了如此的变化。

“公子去哪儿了?”

“去被人瞧不起了。”

“……”

——

而在学府之外。

庄冥背负双手,徐徐而行。

肩上的蛟龙,微微吐息。

但见庄冥伸手一点,手中多出一道光芒,落在蛟龙上。

便见蛟龙之,伤势尽数复原。

“此事暂时停歇,后续之事,也无关霜灵了。”

庄冥这般念着,看向前方,眼神稍沉。

今之事,不能善罢甘休。

若是饶过了这位赵小统领,等对方安静下来,仍然会纠缠霜灵,甚至会因为此次与霜灵会面时被人折辱,而更加变本加厉。

正是因此,庄冥才出手狠辣了三分,废了这位赵小统领。

原本他倒也考虑过,要直接杀了这位赵小统领,但瞬间便也否决了,倘若他当场便下杀手,此时此刻,大约在直面大楚苍王府的左旗军,直面那位左旗军大统领,浴血而战。

对于苍王府的左旗军,以及这位左旗军大统领,庄冥倒是没有畏惧。

只是还不到直面大楚王朝的时候。

而今废了这锦衣青年,又迫得左旗军大统领立誓,不再追究此事,至少不再以官家层面,追究此事。

这便消去了庄冥最大的顾忌。

至于霜灵这边,按道理说,她只是一个道印都未有修成的小姑娘,分量太轻,别说左旗军大统领,就连那位赵小统领,如今被废之后,也顾不得霜灵。

但庄冥一向谨慎,为保稳妥,还须派人暗中守护,好在他如今手下不乏神魔之辈,不再有之前那般高手不足的窘境。

“这一回倒真是无妄之灾。”

庄冥微微摇头,略感无奈。

或许在赵小统领的心中,此番无缘无故,便被庄冥找上门来,就此打成废人,是无妄之灾。但对庄冥而言,霜灵无故招致这般灾劫,也是无妄之灾。

正在他这般想着时,已有个影悄然跟了上来。

庄冥伸手一挥,法力布下,八方遮掩。

“公子……”

霜灵小跑上来,脸上满是欢喜。

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你这丫头,这一回倒是惹了不小的麻烦。”

霜灵鼓了鼓脸颊,眼神中带着几分委屈。

庄冥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这事怪不得你,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霜灵低低应了声,又道:“可是这次……”

庄冥缓缓说道:“倒也放心,事也算过去,后面也只是小事而已。只是你自己须得多加注意,下次如有这般事,可不能轻易赴宴,免得着了道。”

霜灵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可是他快死了。”

庄冥怔了一下,旋即脸色有异,问道:“你下毒了?”

霜灵怯生生点头,弱弱地道:“先前酒宴上,给他下了毒,本是立即发作的剧毒,后来公子到了,我觉得公子有所准备,所以又拿解药混进尘埃里缓了一下。”

饶是以庄冥的思虑,此刻也不由得有些错愕,旋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从东胜王朝至今,庄冥便对这小侍女寄予厚望,凡事颇多解析,遇事颇多教导。

不单是修行层面,也不单是炼药的层面,还包括为人处世,遇事决断等等方面。

这丫头虽然年纪尚小,也是女子柔弱,但跟随他庄冥多年,也真谈不上是心慈手软,而坐以待毙的。

“你缓了多久?”

“最多一个月,还是会死的。”

“足够了。”

庄冥笑着说道:“再等一个月后,才让这位赵小统领暴毙,倒也够了。话说回来,你如今的用毒造诣,倒还真是不浅。”

霜灵嗯了一声,说道:“学府里很多典籍,只不过要毒死金丹级数的真人,还做不到,但是道印级数的,还算**凡胎,比一般武者也强不到哪儿去,还是可以毒死的。”

第二二八章 灵丹定价,骨玉为酬,昔年人杰杀庄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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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霜灵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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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零章 昔年旧事,二宝之秘!【三更!】

庄氏商行。

福老等人已在等侯。

庄冥点了点头,方是坐下,饮了杯茶。

“公子,您这是……”

