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奴才有喜了 - xp1024.com
《太子殿下,奴才有喜了》


1 怀孕的太监

太子东宫训练场里:

本应该是靶子的地方绑了一个太监,这个太监双腿直哆嗦,眼里饱含恐惧地看着前方,掌控着他生死的,穿着明黄色服饰、坐着轮椅的男人。

男人长相极好,面如冠玉,略显粗狂的鹰眉让他少了女气,含笑的眉眼和不笑也勾的嘴角,让他看着像个好脾气的翩翩公子,偏他手中拿着弓箭,修长的手指拉满弦,箭羽飞射出去,直入做靶子那名太监的右肩。

太监想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的嘴巴被塞着。

“本宫这准头是越来越不好了,明明想中左肩的,却打在了右肩上。”

无人敢出声,他左右跪了好几个宫女太监,其中就包括了在太监中间的仇小贝,而被当靶子的那个太监,是前段时间,跟她一起被选入东宫的。

只有太子身边的李总管笑吟吟地劝道:“殿下,这箭啊,久不练自会生疏,您多练练就成了。”

说着,亲自递上了第二根箭羽。

没有人敢求情,自从太子成了废人,又屡屡传出皇上要废太子的传闻,这个曾经温润、待人和善的太子,那颗心就淬了毒,谈笑间将人飞灰湮灭。

似乎他自个也放弃了自个,丝毫不管自己的名声如何,任性地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人说,他是想痛快地过他最后的日子。

太子拿过那支箭,却没有射出去的意思,而是在地上点了点,然后,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名太监:“你、过来。”

好巧不巧的,正是仇小贝。

仇小贝心跳如雷,却不得不低着头,跪着爬行到太子的轮椅前,然后,冰冷的箭头就搭在她下巴上,逼着她抬起头来。

“知道本宫为什么将他绑在那吗?”他慢悠悠地问着,像是一句闲聊。

仇小贝摇头:“奴才不知。”

“因为他是细作。”

没有情绪起伏的六个字,让仇小贝惨白了脸。

“你说,本宫要不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招出自己的同党呢?”

太子问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仇小贝却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倒流:“自然是看殿下、殿下的意思。”

“那要不,你去帮本宫问问?”

仇小贝忍不住悄悄抬头,对上了太子明明在笑,却冷如冰霜的眼睛,她慌张地赶紧把头低下。

太子定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此要求不过是想戏弄她,可她根本不能拒绝,只能应是,然后往后爬了两步再站起身,呆呆地朝靶台走去。

她发软的脚迈了上去,跟被当靶子的细作太监对视一眼,咽了口口水,才伸出手去拿他嘴里的布。

却在这时,一支箭羽穿破空气朝她射来,哪怕知道太子射的箭不能躲,她身体的本能还是往旁一闪,可这竟是双箭连发,虽还是被她躲过了,却在仓促下撞到了木桩,昏了过去。

太子漠然地看着,对身旁的总管李公公道:“去看看,可别就这么死了。”

“是!”

李公公常年帮太子避毒,懂一点医术,他走上靶台,查看起仇小贝,本只是随意地把一下脉,却在下一秒,瞪圆了他那双眯眯眼。

反应过来后,他认真起来,再三检查后,他比来时要快的步伐走了回去,在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子只挑了下眉,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弓扔给了身后的侍卫:“没意思,回去吧。”

侍卫忙推动他的轮椅转了方向,跪在两旁的宫女太监忙起身跟在后面,没人看到太子深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趣味。

太监也能怀孕?

可真有意思!

2 升职了

仇小贝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暗道不好。

果然,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但舒适华贵的地方,她顾不得身下的床是她盼望许久的又大又软的床,就先被床边的几个人吓到了。

为首的自然是坐在轮椅上,喝着李公公泡的温度适宜的茶,仿佛身处在戏园子里听曲的一脸闲逸的太子樊沉兮。

唔,或许,他真的是在准备看戏,表演者:仇小贝。

在他身旁,有时刻备着的李公公,有如雕塑般存在的侍卫,还有一名穿着太医官服的年轻男子垂首候在一旁。

仇小贝直接屁滚尿流地从床上翻下去,跪趴在樊沉兮跟前,脑袋碰着地:“奴才罪该万死,求殿下恕罪。”

却得到太子一声轻笑:“你们这些奴才真有意思,一边说自己罪该万死,一边又让本宫恕罪?呵~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声音冷下来,“那就死吧。”

仇小贝被那声音里夹带的杀意吓得一扑棱,半响没敢回话,最后,为了活命,她颤巍巍地小声开口:“奴、奴才可以将功折罪的。”

“将功?折罪?”太子看似随意却如尖针的目光,扫过她跪趴时的腰身,“用你腹中那块肉,来折罪吗?”

刹那间,仇小贝只觉得空气都凝固了,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殿下、您、您要割了我肚子上的肉?不不不好吧,我、奴才这么、这么瘦,没什么肉的……殿下饶命!”

樊沉兮狐疑地看着她,随即唤道:“林太医。”

太医上前一步,年纪轻轻,却一板一眼的模样:“下官已确定,这位小公公已怀有近一个月的身孕。”

李公公也道:“老奴也检查过,确实是个男孩。”

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的,十五六岁又正是少年雌雄莫辩的时候,他一度怀疑是个女孩子假扮的。

检查什么?脱她衣服了?

她的伪装哪是脱个衣服就能……总算反应过来的仇小贝猛地抬起头来,连尊卑都忘了,直愣愣地盯着樊沉兮看。

怀孕?谁怀孕?她?

就、就那么一次,居然就……怀上了?

不对,现在的情况是,她一个太监,居然怀孕了?

之前没被当做细作杀死,这会也要被当做怪物处死吧?

仇小贝心跳得厉害,思绪转得飞快,想着解决办法。

“殿下,奴才……”

“呵~”

前一刻还宛若要将她处以极刑的太子,忽然就如沐春风地笑了起来,也不怪她放肆地盯着自己看,还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刚本宫吓唬你的,这可是好事啊,难得这东宫,也能有这么件喜事,正好,也能冲冲这满屋的晦气。”

仇小贝:“……”

“这么说来,你也算是大功一件,本宫晋升你为内侍公公,从今日起,林太医将负责你直到生产前的一切安胎事宜,你只要安心养胎就行,本宫还盼着你给咱东宫,生个大胖小子呢,呵~”

仇小贝:“……”

太子“安抚”她后,又侧首问李公公:“今天的那些随从呢?”

“回殿下,已经都看管起来了。”

“嗯,都打杀了吧。”

堪称平和的一句话,就断送了今天训练场里的那些宫女太监!

仇小贝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他若要留下她,就不能让人知道他怀疑过她是个细作这件事,防止走漏风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看到那一幕的人都封口。

手段堪称残忍,仇小贝却晓得,太子是真的打算保下她,至少暂时是这样的,便咬咬牙,将任何求情的话吞进肚子里。

不是他人死,就是她死!

可直到太子吩咐她好好休息,随后离开这房间后,她都没能弄明白他的意思。

怀疑她是细作,却不追究了?

一个男子且还是是太监怀了身孕,他还高高兴兴地要帮她养胎?并且赏了她一个从四品的内侍公公?

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安心的感觉,反而更加的……毛骨悚然?

离开安置仇小贝的房间,李公公马上忧心地问太子:“殿下,这么做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别看他那怂样,这小太监厉害得紧,是个聪明的。”林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跟他话里嘲讽的语气完全相左。

樊沉兮笑眯眯地:“暂时确实用得着,若他真不实用,再随便找个由头处置了便是。”

“可他怀孕这事,老奴总觉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殿下难道还真去好奇一个男子生育的孩子?”林太医开口:“不管男子如何有孕,总归离不开交合,据下官所知,他进东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他都在你们的监管之下,那么,他是如何有孕的?”

他板正正、严肃地对李公公道:“殿下如今危机四伏,任何风吹草动都得引起重视,更何况这么蹊跷的事。”

李公公一顿,马上了悟:“是,老奴明白了。”

樊沉兮低声笑着:“子亦就是太认真,谁说本宫不是好奇男子生育了?”

林太医:“……”

太子手指在轮椅扶手上点了点,忽而问道:“这小太监,叫什么来着?”

“回殿下,他顶替的,是夜幽宫里低等太监,小贝子。”

……

升上内侍公公日子就好过了?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太子所有吃的用的穿的,都不会经过仇小贝的手,所有能够近身伺候樊沉兮的,全都是太子真正信得过的,若说东宫分为外圈和内圈,那么外圈的散漫就是做给他人看的,真正的内部,如铁桶一般,每个大宫女大太监,严于律己,做事调理嘴巴严谨,只听从太子一人命令。

所以,她每日的工作就是……站着。

在太子余光能扫到的地方跟雕塑一样站着,这并不比她在夜幽宫里整日洗洗刷刷要轻松。

太子很忙,有很多奏折和信件要看,但他经常看着看着就抽风,仇小贝一度怀疑,不良于行让他心里变态了。

比如现在……

3 民间杂学

“小贝子。”

神游九霄的仇小贝赶忙回身,低着头上前两步:“殿下,奴才在。”

“本宫不是让你多休息吗,林太医可说了,这整日站着对身体可不好,快坐下歇会。”

四周候着的宫女太监,全都朝她投来隐晦的目光。

樊沉兮压下了她怀孕的消息,而他没有理由地对自己这般照顾,怎么能不引起他人揣测,要真对她好,直接暗中吩咐她回房间休息不是更好?

更别说,这书房里,能坐的椅子,只有临近书案两边的,供大臣商量事情时坐的,她一个太监,要敢那么大赤赤地坐上去……呵呵!

“殿下,奴才站着就好。”

“怎么,”刚还和风细雨,下一秒太子脸就拉下了,“本宫现在的话,连个太监都不听了吗?”

那来自上位者的威压,让仇小贝差点腿软地跪下去,她不敢反抗地走到书案旁,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沾着椅子的边缘位置。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无比自卑的人,突然站在了舞台上。

战战兢兢地坐了不到两个呼吸,又见太子不愉地将手中的奏折一丢:“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贝子,你帮本宫念念吧。”

仇小贝嘴角抽搐,唰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说着:“殿下,奴才、奴才读的书不多,恐怕……”

那可是奏折啊,一个不好她要被砍头的!

“不多是多少?”樊沉兮闲适地端起茶杯,抿着润喉,“《三字经》,《千字文》?”

仇小贝憋了下,道:“是,九年义务教育……”

樊沉兮扬了下眉:“这是什么?”

“大概,是民间杂学吧。”语文数学英语生物地理……什么都有。

樊沉兮颇有趣味的看着她:“那行,你就给本宫念念,让本宫看看,这民间杂学你学得怎么样。”

没办法,仇小贝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头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她站着他坐着,她却宁愿跪着。

拿起刚被太子扔开的那本奏折,打开一看,仇小贝眼一凸,顿了一会,才用奏折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怯怯地看着太子:“殿下、奴才看、看不太懂。”

都特码是繁体字!

还特码是文言文!

“认得哪个字就念哪个。”

淡淡的语调却不容拒绝。

“……臣,日,汝……”额,这断句念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正当太子殿下靠着软垫,心情很好地看着某人出丑,而某人盯着奏折满头大汗的时候,终于有个通报公公进来,跟李公公说了两句,李公公再上来对太子低语。

太子扫了仇小贝一眼:“拿进来吧。”

4 娘娘有请

一个宫女,提着个小篮子进来,被李公公接过,李公公从里头端出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出来,放在了仇小贝跟前。

“喝了吧。”樊沉兮淡淡道。

“是。”仇小贝端起药碗,连犹豫都没就一口气喝了下去。

苦是苦了点,要能有块糖就好了。

樊沉兮本就漆黑入墨的眼睛更深了几分:“你就不怕,本宫让你喝的是毒药?”

仇小贝忙跪了下去,表起忠心:“您是奴才的主子,是奴才的天,就算您让奴才死,也是奴才的荣幸。”

太子嗤笑:“你嘴倒甜。起来吧,不是让你别随便就跪吗,多爱惜爱惜自个的身体吧。”

“谢殿下。”

“这药,是林太医专门为你配的,以后每日都要按时喝。”

原来是安胎药吗,仇小贝受宠若惊地谢主隆恩。

樊沉兮懒得看她浮夸的表演,挥手让她退下。

仇小贝心中大喜。

“哪去?让你坐那。”

想要一口气窜到角落的仇小贝,慢慢挪到之前坐的那张椅子上,从站的雕塑变成坐的雕塑,玩够了的太子,继续看起他的奏折。

……

总算轮到休息日,仇小贝睡到自然醒,又坐在床边盯着自己平坦的肚子看了半响。

都过了几日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居然做娘了,可惜孩子他爹……

“叩叩”

有人敲门,仇小贝赶紧披上外衣去开门,却见一个宫女站在门口:

“贝公公,我家娘娘有请。”

等仇小贝再回来时,午饭已过,连着两顿没吃的她,脸色不太好,外加一肚子气。

她翻着食柜,找出了昨天存放的饼子,正想赶紧咬一口,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是去哪了?”

“啪——”

饼子掉到了地上。

仇小贝迅速回身,就看到房间靠窗的位置,坐着轮椅的男人不知何时待在了那里,手里还翻着她藏起来的话本。

她立马跪了下去:“殿殿、参见殿下!”

“怎么吓成这样?”樊沉兮微笑着,“本宫有那么可怕?”

“不、不是,奴才、奴才只是意外。”

“哦?本宫还以为,你是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才这么心虚的。”

仇小贝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奴奴奴才只是……”

“本宫开玩笑的。”樊沉兮自己转动轮椅,慢慢地滑到她面前,“起来吧,随本宫出去走走。”

“是。”

起身后,仇小贝才注意到:“殿下,李公公他们呢?”

平时不管是李公公还是贴身侍卫,最少也要跟两个以上,今儿居然一个人来到她房里?

“怎么,嫌弃本宫是个废人,还得劳烦你了是吧?”

“不不不,奴才很乐意为殿下效劳的。”仇小贝赶紧来到轮椅后面,推动笨重的轮椅。

樊沉兮依旧不满:“本宫是个废人,你很高兴?”

仇小贝气得对着他的后脑做了个鬼脸,随后又不要脸的夸赞:“殿下,您不管怎么样,都英明神武,奴才最敬佩的人,就是您了。”

樊沉兮嗤笑,任由她推着自己出了房门,没注意到身后的仇小贝,一瞬间更白了几分的脸色……

5 这鱼真肥

不管樊沉兮这个太子受不受宠,东宫这个历任太子居住的地方都修缮得很漂亮,亭台楼阁假山假水,九曲十八弯的廊道,样样不缺,还有花园里百花争放的美景,比起御花园也不妨多让。

可面对如此美景,仇小贝一点没有开怀的意思,那戒备提防的眼神,仿佛身处在一危机四伏的地方。

从走出房门开始,她的神色就有些惊慌,抓着轮椅后背的手绷紧,手背冒出青筋,然后不动声色地离樊沉兮近一点,再近一点。

在一处荷花池旁,她停了下来。

真的在享受“散步”的太子殿下阖着的眼睛睁开:“怎么停下了?”

仇小贝瞄向池子里的鱼:“殿下,这些鱼养得真好。”

“嗯。”

“又大又肥的。”

“那又如何?”

仇小贝巴巴地看着那一坨又一坨黑乎乎的鱼群:“吃起来肯定很鲜。”

这么一想,肚子更饿了。

听到某人肚子咕噜噜的声音,樊沉兮好笑地扬了下眉,然后故作不知她的意思,淡淡地道:“确实,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本宫这两日念佛,改吃素,不杀生。”

贝公公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眼都不眨眼睛地将十几个宫人杖毙的人,说他念佛,吃素,不杀生?

逗她玩呢?

“继续走啊,本宫还想到那看看。”

仇小贝恨恨地推了两步,然后又停下了。

“怎么,鱼从池塘里跳出来了?”樊沉兮揶揄道。

仇小贝耸耸鼻子:“殿下,奴才实在推不动了。”

“嗯?”

“奴才饿了!”

樊沉兮:“……”

这还是第一次,一个奴才这么理直气壮地跟他喊饿,尤记得那天在训练场,小太监对他怕得狠,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吓掉她半条命,虽说有六七成是装出来的吧,可看看现在,相熟了几天,胆子越发大了。

仇小贝也是无奈,她两顿没吃实在饿得慌,现在又是孕期,饿起来人就比往常更加虚弱,而她一旦虚弱……就会处在很危险的境地。

左右太子现在也不会杀她,她何不为自己谋点福利。

“本宫记得,在吃食上并未苛待宫人?”

“……是奴才错过了吃饭的时辰。”

“这样啊,那只好……”

小贝竖起了耳朵。

“忍着。”

“……”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当仇小贝在心里使劲腹诽无良主子时,听到一声“殿下”,就见李公公先站在远处喊了一声,然后快速地跑过来,神色凝重:“殿下,出事了。”

刚还跟仇小贝逗趣的太子殿下收回那丝笑意:“何事?”

“殿下,周侧妃,薨了。”

樊沉兮侧了下头,瞬间挑动的眉间说明他的惊诧,但最震惊的还属仇小贝,她甚至不顾尊卑地往前两步来到太子身侧。

周侧妃死了?怎么可能,明明刚刚还……

“刚发现了,就在周侧妃自己的寝宫里。”

原本就因为身体不适头昏眼花的仇小贝,这下情绪起来,眼前黑了一片,她刚张嘴想问,人就往前扑去……

6 先喂她吃饱

樊沉兮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抓住了仇小贝的后腰带,将她提溜在空中,虽样子有点难看和滑稽吧,但避免了直接摔在地上。

李公公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赶忙上前,想从太子殿下手中把仇小贝接走。

樊沉兮下意识地移动臂膀避开了李公公的手,他的臂力很大,提着这么个人跟提只猫似得。

“殿下?”

听到李公公不解的询问,樊沉兮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掩下那点不对的心思,将小贝递给了李公公。

也直到这会,仇小贝仰着脸倒在李公公臂弯里,樊沉兮才看到这小太监的脸色有多糟糕。

“立刻封锁周侧妃的寝宫及周围等地,加派整个东宫的防护……”一通命令下去,樊沉兮再次瞄了眼仇小贝,“让子亦也赶紧过来。”

没多久,林太医赶了过来,在樊沉兮的寝宫里,除了仅限的几个人,都以为他是给太子看病的。

“贝公公这是,饿着了。”

饶是镇定如太子,眉角都抽了下。

好在还有下文:“还受了点震荡,可能是在哪摔着,毕竟怀有身孕,身体虚,以后三餐饮食要注意,情绪起伏也不能太过。”

毕竟是医者,林太医板着脸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个遍。

“震伤吗?”樊沉兮沉沉的目光从仇小贝身上扫过。

检查完小太监的林太医说起当前严峻的事情:“殿下,周侧妃那边,需要臣去看看吗?”

樊沉兮嘴角嘲讽地勾起:“不用,来不及了。”

像要印证他的话般,通报太监慌张地跑进来:“殿下,皇上和周贵妃已经在路上了!”

樊沉兮一点不意外,他的周侧妃,乃周贵妃的亲侄女,当初拼命给父皇吹枕边风,硬把自己的侄女塞进东宫,要不是他做了点手脚,人家奔着的,可是他的太子妃之位。

如今好好的侄女突然暴毙,这周贵妃可不得跟着皇上赶过来,就是,他们得到消息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李公公忧心的请示:“殿下?”

“让人准备点吃的,免得醒来又喊饿了。”樊沉兮从容地安排好贝公公的事后,才让人推着他离开寝殿,去觐见他的父皇跟其爱妃。

……

仇小贝睁开眼,就看到明黄色的床罩,眼波转动间,看到候在旁边的宫女。

“贝公公,您醒啦,刚给您端来碧米粥,林太医说吃这个对您身体好,让您醒来一定要喝。”

宫女端着一个玉碗过来,想要亲自伺候仇小贝吃下。

小贝没动,她锁着眉头环顾一圈所在的房间,确定这里应该是太子寝殿后,略带焦急地问宫女:“太子呢?”

“太子吩咐了,让您在这好好休息。”

“太子呢?”仇小贝一改之前唯唯若若的形象,带了些强势和急迫地问。

然而,宫女对她的问题视若无睹,端着粥候在一旁,态度端正恭敬,听从一切嘱咐,就是不回答这个问题。

仇小贝细细喘了两声,随即掀被下床,往外头冲去,跑了两步,不等宫女追喊她自己又折了回来,半抢过那碗粥,咕噜两下就喝掉了。

“还有吗?”

宫女怔了下,忙道:“有、有的。”

她到桌上捧来一个比两个手掌大些的白瓷罐,将仇小贝空了的碗里倒满,仇小贝连喝了三碗,觉得浑身力气都回来了后,快速地冲出了寝宫。

想要做一件事,就必须保证自己拥有抵抗的力量,要连身体都是虚软的话,什么事都做不了!

7 求皇上开恩

太子的寝殿可以绕到正殿,从后面钻进去,避免被前头的重重侍卫拦下。

仇小贝悄悄地藏在一位太监身后,就听到一个美艳的女子哭泣的声音:“璇儿她还那么小,还没有生儿育女,怎么就、怎么就……皇上,您要为璇儿做主啊!”

她依偎在一个穿着龙袍,颇有威仪的中年男子身上,应该就是当今圣上了,他揽着自己的爱妃安抚,对上樊沉兮却是拉下一张脸,语气十分冷厉:“太子!你可知罪!”

皇上发怒,斥责的还是太子,在场的所有宫人全都跪扑在地上,一个动静都不敢发出。

坐在轮椅上的太子,面对皇上的质问,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垂眸低首,一副对什么都失去兴趣,没什么意志的消沉模样,他平静得像不怕开水烫的死猪,躬躬身子就道:“父皇,儿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自己的侧妃死在自己的宫里,你还有本事跟朕说不知?”

“那父皇的意思是,有人到儿臣宫里杀了儿臣的妻子,还是儿臣的错了?”

“你这逆子……”

“皇上息怒!”

周贵妃一边梨花带雨,一边还要故作心疼地用保养细白的手,轻抚着皇上的胸口:“皇上,您就别怪太子了,也怪璇儿命不好,呜呜……”

皇上好似被自己的爱妃劝慰消气了几分,但仍一脸怒容:“这件事,太子责无旁贷,他也不配再做这个太子,传朕指令……”

“皇上!”

再无人敢吭声,连李公公等人都在樊沉兮的示意下降低了存在感,却有一道声音,在这当口,打断了当今圣上。

一个堪称瘦弱的小太监,从其他太监的身后跪着挪动上来,扑在皇上跟前:“求皇上开恩。”

仇小贝用力地将脑袋磕在地上,随即不等皇上发怒马上就接着说:“皇上,这件事太子也是无辜的啊,这里是东宫,也是整个皇宫内院,若说太子责无旁贷,那皇上您呢?换句话说,竟有人在堂堂太子东宫里谋害侧妃娘娘,这藐视的,是皇上您的天威啊!”

“太子已然不幸,如今有人肆意杀害他的侧妃,改日杀害的或许就是太子,皇上,侧妃是您儿媳,太子还是您的亲子呢,虎毒不食子,发生这么大的不幸,您不安抚太子,不彻查凶手,反而将所有罪责怪在太子身上,这是何道理?”

偌大的殿厅,被一连串指责皇上的话,给炸得寂静无声,连皇上一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

然而内心最震荡的,当属樊沉兮了。

眼前这个虽跪趴在地上,却神情坚定得义无反顾的小太监,真是之前被他一两句话,就能吓得颤抖的贝公公吗?

其实,她说的道理谁都懂,谁也都明了,包括皇上都清楚得很,但没人会这么直白地嚷出来,因为皇上要的,只是一个罢黜、惩治太子的借口罢了,其他人又怎会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将“真话”说出来?

连李公公等心腹,都在他的授意下闭口不言,小太监明明不笨,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出来找死?

为了他?

8 东宫禁闭

大概是从未有人敢如此违背自己“心意”,就这么把事情的真相大赤赤地敞开来说,才把皇上怔住,等他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放肆,哪来的奴才,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来人,把这狗奴才拉下去,摘了他的脑袋!”

“父皇,不可。”

樊沉兮在侍卫进来要带走仇小贝时,出声制止,他的声音有质感,让侍卫下意识地站住,而他本人则神色淡淡,仿佛先后差点被降罪又被求情的事,一点没能影响到他,公事公办地道:“父皇,他,还不能死。”

皇上眯起眼睛,直剐太子。

可他表现得再怒火中烧,眸底深处却没有他表现得那般怒火难抑。

在皇上那要吃了他的目光下,樊沉兮眉毛都没挑一下:“据儿臣所知,侧妃周氏死前曾召见过他,他一走,就传来周氏暴毙的消息,儿臣认为,他跟周氏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仇小贝心头一跳,随即又觉得正常,她的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下,她见过侧妃的事,太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头仍抵着地面,目光恍惚地等着裁决。

她的时间仿佛停止了,然事件的发酵还在继续,樊沉兮往周贵妃那看去:“贵妃娘娘,不是想为儿臣的侧妃讨回公道吗,这凶手还没查到,就把线索砍了,只怕贵妃娘娘也不会依吧?”

周贵妃拿着手绢擦眼泪,掩去面上的神色,她现在要是不管,或者直接让小太监死,就等于自打脸,稍稍顿了下后,她哭着可怜地看着皇上,什么都没说,就能让皇上心软。

皇上拍拍她的搁在自己胸口的手,冷哼道:“那太子以为如何?放了他?”

“当然不是。”樊沉兮看都没往仇小贝那看一眼,“人是死在儿臣宫里,儿臣不会碰,既然要查,自然是交给内霆司。”

别说皇上眉眼都睁了下,跪在太子身后的李公公面色都出现一丝骇然。

内霆司,相当于皇宫内院专属的刑部,无论是谁,身份高低,只要进了内霆司,都要脱一层皮下来。

小太监可是怀了身孕的,虽不知他以男子身体是怎么有孕的,可他并没有因此比其他孕妇的身体好多少,一旦进了内霆司,那后果完全不敢想象。

皇上冷笑:“你倒舍得。”

樊沉兮垂眸观心,冷情冷心的模样。

“将这奴才交给内霆司,务必将太子侧妃的死给朕调查清楚。”皇上下了令后,随即瞪向逆子樊沉兮,“太子也逃不开职责,从今日起,东宫禁闭三月,太子不得参与政务。”

被侍卫按着肩膀抓起来的仇小贝,正好听到皇上最后的话,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只是禁闭三个月,对樊沉兮来说,损失并不大,她这场博弈,不算输得太惨。

她忍不住转头朝他看去,就见他独坐轮椅上,微微垂首,面色平静没有波澜,他好似一副画,画中公子美得让人心动,然而纸张是冷的,画中人永远也无法给你一丝丝的回应……

9 就看你有没有本事

内霆司的大门厚沉,明明洗得很干净的石板,却总能给人一股压力很大的肃杀之气。

当咿呀声在身后关上,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时,仇小贝几乎要以为,她身后的这两扇门,是不是再也不会开启了。

走过幽暗的通道,路过中央搁满刑具的审问之地,仇小贝看到那一个个刑具都是黑色的,是长年累月鲜血凝结成的黑色,一眼望去,就觉得森寒。

到了一间牢房,狱卒不耐烦地将观望地仇小贝推了一把,在她跄踉地进了牢房里后,狱卒淬骂着:“安分点,少你点苦头吃。”

然后拉起牢门锁上。

穿着单薄的囚衣,仇小贝呆呆站立着,彷徨地环视着不大的牢房,铺在地上的干草是潮湿着,散发着一种让人作呕的味道,偶尔“沙沙”的声音响起,似有老鼠蟑螂躲在干草里头,让人心头惶惶。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这种不知死了多少人的刑牢都是可怕的,而仇小贝更劣势和让她害怕的是,这里头有……

“哒、哒、哒……”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让本就全神戒备的小贝吓得颤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下来,微微侧头,从几缕散落下来的发丝间,看到牢房外头,一个披散着满头银发,看不清面目的老头,推着一个木车慢慢地走过来。

木车上放着木桶,里头盛着饭,显然这老头,是给这刑牢里的犯人送饭的。

老头先给旁边的牢房各自送进一碗饭,来到她的牢门前,将饭碗从缝隙间递进来时,并没有直接放到地面上,而是朝她举着示意她过去接。

仇小贝顿了下,便慢慢走了过去,在木栏前蹲下,伸手接住饭碗,然而对方却使了劲,让她无法成功地将饭碗接过。

“你想干什么?”老头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听到,“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瞅了眼对方有劲的并不显苍老的手,和压低后仍然浑厚年轻的声音,仇小贝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她敛去面上或真或假的怯弱,冷静地回道:“自然有我的用意。”

“你什么用意,除了进这鬼地方,你的用意就是找死吗?”

这里还真是鬼地方……仇小贝心里自嘲一句,嘴上冷静傲然地道:“我为太子挡下这一劫,他再冷酷无情,也该看到我的忠诚了吧?”

老头一顿,随即道:“你的意思是……”

“现在,”仇小贝盯着对方的眼睛,“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将我救出这里,重新回到太子身边了。”

“救你出去没问题,但需要时间。”老头打量了下她的小身板,“可你清楚这什么地方吗,你能熬得住吗?”

仇小贝端起手中的饭碗:“只要你不让我饿死,我就能熬得住!”

老头凝视仇小贝一会,沉声道:“行,你等着。”

他想,能作为潜伏在太子身边的细作,都是经过考验,有些本事的。

“老头”假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然后问起最后一个问题:“周侧妃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得我问你们了,看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仇小贝毫不客气地反过来质问,还带了些许的怒意,似对周侧妃带了很大的不满。

10 内霆司

老头没再说什么,佝偻着身子推着木车慢慢地往下一间牢房。

就像彼此间没有那席谈话般,仇小贝默着脸捧着饭碗来到牢房里头蹲下,没有筷子,就直接将脸埋进碗里头吃,在这样的地方,能吃饱就是福气,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

不过仇小贝,一边大口嚼着一边想着周侧妃的事。

很显然,周侧妃是她这个“细作”身份的“主人”这边的人,周侧妃生前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把她找去,到底为的什么?

虽然她刚把那“老头”怼了回去,并不代表她不介意,因为这关系着太子。

捧着饭碗的手一紧,仇小贝猛地抬起头来,有两个狱卒,手拿粗厚的锁链走了过来,一来就打开了她的牢门,锁链一甩,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跟黑白无常捉拿冤魂恶鬼一般,要把她压往地狱。

……

夜色渐深,东宫里挂上了灯笼,倒也将时常有人走过的庭廊照得分明,却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寂寞。

樊沉兮坐在轮椅上,待在白天来过的池边,听着鱼儿偶尔跃出水面再钻入水里的声音,遥望着头顶的明月。

李公公快步走过来,抖开手里的披风,披在樊沉兮身上:“殿下,夜凉,还是不要在外头久待的好。”

樊沉兮淡淡“嗯”了声,却没有动作。

李公公轻叹一声:“关于小贝子,奴才已经按照您吩咐地去做了,只是,奴才不太明白。”

太子让人暗中帮着点小贝子,可又不能真帮,而是做做样子。

樊沉兮头一抬,就有太监将一包料理好的鱼食递给他,他好看的手指捻起鱼食,在洒落池中,轻缓缓地说:“现在,这小贝子对本宫可算是有恩了,不顾自己生死在父皇面前把本宫保下,你说,这份恩情,算不算是小贝子送给他们的大礼。”

他们,自然指的是将小贝子安插在他身边的主使者,一个细作,要的不就是取得任务目标的信任嘛,小贝子这一出,可算是完成了大半,现在差的,就是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那些人,一定会想办法把小贝子再送回来。

而他,再派人意思意思地“试图”解救小贝子,就是为了让那些人看到,他现在确实把这份恩情放在心上,那些人自然就会全力帮助。

李公公担忧地皱起眉头:“殿下,奴才不明白的不是这个,奴才是不明白,您清楚小贝子是细作,他之所以豁出去帮您,可能就是为了您口中的‘恩情’,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帮他,就让他在内霆司里……不好吗?”

樊沉兮一顿,手上一用力,鱼食被他捏成了粉末,被风吹散。

他静静地凝望着池面半响,淡淡地开口:“留着他,自然是有用了。”

李公公算是最了解太子的人了,见状不再多问,只道:“可这小贝子,能挨得住内霆司的刑囚吗,奴才刚得到消息,内霆司,已经开始动手了。”

殿下目光深得如夜色中的池水,颇为无情地道:“若他连这点劫难都撑不住,那他也就不值得本宫为他费神了。”

11 刑罚

李公公不再提起仇小贝,毕竟不管是威胁到太子,还是为了让小贝子能尽快出来,周侧妃的死亡真相才是重点。

“一切证据线索都交给了内霆司,不过我们的人早已将现场一比一还原绘画出来,周侧妃的遗体,我们的人也抢先一步检查完毕,不该留的,绝不会让内霆司的人看到,我们定然能先查到凶手。”

对自己手下的实力,樊沉兮还是信任的,没有多说的点点头。

“殿下,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周贵妃,或者是,”李公公躬下身子,将声音压得很低,说得小心翼翼,“圣上?”

“周贵妃没这必要,她只要多点耐心,本宫已是废人了,怎么可能继承大统,至于父皇,”樊沉兮抚着头低低笑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亲自动手,留下把柄。”

因为,多的是人,想帮他除掉自己这个儿子!

……

仇小贝被捆在十字刑架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贴在她背后的刑架十分冰凉,让穿着单薄囚衣的她打着哆嗦。

跟前有一张漆黑的桌子,桌子上放着笔墨,旁边有一桶盐水,狱卒手拿沾了盐水的鞭子,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满满的恶意。

虽然将内霆司比作宫外的刑部,但其实真正要查什么案子,直接调用刑部、大理寺的人手就行,内霆司更多的,是惩罚那些犯错的宫人,各种刑囚的方式越发恶毒,在这里的狱卒长年累月下来,也会严重的心里变态。

一个被称做张大人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官服,走到漆黑桌子后头坐下,随意瞄了下桌上的案件陈述,不带感情的声音有点尖锐:“知道这的规矩吗?”

仇小贝眨了下眼睛,静静地看着张大人。

张大人活动着喉咙,发出声响,早候在一旁的狱卒鞭子就朝仇小贝抽了过去,那鞭子从她的脖颈处斜向甩下,衣服当场就裂开了一道痕,疼得仇小贝浑身肌肉跟着抽抽。

这就是这里的规矩,什么都不用说,先一顿打,犯人自然就乖了,然后该说的不该说的,自然统统都会从口里吐出来。

如果犯人够倔,或这里的狱卒看他不爽,那他接下来面临的,就是十八般酷刑了,单单鞭打,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仇小贝咬牙忍着,在第二鞭下来时,她出声喊道:“张大人,你夫人儿子离世多年,你可曾想过他们……唔!”第二鞭,在她另一边的脖颈上留下痕迹。

她忍痛笑着:“你夫人头上那朵五彩蝴蝶簪,很漂亮,只可惜,好像破了一个角,你也没让人去补补。”

刚说完又一鞭下来,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住手!”

每当她说一句,脸色就越发怪异,到最后甚至有些慌乱的张大人,喝止了要继续鞭打的狱卒,他略显虚张声势的样子,瞪着仇小贝:“你、你是从哪里得知……得知这些……”

仇小贝舔了下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嘴唇,衬着身上的鞭痕,竟有种邪魅的感觉:“大人,是您的夫人,自己告诉我的呀。”

“她说,”仇小贝眼睛开始发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滴下血来,“她在外头好冷,你为什么不给她开门,让她回家!”

12 大师请上座

“砰——”

张大人碰到了手边的茶杯,他力图镇定地指着仇小贝:“简直胡言乱语,看来,只是鞭子伺候还是太轻了点。”

在他的示意下,狱卒端来一个火盆,上面的碳烧得火红。

仇小贝瞳孔瑟缩,手指缩进掌心里,面上则神情不变,似一点不惧怕地对着张大人笑:“对了,张大人,你儿子还让我问你,答应给他的风筝什么时候买呢,他一直拿着个破风筝,在对着你哭呢。”

鞭打过伤痕慢慢地渗出血迹……

“呵呵呵呵……”

刑囚的厅房是密封的,却无端端地进了风,风呼啸而过时,像女人小孩的哭泣声。

张大人很想镇定地将茶杯放好,那手却怎么都动不了,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般,听着那如诉如泣的风声,冷汗直流。

两个狱卒自然也听到了仇小贝奇怪的话语,此时再见这情况,换做平日倒没什么,这会心虚,就会觉得害怕,手上刚拿起的烧得通红的铁棒又扔了回去。

“张大人,”仇小贝的声音随风飘散,又时时刻刻响在耳边,“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冷不冷啊,是不是总有风在你脑门上吹来吹去,吹来吹去,你头好疼啊……好疼啊……”

“闭嘴!”张大人慌里慌张地吼道,只觉得那声音如索命的怨声,不敢再往下听。

仇小贝诡异地笑着,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让谁闭嘴呢,张成立,你为了自己的仕途,为了娶上司的女儿,你害死了我,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那一瞬间,张大人看到了绑在刑架上的女人的面容,分明是自己死去的原配,她七窍流血,凌乱的头发上,还戴着那支碎了个角的七彩蝴蝶簪——

“啊!”他叫着站起来并跄踉地往后退两步,身后的椅子被推倒在地,发出“轰隆”的声响。

刑架上的“女人”张狂地大笑,又转而看向了两个狱卒。

在两个狱卒的眼里,自然不是张大人看到的模样,但却是他们心中最害怕的那个人的样子,也不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纷纷尖叫起来,甚至不小心打翻了火盆,把自己的脚给烫到了。

风慢慢地停下,然后消失,桌上的纸张一张没动过。

惊叫的三人缓缓回过神,再战战兢兢朝刑架看去时,那刑架上的,确实是贝公公没错,她身上的两三道鞭痕打出来的血珠已经凝成血伽,正无辜地看着他们。

“大人,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张大人起初还想杀了这个“知道太多”的太监,可在事情已经超出常理,自己也被吓破胆后,就没这个胆量了。

他还没有坏到不惧鬼神的地步。

“快,将他解开,放他下来。”

两个狱卒在张大人发令的同时,已经敬畏地解开仇小贝身上的枷锁,双手发颤,态度恭敬,点头哈腰的,生怕她有一点点不满。

仇小贝把手放下时扯动鞭痕伤口,嘶了一声,狱卒忙掏出一瓶药膏:“大、大师,这药膏很灵的,您要不要试试?”

接过来闻了下,便嫌弃地扔回去,她在另一狱卒端来的长板凳上坐下,正好面对着那张黑色桌子,她对张大人扬扬下巴:“大人,您坐啊,咱好好聊聊。”

13 求大师指点迷津

张大人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坐下,再没有一开始那样高高在上地不把一个犯罪公公看在眼内。

“大人,你别紧张啊,刚发生了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但要从其他地方散布出去,可就跟她无关了。

“大、大师明鉴。”

“当然,我也不会让大人为难,我的事,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想这难不倒大人吧?”

“是是,我一定会安排好的。”

“我肯定是相信大人的。”仇小贝张口就是讨巧的话,“那,作为交换,今儿的事,想必,你们也都‘不知道’吧?”

张大人和两个狱卒连连点头,就算仇小贝不说,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们也不会愿意让他人知晓的。

之后,找了人假装是贝公公,发出被刑囚时的惨叫声来迷惑外头,不知道多少方势力的人马,而仇小贝,举着根鸡腿进了新安排的牢房。

这牢房,在内霆司里最私密的一个地方,看守最严密,但同时环境最好,关押的都是特殊性的犯人,选在这里,第一当然是这里的环境是真的比之前那间要好太多,要不是有木栏围着,跟普通房间似得,其二,在这里,不管是太子的人,还是周贵妃他们,都不容易探听到她的真实消息。

张大人恭恭敬敬地陪在一旁,见仇小贝打量着,赔笑着问:“您还满意吗?”

“嗯,还不错。”

“那,那下官能不能请求大师件事?”

仇小贝在床边坐下,试了试棉被的厚度和软度,漫不经心地对张大人道:“大人有事直说。”

“就是,就是,”踌躇了半响,张大人才试探性地说,“关于我晚上睡觉老觉得有风,每天醒来头痛的事,您看,您能不能帮帮下官?”

这事,他之前找过很多大夫了,但没一个大夫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的,他是怕死的,越来越严重的头痛,让他时常以为自己得了绝症,然而通过贝公公刚才说的,他明白了自己是怎么一回事,那么,能帮他的人,自然非有不寻常能力的贝公公莫属了。

张大人刚说完,两个狱卒也忍不住上前恳求:“大师,您是有善心的人,我……您就救救我们吧,您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自己做的孽就得自己偿还,”仇小贝神叨叨地,“能帮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张大人和狱卒面面相觑后,在张大人的示意下,狱卒直接跪在了仇小贝面前:“大师,求大师指点迷津,求求你了,大师。”

他们都有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说了,能帮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你们该求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对不起的……祈求他们的原谅,该供奉的,该补偿的……”

她抬头见一个个紧巴巴地看着她,便说得直白一点,“有些人虽然死了,但该给的地位还是要给,你的原配就是原配,修缮她的墓,将她的牌位请回你家的祖地,安置在宗祠里,她就是你的正妻,谁也不能剥夺。另外,将修补好的发簪烧给她,别忘了你儿子的风筝。”

说完转向两名狱卒:“至于你们,最好把你们从死人手里偷来的东西还回去。”

14 把水搅浑

“这,这能行吗?”张大人犹豫着,他现在娶的老婆是母老虎,家里又有背景的,他将死去的随意葬在外头的原配的牌位,再请回宗祠里,不是打她的脸吗,她肯定得跟自己闹的。

“是,是啊。”狱卒也苦着脸,来这里当差,不就图那么点好处嘛。

仇小贝在麻布上擦干净油腻的手,再往后撑在床板上,睨着这三位自私自利的男人:“反正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怎么做还是得看你们自个,是选择放弃一些利益,还是选择自己的命,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张大人一惊:“会,真的会要命吗?”

仇小贝似笑非笑:“您自己觉得呢?”要是没有危急到他们生命的地方,何必求助到她身上?

“行了,话我已经说得够白的了,你们走吧,别耽误我休息了。”

她打了个打哈欠。

张大人不得不苦恼地带着两个手下暂时离开了,仇小贝看着关上的牢门,嗤笑。

做了恶事还想能够逃脱责任?

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呵呵,真有意思,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小贝瞬间坐直了身子:“谁?”

刚刚那声音……

仇小贝戒备地站起身,环顾着四周。

“丫头,看哪呢,我在这。”

仇小贝眉头凝起,叫她“丫头”?

这间牢房,除了牢门,跟牢门相对的是石墙,两边覆盖着帘布,仇小贝往左边走去,将帘布掀开。

帘布后也是一道墙,但墙中有一扇圆窗,站在窗前,她看到了隔壁的牢房里,坐着一名红衣男子。

……

樊五正向太子殿下汇报着周侧妃的死亡调查。

“……周侧妃有个秘密情人,暂时还无法得知这个情人是谁,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情人在宫里的地位一定不低,且不是周贵妃这边的人,杀死周侧妃的,很有可能是这个情人派人做的,才能让现场一点挣扎痕迹都没有,让周侧妃乖乖上当受死。”

樊五屡屡提到周侧妃三个字,就像只是一起案件的普通死者,没有任何避讳和敬意,甚至说到给太子戴绿帽的情人,也没什么波动。

身为太子手下心腹,很清楚所谓的周侧妃,对太子来说只是敌人摆放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

“从周侧妃的尸体检查来看,她就是被一刀插中心脏毙命的,没有其他伤痕,也没有中毒。”

樊沉兮手指点了点扶手,道:“周贵妃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樊五自信而不屑:“还在周侧妃身边的几个宫人里逼问,凶手还是有点本事的,就凭那几个草包,恐怕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

“是吗,”樊沉兮兴味地笑了,“那就把你查到的,偷偷地透露给他们知道。”

“殿下,这是为何?”

“你只要照做就行,记得,关于周侧妃的情人,多往几个人身上引,让他们自己咬去。”杀了周侧妃,不就是想引发他跟周贵妃间的矛盾吗,那他就把水搅得更浑一点,这出戏既然已经开始了,怎么能轻易落幕。

15 红衣牢友

樊五再傲,面对太子殿下也傲不起来,低头应道:“是。”

“对了,”樊沉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状似不经意地问,“内霆司的那位,怎么样了?”

樊五怔住,一旁的李公公忙走出来:“据说审了挺久,但没有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人呢?”

李公公迟疑了下:“这个,好像叫得挺惨的,具体怎么样还不清楚,现在被关进了内霆司的第五层。”

“第五层?”樊沉兮还没说什么,樊五先诧异起来。

内霆司第五层不算是最苛刻或最恶毒的牢狱,但是最特别的一层,一般被关入那一层的人就是被判永久监禁的,可同时,这一层的犯人是被礼遇的,说白点,就是对你好但又不可能放你出来,也不可能让人探视的一层。

“是的,”李公公道,“这是我们的人辛苦打探到的,那位张大人还另外找人装扮成小贝子关在普通牢房里。”

也就是说,张大人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给小贝子做的这些安排,要不是他们的人擅长探查,还不一定能发现。

樊沉兮笑了起来:“不错,没让本宫失望。”

“你们说的,是那位帮殿下出头,被关进内霆司的小太监?”樊五好奇地问,因为负责的方向不同,他对内霆司里的事并不清楚,不过他调查周侧妃时,自然不会放过周侧妃死前见过的这个小贝子。

樊沉兮侧首,眼神一扫,樊五下意识地就倒退一步。

“查到什么。”樊沉兮淡淡地问,却带着威压。

樊五不知殿下为何如何变脸,但殿下向来喜怒无常,他习惯了,也知道殿下问的是什么,忙道:“属下查到,周侧妃当时把贝公公叫过去,是想让他做一件事。”

“说。”

“周侧妃,想让贝公公,替她去死。”

“咔嚓——”

扶手的板子,被太子殿下生生地掰了下来。

……

夜色降临:

仇小贝所在的牢房待遇确实不错,有烛火供应。

她将烛火放在床边,靠着烛火卷缩在床沿,小小烛火能提供的热度和亮度十分有限,却是小贝如今所能依仗的。

“嘿,你没事吧,看起来,可不太好哦。”

隔着一堵墙,和挡着圆窗的帘布,红衣男子却好像有透视眼般,清楚仇小贝的动静。

他男身女相,柔美和刚硬结合,一只脚踩踏在床沿上,洒脱不羁,询问的话语里没有什么担忧的语气,倒是带着兴味。

仇小贝咬着牙根没有理会,直觉告诉她,这红衣男人不是能惹的货,所以一开始发现他后,她连探究他的身份都没,就将帘布放下,就当没见过他。

而且,她如今的状况,也顾不上隔壁这位牢友。

这地方,让她害怕……唯一庆幸的是,她吃饱了饭,身体不至于虚弱得完全无法抵挡。

也幸好,她如今还有个法宝在身,保护着她。

“诶,刚听你们说的,你是从东宫来的?樊沉兮这个太子,还没被废呢?”

仇小贝脸埋在胳膊肘里,抵御着寒气,连个哼哼都没给对方,可这牢友脸皮厚,还是个话唠,没人回应,也能自由自在地在隔着墙说得起劲。

16 回归

“说起来太子做到他这份上也挺可惜的,他可是元后的儿子,正经的嫡子,结果娘没了爹不爱的,还弄了个残疾。

身有残疾的皇子是不能继承大统的,偏偏他受许多大臣拥戴,就这么废了他容易引起朝廷对他的同情,皇上就留着他的太子之位,不能继任却霸占着不属于他的位置,久了,那些原本对他的同情,也会变成对他的怨怼,啧啧,皇上可真高明,对自己亲子都能利用到这份上。”

仇小贝藏在臂弯里的眼睛睁了睁。

“不过咱这太子也不是什么好的,他就败在一个时运不济上,要不然的话,论狠毒,他父亲都不一定比得过他。你不就被他打发到这内霆司里来了,就你这体质,在这地方可够你受的,他可真狠得下心啊。”

大概很久没说过话了,红衣男越说越嗨,这边的仇小贝从臂弯里抬起了头。

“闭嘴!”