“霜灵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庄冥缓缓说道:“只不过为防意外,还须派遣神魔,暗中保护,且此去太元宗,也须得给霜灵准备助力,总也不好全靠她一个女孩儿,在太元宗之内,应付所有事情。”

“之前有所筹备,只是麾下众人,皆为凡俗武者,只恐用处不大。”福老这般说来,又笑了声,道:“而今公子收服了许多神魔,既然可信,便可重用,先前那一番准备,便换上他们罢。”

“他们还不通晓世事,须得一番教导,才堪得重用。”庄冥微微点头,说道:“不过霜灵而今也尚未进入太元宗,等你教好了他们,倒也不晚。”

“是,公子。”福老点了点头。

“您老年迈,未曾习武,否则也可以与白庆那般,尝试一下,沐浴龙血圣池的效用。”庄冥吐出口气,说道:“而今走不通这条道路,只好修炼我赐予你的养气功法,延年益寿,待霜灵太元宗学艺有成,炼成丹药,再为您老,筹备修行之路。”

“老奴年迈,只求为公子管理商行,修行之道,希望渺茫,也没有太多奢求。”福老叹了一声,语气略有复杂,稍有几分自嘲。

“近期可有什么进展?”

“各地商行,稳步发展,在三府之地,有官府扶持,全无阻碍。”福老停顿了下,说道:“只不过在南元境的那边,进展不大。”

“目前更重要的,是教导这些不谙世事的神魔强者,免得在大楚境内,惹出祸患来。”

庄冥这般说来,又道:“因霜灵一事,我与左旗军大统领已然结仇,暂时便不要让人知晓庄氏商行是我名下……而今在三府之内,经过封论老道有意封锁消息,知晓庄氏商行与我有关的,也不算多。”

福老点头说道:“老奴明白,但这件事情……”

庄冥微笑道:“不妨事的。”

福老应了一声,旋即又道:“近些时日,商行又得了许多物事,除却雪莲人参何首乌之流的药材,还有一些较为神秘古怪的东西,不知是否还有龙君所需之物……”

庄冥缓缓说道:“我回头去宝库看一看,另外,从今以后,千年人参之类的药材,无须藏入宝库,允许对外出售,因为对龙君而言,用处已不算太大。倒是一些珍奇之物,稀罕的药物,可以经我过目,再看是否有用……”

说完之后,他又想到了一点,道:“谷地学府的老府主,福老也认识罢?”

福老点头说道:“确实认得,关于此人……”

这老府主在霜灵一事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无论是福老还庄冥,俱都是心知肚明。

“福老已有准备了?”庄冥见状,便知福老所为,当即笑道。

“假借他人之手,送了些东西。”福老缓缓说道:“再过不久,治他个收受贿赂的罪责,也并非难事……等他被革了朝廷之职,再受太元宗责罚,便只是个无足轻重之辈,到了那个时候,他的生死,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

“如此也好,此事便交由福老去办,但是霜灵升学一事,不能再耽搁了。”

“嗯,那位左旗军的年轻统领,既然被公子摆平了,一切便都只是小事而已。”

“这里就是谷地。”

山林之间,浮现出一道人影来。

赫然是个黑色道袍的老者,他背负法剑,手执拂尘,但尘丝灰暗。

此刻在他腰间,也挂着一个布袋。

他伸手探入布袋当中,轻轻抛了抛,苍老的面容上,带着难言的笑意。

“赵武,当年咱们六人联手,击穿那座上古洞府,便也只有两件宝物,难以均分,你我各取一物,杀尽了余下四人。”

“时过多年,骨玉终究落在了老夫手中。”

“老夫早就料到,你根本悟不透这骨玉的玄机,只能当做古物收藏,仅是作为摆设而已。”

“因为参破玄机的奥妙,在于老夫所得之物。”

“赵武,你自视太高,真以为你悟不透,老夫也必定是悟不透的?”

黑袍老道眼神中颇有几分畅快之色,他这般念着,又将这骨玉放入了布袋之中,看向了前方。

前方是谷地所在,那位名列人杰榜前三十的豢龙君庄冥,便在谷地当中。

今次赵武只让他去杀庄冥,至于那头蛟龙,则是没有提及。

黑袍老道微微抚须,心中暗道:“老夫早就想要寻这位豢龙君,不求杀他扬名,而是要他的蛟龙坐骑,如能降服,自是最好,如是不能,杀之炼宝。”

东边隐约已有晨曦。

庄冥盘膝坐于院中。

他运转聚圣山的功法,呼吸吐纳。

他具有龙血,重新诞生的真气,多出三分霸道之意。

然而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

旋即便见他缓缓站起身来。

东边方向,朝阳初起。

晨曦光芒之下,有一道身影,踏空而来,浑身笼罩着旭日初升的光芒,显得仙风道骨,神妙无双。

而当这人落地之时,才见是个老者,浑身黑色道袍,显得颇为昏暗。

“豢龙君庄冥。”

黑袍老道含笑说道:“老道受人之托,来取你项上人头,本该偷袭杀你,但毕竟以大欺小,便也让你死个明白。”

庄冥笑了声,背负双手,说道:“左旗军大统领,本身虽是道家真人,但也不愧是执掌精锐的军中将领,行事真是雷厉风行,我才刚废了他的儿子,他转眼便请来了一位金丹上层,近乎圆满的人物……”

黑袍老道微微抚须,说道:“老夫知你名列人杰榜前三十,也敬重于你,便与你个机会。”

庄冥问道:“什么机会?”

黑袍老道缓缓说道:“赵武只让老夫杀你,未曾提及蛟龙,如若你能说服蛟龙,依附于老道座下,那么今日只有你死,蛟龙可得无恙……如若不然,蛟龙也须化作一炉丹药,化作一套法宝。”

庄冥含笑点头,旋即偏过头来,朝着肩上的蛟龙问道:“如何?”

昂然一声龙吟!

便见蛟龙长啸而起,迎风涨大,显露十三丈之身,龙爪往前一按。

黑袍老道完全来不及反抗,便被龙爪擒住。

旋即龙口吐息。

雷霆炸响!

只见黑袍老道,瞬间化作一片灰烬。

“嗯?”

庄冥眉头一挑,露出讶色。

这黑袍老道,比聂平还弱。

甚至比那赵小统领执掌军令之时还要更弱。

左旗军大统领明知他庄冥的本事,怎么会请这样的角色前来刺杀?

就在这时,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森冷的阴风。

第二三一章 渡法道人高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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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章 庄冥的真实修为!

此剑凌厉,寻常真人所学,哪怕金丹修为臻至上层,也难逃劫数。

至于庄冥,被誉为人杰榜最大的致命破绽,修为低微,道行浅薄。

这一剑之下,高云真根本没有理会,便要去对付这一头蛟龙。

但瞬息之间,他的剑光便被破了。

雷光闪烁,强悍无比。

即便是以他这二百六十年道行,也不由得心中悸动。

但就在这时,被他拂尘定住,被万千剑气所伤,又被他道幡裹住的蛟龙,陡然崩开!

崩成了一片水花!

“你……”

高云真转过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神色。

庄冥背负双手,金纹白衣随风飘荡。

身侧虽无蛟龙,但只凭他本身,便有昂然之意。

“我不出手,不代表我手无缚鸡之力。”

庄冥含笑道:“人杰榜上,世间修行人,视我为最名不副实的一位,但学士府后来却又将我推前了六位,您老还真当我是最弱的吗?”

先前在人杰榜上,他确实是最弱的,也是具有最明显破绽的。

但经过蛮荒一行,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虚影?”

“不错。”

“老道精通分神化身之术,东洲之内,论此类道术之造诣,无人可以与老道相提并论,便是真玄,也做不到。”高云真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毫不掩饰赞赏,应道:“未有想到,居然在你这边看走了眼。”

“不过区区小术而已,虚影幻真,仅能与寻常真人比较,不也被你毁了吗?”