红衣男:“……”

“再出声吵吵,老娘割了你的舌头!”

红衣男:“……”

在这地方,她没有多少精力,确认隔壁牢友真的安静后,重新趴回臂弯里。

这里没有让她倚靠的亲人,她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就得靠自己撑过去。

伸手捂着小腹,轻轻摸了摸。

……

在这阴气森森的牢房里,仇小贝睡得很浅,一有动静就醒来了,一看,竟是狱卒在打开牢门的锁。

狱卒就是那天鞭打她,而后又向她求助的那两个。

俩狱卒一进来,看到坐起身的贝公公,恭敬讨好地说:“恭喜公公。”

“恭喜什么?”

“今儿个,您就能出去了,东宫的李公公正在外头等着您呢,快跟小的出去吧。”

仇小贝只挑了下眉,对这结果并不怎么意外,毕竟,太子先不说,她“背地里”的那个主人,也会极力把她救出去,再送回太子身边的。

在狱卒的恭迎下,刚要迈出牢门,后来就十分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丫……不,小太监,这就要走啦?行啊,不枉费你那么护着他,还晓得再把你捞出去。”

仇小贝继续往外走,又听他道:“在外面要有什么需要,记得回来找我啊,放心,我的条件很好谈的。”

……

“殿下。”

仇小贝一进殿门,就看到她的太子殿下,坐在案前,摆弄着一花瓶里的花,很有雅致地将其慢慢修建。

这本该很娘们的事,他做起来却很赏心悦目。

鲜花配美人。

“回来啦,”樊沉兮淡淡地说着,仿佛仇小贝只是出了下门,“膳房已经备了膳食,你……”

他抬头看到了小贝,发现她几乎完好无损,没有缺胳膊缺腿,也没有被扒层皮,脸色还挺红润的,想必在内霆司里伙食不错,让他想让她好好去吃一顿都说不出口。

“算了,”他道,“少吃点吧,省点粮食。”

仇小贝扁了扁嘴。

“肚子,没什么问题吧?”

“奴才的……小奴才,挺好的,就是,比较需要进补。”

这是讨吃的了?樊沉兮哭笑不得:“行了,膳房都备着,一会你让人给你拿去。”

他仿佛对她格外宠爱,避着宫人压低声音:“你只要,给本宫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行了。”

“……”小贝头往下低得更深,怕被太子看出什么:“谢殿下赏。”

“这次,本宫承了你的情,有什么想要的吗?”

17 深夜叫声

说的同时,太子殿下手掌拍在花瓶上,花瓶飞了出去,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架上。

明明是赏赐的话,为什么有种,被威胁的感觉?

不过跪在地上的仇小贝,还是大着胆子问:“是不是奴才要什么都可以?”

这话,在奴才里可真是反了天了,樊沉兮还是笑笑了道:“你说说看。”

小贝勇敢地抬起半头:“奴才想,请您多相信奴才一点。”

整个殿厅一下子寂静下来,原先候着的宫人虽也没说话,可这回,他们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了,李公公身子往下压了压,略有点忐忑。

樊沉兮倒一点不意外的,还很亲切地问她:“你想本宫,怎么多相信你一点?”

小贝觉得有点冷,但她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奴才想请您允许,让奴才帮您治病。”

所有宫人纷纷跪了下去,樊沉兮坐在轮椅上,浅浅的笑容里完全看不出他的思绪,他只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客气地问:“哦?看不出,你还懂医术?”

“奴才只是略通一二,但奴才,能做药,或许……或许能帮到殿下。”

樊沉兮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朝她勾了勾手指,要她靠近一点,仇小贝跪着挪动到他身前,不想,上一刻还温和询问的太子,这会忽然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上来,只有脚背弯曲地在地面上。

“你当本宫是什么,嗯?”

仇小贝望着他,眼睛里有一点湿润,勉强挤出话来:“请、殿下、成全……”

他好笑地摇摇头,笑容收起时,眼里满是阴霾:“成全什么,让你去死吗?”

“殿、殿下……”

那双要哭不哭,恳求的眼睛真让人生气——这般想着,樊沉兮很想再用点力气,掐死小太监算了,可最后却还是松开了手,将她甩到地上。

再看他,刚还乌云密布,这会已经是万里情况:“不就是检查身体吗,本宫允了。”

“殿下!”李公公惊慌地喊道,太子殿下的身体怎么能由这么个小太监检查,万一她对太子做出什么事来……

樊沉兮挡住李公公劝诫的话,继续对贝公公道:“但你要知道,就算是太医院的太医,也只有林太医有资格为本宫看病,你要得到这个特权,那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仇小贝撑着不适爬跪着,忍着想咳嗽的冲动:“奴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樊沉兮深深地看着这个趴伏在自己脚下的人,看着脆弱不堪一击,却能在所有人畏怯的内霆司里完好无损地回来,说她很有本事,却又能心甘情愿地跪在他面前,卑微、怯弱,又大着胆子不顾生死地想给他看病。

她所图的到底是什么,想借着接触他身边的机会,对他下手?

她已经是内侍公公了,随时伺候,多的是机会,何必这般冒险?

他扬起嘴角,颇为邪恶地说:“代价就是,五天之内,本宫要看到你的治疗有效果,否则,你明白的。”

这代价几乎是要让她送命的,因为医术高明的林子亦都对他的情况莫可奈何,就算仇小贝身怀秘术,又岂能在五天内看到效果呢。

“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本宫允许你讨别的赏赐。”

仇小贝坚定地将头磕在地上:“奴才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樊沉兮莫名地觉得生气,却不明白这怒火为何而来,她急着送死,便让她去死好了。

他怒而转动轮椅背过身,不让侍从旁边自己推着往里走:“那就滚吧,本宫现在不想看到你。”

“奴才告退。”

仇小贝爬着往外一段距离才站起身,走出殿门后,往自己的住所走去,身旁跟着一名太监。

她现在是从四品的内侍公公,自然有伺候她的太监。

“贝公公你可真了不起。”太监小安子见没有旁人了,就拍起马屁,“这要换做奴才,面对殿下,早吓死了。”

仇小贝没有回答,埋头走路。

“您还刚从内霆司回来,奴才可听说了,那地方可吓人了,但您就有本事只进去玩一圈就回来了。”

可不是了不起嘛。

仇小贝苦笑着,任谁只看到她干干净净地进去干干净净地出来,以为她多厉害,却不知,内霆司对她的折磨并不是在肉体上,三天晚上,谁能明白,她是如何在那重重环绕的冤魂怨气下,撑过来的。

“你别跟着我了,去给我拿点吃的吧。”摸摸肚子,不能饿着自己的宝宝,那可是她的护身符呢。

“诶诶,奴才这就去。”

吃完饭,稍微走动消化一下,再让小安子准备一桶水,洗完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要说最让她讨厌的地方,是内霆司这样阴气极重的地方,最让她欢喜的,就是离樊沉兮很近的房间。

龙气,可破世间一切邪祟,所有皇子中,樊沉兮的龙气最重,连当今圣上都比不上,所以,当她因为怀孕被太子盯上,还给安排这间离他正殿最近的房间,她不知道有多高兴。

喜滋滋地摸摸肚子,三天没睡好觉,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了。

想法是美好的,不曾想,半夜,就被一声尖叫给吵醒过来。

仇小贝立马翻身而起,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去,眉头紧锁:差点忘了,让她进内霆司的罪魁祸首了。

直接从窗户跳出去,她避开他人,朝周侧妃的寝宫跑去。

她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好几个侍卫围起来了,她躲在外头的花丛里,偷偷往那看。

大概不想弄出太大声响,只点了几盏能照面的灯笼,旁的宫人一律不许靠近,除了一开始的那两声尖叫,这会周侧妃的寝宫静悄悄的。

如此深夜,又刚死过人,看着就阴森森的。

太子所在的轮椅被推着往里走,忽然,他让身后的侍从停下,朝她所在的地方看过来:“在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仇小贝脖子一缩,知道被发现了,只能耸搭着脑袋钻出来。

刚站起身,就有侍卫的两根钢戟横交叉在她跟前。

“让她过来。”

18 这是闹鬼了

交叉的钢戟打开,仇小贝低头走到太子身旁:“奴才参加殿下。”

“既然来了,还躲起来做什么?”樊沉兮哼笑,“想做什么坏事?”

下午气哼哼的他,这会倒像朋友在调侃了。

怪不得大家说他阴晴不定的。

小贝缩着脖子道:“不是、不是殿下说不想看见奴才的吗,奴才只好躲起来了。”

樊沉兮冷冷一笑:“行,那你就永远别出现在本宫面前。”

说着,便让侍从推着他往前走。

仇小贝赶紧追上去,厚着脸皮谄媚地笑着:“殿下,殿下您可怜可怜奴才,奴才一日见不到您,就吃不下睡不着。”

要永远不见她,她还怎么给他看病?这时候,面子值多少钱。

“本宫看你吃得好睡得香。”太子冷冷一瞥眼,吓得小贝一哆嗦,正好这时候也到了周侧妃的寝宫门前,樊沉兮没再为难她,“一起进去吧。”

仇小贝跟上:“殿下,这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要知道了,本宫还会过来?”

进了寝殿,就有侍卫压着个宫女到樊沉兮跟前,那名宫女头发散落,目光呆滞神情惶恐,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回殿下,我们一进来,就看到这宫女在侧妃娘娘寝殿的床上。”

“不是我不是我,”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了,宫女惊慌失措地嚷嚷起来,要不是肩膀被压着,都要蹦起来了,“不是我……娘娘饶命,娘娘饶了我……”

在太子的示意下,侍卫将她打晕拖了下去,就这情况是没办法问话的,得等她清醒了再说。

“你认识她吧?”

仇小贝正凝眉看着被抬着走的宫女,冷不丁听到樊沉兮问,忙躬身回道:“回殿下,她是侧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小翠。”

“那你可知道,前段时间,贵妃想要调查杀死她侄女的凶手,将周侧妃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叫走,私底下问清楚后才移交给内霆司。”

仇小贝怔怔地摇头,她一直被关在第五层里,不清楚还有谁进了内霆司。

话说回来,不是谁都能像她这么幸运,进了内霆司还能好好的出来,那这名小翠,怎么出现在这?

樊沉兮也不指望她能回答,推动着轮椅往里面去:“你说,她刚刚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仇小贝瞄了眼有点凌乱的大床:“奴才不敢说。”

“你有什么不敢的,说。”

“奴才觉得,可能是……闹鬼了。”

推轮椅的侍从嗤笑一声,随即忙收敛脸部表情假装严肃。

能在樊沉兮身边贴身伺候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樊沉兮也笑:“你那什么,九年义务教育,教会你这等鬼事了?”

小贝脸红红,窘迫:“殿下……”

“呵呵,好好,既然如此,那劳烦小贝子,替本宫把这鬼捉了吧。”

仇小贝:“……”

“嗯?有什么问题?”

“没有的,殿下。”

樊沉兮没有在这间寝宫里多留,只扫了两眼,将整个寝殿的格局看了遍就准备离开。

这地方,他早让人暗中看守着,宫女小翠偷偷进去他早就知道,但是奇怪的是……

19 捉鬼去

至始至终,侧妃寝殿就只有小翠进出而已,监视的人告诉樊沉兮,小翠本是想找什么东西,忽然跟中了邪似得爬上床,还自己把床罩放下,床罩有一点透明,监视者只看到床里头小翠的身影,没见到其他。

他看到小翠学侧妃的样子躺下,然后无缘无故地叫了起来,在床里头挣扎,自己将床罩扯了一条下来,自己把自己的脖子缠上,几乎要把自己勒死,还好在他的通知下,侍卫及时冲进来把她解救出来。

然而,小翠的精神还是处于惊吓状态。

要说小翠是装的,那她得有非常高深的内功才能发现监视的人,且,那紧勒在她脖子上的布条,是真的差一点把她勒死,要是假的,说不通。

他倒没真相信小贝说的闹鬼,可若让她先去找一找闹腾一番,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

小贝可不知她的殿下正在算计她这劳力,在樊沉兮“走”出这寝殿后,她就感到一股森冷的气息,无端端地觉得背后发冷,她打了个抖,忙不矢地跟着跑出去。

见太子朝她瞥来,她委屈地说:“殿下,闹鬼呢,大晚上的,怪可怕的。”

“照你这么说,白天鬼都躲着了,你还找个……萝卜白菜?”他是太子,不能说粗话。

“可是……”

“嗯!”

被威严的一瞪,小贝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重新进了门,心肠冷硬的太子,直到她进去了,勾了下手指,一名侍卫到他跟前。

“将她看好了,本宫不许她出事。”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属下遵旨。”

……

不得不重新踏入周侧妃的寝殿,偌大一个地方,只留下两三盏灯,照着里外的屋子,奢华的装饰,本该站个两排等着伺候的宫女太监,这会,却一个人都没有。

在太子带着他的宫人走后,好似将这里的最后一丝人气都给带走了。

仇小贝揉搓着胳膊想祛除寒意,神情戒备地左右看着,慢慢地走到里头的琴室,忽有风吹进来,吹动了床上的纱绸,这一小小的动静,把她吓了一跳。

一看,床上什么都没有,她不动声色地吁口气,然后提起勇气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有点累便找了张凳子坐下。

其实在这死了人的地方,她一刻钟都待不下去的,可她也清楚,她必须尽快找到杀死周侧妃的凶手。

因为,对方的目标,是冲着樊沉兮来的,周侧妃的死,绝不仅仅只是给皇上一个处置太子,还不一定成功的借口,她得趁早替樊沉兮解决掉这个麻烦。

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托着脸颊,本想思考点事情,久了便昏昏欲睡起来。

就在她脑袋不停地要往桌子点去时,“咚”的一声将她惊醒。

她睁开眼睛,先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是静悄悄地后将目光缩回,然后在桌面上定格。

一共三个杯子,她清楚地记得都放在盘子里,怎么会有一个在外面,还装了半杯水,就放在她面前,像有人邀请她喝水一样。

尤记得,那天她被叫到这边来,周侧妃没有架子地请她坐下,还亲自给她斟了杯水,就这么放在她面前,距离都一模一样。

20 线索

小贝寒毛颤栗起来,手指在衣服上搓了搓,再小心地朝杯子伸过去,快要碰到的时候,忽有什么握住了她的脚裸!

倒吸口气,本能地快速站起想要退离那张桌子,却发现握住她脚的东西拽得很紧,怎么扯都扯不开。

房梁上看守的人发现不对,其中一个想要下去帮忙,另一个拉住他,示意他仔细看清楚。

小贝也意识到了,她镇定下来,冷静地掀开了快垂到地上的桌布,发现是桌布有个地方扯坏了,拉出小布条,将她的脚裸缠绕住。

吁口气,她蹲下身想要解开布条,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桌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晃了下,她皱了皱眉,虽然心中猜到可能是什么,她还是吸一口气后,探进了桌子底下。

上头看守的人,见她往桌底下钻了半个身子,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做什么,正疑惑着,她忽以极快的速度整个身子全进了桌子底下,那感觉,就像是里头有什么东西,将她给拖进去一样。

刚掀起的桌布重新盖下,就好像那里从来没有坐过人!

看守的人觉得不对,正要下去查看,那桌子突然就被撞击一样晃荡起来,他们连忙分出一人跳下来,单膝跪在桌前就去掀那桌布。

刚掀起来,就撞见正要爬出来的仇小贝。

两厢照面,仇小贝怔住,这侍卫也机灵,道:“殿下派我进来看看。”

他偷偷往仇小贝身后扫了两眼,确认里头什么都没有:“公公您还好吧,怎么、躲在这里?”

脸有点脏,神情略带一丝惊惶后的镇定,头上的帽子都是歪着的,这贝公公在这窄小的什么都没有的桌子底下经历了什么?

她却摆了下手:“没事没事,我就看看桌底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赶紧从桌底下爬出来,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假咳两声:“那个,殿下派你来,有什么事吗?”

“殿下是让我来胁从公公的。”

“是、是吗,正好,我……咳,咱家找到点东西要给殿下看看,”她紧了紧握着的拳头,“你带我去见殿下吧。”

……

“这是什么?”

樊沉兮接过仇小贝一直紧紧拽在手中,刚刚才拿出来递给他的帕子。

“殿下,这帕子是宫女小翠的,那天就是她给侧妃娘娘传话,让奴才过去的,当时奴才看见过,她身上就佩戴了这条帕子。”

“那又如何?”宫里的女人都有帕子,一条没什么奇特的帕子,能说明什么?

“帕子上沾了一种迷药,这种迷药可以让人晕眩,出现暂时性的失明,但很快就能够消化掉,对人体没有什么损害,所以哪怕是仵作也无法从尸体上检测出什么,殿下若不信,奴才可以证明给您看看。”

仇小贝从樊沉兮手里拿回帕子,将其放在早让人准备的碗里,再将热水倒下去,过个片刻将帕子取出,端起那碗水:“殿下可让人检查这碗水。”

樊沉兮瞥了眼那碗水,对传话太监道:“让林太医过来一趟。”在这方面,他更相信林子亦。

他转而看向那碗水:“如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宫女小翠,就是杀害周侧妃的凶手了?”

“奴才只能说,她很可能是先给侧妃娘娘下药的人。”

“那么,”樊沉兮的视线,从碗移到了仇小贝脸上,微笑,“你能不能告诉本宫,周侧妃的寝殿,无论是本宫的人,贵妃的人还是内霆司都不知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这条帕子,怎么让你给找着了?”

21 太子病情

仇小贝手臂僵住,低头将碗放回桌子上:“奴才也是随便找找的。”

“就在那张桌子底下?”樊沉兮笑容温和,像两个问题只是随便问问。

小贝将头低得更低:“是、是的,被桌腿压着呢,可能、可能就因为这样,所以没、没被人找到。”

樊沉兮低笑起来,笑得她颤抖。

她敢指责皇上,敢挑衅张大人,敢怒吼红衣妖男,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樊沉兮!

然而他真的只是笑两声,便拿起一本书,李公公贴心地罩着灯罩的火移进一点,另有宫女给他轻轻扇风,他就这么闲适地看起书来。

任由贝公公缩胸含背,战战兢兢地站在那怕了半天,直到林太医过来。

这性子,不能更恶劣了。

经过林太医的检查,证实了那碗水里确实含有仇小贝说的迷药,不过一丝不苟、看着就少年老成的林太医还是发现了问题:“贝公公,你是怎么知道,那帕子上沾了迷药?据微臣所知,这迷药很少见,连一般的大夫都未必能够知道。”

仇小贝没再怕的:“奴才不懂这迷药,但奴才能从帕子上闻到迷药所用的原药材是什么,正好知道,那几味药若混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效果而已。”

“这么说来,贝公公很懂药理,对各类药材,很有研究了?”

这点,为了能帮樊沉兮治病,仇小贝没打算隐瞒:“是,还算,可以。”

“那可真是了不起。”林太医严肃的面孔看不出是真的在夸奖还是嘲讽,“公公好像出自夜幽宫?”

夜幽宫里,都是最低等的宫人,出身低,没任何背景,没任何能吸引人的特长,只比那些罪奴要好上一点。

“是又如何?”仇小贝昂着下巴呛回去,余光却瞥见太子正看着她,忙减弱气势,规规矩矩地回答,“奴才的意思是,奴才进宫前,跟着奴才的父亲学过,父亲是名大夫,喜欢游历山川,寻找各种各样的草药。”

“原来如此。”樊沉兮点点头,虽他不一定信,但他一句话,便让林太医停止了任何发问。

“子亦。”

“臣在。”

樊沉兮好像心情不错:“今日,小贝子说她想为本宫看病,你觉得如何?”

林子亦自然是明白太子的心思的:“臣觉得,贝公公的父亲,若真的如贝公公所说,那一定是名了不起的大夫,正所谓集思广益,能多个人来给殿下看看,说不定真有奇效。”

“如此的话……”樊沉兮伸出手,手掌向上地放在扶手上,对装乖的仇小贝道,“可以开始了。”

仇小贝愣住,反应过来太子是什么意思后,她激动地用指甲抠了抠掌心来平稳情绪,确定手指不会发抖后,她跪在太子身侧,将手搭在被李公公铺上丝巾的手腕上。

不一会儿,她面上虽还平静,眉角却跳了两下。

樊沉兮的身体状况,比她想的还糟糕。

一年前,太子遇刺,双腿受伤,后来伤是养好了,双腿却无法再站起来,据说是当时伤了太子的武器上抹了毒,毒性伤了双腿。

可她把脉后发现,他身上是含有剧毒,但这毒绝不是一年才有的,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常年累积,伤了他双腿附带的毒,不过是将原本就藏在体内的毒给引发出来而已。

要不是林子亦一直以来,帮他压制着毒性不让其彻底爆发,恐怕樊沉兮早就……

22 药方

把脉的结果让小贝很不好受,她以为自己赶上了,结果她来迟了这么多……搭在脉搏上的手指,有点失控地加大了力气。

“怎么,本宫已经病入膏肓了吗?”见她神色不自觉地凝重,还有来自手腕上的感知,樊沉兮便打趣了句。

谁知在他面前胆小如鼠的贝公公,抬起头来不满地瞪着他:“请殿下不要再说这种话,奴才会尽量救您,您会长命百岁。”甚至,走上属于他的巅峰。

恭维他的话,他听到不少,但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看着她的眼睛,几乎要相信,她在全心全意地为你付出着。

樊沉兮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从眼前这小太监的脸上里看出什么,小太监却低下了头,放下自己的手:“奴才去开个药方。”

林太医以有事询问,跟着她一起到外间,想来还是不信任她,想看看她开的什么方子。

而樊沉兮在她走后,动了下手指,便有道身影落了下来,跪在他面前。

“让你查孩子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殿下恕罪,在那一个月里,属下始终查不出那段时间跟她接触的男人,连跟她近身的宫女属下都排查过了,除了贝公公曾有几次想要试图靠近您的寝殿,连个异状都没有。”

樊沉兮沉下脸,那影卫压低身子,承受着主子的怒气。

“本宫,一向信任你们的能力。”

“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自己去领二十鞭子,下次再给不了本宫答应,你应该清楚惩罚是什么。”

“是!”

听到二十鞭子,影卫面不改色地走了。

那可不是寻常鞭子甩个二十鞭,那一鞭下去,绝对皮开肉绽,普通人别说二十鞭,五鞭都撑不过。

在樊沉兮让人查孩子父亲的同时,外间,仇小贝在纸上写了一副药方。

小时候她父亲就爱压着她写大字,应付这里的毛笔字还不算困难。

林太医觉得她字体挺奇特,等她写好拿过来一看,正经严肃的脸庞都有点抽抽:“这好像……是张安胎药方?”

“是啊,”仇小贝坦言道,“你之前给我开的那安胎药是不错,不过味太苦了,而且我体质有点特殊,还是这药方比较适合我。”

林太医:“……可你不是为太子开的药方吗?”

“殿下他的药方,还欠了几味重要的药材,暂时开不出来,可只要我在,总能找出来,所以相比起来,我更重要一点,当然要先把自己照顾好了。”

“……”林子亦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那这药方就交给你了。”

严肃的林太医在看到她那张笑脸,差点脱口“你能耐你怎么不自己弄”,最后还是默默地收起药方:“你刚说,给殿下的药缺了几味?你可知道,宫里的御药房是天下药材最多的?你何不说说,或许我能帮你找到。”

“找不到的。”见他不信,仇小贝随口说了一种药草出来,林子亦果然眉头都拧了起来:“我怎么没听过这种药草?”

仇小贝耸耸肩:“你看吧。”

23 同寝

“也是,”林子亦道,“要真能治得了殿下的病,那就是奇药,岂是那么容易能有的。”

他比常人轮廓要深的眼睛里,有担忧,有对小贝的怀疑,和想抱着一丝希望试试的期待。

他又道:“你可以把具体的样子告诉我,我让人多留意。”

“好,我这两天整理一下再给你。”这点小贝倒不反对,真能找到一二,也能给她省点事。

林子亦点头。

跟樊沉兮做了禀告,给他再把一次脉后,林子亦就告退了,樊沉兮让人将他往寝室里头推,却发现,有一小太监,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不是让你也回去休息了吗,还在这做什么?”

仇小贝谄笑着上前:“殿下,奴才不累,要不,今晚让奴才给您守夜吧?”

偌大一个寝殿分了三间,外间中厅和寝室,每晚都会有守夜的宫人,若主子不愿睡觉时让人待在身旁,就会让宫人守在寝室外。

现在对小贝来说,待在太子的寝殿里是最安全的,不会遇到不好的东西。

“不必,”樊沉兮自己动手解开衣服的扣子,“本宫这里不缺你一个,听林太医说,孕妇得多休息,不得熬夜,虽然你是孕夫,但应该差不多。”

因为进到寝室里的,只有仇小贝和李公公,提到有孕这事便没有藏着。

“奴才身体很棒的,守个夜没问题的。”为此,仇小贝撸起袖子,给太子殿下展现了她胳膊上小小的肌肉块。

樊沉兮哼嗤,简直没眼看:“回去,少在这里碍眼。”

“殿下,”仇小贝委屈巴巴地,“您就让奴才留下嘛,只要在外面给奴才留个小小的位置,让奴才可以窝着就好,行吗?”

将脱下的外衣递给李公公,樊沉兮奇怪地瞄向她:“你老实告诉本宫,你在怕什么?”

“就、就您威武不凡,在您身边比较有安全感嘛。”

“李公公,将他丢出去。”

“别、别!”仇小贝伸手阻挡作势过来的李公公,随即两只手交缠着紧张地扭着,不太好说出口,“其实、其实奴才就是……就是……”

“嗯?”

仇小贝心一横:“怕鬼!”

“咳咳,”樊沉兮被呛到了,他推开李公公要给他按揉的手,瞪向仇小贝,“你说什么?”

仇小贝挠挠耳朵:“就……奴才刚从侧妃娘娘那出来,娘娘生前,奴才跟她,有一点点的小矛盾,就那么一点,”她用小拇指比出所谓的一点,在樊沉兮的冷眼下,讪讪地把手收回背后,“奴才这不是怕她找上奴才嘛。”

李公公掩嘴笑,声音尖细:“小贝子,这世上哪来的鬼啊?”

低着头的小贝低喃一句“谁知道呢”,又抬头巴巴地看着樊沉兮:“殿下,奴才、奴才天生胆小,就怕那玩意,殿下乃真龙天子,邪祟不敢靠近您的,您的寝殿最安全了,就让奴才给您守着吧?”

樊沉兮笑骂:“你胆小?估计这天底下就没胆大的了。”随即,他把脸拉了下来,“真龙天子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24 皇子探望

“知道了,奴才也就在您面前说这么一次。”仇小贝保证后,小心地观察樊沉兮的脸色,“那、奴才能留下了吗?奴才保证,不会吵到您的,而且,不在这奴才可能会睡不好,那样,对、对胎儿也不好。”

虽不知太子为何会那么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明明他并不知道……

见樊沉兮目光锐利地打量她,她忙不矢地低下头,正忐忑着,听到他说:“想守夜就守吧,李公公,让人在本宫这寝室里加张软榻,既然要守,就在这守吧。”

李公公惊讶,但还是领命下去吩咐了,仇小贝想喊都没敢喊。

她有听闻樊沉兮睡觉时,是不愿让人近身候着的,所以她提出守夜,就想在外间待着,既安全又不用跟太子面对面杵着。

现在这结果,完全出乎她意料啊!

“殿、殿下,奴才睡、睡外头就好了。”

樊沉兮自己轮动轮椅到紫檀木做的大床边,自己抖了抖宫女早先铺好的被褥,没看后头抓耳挠腮的小太监:“要么在这,要么就滚回去。”

还能怎么滴,至少她的太子殿下,还能想着给她一张软榻不是,待遇不能更好了。

嘴里说不,心里暗喜的小太监高高兴兴地同意了。

李公公的行动力很快,没多久就让人把软榻搬进来放好,走之前经过傻站着的仇小贝跟前,低声嘱咐着:“多点眼色,手脚麻利点。”

然后,她就看到太子自己用手臂撑着床,慢慢地往床上挪,忙跑过去要帮忙,手刚伸过去,就被他横眼瞪过来,吓得又把収回来。

“本宫还不是废人。”

虽然姿势不算好看,可他靠着自己双臂,让自己平平稳稳地坐在了床上,回头见小太监还傻愣愣地杵在一旁,没好气道:“你也去歇着,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周侧妃寝殿传来叫声时都已经夜深,折腾到现在,再有一个多时辰,天都要亮了。

“啊?哦、哦!”

深刻意识到真的只有他们两人,还“同寝”,贝公公显然有点紧张,蒙头转了半圈才朝着那张软榻走去。

“灯,”太子幽幽道,“别忘了熄。”

她忙又转回来将灯罩里的灯吹灭,再往回走时,脚就踢到了凳子!

“哦~”

某人痛得低呼,伴随着一声舒朗的轻笑。

……

睡了马马虎虎的一脚,醒来时天色大亮,一转头,就看到被打开一半的窗户外头,随着轻风摇摆的枝条。

迷瞪地爬起来,转过大屏风走到中厅,就看到坐于窗前的樊沉兮,一手执杯在前,不知想到什么并没有马上喝,杯中茶水的热气散发的烟雾缭绕在他跟前,窗外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隐约地,仿佛还看到了一条彩色的线。

那一幕,美好得让小贝想要流泪。

“怎么,睡一觉就傻了?”

小贝因他的调侃醒过神来,忙下跪问安,还有为自己睡过头,没能伺候太子起身请罪。

“行了,一大早的讲究什么,反正本宫现在是闲人一个,早起晚起,又有何区别?”

“殿下……”

“殿下!”李公公匆匆迈步进来,“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过来了,说是来探望您的。”

25 羞辱

怎么三个皇子会突然间过来?

仇小贝惊诧的时候,听到樊沉兮轻笑着道:“也该过来了,他们现在,可不得来好好安慰本宫。”

小贝不明所以,李公公已经领命去迎接了,有一侍卫过来,推动轮椅带樊沉兮到会客的殿厅去,经过仇小贝时,他不愉地蹙眉:“还不快去把自己收拾好!”

“是是,奴才……”

不等仇小贝说完,樊沉兮已经坐在轮椅上出去了,她无声叹气。

宫女给她打水洗脸,她简单地整理了仪容后正要去找太子,就见曾经为她端粥的那名大宫女又来了,手上照样捧着碗粥:“公公,殿下说了,让您用了早膳再去伺候。”

她怔怔地接过玉碗,还能感受到热乎乎的粥传递出来的温热,一直熨烫到心里去……

……

借着送点心的由头,仇小贝端着托盘领着两名宫女进去,接下来的让宫女去做,她默默地站到了太子的身后。

自然没人去关注一个小太监,也不会知道,小太监虽然低着头,余光却将三位皇子打量了个遍。

皇室血统确实不错,几个皇子长得都还算俊俏,且各有各的特点。

大皇子是德妃的儿子,虽说德妃现在并不怎么受宠,可毕竟是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皇上对她还是尊重的,且德妃传闻温柔娴淑,待人为善,不争不抢的,大皇子继承了她的秉性,看着就颇为温厚谦和。

四皇子是周贵妃的儿子,以如今周贵妃宠冠六宫的架势,四皇子算是宫里最受捧的了,也难怪他看着就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五皇子是周贵妃的养子,一直以四皇子马首是瞻,看着笑呵呵浪荡不羁的样,眼里藏尽了阴鸷。

“二弟也不要太伤心了,”大皇子樊沉博好言宽慰着,“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大哥再为你找一门好亲。”

“大皇兄此言差矣,”从称谓就能判断远疏,五皇子转着手中的折扇,“现在满京的千金,哪个不是娇养的鲜花,怎么可能插在咱太子这……啊,不好意思啊二皇兄,我并没有说您是牛粪的意思,我也是在为二皇兄担忧啊,您看您这……”

他用折扇从樊沉兮的双腿上比过:“虽然二皇兄是太子,可也不能害了人家女子啊,是不?二皇兄,我也是为了您好,想想您的侧妃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

“咳嗯!”樊沉博压着嗓子咳嗽,打断五皇子的话,面上带了愠色,“周侧妃会死,是因为她不守妇道,是她自作自受,关二弟什么事。”

“呵呵,大皇兄你还不明白吗,若我们二皇兄是个健全的人,周侧妃还会……啧,这种事说出来,丢脸的还不是二皇兄,还不是整个皇室?”

“我觉得五弟说得有点道理。”四皇子嘴角蓄着笑,“要连自己女人都管不住的话,说到底,还不是自个无能,当然了,我说的是别人,二皇兄也是……有心无力嘛。二皇兄,你也别生气,就算您这辈子无妻无子,可日子过的是自己的,您可要好好地保重身体啊!”

26 反击

仇小贝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前跟四五皇子好好的“理论”一番,当她控制不住往前迈出一脚时,就被身旁的李公公按住。

樊沉兮也借着喝茶的动作,警告地看她一眼。

看他仍能气定神闲,一点不动气的模样,仇小贝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忍耐。

她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只是见不得他受这么大的屈辱。

樊沉兮喝完茶,再捻了几块糕点吃,吃完再喝一口茶,然后接过干净的湿布擦手,全程置身事外地听着,直到四皇子开口说了这些,他才笑着点点头,忽而像是想到什么般,开口道:“四皇弟说得是,说起来,本宫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四皇弟了,本宫侧妃可是你表妹呢,听说你俩感情不错,她进东宫前,还跟四皇弟有过婚约?”

四皇子樊沉轩脸色变了变:“二哥说的什么,我可不记得我曾有过什么婚约。”

“是吗?那是最好了,本宫可是听说了,调查结果说,本宫侧妃极有可能是被她情人所杀,要是四皇弟……呵呵,瞧本宫说的什么话,四皇弟怎么会杀了自己的表妹,再加害给本宫呢,你们说是不是?”

樊沉博握拳抵着嘴唇偷笑,随即假装正经地点头,樊沉轩则暗暗咬牙运气,给五皇子使了个眼色,五皇子忙接口道:“就那样的女人,四哥怎么会看得上。”

“是啊,就那样的女人,”樊沉轩将湿布按在桌上,一使劲,湿布底下的桌子就裂开了,太子殿下笑得阴沉沉地,“五皇弟,你口中那样的女人,可是当年周贵妃极力夸赞,自荐自保地让父皇指给本宫的,你这样说的话,周贵妃当年是故意害本宫的了?”

五皇子吓得一哆嗦,扇子都差点掉了:“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五皇弟是什么意思?”樊沉兮笑着转向四皇子樊沉轩,“或许四皇弟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和周贵妃,故意想将品德败坏的女人,塞给本宫的?”

四皇子“唰”地站起来,给樊沉兮行了一礼:“太子莫怪,五弟性子直爽,说话向来不经过大脑,他并无恶意,只是在为太子抱不平而已。”

“这样啊。”樊沉兮幽幽地说着,也不知简单的三个字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樊沉轩额头沁出冷汗,他再受宠,樊沉兮现在也是太子,官高一级压死人,更别说,这么多年来,他心里对樊沉兮始终有点惧怕,虽然他从没有承认过。

“今日来,只是来探望太子的,本该多跟太子多聊两句,无奈近日事多,恐怕得先告辞了。”

“是啊,你可比不得本宫清闲,那就先回吧。”

“四弟告退。”

五皇子也赶忙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行完礼后跟着四皇子走了。

大皇子樊沉博叹息一声:“二弟,四弟和五弟……唉,你别跟他们计较,保重身体要紧。”

樊沉兮淡淡一笑:“自然。”

自然,是要计较的!

27 许他荣华

大皇子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没待多久也走了,樊沉兮始终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没动过,恼人的都走后,他也只静静地端起茶杯继续喝,面色平静得……没什么人气。

仇小贝走到他身侧跪下:“殿下,让奴才给您按按腿吧?”

他低头朝她看来,气压很强,她仍继续说:“要时常给您的双腿活络筋骨,让血液畅通,这样您的腿才不会过于萎缩,这样等您的病治好后,更有机会能够站起来。”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应声,便大着胆子,将手搭到他腿上,先是小心翼翼地捏两下,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敢有大的动作。

“子亦也这么说过,”好半天,太子声音略有些恍惚地在她头顶响起,“他说要让人多给本宫按按……可是,本宫还有机会站起来吗?”

“可以的。”她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却很坚定,“奴才保证,一定会让殿下再站起来的。”

她会让今日羞辱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的!

樊沉兮顿了顿,末了,将手轻轻搭在她脑袋上,笑着调侃:“那可就麻烦我们的贝公公了。”

“我说真的,”她抹了把自己的眼睛,再放肆地隔开他的手,“您不仅能够站起来,健健康康,您也会有自己的子女,多少女人求着要嫁给您呢。”

“是吗,本宫也会有自己的子女?”

“当然了。”她肯定地用力点头。

他却将目光往她肚子上移:“确实,本宫这不已经有一个了?”

仇小贝心头大惊,手指不自觉地大力掐了下去。

“虽然本宫对这双腿没什么感觉,但你的行为已经够得上杀头的罪名了。”樊沉兮淡淡地瞄一眼自己的腿。

仇小贝赶紧收回爪子:“殿下饶命,奴才、奴才只是……”

“吓到了?”

他略显恶劣地笑笑,随即抬起她的头:“怕什么呢,你只要好好养胎,本宫自会保着你。”

“殿下,这、这孩子他……”

“本宫不管他是谁的。”他打断她的试探,掐着她的两颊拉近自己,“以后,他都会是本宫的,听明白没有?”

她楞楞地看着他,他并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只是想利用孩子而已,心中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觉得悲哀。

“别怕,”他以为她被吓到,放松了手指改为抚摸,“本宫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相反的,本宫会好好对他,给他荣华,给他富贵甚至权势,这是本宫给你的保证。”

她默默地垂下眼帘,遮掩住她所有的思绪。

这承诺很好,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一种结果。

可她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好了,别跪着了。”樊沉兮一用力,将她拉起来,“这里不用你候着,忙你自己的去吧,大白天的,总不用再怕鬼了吧?”

仇小贝僵硬地扯动嘴角:“奴才告退。”

她恍惚地走出殿门,外头的太阳已经高挂,刺眼夺目,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指缝间还是泄出了光芒。

当你做错了一件事,需要做多少事,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弥补?

之后,那付出的代价,又该陷入怎样的噩梦轮回?

28 弄死他

小翠彻底疯了,太子让人将她暂时看押起来,但有了那迷药的线索,追着往下查,应该能查到不少事。

但这就不是仇小贝能管的事了,她相信以樊沉兮的本事总能抓到凶手,她当前,还是先找到那个药方上的药材,把太子治好才是关键。

她先整理出那几味主药的名称,模样,功效,将其交给林太医,怎么说也是太医院,或许真能找到其中几种。

林子亦看到那份药材资料后,沉默了片刻,道:“我真想认识下你父亲,他绝对是个大才。”

仇小贝笑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也挺想再见见他的。”

见林太医抬头朝她看来,她收敛情绪:“你就帮着找找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出了太医院,眼见着天快黑了,忙较快脚步回东宫。

“这不是太子宫里的太监吗?”

她很想当什么都没听到没看见,但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得不转过身去,再对着那几位主子跪下去:“给四殿下请安,给五殿下请安。”

五皇子樊沉毅用折扇拍了拍手心:“这是上哪去啊?”

“回五殿下话,奴才奉命到太医院,给太子殿下拿药。”

“呵,就他那身子,吃再多再好的药都是浪费。药呢?”

仇小贝低眉顺眼地只好将自己手中的安胎药递过去,五皇子闻了闻,便嫌恶地往地上一丢,仇小贝伸手想捡,一只穿着靴子的脚就踩上了她的手背:“本皇子让你捡了吗,嗯?”

说着,还在她手背上碾了碾。

小贝疼得倒抽气,但她仍忍着剧痛趴伏在那,没有樊沉兮,她可以很理智:“殿下恕罪,奴才错了,殿下饶命。”

“饶了你?可以啊,”他用脚尖挑起仇小贝的下巴,“你就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大喊一声你家太子殿下是个废物,无能,连女人都抱不了,比你这个太监还没用,本皇子就放了你,如何?”

“……”仇小贝睁了睁眼睛,她看到五皇子恶劣的嘲笑,看到四皇子在一旁冷眼讽笑,看着他们身后一众的麻木的宫人,撑在地上的另一只手抓起了一把沙土。

她在告诉自己,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

“怎么,这就哑巴了?”樊沉毅不会因为她闭嘴不言就放过她,加重了自己脚下的力量,还着重在手指关节上,“说话啊,是不是还得本皇子教你怎么说话?”

“殿下,这不好吧,要是太子知道了……”还是五皇子身边忠心的公公不太放心的提醒一句。

“听到了又怎么样?他还能从他的东宫里爬出来指责我吗?他现在也就只能待在他的东宫里,威风一下了。”

见那位公公明了地没再说什么,仇小贝才真正意识到,樊沉兮这个太子在这个宫里处于一个,多么难堪和劣势的位置。

出了东宫,没人把这个太子当回事,或许,在他们眼里,樊沉兮迟早要被废,不仅被废,还可能……

“听见没有,”那脚终于离开了她的手,却是踹向了她的胸口,将她踢了个仰翻,滚了一圈重新趴在地上,“本皇子,可以让你死在这,你那个太子殿下,也不能把本皇子怎么着!”

显然是前两天在东宫里受了气,这会想发泄在这从东宫出来的太监身上。

试着动了动手指,疼得有点麻,胸口还好点,那脚踹过来时她避开了要害,但这些都不重要——仇小贝余光盯着缓步朝她走来,一副准备弄死她的五皇子,有点头疼。

是等着被弄死,还是顶着从此逃亡的风险弄死他?

29 天黑有危险

仇小贝身子绷紧,腰部微弓,虽然低着头,却时刻注意着逐渐靠近她的五皇子,眼见着他抬起脚又要朝她踹过来,她完好的那只手微动,有一黄色的角露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怒喝,大皇子带着随从宫人迈着大步虎虎地赶过来,瞄了眼地上狼狈可怜且弱小的仇小贝,他不悦地将眉头高高皱起:“这是太子的人,四皇弟,五皇弟,你们又在做什么?”

“大皇兄,别多管闲事啊。”

“是啊,”四皇子樊沉轩踱步过来,“五弟不过是教训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奴才,大皇兄,管得太宽,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大皇子冷哼:“但你们管教的这个奴才是太子的!”

“那又如何,太子的奴才,就不是奴才了吗?”

“你们这是……”

樊沉博向来温厚,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怎么可能说得过两个悖险的弟弟?

仇小贝在他们争执时,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落山了,天已经暗下来,她可能……来不及赶回去了。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就有所感知地侧过头,朝远处东宫所在的方向看去,一道身影缓缓地往这边来了……

风刮了起来,是大风,将地面的沙石枯叶都卷起来的那种,将还在嘲笑着大皇子说不过去自己的五皇子都给吓一跳:“这哪来的风?”

他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嘴的沙子,当下不敢再随便开口。

宫人纷纷上前围住自己的主子,包括大皇子,稍显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地上的小太监,已经不见了。

……

垂着受伤的手,仇小贝神情凝重而慌乱地往回跑,当她忍不住回头看时,就见来时的路上一团黑乎乎的龙卷风,狂刮着朝她卷来,她面色发青地转回头,拼着命地往前跑。

眼看着东宫大门就在眼前,仇小贝心头一喜,脚程加快,一点点地离大门越来越近,虽然东宫被禁闭,东宫大门也紧闭不开,可她出来时交待好了,只要她一敲门,就会有人给她开门。

希望就在眼前,她在临近大门时就先伸出手,马上就要碰到了,风吹到了她脚下,然后她的双脚就被往后拖,上身不稳地往前摔去,她用手奋力撑在地上才避免摔个头皮血流的下场,只是这对受伤的那只手来说,负担极重。

强忍着一只手扒着地,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正要掏什么东西——

“你又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时,脚上的拉力就突然不见了,仇小贝喘了两口往身后一看,刚那吓人的龙卷风也不见了,天空恢复原本的样子,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怔怔地转回前面,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樊沉兮坐在轮椅上,朝她伸出手:“起来吧,连走个路都能摔倒。”

仇小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搭住了樊沉兮的手,被拉了起来,侍从推着轮椅往里走,轮椅上的樊沉兮则牵着仇小贝,一起进了东宫大门。

刚刚开启的大门,再一次被紧紧地合上。

也将一切不堪、嘲笑、危险,都关在了外头,给了她一个安全的堡垒。

30 为什么不告状

“说吧,取个药怎么这么久,被谁欺负了?”

回到殿内,樊沉兮一边接过李公公给他准备的湿巾擦手,一边询问家里不太听话的小太监,才刚放出去,就被几只狗给咬了。

小贝站在一旁,一手覆着另一只手搭在身前,委屈地又抿唇又嘟嘴的。

“不会说话了?连告个状都不会?”

樊沉兮转过头去,因为坐着的角度,看到她的手,哪怕好的那只手挡住了,他还是看出了异样,当下眸色就深了:“手怎么了?”

她将手收回手背:“没有啊。”

“嗯?”

她抖了抖,颤颤地把手神了出去,已经发肿发红的手指,呈现在了樊沉兮面前。

樊沉兮面无表情地托起她的手看了看,忽然用力地在她伤得最重的地方掐住,把小贝疼得叫出声来:“疼疼……”她泪眼汪汪的,“您、您轻点……”

“还知道疼?”他冷笑,“知道疼为什么不说?学那些女子矫情?还是想为伤你的人掩护?”

伤她的人樊沉兮自然是知道的,老四老五拦住她时,他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据他所指,她细作身份的主人跟周贵妃有关,他忍不住猜测,她瞒着不说是不是就因为老四是周贵妃的儿子。

这个猜测,让他心里的戾气加重,就像自己中途养的猫始终向着它原来的主人,他此时甚至想跺了这只手!

“不是,奴才就是觉得……觉得丢脸。”东宫太子的内侍公公,出个门就被人这般践踏,太子在宫里已经够不堪了,她要再把这事说出去,不是更让太子难看嘛。

“丢脸?”樊沉兮嗤笑,“脸都被人踩了,还怕丢吗?”

虽然嘲讽着,可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也放松了手指没再折磨她受伤的地方,随即吩咐:“去把林太医叫来。”

李公公:“是,殿下。”

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后,他也放开了她,指着旁边书架的一个地方:“将那几本书拿过来。”

她乖乖地过去,按他说的将几本厚重的书册抱下来,再蹭回他面前递给他:“殿下,给。”

“给本宫做什么,这是给你的。”

“啊?”仇小贝不解,她刚瞄到一些,都是她看不懂的古文,还有些字跟比繁体字还繁体字,她认不出来。

“本宫是不太明白你那九年义务教育是什么,可显然你学的还不够,这是本宫给你准备的。”

“可、可奴才看不懂啊。”

“让你看了吗?”

仇小贝不解地歪着头。

“顶着,用头,敢掉下来,就全吃了。”

仇小贝:“……”

“怎么,还得本宫帮你顶上去?”

她不明所以却还是不得不将书举高到头顶。

“等等,”樊沉兮目光扫向一把凳子,“搬过去坐着,别累着本宫的孩子。”

口胡,明明是她的孩子!

她靠墙坐好,再把书放头顶上去,只一会就受不了:“殿下,为什么呀?”

“你太蠢,”樊沉兮自己推动轮椅到书架旁拿了本书随手翻阅,“有事不会告状,还蠢得被欺负。”

“可那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呢。”

31 身体检查

“啪”地一声,樊沉兮将书合上,抬头阴寒地看向她:“需要本宫告诉你,外界传闻本宫有多残暴不仁吗?”

仇小贝楞楞地不敢说话。

他扬起嘴角笑:“既然如此,本宫身边的公公,该是什么样的?”

他推动轮椅来到她面前,手指轻轻地从她脸颊上划下来:“是不是就该嚣张的,跋扈的?”

“好好、好像是吧?”

“下次再有哪个皇子对你动手……”

冰凉的手指已经划到她嘴唇边了,仇小贝心头一紧,嘴一张就道:“我就先宰了他!”

“……”樊沉兮气得,抚摸的手狠推了下她的脑袋,森寒的气氛如泡泡一样被无情戳破,“还真有本事啊,敢囔囔要宰个皇子?你觉得进内霆司很舒服想再进一次是不是?”

“奴、奴才……”

“本宫是让你下次遇见时态度强势点,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强了,本宫就不信他还敢随随便便对你说动手就动手,用用你的脑子。”气不过,他又道,“这些书太少了,再多拿几本,好好给本宫顶着!”

“……是”

当林子亦赶来的时候,贝公公正靠墙坐着,头顶着比她脑袋还长的好几本书,都不敢动一下,见林太医来了,使劲给他眨着眼睛。

“子亦给她好好瞧瞧。”樊沉兮翻阅着书,头也不抬地说,“行了,别挤眉弄眼的,把书放下吧。”

仇小贝肩膀瞬间垮下,书卷掉了一地,樊沉兮咳了一声,她吓得想弯腰去把书捡起来,李公公笑着先她一步蹲下去:“让老奴来吧。”

林太医给贝公公检查手:“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但痛是要痛上几天了,你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喝药,只能外敷每天换换药,忍忍。”

樊沉兮从书中抬起头来,扫了咬着嘴唇的小贝,道:“再给他检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

“是。”

林子亦给小贝包扎好手,就想去解她的衣服,仇小贝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拉住自己衣襟:“做、做什么?”

“帮你检查身体啊。”林子亦不解,“怎么跟个娘们似得?”

“不用了。”小贝将衣襟拉得更紧一点,“我没其他伤了,不用看了。”

林子亦正经得像卫道士:“只是看看,少不了你皮肉。”

“真不用,我好得很。”

虽然之前怀孕时,被李公公检查过身体确认男女,可这跟检查有没有受伤是两种概念,她不能确定她的伪装不会被医术高深的林太医发觉。

见她坚持,林子亦向樊沉兮请示,樊沉兮罢手表示随她的意,仇小贝偷偷地侧头吐一口气,没发现樊沉兮深沉的目光。

到了就寝时间,过了两三晚,仇小贝已经逐渐适应……其实,除了太子殿下气压强了些外,这地方是最好的。

软榻舒适,里外有人把守绝对安全,又有太子这个“真龙天子”镇邪,哪个地方有这福气啊。

不过今晚,仇小贝还是有点失眠了。

她忍不住地一遍遍回想着傍晚发生的那一幕。

32 孕吐

为什么那个“她”今天会那么愤怒?

仇小贝回想着当时的情况。

在侧妃寝殿里撞见“她”时,“她”虽然想要她偿命,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或者说,滔天的恨意。

“她”趁着太阳落山来找她时,遇见了三个皇子,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难道——

仇小贝坐直了身子,右手拇指塞嘴里啃着,被自己想到的事震惊。

杀死周侧妃的凶手,在这三个皇子之中?亦或者,他们当中有人,就是周侧妃背叛太子的情人?

四皇子是周侧妃的表哥,在周侧妃进东宫时听说两人差点就婚配了?可这样的话,四皇子杀了周侧妃,自己不就嫌疑最大了吗,留着周侧妃显然更有用啊?四皇子有那么蠢吗?

还是周侧妃做了什么事威胁到他,必须将其铲除?

脑子越转越快,忽然就感到有点头晕,她想要往后躺回去,刚一动,晕眩感更强,随即胃里也跟着翻腾,恶心感涌到了喉咙上,她赶紧掀开被子冲到中厅。

樊沉兮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的身影跑出去,随后便传来呕吐的声音,他倒想马上跟出去看看,却被双腿困在了床上。

他单手握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指深陷。

仇小贝随便找了个花瓶,拔了上头的花,瓶口对准嘴巴就开始吐,将晚上吃的都吐了个干净,整个人就舒坦了。

嫌恶地将花瓶放到一边,自己撑着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四肢没形象地瘫着。

“怎么回事?”

听到声音,仇小贝才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樊沉兮,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还穿着睡觉专用的真丝衣袍,却不见丝毫凌乱,完全看不出刚刚想要下床却无法动弹的窘迫。

她慌忙合起双腿坐好,快扭到椅子后的手也収回来,甚至想要站起来,在太子的示意下,才重新坐好:“没、没事的,奴才这算正常的,很多孕妇怀孕都会这样。”

樊沉兮点燃了烛火,然后推动轮椅离她近一点,看看她的脸色,再瞄向她的肚子:“本宫再让子亦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殿下,奴才自己也懂点医理的,奴才真没事,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太子殿下:“……”

他笑道:“都说心大的人,吐了还能再吃,本宫倒是见识了。”

唤来宫人,东宫有自己的膳房,樊沉兮让人去做点宵夜过来,还嘱咐要补一点的。

皇宫里外怎么看待樊沉兮这个太子不重要,在这东宫里,哪个敢对太子不敬的?膳房的大厨一听到嘱咐,自然是好好的准备了一通。

色香味俱全,营养又丰富,吐完等了这么会的小贝确实饿了,先假装推辞地要去角落,在太子的强势下“顺势”地坐上桌,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始,谁知,刚进第一口就又吐了。

“这盘肉怎么有奇怪的味道?”

樊沉兮拧了下眉头,拿起宫人给他多备的筷子,夹了一块过来:“没什么味道。”

他身边的大厨厨艺精湛,这肉不管色泽香味还是熟烂的程度都刚刚好。

“可、可能我嗅觉坏了。”她赔笑着将肉放进嘴里,憋着气咀嚼两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地全吐了。

33 得宠

“别吃了。”樊沉兮挪走她面前所有的菜,因为她除了那盘肉,其他菜也不怎么愿意碰,“还是让子亦来给你看看。”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让人去通报了。

林太医匆匆赶来,给太子请安后,自发地去给仇小贝看病了。

“贝公公应是今天做了些比较激烈的事情,而后又思虑过重,一会让人熬一碗安胎药喝了就成,吃的就不要过于大荤,孕妇,不,孕夫容易对油腻的食物反胃,等他好点后,再依照情况进行食谱的修改……”

他列举了一些孕夫忌碰的食物交给樊沉兮,樊沉兮略沉思了下:“那他现在能吃什么?”

“除了忌讳的不能吃的那些,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他反胃的情况严重,可以给他准备点腌制的酸梅干等等。”

拎起自己的医箱,林子亦道:“若有事再叫微臣过来,微臣先告退了。”

他走出寝殿后,看看四周没人,才对送他出来的李公公道:“公公不觉得,殿下对这小太监,有些过于在意了?”

李公公还未回答,就见里头伺候的宫女小跑了出来,问了才知道,贝公公说想吃什么酸辣粉,殿下让她去通知膳房做。

“酸辣粉?我怎从未听说过这道菜名?”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贝公公写了制作方法。”说着急匆匆地走了,生怕耽误了时间,而大厨是不是单凭一个制作方法就能做出“酸辣粉”,已经不在太子的考虑范围内了。

李公公笼着双手,轻轻一叹:“殿下确实,挺紧张这个小贝子的,殿下现在的身体情况……唉,难得有个能让殿下高兴,老奴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左右不过是个奴才,就当殿下养了个解闷的小宠。”

“可他的身份……”

“说到底,殿下看重的是他肚子里的那块肉,等孩子落了地,殿下未必还会留着他,殿下对他的那点兴趣,又能维持多久呢?”

林子亦点点头:“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

离五天的约定只剩下两天,不仅仅为了自己的军令状,也实在是樊沉兮的身体不能再拖,仇小贝决定先去找一味药材,虽不可能治好樊沉兮的“病”,但能够缓缓他的病痛,反正樊沉兮说了,只要五天内能看到效果就可以继续让她医治。

“你要到碧心宫去?”

樊沉兮停下练字的笔,颇为诧异地抬头看着跟前的小太监。

碧心宫曾经是一名异族公主给先皇做妃子时的寝宫,后来这名异族公主病逝,先皇对她颇有几分情义,便始终留着碧心宫,还派人照料着公主生前种下的花花草草,只是当今圣上登基后的这几年,碧心宫就没人管了,且位置较为偏僻皇上也没管,就这么一直空着、荒着。

“对,奴才想到那去找一株药花。”

将笔搁在墨盘边上,樊沉兮似笑非笑:“不错,本宫的小贝子,对这皇宫了解得挺透彻的,连碧心宫里有什么药花都知道?”

34 小翠失踪

仇小贝喉咙一梗,露出一个满分地傻笑:“奴才有奴才的小圈子,大家平时聊点小道消息,刚好被奴才听到了,其实奴才也不确定的,但为了殿下,总要去看看的。”

“本宫今天让你休息,是看在你昨晚不舒服的份上,不是让你到处跑的。”

“可、可奴才不跑的话,奴才提头状的时间就要到了。”小贝嘴巴扁扁。

樊沉兮脸色微沉,显然也想到了那个五天的约定,并且还是他故意为难她说的。

“殿下?”

“随便你,”他重新拿起笔,“要再不舒服给本宫吐了,今晚就滚出本宫的寝殿。”

“谢殿下。”

直到仇小贝一半欢喜一半忧愁地离开后,樊沉兮手中的笔都未能再落下一字。

这时候,一名侍卫通报后匆匆进来:“殿下,宫女小翠不见了。”

樊沉兮眼帘缓缓掀起,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在得知此消息后,整个气压直往下降:“你是想告诉本宫,在你们严格地看守下,一个小小的宫女不见了?”

侍卫跪趴在地上:“就、就……”

樊沉兮懒得听他解释,手一摆就有亲卫进来将那侍卫拖了下去,再一个手势,一个影卫跳了下来:“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知宫女小翠如何消失,不过,在她不见前,贝公公曾经靠近过她看押的地方。”

“小贝子?”樊沉兮眼眸又黑又冷,沉思半响,道,“先将那宫女找出来,另外,给本宫查清楚,是谁告诉小贝子关于碧心宫的事。”他不信她真的是从几个奴才口中听到的。

虽然不明白,知道碧心宫,和宫女小翠消失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影卫还是没有任何异议地领命去办。

……

有太子给的令牌,进一个没有主子没人管理的宫苑还是很容易的,守门的太监靠在墙壁睡着觉,连仇小贝给的令牌都没仔细看。

反正这里又偏又荒的,连巡逻的侍卫都不一定经过。

除此守门太监,偌大的碧心宫就没人了,可能之前保养得好,除了到处是枯叶灰尘,和长高的野草外,房屋什么的都还挺好,甚至能看出宫苑主人生前真的颇为受宠。

仇小贝直接转到后花园去,那里果然种了大片的花花草草,只是无人打理,显得跟那漫山的野花般交错杂乱毫无章法,甚至有一些枯萎地只剩下或干枯或正在腐烂的根茎,和同样参杂在盛开的花丛中,无人祛除的杂草。

扎紧了袖口和裤腿,给自己抹了驱蚊虫的药粉,仇小贝就一头扎进了这片花丛,几乎人一趴下去,从外头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仇小贝在一棵长得跟小树苗似的花下,找到了一株不过手掌长度的植物,乍一看像棵普通的绿莹莹的小草,再一看,发现叶尖上有小花骨朵。

她趴在那,小心地不伤根茎地挖开泥土,正在她带着小激动地把这棵小花放进一个玉盒里保存,想起身时,听到了声响。

眼珠一动,她重新趴着不动,只用手轻轻地拨开前面挡着视线的叶子——

35 小翠之死

有一男一女溜进了碧心宫,男的遮遮掩掩的,穿着宫里侍卫的服饰,帽子还压得很低,侧背对着她这边,看不清是谁。

倒是那女的,就正脸对着她,除了发鬓散乱衣服不整像个疯子外,几乎没有其他改装,仇小贝一眼就认出,这是周侧妃的贴身大宫女,小翠。

“您终于来了,我在这等了你好一会了。”她抱住她身前的男子,眼泪从脏污的脸上滑落。

男子却一点不嫌弃地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没事了,你先告诉我,你来这里,有被谁看见吗?”

“没有,我很小心的,从那条小路上来的,没人发现我,我一来就躲在屋里,你来了我才出来的。”

“那就好,我知道,你最听话,最聪明,最让我舍不得了。”

小翠听到他的夸赞,激动而欣喜,看着他的目光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神明,她完全没有发现,男人那惋惜的话语里,包含了什么意思。

“所以,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小翠不停地点头,含着眼泪:“奴婢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足矣。”

她仰望着他,等着他吩咐自己,却忽然面部出现痛苦的扭曲,刹那间瞪圆的双目似要裂开,里面尽是不敢置信:“殿、殿……”

男人一手将她搂紧,低下头在她颈边亲昵:“我要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永远的闭上你的嘴,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的。”

他温柔地说着,轻轻为她理着那散乱的发丝,最后在她脸庞上落下一吻:“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小翠死死地盯着他看,张着嘴巴努力想要呼吸,想要活着,身体却不顾灵魂的挣扎一点点地软在他怀里,再缓缓地往地上滑去,而对她十分温柔的男人,放开了搂抱她的手,任她垂落。

小翠无力地松开手,只在他衣服上留下拖长的手印,和倒在地上时,插在她腹部上的匕首。

仇小贝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剧烈,她屏息着害怕这声响会被外头的凶手听到。

忽然在这时候,左侧阴凉凉的感觉袭来,她发毛地慢慢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人类的骷髅手骨,就扒拉在她的手臂上,看着像是要抓下去一样!

她条件反射地低喘并往右边挪到,左臂本能地甩动想要将那骷髅手骨甩开——

“谁?谁在那里!”

那对亲手杀死的情人轻言温语的声音暴喝,仇小贝就知道被发现了,她也没傻到站起来,而是就这么趴着,往另一个方向的花丛里钻进去。

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似乎是那男人追上来了,仇小贝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看,奋力地往前爬,遇到一棵树后,她弓着身坐起来,快速地将身后地几棵花草枝叶拢在一起,缠绕一下,做出一个小人的形状,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贴上。

做完这个,她扒着树躲到树的另一边,背靠着树干,捂着嘴巴,在听着大树另一面花丛里走来走去的声响。

凝神静气等了好一会,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终于听到花丛里穿梭的声音逐渐的远去。

她又等了等,直到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才扒着树干探身朝树的另一边望去——那片花丛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那男人呢?

忽然眼皮一跳,她预感到不好,就有一双手从身后穿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36 医治

仇小贝发现那片花丛里没人时就预感到不秒,她想要逃离这里,还没动就有一双手从身后探过来,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手勒住她的脖颈!

背上是一个男人的胸,她被勒在他身上,不管是捂嘴巴还是勒脖子的力道都很强,摆明要将她弄死。

她手往后抓住对方的头发用力拽,并抬脚用力地朝他的脚背跺去,对方疼得发出“嘶”的声响,手上的劲头稍松,她想趁机逃跑,可对方反应不慢,揪着她的头发再次拽回来重新撞上那胸膛,然后被他从后头再次捂住鼻子,男人想将她闷死。

仇小贝在心里默数到三,远处屋顶上飞来了三枚石子,直逼仇小贝——身后的男人。

不知是打出此“暗器”的人准头太差,还是不想让男人死,有两枚石子跟吓唬一样,从男人两颊飞过,剩下的那颗石子打中了男人捂住小贝的手,石头尖锐的划破了男人的手,带出一条很长的血痕,被迫松开了仇小贝。

仇小贝迅速蹲身翻滚出去,避开了对方再次抓来的手,越到这种时候男人越想将小贝灭口,可扔石子的人已经从远处的屋顶飞跃过来,他再不走只能暴露身份,不得不放弃灭杀小太监的打算,快速地离开这里。

他对碧心宫很熟悉,转眼间就不见身影。

“贝公公,您没事吧?”

仇小贝被扶起来,一看,还是那天周侧妃寝宫她钻桌子底下遇到的那个侍卫,她撑着树站好一会,等余惊过了后,才问道:“哥们,谢啦,不过你怎么会在这?”

“殿下不放心你一个人出东宫,让属下看……保护您。”

小贝笑了下,没戳破他,等心脏跳动稍稍平稳后,她朝小翠死的方向走去,见侍卫跟在自己身边,便随口问道:“哥们怎么称呼?”

“樊石,您叫我小石就好。”

樊姓吗?小贝心里有了猜想,但她只继续往下聊,手里比划着:“你刚刚‘咻咻’那两下子好厉害啊,是不是就传说中的‘暗器’?我能不能学啊?”

“那需要从小练起,还必须修炼内力,您可能……”

不用说,她明白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翠的尸体旁,不过二八年华的姑娘,哪怕是个宫女容貌也算出色,却躺在这荒凉的宫苑里,睁着眼睛不肯瞑目。

“小石,你有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吗?”

“他穿着侍卫的衣服,一直没有抬头,偶尔晃过去脸上也做了手脚,属下不能确定他是谁。”

“没关系,”仇小贝轻轻抚过被勒疼的地方,眼里泛着凶光,“我迟早把他逮出来。”

等她转头看向樊石时,她又是笑眯眯的:“小石,麻烦你在那地方挖个坑吧。”

“挖坑?”

“对,把小翠埋了。”

樊石不太赞同:“尸体随便处理了就好,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吧,刚刚那人,说不定会把其他人招来,到时候我们……”

“他不会的,”仇小贝肯定地道,“这个碧心宫显然是他一个老巢,估计还留有他不少证据,他不会把人引到这来,到时候一番搜查,就有他受的了。这小翠,”她顿了下,叹息,“虽说她死有余辜,可毕竟是因为我……我总得为她做点什么,入土为安也好。”

“那好吧。”樊石并不太笨,没再多问地到旁边屋里找了工具,在仇小贝指定的地方挖起坑来,而小贝,则在他挖坑的时候重新回到花丛里,就是最初她趴伏着看完行凶现场的地方,想找到那个骷髅手骨。

却发现,那骷髅手骨不见了!?

她又在附近翻找过都没看见,那边樊石叫她了,只好先过去。

给小翠安葬,还给她烧了几张自己抄的超度经卷,觉得今日颇有收获的仇小贝,跟着樊石高高兴兴地回东宫去。

“殿下,殿下!”

她喊着进殿内,神色欣喜,手里捧着装着药花的雨盒,看到坐在案边上的太子,就忍不住跟他献宝:“您看,真被我找到了,等晚上奴才处理好了,明儿就可以给您用药了。”

樊沉兮淡淡“嗯”了声:“没事就下去吧。”

仇小贝脸上的笑容尴尬起来,她稍稍侧头悄悄打量低头写字的太子,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点冷,她不太明白:“殿下,您是不是哪不舒服?奴才给你瞧瞧?”

“不必。”樊沉兮头也不抬,“回去吧。”

仇小贝傻傻地收回玉盒,不明白之前好好的太子殿下现在怎么了,只能先告退等他忙完再说。

可她要往寝殿走时,被跟出来的李公公拦住了:“小贝子,今晚就不用你守夜了,回你房里休息吧。”

猛地刹住脚步,仇小贝怀疑自己听错了:“李总管,这什么意思啊,最近,不都让我守夜的吗?”

樊沉兮在自己寝殿的寝室里都放了专门给她睡的软榻,经过几天时间,软榻包括软榻旁边的桌、柜,多了不少属于她的东西,从第一天“守夜”开始,李公公就没再过问这事,几乎已经是默认的事了。

现在居然要她回去了?

想想刚才樊沉兮的态度,她被打回原形了?

那怎么可以!

“从今晚起,你就……小贝子你去哪,回来!”还想好好调教两句的李公公话都还没开说,小太监就转身往回跑,喊都喊不住。

他暗骂两声,赶忙追上去,回到了书房,看到那喜欢装怂的小太监,径自地走到了书案前,一把抢走了太子手中的毛笔。

他吓得心脏骤停,差一点跪下去。

最清楚太子脾气得非他莫属,被如此冒犯,殿下将这里所有人全部杖杀都不带让你剩根骨头的。

“放肆!”

果然,樊沉兮怒拍桌子,墨盘震了下,里头的墨水都洒了出来,他横眼对着仇小贝:“谁给你的胆子。”

小贝被他冷冽的气势吓到,两只手都抓着那支笔,笔头的墨汁染黑了她的手指还毫无所觉。

她泪眼汪汪的,小嘴扁起,扮委屈的技能说来就来:“不就是您嘛。”

樊沉兮侧头,目光冰寒。

“是您答应奴才的,奴才可以帮您看病,现在奴才就想帮您看看,您不能赶奴才走!”

樊沉兮眉头拧了一下,正要开口,担心他反悔的仇小贝抢着说:“君无戏言,您贵为太子,不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

樊沉兮寒目直瞪仇小贝,宫人已经大气不敢出了,仇小贝心里发虚,却还要挺直胸膛,强撑着虚假的倔强杠上,瞪圆眼睛抿直嘴唇来给自己壮胆,然而底下两只手对着毛笔又拧又转的。

半响,在仇小贝个子渐渐矮下去的时候,樊沉兮敛起了他的威吓,略带嫌弃地道:“你还想抓着本宫的笔到什么时候!”

“啊?哦哦,给、给您。”

将笔递出去后,仇小贝才看到这笔不仅笔身沾满了墨汁,笔头上的毛毛,也被她蹂躏得不像样,她脸颊皱起,特别想把这支笔藏回来。

樊沉兮薄唇抿直喷出一口气息,随即又气又无奈地罢手:“算了算了,这笔……赏给你玩了。”

仇小贝蔫蔫地,但很快速地将笔藏到背后去,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两句:“其实奴才不爱玩笔的,真的。”

樊沉兮冷冷地:“呵~”

小贝:“……”

太子殿下一个眼神,李公公马上过来清理弄脏的桌子,还让人打水来给太子和小贝子洗手,那支笔最后还是交出去了。

李公公很会揣摩太子的心思,知道他的殿下不管表现得多么生气,还是对这小贝子心软了,他不知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况是好是坏,但他还是按着太子的心思,在小贝子要为殿下诊脉时,在太子轮椅旁边放了蒲团。

原是想让小贝子跪着诊脉时能够好受点,谁知太子更过,在小贝要下跪时直接道:“坐着吧。”

嘴里谦卑地喊着不敢,仇小贝已经自发地盘腿坐在了蒲团上,感觉挺软的,还挪动了屁股调整好坐姿,再谄笑着请太子把手伸出来让她把脉。

虽然医术上,她肯定比不过林子亦,但大致上的问题难不倒她,樊沉兮身体里的毒素还是老样子,在林子亦包裹的防护罩上挣扎着要喷涌而出,如今来看,樊沉兮已经产生了抗性,林子亦之前开的药快要没效果了。

还好她找到了想要的药花,能暂缓燃眉之急。

而更重要的问题是,脉象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心情,她的太子殿下,这是心里藏着一把火啊?

“殿下,是不是谁惹您生气了?心里要有什么不痛快要说出来,闷在心里会伤身体的。”

仇小贝劝说着,被其他皇子嘲笑,被禁闭东宫,侧妃被杀害,都不见他生气,虽大家都说他阴阳怪气阴晴不定,可真正能引动他情绪的,其实很少。

她想当个贴心棉袄来宽解殿下的心,从此走上知心小姐姐的道路,谁知道一对上他似笑非笑,冷森森的笑容,她打了寒颤,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殿、殿下……”

“想知道本宫在心里闷着什么气?”

她忐忑地点了下头:“是、是啊,奴才希望殿下您、您能好好的。”

“是吗?”他一改刚才的冷面,和煦地微笑,“那本宫就不太明白了。”她就坐在他轮椅边,他手一伸出去就能够着她的脸,指尖轻柔地捏着她的耳朵。

感觉主子比刚刚还可怕了,小贝胆颤地问:“您,不明白什么?”

“自然是不明白,”他笑眯眯地,还微微低下头来,“要真把本宫这主子看在眼里,怎么能转眼就把本宫的话当耳边风呢?”

他笑眯眯地——用力拧起她的耳朵!

“啊、啊……轻点,殿下,奴才错了,错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奴才都听您的,没当耳旁风,真没有!”

“没有?”樊沉兮嗤笑,“是谁跟本宫保证,只是出去采个药,保证一点事不会有的?”

“那,那出现了意外,奴才也不能……”

“意外?”他呵呵笑道,“是啊,把叫小翠的那宫女放出去,也是意外?你不就因为愧疚让她因此丧命,才特意给她挖坑埋尸的吗?”

仇小贝:“……”

她的沉默,让他再不真伤到她耳朵的情况下加了力道:“挺有本事的啊,碧心宫荒了这么些年,老的宫人不会提起,新的宫人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本宫,是谁给你说的,碧心宫里有你要的药花,嗯?”

“疼疼疼……”仇小贝夸张地叫着,“殿下,奴才的耳朵快断了!”

“断了正好给本宫做下酒菜。说!”

“说、说,奴才说啊,您先松开,先松开,呜呜……”

明知道她是假哭,樊沉兮甩开她的脑袋,准备洗耳恭听的架势。

仇小贝揉着耳朵,可怜巴巴地扁着嘴,在樊沉兮不耐地眯起眼睛后,才赶紧挺直腰背开口:“奴才没说谎,就是奴才的几个‘朋友’跟奴才说的。”

“朋友?什么朋友?”

“就在这东宫里交的朋友啊。”仇小贝一脸的天真无邪,“他们跟奴才说,他们在东宫里好些年头了,知道不少这皇宫里的事呢。”

“谁?”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她眼睛里透着“单蠢”,“他们只说自己是东宫里的老人,没告诉奴才他们是谁,每次都是奴才撞见了他们,才跟他们聊两句的,奴才还想问问殿下,认不认得他们呢。”

李公公忍不住问:“长的什么模样?”

仇小贝大致形容了她三五朋友的长相:“其实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知道的事情比较多,不过都是些零散的,需要奴才自己东拼西凑的,对了,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的衣服,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宫里都有统一服饰,什么样的品阶有什么样的衣服。

李公公又问:“哪不一样?”

“就条纹啊,颜色比较深,他们这边是这样的……”

李公公惊道:“这是……这是先皇陛下那时候的旧制的服饰了!”

他朝太子殿下看去,樊沉兮给了他一个眼色,李公公便退后一步没再说什么,倒仇小贝很新奇地说:“是吗?这会还有人穿旧制的衣裳啊?”

“你管别人穿的什么,”樊沉兮波澜不惊地反过来呵斥她,“宫女小翠呢,你怎么把她放出去的?”

居然能够消无声息到,人不见了他的一众守卫才发现!

“这个啊,”她傻笑着挠挠后脑勺,“奴才就是用了点障眼法,没想到真成了,您说巧不巧?”

樊沉兮可不会被她的傻样骗住,哼了一声:“你千辛万苦把那宫女放出去,怎么,有结果了吗?”

“嘿嘿,”她继续傻笑,拇指食指对着,“还、还差一点点。”

“就这样还差点把你自己的小命给弄丢了?”

“奴才这不是……没事嘛……”

“滚,本宫不想看到你。”

仇小贝假意地在蒲团上翻一圈,再坐回来,将下巴小心翼翼地搁在樊沉兮的手背上,可怜巴巴地仰头瞅着他。

当一个人愿意担心你,愿意为了你的安危生气时,这点面子算什么!

樊沉兮被她气笑了,动了动手指头,却没有用狠劲抽开。

“让你起来,你再不滚,你的午饭就没有了。”

小贝怔了下,最会揣摩殿下心意的李公公,一反之前的意思,躬下身对仇小贝说:“小贝子,殿下给你准备了午膳,一直没等到你回来,就让人一直热着,你还是赶紧去吧。”

仇小贝下意识地抬头看樊沉兮,口嫌体正直的殿下嫌弃地撇开了头:“本宫还是让他们拿去喂猪吧。”

“不不不,奴才去吃,奴才马上去吃。”

她“唰”地就蹦起来,樊沉兮看得青筋跳动:“你就不能文雅一点?慢点是会要你的命?也不想想自己现在什么情况。”

有哪个孕妇像她这么“活泼好动”的?

仇小贝悄悄吐了舌头,在装模作样地用小步伐离开去吃她的午膳。

等仇小贝一走,李公公忧心地问:“殿下,怎么还会有人穿旧制的服饰,是不是小贝子她……”

“不,她应该没有说谎。”樊沉兮另一手叠在刚被小贝蹭过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擦,“但她一定还隐瞒了什么,这倒不是主要的,本宫在意的是,”他眸底闪过寒意,“在这东宫里,居然还有本宫不知道的人,这可就有意思了。”

“殿下,老奴马上让人去查,真有小贝子说的人,不可能查不出来。”

樊沉兮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他有预感,李公公是查不出来的。

“那,碧心宫和那小翠的事……”

重新拿起一根笔,继续刚才没写完的字,樊沉兮淡淡的神色中带着纵容:“本宫是看出来了,这小贝子就是个阳奉阴违的,让他不管他就真不管了?就让他折腾去吧,必要时候,帮他一下。”

阳奉阴违四个字,由殿下口中说出来,怎么像是褒义的?李公公偷看了眼太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道:“是,老奴知道了。”

……

樊沉兮那么轻易地就原谅了仇小贝?

太天真了。

当天晚上,仇小贝欢欢喜喜地跟进了寝殿,她在李公公给她准备的药房里研究了一番,明天就能给樊沉兮配出当前能用的药,心情特别好。

樊沉兮抬了下眼皮,淡淡地道:“李公公没告诉你,晚上不用你守夜吗?”

小贝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呐呐地问:“为、为什么呀,您不是不生气了吗?”

太子殿下给了她一个僵尸眼,他可从未说过,他不生气了!

“可、可是……”她急红眼,翻出了同样的理由,“奴才要负责您的病情,得就近照顾啊。”

“你住得够近了。”

“殿下!”

眼瞅着小太监又想故技重施跪扑过来,樊沉兮高冷地说:“真想留下?”

仇小贝快速点头。

“行,那天让你顶的几本书,你自己挑一本,给你十天的时间,完整地读给本宫听。”

仇小贝歪过了头:啊?

“不想?那你就……”

“想想想,奴才想,奴才肯定好好学,一定完成任务。”坚定地夸下海口,仇小贝心里直抽抽。

她可是太监,是个伺候人的太监啊,不是上学的孩童您还记得吗,殿下?

真正上学那会,学几篇文言文就已经够头大了,要读上整本书,真的要呵呵了。

不过总算能够留下来了。

心里一放松,就有了心情去关注别的事:“殿下,您这是要去洗浴吗?”

被侍从推着往浴池方向走的樊沉兮瞥她:“怎么,你连本宫沐浴都要伺候?”

仇小贝一脸的羞涩,脸颊通红,一双眼睛却狼一样发光:“可以吗?”

原本还真想让她伺候顺便暗中罚罚她,一看她这样,樊沉兮果断拒绝:“不可以,不许你踏入浴池半步!”

仇小贝:“……”

太小气了!

“殿下,”陪着太子往浴池而去的李公公不解地询问,“您让小贝子读书做什么?”

“子亦给了本宫一本小册子。”是仇小贝给林太医整理出的几种药材,之前看她给自己开的保胎药方,虽有几个字子亦看不太懂,还是凭借强大的药理知识猜到了是什么,可那本小册子,里头的描述方式和字体,着实让人看不懂。

樊沉兮作为一个古人,他只会以为仇小贝读的书少,或者太杂,她自己都理不清,字都认不全,很多字都只写了“半个”,才会有那么“稚嫩”的表述能力。

“殿下的意思?”

“多读点书,以后,他若有机会离开东宫,多少也算能谋生的手段吧。”

在这淡然的话语里,透着肃杀与绝决。

“殿下!”李公公沉重地唤着太子,“您……”

“本宫知道,你和子亦都觉得本宫对这小太监太好了。”他低头一笑,俊美的容颜宛如一朵带血的花,“可若本宫真的,命不久矣,那么,他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是本宫未来的希望。”

哪怕是死,他也能够在未来二十年后搅弄风雨,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而让小太监安生地活过下半辈子,是他之前对她的许诺。

一个,在他如此劣势的情况下,还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更靠近他一步,看她耍赖,看她装怂,看她调皮惹事,看她阳奉阴违,看她犯了错努力道歉和讨好,看她为了治他的病找到药花的欣喜……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都让他心里欢喜。

他真正拥有的实在太少太少,就当她,是老天在他末路之时,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吧。

李公公嘴唇挪动,最终只感叹在心。

……

夜深,寝殿外头真正守夜的宫人都开始打瞌睡了,房梁上的影卫换了一波,紫檀床上,太子殿下规规矩矩地平躺着,熟睡着。

仇小贝很清楚,只要有小小的动静,他就能够醒来,所以她很轻很轻地拿出一根短短的黄香,点燃。

等几近透明的烟雾飘出,她屏息等了一会才从软榻上坐起来。

她仰头瞅了瞅房梁,确认影卫此时也陷入短暂的昏迷,这烟有个好处,被迷倒的人醒过来后,只会以为自己太累眯了下眼,连自己真的睡过去都不知道,坏处是,时间不太长,不到半个时辰准醒过来。

悄悄下了软榻,挨蹭到紫檀大床边,悄咪咪地坐在床边看着樊沉兮的睡颜。

“抱歉啦樊沉兮,我就找你借一点点,给我防身用用,反正你也不吃亏的啦。”

对着樊沉兮自说自话后,她手撑在樊沉兮的脸颊旁,俯下身去,亲在了他的唇上。

跟他那阴沉多变的性子比起来,他的唇暖暖的,软软的……交换着津液,仇小贝不舍地放开,砸吧下嘴:“下次吧,下次我再亲你。”

时间是有限的,她没再耽搁,从床上溜下来,弓着身子到窗边,推开后轻缓地跳出去。

外头是观赏用的小林子,大半夜的不会有人到这边来,只要小心外头守卫的侍卫。

她悄悄地钻进小林子里,在一棵树旁,找出早藏在这里的蜡烛、火盆等等。

“行了,你们快出来吧。”

她摆弄着手中玩意,边小声喊着,等了一会无人响应,她奇怪地左右看看,忽有所感地抬头,就见一道“人影”从树上快速地滑落,朝她扑来。

仇小贝先是被突如的事物惊了下,随即镇定地看着“人影”逼近,在快挨到她时,“人影”自己痛叫一声,甩到另一边去了。

等了一会,两个穿着仇小贝说过的旧制太监服饰的“人”,磨蹭地过来,临近仇小贝时,纷纷躲在了附近的树后,哀怨地看着仇小贝。

“嘿嘿,不能怪我啊。”仇小贝得意的笑,“我总得自保嘛,不是故意吓你们的,怕什么啊,过来点嘛。”

两“人”同时摇头,坚决不再靠近她半寸。

仇小贝又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再“强迫”他们过来,她拿出火盆,又拿出一个袋子,从袋子里拿出了两套油纸做的服饰,款式是她这个从四品太监的样式:“你们不是羡慕我这衣服嘛,我按照你们的尺寸给你们各自做了一套,就当答谢你们帮我了。”

将两根香烛点上,再把两套纸衣折叠后放火盆里烧,很快火盆里就只剩下一堆黑灰,躲树后的两“人”摇身一变,就换上了新衣。

“谢谢啦小贝。”

两人……不,两飘拉扯自己的新衣高高兴兴的欣赏着,死了那么多年,总算又能穿上新衣服了,而且还是从四品的,他们都觉得自己威风起来了。

“咳咳,先打断你们一下,那个,”仇小贝朝寝殿外头的方向瞄去,“咱那侧妃娘娘,还守在那呢?”

“可不是,”两飘幸灾乐祸,“你还是躲好吧,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呵,我还不放过她呢,她自己想诈死,还想我替她死,我不过是拒绝了而已,她真的被杀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来找我?找杀死她的凶手啊!”

“可能是不敢吧。”

不敢吗?

能让恶鬼不敢接近的,一是恶人,二是阳气旺盛之人,三是身具龙气的人。

仇小贝摸了摸下巴:“看来,我还是得主动找她一回,好好地跟她谈谈。”

半个时辰是做不了多少事的,跟小甲小乙两飘说完一些事后,她又原路返回,从窗户爬了回去。

蹑手蹑脚地回到软榻上,正要爬上去,就听到可怕的声音响起了。

“这是又打算做什么去?”

仇小贝动作僵住,然后假装刚从软榻下来:“吵到您了吗,奴才觉得肚子有点饿,想去找点吃的。”

樊沉兮靠着自己的双臂坐起身来:“是吗,本宫还以为你想偷偷出去办什么事呢。”

“……”要不是对自己的迷香有自信,她都快怀疑他根本没被迷昏过。

然而,樊沉兮没有再多问,摇了铃后,就有太监进来掌灯,且在樊沉兮吩咐后,没多久就有仇小贝现在喜欢吃的菜端上来,还是热乎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殿下,早就让人时刻备着,就为了她可能会在某个点就突然饿了。

当她拿着筷子,看着坐在灯下看书的樊沉兮,沉静的面容比百日要柔和得多,美好地让她想要落泪。

无论多少人觉得他可怕,多少人忌惮于他,在她的心里,他都是最好的。

……

继那晚动了胎气呕吐后,仇小贝又开始晨吐了。

算起来,她怀孕也有五周了,正式进入艰难时期,早上一醒来,她连爬到中厅都做不到,直接趴在软榻边就开始吐了。

可能跟昨天“活动”频繁,昨晚半夜还出去闹腾,多少沾染了点鬼气有关吧,她想。

太子寝殿一阵兵荒马乱,林子亦早早地被叫过来,嘴严受过训的两名大宫女要收拾,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仇小贝的事,太子连影卫都派来两个帮忙。

樊沉兮看着仇小贝靠着垫子舒缓下来,喝着大宫女静安给她端来的安胎药,另一名大宫女宁安再给她扇风透气,子亦再给她重新把脉。

看着人不多,却将那张不算大的软榻给围着挤不进多余的人。

而他,似乎就是那个多余的人。

一个只能看着的,废人!

手抓着轮椅扶手,背上有青筋冒出,但很快又消沉下去。

李公公过来询问他是否用早膳,他直接去了书房。

等他处理了一些事,指派了任务出去,再状似不经意地询问李公公:“小太监怎么样了?”

“回殿下,已经没事了,林太医说了,这都是正常的,保守估计,最少也得吐那么一两个月。不过小贝子身体好,说不定吐一吐,明儿就好了。”

“那就让膳房里的人多用点心,营养一定得跟上,本宫不允许他……的孩子有失。”

“是,老奴知道。”

“现在人呢?”

李公公迟疑了,樊沉兮一见就知道有问题,将手中的信件塞进信封里往桌上一丢:“说吧,他又想干什么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体,成天的每一刻是安分的。

“那倒没有,”李公公道,“就是身体好些后,她吃了早膳就到药房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樊沉兮想起昨天她从碧心宫回来时,兴高采烈地说她采到药花的模样,心中的火泄了几分,道:“让人看着她点,每过半个时辰,一定让她休息一会,按时给她送吃的进去。”

……

“贝公公,您歇一会吧,这让奴婢来看着就好了。”大宫女静安第n次劝小贝休息了,特别是在得到李公公派人来传达后,她就更把让小贝子休息当成重责大任了。

可专心盯着正在炭火上烧的药壶的仇小贝,根本无视了静安这么个大活人,只注意着时间,到了哪个阶段要加什么药下去,火候的控制也要很精准,汗流下来了她都没顾得上擦。

这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离开父亲后,自己亲自制药了,必须非常小心。

“贝公公,您……”

“成了!”

仇小贝高兴地站起身,掀开药壶的盖子,仔细闻了闻——

“呕……”

“贝公公,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被那味道冲了下。”仇小贝一脸的兴奋,摸摸肚子后,就要上前把药倒出来。

静安见了,忙道:“还是奴婢帮您吧。”

仇小贝这回没拒绝,只在旁边紧紧盯着静安的动作,静安也不愧是能得到樊沉兮信任的大宫女,很仔细,手脚也麻利,很稳重。

她稳稳当当地将浓浓的药汁倒入玉碗里,在好似不经意地聊起:“贝公公,您听说了吗,杀害侧妃娘娘的凶手找到了呢。”

坐在一旁,用扇火的扇子给自己扇风的仇小贝动作停了下,然后无事般的继续摇晃起来:“是吗,是谁呀?”

“听说是四皇子。”静安将倒好药的玉碗小心放好,再看看门外无人经过,再笑着说,“其实奴婢也不清楚呢,东宫禁闭,得不到什么消息,奴婢也是听采购的宫人提起的,说现在外面都是这么传,不过看皇上也没有处置四皇子的意思,想来应该只是谣传吧。”

“呵,是吗?”仇小贝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目光却有点放空,想着什么事,直到静安唤她,才回过神。

“奴婢是问您,这药是现在给殿下送过去吗?”

“咱家送过去就可,劳烦你,将林太医请来。”

……

樊沉兮面无波澜地看着玉碗,哪怕站在一旁的李公公,虽然嘴里说着“希望能真的帮到殿下”,眼里却是不抱希望的黯淡。

这一年来,太子不知使用过多少珍稀药材,还有林太医这么医术高明的大夫随身照料,却也只能控制着不让毒性马上爆发,拖一时是一时。

殿下看着好像只是不能行走而已,实际上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只有他这个伺候太子里外的大总管清楚。

林太医曾悄悄告诉他,那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而一旦爆发,太子可能……连一天都挺不过去。

爆发的时间,大概只剩下半个月了。

如今,一个小太监熬了一碗药,告诉你会起效果,谁会相信?

可连林太医都没办法了,哪怕这碗药起的是反效果,也只能试一试了。

“贝公公要我怎么做?”林子亦问道。

“林太医,奴才知道你医术好,针灸也是了得,所以,一会奴才想请您按照奴才说的,为殿下下针。”

林子亦得到太子同意后,便要取出自己的那套银针,却被仇小贝阻止,她自己拿出了一个布包递给林子亦。

单看那布包,实在没有看头,就一普通的棉布,顶多质量好一点,看着有点老旧,用了有些年头了。

待林子亦将布包打开,看到里头别着的一排二十四根细如发丝的针后,哪怕正经如他,都惊诧到脸部失控。

李公公偷偷看了一眼,见那些针一根根泛着黑紫色的光芒,惊道:“这针有毒?”

“不,这针没毒。”林子亦双目紧紧盯着黑紫色的针,甚至能从中看到渴望,“这是紫竹针。”

“什么?”

“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紫竹,具有清热解毒凝神的神效,而能够打磨成针的部位,是紫竹最坚固的地方,是紫竹的芯,但并不是所有紫竹都能长出我们需要的芯来,更别说将其磨成这么细的针,微臣也只是听过传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有。”

他终于舍得抬头,目光热切地看着仇小贝:“有这紫针相助,我对你说治疗殿下的病,更有把握了。”

仇小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原来之前,你就没信过我?唉,行了行了,我这碗药不能放太长时间的,还是快点开始吧。”

说着,她朝樊沉兮看去,向他请示是否开始。

樊沉兮从听到紫针,目光就沉如深海里的水,但他什么都没多问,在仇小贝看他时,从容一笑:“本宫确实是有点等不及了。”

像是期待着她的治疗。

那暗暗给予的信任,让仇小贝心头一热。

吸了下鼻子,再看时,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不管是气势,自信镇定的神色还是气场,都让她不像是一个太监,而是一个备受尊崇的神医。

一开口,就是冷静且不容拒绝的下令:“李总管,我这有个药方,药都在我那间药房里,请按照这上头写的,蒸一锅水出来,记住,您必须亲自看护好,不许让任何人靠近,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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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跟咱家混有前途

李公公在这一刻,仿佛面对太子殿下一般,对仇小贝生不起拒绝和反抗的心:“好,老奴这就去。”

“至于你,”她转向了樊沉兮,“请宽衣吧,殿下。”

樊沉兮只略眯了下眼睛,就神色自若地自己解开了腰带,慢慢地打开外衣,随手一抛,就扔在了架子上,又慢慢地解开里衣,逐渐露出比常人还要白皙,但也因为轮椅生活,比常人健壮的胸膛……

然而,当他一抬头,看到原本肃穆自持如女王的仇小贝,用一种如狼般的眼睛,发光发亮地仿佛在呐喊着“快脱,快脱,快脱呀”,他当下就把把掀开的里衣穿了回去,冷冷地警告地咳一声。

仇小贝跟着咳两声,收敛花痴,恢复正经,为表示自己纯洁,还稍稍侧过身表示自己不是很想看。

后来想想,自己现在是半个男人呀,看看怎么滴啦?他都没想要躲着林子亦,为什么不能让她看呢?

因为林太医是真正正经没有任何歪念的人。

樊沉兮光着膀子坐在平坦的米榻上,林太医就在其身后,专心地给紫针消毒,在仇小贝说出第一个脑部穴位后,他无比专注地下针。

不仅是他本身做事严谨,更因为,仇小贝报出的穴道都处于重一分就会是死穴的位置。

仇小贝也收敛所有心神,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盯着,这一盯,就盯了一个时辰。

当注意力高度集中,会比身体的运动更加累人,主要来自精神的疲惫,很多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一个时辰,仇小贝眉头皱得紧紧的,汗水湿了她的背后,更别说要比她更集中精神下针的林子亦,和忍受着毒性被调动,在他身体里肆虐被困住,再肆虐再被困住等循环痛苦的樊沉兮。

林子亦身上的衣衫都能拧出水来,仇小贝之所以没有亲自下针,除了要在旁掌控外,也是担心她现在怀着孩子,做不到林子亦的专注。

而她更怜惜和不舍的樊沉兮,痛得时而抽筋,却还是能倚靠自己的毅力,生生控制住自己不乱动影响林子亦下针,不用他人按压,不用绳子捆绑,随着有黑色的东西随着汗液流出,只有仇小贝明白,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也为他的忍受力折服。

看准时机,在林子亦落下最后一针后,她端过那碗辛苦熬制的药,想要掰开樊沉兮的嘴喂进去时,发现樊沉兮崩得像岩石,以她的力道无法打开她的嘴巴。

“殿下,喝药了,殿下,殿下?”

仇小贝的几次呼唤,才让他放松齿关,她赶紧将药喂进去。

“李公公,让人抬进来。”

一个大的浴桶被抬了进来,里头加了仇小贝让李公公去蒸的药汁,然后将樊沉兮抬进了浴桶里……

樊沉兮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好好地躺在他的床上,身上也清爽,没有流过汗的粘腻。

他试着动一下,发现手上沉甸甸的,一看,他的小太监趴在床边睡着了,还大胆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该把手抽回来的,从小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内院里长大,受尽迫害,他是无法接受任何人近身的,看他双腿残了,就寝时依然只靠自己就可见一斑。

可看她睡得沉,他便不愿吵醒她,只轻轻动了下手指,摩擦过她的掌心。

刚把她收到身边时,过于戒备并未发觉,可当他容许她靠近自己后,就越发感觉,他们好像认识……在很久很久以前……

门开了,林子亦端着药碗进来,他第一时间想查看樊沉兮的情况,自然发现樊沉兮醒了:“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樊沉兮条件反射地将手抽离,这一动作,让仇小贝跟着抖了下醒过来,一抬头就对上樊沉兮眼睛,以更激动的语气,问出了跟林子亦同样的问题:“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樊沉兮自己撑起上身坐起来,仇小贝贴心地将枕头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着,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觉得,她就像一只抓到老鼠送到你面前,巴巴看着你的小猫。

“殿下?”