庄冥微微一笑,自龙卫部落之后,他以算己篇,推演出了,以蛟龙入体,盘踞而成,充当金丹的法门。

如此一来,他便是货真价实的金丹真人。

而且蛟龙法力运使,时时刻刻,强壮己身,体魄逐渐变强。

他运使聚圣山功法,也同样是以聚圣山的真气,温养这蛟龙之体。

互补互助,得益极大。

因此在离开龙卫部落之时,他便只是以龙族的虚影幻真之法,将蛟龙虚影,显化在外,但论起道行,只有本体的两成功力。

只是因为蛟龙本身具有八十九丈长躯,法力之浑厚,世所罕见,几近此境之圆满无缺,这虚影幻真之法,虽只两成功力,却也不亚于寻常的金丹上层之辈。

庄冥伸手一按,龙族天生控水的神通,再度以法力凝成,化作一条蛟龙,凝于肩上。

之前对战左旗军赵小统领,蛟龙之所以会在军令所化长刀之下受损,便是他如今显化在外的蛟龙之身,只是掩人耳目的虚影而已。

先前面对这黑袍老道,被他一记道术偷袭,而全无损伤,也不是金纹白衣的功劳。

而是他此时就等同于一位造诣至高的金丹真人,凭借自身法力外扬,便能将高云真那道法术,驱在身外。

但他并没有想要暴露此事,依然要将自身当做破绽,日后可请君入瓮。

因此他只是将黑色的冰霜驱离身外,任由它依附在金纹白衣之上。

“原来蛟龙是道术显化,本身修为才是真的?”

高云真露出惊叹之色,道:“能够瞒过学士府,将你列为豢龙君,这般道术简直是高妙至极,而你本身……倒也真是货真价实的人杰榜前三十。”

说完之后,便见高云真哈哈一笑,身形幻影,道:“可是,即便是货真价实的人杰榜前三十,对于老夫而言,又算什么?放眼茫茫天地,金丹真人之内,无论老辈真人,还是年轻人杰,能与老夫并肩的为数不多,而能够凌驾于老夫之上的,无不是仗着神兵利器,不足十人也!”

他声音落下,便见身影尽数消散。

周元北斗七绝阵!

阵法滚滚,七剑合力!

庄冥目光冷冽。

周边浮现出七道剑光。

而他神色依然如旧。

当即迈步而出。

丹田之内,蛟龙抬头,长啸一声。

法力滚滚,沿着经脉而过。

便见庄冥连踏七步。

每一步皆在北斗七星之位。

每一步落下,均有星光黯淡。

便见庄冥伸手把手往前一伸。

龙族神通,操控雷霆!

脚踏七星,借北斗之力。

北斗七星天雷光!

轰然震动!

周元北斗七绝阵,轰然为之破碎!

“糟糕!”

高云真面色微变,手中法剑,迸出裂纹。

他伸手一挥,拂尘扫过。

又见庄冥倏忽并指成剑。

这一剑斩过虚空。

尽管蛟龙法力来经他人身施展,使得威能稍缓,仅发挥出八成实力。

但威力之强,虚空震荡。

流光溢彩,虚虹绚烂。

刹那之间,万千尘丝,尽数崩断。

“虚虹剑诀?”

高云真惊呼一声,道:“吕华是你什么人?”

这是人杰榜首,聚圣山第七真传,吕华自创的虚虹剑诀!

他曾在禁地海域当中,看见过吕华一剑斩大妖。

他自认为传承不凡,所学至高,且造诣精深,道行积累,不逊色于任何一位金丹真人,放眼天下,金丹真人当中,无论老辈还是新杰,能胜过于他的,也只是仗着神兵利器。

唯有人杰榜首吕华,昔年那一剑,让他心服口服。

不单是吕华手中的清虚仙剑,更是这奥妙无比的虚虹剑诀!

“吕华是我……”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手中的雷霆,骤然而发!

轰地一声!