他一直没出声,仇小贝只好再唤一声。

“嗯。”樊沉兮面上悠哉从容,看不出他刚刚跑偏过思绪,他认真感受下自己的身体,道,“感觉好多了。”

这是实话,在此之前,因为毒性快压制不住,他时常感觉胸口闷疼,四肢渐渐乏力,他虽没表现出什么,心头却是焦躁的。

死没什么,他不甘心死得太轻易,他想再争取更多的时间来部署。

但这会,他确实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林子亦给他把脉,半响后放开,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些许:“虽然您身上的毒并没有清除,但已经被控制住了,短时间内不会发作,而且,这毒,似乎被拔除了一部分。”

跟林太医一起进来的李公公忙问:“那多治疗几次,有没有可能……”

“不能!”

仇小贝一口否决:“林太医应该也知道,这种针疗是很霸道的,之所以殿下没事,是因为奴才找来的药,可这药用一次后,第二次就没效果,就会伤害到殿下本体的。”

“难道,就只能像之前那样,只是暂时控制吗?”

“当然不是啦,真正要给殿下服用的药没那么好到手,奴才才退而求其次,先稳定住殿下的病情,好多出时间去找药。”

林子亦想到仇小贝说的那几种药他听都没听过,不由得感到忧心:“能找到吗?”

“当然能!”仇小贝非常坚定,随即,她帮没有吭声讨论自己病情的樊沉兮拉了拉被子,“殿下,您只要安心养着身体,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就行,其他的,交给奴才吧。”

她有一堆的“朋友”,总能打听到的。

樊沉兮抿唇笑弯嘴角,轻轻点了下头:“好。”

就像,他从未忧心过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轻松惬意的。

李公公见状,也只能先把心放回肚子里,看到林太医手中还端着的药碗,嗓音尖尖地道:“哎呦喂,这药都快凉了。”

他以为是给殿下的药,林子亦经他提醒,却将药碗递给了仇小贝:“你的安胎药,不那么烫了,快喝了。”

言语之间要随意了些许,有点像朋友。

“哦。”仇小贝接过来就喝。

樊沉兮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两人,温和地对林子亦道:“子亦也累了,本宫现在也无碍,有小贝子看着就成,你就先回吧。”

林子亦没有多想,拱手行礼:“谢殿下。”

太医退下了,李公公也被打发走,樊沉兮靠着专门做的靠枕,闭着眼假寐,仇小贝悄咪咪地爬上床坐在他腿边,见他没反应,无声地“呼”口气,然后谄笑道:“殿下,奴才帮您按按腿吧?”

他缓缓睁开眼:“不累吗?别一会又吐了。”

虽然下针的不是她,可她并没有轻松多少。

“不累,奴才刚睡过了。”没什么比窝在龙气最盛的太子殿下旁边,更舒服的了。

而且她体质特异,只要吃饱睡好就身体棒棒,她自己也会用药,只要不再闹腾,孕吐什么的,不会像别的孕妇那样头几个月都要灾难般的渡过。

樊沉兮勾了下嘴角,没再多说,都让她爬上自己的床了。

仇小贝掀开他腿上的被子,依着穴位给他按压轻揉,然后状似闲聊地问起:“殿下,奴才听说,最近传言四殿下就是杀死侧妃娘娘的凶手?”

“那又如何,不是早就有这传闻了?”他阖着眼睛,不咸不淡地说着。

“殿下,您就别逗奴才了,就算大家私底下有猜测,毕竟侧妃娘娘进东宫前曾经跟四殿下……”她顿了下,略过这点接着说,“可大家再怀疑,那毕竟是四皇子,谁敢大声囔囔出来?”

所以,定然是有人拨弄了流言,并且还拿出了对四皇子有指向性的证据,才会让这流言纷纷四起。

“那不正和你意?”他没有睁眼,只浅浅笑着。

仇小贝看着他,有一点痴了,半响后,她低头重新给他按摩起双腿:

“谢殿下。”

谢谢他明知道她要做什么,嘴上不同意,暗地里仍在帮她,谢谢他,愿意开始信任她。

……

“母妃,这到底怎么回事?”

四皇子樊沉轩在母亲的宫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双手因愤怒而摆动:“就算现在,内霆司因为有母妃的打点,没有向父皇呈现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可要再这么下去,哪怕父皇愿意保儿臣,儿臣的名声,只会比樊沉兮那条毒蛇还糟糕,将来,儿臣还怎么……”继承大统。

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没有把四个字喊出来。

周贵妃娇媚轻柔地捻起一颗去了皮的葡萄放入嘴里,眼角扫到自己的儿子,摇了摇头:“就你这性子,你五弟都比你好,别看他在外放肆无忌,内里比你沉稳多了。”

“母妃!”

“叫什么叫,母妃说的难道不对?”她让大宫女给她擦手,“这么点小事,就让你急成这样,这么多年,都白教你了。”

樊沉轩折回周贵妃身边:“那母妃说,怎么办?”

“无风不起浪,这件事定然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可是最受宠的皇子,谁敢这么议论你,还闹出整个皇宫?还有,那条绣了你和周璇(太子侧妃)名字的帕子,是怎么回事?你想抓鬼,就得先知道,鬼在哪。”

之前,周侧妃死于情人之手的事散发出来时,虽然闹出了点动荡,可也只是几名皇子,和宫里较为地位的,在暗地里弄点海浪互相绊一绊手脚,哪怕四皇子跟周璇有那么点关系,也不会真以为四皇子有那么蠢。

那会,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里,宫人是不敢乱说的。

现在,因为那条有两人名字的帕子,被人在樊沉轩宫苑外头捡到,加速了流言的发展,又因为有心人的推动,在他们发现想要控制流言时,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还传到了宫外。

几乎强势地坐实了樊沉轩和周璇的罪名。

皇上还没过问这事,其一是除了那帕子外,没有能够证明樊沉轩是凶手的证据,其二,也是皇上在给他们机会,但时间不会长,他们必须在流言进一步发展前解决这件事,否则,等大臣们闻风也闹将起来,皇上不办也得办了。

她怎么也得到盛宠好几年,多少能揣摩得到皇上的心思,他不怕皇子们斗,他就怕他的皇儿们不斗!

“儿臣十分确定,周璇从未给过儿臣这样一条帕子,哪怕是当初曾有意娶她进门,也不曾跟她过亲的举动,这帕子定是假的。”

“无论真假,你就不能好好想想,这帕子会出自哪里吗?”

樊沉轩左拳击在右掌上:“是樊沉兮,一定是他搞的鬼,帕子上的花纹确实是周璇绣的,只有他有能力有机会让人模仿出来,这条毒蛇,他都这样了还不想让我好过,为什么他还没死,他怎么还没死。”

“让你冷静,你是听不进去吗?”周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瞥儿子一眼,又压低声音淳淳教导,“他身边有个林子亦,自然能帮他吊命,本宫倒觉得他现在活着才好,能多帮你挡挡煞。”

“可他现在煞到儿臣这来了啊!”

周贵妃沉思地抚摸着自己的指套。

樊沉轩接着道:“母妃,我这个二皇兄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您想要利用他,却不知多给他一口气,他就能干出更多不利于我们的事来,母妃,樊沉兮,留不得,当断则断啊!”

“不行,我们的对手不止是太子,一旦我们出手,就会有其他人趁机而上,到时候我们就会处于劣势,太子现在已然快油尽灯枯,你父皇也只是在等时间耗死他,他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闹腾一下,我们不能上他的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

周贵妃昂起下巴冷冷地笑:“不就是几句流言嘛,找几个说得最多的打杀了去,看看还有谁敢在乱嚼舌根。”

樊沉轩憋了口气,却没办法,别看他的母妃在他父皇面前柔柔弱弱的,其实强势得很,他若想坐上那个位置,少不得母妃帮衬。

所以他无奈地听从,暗中握起了拳头。

……

影卫忽然出现,给正在喂鱼的太子汇报周贵妃那边的情况。

“那就再给他们加把火,”樊沉兮不为所动地将鱼食洒到池里,“就往樊沉轩身上加,周贵妃忍得了,本宫这四弟可没那么好的性子。”

真要说的话,樊沉轩比外在跋扈的五皇子脾气更冲,只是在外关于伪装,又有五皇子替他挡着。

“是!”

影卫一下子又不见了踪影,樊沉兮继续喂鱼,顺便问问某人:“小太监又哪去了?”

李公公:“回殿下,他正在西苑那边的花园里,说是要采花露。”

“西苑的花园?”樊沉兮疑惑,“那地方靠近周侧妃的宫苑,他不是最不爱靠近那块的吗?”

自从小翠出现在周侧妃寝宫,他让仇小贝留在那间寝宫里查找线索,她找到了那条帕子,本应有功,她却从此赖在他的寝殿,并且远离那里。

李公公赔着笑,他一直都捉摸不透小贝子,她的想法总是有点出人意表:“要老奴去把他喊回来吗?”

“随他去吧,也就今天的假期。”他低笑一声,看向池里时,见那肥硕的鱼因为抢食都跃出水面来了,便道,“捞两条鱼让膳房去做,做酸一点,他喜欢吃酸的。”

“这可是……”非常名贵的鱼,整个皇宫,只有东宫这池子里有养,可话到嘴边,观太子脸色,他只能改口,“是,老奴遵旨,这就让人去办。”

至于,还不知道自己马上有鱼吃的仇小贝,她正在忙着跟一个死去的飘沟通。

沟通之余,还得想办法保命。

“我说你何必呢?”

花园里临时弄了个秋千架,仇小贝悠哉地坐在上头,穿着新衣的小甲正在后头给她推动,让她一上一下地好不惬意。

然而在她面前的一美丽女子,表情就不太好了。

仇小贝手拿一包话梅,往嘴里塞一颗,含了含,然后好心地劝慰:“你真没必要这样,我呢,有龙气护体,你跟我拼命的下场,你自己也要受创,我跟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多不值得啊。”

自从女子死了后,就成天地盯着她,害她不顾脸面地硬赖着要给太子守夜,蹭着他的龙气寻求保护,当然,最后却成了太子寝殿的常驻客,也算福祸相依,嘿嘿。

“怎么没有恨!”

女子挥动宽大的袖子,一股风吹起,四周的花草都被吹得摇曳起来,女子的喊声,如那风声的吼啸: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死!”

仇小贝一点不被这气势所吓,又含了一颗新的话梅,含糊地说:“就算没有我,你还是会死的。”

大概死了没了指望,女子不再虚假伪装,任性地将所思所想喊出来:“只要你肯替我死,我原本是不用死的!”

仇小贝很无奈地摇摇头,这生前看不清,死后一样的混:“我又凭什么替你去死?”

“你为什么不,以你的身份在这东宫里,下场只会比死更难过,你以为樊沉兮是什么人,等你没了利用价值,他会将你抽皮扒筋,让你死都不得安宁!”

女子往前飘移几寸,临近仇小贝时,又忌讳地看了看她的肚子,停了下来,不甘地语气里满是怨怼:“你有易容术,缩骨功,”她仔细盯着仇小贝那张脸,“可以将这么个太监扮得惟妙惟肖,也一定可以伪装成我不让人看出来,等你死后,就是以太子侧妃的规格下葬,安死,总比到时候尸骨无存的好!”

仇小贝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颊,眼神闪了下,尴尬地轻咳一声:“有句话怎么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谁知道我今后命运如何?”

眼见着她又要发火,仇小贝又道:“行了,你也别气了,你死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找我呢,无非就是你找不到杀你的凶手,怒火无处发泄,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找我的麻烦。”

女子哼了哼,不置可否。

仇小贝从秋千架上站起来,自己主动往女子走近几步:“周璇,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报仇呢?”

女子,太子侧妃周璇顿住,目光凌厉地瞪着仇小贝,说她愤怒,还不如说激动:“你说什么?”

她随即又冷讽地笑出来:“你要帮我报仇?你怎么帮我报仇?我自己都不知道,杀我的究竟是谁!”

“你真不知?”

周璇气得挥袖:“那个贱婢背叛我,将我迷晕,我怎么会知道是谁……”

“可你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对吗?”

周璇顿住。

仇小贝翘起嘴角:“怎么样,合作吗?”

周璇:“……”

“你瞧瞧他们,”她拇指往后指了指争抢着要坐秋千的小甲小乙,“跟咱家混,有贡品、有香烛、有新衣服,再不用做孤魂野鬼,还能报大仇,你说好不好?”

……

仇小贝高高兴兴地回去,路过膳房的时候,就进去跟大厨打招呼。

她长得讨喜,嘴也讨巧,又加上太子殿下几次三番为了她的吃食费心,谁不知道太子对贝公公很看重?

膳房里的人看见她,都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仇小贝跟他们挥挥手后,来到王大厨的身后,拍拍对方厚实的肩膀:“王大哥,啧啧,闻起来真香,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了?”

“是李公公让人送过来的鱼,”王大厨赞叹着,“这鱼可真不错,不像别的鱼,一炖肉就容易烂,味鲜还有嚼劲,不正是你喜欢的吗,我给你做你上次说的水煮鱼。”

“给咱家做的?”

“可不是嘛,是殿下养的那池子里捞的。”

仇小贝看着炉子上的瓷罐,目光柔和得能掐出水来。

“诶,贝公公是等不及来吃了吗?”

“哦,不是,”仇小贝回过神,嬉笑道,“咱家是嘴馋王大哥做的糕点了,想来看看王大哥今日有没有做,有的话,咱家就偷两块吃,嘻嘻。”

“公公想吃直接说啊,我马上就给你做。”

“那辛苦王大哥了,这次能不能做甜一点的?”

王大厨不解:“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这贝公公的口味奇怪,糕点不是甜就是咸,她硬要吃酸的辣的,还让他用腌制的咸菜做陷,对甜的最嫌弃。

仇小贝挠挠鼻尖:“咳,偶然换换口味嘛。”

糕点是要做贡品的,小甲小乙强烈要求吃甜的,她也没办法。

“就拜托你啦,”仇小贝豪气地拍拍王大厨的肩膀,然后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台上:“这是我请你们吃酒的。”

王大厨也不跟他客气,収了银子哈哈笑道:“公公每次都这么说,可有哪次真跟我们喝过啊。”

“哈哈,下次,下次。”等她把肚子里的货卸了再说。

……

“你说什么?”

樊沉轩坐不住地站起身来,瞪视着眼前通报的奴才:“你说,太子已经得到了关于本宫杀害周璇的证据,并送往内霆司了?”

“是的,四殿下,贵妃娘娘,太子又派人搜了遍侧妃的寝殿,不知从哪搜出了跟您有关的物证。”

还算冷静的周贵妃问:“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奴才知道的时候,那物证已经被密封送往内霆司,奴才是从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收买的一名看守的侍卫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

“伪造的,一定是伪造的。”樊沉轩气得将茶杯砸出去,“本宫从未进过太子侧妃的寝殿,怎么可能会有物证在那里留下?樊沉兮就想致我于死地!”

他转向周贵妃:“母妃,我们必须马上有所行动了。”

周贵妃搁在桌上的手思虑地握起:“可是,万一樊沉兮只是故弄玄虚?”

“不管他是不是弄虚作假,他想弄死儿臣是真的,他既然那么有把握地将那证物交给内霆司,那一定会对儿臣不利,母妃,您现在的忍,不过是为了儿臣的以后,但如果儿臣的现在就要被人断送,还谈何以后?”

周贵妃虽然思虑得多,可她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眸底里阴沉下来:“那皇儿,想如何?”

“自然是让他也有口难辩,让他呈现的任何证据,都只能沦为笑话!”樊沉轩狠辣地咬牙。

周贵妃起身,拖着一身的华服缓缓往前,望着外头湛蓝的天空:

“好,那就来,变一变,这天吧!”

当天晚上,周贵妃将皇上请到自己的宫中,樊沉轩也到场,周贵妃柔情似水地依偎着皇上,说自己最羡慕平常百姓,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在一起,吃着她亲自做的饭菜,她就很满足了。

皇上感叹地握着周贵妃的手,还特许四皇子今后可以多来贵妃宫里,看看自己的母妃。

这“一家人”正温情脉脉的时候,一名宫女端着菜肴上来,周贵妃看着低着头的宫女疑惑地问:“今晚这些菜都是本宫亲自为皇上做的,都已经端上来了,你这盘是哪来的?”

变故在下一刻发生,宫女要放置桌上的那盘菜忽然飞起,一柄暗器朝着皇上飞去,周贵妃大惊,一把挡在了皇上面前,与此同时,樊沉轩反应迅捷地跃过来,跟宫女打了起来。

皇上扶着周贵妃起身,侍卫很快就冲进来,在樊沉轩的帮忙下,很快就将武艺不凡的宫女制服住。

被压着跪倒在皇上面前的宫女很不服气,不驯地怒视着皇上跟周贵妃。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樊沉轩怒声质问。

“哈哈哈哈,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可是皇上,”宫女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压回去,她不甘心地喊着,“太子是您和皇后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可以!”

皇上往前一步:“你曾是梓潼的婢女?是太子派你来的?”

宫女倔强地扬起脸:“是奴婢看不惯皇上,看不惯周贵妃这贱人,不关太子的事!奴婢决定今日之事,并未指望能够成功,皇上,奴婢只希望,您能够想起,您当初是如何承若皇后娘娘的,能够想起,您是怎么靠着皇后,才坐上今日的位置的!”

“你给朕闭嘴,来人啊……”

“不必了。”她的神情显露疯狂,眼底却一片死寂,嘴角流下血来,“皇上,太子、太子……”

话还未说完,她就咽气了,软塌塌地垂下了脑袋。

“真是岂有此理!”皇上愤怒地一脚踹倒了跟前的矮桌,周贵妃面色苍白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劝慰:“皇上,您可别气坏身子啊。”

皇上想到她刚为自己挡在前头,慌忙挽起她的手查看,原本雪白细嫩的手背被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来人,快传太医!”

等太医给周贵妃包扎的时候,皇上身边的禁卫军统领忽接到什么消息,面色沉重地过来,在皇上的允许下,靠近耳边低语。

“什么!!”皇上虎目怒睁,“发现东宫里有异军?”

统领跪下,见皇上自己说出来了,也就不再瞒着旁人:“是的,东宫里忽然集结了数十人,从身手来看,很像是军队出身,伪装成宫人进入东宫,要不是给东宫膳房送食材的管事公公,因为不对账又折回查看,连臣都被瞒过去了……是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你的失察之罪朕后面再跟你算,”皇上气得吹起胡子,“朕想知道,朕这个太子是想做什么,谋逆吗?”

“皇上,您先别气,兴许是个误会?”周贵妃虚软地说着,在一旁看着的樊沉轩也道:“是啊父皇,有什么先查清楚的好。”

“好,”皇上拍腿立起,“那朕就去东宫看看,朕的这个好儿子,先让刺客行刺朕伤了爱妃,又集结一帮人在东宫,究竟想干什么!”

他吩咐太医好生照看周贵妃,就虎虎生威地踏出了贵妃寝宫,而在母妃的眼色下,樊沉轩跟在了后头。

外头有一太监,埋头做着自己的活,在皇上领着一群宫人和侍卫,气势汹汹地往东宫去,他放下手中的活,悄悄地离开周贵妃的合欢宫,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赶去,想要赶紧给自己真正的主子通风报信。

跑着跑着,忽然发现,前方的路,有点不对劲……

……

新送来的葡萄又大又甜,带了一点点的酸,很好吃,仇小贝仔细地把皮剥了,再送到太子殿下的口中。

靠在榻上,翻阅着话本的樊沉兮看都没看地张开嘴吃下,顺便问一句:“让你读的书读得怎么样了?”

仇小贝手一抖,水灵灵的葡萄就飞腾出去,她惋惜地一叹,怨念地看向樊沉兮:“殿下,好好的,能不说这么扫兴的话吗?”

太子殿下瞥一眼过去:“嫌本宫扫兴?”

“不!”贝公公识相地赶紧改口,“嘿,是奴才扫兴,奴才……正在很努力地读呢,就是,就是……”进度不太好。

跟看自家不成才的孩子一般,樊沉兮摇摇头,又放软地说:“哪里不懂,允许你问。”

“嘿,真的?”

樊沉兮扫了她一眼,有点后悔。

仇小贝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起身蹭回寝室里,把昨晚读得烦得塞到桌子底下垫桌脚的书本抽回来,再屁颠颠地回到中厅,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樊沉兮身侧的榻边上,翻开书,摊在了樊沉兮正在看的话本上。

在樊沉兮抿唇扫眼过来时,才尬笑着将书収回来。

“放着吧,”他带了点无奈的语气,让她高兴地又把书搁在他的话本上头,“说说,都哪里不懂了。”

她怯怯地将书翻回第一页,偷瞧他的脸色:“都、都不太懂。”

古人写的字,真的好难懂的!

“你先念一遍。”

“额,好、好吧。”

仇小贝磕磕巴巴地读起来,每两三个字就有一个字不太确定,樊沉兮就会在旁边简单的提醒,等她读完一段,就大概地跟她讲诉什么意思,完了后让她再读一遍。

仇小贝就趁着听的时候,悄咪咪地往他手臂上靠了靠,摆出相依偎的姿势,在他目光扫过来时,赶忙坐直挺胸拉开距离,等他目光收回去时,又故态复萌。

樊沉兮不是不知道,只是看她贱兮兮地模样,心中乐呵。

在他这一生中,少有现在这样惬意的时候。

只是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两人一个读一个教,气氛正好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纷杂的吵闹,和整齐的步伐声。

仇小贝往外探了探头,然后忧心地回头:“殿下?”

“走吧,”樊沉兮讽刺地勾了下嘴角,淡淡地道,“出去看看。”

轮椅是笨重的,怕累着小太监,樊沉兮自己推着往外走,仇小贝紧跟在身侧,刚临近外头,李公公急急走过来推轮椅:“殿下,外边……”

不用他说,已到殿门外的樊沉兮自己看了个清楚。

禁卫军,将他的寝宫包围,冰冷的铠甲无情的面容。

这可是保卫皇宫的禁卫,有一天,居然将他这个太子当敌人这般对待,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扔地上践踏。

仇小贝气得抓起了轮椅,划出了“吱呀”的声响,然后手就被樊沉兮握住,紧紧握住……却听他说:“太吵了。”

“……”仇小贝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奴才生气。”

“没必要。”他无所谓地说着,又捏了捏她的手才放开,李公公了解地推动轮椅上前,樊沉兮望着这些禁卫军,哪怕面对强势的军队,哪怕他坐在轮椅上,气势上丝毫不让,他甚至笑得嘲讽和张狂,“说说吧,本宫又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地来包围东宫?”

所有禁卫军跟木头一样站着,对太子的问话无动于衷,就跟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太子这个人,试问哪朝哪代的太子被如此的轻视过?

仇小贝紧紧地攥紧拳头,掌心中一张符纸被她团成了球,硬是忍着没有爆发,心里默念了数遍清心咒。

清心个表,全都给老娘等着!

这时候,禁卫军终于动了,中间分开一条道,在禁卫统领和另外的贴身侍卫的拥簇下,身穿龙袍的皇上走了上来。

现场跪了一地,都是高喊着“皇上万岁”,仇小贝被李公公扯着跪下,唯独樊沉兮独坐轮椅上,挂着淡淡的笑:“参见父皇,不知父皇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要教导儿臣的吗?”

皇上与樊沉兮颇为相似的眼睛,都深邃暗沉,他面上尽是威仪,没有丝毫父子间的温情:“朕听说东宫里进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为了太子的安全起见,还是搜查清楚得好。”

“东宫禁闭三月,如今连一半的时间都未过,怎么会有不明身份的人进来?”

“朕,”皇上冷目瞪视着樊沉兮,“也很想知道答案。来啊,太子身体不好,将他送入寝殿,好好看守,可别让宵小之徒趁乱伤了朕的太子。”

樊沉兮被强行地送回寝殿里,所有的门窗,都有禁卫军把守,是想让太子连一根头发丝都无法出去阻碍干涉,陪在樊沉兮身边的只有仇小贝,连李公公都被隔绝在外头,生怕李总管会有什么本事,能帮太子传递消息似得。

“殿下。”

仇小贝蹲在樊沉兮面前,试探性地碰碰他的手指,他没反对后,才抓住他一根手指。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自嘲地笑道:“你不应该跟进来的。”

这小太监,在他被强制性地逼进寝殿里时,硬是充当给他推轮椅的跟进来,一个看着弱小的小太监,他那父皇赏赐般的没有阻止。

大概也是因为,不记得小贝子就是周璇死时,大胆反驳过他的那个小太监了吧。

“不,奴才一定会陪着您的。”

一想到让他独自一人待在这偌大的寝殿里,她就狂躁。

樊沉兮摇摇头,面色沉凝:“一会,躲远点。”

他说着,抬起头,仇小贝心跳突然加速,她跟着他往上看,就见原本该是他影卫待着的房梁上,站立了起码五个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或刀或剑的兵器,兵器在烛火中,闪烁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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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共枕眠

寝殿外,樊沉轩劝解着皇上:“父皇,您别气坏了身子。事情如何,相信陈竞统领会搜查清楚,您要不先去正殿里歇息歇息?”

皇上“嗯”了声,甩着袖子转身朝东宫正殿走去,樊沉轩在后头,对着禁卫队长喝令:“不管太子耍什么花招,都不能让任何人进出,有任何差池,就准备好你们的脑袋吧。”

他望了眼紧闭的寝殿殿门,冷笑一声,而后才跟着去了正殿。

而寝殿内,危机才刚开始……

在仇小贝骇然的目光中,两个黑衣人先后跃起,朝着她和樊沉兮飞来。

“殿下!”

在她的惊喊声中,她被樊沉兮一掌打飞,轻飘飘地落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只能看着樊沉兮坐在轮椅上,凭着双手去与两个打兵器的黑衣人缠斗。

慌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仇小贝镇定下来,起身朝大门跑去。

她一拉开大门,两名禁卫就横在她面前不让她出去,她不指望能出去,所以一开口就是哀求:“有刺客,有刺客要刺杀太子,你们快进去救他啊!”

“没有皇上指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没有丝毫情绪地说完这句话,她就被禁卫推进门,并且轰然关上了大门!

“我说有刺客啊,喂……”

仇小贝傻眼了!

她知道今晚会有事发生,她自己都参与了其中,可她以为只是会走个过场,没想过会真的发生,更没想到,真的发生后,这些以保护皇族为己任的禁卫军,不仅见死不救,还断了他们求救的希望?

她拍打着门,再试图把门打开时,已经无法将门拉动了,她不信邪地又去开窗,第一次打开了,可外头的禁卫一看是她,立马拿刀迫她缩回来,再把窗户关上,等她再想打开时,如同那门一般拉不动了,是被从外头卡死了。

“有刺客,我说有刺客啊,你们都耳聋了吗?”她奋力拍打着门窗,嘶声吼着,“快救命啊,喂……混蛋!”

求救无门,她只能返回殿内,那里正打得激烈,樊沉轩的那个轮椅被削走了好几个角,樊沉轩手中也多了把剑,正在奋力抵挡,可他刚挡住前面攻击的两人,就有一人从背后偷袭。

仇小贝看得胆颤心惊,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当时手上什么都没有,她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撞上去,想偷袭的黑衣人被撞歪,她也差点摔下去,被樊沉兮用腰带卷住拉了一把。

“你跑过来干什么,找个地方躲着,没你的事。”樊沉兮始终镇定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焦躁。

仇小贝没理,反而往后退到樊沉兮身边,朝着最先逼近的黑衣人洒去药粉。

黑衣人不屑地哼了声,他们蒙着黑布巾,一般的迷药根本不会被他们吸入,于是,黑衣人连个停顿都没有继续朝她砍来。

腰上的腰带一拉,仇小贝接着樊沉兮的力量躲开了那一刀,快速地将一张只有手指头长短的纸片人,贴在了对方背上。

对方没有任何察觉,回身还想继续攻击,忽然就停住了,还挡住了在他后头出手的同伴。

“你搞什么?”同伴骂着将他推到一边省得妨碍,然后想顶替他的位置朝目标攻击,却没想到,他突然扬起刀反过来朝自己攻了过来。

正在攻击樊沉兮跟仇小贝的另外三名黑衣人发现这边不对,分出一人来处理,只剩下两人,樊沉兮就相对轻松一点,缩在他身后的小贝,就时不时地朝那两名黑衣人洒出药粉。

他们以为同伴会突然“发疯”跟这药粉脱不开关系,只要小贝一洒药粉,他们立马就躲,这就给樊沉兮赢来了许多机会,被樊沉兮反击,倒飞出去,砸坏了不少桌椅。

“啊啊——”

被仇小贝贴了纸片人的黑衣人突然大吼一声,一剑刺穿了他的同伴,仅剩的那名黑衣人目露骇然,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再去阻止同伴,而是突然反身朝仇小贝刺过来。

当时,小贝就站在樊沉兮身侧偏后的位置,学过一点格斗技巧的她或许可以躲开这一剑,可她如果躲开了,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殿下怎么办?

她站在那不动,樊沉兮动了,双掌打开扶手上,拍碎扶手的同时,他人也从轮椅上弹起,在那剑刺中仇小贝时双双扑倒在地。

他就半躺在地上,一手搂着仇小贝,一手握着长剑朝上刺出,穿进黑衣人的身体里,喷溅出的鲜血,洒了底下的他们一身。

还有点蒙的仇小贝,只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液体洒得满头满脸,血腥味,让她几乎作呕。

长剑抽出,黑衣人倒地,樊沉兮举剑对准了仅存的发疯的黑衣人。

仇小贝回过神,抬起吓软的手搭在樊沉兮手臂上:“这人我能解决。”

樊沉兮没有异议,举剑的手正要放下,可下一秒,他突然就抱着她完全躺在了地上,并且做出无力反抗的模样,而她趴在他身上。

失去神智的黑衣人拿剑乱砍,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脚下,刺下的剑对准的就是仇小贝的背部——

“砰!”

殿门被破开,两把剑同时飞过来,一把刺中黑衣人的手,打飞差点伤到仇小贝的剑,另一把刺穿黑衣人的背。

“殿下!”

一窝的人冲进来,有李公公,有樊沉兮的一等侍卫,有仇小贝不认识的年轻人,门口站着一脸怒容的皇上,和几名或老或中年的地位不低的大臣公侯。

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本应无比尊贵的太子殿下,拖着两条无用的腿狼狈地倒在地上,和仅有的太监一身的血,还好太监忠心,在最后关头,还想着护着自己的主子。

但,依然无法抹杀这件事的恶劣程度。

太子在自己的东宫里,在皇上和禁卫军都在的情况下,居然还被暗杀,可怕的是,一圈的禁卫军,居然没有一个进去救驾,这、这简直是……

“皇上!”老丞相第一个跪了下去,“太子从小就文武双全,心智过人,本应大展宏图,却因招歹人暗算,毁了双腿已经很不幸了,就算皇上您不看在他是您的太子,也该看在已故皇后的面上,他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啊!”

老丞相悲愤交加,喊出来的话语都在颤抖:“请皇上对太子开恩啊!”

一旁的公侯大臣,也纷纷跪了下去。

皇上气极,却无法发泄:“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朕想让自个的儿子死不成?”

大臣都拱手跪着,没有反驳的话几乎等于认同了这句话,禁卫军就在殿外,里头的打斗声他们刚走到时都听到了,禁卫们却没有一个进去救助的,这是何等的让人心凉啊。

皇上指着大臣们的脑袋,想解释又解释不出来实在憋闷得狠,只能大喝道:“刚刚负责这里的禁卫队长何在?”

队长“噗通”地跪下:“皇上……”

皇上根本不等他说,直接一脚踹了上去:“混账,太子有危险,为什么不救?”

这个靠关系进阶的队长也是个愣头青,傻傻地就道:“是、是皇上让我们看守寝殿的,还说,以防太子使诈,还让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任何人进出的。”

“本以为,父皇是真的担心儿臣的安危,才让禁卫军包围东宫,彻查是否有刺客潜伏在东宫,儿臣……咳咳,儿臣还感念着父皇对儿臣还有顾念,却不想,原来,儿臣是被当罪犯囚禁在这,还差点被父皇要找的刺客斩杀……”

被重新扶坐在半破的轮椅上,被缓缓推出来的樊沉兮,他虚软地倚靠在一边的扶手上,脸上、身上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好像伤得不轻,他却在笑,凄然的自嘲的笑:“其实,父皇,您要真想让儿臣死,儿臣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您委实不必……咳咳咳……”

同样一身血的小贝子,轻轻地在他背上拍打着,将两人相依为命的悲凉感演绎得尽致。

皇上使命吹着胡子,最后再次一脚踹在了禁卫队长的身上:“朕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信不信朕割了你的舌头!”

队长吓得发抖,他本能地就朝四皇子樊沉轩看过去,虽然他没有要把樊沉轩供出来的意思,可他的眼神动作,已经将其出卖了。

皇上立马瞪向四皇子,四皇子惶恐地低下头不敢发声。

强行将怒火压下,就算是九五之尊,他也不能真将一众大臣连同太子一起杀了,既然不能,就得一起安抚了。

他一个皇上,得耐着性子解释:“好端端的,朕杀害自己的亲子,还是太子,朕在你们眼里,有那么糊涂吗?这一定是贼人离间的计谋,先不说他们伤害了大樊朝的太子,这根本是将整个皇子的颜面践踏,朕一定要彻查此事,丞相!”

“老臣在。”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办理,务必将主谋者,给朕揪出来。”

丞相是太子的外公,交给丞相,一是皇上要证明自己,二是作为对太子的补偿,三也是要给自己的台阶下,四,他也做好了要牺牲部分利益和某些人的准备。

老丞相自然明白,没有在咄咄刚才的事,只慎重地领了旨意。

皇上再次看向樊沉兮,面目亲和了许多:“太子,你可是朕的太子,你该知道朕对你的期望有多大,可千万别轻信了奸人的挑唆。”

“儿臣……”

“先不说了,咱父子俩以后有的是机会谈心,这会还是赶紧去休息,你要是有什么好歹,让父皇如何跟你母后交待!”皇上沉痛,忧心不已,更是对身旁候着的宫人痛喊,“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宣太医!”

一番看似杂乱,实则有章有谱的忙碌后,樊沉兮在寝室的床上躺着,林子亦跪坐在床边为他就诊,除了老丞相,其他公侯大臣大部分都退了。

皇上等到林子亦告知说,太子外伤并不大碍,只是因为受惊引发之前的旧疾复发,可能要静养好些日子后,皇上一番安慰,并赏赐许多珍稀药材补品下来,最后虚假地安慰太子“好生修养,什么都无须多想,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等等,小坐片刻才离开。

父皇要走,四皇子樊沉轩自然跟着走,其实他早就害怕得想离开了,但碍于当时的气氛只能硬撑着。

父子两人走出东宫好远的距离后,皇上反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了樊沉轩脸上,要不是撞在宫人身上,樊沉轩会直接被皇上打倒在地上,一个满脸怒容,一个诚惶诚恐,再没有在合欢宫时父慈子孝的场面。

“你可真长本事了,居然敢假传朕的旨意?”

禁卫军啊,知道什么是禁卫军嘛,那是皇族的象征,居然在太子被刺杀时无动于衷不算,还不给逃生的门路,刚才老丞相等大臣说的话已经算客气了,要传出去,天下人只会以为他这个做皇上的,竟然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去除掉自己的儿子!

说白了,要杀自己儿子,行,得有足够并且充分的罪名,更别说太子是元后的独子,元后,可不仅仅是他已故的妻子,她曾经的名头,比当今的兵马大元帅还要响亮。

这也是为什么,他想废掉樊沉兮的太子之位,都得再三谋划,不敢随随便便就以残疾不能继大统的祖宗规矩将其罢黜。

可看看他最疼爱的好儿子,给他惹出了多大的祸事!

更让他心惊的是,本应只听他一人之命的禁卫军,居然也会以樊沉轩的命令为先,他再看这个最宠爱的儿子,目光里带了狐疑。

“父皇,儿臣、儿臣当时是怕太子耍什么花样,才、才……”樊沉轩想到什么,急急地说道,“父皇,这里面一定有诈,这个时辰,怎么会那么巧的丞相他们就赶来了,是太子,是他……”

“你给朕闭嘴!”皇上恨不得再扇这个儿子几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他会看不出来?但如今计较丞相他们的出现是不是算计有用吗,重要的是被抓住把柄的是他这个做皇帝的!

越想越对这个四儿子不满:“现在就滚回你的宫里去,闭门三月!”

看着樊沉轩颓然地跄踉地离开,皇上不由想,他这个四儿子年纪不小了,到了该出宫建府的时候了。

……

“你这次走的这步棋,有点险啊。”

老丞相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太赞同地摸了摸发白的胡须。

靠坐在床头的樊沉轩轻笑了起来:“有所得就必有付出,外公,你也看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些年经历的这些,哪一样不凶险了?”

在老丞相面前,他没有自称本宫,没有君君臣臣,只有“我”和“外公”,不说樊沉轩真正想法,在老丞相看来,面前的就不止是个太子,是他可怜的女儿留下来的可怜外孙。

他叹气,拍了拍他放在背上的手:“还是要保重身体,外公失去了你母后,万不能再承受失去你了,接下来你好好修养,剩下的,交给外公去办。”

“那自然是好,就是要辛苦外公了。”

“诶,这什么话。”

爷孙俩正温情诉说着,贝公公端着药碗进来,她低眉顺眼的,如同刚刚被提升为内侍公公那会,话不敢说脸不敢露,把自己当普通小太监一样降低存在感,放在药碗请示后就出去了。

樊沉兮目光随着她出去,然后咳了起来。

“怎么?不舒服吗?”老丞相紧张的问。

“没事的外公,我只是有点累。”

“唉,你这身体啊,老夫改天得和子亦好好聊聊……你好好休息吧,外公改日再来看你,经这一事,这东宫,想必也禁不下去了。”

樊沉兮握拳抵着嘴唇又咳了几声,面色苍白神容倦怠,一看就是个病秧子,老丞相安抚几句,叹息着离开了。

等老丞相一走,樊沉兮的脸色就恢复如常,淡然地往后靠着,问李公公:“人呢?”

李公公自然知道他问的谁:“在外头呢。”

“让他进来。”

李公公出去唤人了,樊沉兮等半天,才等到他的小太监慢缓缓地进来,离他的床还有不短的距离,她规规矩矩地行礼:“殿下。”

“过来点,站那么远做什么?”

她诺诺蹭蹭地往前走了两小步,不情不愿的样子。

“再过来点!”

仇小贝偷偷撇了下嘴,赌气地一个大步到床边,下一刻就被抓住了手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扯着坐到了床上。

“殿下,奴才无状,殿下恕罪。”她故作惊慌地想要起来,拉她的手压在了她的肩上,力道很重,她根本起不来。

越是这样她越不服气,不管这样是不是一个奴才该做的,她就是挣扎着想要离开。

“别闹了。”樊沉兮喊了一声,见她还是不理,干脆一使劲,就将她掰倒在床上,正好压在他盖着大腿的被子上。

不知怎么的,一时手痒,还拍了下她的屁股:“再闹,就拖下去打板子!”

仇小贝又羞又囧,干脆趴在那里不动了,床上,属于太子的龙涎香更重,弄得她心里好难受。

樊沉兮等了片刻,见她真不动了又有点不是滋味:“好了,有事说事,在闹什么别扭?”

从刺客解决后,她整个就怪怪的。

“小贝子?”

她一直没回应,他伸手抬起她脑袋,就看到了她湿红的眼眶,他皱起眉头,将她拉起来坐着:“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仇小贝怨念地瞅他一眼,不说话。

樊沉兮哭笑不得:“你这可没良心了啊,本宫给你吃好的住好的,还让你给本宫治病,怎么就欺负你了?”

她抿紧唇,再次低下头来,下一秒又被他捧了起来:“看着本宫,有话说话。”

“那、那奴才要是说错话?”

“今天晚上,你说什么话,本宫都不会生你的气。说吧,到底怎么你了?”

仇小贝试着扯开嘴角笑一下,只是微微颤抖的下巴泄露了她的心事:“殿下,刺客,是不是您故意放进来的?”

樊沉兮浅笑道:“计划,你不是清楚的吗?”

“奴才知道,您故意放消息逼四皇子出手,将皇上引过来,在此之前,那消息也会让杀侧妃娘娘的凶手以为,灭您的口,就能将此事完全的嫁祸给四皇子,到时候皇上在此,禁卫军在此,让他们两方互斗,如此,不仅能拉真凶下水,四皇子也得不偿失。”

“难道不是如此?”

“不一样,”她忍不住对他凶,“我根本不知道,那刺客会真的躲过外头的禁卫军到寝殿里来,我也不知道,禁卫军会对有人刺杀您无动于衷,我甚至不知道,不知道如果当时您真的……奴才、奴才该怎么办……”

她说得哽咽起来,还有点抽抽。

“不会有事,”樊沉兮看她这样,竟有点不忍,破天荒地解释起来,“本宫早已安排好了丞相他们……”

“哪有绝对的事情,”她蹬鼻子上脸地跟他吼起来,“万一他们赶不及呢,万一刺客更厉害一点呢,万一……殿下,您考虑过后果吗?”

“放肆!”

仇小贝被他威严的喝声吓得怔住,人往后缩直,把话憋了回去,眼睛红红地控诉又可怜地看着他。

樊沉兮败下阵来,安抚地摸摸她的脸,不嫌弃地抹掉她快掉出眼眶的泪水:“如果只是让刺客在外头跟禁卫军遇上,那么,就可能被说成是本宫派出造反的,只有让自己真正的陷入困境,这戏才会按照我们所愿的方向发展,你可明白?”

她抽泣着打了个嗝:“可、可您这是拿自己的命在博啊,您就没想过,稍有差错,您可能就……”

“本宫一条残命,死有何惧,反之,若能博出一条生路出来,这场博弈,就值得本宫去赌。”他冷酷地说着,看她哭兮兮的脸又稍稍放柔。

“放心吧,凭那几个刺客,想在丞相他们赶来前杀了本宫,还没那本事,你对本宫就那么没信心?”他揪揪她的哭脸,笑道,“再说不还有你吗,你那药粉可真不错,又救了本宫一次,想要什么赏赐,本宫都允了,嗯?”

他生平第一次,略带点笨拙地哄人,对方却并不怎么领情。

她神色有点凄然地摇头。

“还不高兴呢?那你要如何?”

她大胆地平视他,带着泪花的眼睛,有点看不清他了:“殿下,你知道吗,奴才……奴才是真的真的很努力地想要治好你的病。”

“本宫知道。”

她找林子亦借来不少跟草木有关的图鉴,经常背着他偷偷地查看到很晚,只要不是她当值,就躲在药房里研究各种药物,好几次把自己弄伤。

这些他都知道!

“不,您不知道。”她哭着用力摇头,“您不会知道,奴才愿意为了让您活命,去做任何事情,让奴才拼命奴才都愿意。可是……可是殿下,奴才这么努力地想让您活着,奴才这么珍视的这么宝贵的,为什么您……却可以这么不在乎?”

樊沉兮定住,他以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视角去看眼前的小太监,对方的五官,第一次真正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想到她为了救他,就那么赤手空拳地冲向刺客,她不是自己培养出来的被洗脑的影卫,不是从小伺候自己的李公公,她甚至是有目的在自己身边的细作,她为何还……这般对他?

他不明白,一个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为的什么那么在意他这条命,是真情还是假意?

可他,从尾椎处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愉悦感,让他兴奋,让他想要不折手段地掌控住这种在意。

如果是假的,那就一直假下去!

他的手,从她的脸颊抚摸而上,打落了她的帽子,插进了她的发丝里,挣断了发绳,仇小贝的头发散了下来,本就秀丽的五官,多了丝艳色,变得魅惑。

真的是,比姑娘家还好看,当他的手指穿梭到发尾后,又重新收拢到她后脑,一用力,将她摁进了怀里.

力道有点重,仇小贝有点闷痛,想要起身,后脑勺的手压迫十足地让她挣脱不了:“殿下?”

她无法看到,此时的樊沉兮嘴角轻轻上扬,魅惑中带着无情,无情中又似有孩童般的天真:“好,”他说,“本宫答应你,会尽本宫所能,好好活着。”

然后,得到他想要的!

手被别着没办法抹眼泪,仇小贝就偷偷在他衣服上蹭蹭:“您说真的?”

“当然,君无戏言。”

“嗯。”她委屈巴巴地应着,然后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好一会,她的情绪慢慢地都下去了,对刚才的行为有点窘迫,对现在的姿势有点羞涩,又觉得不妥,她想起来,可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只好小声地唤道,“殿下?”

“嗯?”

她觉得殿下的这个鼻音特别性感,冷不丁地有点脸红:“那个,殿下可以放开奴才了吗?奴才这样有点难受。”

也不知道殿下怎么会突然抱她。

“殿下?”

得不到回应她又唤了声,下一刻,突然就天旋地转起来,等她平稳时,她已经平躺在床的里侧,樊沉兮的身边。

她大惊,这可是太子的,仅次于龙床的第二尊贵大床。

他一把将她按住,在她说话前先问道:“你说这次要捉到杀害周璇的凶手,怎么样,成功了吗?”

说到这个,仇小贝忘了起身,还红红的眼睛亮了起来:“已经确定是谁了,小甲干得非常漂亮,不枉费奴才给他们俩准备了那么多糕点。”

“小甲?嗯?”

仇小贝心虚地缩了下脖子,眼神闪烁:“就、就奴才在宫里的朋友,奴才让他们帮奴才点忙。”

“这样啊。”樊沉兮悄然地平躺下去,跟她枕着同一个枕头,半侧着身子面朝她,就能够看清她所有的表情,他没有追究谁是小甲,只问,“那接下来什么打算,想怎么抓凶手?”

恨不得转移掉关于小甲话题,仇小贝马上说起她的计划,完全忽略了她居然跟太子殿下哥俩好的,躺在一张床上聊天,还越聊越起劲。

樊沉兮面带浅笑地听着她说,静静地看着她偶尔流露的狡黠,偶尔回应两句,都是比较重要的点上,让她能够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说,而他趁机拉起被子给她一同盖上。

或许,这个他以为的糟糕的世界,也有它美妙的地方。

……

在皇上怒而从周贵妃合欢宫里往太子东宫去时,偷偷溜出合欢宫,准备将此事向他真正主子禀告的太监,迷失在了路上。

因为他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中途的某个地方,跟在绕圈圈似得。

起先还觉得是不是自己走太快走错路,等他不停重复在一个地方后,他开始察觉不对。

先是找到有标志性的石头、花草等,做个记号,再重新往前走,绕了一圈后,确确实实回到了原地,他心里头已经有些害怕了,比较这条路径他来往不知多少回,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迷路”过。

他还算镇定,毕竟被派往一名有心计的宠妃宫里做奸细,心智等方面都要强于普通人的,他在自己的衣服里扯出线来,缠绕住一棵小树的树干上,再继续往前走。

线条越来越长,他放慢脚步,时刻注意着周遭,然后发现了几个问题。

不知何时,好像起了雾,只要距离他超过两米的地方,就变得模糊起来,像不远处大路上的灯笼,以往能清楚地看到,这会路过时,只能隐隐看到一点光亮了。

又陆续地看到几个应是灯笼的光亮,他正觉得自己走得有点长,就看到了最早绑在树干上的衣服上的线。

他上前检查确认无误后,又低头看起抓在手中的线条,却惊恐地发现,他手里缠着的根本不是衣服上拉出来的线条,而是一条不知哪里来的小蛇,还在他手指间滑动着。

“啊——”他尖叫着将手中的小蛇甩开,慌乱中被脚下的石子绊倒,他刚想爬起来,就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双脚,往后一拖,他刚撑起的上身就重写啪了回去。

这下子,再好的心智都面临崩溃,他都不敢回头看,边叫边奋力往前爬,双脚不停瞪着想甩开抓着他的东西。

叫声引来了巡逻侍卫,跑过来发现一个太监疯傻一样趴在地上,两手胡乱扒弄,两腿乱蹬,一名侍卫将他踹翻过来,几把长枪同时架在了太监的脖子上:“什么人?”

太监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先是发愣地看着几个侍卫,在朝自己的双脚看去,脚裸处缠绕着他衣服上拉扯出来的线,已经拉得太多,全都缠绕在他脚上缠了好几层。

再看四周,哪有什么雾气,晴朗的天空星星闪烁。

他不觉得侍卫可怕,反而亲切地让他扑向他们:“救我、救救我,有鬼啊……”

最后,他被不明所以地被侍卫架起来拖走,丢在原地的线条被风吹走,原地传来两道诡异的笑声,而这笑声,仍继续地跟在那名太监身后……

等太监摆脱了侍卫,总算来到他主人的宫苑,得到了主人愤怒至极地一巴掌。

因为太监没能及时通报,没能得知皇上去了东宫,以至于还按照原计划地想要刺杀太子嫁祸给四皇子,如今辛苦培养的几次好手死了三个,两个昏迷被压入内霆司审讯,虽然不太可能供出什么,可男子还是感到一阵不安。

忽觉身后好像有谁在看着他,他慌忙转身,房屋里,宫人早被他打发出去,只剩下跪在地上求饶的太监,再没有其他人。

是太过担心,产生了错觉?

……

仇小贝还带着困倦和迷糊的睁开眼睛,瞪着明黄色的床罩,半天都醒不过来神。

“醒了还不起来,是等着本宫来伺候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仇小贝下意识地转过头,先看到是一个肚子,衣摆稍稍敞开了一点,被子又只盖到大腿,让她得以看到露出来的一点腹肌。

她砸吧了下嘴,随着肚子一点点往上看,最后对上了樊沉兮戏谑的目光。

“如何,本宫……还让你满意?”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个时辰,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哪张床上后,她整个人弹坐而起,还是往床里边弹的,一手还抓着被子,干巴巴地瞪着太子:“殿、殿下,奴才、奴才昨晚……”

天啊,她真的在太子的床上,跟太子同床共枕了一晚?

不是做梦?

樊沉兮淡笑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早已将她的神情都看在眼内,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一个奴才在主子床上醒来,欣喜、惊恐、慌张等等情绪都算正常,可为何,他还察觉到她更多的是……心虚呢?

他能够存活至今,和他敏锐的观察脱不开关系,所以,他还真挺好奇,他的小太监,不会曾经在这张床上,对他做了什么吧?

“殿、殿下。”

他在她慌乱中,朝她探过身去,她想继续往后挪又不敢动,只能任由着他逼近自己,额头几乎要撞上自己的,一张俊脸离自己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吸大一点都能喷到他,她囧得不行。

“你……”他缓缓启唇,气氛有点暧昧,“不会是……”

她屏住呼吸。

他笑脸一收:“真等着本宫给你更衣吧?”

她被他的突然变脸吓得一个突棱,然后慌忙地行动起来,伸手就要去扒樊沉兮的衣服:“奴才这就……”

樊沉兮脸一黑,充当睡衣的真丝里衣已经被扯开大半,脑后不由出现个“井”:“本宫让你更衣,没让你脱本宫的衣服!”

仇小贝手一僵,反应过来的她望着那被她扯开衣襟后,露出的胸膛咽了口口水,她悄咪咪地抹了下嘴角,谄笑着:“睡糊涂了,奴才睡糊涂了,您别见怪,奴才这就、这就……”

她左右看看,最后不得不从他身上翻过去,等落地后,脸红得跟涂了胭脂,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一通,才把樊沉兮的衣服取过来。

平时都习惯自力更生的太子殿下,这次坦然地等着她给他更衣,看她给自己换上衣服,因为他还坐在床上的缘故,她个懒人精偷偷地坐在床边来给他系腰带,垂着眼眸,很认真仔细的模样,他恶劣的性子又起,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第一次给太子穿衣的仇小贝,正在费力研究这种繁复腰带怎么弄,冷不丁被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着太子爷。

他勾唇一笑:“昨晚,睡得好吗?”

她下意识地就点了下头。

“床,舒服吗?”

她又点了下头。

“那以后都在这睡,如何?”

“好啊……不不,奴才知罪了,请殿下开恩!”

她一下子从床边站起来想要跪下,太子的床哪是一个太监可以睡的,昨晚发生被刺事件,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感到疲惫,林子亦给她喝的安胎药有安眠的效果,她被太子拉上床又被他蛊惑,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樊沉兮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并且拉近自己,让她手不得不撑着床沿,半俯身在他身上,在他像要做坏事的邪肆笑容下发怔,听他压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地说着:“睡太子龙床,确实是大罪,这个恩,可不太好开。”

“殿下?”她呆呆看着他,好像中了美男计,脑子转不动了。

“要不然……”

正想继续他的“诡计”,李公公进来了,行礼后对两人奇怪的姿势视而不见,只道:“殿下。”

仇小贝醒过神,尴尬地起身,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服。

樊沉兮惋惜地在心里一叹,面色淡淡地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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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鸿门宴

“何事?”

李公公道:“回殿下,几位皇子来了。”

昨晚遭遇刺客,还在宫里头的皇子们,自然要来表现一下兄弟情深了。

仇小贝顾不得其他了,她下意识地转过头跟樊沉兮对视一眼:

好戏,要开始了。

樊沉兮勾唇笑道:“小贝子,跟本宫一块,好好地招呼下本宫的这几个兄弟。”

小贝子拱手,声音响亮:“是,奴才遵旨!”

……

樊沉兮坐着轮椅,被侍卫缓缓地推进来,坐着的大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纷纷起来拜见。

大皇子樊沉博忧心地看着太子:“二弟,身体可还好?我一听到昨晚的事,可把我吓死了,今天林太医来诊过没有,为何脸色看起来还是那么糟糕,我宫里有上次皇祖母赐的宝参,我让人给你取来?”

“咳咳,大皇兄不必了,本宫这身子,再多的灵丹妙药都是浪费。”

他自嘲地摇摇头,偏向青白的脸色,眉宇间被疲软充斥,看着就是个十足十的病美男,偏偏微勾的嘴角,显示了他的脾气没像病弱的身体那么弱,典型的一病娇。

“不能这么说,二弟,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效果,都不能算浪费。”樊沉博语重心长地说,“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

“是啊,二皇兄。”只有十岁大的八皇子,人小却很是乖巧懂事,“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你需要什么,我也回去给你拿。”

樊沉兮朝他的八弟看过去,然后笑了,八皇子年纪小,还没有很强的定力,被樊沉兮吓得缩了下脖子:“二、二皇兄?”

樊沉兮笑得温和起来:“本宫怎么觉得,八弟这脸色看着,比本宫还不如?”

他低头拨弄自己的袖口:“大皇兄,你的宝参还是留给八弟,让他好好补补,说不定能长得高点,可比给本宫有用得多。”

樊沉博笑了笑,慈爱地拍拍八皇子的后脑勺,八皇子低着头偷偷吐了下舌头。

“呵,大皇兄,我看你还是省了你那宝参吧,二皇兄昨晚可得了父皇许多赏赐,这些年里,各种好东西哪样不往这东宫里送,二皇兄怎么看得上你那小小的宝参呢。”

五皇子故作不羁地挥着折扇走过来,自以为的开着玩笑,原本还可以的氛围,被他一搅和,就成了尴尬。

他和四皇子向来是一国的,昨晚虽说是太子遇袭,结果却是四皇子被禁闭,太子遭受到一通赏赐,五皇子自然要为四皇子抱不平了。

这五皇子也不是傻子,他以前跟着四皇子对付太子,以太子的性情,就算他现在投桃报李人家也不会领情,倒不如“忠心”一点,四皇子还不一定输,只要四皇子崛起,那他今日所做,就会成为将来之功。

但不被看重的樊沉博就有点可怜了,他神情有点僵硬地道:“五弟,你又在胡说什么,重要的是我的一点心意。”

“心意?心意值当个什么?”

“五弟,你……”

眼见着性情温和的大皇子,都被激得快发怒了,樊沉兮低笑出声:“五皇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你八弟抢,也不害臊。”

五皇子眼一瞪:“我……”

“行了,你大皇兄这根宝参是给不了你了,那是给你八弟长身体的,倒是作为你二哥,本宫让膳房做了你们喜欢吃的佳肴,若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用个午膳吧。”

八皇子看了看三个哥哥,腼腆地傻笑,大皇子也展开笑颜,正要说话,就被五皇子樊沉毅抢了先:“还是算了吧,看二皇兄身体不适,我们留下来打扰,影响了二皇兄休息,再出现什么问题,父皇怪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起。”

换做旁人可能就不好说了,樊沉兮可不是会在意面子工程的事,他一扬眉就是挑衅的味道:“可本宫,就想你们留下来一起用个饭,本宫就盼着个兄弟团聚乐呵一下,五皇弟也不能成全本宫吗?”

五皇子的桀骜不驯和他乖张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谁不知道樊沉兮那狠毒的性子,哪里会盼什么兄弟团聚,这么不要脸的话,夹着威胁的语气,也就这位太子说得出来,樊沉毅气个半死,又没办法说个不字。

看见五弟弟不开心,樊沉兮就开心了,他眉开眼笑地吩咐李公公:“还不招呼本宫的几位兄弟到膳厅去,要有哪里招待不周的,本宫唯你是问。”

“是,奴才遵旨。”李公公笑着应是,态度恭敬谦卑地邀请三位皇子,前往膳厅,还说早吩咐了膳房,已经为殿下们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在膳厅落座后,樊沉毅往樊沉博那边靠了靠,用折扇虚掩地小声说道,“太子哪会好心地请我们用膳,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诈,大皇兄,小弟劝你,一会小心点,太子可天天巴望着我们这群兄弟死绝呢。”

樊沉博不赞同地道:“二弟不是你说的这样,他不过是身体不适,脾气才不好了些,再说,一起吃顿饭能怎么样,真要注意的,那也该是五弟你。”

五皇子樊沉毅将折扇挪回,在自己胸前扇了扇,哼笑着:“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就赌,这绝对是个鸿门宴。”

“确实是鸿门宴。”

樊沉兮一来,就耳力非常好地听到樊沉毅的话,他毫不遮掩地承认了:“就是鸿门宴,五皇弟你又当如何?”

五皇子憋着一口气,想喷喷不出来,憋得自己胸口痛,恨恨地收起折扇。

樊沉兮心情不错的坐在主位上,击掌两下,宫人就将美味佳肴一一端了上来,他坦言了这是场鸿门宴,真正端上桌的菜肴确实精致美味,当然,就连五皇子,也没真的相信他嘴里的鸿门宴。

有时候越是说实话,越没人会相信。

“小贝子。”

樊沉兮一唤声,始终站在他身侧的小太监躬身回应:“奴才在。”

“去,来者便是客,替本宫给本宫的兄弟斟酒。”

“是。”

小贝子端起酒壶,微微低头含胸,姿态放低,看着跟普通太监没什么两样,并不引起人注意,五皇子多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因为之前在东宫外欺负过她。

给大皇子和五皇子斟了酒,到八皇子时,她给换了其他饮品,小皇子还问道:“为什么我的不是酒?”

大皇子哈哈笑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喝。”

说到这,他忧心地朝樊沉兮看去:“二弟,你身体不适,也不宜饮酒。”

樊沉兮轻笑:“谁说本宫要喝酒了?”

樊沉博:“……”

太子端起面前的杯子:“清茶一杯,敬本宫的兄弟。”

樊沉博为了掩饰那点尴尬,忙端起自己的酒杯,五皇子不情不愿,但也端了起来,八皇子学着兄长的样子,双手捧杯,然后大家一起一饮而尽。

仇小贝重新给他们添了酒后,就回到樊沉兮身边,跟太子对视了一眼后,手心里捏着的东西藏起来后,蹲身一旁为太子布菜。

为了缓解尴尬,樊沉博便主动聊了起来,五皇子偶尔应话,虽然大多都是夹枪带棒的,好在还有个小皇子偶尔好奇地询问一句,将可能会吵闹的气氛给拧成了逗趣。

樊沉兮静静地坐在主位上,你觉得他应该在听,又觉得他漫不经心的,反正说要请客的是他,没有东道主一丝热情的也是他,还有闲情趁着仇小贝给他布菜时,偷偷地夹起来塞进她嘴里。

她可能是真饿了,早上睡过头还没吃呢,他这些皇兄皇弟就过来了,她好像一饿肚子就不舒服,想到此,他对自己的兄弟们更加不待见了。

但看她一开始不太敢,后来完全不客气地吃掉不说,还偷偷扯他衣袖让他继续给她夹菜,偷吃时怕被发现嘴巴紧闭,鼓鼓的两颊一动一动的,甚是逗趣。

他这小太监,最知道什么是得寸进尺了。

袖子又被扯动了,发现她从桌子最远的地方夹来了两块鹿肉,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分明是她想吃这道菜了,才特意装成布菜给他夹过来的,亏她还有点良心,知道夹两块一人一块。

瞧着她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又非常愉快的吃掉,一双眼睛都在发光发亮,他烦闷的心情就少了大半,这可比看他几个糟心的兄弟舒服多了。

他将另一块鹿肉夹起来,看了眼筷子,刚刚被仇小贝咬过了。

这么想着,他将鹿肉放进了嘴里。

唔,味道确实不错。

一个人开始觉得另一个人好,那就看什么都觉得好,喂投都能喂出隐秘的愉悦感,像个变态一样。

“二皇兄?二皇兄?”

樊沉兮回过神,很镇定地将目光从小贝沾上油渍的嘴唇移开,转向八皇子:“小皇弟有何事?”

“我看大皇兄和五皇兄好像喝得有点多。”

闻言,樊沉兮才懒懒地朝那两位皇子看去,大皇子被五皇子屡次顶撞,激得多喝了几杯,五皇子自己也算个好享受的人,樊沉兮给的酒很不错,他自个也喝得不少,这会两人都有点晕眩了,大皇子困顿地揉了揉眉头,五皇子大舌头地还在拉扯着大皇子跟他说话。

樊沉兮淡漠地收回视线,对八皇子道:“怕什么,这东宫里别的没有,房间特别多,一会让人带他们俩下去休息,酒醒了再走,在本宫这里,还怕他们丢了不成。”

故作稳重成熟的八皇子,低头对着自己的手指:“那、那我……”

“你要想,也可以留下,不差你一个。”

“真的吗?”

从八皇子樊沉矜眼里,看到了他对太子皇兄的敬仰。

樊沉兮嗤笑一声,算是回答了。

眼看着都吃得差不多,大皇子红着脸昏昏欲睡,五皇子话也渐渐少了,樊沉兮便道:“李公公,带几位殿下去休息吧。”

李公公领命,让几名宫人将皇子扶起,他自己亲自领着八皇子,朝给皇子准备好的院子走去。

等碍眼的走了,樊沉兮将伺候的宫人遣退,整个膳厅就他和小贝子,他将整盘鹿肉都搬了过来,还拍拍身旁的位置让她坐下来:“鹿肉对有孕之人有益,你是该多吃点。”

刚才太子喂投时没能拒绝到底,后来还享受上了,这会再讲究什么礼仪尊卑就太可笑了,左右这会没旁人,她真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去夹,刚刚吃的那点根本不够。

“本宫让你动筷子了?”

仇小贝的筷子离那块肉只有一个指甲盖的距离,被迫停了下来,她错愕又委屈地侧头去看她的殿下,无声控诉着:不是他让自己吃的吗?

“本宫让你吃,没让你自己用筷子。”

小贝看看筷子再看看饭菜,最后看向自己的爪子,不用筷子难道要她用手抓?

樊沉兮哼笑,动作优雅大气地夹起肉片举到她嘴边,她发怔,在他半威胁地眯起眼睛时,赶忙张嘴“啊呜”地吃掉。

看得出他很愉快,还亲切地问她:“还喜欢吃什么,这些够不够,不够再让人做。”

仇小贝狐疑地偷偷瞅他,然后试探性地指了指其中一盘菜,樊沉兮真的伸筷子去给她夹,却又中途停止:“那是蟹做的,子亦说,有孕的要少食蟹,换个别的吧,唔,这鱼丸不错,多吃鱼好。”

她傻傻地张开嘴吃掉,一嚼一嚼的,边看着樊沉兮兴致勃勃的样子……唉,她的殿下这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了?

可喂人吃饭的趣味到底在哪里?

是主人喂养小动物的那种感觉?

额……既然这样的话……

“奴才,还想吃那个……奴才想喝点汤,唔唔,那个,那个再来一片……啊慢点慢点,等奴才咽下去……”

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吃亏不是。

……

樊沉博迷迷糊糊醒来,隐约感觉好像闻到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坏掉的味道。

他坐起身,一阵晕眩感传来,他捂着脑袋坐了一会才缓过来,还是感到阵阵胀痛。

可那讨人厌的味道逼迫他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门口,并开门出去。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他醉酒后竟然睡了一个下午,捂着脑袋晃了晃,好像清醒了许多,然后凭着那味道身子摇晃地往前行走,没多久,他来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地方,他潜意识地感到不对想要离开这里,双脚已然不听使唤地踏入那大敞开的殿门。

那股味道更加浓郁了,他被呛得发晕,晃了晃脑袋,再抬头时,他发现屋里头坐着一名女子,女子的服饰很熟悉,背影也很熟悉。

他终于停了下来,努力回忆而眉头紧锁。

“你来啦。”女子幽幽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长袖一挥,桌椅什么的都不见了,唯有长长的红色条状绸布轻轻飘荡着。

气氛诡异,让樊沉博心生不安。

女子袖子挥动,在他面前跳起舞来,女子身段柔细,舞姿柔美,本应让女子看了羡慕男子看了心动,樊沉博却害怕起来。

他想起,曾经有一位女子也在他面前跳过同样的舞,而那位女子已经……死了!

眼一睁,樊沉博当机立断地想要离开,周身的绸条就飘荡起来,蒙住了他的脸,当他将蒙住眼睛的绸布扯下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惨白到发绿的熟悉面孔——

“啊……啊啊……”

他惨叫着撒腿往外跑,在跑到门口时,两扇门“啪”地自己关上,他因为冲势撞了门板,而他什么都顾不上,抓着门就要打开,发现门被封住似得怎么拉都不动。

“外面有没有人,快开门,开门啊……”

外头无人响应,里头……他的身后,幽怨的声音响起:

“博郎,你要去哪,过来呀?”

樊沉博一听到这声音,脸色更差,拍起那门更加起劲,更是不顾保持多年的形象对外大吼着:“开门,给我开门!”

“博郎,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跳舞吗,你怎么不看了呢?”

“开门——开门——”

“博郎,你来抱抱我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樊沉博停了下来,瞪着眼前的门,他从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双手紧握,内力输入匕首中,想要凭借这把小刀将门给劈开。

就在他有这个动作的时候,屋里狂风大作,所有的绸条挥荡,啪啪地响着,在樊沉博就要把门劈开的时候,长长的袖子从他身后钻过来,绑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就被扯得往后飞起,摔落在地上。

头在地上撞了个响,樊沉兮低吟着睁开眼,看到了在他身体上方,横着漂浮着一名长裙女子,她红眼青面,充满心间的怨恨让她姣好的面目变得狰狞,长发如一条条活着的蛇,在四周飞舞飘荡。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

她两手变得很长,掐住了他两边肩膀,不甘心地呐喊着:“你说你爱我,你说你愿意放弃所有跟我远走高飞,你说只要来个诈死,我就能摆脱现在的身份跟你在一起,可你没告诉我,你是真的要我死!”

在喊出最后那句话时,女子的眼睛里渗出血来。

一个女人,哪怕她并不算一个好人,死后也不是一个好鬼,可她愿意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所有,因为爱,因为相信,才给了他方面,给了他暗中亲近自己贴身婢女的机会,更给了他杀死自己的机会!

她不甘啊,临死前,她还做着畅想未来的美梦,醒来,她已成了一缕孤魂!

樊沉博挣扎着,可压着他的力道太强,他根本动弹不了,恐惧让他求饶,让他试着说好话:“璇儿,璇儿,你原谅我,我也没办法,我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杀死你,比杀死我自己还痛,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的。”

“爱我?”

女子有一瞬间的呆滞,可她已经死过一回了,生前更是被做为弃子送给樊沉兮,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下一刻,她一边大笑一边发狠地喊:“真爱我,就陪我一起死吧!”

按着他双肩的手悠然收紧,樊沉博疼得大叫,死亡的威胁,褪去他的恐惧,他迸发出力量将女子甩到一边去,然后一个翻身骑在了女子的身上,双手反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死?呵呵,只有你这种愚蠢的女人才会死,周璇我告诉你,我能杀死你一次,我就能杀死你第二次。”

他脑子里叫嚣着魔鬼的呐喊,完全丧失理智的他,已然分不清被他压在shen下的女子是人是鬼,他不顾一切地发泄着心中压抑许久的杀欲:“我杀死你,杀死你!”

“住手,还不快阻止他!”

两名身强体壮的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拉扯着樊沉博的手臂,可完全陷入癫狂的樊沉博力大无穷,两名侍卫竟然拉不动。

被他掐着的躺在地上的“女子”,竟是小太监仇小贝,一手挡着掐他脖子的手,另一手艰难地从两人挤压中拔出来,在他的眉心中用力一点。

樊沉博双目立马空白呆滞,然后失去力气般往前栽倒,被两名侍卫及时抓住,拖着离开了仇小贝,仇小贝这才稍稍侧过身,捂着胸脖处咳出声来。

樊沉博一被拉开,就清醒了过来。

是真正的清醒,他发现自己身处在太子侧妃周璇的寝殿里,他刚刚以为是周璇的女鬼,只是一名被打落帽子,长发披散后看着颇有姿色的小太监,她正畏惧地看着自己。

不止是她,周围好多人,也都在看着他。

有众多宫女太监,其中就包括自己带来的宫人,还有他的五皇弟樊沉毅,八皇弟樊沉矜,他们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更让人害怕的,是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却散发着寒意的太子樊沉兮!

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大皇兄,”樊沉兮的轮椅缓缓朝他推来,没有表情的面容带着天子的天威,“你能不能告诉本宫,你口口声声喊着要‘杀死你’,是想杀死谁?”

“不、不是,我……”樊沉博总算找到自个的声音,他慌乱地解释,“我喝多了,我只是喝多了,胡言乱语!”

“喝多了?胡言乱语?”樊沉兮低笑一声,轮椅也停了下来,不等大皇子松口气,他的笑容马上收起,“本宫倒是听过,酒后吐真言。”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没有……”

樊沉兮没有理会大皇子努力想要辩解的语言,他停下的位置正好是仇小贝躺着的地方,他朝她伸出手,一边淡漠地下令:“来人,把大皇子送回父皇那去,相信,父皇应该会还本宫一个公道的。”

他抓住了仇小贝递给他的手,才状似随意地瞄向五皇子他们:“你们说,是不是?”

樊沉毅这会也不敢再乱说话,扇子被他抓在手中都没有打开过,听到樊沉兮问,想如往常那般嘲讽一句过去都张不开口。

樊沉兮不指望对方现在开口,反正等审案的时候,这么多人看着,大皇子喊出的话都被听得真真的,轮不到一个皇子去撒谎,要够聪明的话,也不会想撒谎。

他耐心已耗尽,冷漠地道:“本还想好好招待你们,这会本宫也没心情了,五皇弟、八皇弟,要没什么事,你们就都回吧。”

八皇子年纪小,早被吓得脸色青白,这会偷偷朝身旁的五哥看去,见五哥随意拱手说着告辞,他学了个样,就匆匆忙忙追着五哥离开东宫。

不是他跟这五哥关系多好多依赖,而是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留在东宫里。

两个小的皇子走了,冷漠的侍卫一点不输给遇刺时禁卫军的态度,不顾大皇子的尊严,直接左右开弓架起来,脚都离了地。

皇子们都是练过武的,可不知是不是刚刚爆发的原因,樊沉博这会身体软绵使不上劲,只能任由自己被以如此丢脸的方式带着走。

当他勉强扭头看向樊沉兮时,向来以温润不争示人的大皇子,目光里充满了狠毒和恶意。

不过他这点威力,对樊沉兮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这会,太子殿下的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小太监。

他目光里含着凶意,将被他牵起来,对他讨好谄笑的小贝子伸出手,在她的脖颈处红肿的地方按了一把。

“嘶——”

仇小贝痛得差点跳脚,可一看太子爷那发黑的脸色,她就忍下了,并且不闪避地让他掐自己的疼痛的地方,眼眶疼出泪来了,还在对他安抚地笑:“殿下,奴才没事的。”所以,不要担心,不要生气了。

樊沉兮闻言冷笑,将她往自己身上拉,她一个趔趄坐到了他腿上去,想起身却被他牢牢压制。

他稍一低头,薄唇几乎就要贴到她耳朵上,暧昧但语气嘲讽地说:“昨夜,是谁不怕死地大骂本宫骗他,还哭着控诉本宫浪费他的心意,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是本宫记错了吧,那个大胆的小太监,不是你吧?”

“殿下……”她缩着脖子,忍着他散发的冷气,不敢乱动,告饶地唤着他。

“再有下次,”他冰凉的手,在她滚烫的脖颈间划过,“本宫就亲自摘了你的脑袋,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脑袋不敢动,她就怯怯地举起手,“奴才发誓,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樊沉兮冷哼,没再继续追究,可也没有放开她,让她下去的意思,自认为做错事的小贝子,只能如坐针毡地坐在他腿上,僵着身子。

他感受到她的不自然:“怎么,嫌本宫的腿是废的,怕摔着你是吧?”

仇小贝梗了下,她的殿下怎么也那么孩子气?这是怕摔着吗,分明是怕把他金贵的腿给坐坏了,更怕被看到了,人家会怎么看待一个太监坐太子腿上这么“火辣辣”的一幕?

她好言说道:“殿下,奴才最近好像胖了点,怕把您坐疼了。”

“放心,”他没有情绪地扫眼自己的腿,“这腿什么感觉都没有,你要觉得这残腿让你不舒服,就起来吧。”

仇小贝:“……”

这话一出,让她怎么敢起来?

偷偷在心里翻个白眼,仇小贝干脆让自己放松下来,能让太子爷这般抱她之前可很难想象的,既然抗拒不了,那不如就……享受吧,嘿嘿。

她悄咪咪地依偎在他胸前,搭在他胸口的手轻轻按了按,嗯嗯,不错不错,手感特别棒。

樊沉兮:“……”

一名侍卫在这时候进来,打破了这尴(yi)尬(ni)的气氛,他在殿下的允许下,靠近其耳边低语了几句,仇小贝竖起耳朵,也只听到五皇子这个称呼。

樊沉兮听完后,只扯了下嘴角:“便宜他了,就先这样吧。”

“是。”

侍卫退下,仇小贝好奇地问:“跟五皇子有关的?什么事啊?”

樊沉兮垂眸瞥她:“想知道?”

“嗯嗯!”

“自个猜去。”

“……”

“回了,你该吃安胎药了。”

他转动轮椅,就这么带着她往外走,让她体验了把行走轮椅的刺激!

至于五皇子……

午膳时,也不知怎么的就和大皇子喝多了,按理说他酒量应该还不错的,醒来那会,他怀疑过是不是酒里有问题,可他虽然醉了却没有醉得完全没有意识,且睡一觉醒来,人就清醒了,哪都没缺失,完全感觉不出有问题。

待他走出自己的房间,看到了大皇兄也走了出来,却看不到他一样,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他们的房间,离周侧妃的寝殿并不远,周侧妃的死过去了好些天,如今殿门都没人看守,他就看着大皇兄直直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他正想跟进去看看大皇兄要做什么,身后八皇弟喊着“五皇兄”追了上来,还一脸天真地问他大皇兄在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他发现樊沉兮坐着轮椅让人推着过来了,沉着脸不愉地道:“这是本宫侧妃寝殿,你们来这做什么?”

八皇子瑟缩地指着殿门:“是,是大皇兄先进去的。”

樊沉兮凝眉:“大皇兄进本宫侧妃的寝殿做什么?”

樊沉毅假意镇定地扇着折扇道:“这我们怎么知道,进去看看不就是了?”

樊沉兮略想了下便同意了,待他们进去,就看到大皇兄一人躺在地上挣扎眼睛,嘴里不停念着“我是爱你的,我有苦衷,我也不想杀你……”

“奴才过去看看吧?”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樊沉毅记得曾经欺负过的小太监主动请缨,太子允了,那小太监就走过去,试探性地唤着“大殿下”,大皇子始终没有理会小太监,小太监才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谁知道一碰,就被大皇子翻身欺压在地上,还掐着小太监的脖子喊着:“……周璇,我能杀你一次,我就能杀你第二次!”

这信息量委实太大了,五皇子都被吓住。

之后就是太子震怒,连往日情谊都不顾,强硬地要将大皇子交给父皇,樊沉毅也和樊沉矜离开了东宫。

他神思恍惚地想着要赶紧把这事告诉四皇子跟周贵妃,脚下越发的快,连身后跟着的八皇弟都顾不上,然后他就悲剧了,不知脚下怎么会突然多个石子,身子歪倒时他用轻功翻了个身,落地时地面有水,他还是没能站稳地滑了一跤。

这还是其次,他摔下去时,左手不知道蹭到什么,整个手背包括手指被磨得血糊刺啦的,疼得他喊都喊不出声。

“殿下,您没事吧?”

他的随身宫人着急地过来扶他,他一站起来就观察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暗算他,可被自个带来的宫女太监围住,啥都没看见,气得踹了临近的太监一脚,然后捂着手喊着:“还不快去给本宫叫太医!”

他大概不记得,不久前,他将一名小太监的手给踩肿了,今日,十倍的奉还了,他这手,没有个整月是别想好了。

……

樊沉兮没有丧病到让仇小贝坐自己腿上,就这么坐轮椅回自己寝殿,就算东宫内圈都是严格训练过的,嘴严且背景清白的宫人,可樊沉兮也不会随便拿来赌这种无法百分百控制的事,吓唬到她后,出了侧妃寝殿就放她下去了。

回到太子寝殿,两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比如,接着仇小贝之前没读完的书。

书本被樊沉兮拿在手中,仇小贝搬了张凳子在轮椅旁,手臂趴着扶手,脑袋挨着樊沉兮,凑着一起看书本的内容,她慢慢的念,他矫正并教她不懂的字和字义。

两人间,蕴含着独属于他们俩的温情。

直到晚间,有正乾殿传来消息,说皇上关于大皇子的行为大发雷霆,大皇子的母妃德妃娘娘也赶过去求情,在加上急于给自己儿子“正名”的周贵妃去搅和,那里正闹得一锅粥呢。

听完此消息,樊沉兮静静地合上书,对仇小贝道:“天色不早,歇息吧。”

“好啊。”她记那些文言字义记得脑壳痛,早盼着休息了。

等樊沉兮上床后,为了方便,仇小贝将灯笼放在自己软榻旁的桌上,这样她上了软榻再把灯火吹灭,就不怕撞伤了。

可今天,她刚拿着灯火往自个软榻走去时,樊沉兮突然用力咳了起来。

仇小贝听到了,赶忙放下灯火回到樊沉兮身边,紧张地打量:“殿下,您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樊沉兮低着头,面色看起来是不太好:“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冷。”

冷?夏末还未完成过去,这会怎么会冷呢?

可太子殿下身中剧毒,哪怕毒性控制住暂时不会爆发,可毒素在他体内依然会对他造成伤害,他绝对是时刻饱尝着身体不适的痛苦,但樊沉兮从不会将自己身体不适的痛苦表现出来,这会居然直观地表达他冷,把仇小贝给急的。

“那、那怎么办?奴才去给你熬点热汤?这地龙也烧起来吧,您可能会好点?”

她说着就要去做,就被樊沉兮拉住了。

“不用那么麻烦的,”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小贝,温柔地诱哄着,“来,你上来,躺下。”他拍拍床里头、他身旁的位置。

贝公公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最好的温度来源于人本身,你给本宫暖暖床,本宫也就,不冷了。”

贝公公:“……”

要暖床嘛,早说嘛。

不过,早上太子爷可是威胁过她的,她忧心地皱着张脸:“可是殿下,您不是说,奴才上您这龙床可是大罪呢,奴才不敢。”

她想着樊沉兮总该说点好话哄哄,或者找别的理由来否定之前说的话,可是这厮轻轻一叹,对她罢了罢手:“本宫也不为难你,你去休息吧,本宫忍忍就过去了。”

贝公公:“……”

她看着樊沉兮边咳边缩着身子躺下,还背对着她,一副孤单寂寞又冷傲的模样。

“……”贝公公第三次无语后,无声地叹息一声,她抬脚跪上了床铺,低声道:“殿下,奴才为您暖床。”

樊沉兮依然背对她没理会她,想来她刚故意拿话调侃他,让他病娇的性子发作了。

她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从他身上翻到床里边,偷偷看他一眼,他闭着眼睛装睡,她很小心很小心地躺下去,他没有因为她的动作翻身,这样一来,她脸一侧,就几乎和他面对面了,看他闭着的眼睛……睫毛好长,想揪。

“咳!”

她看得入神,他冷不丁地咳一声,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往另一边缩,然后被他早有准备地手给抓了回去,她下意识的再朝他看去,就对上了他睁开的眼睛。

“暖被窝要在被子里暖,你躺在被子上,是要暖空气吗?”

“……”

樊沉兮掀起了薄被,连她一同盖住,还将人往自己身上揽近一些,虽然没到紧紧相贴的地步,可也离得很近了,一动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

做完这些,樊沉兮没再多说一句,重新闭上了眼睛。

仇小贝怔了半响,浑身僵硬半天不敢动,就等着对方啥时候突然给她来一击,他最喜欢整着她玩了,可她等了这么久,只等来对方均匀绵长的呼吸,似乎是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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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谁是主人

真的只是简单的暖床而已咩?

仇小贝逐渐地放松下来,又过了一会,她就安分不下去了,想到樊沉兮说冷,她的手悄摸摸地薄被里移动,寻找到他的手,先是轻轻碰了下,发现真的有点凉。

于是,她小心地不吵醒他的前提下,将他的手握住,他的手比自己大很多,握紧了也只包住他的掌心,所以捂一会后她就挪动到他的手指上再包住,一点点地让他的手,都染上了她的温度。

认真做着暖床工作的她,没发现应是睡着的太子殿下,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

老方法用迷药迷晕樊沉兮和看守的影卫后,仇小贝偷摸地溜出了寝殿,跟老早等着她的小甲小乙汇合,两老鬼给她弄点障眼法,让她不会轻易被巡逻的侍卫发现,悄悄地来到了周璇的寝殿。

将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犒劳给小甲小乙,仇小贝准备进去。

“现在不是大白天,还是在她的地盘里,你不怕她发狂吃了你啊。”小甲摸着糕点,警告道。

仇小贝耍帅地挑起额前的发丝:“那姑奶奶我也不是好吃的。”

狠话是说得很爽,一转身面对殿门时,她就有点怂了,摸了摸胸口有着交叉裂痕的白玉挂坠,深呼一口气,坚定地推开了殿门。

屋子里头自然不会点灯,唯有的光亮还是月光从纱窗上渗透进来的,能看到这里头还是原来的摆设,床还是凌乱的,扯坏的纱幔在轻轻晃动,之前被她顶撞歪的桌子依然是歪的。

仇小贝往里走了几步,身后的殿门自己“轰”地关上了。

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她没有像大皇子那样大喊大叫,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往里走。

“咿呀”一声,是窗户被拴好,被外头的风吹了进来,然后再缓缓地合上,没过多久,又被风吹进来,再合上,来回几次,在这阴森黑暗的地方,心态差点的人估计得哆嗦了。

仇小贝倒见怪不怪地站立其间,环视一圈后,喊道:“你出来吧,还要我亲自动手请你不成?”

一件长裙快速地从她眼前飞过,她转身,那件长裙停在她身后,看着衣裙慢慢地臌胀起来,先是头,然后四肢先后地钻出裙子,美丽的女子转动脖颈,惨白的手指尖变幻出黑色的指甲,睁开眼睛看向仇小贝,眼里泄露出贪婪的欲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仇小贝扬起嘴角,袒露自信,“你要清楚,我一直让着你,不过是因为我现在身体方面的原因,不想跟你动手,真要拼命的话,你别说吃了我,连自己的魂魄都不一定保得住,能投胎转世,总比在世间灰飞烟灭的好。”

周璇不屑地扬唇讽笑:“就凭你?要不是仗着那点龙气,你……”

仇小贝不等她说完,就取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食指和中指随意地夹着,本应软的纸张,如硬物般挺立着。

周璇,就盯着那张符纸说不出话来。

她能感受到,那小小的符纸对她产生的压力。

“要我说,你的仇也算是报了。”警告过了,仇小贝便开始劝说,“虽说大皇子不一定会被处死,但他今后的生活定然不会好过,会比死了还要折磨他,他以后的下场会比你更惨烈,你在眷恋人世,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就此离去,下一世,重新来过。”

更别说,她根本无法离开这座寝宫太远的距离,而这里,只要有樊沉兮在,龙气的压制,她也不会好受。

当然,仇小贝自己也不希望她留在这里,她确实是枉死没错,可她本身也不算好人,死后打着报仇的名义盯着她,其实私心里想吞噬自己,仇小贝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危害到自己的家伙,一直留在这里!

周璇仍不甘心:“我若不允呢?”

仇小贝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将手中的符纸往前比划一下:“那就来试试?”

这时候,门上响起了两声拍打声,很随意的那种,像是提醒屋里的,门外还站着两只,小贝笑得更欢:“你看,我还有俩帮手呢。”

几番威逼利诱,加上报了仇后怨气消了大半,维持自身存在的能力不足,东宫里龙气又重,周璇原本就有点撑不住,其实,仇小贝也是看重这点,才敢这时候出现在这跟其谈判,不然盛怒中的厉鬼,她也不敢触其锋芒,没看见她之前都躲到樊沉兮寝室里去了吗。

周璇也是没胆,拼一把,吞噬掉仇小贝,她就有能量继续“生存”,可反之,就真的要死个彻底。

既然当初,她连诈死,都想着找人替她死,所以这会,她也妥协了。

看着身处光圈里,身形逐渐透明的周璇,仇小贝上前一步,问出她今晚特意过来的另一件事:“我问你,你背后的人是谁?周贵妃吗?”

那天,就是周璇死的那天,把她叫过去:

“奴才参见娘娘。”

仇小贝朝着坐在上头的周璇跪拜,态度恭谨,寻不出一丝错处。

回应她的,是房门关上的声响,在她身后,还站了两个气势汹汹的宫女,仇小贝几乎要以为,这是大老婆要找她这个“狐媚子”算账了。

周璇起身缓缓走过来,以一种探究又惊喜的眼神盯着仇小贝的脸看,在仇小贝头皮发麻的时候,她威仪地对其他宫女太监说道:“都下去。”

直到只剩下她们两个,侧妃周璇绕着仇小贝走了一圈,赞叹:“你这技艺不错,还挺像那么回事。”

仇小贝低着头:“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这里只有我们,再装就没意思了。”周璇在她身旁站定,“你上面的人,就没跟你说过,到了东宫,除了你的任务外,其他的都得听本宫的吗?”

仇小贝目光一闪,清楚了周璇的身份,她垂眸道:“奴才只是小心一点。”

“嗯,本宫明白。”周璇很是善解人意的笑着,“起来吧,都是自己人。“

仇小贝心思转瞬,低着头起身。

周璇邀请她在桌边坐下,小贝不知她用意,想着彼此的身份,也不用过于胆怯,便坐了下去,而侧妃娘娘自己,更是屈尊降贵地陪同在一边,还亲自给小贝倒茶端到她面前:”来,尝尝这茶,可是贡品呢,寻常人家根本喝不到。“

小贝意思意思地用手碰了碰杯子,没有要喝的意思:”娘娘有什么事便说吧。“

”其实今儿让你来,本宫就是想吩咐你件事。”

“娘娘请讲。”

“听说,你现在已经晋升为内侍公公,可以贴身伺候太子了?”

“是的,娘娘。”

仇小贝以为她要问那日训练场的事,她却道:“别看太子现在好像自暴自弃,其实,他的心思根本没人猜得着,就算你现在天天跟在他身后,也很难得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看来,一下子被杖毙那么多人,并未引起这位娘娘的注意,樊沉兮如今暴虐的一面已经深入人心了,仇小贝心思快速转动着,嘴里却回着:“那娘娘以为如何?”

“本宫有一个计策。”

她眼里凌厉起来,藏在袖子里的手则紧紧交握,掩饰着她的紧张和激动:“现在正是樊沉兮式微,我们要不趁这个时候将他彻底拉下马,等他回过气来,我们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难了。”

仇小贝示意地掀起眼帘:“娘娘的意思是?”

“我要,太子侧妃周璇,死!”

仇小贝心里一突:“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不,你明白。”周璇重新站起来,快步地走到她跟前,弯腰按住了她的肩膀,近乎要贴上她的脸,“你有很好的易容术,有缩骨术,你完全可以很好的扮成本宫的样子。”

也就是,要让她,以侧妃的身份,代替周璇去死是吗?

仇小贝心头冷笑,这个侧妃,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你说什么?”

周璇怒瞪着眼前的小太监。

仇小贝木着脸,将刚才说的再重复一遍:“奴才的主子虽让奴才有事可以听您的,但并未让奴才擅自转换任务,奴才现在的任务里,并没有这一条,请恕奴才无法执行您的命令。”

她当然知道这侧妃娘娘打的什么主意,她是周贵妃的侄女,她一死,灾祸就会降到樊沉兮身上。

从上面一番交谈,仇小贝已经可以确定,周璇,跟她这个“细作”的主人有一定关系,可是,不管“她”幕后主人是谁,就算是周贵妃,周贵妃现在也不会出此下策,她最需要的是稳扎稳打,在旁人看来,樊沉兮这个太子迟早要下台,周贵妃需要的是耐心,不能在这时候触皇上的霉头。

所以,这一定是周璇善作主张。

周璇,背叛了“她”的主人,那她也不用客气了。

“贝公公,你现在在太子身边,不管你的任务能不能完成,迟早都要死,但你若能代本宫去死,本宫能满足你任何条件。”周璇不愧是太子侧妃,很快就冷静下来,隐隐透露着知道小贝暗地里的事,了解她想要的东西,并且能够给予。

然而小贝并没有周璇想的那么在乎所谓的“条件”,面上却一脸的忠义:“请恕奴才无法执行您的命令。”

“那你信不信,本宫完全可以让你……”

“娘娘请慎言。”仇小贝打断她的话,垂着眼眸充当木疙瘩,气死人不偿命地说:“若没有旁的事,娘娘保重身体,奴才告退。”

“你、你给我站住!”

一脸“忠义”的,口口声声自称奴才的贝公公,充耳不闻地转身便要走,谁料情急之下的周璇竟跑过来拽住她,当时饿得有点没力的小贝,有点使不上力,加上不能真的明目张胆地去对付一个太子侧妃,结果就是自己甩开周璇的同时,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撞在柱子上。

也就是后来昏过去时,林子亦查出她受了震荡,动了些胎气。

仇小贝不顾周璇的怒气坚持离开,回到房间就碰到樊沉兮,紧接着就收到周璇死亡的消息。

但仇小贝一直很在意,周璇背后的人,也就是“她”的主人,到底是谁。

听到她的问题,周璇一怔,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并、并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你所有的隐瞒都没有意义,你背后的那人,是不是周贵妃?”眼看着周璇的身形就快没了,仇小贝带了点急切地问。

周璇终于回过了神,笑了,她对着仇小贝,张嘴说了五个字。

说完后,她就消失了。

“我不告诉你。”后头的小甲复述了一遍周璇最后说的话,然后幸灾乐祸地对仇小贝道,“你看你忙活了一晚上,到头来,被她给耍了。”

面色低沉的小贝一听,倒是笑了:“能得到答案固然好,但我今晚的目的还是把她送走,问这个问题不过是顺带的,她不肯说就算了吧。”

更何况,她猜周璇知道的并不多,就像她进内霆司的时候,也是一个易容易装的老头来跟她接头的。

算了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不少,仇小贝顾不得想其他,赶忙回太子寝殿。

刚踏进寝室,她就隐隐感觉不对,先抬头看看梁上,没有异状,她再抹黑朝床边走去,才刚触碰到床沿,就听到了她最害怕的声音。

“这是去哪了?”

仇小贝一哆嗦,差点滚到床底下去。

她好不容易站稳,下意识地朝樊沉兮的脸看去,哪怕房里黑暗,她也看到了对方分明睁着的眼睛。

这药效,是不是又短了啊,他不再是问她要上哪去,而是问她去哪了,看似差不多的句式,意思完全不同。

“奴才、奴才如厕去了。”

她忐忑地找了个理由,然后静静地等着审判,一只脚还垮在床边,愣是不敢动。

樊沉兮偏偏沉默了,不知是在想这个借口真假,还是已经知道什么,气恼着她的欺骗,沉默的时间越久,越是让小贝忐忑不安。

直到她受不住低声痛呼,人也往旁边摔去——

她被樊沉兮衣服,再被他拖着侧倒在床上,还正压在他的腿上。

樊沉兮已经坐起身,看着横在自己身上的小太监,黑暗中看不出表情,连声音的情绪都没有外泄:“又闹什么?”

“奴才、奴才……”她想爬起来,可是,“脚抽筋了!”

樊沉兮此时虽然冷面,却还是在她喊疼时,去查看她的腿,大概是刚才姿势不对的原因,才导致的抽筋,他轻轻替她揉了揉:“怎么样?”

“好、好多了。”从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地哽咽声,可引发某些人的心软。

明知道小太监是故意装可怜,樊沉兮还是心里一叹,放过了她:“还不快躺好,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熬夜对你并不好。”

仇小贝嘿嘿笑着从他身上翻到里头,乖乖地躺好不敢作妖,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还坐着的他。

樊沉兮如她所愿的躺下,好像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再计较她半夜爬起来做什么,只轻轻道:“睡吧。”

“……”仇小贝偷偷地瞧他,总感觉太容易过关了,可静躺了一会他都没有其他动作,她从悄悄的到光明正大看着他,他都没什么反应,闭着眼睛像是重新进入睡眠。

她就这么默默盯着他的睡颜看,看到自己也睡了过去。

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樊沉兮,在她睡着后便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两影卫从梁上无声地跳下,再无声地将樊沉兮带到外头的躺椅上,床罩放下,仇小贝没有被打扰的依旧沉睡。

“怎么回事?”没有点灯,樊沉兮的目光依然很有震慑,“她去哪了?”

影卫俯首认罪,其中一名道:“……属下并未察觉到不妥,似乎只是闭了下眼睛,贝公公就从外头进来了。”

两人同时跪下:“属下失职,求殿下罚。”

樊沉兮眯起眼睛,似有什么在他眼睛里慢慢发酵,但最后他并没有发作,甚至难得的没有惩罚两名影卫:“将功折罪吧,本宫要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又去干什么了。”

他那么强的控制欲,怎么能容忍她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是!”两影卫都有点意外,然后很坚定地应下。

……

第二天早朝时,皇上大发雷霆,大皇子勾搭太子侧妃,还将其杀害的事自然不可能“公布天下”,便另寻了个由头,将其囚禁。

至于德妃,毕竟多年的伺候,哪怕皇上对她没有过多的宠爱,可毕竟有一份有别于周贵妃的亲情,多少他心烦意乱的夜晚,都是温柔娴淑的德妃在宽慰他。

所以,哪怕大皇子犯下如此大的错,他也只是罚德妃奉银,抄佛经几卷,在闭门思过等等,都是无足轻重的。

在此,就能看到,一旦得到皇上怜惜的,和被皇上厌弃的,会有多大的不同。

昨夜的事看到的人不少,大臣们内部得到了一些消息,哪怕是支持大皇子的人,都不敢在这会求情,只能想着等皇上气消之后,走迂回之路来救大皇子。

要退朝的时候,传来太子的消息。

太子因为身体不适无法下床,派了李公公跪在朝前,将陈情表送上。

内容恳切甚至算得上哀求,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不配做这个太子,不但兄弟不容,自己身体也不知几时能好,怕耽误了江山社稷,恳请皇上,撤走他太子的身份。

“胡闹!”