高云真这道虚影,再度破灭。

而就在原处,轰然一声。

二十四道身影,往四面八方而散。

二十四个黑袍老道!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这便是三师兄梦寐以求的保命秘术!

这也是高云真此人,具有完整的古老传承,在真玄老祖的觊觎之下,依然逍遥自在的最大依仗!

即便是此时的庄冥,也没有把握能够留得下他。

“只当你命数不好了。”

庄冥轻笑了声。

而就在东南方向。

黑袍老道化作一道烟尘,倏忽而过。

蓦然从暗中,崩出一拳来!

烟尘破散!

从此处散开,往四面八方,足有二十四道身影,有着二十四位黑袍老道。

然而在四面八方当中,现身围堵的,足有三十尊神魔!

拳掌震天。

血气滚滚。

二十四个黑袍老道,化作二十三道黑烟。

而真身那一位,也被阻拦下来。

旋即便听得一声雷响!

又有一声剑吟!

再有七八道拳掌破空之声!

“给老子打死他!”

白庆激动的声音,夹杂在纷乱的声音当中,十分突兀。

第二三三章 上元分神化念之术!

谷地当中。

超出凡尘之上的力量,引动了官令的震荡。

谷地正令与副令两位大人,均是面色骤变。

正令与副令,颤动不已。

而就在这时,官令之上,闪烁光芒。

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何?”封论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真人之辈斗法于谷地之内,但前后不过三十息,便无动静,不过……”正令大人迟疑了下。

“不过如何?”封论问道。

“疑似最后,出现大量真人级数的人物,怕有数十位之多。”

“数十位之多?”封论的声音中,也多了惊异。

“正是。”谷地正令应道。

“那你们可有行事……”封论问道。

“下官修为浅薄,未敢妄动。”

“未动也好。”封论缓缓说道:“老夫半个时辰后,便到谷地当中,你等且筹备一番,莫要让此事的风波,对凡尘百姓波及太广。”

“是,府尊大人。”

谷地之外。

封论老道怅然叹息一声。

事情当真是接连而至。

自从他接任掌印府尊以来,便不曾有过半点停歇。

或者是说,自从结识庄冥以来,便不曾有过安稳之日。

他停顿了一下,终是取过官印,屈指一点。

光芒闪过,直指三府之内的那一道最高军令,也即是左旗军的兵符。

“赵大统领,你既答应就此罢休,何苦又另寻他人,刺杀庄冥?”

这消息传了出去。

但并没有任何回信。

赵武并不想理会他。

封论老道叹了声,摇了摇头,又屈指一点。

“既不听老道之言,已成刺杀之事,怕已无可挽回,还是回去请求苍王庇护罢。”

他略感无奈,正要将官印收回。

然而官印闪烁出光芒来。

“封论,你未免太高看他了,即便他今日不死,难道还能威胁到本大统领不成?”赵武的声音,从官令中传来。

“赵大统领,你低估他了。”封论叹道。

“本将不曾低估他,所以今日请动的,是渡法道人高云真,昔年的人杰榜前百,曾在真玄手下逃生的人物,当今世上,能胜他的,除真玄之外,寥寥无几。”

“你……”封论老道也听过此人名声,脸色刹那一变,道:“你当真请动了那高云真?”

“不错。”赵武沉声说道:“此人仗着逃命本事乃世间绝顶,近些年间,肆意妄为,杀人无数,他为求真玄之境,寻求世间奇物,而受托杀人……本座就不信,凭借高云真,还杀不掉他。”

“高云真……”

封论老道脸色也变了,此人即便不是真玄之下第一人,至少也算真玄之下最为顶尖的一批真人,而论起逃命本事,更是造诣极高。

倘如此人出手,庄冥当真抵御得住吗?

那头蛟龙当真可以抵挡得住吗?

庄冥本领,依仗于蛟龙,最怕的便是被对方缠住蛟龙,而伤及本身。而高云真最大的本事,便是分神化念,化身众多。

此人可以说克制住了御兽一脉的修行人。

只怕也克制住了豢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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