皇上很生气又带着宠爱地喝道:“太子就是朕心目中最好的太子,回去告诉你家殿下,让他安心养病,朕还等着他康复,好为朕分忧。好好照顾他,朕不希望他有任何事,明白吗?”

说到最后,他严厉地警告着李公公,外人可能真以为他这个父皇多喜爱太子,只有知道内幕的人知道,皇上这是心里气极了,无法表现出来,只能透过这么点小细节发泄一下。

废除太子?他当然想。

可是,前脚太子遇刺,禁卫军保护不力,他这个父皇还在当场,更甚者,大皇子淫秽东宫还杀了侧妃,给太子下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哪怕他没有公布,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他要是真在这时候撤了樊沉兮的太子之位,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戳他的脊梁骨。

他只能咬牙地将樊沉兮好好地安在太子之位上,且经过这事,除非太子犯了严重错误,甚至是死亡,否则,他都无法按照之前的计划那样,以大臣厌弃劝诫的理由将其废除。

不过他也不愧是帝王,内心很快又平静下去。

现在大儿子废了,四儿子还在禁闭,五儿子出身太差,八儿子还小,暂且让樊沉兮在太子之位上待着也好,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为此,他又下旨赏了太子不少东西,并且提拔了丞相的孙子,当今的威猛将军,算是安抚丞相一脉了。

……

窝在药房里的仇小贝很苦恼,无精打采地用杵,捣着石臼里的药材,双眼发直地盯着前方,负责伺候她并监督她休息的大宫女静安笑问道:“贝公公,您在想什么?”

仇小贝摇摇头,停下捣鼓,下巴搁在杵上,哀叹着。

她在苦恼太子爷的新药。

虽然樊沉兮的毒性暂时控制了,她也有办法,在他下一次要毒发时用别的办法再次控制,可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一次又一次将毒性压制,损害的还是樊沉兮的身体,而且,无法让他站起来。

最后是重中之重,一个无法站起来的太子,皇上现在能对他妥协,他将来也无法站在那个顶端,若无法把他送到那个位置,她现在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可她找不到要给殿下用的药,林子亦那边也没有消息,若是用悬赏的方式,估计会闹得仇人尽知,到时候故意破坏就更糟糕了。

“我想到一件事,可能对你有用。”

旁边墙上钉着一个木架,那木架承受量很低,小甲仗着自己轻飘飘,就坐在上头,晃着两条腿,吃着小贝给他烧的贡品,笑嘻嘻地跟她说道。

“什么事?”

“嗯?”静安疑惑地问,“贝公公你说什么?”

然后她发现,贝公公看着墙上的木架,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我之前到处游荡的时候,无意间听人说起,内霆司里,好像有一妖仙,特别厉害,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跟他打听,只要你能付得起代价,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妖仙?那是妖,还是仙啊?”仇小贝好笑地问,随即又思索地摸向下巴,“内霆司里,还藏着百晓生呢?”

“妖啊仙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听人家这么叫的,你要不去试试?”

那就得进内霆司了,且内霆司说小不小,她怎么知道,谁是这位妖仙百晓生呢,她问小甲:“你还有更详细点的线索吗?”

“他能有什么线索啊。”

不知什么时候飘进来的小乙,从桌子底下钻出个头来,仰望着仇小贝:“你还不如问我呢。”

静安不安慌心地看着贝公公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间,对着地面又自言自语起来:“那你知道什么?”

小乙嘿嘿地摸摸嘴巴:“下次,给我带只烤鸡呗,东宫膳房的大厨,烤的鸡特别香。”

仇小贝哼哼道:“你的线索要真的有用,我可以试试看。”

小乙这才道:“我知道,那个妖仙就在内霆司第五层,就是传说中内霆司里最特别的一层牢狱。”

第五层?不就是她被关的地方吗?

她当时没遇到哪个妖仙啊……等等,不会是那个红衣长得很妖孽的男人吧?

想到临走前,红衣男对她说了很奇怪的话,说有需要可以找他,条件好谈?

看来,她还得想办法再进一次内霆司了?

脑子里转动着,手中的杵自觉地锤起来,一抬眼,就看到静安怔怔地看着她,眼里的慌讶就像,她是个疯子。

仇小贝很镇定地对静安一笑:“咱家想事情的时候容易自己跟自己说话,这样比较有利于分析,你可别被咱家吓到了。”

静安闻言,偷偷地松了口气,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对仇小贝道:“贝公公真是与众不同呀。”

贝公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

端着给樊沉兮补身体的药,仇小贝来到太子书房,正好看到李公公跟太子爷说着什么,她的殿下蓄着淡淡的似讽非讽的笑,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神色,她只觉得迷人得不得了。

看见仇小贝,李公公就没再说,站在一旁笑呵呵的,心情不错,看样子他给殿下汇报的应该是好消息。

“喝药了殿下。”她将温度刚刚好的药碗放在太子爷面前,“奴才已经稍稍放凉了,您趁现在喝,不会烫嘴的。”

樊沉兮脸上含着冷意的笑看见她就转而温和,且没有再逗她的,很听话地就把药喝了,让小贝更加确定他心情好。

他挥了下手,李公公就带着其他宫人退下,然后他将药碗递给仇小贝,在她伸手去接时,趁势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握着她的手,跟登徒子似得按揉着:“小贝子,你可真是本宫的福星。”

“啊?”

他在她手背上的窝一个一个地揉过去:“你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运气……太差了些。”

额?

仇小贝另一只手的手指互相抓了抓,来抵消某只手酥麻的痒意,不过他说的这话,她确实在哪听过。

小甲小乙说起过,好像,内霆司五层里的那个红衣男,也提到过?

“推本宫到外头走走吧。”

“是,殿下。”

应着却没动,因为他还抓着她的手不放:“殿下?”

他这才松开,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中看出他好像有点“依依不舍”?

樊沉兮很少让仇小贝推他的轮椅,怕她现在的身子不适合敢重活,可虽然这年代的轮椅很是笨重,可太子爷的轮椅还是做得很灵巧的,小贝推起来并不觉得多重。

下意识地,她推着他,再次来到了那个池边,在樊沉兮面前胆子逐渐大起来的小贝,给轮椅加了防滑后,就在轮椅旁挨着池边盘腿坐下,能清楚地看到游来荡去的鱼儿。

“都说上天有其偏爱的子民,只要是其看重的,不管多糟糕,总能有无数的狗屎运,相反的,再有理想抱负有本事的人,若老天不愉,照样要输得一败涂地。”

同样也望着池水的樊沉兮幽幽地说着,他好似只是随意感叹一下,可深藏眸底的寒意,却足以让人冷冻成冰。

他就是那个让老天厌恶到想遗弃的孩子。

他出身好,母亲是皇后,外家是丞相,丞相门下的学生无数,他的表哥武力非凡,不靠家里自个到军营里闯出了一片天,他自个也不差到哪去,学文学武,帝王策、治国等等,他都有惊人的天赋,俗话来说,有智商有情商还有颜值,他本该骄傲肆意地活着,没有哪个皇子能比得过他,太子之位,应稳稳当当地坐到他登机之时。

可是……

母后早早地走了,父皇无端端地仇视起他,将自己这个儿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没有母后庇佑,太后不管事,宫里最大的帝王一心想弄死他,还有大大小小想要啃他肉喝他血的妃子皇子管事。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艰难而茁壮地成长,然而,心肝却已经黑透了。

早期,他还能像大皇子那样伪装仁善,倒彻底成为废人且命不久矣后,他反倒要泄露出他狠毒随性的一面才能苟延残喘。

以他的心智和才能,就算环境艰苦,他也能闯出一片天来,然而……这就要说回上面讲的,他真的是上天遗弃的子民,倒霉得罄竹难书。

就像他每次都计划完美,中间或收尾时出现了一个根本无法预料的事,他派影卫出宫办事,影卫能中途遇到江湖人仇杀,无缘无故地被牵扯进去,任务失败。

有人陷害他,他将计就计地还给对方,最重要的证人保护得好好的也能喝水噎死,让他计划落空。

像他东宫如铁通,自己也一批能力强悍的影卫保护自己,还不是中了毒,残喘着一条命?

不管他前后计划得多详细,方方面面考虑得多周道,总会冒出他始料未及的“事故”。

若是让仇小贝来说的话,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反派角色,有手段有脑子够狠辣,偏偏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次一箭好几雕,皇上、大皇子四皇子,连德妃周贵妃都有所牵连,然而这次因为有仇小贝的加入,他放了很大的权限在她这里,计划远不如以前的详细,他也做好了他的霉气一如既往地让计划失败的准备,更是给仇小贝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规划了将来。

没想到,计划很完美的执行了。

他伸出手,刚好够着轮椅旁小贝的脑袋,挑开她的帽子,触及她的头发,心里升起不明的愉悦:“你就是本宫的福星。”

仇小贝仰起头,脑袋蹭过他宽厚的手掌,最后正好停留在她的额头上,大概吹了风,他身体不太好,有点冰凉。

她就这么顶着他的手,想着自己脸上的温热能够让他的手也热乎起来,连眨了几下眼睛,将一股股往外冒的酸涩咽下去,挤出一抹笑来:“殿下,你才是奴才的福星啊。”

要不是她,他也不会经历这么多苦楚和磨难,无论她现在怎么弥补,也无法补回他这么多年所承受的。

“殿下,奴才身上的福气,都是您给的呢。”她盈盈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樊沉兮当她是在奉承自己,没有当真,笑着捏捏她额头就把手放下了:“你这嘴吧,比蜜太甜。行吧,你以后好好留在本宫身边,让本宫多给你些福气,嗯?”

她微微低下头,含着泪笑:“谢殿下。”

……

“大师,大师……哦不,贝公公,您可算来,我们可天天盼着您呐。”

张大人谄媚过头地跟在仇小贝身后,两手则不安地搓着,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又生生地按捺下去。

闻言,仇小贝摆着官架子,斜眼睨过去:“你就那么不盼着咱家好?”

“不是不是,下官哪敢啊,这不是……这不是有急事,想要拜托公公嘛。”

仇小贝瞥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径自地朝前走:“要还是上次那事,该说的咱家已经说了。”

“公公,下官是真的没办法啊,就请您帮帮下官吧,再这么下去,下官一定会死的!”

听着张大人的哀求,仇小贝嘴角讽刺地翘起,既不想承担错误,还想着能够长命百岁和升官发达,更想着有人替他处理无辜被他害死的原配的冤魂,哪有那么好的事。

忽然,仇小贝脚下一顿,且转回身看向张大人:“你的现任夫人,是刑部尚书的千金?”

张大人不知她为何问这个,还是点头道:“是啊,”他哀苦地说,“公公,您看吧,就算我愿意放弃这身官袍,人家尚书大人为了他女儿,也不会放过我啊,那我还是个死,公公,您就帮帮我吧!”

“这样啊。”仇小贝食指来回搓了两下下巴,神情有点古怪,但她装得一副高深的模样说道,“行吧,那咱家找个时间出宫一趟,帮帮你吧。”

“真、真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同意,张大人喜出望外,“您说真的?”

“这还能有假。”仇小贝叹息地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家也是修道之人,怎么忍心见张大人受苦受难不管呢,不过嘛,这件事要解决的话也不容易,你原配和你儿子的怨气,可不是那么好消的。”

她说着,拇指和食指中指搓了搓,张大人马上明了:“您放心,您放心,公公肯大方善心帮助下官,下官感激不尽,一定会大大地回报公公的。”

仇小贝故作满意地点点头:“最近大皇子的事闹得有点重,一时半会的咱家也不敢随意请示出宫,你先等几天。”

一听要等,张大人又忧心起来,他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今儿若不是贝公公居然亲自来内霆司,他都想托人找关系进东宫去请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总不想在这风尖浪口下引人注意吧?”

“可,可是我……”

“不用怕。”仇小贝人往前走着,举起的手上夹着张符纸,“这个你拿去,睡觉时贴在床头,保你几天平安。”

见识过贝公公本事的张大人,看到符纸眼睛就发亮,伸手就想拿走,仇小贝手一缩,让他扑了个空。

“张大人,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膳呢。”

张大人恍然,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递给仇小贝,仇小贝接过手查验后,喜滋滋地塞怀里,再将符纸递给张大人,将爱财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稍稍安心的张大人,亲自将她送到内霆司第五层,之前她待的那间牢狱前,然后很有眼色地退离。

仇小贝确定了这里面没有看守的牢狱后,不急着找人,先打量起这整个五层,上回她身体太虚,受牢狱里的阴气怨气影响,哪有心思打量这里和关心别人。

这会,她的身体被太子爷养得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也安稳下来,虽没有机会再偷偷从樊沉兮身上吸点龙气,可孩子就是她的护身符,大白天的,倒也敢在这逗留些许。

内霆司第五层,格局来看,和其他监牢没太大区别,但这里每一间都是独立的,而且都有帘布遮挡,轻易无法看到牢房里都关了什么样的人。

不多,数一数,一共就六间。

唯一空着的就是她“住”过的那间牢房,因为是空着的,所以跟走到相同的那面,只有竖栏围着,可以看到里面比其他牢房堪称豪华的布置。

也幸好有这间牢房做比对,她可以很轻易地在外形一样的牢房中,找到红衣男住的那间。

她直接进了这间她住过的空牢房,掀开了中间那堵墙的帘布,露出了那个圆窗,然后就对上了一张妖孽的倾国美颜——她好不容易做了心里建设,没被各路冤魂吓到,反倒被这张像卡在圆窗上的脸给吓着了。

她瞪着他:“你干嘛站在这?”

“牢友来看我了,在下肯定要到‘门口’相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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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太子要大婚

想相迎还是想吓人?

仇小贝抿唇把气消下去,返身回到牢房中,搬了张椅子回到圆窗前坐下,红衣男见了,微微一笑,红袖一招,也用内力吸来一张椅子,隔着圆窗,跟仇小贝面对面坐下。

“牢友特意回来找我,定然是有事了?”

“我听说,”仇小贝开门见山地问,“在内霆司第五层里,有个百晓生,能在这里问到很多想知道的事。”

红衣男扬眉:“百晓生?是什么?”

“就什么都知道的人。”

“这称呼我喜欢。”他笑起来带着点孩子气,并且美得惊心动魄,他还一个媚眼抛给了小贝,“不过我想,你应该也听说,想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就得付出我想要的,公平交易。”

仇小贝也不怵,往后靠在椅背上轻笑:“我记得,上回我准备离开这里时,你可跟我说了,有什么需要就来找你,条件很好谈的。”

“是啊,”红衣男诚恳地点头,“可也不能让我亏本不是。”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得先看看你想知道什么。”

仇小贝迟疑地蹙起眉:“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说出去。”

“要这点信誉都不能保证的话,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看他傲慢抬下巴的样,仇小贝往外看了眼这地方,最森严的第五层,真有人能进来找他谈这种生意的?

不过父亲曾教导过她,不要小看任何人任何事,天下奇人异事很多,瞧她现在不就来到这里跟他谈了吗。

略一思索,仇小贝道:“我是想让你提供消息给我,看哪里可以找到这几样东西。”

天丧叶,心灯果。

红衣男挑了下眉:“一个剧毒,一个补心,可谓两种极端天材地宝,你用来做什么?”

“这跟你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在哪能找到。”

“呵,我就随口一问,你别紧张嘛。”红衣男翘起一只脚,啷当地晃着,“天丧叶我知道哪有,心灯果嘛,可能得过段时间才能告诉你。”

能找到一样是一样:“天丧叶在哪?”

红衣男也往后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仇小贝懂了,按捺下心情,问:“你想要什么?”

“你的血,”红衣男的笑容变得深幽和诡异,“天宝换天宝,我要你的血。”

仇小贝心里严秉:“要多少总得有个数吧,总不能要我把全身的血都给你。”

“那当然,肯定是在你身体承受范围内的,一点点的血。”他指头比划了一下,随后摊开手,“这不是硬性交易,愿不愿意,在你。”

仇小贝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来回刮蹭,末了,她还是点头了:“你既然想要我的血,就该知道我的血何等珍贵,所以,我希望这笔买卖,买的是两珠植物的消息,而不是到时候心灯果还要另外找我收费。”

“收费?你这话挺有意思的,放心吧,在下还是很公道的。”

他拿出一个掌心长度的瓶子,从圆窗丢了过来,仇小贝接住后,很果断地在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割的时候面不改色,割完后面部扭曲。

娘的,怎么这么疼!

她没有死要面子撑着,直接“嘶嘶”出声,一边用瓶口接住流出来的血,一边指桑骂槐地将红衣男的几辈子都骂了个遍。

大概头一次见到把“英勇就义”和“怕疼怕苦”结合地这么和谐的人,红衣男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夸张的表情,被骂了也无所谓,甚至,瓶子最后只装了八分满,他也没计较。

把瓶口封好,红衣男马上给出消息:“这天丧叶,皇宫里头就有。”

处理伤口的小贝抬头:“当真?在哪?”要真在皇宫里,就省得她还要想办法出远门了。

他不卖关子,道:“碧心宫。”

“碧心宫?”仇小贝怔了下,随即皱眉,“没有吧,那地方我去过。”

红衣男很自信地笑道:“你确定?还是再去看看吧,你应该会有别的收获。”

仇小贝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脑子晕眩,眼前黑了一片,她跄踉地又坐了回去。

“哎呀呀,”红衣男虚伪地关心着,“你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呀,早知道就不要你这么多血了,要不,再给你装点回去?”

晕眩感过去,眼前恢复清明,她瞪着他,冷笑:“最好我是能找到天丧叶和心灯果,不然,我今天流多少血,你就得百倍千倍的还我。”

他笑嘻嘻的。

她重新站起来,捂着受伤的手腕,也笑了:“你,可以试试。”

不再理会他,仇小贝转身离开。

“这就走啦,”红衣男呼喊着,“再坐会呗,正事聊完了,我们还可以聊点其他的啊,喂喂,好歹互通下姓名嘛,在下赤离,你叫什么呀,喂,别走呀……”

仇小贝已经走出牢房,再走过通道,来到离开第五层的铁门前,按照约定敲了三下,两长一短,外头的人就把门开了,她快两步走出去,铁门重新关闭,将某妖孽的噪音也一并隔绝。

她呼口气,总算清静了。

……

“公公,您可回了。”看到仇小贝,静安忙上前请安,细心地她马上发现小贝脸色不好,“公公,您不舒服吗?”

仇小贝摇头:“没什么,外面日头晒的,一会就好,咱家离开这半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不然身为大宫女的静安,怎么会在外头等着她。

静安神色自然地笑道:“能有什么事,是殿下特命奴婢在这等着,膳房里进贡了好东西,让奴婢领您过去看看,若有喜欢的,今晚就让膳房做。”

仇小贝狐疑地看着她,虽然她表情上没有任何错处,可小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自己无论多受宠,说到底只是个小太监,能让她自己过去挑选已经是天大恩赐,自然没有把东西送到她面前的道理。

这件事本身没有不对,静安也没有不对,但她就是……觉得哪不对头。

仇小贝蹙起眉,转身往东宫正殿走去,太子这会应该在那办公。

“公公,公公您去哪啊。”静安动作很快地追上她,半个身子挡在她面前,“贝公公,太子现在正忙,而且膳房那边等着呢,您不过去,那边就无法确定今晚的膳食,要错过了殿下的晚膳,那就不好了。”

“那你就去通知膳房,以前太子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咱家一个公公,去了顶多是讨几样小吃的做赏,哪还能决定殿下的膳食,静安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静安一怔,才发现她急于拦住贝公公,话语里有误,可她还想再说什么时,贝公公已经推开了她,继续往正殿而去,拦都拦不住。

一进去,仇小贝就发现里头的气氛不太对,而且除了东宫自己的人外,还有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公公。

看服饰,应该是皇上那边传旨太监,笑呵呵的,一脸的喜庆,仇小贝来得晚了,旨意已经下完,她只听到这位公公正对樊沉兮说着恭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皇上为了您的大婚可是操碎了心,只盼着能有个贴心人伴在太子左右呢。”

大婚?什么大婚?谁大婚?

仇小贝傻傻地站在原地,连进门行礼都忘了。

不过当下也没人去注意一个小太监,樊沉兮都只用眼角余光扫她一眼,便无视了她,他看起来对所谓的大婚并没有抗拒的样子,淡笑地唤道:“李公公。”

李公公马上掏出赏银递那传旨太监。

“有劳公公了,”樊沉兮对其道,“今后还有很多要麻烦的。”

“殿下太客气了,那奴才就先回去复命了。”

等那传旨太监走了,仇小贝才呐呐地走上前去:“殿下?”

樊沉兮没有回应她,甚至连回眸看她都没有,只低头看着手中的圣旨,从他平静的脸上,根本猜不出他的想法,他的心情。

“小贝子啊,”李公公见气氛有些奇怪,便先出声说道,“你近来就别出去了,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仇小贝还在盯着樊沉兮看,闻言转向了李公公:“忙?忙什么?”

“咱们殿下大婚啊,即将迎娶魏国公的幺女做太子妃!”

太子妃?

不是侧妃,不是妾室,是正妻!

他,他要娶妻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失了所有语言,想笑着调侃一句恭喜,却呆呆地只会把目光转回樊沉兮那,呆呆地看着他。

周璇她不管,那是在她之前就有的,而且,她很清楚樊沉兮跟这个侧妃之间,什么都没有。

可正妻就不同了,更别说,这个正妻还有着比周璇还要尊贵的身份,魏国公,那是太后的娘家!

可是……可是……

那又如何呢,贵为太子,本就该娶一个各方面都有利于他的正妃,哪怕是个男人,也会有结婚生子的一天,她只是一个小太监,她什么都不是。

她没资格计较,也没资格……难过。

“小贝子?小贝子!?”

接连的呼唤,让她抖了下,回过神来:“李、李公公?”

她觉得眼前的李公公好像变成了两个,视线模糊,脑袋发晕。

“你在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哦?哦,都听李公公的。”

“咱家说什么了,你就听了?”

“什么?”仇小贝呆呆地问着。

她好像耳鸣了,李公公叨叨的话到她耳边就自动转化成“嗡嗡”,她确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目光时不时地就转到樊沉兮那,看得发直。

可他至始至终什么表示都没有,还很冷淡,两人昨天还有的亲密像是错觉,一夕回到了最初,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她是畏惧他无法靠近的奴才。

不仅生分,还有着无法跨越的沟渠。

“殿下?”

她屏蔽了李公公的嗡嗡声,嘴里不受控制地喃喃地唤着他。

他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圣旨,抬头朝她看来,她心中一喜,眼睛亮起,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殿……”

“何事?”他淡淡地问。

迈出一步的脚生生地停下。

“若没有事,就忙你的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

是不是要大婚了,连她这个小奴才也不要了?

仇小贝乱七八糟地想着,似乎很多负面的悲观的情绪在影响着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扩大化,可能他只是稍微冷淡一点,她已然想到了他是不是要抛弃她了。

再次勉强收回心绪时,她已经走了出来,晃来荡去的,竟不知道自己去哪才好,就觉得胸口堵得难受,想哭又不敢哭。

不行,不能这样。

她提气打起精神,用力地拍了拍脸蛋。

就算他大婚娶了别的女人又怎样,她该做的还是得做,守护他,是她应尽的责任,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就抛一边吧,想想正事,想想正事。

她努力按捺下焦躁烦乱的心情,决定现在就去碧心宫一趟,尽快拿到药材,就尽早让樊沉兮恢复健康。

勉强挤出点笑容,她又往东宫大门走去,被守在殿外的静安看到了,她忙跟了上来。

“贝公公,您这又要上哪去,天都快黑了。”

哦,天快黑了……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地想着,对静安罢了罢手,让她别跟:“有点事去处理,你别管我了。”

“贝公公?”静安看着贝公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忧。

贝公公不是最怕天黑的吗,往常只要天一黑,就窝在太子殿下身边哪都不去的,而且看她脸色,怎么看着比之刚才还要糟糕?

想了想,她还是跟了上去,可刚刚迟疑,这会再想跟,追了一段后,发现没了贝公公的身影了。

……

仇小贝进了碧心宫,被阴凉的风一吹,脑子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上次来的时候,是大白天,而且有其他人在,当时她都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会,更清晰地感觉到,这碧心宫的阴气,未免过重了些吧?

抓了抓有点痒的脖子,小贝认怂地想,还是换明天白天再来吧。

她立马转身,刚这么做,原本还敞开的苑门“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之前守门的太监,这会也没看到了。

糟糕!

暗骂一声,仇小贝冲到门前,试着打开无果后,她往后退开两步,蹙眉盯着大门,手腕一翻,翻出一张折叠成纸鹤的黄符,试图召唤小甲小乙。

然而,一点动静都没有,小甲小乙没有丝毫回应。

她预感到事情不太妙,忽听到身后有什么声响,她回到庭院,天色比她想象中还要暗得快,这会几乎已经全黑了,她左右一扫,就看到那花园的一角,似乎站了个人。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醒神时,自己已经踏进花园的范畴了,再看,花园中果然站了一人,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手腕处挎着花篮,在采花。

这里怎么会有人?

意识到什么,仇小贝想退,就听到脚下土地有奇怪的声音,她低头一看,就见脚边出现了小土坑,还有泥土往外喷,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土里面钻出来。

心“砰砰”地剧烈跳动,她特意避开了小土坑,却在落脚时,脚下出现了一个新的小土坑,并且快速地钻出一骷髅手爪,抓住了她的脚裸。

仇小贝一脚瞪掉它,想要往花园外跑,可之前的小土坑,又新冒出的小土坑,都破出一只只的骷髅手爪,躲无可躲,她两只脚都被抓住,可怕的是,还要将她往土里面拽!

手中翻出黄符,甩一下就燃起来,她将燃烧的黄符朝脚下的骷髅爪扫去,那骷髅立马缩回土坑里,可很快就有另外的骷髅手爪代替,仇小贝在脚上也贴上符纸,用力地往那骷髅爪子踩下去,将其踩成了白色粉末,可没等她走两步,又一堆的小土坑冒出一堆的骷髅爪子。

吓退一个还有一个,像有什么让它们十分渴望的东西,逼着它们不要命地冲。

忽然,她心有所动地转过头去,看到刚刚那披着乌黑长发采花的女子,直起身来,并慢慢地朝她转过身来——玛德,正面也是披散的乌黑长发,完全看不到脸!

她朝自己过来了!

手腕传来阵阵疼痛,之前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长发女子发狂一样,飞速地扑过来,与此同时,好多骷髅爪子抓住她的双脚,牢牢地将她固定住。

她睁眼看着长发女子逼近,双拳紧紧握起……变故在对方触及到自己时,她还什么都没做,对方突然就被什么力量反弹回去,她也被那反弹的后座之力给弹倒在地上,

脑子晕眩,眼前阵阵发黑,她倒在地上起不来,奇怪的,那些恶心的骷髅手爪也没了动静。

“贝公公,贝公公你还好吗?”

有人轻轻地推了推自己,声音有点熟悉。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花园里的草丛上,身旁蹲着樊石,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环顾四周,寂静无声。

没有两面都披着黑发的女子,没有满地的土坑和骷髅手爪,没有那犀利的风啸,也没有环绕耳边的鬼哭狼嚎。

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刚,发生什么事了?”她不太确定地问着。

“属下也不清楚,您刚自己走到这边,然后便站着不动,站了好一会呢,突然就倒下去了。”

“是吗。”她喃喃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带着疲惫,“咱家可能是累了,回去吧。”

“是!您是不是哪不舒服,需要属下背您回去吗?”

仇小贝很想硬气地说不用,可她身体实在发虚得很,没办法,只要让樊石将自己背起。

他不愧是能赋予樊姓的,功夫底子厚,背着个人也能走得又快又稳,要不是顾忌着什么,估计使用轻功,会更快到。

在她趴在樊石背上,因精神体力等损耗过大而昏昏欲睡时,她听到了她最熟悉和想念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她瞬间精神了,一抬头,发现樊石已经把她带回了东宫,且还遇到了樊沉兮,太子殿下正以冷漠的目光扫视他们俩。

就是这样的目光,让小贝所有期待的心情都降了回去,还想起了她之所以跑到碧心宫的不愉快的事。

她狠狠搓了两下脸,好让自己看起来“红润”一点,她本能地就这么做了,不想让他看出什么,随即从樊石背上下来,对太子殿下行礼:“奴才出去寻找药材,偷了点懒,便让小石背奴才回来了。”

樊沉兮眼眸深寒地看着她,看得她背脊发毛,直接跪了下去,从两人逐渐熟稔后,她就没再感受到这种高强气压了。

就这么僵了半天,在仇小贝流了一背的冷汗后,才听到樊沉兮道:“还没用膳吧,去用膳吧。”

随后轮椅转了个方向,慢慢地让人推走了,仇小贝抬起头,盯着他的背看了许久,在静安来喊她时才回过神,一看,樊石也不在了,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贝公公?您没事吧?”静安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看到贝公公神情恍惚的样子了。

“没事啊。”她洒脱地笑笑,“去吃饭吧,可饿死咱家了。”

另一边,进了书房后,樊沉兮挥退其他宫人,手一招,梁上的影卫就跳了下来:“殿下?”

“最近可有外出的任务?让樊石去。”

“是。那贝公公那边?”

“重新派个人去。”樊沉兮顿了下,又道,“就让小八去吧。”

那影卫微怔,小八可是他们这伙人中,最木讷最实在也最不解风情的一个,更重要的是,早年出任务,脸部受伤,小八又不在意外貌,任由伤疤横跨半张脸也无所谓。

他总觉得,殿下是故意派一个最丑,最不可能跟贝公公“勾搭”的影卫去保护她?

额,应该是错觉吧,那影卫不敢质问,赶紧执行命令去了。

樊沉兮一副什么都不看重的模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时力道重了,茶杯破裂。

呵……竟然敢让人背着回来,竟然还“小石小石”叫得那么亲密,这小太监,简直是……简直是……不守妇道!

到了晚上就寝时间。

一晚上,两人都没说话,樊沉兮处理事物,仇小贝和其他宫人一样伴在左右,也就是站着好看啦,事根本不用她做,有人端茶有人倒水有人磨墨的,她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做雕像的那段时光。

睡觉时,樊沉兮已经上床了,伺候的人都一一退下,仇小贝在他躺下休息时,带着不堪和赌气的心情朝那荒置了两三天的软榻走去,她心中隐隐期待着什么,可直到她吹灭灯火躺下,都没等到呼唤她回床上的声音,她深深呼一口气,忍着憋闷得不行心情闭上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感觉自己睡不着,又好像迷迷糊糊地睡了会,脑子里思绪杂乱,一会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会想着最近跟樊沉兮发生的事,一会又想到内霆司里红衣男赤离说天丧叶在碧心宫,最后又想到碧心宫发生的一幕。

碧心宫里的阴气着实过重了些,不像是只死了一两个人的样子,还有她看到的骷髅幻象,难道那里,除了小翠,还有其他尸骨埋在那里,且是没经过处理的?

不好,要真是这样的话,加上天丧叶剧毒的影响,很有可能出现……瘟疫!

想到这她就想起身告诉樊沉兮,却发觉自己身子重如千金,她“意识”里自己很勉强很努力地撑着坐起来了,怎么都无法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其实还躺着没动。

她张开嘴,想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浑浑噩噩的,一会惦记着要赶紧把这重要的事告诉樊沉兮,一会又被樊沉兮冷漠的眼神充斥,来回反复地,最后竟变成他冷酷地对她吼着:都是你害得我变成这样,你滚,你给我滚!

不是的,不是的,我想帮你啊,我只是想帮你……

樊沉兮睁开眼,双目如炬,一点没有刚清醒的浑噩,他掀开床罩,朝软榻那边看去,影卫从梁上下来,到软榻上一看,道:“殿下,贝公公好像发烧了。”

樊沉兮坐起身:“扶本宫下去,把子亦叫来。”

他很快坐回轮椅上,来到软榻前,灯火已经点燃,他看到仇小贝面露痛苦,嘴里不停呓语着,爱洁的他不顾她满脸的冷汗,掌心贴在她额头上,触之的皮肤确实滚烫。

“子亦呢,怎么还不到,快让人去催。”他冷厉地朝身旁杵着的影卫,和闻到消息赶紧来的李公公喊着,泄露了他看似镇定的表面下,着急的心。

“小贝,小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称呼也从小贝子变成小贝,少了一个音,整个味道就不同了,好似更亲近。

然而樊沉兮此时完全没注意到这点,看她痛苦辗转,看她一会呓语不停,一会又张着嘴巴呼吸困难,他想骗自己不在意都难。

“殿下、殿下……”

仇小贝忽然喊出声,两只手拍了起来,朝前想要抓住什么,神情激动,眼睛睁开又闭上。

他下意识地就去握住了她乱挥的手,触碰到手腕时察觉不对,掀开她的袖口,发现手腕处缠了几层白布,还有血迹渗透出来。

他立马瞪向影卫:“不是让你们看着她吗,她怎么会受伤?为什么本宫不知道?”

影卫跪了下去:“殿下,贝公公一直在我们视线里,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受的伤。”他顿了下,想起来,“对,内霆司第五层属下无法进去,要说贝公公怎么受伤的,应该是在那里。”

樊沉兮眯起眼睛,以前,他也知道内霆司第五层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因为那地方隔绝于任何皇权争斗,他身体不好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那块。

然而这会,他却无法容忍有个这么重要的地方,脱离他的掌控。

“怎么做,应该不用本宫说了吧?”

“是,属下明白。”

影卫叩首后,在宫人带林太医进来时,消失在人前。

大晚上的,林子亦被急匆匆地叫来,依旧收拾整洁没有丝毫错处,他原本还想着这小贝子又有什么小毛病,让殿下小题大做,可来了一瞧,发现这回可能真不是小毛病。

一番检查后,他面带凝重地说:“手上的伤还好说,注意不要发炎就好,可他似乎流失了点血,血量对正常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他怀有身孕,影响就大了。除此之外,他还受了凉,邪风入体,引发高烧,现在要先给他降温,可他的身体不宜用药。”

“那就想别的办法,”樊沉兮看着林子亦的目光都带着凶意,“本宫要他安然无恙,你明白吗,子亦!”

林子亦无状地抬头直视太子爷,他仿佛看到了某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然而,就算猜到什么,他也无力阻止这样的太子,更不会想让小贝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殒命。

不管是她这人的讨喜,还是殿下需要她的药来救命,她都得活着。

他让人拿来了酒头,加了等量的温水,对樊沉兮道:“用这些给他擦洗额头、手足、腋下和腹沟等处。”

李公公拿来干净的白布在酒中沾湿后,正打算按照林子亦说的做,却在还没碰到仇小贝时,被樊沉兮抢走了白布。

“本宫来。”

他不想像上回她孕吐那样,只能跟废人一样在旁边看着。

更不想有其他人碰触她的身体,哪怕是李公公这样的太监!

自己推动轮椅到软榻旁,倾身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耐心且控制力道地不去伤到她,虽面色深沉将那丝泄露的急意重新掩藏,可眼神无比认真。

李公公看到他连擦脚都要亲自来时,满脸罪过地要上前阻止,被樊沉兮冷眼扫过去后,只得悻悻地退回去,对他的殿下很是心疼。

从小到大,太子殿下过得再苦,也没干过给人擦脚这种完全掉身价的活啊。

擦完手足要擦腋下和腹沟,自然是将上衣脱掉比较方便,樊沉兮刚想动手时,忽有所感地朝两旁看去,就见李公公、林子亦,进来伺候的静安静宁,全都往这边看着。

他觉得生气,冷声道:“都给本宫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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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谁看谁的笑话

李公公蒙圈,奴性本能让他虽然满头雾水,还是听从地转身,然后与林太医对了个眼神。

太子性情阴阳不定他知道,伺候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是摸得清殿下喜怒的,可一个小太监脱个上衣而已,殿下在气什么,又为什么不让他们看?

不知是殿下这怪脾气加重了,还是他对殿下的了解退步了,作为一个合格的管事公公,李公公感到很忧心。

樊沉兮亲自解开了仇小贝的衣裳,露出胸膛,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比他纤细瘦弱很多外,构造是一样的,可是,为何他觉得那微微有点鼓的胸膛,有点奇怪?

“殿下,殿下……”

她又在呓语,樊沉兮忙收敛心情忽略了那点不对,给她擦拭腋下,腹沟等处,擦着擦着,他发现,随着他的擦拭,怎么好像,在临近胸口的位置,擦得起皮了?

差不多在肋骨下方,就像皮上贴了另一张皮,边角的地方微微起翘那样。

他凝眸想去搓那起翘的皮,仇小贝突然哭喊着:“樊沉兮,不要这样,你不要……”

太子爷的名讳一出,背对着的李公公等人心头一跳,樊沉兮自个额角上的青筋都跳动了几下。

瞧她喊的什么话,没有前言没有后语的,乍一听,还以为他把她怎么着了!

现在意识不清敢这么大声喊他名字,估计平日里在心里没少腹诽他,他气得牙痒痒,手上还是认命地反复给她擦拭。

至于那“起皮”不对劲的地方,被这么一打岔,他也没心思去想了,仇小贝完全不知道,她无意间地把自己给救了。

在樊沉兮反复擦拭好几次,林子亦期间也给仇小贝施了针,重新包扎了手腕的伤口,一番努力,仇小贝总算慢慢地平稳下来,樊沉兮喂她喝了些温水,她就睡踏实过去了。

樊沉兮松了口气,林子亦和李公公也松了口气。

……

仇小贝在黑暗中跑了很久,各种妖魔鬼怪在身后不停地追,她跑得好累好累,又不敢停下来,直到眼前出现一丝光亮,她追逐着那光亮,慢慢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明黄色的床罩,身上的床褥,身上的被子,都又暖又舒服,更重要的是,她好像依靠在一温暖的“物体”旁边,整个人无比安心和舒适。

她一转动眼睛,果然看到了樊沉兮就在自己身侧,靠在床头,手中翻阅着一本书籍,而她半个身子都贴着他,互相传递和汲取彼此的体温,好像美人鱼被自己最喜欢的海水包围着。

“醒了?”樊沉兮放下书,探手捂在她额头上。

仇小贝还在发愣,视线跟着他的手上移,眼睛往上翻,呆呆的。

“还有点烫。”他说着,又把手伸进被子里,抓出她的手查看手腕上的伤,确定伤口没有再裂开后放回去,将被子拉好给她盖严实。

“殿、殿下?”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用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奴才、怎么在这?”

“你流了身汗,就让你换个地方好睡点。”樊沉兮没有多解释,侧头看她:“饿不饿,本宫让人拿吃的进来,想吃什么?”

仇小贝眼不敢眨地看着他,在他不解地微微挑眉时,她的手在被子里挪动,揪住了他的衣服,人也往他身边再挤靠得更近一点,身子朝着他那边微侧,靠外那边的肩膀往上抬起:“殿下,奴才、奴才以为……”

她努力微笑:“以为,您要迎娶正妃就不要奴才了呢。”

樊沉兮一顿,随即哼笑:“本宫娶不娶正妃,跟要不要一个奴才,有何关系?”他这小太监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生病让她变得脆弱,之前还能隐藏,这会却忍不住了,她笑得嘴唇有点抖,眼帘垂下掩去眸里的湿意:“不然您、您都不理奴才了。”

这是在撒娇吗?

樊沉兮好笑地拍拍她的后脑,却没有要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意思。

大婚不是他本意,那什么魏国公的幺女跟他半个铜板子的关系都没有,可这桩婚事他不能拒绝,让自己也不明白的是,他娶不娶妻子跟小贝子也没半点关系,为何在她得知自己要大婚那刻,他却……有一点心虚?

但这点他会告诉她吗?

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

除此之外,他当时还在想着皇上赐婚这件事背后的算计和目的,便是仇小贝以为的他不理她,至于昨晚让她睡软榻没再喊她,是因为……她居然跟另一个男的表现得那么亲密!

这点,他也不可能跟她说的!

太子是要面子的!

那就来说点能说的吧,他毫不理亏地往后靠在靠枕上,将她受伤的还抓着他衣服不放的手掏出来,在伤口边轻抚让她放松力道,可他这动作做起来,就像在威胁着要去戳她的伤口似得,充满邪恶的感觉。

“你能不能先告诉本宫,你跟赤离,交易了什么?”

仇小贝冷不丁地听到赤离这个名字,还想了一会,赤离这名字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等她想起赤离就是红衣男的时候,惊得要坐起来,可她的手被他拉着,所以她一坐起来就被扯回去,原本还小心翼翼地只是靠着他,这会真趴到他身上去了。

她想要退离,他没让,她没办法只能先这么趴着,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可他面带微笑,实在看不出什么。

“怎么,不打算说吗?”

“不是,奴才、奴才只是跟他问点事。”既然都已经知道赤离这个妖男了,还特意问交易了什么,估计,樊沉兮现在知道的,比她还多。

“什么事需要去问他?”他的拇指在她伤口上方的纱布轻轻拂过,“是问药吧?代价是用你的血去换?”

仇小贝绷住:“您、您怎么会知道的?”

樊沉兮轻扯嘴角,黝黑的眼睛却盯着她的手腕看。

她最近一直苦恼的,不就是要给他用的药嘛,而她从内霆司出来后手腕就带伤,这并不难猜。

“你大概是忘了,本宫说过什么话了吧?”

“啊?什、什么?”

他眼帘掀起,眸子冷厉:“敢再做让自己受伤的事,就先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她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可惜她不是乌龟,不能把头整个地塞到壳子里。

见她被吓得面色白白的,还有皮肤触及间,那比常人较高的体温,他还是放缓了态度。

“别再做这种事了,”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不然的话,”他笑得无比温柔,“本宫不拧你的脑袋,本宫先把你这手,给剁了!”

仇小贝还是被吓得肝颤,很想把自己“危机四伏”的手给抽回来,可她又不敢动,特别是他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手背的时候。

“啊,对了。”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借着坐起身的动作快速把手收回,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她只好没骨气地又默默地把手塞回他的手里。

“躺好。”他拉着她重新趴下来,拉被子给她盖好,还重新摸了摸她额头确定温度,确定她这会还算精神没什么问题,才问,“刚想说什么事?”

剩下个头露在外面的小贝趴在他胸口,对两人这般亲密还很恍惚,连想到的问题都差点忘了,闻言,忙正色起来:“殿下,奴才找的一株药草叫天丧叶,这灵草可做灵药却也有剧毒,最重要的是,这种剧毒一旦碰到大量的尸体,跟尸毒碰撞的话,就会……就会产生瘟疫。”

樊沉兮眉头挑动:“这灵草在哪?”

“赤离说碧心宫里有,奴才昨天就去的碧心宫,发现,”想到那严峻的问题,仇小贝暂且放下了其他揪心的事,“那里可能,藏着不少尸骨。”

“你确定?”

要是堂堂一个皇宫里居然发生瘟疫,传出去可真是笑话了,在这年代,瘟疫就代表着天谴!

仇小贝顿了下,还是点头了:“奴才有八成的肯定。”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瘟疫有化解的办法吗?”

“有是有,就是比较麻烦,但只要提早预防,可以避过的。”

樊沉兮若有所思。

“殿下?”

“这事事关重大,”樊沉兮缓缓开口,“先用膳,吃饱了再说。”

“啊?”

小贝犯傻时,樊沉兮已经击掌,没多一会,静安静宁就端着清淡有营养的早膳进来,旁人要是看到一小太监,躺在太子床上,还趴在太子身上,很亲密暧昧的样子,估计得大惊失色。

但静安静宁神色如常,在樊沉兮的示意下,在床边架起了小桌子,两人的早膳都放在那,虽然,伺候太子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没有礼教的在床上用膳。

不过贝公公生病,太子腿脚不便,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樊沉兮总算放开了仇小贝,还把靠枕让给她靠着,仇小贝诚惶诚恐地想起来伺候主子,被主子反压在靠枕上不让她起。

可能是身体确实虚得厉害,可能跟他亲近是她一直渴望的,这般被他看重和照顾,让她舍不得拒绝,看他端起玉碗要亲自喂她,她想到曾经看到的一句话,说是让主子这么对奴才,会让奴才折寿,而她,愿意折寿。

醒来也有一会了,虽然还头晕晕,又被樊沉兮的温柔迷汤灌得有点找不着北,可她的脑子还是恢复清醒,再次想起他要娶妻的事。

她张了张嘴,很想问个清楚,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又害怕问后的答案。

“怎么了?”他问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

“担心那瘟疫的事?等你吃饱了,休息好了,再好好说,不急。”他不愿意她病着还要费神去管他人死活。

“嗯。”她乖乖吃下他喂过来的粥。

暂时先这样吧,她垂下眼眸遮掩情绪。

仇家家规,自己的东西要自己看好,任何来抢的,无论是人是鬼是猫是狗,统统——

杀无赦!

……

两天后,东宫传出一条消息。

太子昨夜入梦,梦到了皇太祖,皇太祖告诉他,宫中近日将会发生一则祸事,会有瘟神侵犯,众人病魔缠身,要太子早些防范。

太子不知此梦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既然皇太祖让他防范,就代表事情有转机,他特意大开恩赦,请来几名御医,给东宫所有宫人检查身体,还真检查出几个身体有异的,说是病,也可以算是毒,这病一旦爆发,是会传染的,而在爆发前,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太子将此事上禀,他觉得宫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现问题,可能是哪个宫苑或者哪个水源有污,请皇上派人调查。

却有另一道声音,觉得是太子夸大其词,奴才们干的活重,身体有个病痛很正常,更甚者,觉得有污的地方就在东宫,把东宫封了就没事了。

后者自然没有谁敢真这么嚷嚷出来,却通过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整得东宫跟魔宫一样,一靠近就会得病,大家要去哪得经过东宫大门时,都宁愿选择绕开。

想也知道,是有人学樊沉兮之前传四皇子跟周璇的流言,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来打压樊沉兮。

刚刚解禁没多久的东宫,虽皇上嘴里说着此事跟太子无关,却并没有制止谣言,所以东宫又被“禁”了,宫人自发地抵制的。

一说东宫有传染病,谁不想离得远远的?

然后又有几条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一是,太子再一次上表,要皇上派人好好查一查这皇宫四处,皇上倒也意思意思地派人了,可皇宫那么大,如果不尽心,怎么可能全找上一遍,这皇上派了一批后,就推拒太子说,后宫乃太后和贵妃协理的。

太子又求上了太后和周贵妃,还包括了几位较有地位的妃子,然而,德妃以要诵经念佛,为儿子消罪的名头在佛堂里避不见客,其他妃子应付着过去,周贵妃落井下石,太后……太后根本不待见这个孙子。

于是,太子又成了宫里的笑话。

都说太子是为了推卸责任,才一直说病原在宫里其他地方,还想把病原从东宫传出来,简直坏透了,当着太子的面,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太子残暴的名声还是慑人的,可太子在东宫里,行动不便,轻易不会出来,有人故意带头,一波又一波讨伐太子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殿下,”收到外头消息,虽然早有预料,仇小贝心里还是不舒服,“您就不怕奴才预估错误,到时候,那么大的罪名,可就真得要扣在您的头上了。”

“本宫生来就是在赌博,这辈子走的这条路,更是少不了拼死一注,要么成功要么成仁,从无第二种选择。”樊沉兮冷漠地说着,似是想到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可他观其小太监又瞪起眼睛,鼓起脸颊包,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太子爷放下身段,改道,“不用担心,死不了,顶多是被罢黜这东宫太子之位,值当什么。”

他最不屑的,就是自身的太子身份。

“再说,”他的情话技能自动点满,“本宫相信你的判断,错了也是对的。”

没有瘟疫就自己造,他不在乎让几个不听话的人感受一下。

也不在乎会不会一不小心,祸害了整个皇宫。

但仇小贝没理解到他最后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以为只是哄自己开心,面色稍缓,赶忙端起茶杯:“殿下,喝茶,这茶叶很好,清心降火。”

樊沉兮淡笑地接过,刚喝一口,李公公进来了:“殿下。”

“何事?”

“听说,魏国公幺女病重,与殿下的婚事要缓一缓了。”李公公禀报着,心里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忽然病重,想来是最近“瘟神”一事闹的,想拖到事情过后再说,要是太子翻身,那就嫁,太子要败了,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呵,也不看看自个什么人。

仇小贝眼睛亮了下,然后偷偷去瞅樊沉兮,后者还在慢悠悠的喝着茶,对这一消息早有预料般无动于衷:“派人送点补身体的过去,再替本宫好好慰问两句,让魏小姐好好休息。”

“可是,”李公公忧愁地道,“魏国公府,可能,不会让东宫的人进去。”

“那就在门口喊两声。”樊沉兮将茶杯放下,眸底冷然无波,“接不接是他们的事,做没做是我们的事。”

等事情明了,是非对错,可就好玩了。

“是,老奴知道了。”

李公公下去办事了,樊沉兮转头看到某人眼睛弯弯的,笑问道:“刚才还气哼哼的,这会怎么就开心了?”

仇小贝想正经点,还是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她见樊沉兮打开一封密函在看,便道:“殿下,奴才去林太医那准备解药的事宜了。”

天丧叶的毒碰触到尸毒,会形成一种新的毒,在空气中传播,感染到的人只要还没发作,及时吃下解药就可,爆发出来再治不仅麻烦,还会迅速传染身边的人。

她把解药的配方告知林子亦了,东宫查出受感染的都服用了,但还要提前准备以防爆发后来不及,林子亦早已经派人来通知她去帮忙。

樊沉兮从密函中抬起头,瞟她一眼,招手:“过来。”

仇小贝不明所以地朝他弯下腰凑近他,然后他的手掌就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愣了下,小贝反应过来,心里暖暖:“奴才已经没事了。”

自己确定她没有再发烧后,樊沉兮放下手:“早去早回,晚膳前要没回来,本宫就亲自去逮你。”

“奴才知道啦。”她扫了眼他的面颊,忍住了上前亲一口的冲动。

……

林子亦在太医院里的地位,仅次于皇上的专用老御医,和另一位年纪不小,在太医院待了不短时间的太医,林子亦输就输在年纪轻,但因为医术在那摆着,不仅是太医院,整个宫里,他的地位都算是超然,哪怕是那些想要太子死的,也不会轻易对林子亦动手。

谁能保证不会有用到他的一天呢。

所以林子亦在太医院里有自己独属的医房,仇小贝一过去,就被林子亦的小徒弟带进医房里。

“你这速度可真够慢的,快过来看看,这是我刚研制出来的。”

林子亦对仇小贝越来越不客气了,他这辈子只有三件大事,钻研医术、救治太子、辅助太子,如今遇到一个对药类那么有见解的,随着相处,就越发想把仇小贝当做知己。

只可惜,因着她始终有一层不明的身份,太子也莫名其妙地看重她,甚至,她以男子身份怀孕的事让他到现在都不得解,这些种种,都让他无法放下对她的防备。

仇小贝背着手走过去,笑嘻嘻地:“没办法呀,太子殿下不放我出门呀,唉,我也千保证万保证的,才让他放我过来的呢。”

知道林子亦最不喜太子对她这个“细作”万般宠爱的样子,她就越故意要在林子亦面前显摆显摆,她故作忧愁:“唉,被主子看重,也是很苦恼呢。”

林子亦板着张脸,默默地掏出了闪着光芒的银针。

仇小贝咳了两声,收起嚣张的气焰,乖乖地走过去:“林太医不是要让咱家看看新制作的药吗?药呢?”

她可亲眼见过林子亦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的,人要懂得审时度势,面子值多少钱啊,大女子能屈能伸。

林子亦收起银针,将一个药壶里的药粉倒在绢布上,仇小贝凑过去,捧起绢布,鼻子凑过去嗅了嗅,便道:“那个针引叶重量可以再多一点。”

林子亦目光里隐含着欣赏:“你闻一下就知道了?”

仇小贝揉了揉鼻子,憨笑:“还好还好,人称狗鼻子,江湖里排个第三。”

她父亲才厉害呢,她母亲当年,都是靠着父亲给的药,才能……

林子亦那么严肃的人,都想嗤鼻:“那第一第二呢?”

“说第三,我也就谦虚谦虚,你懂的啦。”

“……”林子亦道,“还是做正事吧,你不是说,病毒发作的人,服用解药后还需要后续的调养?调养成分和比例呢?”

简直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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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瘟疫

两人收心,专注处理药材。

因为太子不愿暴露仇小贝识药的本事,加上太子想要搞事,便以皇太祖托梦为由,宣传出去,所以这会,他们有解药的事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之前说东宫也有宫人查出身体有异,也只是以林太医查出异常,病毒未爆发,有办法控制,然后慢慢根除调理为由。

因此,现在做解药的只有仇小贝和林子亦,还有林子亦的小徒弟打打下手,而以目前没人当真的形势来看,等病毒爆发的时候,肯定要倒一片人,到后期,需要的解药肯定不少,就得劳累他们两人了。

埋头配置了一会,仇小贝直起腰来,酸痛地在腰背上轻锤着。

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虽然还没有显怀,但她的体力跟以前明显下降许多,容易疲惫,这骨头也容易酸疼。

林子亦正好抬头,看到了,起身到里堂,过了一会出来,手里拿了两个抱枕,是用棉布包了棉絮缝制,虽然朴素,可手工精致。

那俩抱枕,一个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一个放在她腿上,抱枕做得很大,也很平整,就跟在腿上放一个软软的桌子,林子亦将放着药材的篓子搁在抱枕上,让她可以靠着做,除了最后烧制等步骤,捡药材什么的,她完全可以这么靠着来完成,会轻松很多。

仇小贝有一点感动,可她和林子亦之间说谢谢太奇怪了,她便继续嘴上打瓢:“缝得真不错,这手艺拿出去,那些绣娘都该自惭形秽了,以后谁娶了谁有福呢,这是谁秀的呢?”

“好好说话,你再‘呢’一下试试?”林子亦受不了的,把剔药的刀都拿出来了。

“子亦葛葛害羞了呢。”

“唰”地一下,那把剔刀插在了她跟前的篓子里!

仇小贝赶紧在自己闭紧的唇上,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每次看林子亦一本正经得跟个老学究似得,她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又把嘴打开:“子亦葛葛……不是,林太医!”

林子亦收回警告的银针:“说。”

仇小贝摸摸鼻子,感觉好好的林太医,被她弄得都傲娇了:“咱家是想跟你打听一下,魏国公的幺女。”

“你打听她做什么?”

“想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得娶她?”

她很清楚,这场瘟疫是肯定会爆发的,到时候太子承受了多少,都会还回来,这会魏千金是病了,到那会,就该活蹦乱跳了,婚礼还是会进行。

林子亦不解地朝她看来。

仇小贝再次摸摸鼻子:“魏小姐是皇上指给太子的,我是担心,会不会是第二个周侧妃。”

“皇上跟太子是父子,做父亲的,自然是为儿子着想。”林子亦中规中矩地回答,终究还是不信任仇小贝。

仇小贝低头耙着篓子里的草药:“都不是蠢人,这会能说点实在的话吗。”他提防她,不想落下任何话柄在她手里她理解,“林太医,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这里就只有我们俩人。”

小徒弟不久前也出去药堂拿药了。

“太子娶不娶,又与你有何干系?”

“我……”仇小贝顿了顿,随即扬起头来,“我不想让太子娶她。”

“为什么?”

“……因为我怕她伤害太子。”

不,是任何女人,她都不想太子娶进门。

“贝公公,对太子殿下,还真是忠心啊。”

乍一看他正经肃穆的面容,还真看不出来这句话是嘲讽的。

仇小贝嘴上笑笑地说:“身为奴才,自然要对主子忠心。”而她的手,不自觉地捏住一根茎叶,过于用力而把其掐断了。

林子亦倒没有继续嘲讽她,他静默下来,在仇小贝以为他还是什么都不会跟她讲时,他才缓缓地开口:

“在这宫里,不是你觉得不好,就可以不要的。是,不用我说,谁都看得出皇上对殿下什么心思,也知道这魏国公府里的小姐进了东宫,只怕会比周侧妃还麻烦,可那又如何?

前段时间,你跟殿下联手,将大皇子废了一半,四皇子关禁闭,周贵妃被斥,皇上连着几天没去看过她,德妃关在佛堂里不敢露面,最重要的是,皇上的脸面都被你们践踏,殿下被废的危机解除,东宫解禁,丞相一脉收获良多,你是不是觉得你们获胜了?”

他肃然地摇摇头:“不,这只是刚刚开始,越是得了好处,处境只会更艰难,所有人都盯着你那点好处,被落了面子的人愤恨不甘,殿下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驳了皇上的面子,他必须做出让步。”想要独吞好处的人,下场都不会好,与其所有人都群起而攻之,还不如背靠盟友。

哪怕结盟会给自己带来其他麻烦,为了暂时的和谐,为了东宫其他人的性命,这个盟,必须结。

这个婚,也必须结!

他望向仇小贝:“我是不知道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殿下大婚,你都不能去破坏,明白吗?”

“不明白!”

林子亦惊诧地看向突然发脾气的贝公公。

她将怀中的篓子丢开,“唰”地站起来,身上的抱枕都掉落到地上去,她没管,绷着一张冷脸往外走。

“你哪去?”林子亦跟着起身追问。

“回去!”

整个皇宫的人都在跟樊沉兮过不去,她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了他们的死活努力制药?连有人要来抢她的殿下,她都只能看着再拱手相让,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最好所有人都死光光啦!

林子亦就这么看着她离开,蹙起眉头的他看着更严肃了,再看着洒了一地的草药和抱枕,心里轻叹,原来,当初那个第一眼见时胆小怕事的人,有这么大的脾气,看着估计比传言中任性的魏家幺女还性气大,一点都不像是贫贱家庭的孩子。

哦对,她曾说过她的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夫,可能,在进宫之前,她也是个被家里宠着的孩子?

摇摇头,他认命地走过去捡地上的草药,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保证殿下的计划能够顺利执行,那么这药就不能缺。

可他刚走到仇小贝坐的位置,那块与外厅相隔的帘布就被掀开,他侧头一看,仇小贝就站在门口。

她面容还是很臭,绷得紧紧的,很不情愿的样子,但她还是朝他走了过来,到他跟前后蹲下身,先把抱枕捡起来拍一拍放回椅子上,再拿起篓子,将零碎的草药一根一根地往回捡。

“你怎么又回了?”林子亦蹲下身帮她一起捡。

仇小贝闷闷地说:“因为,殿下需要。”

因为,她不可能跟樊沉兮远走高飞,因为,她的殿下还要继续在这皇宫里生存,还要继续跟各方势力倾轧,她得帮他。

所以她得忍,所以她又转回来。

林子亦抬眸看她。

最难得的,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没有主见的迁就你,而是明明脾气不好,却愿意为了在乎的人,忍下一切。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细作?

他突然有点明白,殿下为何会喜欢这么个小太监了。

……

宜嫔宫里很是热闹。

宜嫔有近五个月的身孕了,有些显怀,她却跟七八个月那般,倚靠在软软地坐垫上,拿着手绢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稍微凸起的肚子,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些来她宫里看她的宫中姐妹,都是位份不如她,或者跟她同品阶却不如她受宠的,一个个都来讨好她。

不仅仅是因为她怀有龙子,只要顺利地剩下皇子位份还能再提升,一身荣宠,更因为,她是周贵妃的人,在这后宫之中,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要么一辈子默默无声,要么就是被整死,后宫那么多女人,能怀孕并且顺利生下孩子的又有几人。

她要不是有眼见地早早入了周贵妃的眼,又帮其做了不少让对方满意的事,她现在哪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养胎,当然,她也知道周贵妃不会真的对她好,所以她更要生下肚中的孩子。

她看着面前一张张虚伪奉承的笑脸,嘴角隐着微不可查的讽笑。

这时候,两名宫女捧着点心进来,都是孕中的宜嫔爱吃的,御膳房得到吩咐后,特意给她做的。

她得意地对屋中姐妹摆手:“都来尝尝吧,这糕点是御厨做的,味道很不错。”

其中一名同嫔位的女子眼里闪过不甘,嘴上却笑着夸赞:“那是,也只有来宜妹妹这边,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们啊,都没这个福分。”

“大家都是姐妹,不用跟我客气。”宜嫔笑着让大家自便,然后看到把糕点送来的其中一个宫女,还站在桌旁不动,她这样就挡住了大家,哪个宫女会这么失礼于人,让宜嫔觉得很没面子,她拉下脸呵斥,“站这干什么,还不快滚下去?”

另一名宫女赶紧去拉那宫女,拉了两下拉不动,着急地想再使点劲,不敢想等宜嫔娘娘发火,她们会怎么个死法。

就在她用力一拽,那名宫女终于动了,或者说,宫女毫无预兆地身子一抽,嘴里喷吐出好一大口白白的液体,喷在了那几盘糕点上,那宛如泡沫一样的黄白液体,洒在糕点上面,还冒着恶心的泡泡。

“混账!”

宜嫔气得发抖,拍着桌子站起来,另一手扬起来就要朝那宫女扇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那名宫女被打得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要不是顾及肚中胎儿,宜嫔恨不得再上前踹两脚。

她身边的宫女竟然做出这样失礼的事,这么多宫里的姐妹看着,每个都等着看她笑话,谁知道其他人都没做什么,自己的宫女就先给她丢人。

在皇宫深院里,心智弱一点的女人,都得有心理疾病,平时无处发泄,倒霉的就是伺候她们的宫人,她指着倒在地上就不动的宫女,对着其他宫人喝道:“给本宫将她拖起来,掌她一百个嘴。”

宫人过去,想要将那宫女拉起来,谁知道还没碰到,宫女就突然抽搐起来,像发羊癫疯一样,趴在地上不停地抖啊颤的,弧度还挺大。

“哎哟,这不会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吧?”

几个嫔妃都站起身往后退,远离那名宫女,有位嫔妃用手绢捂着嘴:“最近不老说有什么传染病吗?这不会传染吧?”

“唉,可真晦气。”

宜嫔气得发抖,硬是让人将宫女翻过来,等真的翻过来后……连几个宫人都吓得连连后退。

只见那名宫女皮肤呈青黑色,睁着的眼睛,眼球是往上翻的,嘴里还在往外冒着白色液体,四肢抽筋地卷曲起来,且青黑色的皮肤,还出现黑色的斑点,那斑点细看之下,竟像是从里面开始腐烂了。

看起来特别的吓人,宜嫔自己都吓了一跳,脸色发白,手绢同样捂着嘴巴想要吐出来,她反应过来手,一边捂着嘴生怕跑进什么脏东西,一边喊着:“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抬走!”

“这怎么回事啊?”嫔妃挥着手绢,像要将空气里的不干净的东西挥掉。

宜嫔尴尬地笑笑:“估计是有什么病吧,这内务司怎么回事啊,什么人都往宫里送,”她抚着自己的肚子,“这万一要是让本宫肚子里的孩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就去找他们算账。”

其他嫔妃也都尴尬地笑着,当有人先提出要先告辞后,其他人也纷纷说要走,没一会功夫,原本热闹的屋子,就只剩下宜嫔和旁边候着的宫女。

宜嫔气得将够得到的东西都摔了:“刚那个贱人,去给本宫撕了她的嘴!”

“可是娘娘,她已经……”

“嗯?”宜嫔狠毒地瞪向想要求情的宫女,宫女吓得缩起,不敢再说什么,低头出去下达命令,只能在心里祈祷,她的姐们能吉人天相。

晚上就寝,宜嫔喝了各类补品,非常小心地往床边走,生怕哪磕着碰着会影响自己肚子里的胎儿,宫女搀扶着她,不敢有任何差错。

宜嫔坐到床边后,觉得她握着的手背不太对劲,她低头一看,看到扶她的宫女的手背上,有黑色的斑,斑大概有一个铜钱的大小,看着像是从肉里面腐烂出来,分明和今天莫名“羊癫疯”的宫女一样。

“啊——”宜嫔叫着甩开宫女的手,然后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宫人冲进来,宜嫔指着那名宫女喊着:“快,快把她拖出去,杖杀,杖杀!”

宫女一脸的彷徨害怕,甚至还很迷茫,在宜嫔甩开她的手后,她也看到了自己手背上的黑色斑点,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斑点是哪来的。

她哀求着娘娘绕过她,自己毕竟伺候她那么久了,可宜嫔一想到白天那个宫女的情况,心头就恶心,看都不肯那尽心伺候自己多年的宫女,挥着手让人赶紧把她带下去。

等人都走了,宜嫔舒口气,觉得今天一整天都晦气得很。

打了个哈欠,宜嫔毫不在意一两个宫女的生死,她躺下后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两个呼吸后,她又猛地睁开,就见她枕在脸庞的手臂上,赫然有个跟刚才宫女一样的黑斑!

……

皇宫快要乱套了。

离太子说皇太子托梦,有瘟神降临的事已经过去近七八天了,就连不利于太子的流言都减退了几分,什么事都没发生,人们快要淡忘这件事的时候,两天时间内,忽然就“病发”了好几个人。

有一半病发的,都已经死了——不是病死的,而是发作时过于可怕,被主子打杀了的。

起先,发现这事的各宫主子还想要隐瞒,可当他们发现他们亲近的人,甚至是他们自己,都好像染上了这种怪病,当皇上的圣殿里,太后的凤凝宫,德妃的佛堂等等都有人病发,这事,就再也无法瞒下去了。

皇上当机立断地将所有病发的人都抓到一起,派太医看诊,务必尽快找出救治的办法。

太医发现,只要身上多了黑斑就是带病的,这种像瘟疫一样的病,被暂且成为黑疯,一旦发现有黑斑的,就是被感染的,发病的人乍一看跟羊癫疯有点像,可他们的皮肤会范青黑色,黑斑会越来越大,腐烂迹象跟严重,人的意识也模糊不清,最后死于五脏六腑被累及。

有黑斑的不一定什么时候病发,而一旦病发,到死亡差不多六天到十天,几乎是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那种一两天就死的来得痛快。

最重要的是,一旦病发,传染速度极快!

不等太医们找出救治的办法,就发现有太医被传染了,并且有更多的人被发现长了黑斑,传染速度快的惊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传染的,有的人明明没有接触过黑疯病人,还是长出了黑斑。

这时候有人高呼,一定是东宫那边传出来的瘟疫!

可一番搜查后,整个东宫里干干净净。

是的,非常干净,吃的用的都没有问题,连人都没问题,从黑疯病爆发,竟然只有东宫没有人发病,并且没有身上长黑斑的。

又有人说了,为何独独东宫无事,要么这场瘟疫是东宫弄出来的,要么东宫肯定有解药,要东宫把解药交出来。

生死关头,再被人一唆使,就会有人敢大着胆子上门,然后,全被樊沉兮无情地打出去,敢再来第二次,就以谋杀太子的罪名直接处死,不管是妃子,是皇子,还是哪个官员。

如此几次,大家也就怕了。

震慑后,太子才放出话来,总结起来,就是以下两点:

一、早就告诉你们,皇宫里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只要早做检查,就能有所防范,你们不听不信,现在感染了病发了怪谁?东宫之所以现在还安然无恙,只是之前东宫不分尊贵,给奴才们都做了防范,整个东宫所有角落,都喷洒了预防的药水,这些,等你们病发了在做已经没用了。

就是说,不管病原是空气还是水源的传播,东宫在有一点点问题前就解决掉了,而你们,等空气或水源都是毒的时候再想清理,预防的药物哪里还管用?

二、东宫若是源头,还会傻傻地出头告知所有人?

之后,东宫倒是把他们用来消毒和预防的药交出去了,结果……结果当然是没用了。

感染的继续在感染,病发的继续在病发,人数越来越多,那时候,还想跟太子作对的人,已经没有那个功夫了。

皇上知道没办法再拖,否则整个皇宫要去掉一半不止的人,于是他马上下令,所有黑疯病人,都关在皇宫外头一处荒凉的庄院,一把火,将所有的黑疯病人烧死。

可他很快发现,得了黑疯病的,居然还有他怀着胎儿的妃子。

最近几日,他其实忙得根本没空去关心宜嫔,要平日里,倒还会多关心关心有身孕的她,这会连她是谁都快想不起来,还是平时跟宜嫔关系较好的以为嫔妃,偷偷告密的。

宜嫔在知道自己也得了黑疯病后,就以有身孕为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在自己宫里,也整日将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样,告密的嫔妃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宜嫔身边的宫女,为了替自己姐妹报仇,发现宜嫔异常后,将其告诉了其他嫔妃。

皇上只犹豫了一下,便下令将宜嫔,也一起送到准备放火的庄院里去,这是女人孩子都不要了。

宜嫔简直不敢相信,前几天,她还荣耀加身,好多人巴结她,奉承她,只要等孩子生下来,就算是周贵妃,也不敢随便对她怎么样。

可她没想到,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居然那么轻易地就要处死她和孩子。

她想见皇上,想见周贵妃,想请他们饶了自己,可他们哪会见一个得了传染病的人,怀有龙子?不存在的,皇上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不差一个还没出生的。

天家无情,宜嫔这可算是真正看明白了,可她也披头散发地被当成病毒一样,无情地驱赶,跟那些低级的宫女太监没有任何差别。

同时心里如明镜的,还有八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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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火烧庄院

宫里到处都有人病发,要么就发现已经长了黑斑不知何时病发的,到处都乱成一团,只有东宫,安安静静地,在这皇宫里,好似另外开辟出了独立的世界。

给出解释后重新闭门的东宫,已然不是被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东宫了,那扇仿佛与世隔绝的大门,反而象征了健康和平安的天堂。

至少对看清这一点的淑妃娘娘来说,是的。

她在一个夜晚,打扮成宫女的模样,不顾这会随时可能染上黑疯的危险,悄悄地来到东宫。

寝室里,仇小贝正在还算流畅地念书给樊沉兮听。

樊沉兮的轮椅前放了把等高的凳子,仇小贝跟他面对面坐着,念着手中的书,这本书不厚,薄薄的一本,她不认识的字他都耐心地教了,这会,她要还有哪个字念不出来,可是要罚的。

罚得非常难以启齿,要给他看肚皮,还得让他摸摸,说是要跟肚子里的小小贝交流交流。

以仇小贝对樊沉兮的花痴程度,要换做别的时候,她或许还会脸红红地把自己的肚子,主动往他手上凑,可她这会身上有秘密啊。

她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猜到什么,才会要求摸她肚子。

起先读得还算顺畅,忽然就遇到了她忘了怎么发音的字,天赋技能大概都点在了识药上,从小读书就不怎么样的她,就想着把那个字含糊地读过去。

谁知道樊沉兮耳尖得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你等等,上面那句,你再念一遍。”

仇小贝:“……”

她咳了咳,然后以更快地速度把那句话读过去,试图蒙混过关。

樊沉兮似笑非笑地瞥向她,什么话都没说,就看得她把头一点点往下低,恨不得埋进书里去,最后自己承认错误:“奴才,有个字忘了。”

“嗯。”他轻轻应着,还很和善地询问,“是自己来,还是要本宫帮你?”

仇小贝脸涨得很红,慢腾腾地抓着腰带,想着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避免:“殿下……”

“不行!”

她嘟起嘴:“奴才还什么都没说呢。”

樊沉兮轻笑一声,她现在撅一下屁股,他都知道她想干什么:“快点,别耽误本宫和孩儿的相聚。”

相聚你妹,隔着肚皮,对方还是个卵,怎么聚?

她没办法,只能开始解腰带,好把上衣拉起来,可她的运气向来好得出奇,刚祈祷来个人拯救一下她,李公公就进来了,她立刻把解开一半的腰带再绑回去。

“殿下。”

“何事,快说。”

李公公噎住,他怎么觉得殿下心情不好,还对他发着寒气?

他不敢耽搁,忙道:“殿下,淑妃娘娘求见。”

“淑妃?”樊沉兮慢悠悠地合上手上的书卷,声音也漫不经心,“现已深夜,一个宫妃来见皇子?呵……告诉她,这于理不合,让她回吧。”

“殿下,她是扮成宫女的样子……”

樊沉兮抬眸,李公公就闭了嘴。

太子轻笑:“这有区别吗?换了身衣服就不是淑妃了?让她回去。”

“是,殿下。”

李公公走后,樊沉兮将目光移向了仇小贝,小贝僵僵地咧嘴笑笑:“那什么,殿下,额,奴才饿了,能不能先吃点东西?”

“书都念不好,还想吃饭?”

仇小贝噎了下,随即耍赖地往后一靠:“那饿了奴才就没力气了嘛,没力气脑子就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怎么念嘛。”

“吃了也是白吃。”

“……”仇小贝气气地道,“那奴才肚子里的小奴才也要吃!”

樊沉兮摇摇头,还是让人送点吃的进来,和吃的一起进来的,还有李公公。

“殿下,淑妃娘娘说,只要您肯见一见她,她可以答应您任何要求。”

算起来,淑妃的家庭背景,比周贵妃还好,祖父曾跟着先皇四处争战,是天马大元帅,后被封侯,说起来,淑妃的哥哥桑谨,跟他母亲还有点渊源,桑家在兵部,有很大的话语权。

所以,淑妃哪怕比不上周贵妃受宠,可连周贵妃,都不敢随便惹到她头上。

今天深夜变装前来,还说了这么重的话:“看来,淑妃娘娘是真的有急事了,”他略一思索,道,“那便请她进来小坐吧。”

在李公公去请人时,仇小贝若有所思:“跟德妃那假仁假义比起来,淑妃算是这些嫔妃中的一股清流了,”有傲气,也不媚宠,“能让她来找您,还下了那样的许诺,难道是……八殿下?”

樊沉兮伸手过去,掐住了她的脸颊:“行啊小贝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连皇上的妃子都敢随便议论?”

德妃假仁假义这种话,哪个奴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奴才、奴才就在您面前说说,您又不是外人。”仇小贝有点含糊不清地说着,眼巴巴地求饶。

这句话取悦了樊沉兮,他又捏了捏她嫩嫩的脸蛋,过了手瘾才放开,将筷子拿给她:“趁淑妃还没进来,赶紧吃几口,别一会又给本宫饿晕了。”

“不会的,奴才身体倍棒。”说的同时,她已经用筷子戳了几个虾饺放进嘴里,跟仓鼠似得,一嚼一嚼的。

樊沉兮看着好笑,拿了帕子给她擦嘴。

预估着淑妃快到的时候,仇小贝放下筷子,将筷子放到樊沉兮面前,做出是他吃过的样子,椅子推回去,然后站在他身后,转换成她正在伺候太子用膳的普通太监模式。

现如今,除了东宫内圈的,没人知道太子多看重贝公公,除了影卫和静安静宁、李公公林子亦,没人知道,贝公公这个奴才,不仅仅是个奴才。

这也是一种保护,没必要让其他人将目光对准小太监。

樊沉兮瞥了眼筷子那被吃得油腻腻的头,小贝尴尬地嘿嘿两声,正要上前去给他擦擦自己的口水,听到了李公公弄出来的脚步声,停下了动作。

淑妃三十来岁,依旧明丽,可能因为出声武家,她眉宇间带了些许英气,跟娇媚的周贵妃完全是两种类型了。

她里头穿着宫女的衣服,外面披着不起眼的披风,戴着披风上的帽子挡去半张脸,进来后,才将帽子揭去。

“太子。”淑妃朝樊沉兮颔首示意,“打扰了。”

“淑妃娘娘,”樊沉兮转动轮椅朝向她,“请坐。”

李公公搬了张椅子到淑妃身后,等淑妃坐下后,还给她送上茶水,淑妃打量了下,目光在一桌子的食物上扫过:“太子殿下好胃口,这么晚了还能吃这么多。”

她嗅了嗅鼻子,大部分的菜都加了醋,还有一部分放了辣,小部分清爽可口,太子的口味,还挺奇特。

有个孕夫,吃的极挑,可能这会喜欢吃,下一刻就会给吐出来,樊沉兮没办法,每次都让人多备点其他的,这会他可不会解释,扬起嘴角轻笑道:“淑妃娘娘冒着夜深来这,不会只是来关心本宫吃得怎么样吧?”

淑妃仿若未闻,她目光略有些迟缓地看看四周:“我好似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宁和又安静的气息了。”

如今整个皇宫人心惶惶,不时有人发病,时不时地就等听到尖叫哭声,如若身处鬼城,整日彷徨不安,夜晚都无法入睡,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生了病,精神病。

“太子这里,人人健康,可以安然入眠,太子也有闲情在深夜里吃着夜宵,真是快意,让人羡慕。”

“淑妃娘娘哪的话,东宫乃人人嫌弃之所,本宫也不过是自得其乐罢了。”

淑妃视线下垂,似想到什么冷冷地笑:“嫌弃?如今宫中除了东宫以外,每个地方都像深陷在地狱,他们渴望羡慕都来不及,哪还有资格嫌弃。”

话中含着恨意,眉宇间则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焦虑。

“娘娘说的哪里话,宫里怎么了?”

“太子何必明知故问?”淑妃讽笑地勾唇,“如今宫中大乱,只因当初不曾听您的劝告,这会,最有利的,就是您了吧。”

“原来,淑妃娘娘今晚来,也是想要指责本宫?”

“不,我哪有资格指责太子,我是来求你的。”明人不说暗话,淑妃直言道,“太子殿下,你一定有药的,就算您否认,我也相信,你一定有。”

“怎么,淑妃娘娘,不是来指责本宫的,是来做圣人的?”

“我若是,太子殿下愿意成全我吗?”

樊沉兮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逐渐加大,像是听了一个特别可笑的笑话,突然的,笑声停住,他斜着扬起脸庞,傲慢而冷酷地道:“与本宫何干!”

他冷哼道:“这宫里的人,要死就死,本宫就算有药,又为何要救?”

“都说太子残酷无情,我今儿倒真的见识过了。不过太子放心,我今晚既然是扮成宫女掩盖身份来的,自然不会是想当那个圣人,我没想救那么多人,我只是救我儿子!”

“八皇弟?”

淑妃知道自己除了太子已无路可走,便将她这几日苦苦掩藏的真相告知:“是的,”她深吸一口气,眸里难掩痛惜,“我发现……他身上也长了黑斑。”

说到这,她猛地站起来,对着樊沉兮直接跪了下去:“太子殿下,看在我和衿儿从未加害过你,看在我的兄长与你母亲的那段渊源,我求求你,救救衿儿吧!”

她没有加上衿儿是他亲弟弟这一项,因为她知道,樊沉兮最痛恨的就是这些兄弟姐妹,最不屑的,就是亲情。

樊沉兮手指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点着,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对淑妃的下跪和悲情的哭诉无动于衷。

淑妃见状,咬咬牙,又道:“您知道,我家在兵部有些话语权,兵部尚书年迈,很快就会告老还乡。”

她已管不了,让一个皇子的人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会对以后的朝局有怎样的影响,她只想救她儿子!

“你可想好了。”樊沉兮淡淡地道。

一个兵部尚书的位置,换一瓶解药,还是很划算的。

淑妃目光坚毅:“我今天既然来这,自然是决定好了。只要你给衿儿药,我马上就给我家书信,你若信不过我,我……”

“淑妃的为人,本宫自然信得过。”见她着急地想着怎么证明自己,樊沉兮难得说了句让她较为安心的话,做为一个上位者,能力很重要,可识人的本事更重要,他知道淑妃是怎样的人。

淑妃的脸上总算出现一丝笑容,欣喜与疲惫并存的,带着一点激动:“这么说,你同意了?”

“娘娘给本宫这么大的礼物,不过一瓶解药,有什么给不了的。小贝子。”

站得腿酸,偷偷靠在樊沉兮轮椅背上的仇小贝马上站直了,低着头说了声“是”,就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里头就放了一瓶解药。

就是为了像今日这样的事,特意放一瓶在这里给人看的。

解药用双手捧着,再奉上给淑妃,仇小贝在外人面前,将一普通的没存在感也没错处的小太监,扮演得惟妙惟肖,至少淑妃就没注意过她。

淑妃接过解药,一双美目就只盯着那药,激动得都有点抖了:“太子,多谢了。”

从她发现衿儿身上长了黑斑之后,她已经焦虑了好几天,她怕儿子病发,知道病发后会承受多大的痛苦,身体会一点点腐烂,五脏六腑受累而死,一想到,她这个做娘的就心如刀割。

本期待着哪个太医能够做出解药,可解药没等到,等到皇上下令要烧死所有得黑疯病的人,其中还包括了怀有龙子的宜嫔,如此的话,皇上还会放过八皇子吗?

到头来,他儿子没有病发,就要先给烧死了?

所以,她趁着衿儿还没被发现时来到东宫。

其实,她也不确定太子到底有没有药,皇上、太后、周贵妃,那么多人施压,太子都一口咬定了没药,搜也搜不出任何证据出来,因为东宫确实只是在病毒爆发前做了预防而已,没有任何错处,他甚至提醒了大家,只是大家不听。

可她无论如何都要来试一试,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松口,并给了她解药,她不禁怀疑,太子早料到了定然会有她这类的人前来讨药,就看能不能出得起价码了。

果然……没人性!

可她庆幸,至少,能救自己的儿子。

“不用急着道谢,本宫之前并未说谎,能够救治黑疯病的药确实没有,只是未感染的话,可以提前预防,感染还未病发的,用你手中这药,是有一定的效果,但也只能控制病情不让你儿子病发,真正的解药,本宫这边也还未研制出来,这段时间,你依然得把八皇弟照看好,可别让人发现了。”

真有一吃就好的解药,仇小贝之前也不会说麻烦了。

当然,要治好一个八皇子,虽然麻烦,但还是可以的,不过樊沉兮不会那么早地爆出真正的底牌。

“好了娘娘,”不给她提问的时间,樊沉兮冷情的下逐客令,“您不便在这久留,药已拿到,就快回去吧。”

他怕他的小太监站久了腿酸,一刻也不愿让淑妃娘娘多待。

好在淑妃也觉得她确实不适合在东宫里久待,且心系着儿子,怕多耽搁一会,儿子不是病发就是被发现,她得回去看着,这药哪怕不能让儿子好全,可只要能不病发,对她来说就是好消息,她今晚来这,本也只是走投无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

而且,太子身边的林太医能够在瘟疫爆发前就发觉,并且出了控制病情的药,指不定很快就有真正的解药出来,林太医不是公认的医术高明吗,以其说她相信太子,她其实是相信林子亦。

一跟樊沉兮点点头,她起身匆匆忙忙地就往门外走。

却在门边时又转过头来,让准备去坐下的仇小贝“唰”地一下站了回去。

“太子,这场瘟疫,跟您有关吗?”淑妃实在不信,有皇太祖托梦这种事。

“无关。”樊沉兮冷冷淡淡,却字如千金。

淑妃娘娘点点头,虽然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宫中会有瘟疫爆发,但也相信,到了这会,他已没必要跟她隐瞒什么,从她拿到药的那刻,两人就算绑在一起了,哪怕她这会出去告知大家太子是瘟疫主谋,只会把自己也暴露出去。

那便是真与太子无关了。

她将帽子戴上头上,转向门口:“太子,我不是想做什么圣人,只是……若真让皇上,将所有发病的人烧死,宫中至少得死上千的人,更别说这病可能已经传到了京都内外,到时候会死更多的人,实在太造孽了,我想,这对您也没有任何益处,不是吗?”

话完,她就没再回头地离开这里。

樊沉兮冷哼一声,对淑妃最后的话感到可笑。

仇小贝见状,忙给他捏捏肩膀,樊沉兮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跟前来:“还吃吗,不吃洗洗,该休息了。”

明天开始,要忙的事,就多了。

“好啊,休息,咱休息吧。”仇小贝忙不矢地点头,最主要的,是能让樊沉兮往了要摸肚子的惩罚。

“奴才去给您铺床。”她屁颠颠地就到床边去。

樊沉兮看她积极殷勤的样子,了然地笑笑,目光则在她的背上和腰上流连,他始终没忘记,那天碰触到的那层“起皮”。

若说易容术,那有问题的该是脸,若说缩骨术,她各方面行动自然无比,两人同床共枕几天,他丝毫没感觉她身体有这方面的问题,而且,缩骨术,跟身上有“皮”应是没关系的。

他这小太监,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思索间,他的小太监已经做好了铺好床、漱好口、洗好手脚等一系列工作,然后爬上床,在里边躺好,将她暖床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像在说,快上来呀!

想当初,他还得用骗地将她骗上床。

当时他也不知为何,可能刚经历行刺,得把小太监安放在自己身边,才能够安心,然后就有点上瘾,贪婪那种她伴在自己身边,偷偷替他暖手的感觉。

再之后,他一没管好她、看好她,她就能半夜发起高烧,差一点就……所以还是近身看着的好。

不过现在看来,哪需要骗啊,她巴不得上他的床!

……

“皇上,”禁卫统领陈竞单膝跪在皇上面前,“整个皇宫都搜查过了,所有身上长黑斑的,都已经压往庄院。”

“嗯。”皇上坐在帘子里,只能隐约看到了人影,跟陈竞隔着长远的距离,任何跟病人有过接触的,他都不会靠近,要不是这件事实在太大,他也不会交给陈竞这个禁卫统领去办,希望陈竞的身体素质能强一点,别被感染了。

他心狠地下令:“为防夜长梦多,马上放火。”

一向以皇命唯命是从的陈竞迟疑了:“皇上,是不是再让太医试试?”

那么多条人命,很多都只是刚长了黑斑,看着还健健康康的,全都要活活烧死,哪怕为皇上杀过不少人的陈竞,都觉得这项命令,实在过于丧天了。

“时间拖得越久,到时候受感染的只会更多,死的更多,陈竞,朕知道你的心思,可现在,你是想为了那几百上千的人,然后死更多的,还是,让这场死亡,仅限在这几千人中?”

“可万一……”到现在都不知道黑疯病怎么来的,就算烧了那些得病的人没用怎么办?该感染的还是会感染的。

“没有万一。”皇上手指狠掐在扶手上,“先把人烧了,再另外找源头,我大樊朝那么多人,还差这区区几千人吗,还不快去!”

陈竞没有办法,只能领命:“是,臣,遵旨!”

陈竞离开后,皇上站起身走来走去,刚刚虽然很果决,可这会仍暴露了他的焦虑。

陈竞的担心也是他的担心,如果找不到瘟疫的源头,那么很可能还会再有人被感染。

可他身为帝王,必须制衡,必须让没被感染的人安心甚至安定下来,感染的源头只能暗中再找,就怕找不到,马上又有下一批的人感染。

他坐回去,按压着自己的额头,旁边的太监总管想帮他,被他挥退了。

他现在都不敢让身边的人随意接近……那么果断地要烧死所以染病的,也是他害怕自己也会……

“皇上,皇上,庄院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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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封庄

在皇上忧虑重重,靠在龙椅上有些昏昏欲睡时,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扑腾地跪在殿中:“皇上,庄院那边出事了!”

皇上面色难看:“又出什么事了?”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也到了庄院,并阻止了陈统领,不让他放火。”

皇上眉头深皱:“太子他想干什么?”

……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

陈竞面色沉沉地站在庄院前,别院里头,所有被感染的人都被关在各个房间里,门窗都被封锁,只能听不到里面不断地传出哭喊声、凄厉的叫声和不敢怨恨的骂声,饶是陈竞,在这些声音下,默默闭上眼睛,紧握着拳头,忍耐着心头的沉痛。

他杀过刺客反贼,听从皇上的命令抄过某些大官的家,甚至早些年在兵营里的时候,上阵杀敌毫不手软。

可他从未,做过如此灭人性的事,也自认为他手中沾染上的鲜血,没有多少是无辜的。

这会,就在这庄院里,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里面还包括孩子,甚至,还有跟他有过点交情的太监宫女,平时因为一些差事,互相礼让过,更有他的好兄弟,一起执行过任务,一起喝过酒吹过牛,却长了黑斑的好兄弟!

“统领。”一名禁卫跑到他身边,“都已经准备好了,”说到这,对方迟疑了,“真的要放、放火吗?”

陈竞睁开眼睛,沉痛又不得不冷酷地说:“难道能违抗圣旨吗?既然是皇上下的令,就有皇上的道理,总比……总比让我们更多的兄弟感染来得好。”事到如今,只能这般安慰自己,安慰兄弟了。

他背对这庄院,举起了手,正要挥下去时,听到一声高喊声从不远处传来:“等等,陈统领,请等等,不要放火!”

陈竞收回手,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一辆马车正极速地往这边驶来,别院外,还有京都的子民凑过来,因为困在庄院里的,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只是被禁卫军挡住了,只能嘶喊着求皇上开恩。

当那辆马车过来时,还有农民拿着锄头,借着禁卫军让马车通行的空隙,想要冲过来。

可见,庄院里这几百上千人一旦被这么活活烧死,不知道要激起多少民怨。

那几个农民被抓回去了,天子脚下的子民,对皇室和天威都有天生的敬畏,不被逼到没有退路,由民众起义造反的并不多,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里,散乱的人民,也无法真正聚集起来干事,所以这会,跪着求开恩的更多,没几个人敢真对官家动手的,毕竟,火还没烧。

马车驶到了跟前,之前喊“等等”的,就是赶车的两名侍卫中的一位,停车后,打开车厢的门,先下来一名容貌清秀的小公公,随后两名侍卫进车厢,抬出了一个坐轮椅的男人。

男人一身明黄色的衣服,看着就是双腿不便的,可他那浑然天成的威仪气度,就让人觉得华贵得不可高攀,连面容都不敢直看。

陈竞和他旁边的禁卫、侍卫纷纷跪下:“参见太子。”

樊沉兮摆手让陈竞他们起来,便望向鬼哭狼嚎的庄院:“把人都关在里面,在全部烧死?”

“殿下,这是皇上的命令,烧死他们也是不得已了,只是想避免有更多的人感染。”

“呵,”樊沉兮面容冷峻,“里面大多数的人都只是感染,还没有发病,甚至不一定会发病,就这么把他们活活烧死?你们这是屠杀,对手无缚鸡之力无辜之人的屠杀!”

他声音冷厉,虽没有大吼大叫,却也让那些或哭嚎或求情或只是围观的人民听个清楚。

当下就有人高声应和:“没错,你们这是屠杀,是滥杀无辜,放了他们,快放了他们!”

“求求你们放了我儿子啊,我只有这么个儿子啊,求求你们了,他守卫皇城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们快放了我哥哥……”

“秀儿啊,秀儿别怕,爹马上就去陪你,秀儿……”

大家的情绪都被激发出来,甚至一起冲击守卫,想要突破防线跑过来。

陈竞见状,忙加派人手过去堵截那些群众,要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希望这些民众不要再牵扯进来了,他压低声音对樊沉兮道:“太子殿下,这是皇上的命令,臣恳求您,有什么,等回去了,再……”

“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樊沉兮不给任何脸面地拒绝,“病源都还没找出来,就算你们把他们全烧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争取时间,只要找到救治的药,这里面,最起码有一半的人能够获救!”

“可是……”

不等他说,樊沉兮推动轮椅,来到了庄院前面,身边的小太监牢牢地跟着他,在樊沉兮转过身面对众人时,小太监也义无反顾地立在他身后。

就听到,太子殿下铿锵有力地说:“只要本宫在这里,就决不允许你们放火烧了这些无辜的人!”

“对,我们支持太子殿下,支持太子殿下!”

民众高声呼应,一声比一声响亮,太子短短两句话,将原本还唯唯诺诺,不敢与天家争的民众的情绪完全给调动起来。

“殿下!”陈竞拧眉上前一步,态度冷硬起来,“臣在执行公务,还请您不要妨碍我们!”

“执行公务?”樊沉兮轻笑一声,随即笑容收起,冷硬地环顾周围的士兵,“本宫不妨碍你们,你们想烧这座庄院是吧,那就,把本宫一起烧了吧!”

中气十足的声音,如龙吟吐出的龙息,将所有人都震慑在当场,原本吵翻天的声音突然就静了下来,连里头房屋里的哭声都跟着停止,有人打破窗户,卡在封住的条板上,正好能够看到外头,一张张能露出来的面孔,都不敢置信、又渴望期待地看着太子。

陈竞瞳孔瑟缩,传言的太子铁石心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在作秀,拉拢他为数不多的人心?

可他若在乎,之前又怎么会胡作非为打杀那么多人得了个残暴的名声?

在看看他身后的小太监,竟没有一丝畏怯,全场坚定地站在太子身后,面容上还隐隐有些……骄傲?

都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个小太监在这种场合还能有这等气魄,这太子,果然如传闻那般,无法看破。

“殿下!”

他呼唤一声,再次朝他跪了下去。

皇上都不能随便去废一个太子,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统领,又如何能把太子一同烧死。

或许太子就是摆明了这点,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太子一副不愿与他协商的模样,他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

“本宫当初既然能够得太祖预警,能够做出预防的药,那么,就也能找到解救的办法,你去告诉父皇,只要他能免这些人一死,本宫愿一力承当。”

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楚,没有丝毫含糊,每一个字,都带着足够的重量,让人心里头跟着沉甸甸的。

陈竞犹豫了一会,还是只能派遣侍卫回去禀告皇上,看下一步怎么做。

私心里,他也希望能够取消这次火烧黑疯病人的命令。

皇上这边接到消息后,大发雷霆,将手边的茶壶都给丢了出去,砸在侍卫跟前。

“胡闹,太子简直是胡闹!”

侍卫趴在地上,可统领交待的事还得继续:“皇上,陈统领特拍奴才来询问,究竟该……”

“既然他想死,那就让他……”皇上及时地刹住口,气急了差点把让太子去死的话也给骂出来,他试着冷静后,让传旨太监去将丞相、阁老等位高权重的老臣招进来。

这件事,不能让他一个帝王来全权担责。

“那可是上千人啊,这么做,简直是造孽啊!”

“难道任由瘟疫继续扩散吗?依老臣之见,源头要找,这些感染的人,也必须处死!”

“周大人,你……”

“太子仁善,既然他有心,何不成全他呢?”太傅摸着自己的胡须,在一众争吵声中,缓缓地开口。

周恒志大皱其眉,太傅一向保持中立,这话是何意:“难道就任由着太子胡来?”

“怎么会是胡来呢,”太傅笑道,“目前发现的已感染的病人都已经关押在庄院里,处死他们不急于一时,既然太子有心能够找到解药,何不给他个机会呢。”

“那万一找不到解药呢?”

另一位大臣站出来说:“可以给太子规定时间,不过,以防万一,庄院必须封锁起来,太子想要救他们,那么……”

未尽的话不言而喻。

皇上一番思索后,看向从进来后,就一言未发的丞相:“丞相,你有什么见解吗?”

老丞相站出来拱着手,端正肃言:“臣觉得太傅言之有理,老臣也愿意相信太子能够找出解药,他既有这个心思,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就已经有了准备。”

他正穆地看着皇上,“若太子还是坚持,臣,同意将病人与太子一同封锁在庄院里,除非找出解药病人康复,否则,任何进入庄院的,一律不得再出,若另有发现病人者,也一并压往庄院。”

“那病源怎么办?”还有人不满足只是这般,“找不到病源的话……”

“凡事都要太子来,”老丞相不客气地怼回去,“又要你们何用!”

“你……”

“够了!”皇上瞪了那人一眼,转向丞相时,目光稍缓,“就依丞相所言,朕,现在就下旨。”

是太子的亲外公,同意将太子和病人关在一块的,外人也怪不得他这个做父皇的。

皇上心情稍霁,对另一派别的人便没有好脸色:“把内六司的司长,御三军……都给朕叫来,朕倒想问问,都这么久了,还查不到源头是干什么吃的!”

……

侍卫领着圣旨回到了庄院,当旨意念出,在场的人都有些震惊。

封锁庄院,十天之内,所有进了庄院的人,一旦出来一律杀无赦,若太子进去,按同样的法规处置,十天之后,没有解药,病人没有康复迹象,那么照样放火烧院。

陈竞来到那名侍卫身边:“确定?那可是太子!”

虽然说东宫提前做了预防,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感染,可不代表太子跟一起黑疯病的人日夜待在一起,就不会感染啊,更别说,太子那名尊贵的身份,庄院荒废不说,里头的大多都是低贱的奴仆啊,怎么能……

侍卫苦着脸:“千真万确,是皇上和那些老臣一致决定的,还、还包括了丞相。”

“那,这……”真要把太子关进去?

“本宫同意!”

还在为难的陈竞,听到这话,猛地朝太子看去。

樊沉兮面上没有任何的想要退缩的畏怯,连那些宫妃都比不上的俊美容颜里,是刚毅和果决:“本宫只有两个要求,十天之内,食物和衣被不能短缺,还有,把林太医给本宫找来。”

“林太医?”那可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受人尊崇的,连皇上都敬重几分,他会愿意跟太子一起进这地方吗,一旦进去,要么被感染,要么十天内没有找到解药,一起被烧死!

樊沉兮傲然地微仰:“他会同意的。”

……

偌大的荒废庄院围墙外,架起了高高的铁网,兵卫,在铁网外,将庄院团团围住,势必不放出任何一个从庄院走出来的人。

每个兵卫,都服用了太子提供的预防的药,虽然不是百分百,但能尽可能减少感染的几率。

庄院的大门打开,扬起阵阵尘土,在这大门前,坐在轮椅上的樊沉兮理应渺小,他却如高山般能够傲然俯视这座庄院。

“进去吧。”他淡淡地道,仿佛只是去一个青山碧水的地方游玩一趟。

“嗯!”仇小贝坚定地点头,推动轮椅缓缓往里走。

她说过,病毒一旦爆发会很麻烦,虽然有药,但具体能发挥到怎样的效果,她也不能肯定,所以,樊沉兮此行,不能因为他们有可能做出解药,就把危险打折扣。

要知道,不说他们也有被感染的风险,里头上千人,要是他们安抚不了,一旦暴乱了,只有他们几人,后果不堪设想。

手背被搭上,她低头,就看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她低头,朝他俏皮一笑:“您别担心我,谁被感染了,奴才也不会被感染的。”

他因为自己怀有身孕,又怕她感染,几度不想她跟着,可这场瘟疫,没有她,林子亦一个人恐怕是解决不了的,再者说,她若不在,她的殿下又倒霉了怎么办。

到了这地步,樊沉兮紧了紧她的手后放开,目视前方,一起进了庄院大门。

在他们身后,林子亦也来了,背着一个大医箱,他身边护着他来的侍卫,也背着个大医箱,既然是要研究解药,之后不可再出来,工具肯定少不了,后头还推着一辆装满各种药材的推车,陈竞只稍微检查一下,便让他们通过。

正常人的思维:反正就算拿了什么金银珠宝,在里头也没什么用。

一个太子、一个伺候的太监,一个太医,两名侍卫,没有人脚下迟疑,禁卫、士兵,挡在最外面的民众,一个个目睹着他们进去,再看着庄院的大门,“轰”地关上,隔绝出了人间与地狱。

无论之前太子什么样,这一刻的模样,都深深的刻印在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连之前对太子诸多怀疑的陈竞,都升起了佩服的情绪。

他感叹着,希望太子,能够平安地出来吧。

……

庄院里头,有不少房屋,有正屋,有耳房偏房,还有后院,不过后院更荒凉。

这会,这前头的几间屋子里都关着人,破开窗的他们,一个个卡在横木上看着樊沉兮他们。

樊沉兮扫了一眼,扬声道:“一会,本宫会放你们出来,但本宫有一个要求,在未来的十天内,你们都要听从本宫的所有安排,本宫保证,十天后,一定带你们离开这里,如若不然,你们可以试试,十天后被火烧的滋味。”

最后那句话,又冷又厉,屋里头的人听了,对太子都升起了敬畏,敬他冒死进来救他们,畏怯他的威严与冷酷。

当然,也有不少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

但不管大伙心里怎么想,当樊沉兮让跟随的两名侍卫,将横木撬开,放他们出来时,他们都还算听话,只是畏惧被关在里头差点烧死,门窗打开时,一股脑地往外冲,差点发生踩踏事件,在樊沉兮用内功喝止,两名侍卫维护秩序下,慢慢地也有条理起来。

当然,此时能够出来站满整个前院的,都是受了感染身上有黑斑,但还没病发的,樊沉兮让他们组队,五十个人一队,一共整出了十二个队还剩了十来个,就是说,只是受感染的这些,就已经有六百多人了。

好在这个庄院比不上皇家别院,可不算太小,应该还是能住得下。

这些人不止是在宫里任职的宫女太监侍卫,还有皇宫周边已经受到感染的,也被一并压过来了,挤在这院中,乌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仇小贝跟樊沉兮对视一眼,点了下头互相示意后,她站到了樊沉兮跟前,所有病人的前面,她没有内力,她就自己做了个简陋的扬声筒,在里头贴了声扩声符,可以将她的音量加大一些,又不会太过引人怀疑。

“我们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庄院打扫一遍,只有良好的环境,才有利于身体的健康,也能更好地祛除病毒,一会,六个组负责清洗打扫,六个组和我一起去照顾那些发病的患者……”

“为什么还要去照顾那些人啊,我们、我们能不能不去,万一我们跟着病发了怎么办?”

仇小贝还没说完,就有人出声抗议了。

“咳!”

樊沉兮淡淡地一声咳嗽,出声嚷嚷地都赶紧闭嘴了。

仇小贝背在背后的手,给樊沉兮一个大拇指,面色镇定地接着说:“你们都已经被感染了,什么时候病发,是看那毒在你们身体里产生的影响,并不是说,靠近病发的人,也会跟着病发。再者,解药,我们确实不知什么时候会制出来,你们这十天里,指不定谁下一秒就会发病,难道也想让自己发病时,被抛弃在角落里无人照顾,自生自灭吗?”

大家面面相觑。

“帮人者人恒帮之,既然都到了这里,我们就更应该团结在一起,互相帮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我们的目标,是能够一起离开这里,回到我们原本的那温暖的家里,是不是!”

人性是自私的,这里面,绝对没有超过一半的人,会在自己也有困难的时候去帮助别人,剩下的一半里,还有一半已然丧失意志,自己都自暴自弃,更别说管别人。

所以仇小贝也不说得多么伟大,就说想不想帮自己,想不想离开这里吧。

有个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的男子扬声道:“想怎么做就说吧,我老季若没有太子殿下,估计已经被烧死了,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任何人管我们死活,只有太子放着尊贵舒适的生活,跑到这鬼地方来,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我们,如果说,还有谁能救我们,带我们出去,那只有太子啊!”

他上前一步:“你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切听从太子殿下的调遣,假如有谁不听话的,我老季第一个不放过他!”

说是这么说,但如果不是仇小贝上面那些话,估计会很多人不愿意接触发病的人,不过就需要老季这样的人,来调动大家更多的积极性,很多事做起来会更方便。

仇小贝每一组都挑出组长和副组长,分配成两边,一边做清扫,总带队的是他们这边的一名侍卫,另一名侍卫则紧跟在樊沉兮身边做贴身护卫,这是仇小贝的要求,要做什么事都好,大的小的都没关系,前提是确保她的殿下平安无事。

樊沉兮引着侍卫推动轮椅,想将整个庄院转上一圈,要在这里十天,他又是领头的,自然要对这个地方的格局、方方面面都很了解,才有利于今后的筹谋。

仇小贝则和林子亦,跟另外一队去处理那些已经发病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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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肇事

那些发病的患者,全被丢在一间屋子里,跟垃圾一样随处乱丢,一进去,哪哪都有躺着个人,甚至因为人多,偌大的厅堂都不够放,许多病人都跟尸体一样推在一块,看着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仇小贝和林子亦上前,一人抓着一个病人,钳住下巴,强硬地扒开那咬紧的牙关,往其嘴里倒了药粉,是故意做成药粉的,因为发病患者的状况,如果是药丸的话恐怕很难下咽,药粉遇水则化,只要抬高病人下巴,让其流进喉咙里咽下去就行。

跟林子亦各自示范一遍后,将药交给组长,让他们分发下去。

“这药可以暂缓他们的痛苦,你们按照我们刚才的方法喂每个患者先吃下,其他的一会再说。”

刚被认命为组长的,本身积极性就比较高,又刚担任组长一职,特别有行动力,其他人,有些一开始仍不太愿意靠近,但有几个男女一看就是朴实踏实肯干的那种,当先跟着组长给每个发病的患者喂药,观看的被调动下,也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不过也有一些人,始终站得远远的,仇小贝默默地将这些人记下来。

发病的患者有几百人,分在两个大厅里叠罗汉,等一个个喂完药后,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清扫的也已经清出几间房屋,仇小贝让大家将患病的,都抬到干净的房屋去。

抬进干净房屋前,还抬来了几桶干净的水,将患者一顿冲洗,换上干净的衣服。

人太多,自然是无法睡床的,就在地上铺上一条条被子,被子衣服这些,都是要来的物资里的,太子要求带进来,并且后面要陆续提供的。

所有患者整整齐齐地排了几排,共分了几个大房间。

这些做完,仇小贝又拿出前两天跟林子亦一起做出来的药膏,示范地将药膏涂抹在那腐烂的黑斑上:“这药膏对你们身上的黑斑也有用,积极做事的,一会每人都能领到药膏,那些完全动都不动的,那很抱歉,我这药膏,并不是无偿给予的。”

“你凭什么不给啊。”一个从始至终置身事外,一看就有些流里流气的男人骂道,“太子可是说了,要救我们的,你有药凭什么不给我们!”

仇小贝起身,忍着忙碌后腰间的不适,“救你们,是我们自愿的,但谁规定了我们一定得救你们?就是不救,你又能如何?”

大家都是通过干活才能得到的,几个一点事不干要是同样能得到,不说其他,那些努力干活的就先不依了,所以除了那几个没干活的,其他人都默默站在小贝这边。

那流里流气的男人,连同旁边几个看着就不善的公公和姑姑,之前在宫里应该是有一点地位的,很可能还是管事等级的,和倚靠他们跟着偷奸耍滑的小太监小宫女,至于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则应该是个侍卫,甚至是哪个区里的小队长。

他人不知,仇小贝很清楚,瘟疫是从碧心宫传出来的,整个皇宫首当其冲,现在皇宫周边,和京都靠近皇宫的地方只是少量感染,所以被抓到这庄院里的,有八九成是皇宫里的,自然是以太监宫女居多。

“我倒要看看,你个小太监,有什么本事不给!”

在那应是侍卫男人的起哄下,联合着那几名公公姑姑就要往仇小贝身上冲,林子亦见状,赶忙也朝这边冲,可他刚刚给最里边的患者涂药,这会离得最远,想在闹事之人面前赶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危急时刻,有几个人冲了过来,挡在了仇小贝跟前,与此同时,几颗飞来的石子,打中了闹事几人的腿弯上,让他们冲到一半就摔到地上,后面的压在前面的身上,哎哟声响起一片。

被轮椅推着缓缓进来的樊沉兮,面色十分难看,冷枭得如风雨欲来,他当先朝被几名刚跟着一起做事的宫人挡着的小贝:“过来。”

仇小贝跟跟前几人道了谢,屁颠颠地跑到樊沉兮身边。

樊沉兮确认她安然无恙,哪里都没伤着后,才将目光转向倒在地上的那一伙人,他只下达一条命令:“将这几人,给本宫丢出去。”

丢出去,自然是丢出庄院了,而这时候,任何人只要出了庄院,都会被外头包围的士兵直接杀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条命令,是要让这几个人死了。

闹事的人自然明白这一点,他们大概没想到太子会这么狠,面色煞白。

他们不是真傻,只是想闹一闹,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福利,可不是真想死啊,他们甚至想着,在这种地方里,除了太子带来的侍卫和那名小太监,估计没人会听太子的,可朝他们走来的,竟然是两名原本就是侍卫的感染者,和几名太监公公,是没有异议地打算执行太子的命令了。

“你们,你们是不是傻了,”领头闹事的男人喊道,“我们大家才是一伙的,杀了我们,下一刻,他就会杀死你们,太子残暴的名头,你们没听过吗?倒不如我们联手,抢走他们的药……”

“傻的是你们!”之前挡在仇小贝的其中一位小太监喊道,“太子以后杀不杀我们,我们不知道,但如果不是太子,我们这会都成焦炭了。”

小太监年岁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可能刚进宫没多久,身上还带着气性,人也聪明,看得清楚,他朝闹事的人做了个鬼脸。

还想抢药呢,现在这些药只能暂缓病情,真正的药,人家林太医还没拿出来呢,就算药材都摆在明面上,可谁知道怎么配,怎么练?还不如好好跟着太子,听从他的吩咐,既然太子都甘愿来到这里了,只要他们听话,只要药能制作出来,肯定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感染者侍卫也道:“太子本就是主子,我等听从他的指令有何不对?你忤逆犯上,死不足惜。”

闹事领头眼珠子一转,知道是说服不了这些等太子救命药的患者了,忽然出手,攻向了樊沉兮。

樊沉兮眼皮都没动一下,他身后的贴身侍卫,或者该说影卫所扮的侍卫已经移位到樊沉兮跟前,跟闹事领头对了一掌,影卫动都没动,闹事领头倒飞出好远,砸在墙上,在掉落在一个发病患者身上。

“快拖走,”仇小贝边喊边挥手让人执行,“别把那病人再弄脏了,我们好不容易洗干净的。”

好几人冲过去,压着闹事领头出来了,那几个闹事的宫人,也被抓住,在患者侍卫的带领下,压着他们几个出了屋门,往庄院大门去。

没多久就回来跟太子复命了。

太子看了看这两名侍卫,做事果决,当机立断,重要的是,绝对听话,他难得地开口询问:“你们叫什么。”

“卑职李志,任二等侍卫衔。”

“卑职高清,任三等侍卫衔。”

宫中侍卫的品阶,是小侍卫,四等,三等,二等,一等和御前。能任二等和三等,已经算不错了,一般能在某个主子底下任职了。

樊沉兮点点头,让他们俩暂时充当这些病患的领队。

“好了,大家别浪费时间了,快涂药吧。”仇小贝拍拍手,重新呼唤大家行动起来,有了太子毫不犹豫地就将闹事的丢出去被处死的事在前,大家的行动力比早先要强很多,那些或光明正大或暗中偷懒的,这会也不敢都不敢乱来了。

“小贝。”

在仇小贝查看大家涂药情况时,忽听到有人唤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单纯地唤她“小贝”而不是“小贝子”的了,而且喊她的人声音是那么熟悉。

她转过头,看到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的樊沉兮,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的是当年的……

不敢想,忙收敛心神,朝她的殿下走去。

殿下很正经地对她说:“本宫有事吩咐你。”

他身后假侍卫真影卫转动轮椅先推着殿下出去,仇小贝赶忙跟上去。

他们进了一间打扫过的小屋,进去后,影卫马上就识趣地退出去,还帮他俩把门关上,仇小贝好奇地盯着他看直到他不见。

刚刚对方出手时,她就大概猜到对方身份了,只是,樊沉兮的影卫都来无影去无踪的,她只见过樊石,

“好看吗?”

仇小贝心头一颤,忙收回视线,果然,她的殿下似笑非笑的好吓人,她连忙摇头:“奴才、奴才只是感到好奇,他……排第几啊?”

“十一。”知道她问的什么,樊沉兮也不瞒她,反正知道了叫什么也没用,既然是乔装成侍卫,就不可能是本来的样子。

“那另一个呢?”

“十二。”樊沉兮瞥她,有点不爽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很关注本宫的这些私人‘护卫’?”

“没、没有,奴才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的。”她很识时务地赶忙否认。

樊沉兮轻嗤一声,然后拉住了她的手,这刚被清洗的屋子没有能坐的,就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殿下,”仇小贝侧坐在他腿上,有点羞涩地动了动屁股,“奴才这样不好。”

樊沉兮:“……”

觉得不好,就不要往里头坐得更稳妥啊!

可他很快意识到,她是真的不太舒服,便让她往自己身上靠,让腰部等地方能够放松歇一下,看她唇色有点发白,他皱眉责备:“你教给他们怎么做就好了,自己要多休息,不看看自个什么身子。”

仇小贝嘿嘿笑着,借着倚靠的姿势,将头依偎在他肩下方,若劳累能换来跟他的短暂相依,再累她都觉得值得。

她一只手悄悄伸到背后,用指头按着酸痛的地方,然后还是被他发现了,他的手也挪到她腰部:“哪难受,这吗?”

然后帮她按揉了起来。

内力,随着指尖的按压输进她腰部穴位,仇小贝舒服得轻叹,眼睛都快闭起来了,靠在他身上动都不想动,嘴巴还在尽忠职守:“怎敢劳烦殿下,您的手尊贵无比,怎能做这种事呢~”

最后那个“呢”字,是舒服得快呻吟吧?

樊沉兮已经看透她了。

两人就这么靠着,连仇小贝都没再提尊卑之分,就想着时间再慢一点,能腻得再久一点。

“叩叩。”

敲门声响起了。

仇小贝懒懒地直起身,有点哀怨地看了樊沉兮一眼再站起身,到一旁做回小太监。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林子亦,见是他后,仇小贝无比标准的站姿就往旁歪去。

“殿下。”林子亦先跟樊沉兮行礼,再把手中的碗递向仇小贝,“你的药,赶紧喝了。”

仇小贝没有异议地端过来喝下,她今天忙累一天,更要好好调理一下。

美好的独处时间到此结束,林子亦的出现,把她带回了现实,他们离开了那间小屋,各自回归各自的身份。

仇小贝召集一部分太监宫女,搭灶台做饭,庄院里是有厨房的,可这几百上千的人要吃饭,就显得那厨房太小了,所以必须另外起灶。

这年代的女人还是很能干的,在宫里伺候人的太监手脚也利索,很快就做出大锅饭和大锅菜来,味道还不算差,仇小贝又让其熬了一大锅的米粥,这些是要给发病的那些患者吃的。

发病的患者是很难吃东西的,他们的意识大多不清醒,可若不吃东西,别说累及五脏而死,他们会先饿死,只能熬点米粥,慢慢地喂他们喝点。

除此之外,发病的患者时不时就会呕吐,要保持环境的干净,就得时常有人整理清洗,好在有之前的震慑,这会倒没有人抱怨。

到了晚上,要住的屋子都打扫好了,里里外外洒下预防的药水,饭也吃了,能暂缓病情的药也给感染的病人都吃了,这会大家也都有秩序很多,听从安排地入住房间,并互相轮班值守照顾那些发病的。

不仅仅是对太子的敬畏,更因为这会,大家心里都满怀着希望。

樊沉兮、仇小贝、林子亦和十一十二都在同一个屋子里。

那屋子原本就是个房间,有一张还很完好的床,清洗过,铺上自带的干净床被,至于林子亦仇小贝,同那些病人一样,在地上铺一条被子,十二十二更省,只要有梁子让他们窝着就足够了。

但樊沉兮看仇小贝和林子亦一同睡在地上,铺地上的被子都挨着(其实还隔着不小的空),他就老大不爽,反正也没旁人,他对还在整理地上被子的仇小贝下令:“你,到床上来睡。”

“啊?”仇小贝抬头,看看他,再看看旁边的林子亦,用眼神示意樊沉兮,这有灯泡在呢。

樊沉兮见状,朝林子亦看去,林子亦自觉地背过身,再把自己刚铺好的被子拉到更角落的位置重新铺,假装自己眼瞎,还耳聋,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

太子殿下将目光移回仇小贝脸上,仇小贝哀叹一声,然后……高高兴兴地爬床去了。

独自躺在角落的林子亦不禁想,太子殿下,该不会是……短袖了?

……

真正的辛苦,还在后面。

陆陆续续地,又有病人被送进来,起先还是以宫人居多,慢慢地,民众逐渐地加多,还有些官家的人被抓进来,不过这类的只有极少数,不是说当官里的家里没什么人被感染,而是,只是仆人的话倒没什么,若是小姐少爷的,肯定极力地掩藏好。

想来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未能让士兵们挨家挨户地去找感染者。

新来的,要安排到队伍里,不服管教的,要重新震慑,新的跟旧的,旧的跟旧的,都会时不时地产生矛盾,特别是有些原本就是仇人的。

这些都还好,难办的是,前两天里,还是有几个人病发,且有几个病发的死了。

会病发的,是因为他们本就快病发了,所以控制病毒的药没起效果,人实在太多,仇小贝不可能每一个都检查过去,重新调皮药剂。

而病发死去的,本来被扔到庄院前,就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五脏六腑都被累及,神医也救不回来的,他们的死是必然。

可对还活着的这些病患来说,他们看见的是,仇小贝和林子亦给的药没起效果,原本他们指望的就是这些药,当发现没用时,就人人自危,想着下一个病发的会不会是自己,下一个病死的,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亲人好友。

人心躁动,任何安抚都变得苍白,到第五天还是没有什么起效,太子这边也没有拿出能够治愈他们的药,他们就乱了,爆发了几起事故。

一个,是有个感染者,被环境和自己的心情压抑得发疯,她本是帮忙做菜,做着做着,拿着手中的菜刀冲向了躺着病发患者的屋中,想要将这些病发患者全都砍死。

砍伤了两人,被及时发现制止,樊沉兮倒没有将这人也丢出去,只是让人把她绑起来。

第二起,是几名宫女太监集结,觉得既然没指望能出去,那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们找上之前欺负他们的管事,包括主子,当制止了这件恶劣殴打事件时,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的女人捂着肚子惨叫起来,那会,仇小贝才知道,她是皇帝的嫔妃,还怀着孕,被感染时没有流产,她自己也幻想着只要孩子还在,她或许还有希望能出去。

结果被打流产了,月份看着还不小,五个月左右了,还好有林太医在,倒是保住了她的小命。

而这个打人报复的小组织,樊沉兮淡淡的一句:“既然你们觉得没有希望能活着,那就现在死吧,来啊,把他们给本宫丢出去。”

把他们吓得跪地求饶。

哪有真正想死的,不过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黑暗面滋生,人不仅消极还是堕落。

别以为,他们只是去报复以前的“恶霸”,觉得这样的事没什么,有错的不是他们,可若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他们就会逐渐变成真正的恶霸,仗着这组织起来的势力,到最后欺负上无辜的人。

因为人的心,会膨胀,会被诱惑,会上瘾。

樊沉兮只是吓唬吓唬他们,没真杀死他们,也没真让这小团体解散,反倒让他们将功折罪的做了不少事。

以上几起,和一些没说的,都还算小事。

头大的,是逐渐冒出的一股声音。

说太子之所以会进到这里来,不过是政治作秀的,目的就是为了得民心,根本不是为了他们,也做不出解药来,等十天时间一到,病人照样会被烧死,而太子作为皇上亲子,肯定是被放出去了,他们这些患者,不过是被利用的无知可怜虫。

仇小贝等人都知道,皇上对太子早恨不得处之而后快,这一次,太子能拿出解药固然好,化解了一场危机,要不能,能因此把太子除了,皇上还巴不得呢。

可这些话,能去跟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说?能跟那些平民说?说了他们能理解得了,能相信?

于是,这股声音越来越大,特别是在这种看不到希望,害怕恐惧中一天天数着自己还能活多久,心也一天天地往黑暗中越沉越深。

就在第六天,庄院里形成了两大派别,一派是依然信奉着太子,对太子十分忠诚的,因为有信仰,内心也坚定,这一派反而是比较阳光积极的——大概樊沉兮自己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引导人往光明正向的一面发展。

反对太子的那一派,都是贪婪,或内心绝望轻易被唆使了的,在第六天傍晚吃晚饭时,因为一点小矛盾,两派终于爆发,就在庭院中,分隔开一条界限,双方对峙起来。

“难道你们要被利用到死吗,你们好好看看,太子和他身边的太监侍卫,跟我们这些被感染的人待了这么多天,一个都没事,他们肯定是真正的解药,但不给我们用。”肇事领头的对挡在他们面前的忠诚太子的那些人嚷着,“只要我们绑了他们,不怕搜不出药来,说不定还可以挟持太子,让外面的兵卫放了我们!”

“对,对,找到药……放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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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两院之差,天堂地狱

肇事领头后面跟随的人,都齐声喊着。

“……找到药……放我们出去……”

可,挡在造反者面前的保卫者,一个都没动,没有被造反者的言语影响,也没有因为他们的情绪而波动,目光里流露的都是坚定。

要真是作秀,要真只是利用他们,要他们只能等死,那么,太子在这被封闭的庄院里,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

可他们记得,一个小孩,因为疼痛打滚时,太子身边那位大不了多少的小太监,不顾那身上那化脓的黑色斑点,和不停吐出的恶心白沫,细细安抚,给他擦拭,给他抹药,还给他唱小曲哄他入眠,更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太子就在那小贝子身边帮忙,给她递毛巾,帮她一起擦药,甚至在小孩抽搐时,帮忙一起压住。

那是太子啊,看着那般肮脏的病人,两个极端的身份,太子却一点都不嫌弃。

还有这六天以来,是太子为他们争取的食物和衣被,是太子让他们整条有序的在这地方生活,是太子在有人闹事时镇压给他们太平。

是太子身边的贝公公和林太医,给他们看病,给他们心灵辅导,甚至经常熬夜制药,当然,在他们看来,是林子亦研究,贝公公打下手,还有上头说的,不顾他们发病的患者如何恶心,都能亲自教他们如何帮病人缓解痛苦,再想想,他们刚来时,这地方肮脏臭乱,这会干净得连蜘蛛老鼠蟑螂都看不到。

这些只是作秀吗?

不,他们都有眼睛,他们会看,会想,会感动。

在肇事们要冲过来时,守卫者们举起手中的工具,有木棍,有菜刀,还有不知从庄院里哪找来的锄头铲子,气势汹汹地,让这些想要造反的人都有点怯了。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保护方的中间分开了一条道,伴着小太监、侍卫的太子殿下,坐着轮椅缓缓地推行到了保护方的前面。

造反的一见,就有人想趁机动手,十一往前一站,那人又将迈出的那脚退了回去。

樊沉兮眼帘掀起,目光淡漠无所谓的扫视一遍,竟让刚刚一脸凶样的人想要低下头。

他牵动嘴角讽笑,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药,本宫确实有。”

此话一出,大家就躁动起来,特别是想要造反的一方,有人骂骂咧咧起来:“我就说吧,他肯定有,肯定有!”

樊沉兮眼睛轻飘飘地看过去,喊出声来的几人,下意识地就闭了嘴。

“本宫话就放在这了,药,肯定会有,只要能等下去的,十天之期到,定然能跟本宫一起走出这里,可若是不想等,想来抢的。”他冷冷地笑,“那本宫也能保证,你们绝对,什么都得不到!”

“你、你又想唬我们呢。”造反方大着胆子怼上太子爷,“既然有,我们怎么会得不到!”

樊沉兮摊开双手:“那你们就来试试!”

他这么“大方”,反而让人狐疑犹豫起来,半天都没有人动。

樊沉兮收回手,刚还挂着笑的脸冷漠地收起:“既然你们不信本宫,那么从今日起,这庄院有前院后院,后院地方大,让给你们,我们在前院就好,接下来的四天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凭什么,到时候,你依仗着身份出去了……”

“如果黑疯病不除,就算本宫的父皇愿意放过本宫,整个皇室,也不会让一个跟你们这群感染者待过十天的回去,人都是怕死的,有点脑子的,都该明白这个问题。”

被暗指没脑子的造反者,脸色转红再转青。

“那,那也不行,好东西都让你们占了,物品,还有那些药品,我们要分一半。”

樊沉兮嘲讽地一勾唇:“行,目前有的,都分你们一半。”

“殿下,可别便宜了他们啊。”

“是啊,殿下,他们就是强盗。”

樊沉兮抬手,组织了我方人马的争论:“想要,给他们就是。”

反正物资本就是准备了所有人的,分出去一半,跟原本的预算是没有差别的,他更期待的是后面的事……

造反那方派了几个代表人,跟太子等人进了存放物资的屋子。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仇小贝淡淡地说,让十一十二把锁着的箱子都打开,“大家都在庄院里,我们殿下是不是有私藏,你们很清楚。

箱子里就是衣被、粮食、药材,还有一个平地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仇小贝指着那些药瓶道:“这里有这几天给你们吃的,暂控病情的药和药膏,这几瓶是、是林太医最近新研制出来的,暂时还在试用,你们想要也可以拿走。”

仇小贝看着这些人,如蝗虫过境地把这屋里的东西都拿走不止一半,暗中翻了个大白眼。

之后便是分家,前院后院的分开住,至于发病患者,自然是留在前院的,抢走更多物资的后院人表示,这些发病患者他们不会管。

樊沉兮没说什么的都接收了。

前院的在仇小贝的指挥下,很快就重新安定下来,仍旧是分两波人轮流负责照顾发病患者,另一拨人维持环境干净。

之后,仇小贝组织篝火大会,点燃篝火,大家围绕着火堆,她用药材里可以拿来冲泡的药草,当茶冲泡给大家喝,再让几位唱歌好听的姑娘给大家唱唱歌,起先她们还很害羞,在大家起哄下倒也唱了几首,后面玩嗨了,连男的都站起来跳舞。

大家玩着聊着,很畅快,虽然到后面有不少人哭了,可心里头都觉得畅通很多。

然后大家安然入睡,没有丝毫被那些造反者影响。

反观另一边,没有人管束后,争权夺利的本能就出来了,想要争取好的房间,物资把握在领头的几人手里,弱小的想要有饭吃睡觉有被子盖,就得去讨好他们,这便让他们心里膨胀起来,幻想着做土皇帝的滋味。

可也不想想,他们能活多久。

总之,那天晚上,就有许多后院的人开始后悔造反,再听着前院的欢声笑语,心里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

仇小贝在大家都睡了后,来到暂且做医房的屋子,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药物研究,她得加快速度了,时间不多,她还得空出点时间让大家恢复。

门“咿呀”一声开了,仇小贝以为是林子亦过来了,头也不抬地说:“帮我把金极草拿过来下。”

“是这个黄色的小草吗?”

听声音不对,仇小贝转过头,发现是那个帮过她的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她笑了下:“对,就是那个,谢谢了。”

小太监拿给她后,她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你叫什么?”

“我叫小西子。”

“小西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小西子忙把刚才放在桌上的小篮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晚热腾腾的面,面条这东西,是不可能跟随物资被送进来的,想要吃面只能用面粉自己去拉。

“这……谁做的?”

小西子眼珠子往旁边转:“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一熬夜,肯定会肚子饿。”

将装面的碗从篮子里拿出来,喝了一口汤,味道……不是特别好,这面也拉得一点都不均匀,有的很粗有的细得一碰就断。

她大概知道是谁做的,有点感动地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放下。

“面已经送到了,我会吃完的,你快回去睡觉吧。”

“不行的。”小西子固执地说,“他还让我在这守着你,千万不能让你太累,你只能再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就得回去睡觉。”

仇小贝:“……”

“小贝哥哥,殿……他对你好好啊,要是我的主子也能这么好就好了。”

“是啊,”她望着面汤,嘴角不自禁地上扬,“我运气,一向很好的。”

……

仇小贝的运气确实很好,就这样过了两天,局势开始发生变化。

第八天,有几个发病患者恢复了意识,而且是清醒的状态,一醒来就喊饿。

负责照顾他们的人激动得哭了,因为十天来的辛苦照顾有了价值,因为他们再次看到了希望,而且是真实的能够触摸到的,再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也是到了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不仅仅是有发病的再好起来,他们这些受感染的,已经有三四天,没有人发病了。

也是这一天晚上,仇小贝真正的做出了能有效抑制黑疯病的药,在瘟疫爆发前之所以没有做出来,是因为没有真确的病人给她研究,她都不知道患者什么病症,又如何对症下药,是到了庄院后,通过诊断多个病人,通过七八天的努力,药真正的制作出来。

第九天时,有几个之前已经调理不错的感染者,痊愈了!

那些人又笑又跳的,好不快乐。

小西子欢快地跑到仇小贝跟前,激动地对她喊着:“我们可以不用死了是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是吗?”

仇小贝拍拍他的脑袋:“是的,再过两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小西子看着她,激动得只能重复着:“我们不用死了,我们可以出去了,我们不用死了……”说到最后,他都哽咽了,然后站在那哭了起来。

不止是他,刚刚高兴地又跳又叫的人,这会也一个个地都哭出声来,有的互相拥抱,有的自己蹲下身抱着自己,有的在庭院里跑了一圈又一圈,边跑边哭……什么样的形态都有。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仇小贝转身,就看到她的殿下在她身后,她心里欢喜,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正要开口,他神情冷然地先开口了:“过来。”

仇小贝一脸懵逼,她又做什么惹他生气了?现在不是应该欢喜的时候吗?

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回了他们的房间,十一十二不知道躲在哪反正没看到,林子亦还在劳累地给激动的患者们看病,房间里只有他俩。

仇小贝站好,忐忑地等着挨训,可她的太子殿下凝着眉盯着她看了半响也不开口,她只好先试探地问:“殿、殿下,奴才、奴才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就说明,你毫无反悔之意!”他冷肃地说。

仇小贝:“……”

听、听起来很严重?

“殿下,您、您还是直接告诉奴才吧,只要是奴才的错,奴才愿意接受惩罚的。”就看他舍不舍得罚她了。

“少跟本宫耍心眼。”他冷声呵斥,又马上道,“把你的手伸过来。”

伸手?要打板子吗?

她心惊胆颤地把手递过去,到他面前时还瑟缩了下,被他一瞪,破罐子破摔地伸直手臂。

他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拿出帕子给她擦手。

仇小贝:“……”什么情况?

“以后别随便碰别人,听到没有。”他擦了一遍不够,还再擦了第二遍。

仇小贝先是一懵,而后才反应过来。

感情是因为她拍揉了小西子的脑袋安慰对方,被殿下看到不爽了?

她想到,她每次照顾哪个发病患者,只要他看到了,都会找人代替她,有一次甚至自己上阵替她给病人擦拭脓包和抹药,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她到现在都觉得做梦。

所以,一切只是因为,他不想她去碰触别人,哪怕是个病人,是个女人,是个小孩!

他还在低头给她擦手,她趁这个时候盯着他看,目光里带着无奈和纵容,还有专注。

“嘶,殿下,奴才疼了。”她装模作样的嘶牙。

果然,他动作一顿,哪怕知道她有大半是装的,还是停止了擦拭。

“殿下,”她眼睛里掺了蜜般,满满的甜意,“奴才成功了呢,您就没有什么要奖励奴才的吗?”

樊沉兮瞥她一眼,带着嫌弃,然后,摸出了个木盒子递给了她:“看你可怜,赏给你了。”

仇小贝撇撇嘴,将木盒子打开偷看一眼,里头是一块无暇的,像刚刚切割开的肥羊脂肪肉的特别上等的羊脂玉,无法估摸价值的那种,镶嵌了条打造很精致的链子,可以戴在脖子上。

玉可养人,更别说这么好的羊脂白玉。

她的殿下,什么时候可以不口嫌体正直,明明为她准备了这么好的礼物,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中听。

要知道,他们在这被封锁的庄院里,根本没地方给这羊脂白玉镶嵌链子,只能说,这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

“谢谢殿下,奴才很喜欢。”

他还是不满意:“喜欢怎么不戴上?”

她怔住,随后真的将羊脂玉取出来,将盒子夹在腋窝下,在把链子往脖子上戴,但因为不顺手,戴了半天没戴上。

“笨手笨脚的,过来。”

她傻笑地把链子给他,然后背对他蹲下。

可她等了一会都不见他动,只听到一点手掌摩擦的声音,等他终于给她戴链子,手碰到她脖子时,他的手掌是热乎的。

要知道,他因为中毒的原因,身体虚寒,如果手不捂着的话,大多都是凉的。

所以,他刚是怕她脖子那敏感的地方被冰到,先悄摸地将手弄热乎吗?

连她的心都给弄热乎了。

“好了。”他道,同时状似无疑地扯着,那只是用普通绳子串着的另一条白玉链,“戴两条做什么,难看。”

他无数次看到,她一有什么事,就会本能地去摸这块看着没什么价值的白玉,这让他一直很不痛快。

仇小贝一愣,下意识地触摸那块有交叉裂痕的白玉,她喃喃地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第一次,她忘了自称奴才。

他静了下来,她以为他是不是又生气了,就听到他说:“戴着吧,也……不是很难看。”

她禁不住翘起了嘴角。

这时候,十一敲门,仇小贝过去把门打开,就看到十一身后还站着李志,这位二等侍卫脸上居然染上了红晕,有点结巴地说:“我们、我们想再准备一次那什么篝火大会,可、可以吗?”

仇小贝笑着道:“当然可以,不过不能太晚哦,你们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李志连连点头,又带着期待地看看她,再偷偷瞧了眼屋里头:“那、那您和太子,会一块参加吗?”

愣了下,仇小贝笑容真诚:“当然,殿下最喜欢热闹了,你们去把火点起来,食物和喝的都准备好,咱家和殿下一会就过去。”

“好好……”一连说了几声好,李志居然倒退着走,差点把自己摔一跤。

小贝笑着摇摇头,一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轮椅,然后对上太子爷似笑非笑的眼眸:“本宫很喜欢热闹,嗯?”

“嘿嘿……嘿嘿嘿……”

这次的篝火大会,比前两天举办的还要热闹,大家把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简单的食物做出了各种模样,就连面团都揉出了各种形状,看着特别讨喜。

上一次大家还放不开,而且心里头很惶恐不安,这次知道自己能活着了,大家终于能够尽情的欢笑了。

甚至有不少人鼓足勇气,拿着手中的“茶水”来敬太子,传言中阴阳怪气,性情暴戾的太子爷,始终带着微笑地接受每一个来跟他惊诧的病患。

火光之中,仇小贝看着樊沉兮上扬的嘴角,她能感觉到,那不再是平时讽刺或冷然的笑,是真的没什么其他意味的,简单的,笑。

仇小贝舒口气,然后去做自己最近一直在做的事。

“殿下。”

十一在太子耳边轻唤一声,然后示意了某个方向让樊沉兮看。

就见仇小贝拿了个盆,在盆里装满了大家做出来的佳肴,她其实只每样拿一点,但今晚花样实在太多,盆就装了个半满。

然后,她悄摸地避开大家,将那装了食物的盆子,放在了一个特别偏僻不易被察觉发现的角落。

“殿下,贝公公这是……”

不只是这次了,从进庄院开始,每次吃饭时,她都会在大家吃饱前,另外盛一些放在角落,等十一再去那角落查看时,那碗食物就空了,他至今不知道谁吃的。

樊沉兮收回视线,道:“随她去吧。”

控制欲那么强的太子,这次居然不查了?

十一不敢质疑太子,虽然有点好奇想查个究竟,但还是听从太子的,不去过问。

……

跟前院所有人心都活过来不同,后院天空的乌云,比他们刚被关进庄院还会,还惨淡。

前院的,在两院分开前一天就开始没人死亡没人病发了,只是那会都没人注意到,两院刚分开时,第一晚和第二天白天,后院也都还好,仇小贝辛苦六天调养出来的还是有效果的。

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进来庄院的第七天晚上,就有人突然病发了。

因为在前院,仇小贝每天都会监督着把角角落落都撒上预防的药粉,注意大家的卫生问题,每两天就有改良过的药给大家服用,无论是谁,一视同仁。

可一分开到后院,就有弱势群体,从分开那晚到第二天晚上,都没能服用分配到的药,因为被把持在几个领导层身上,领导层想晾一晾一些不太听话的,好让这些人以后都听他们的,却没想,只停用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就有人病发。

因为除了用药外,外院虽然大,可他们之前比较少用到,只打扫了几间离前院近的屋子做备用,等这伙叛出分配到后院时,最不屑的就是仇小贝天天盯着他们做卫生,这会又怎么可能打扫。

领导层的占据了那几件打扫过的屋子,其他人就在蜘蛛层都不知道结了几层,满地都是灰烬的屋子里随便窝着睡,只要在这种环境睡一晚,就能将仇小贝前六天苦心经验的调养全部破坏。

有人发病后,他们想将发病者丢给前院去处理,但仇小贝不是圣母,她之前确实对每个发病的患者都很尽心,也算有一颗医者父母心的小心态,救好病人她也会有满足感。

可不代表,她就会心无芥蒂地去收留背叛了她,背叛了她主子的人。

所以,从后院来的,无论是感染者还是发病者,敢到前院来,她一律交给她家殿下处理,那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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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出庄

发病被丢过来的,再丢回去,看清后想回来的感染者,敢踏入一步,直接打残双腿扔回去,再来,就折双手,再再来,那就拧脑袋了。

所以再后悔,都没人敢再想着回前院,只能在那悔得肠子都青了。

特别是第八天,前院的开始有人好转了,而后院,发病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发病不到两天就死去的,尸体就随便地仍在一间破屋子里。

更严峻地还在后头。

樊沉兮似乎早料到今日的一切,所以他要求所有物资以两天的分量来给,然后每过两天运来一次。

本来第七天就该有粮食运进来,但能接收的只有太子,后院的领导层带着人到门口想领,并要求对方分成两份,一份给后院。

可押送物资的人看都不看他,在后院领导一再嚷嚷逼问时,那人才道:“所有物资,都是太子自己之前就筹备好的,钱财都是太子出的,这些东西,都是太子私有的。”

也就是说,庄院里所有患者,能在这么多天里,有得穿有得盖有得吃甚至有药治病,都是因为太子,只是因为太子!

后院跟在领头层后头来的人,听到这些话,一个个震惊后全都羞愧懊悔起来。

要不是今儿听这送物资的说,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件事,若太子真只是想利用他们,根本没必要做这些,做了更是早就宣扬开了。

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拿不到物资,也是后院领导层要将剩下的物资掌握在手里的原因之一,试想,原本给六百人吃的一顿饭,缩减成一百人不到的话,一顿饭就可以顶上两三天了,当然,没得吃的那就只能饿着了。

直到这第九天,得知前院昨晚已经研制出可以痊愈的药,后院某些人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边,正开着篝火大会呢,那边,后院领导层将后院所有人都聚集起来,他们并没有发现后院普通患者的神色不对,召集他们后,就操到前院。

踢掉了前院患者们做出来放东西的木桩子,东西洒了一地,欢声笑语立马停了下来。

李志高清等几个组长立马站起来,挡在了后院领导层面前。

不过很快,他们接到命令,便又组织着前院这些人退了下去,让出樊沉兮等人。

始终最嚣张的,就是后院领导层中的一名公公,听旁人称呼他为孙公公。

“说好了,不管衣被粮食还有药品,都要分我们一半的!为什么你们可以让人痊愈的药,我们没有!”

还挺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

樊沉兮手里拿着柄马鞭,玩似得一下一下地挥着,看得孙公公心头一颤一颤的,生怕那鞭子会打在自己身上。

然后听到太子爷不紧不慢地说:“本宫记得,两院分开时说的是,‘当前有的物资,你们可以拿走一半’吧?当时,所有的衣物粮食药品,可都摆在你们面前,你们抢走了一半不止!”

孙公公语塞,回头看看身边的同伴,又壮起了胆气:“那又如何,现在有的,也必须分我们一半。”

“啪——”

马鞭在孙公公那嚣张一句说完后,就被刚猛地挥出,正正地打在孙公公的脸上,力道大得孙公公整个人都翻了起来,摔倒在地上,待他抬起头来时,他的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樊沉兮看死人一样看着他:“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放肆!”

他推动轮椅往前,轮子直接压上了孙公公的手掌,孙公公刚发出惨叫,就被十一点中了哑穴,怎么叫都叫不出声。

樊沉兮冷冷地道:“想要物资?可以,本宫已经给过你们一次了,你们还想要第二次,也可以,拿你们的命来换!”

“你、你别太嚣张。”嚣张的人说别人嚣张,在孙公公后头的,有两名看起来能打的壮汉,但说话的居然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女的,从年纪来看,应该是宫里的哪个姑姑级别的。

从那晚娘脸看来,这女人原本在宫里就是不好惹的。

她就敢指着樊沉兮:“太子,奴婢还叫你声太子,你真当自己在这还算太子吗?是,你们做出了解药,可离能出去还有一天时间,这一天里,前后院若真拼起来,人员大量伤亡的话,你这太子还存在吗?”

若是死亡人数超过三分之二,那么就算他有解药,死了这么多人的前提下,谁会相信这解药?

“哦?”樊沉下扬起嘴角温和地笑,“你真以为,前后院能打得起来?”

“您要试试吗?”姑姑扬起自信的下巴,后院的人数本就比前院的多,就算樊沉兮身边有几个好手,但他们可以多杀几个前院的人,等两天后,来查验的官员见到上千人只剩下寥寥几个,太子殿下有药一事,就成了笑话。

之前翻沉兮的妥协并让他们拿走一半的物资,甚至任由他们抢走比一半还多还不吭声的行为,让姑姑和孙公公等人自信心爆棚,就是因此,现在才敢再次来讨东西,还那么理直气壮的。

“呵呵呵~”翻沉兮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那个姑姑心里很不舒服,皱着眉不满地质问:“你笑什么?”

“本宫自然是笑,”翻沉兮嘴角仍挂着笑,眼睛里则一片森然,“对手太过蠢笨,当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

姑姑气狠了,招呼着大家一起上:“双拳难敌四手,大家一起制服住太子,就能拿到药了,有了药,我们不但不用死,还能离开这里!”

她身旁的壮汉开始摩拳擦掌,在姑姑的一声令下后,他们当先冲过来,仇小贝下意识地扑在轮椅上抱住樊沉兮,樊沉兮拍拍她的手臂让她不要紧张,然后——然后就看到那两个壮汉刚冲过来,就立马被打得倒飞回去!

她吁口起,虽然早知道十一十二的本事,她还是会瞎紧张。

站起身,冷眼盯着那些个主张造反的头头,把他们的模样都记住了。

就算他们伤不到樊沉兮,可他们对樊沉兮言行上、行为上的侮辱和不尊,在仇小贝看来,就已经是很大的罪过了。

再说回那两个飞出去的壮汉,他们重新爬起来才发现,除了他两个,其他的后院跟来的人,一个没动。

领导层的看着什么事都敢做,真正拼刀拼枪,怂得要命,至于那些普通患者,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对领导层的命令听而不闻。

“你们都在干什么!”一个怂得站在领导层最后面的男人,推了把身后的普通患者,“都耳聋了是不是,快给我上去,把太子抓起来,抓起来我们就能活命了!”

“继续听你们的,我们才没有活路!”

当一个喊出心声后,数百名后院的普通患者都红了眼眶,他们推开了唆使他们时,说得冠冕堂皇,等分配到后院后,就把他们当私有奴仆对待的领导层,一同哗啦啦地来到太子殿下跟前。

今天,他们一起跟随领导层过来,本就不是想跟领导层那样,逼迫太子交药的,而是——

所有人,全都跪了下去。

最前面做代表的,跪在樊沉兮面前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太子殿下,是我们之前糊涂,有眼无珠,不分好坏不明是非,我们都知道错了,也不敢妄求您的原谅,可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想能够离开这里,殿下,只要您能重新收留我们,您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代表的刚说完,后面的人也都跟着把头磕下。

“你们疯了吗?”那位姑姑不可思议地大声喊着,“之前想要回前院的,都被打断手脚,太子可是放过话来,再来的话,就要把你们丢到庄院外去,让你们去死!”

“那又如何!”代表的一脸决然,“继续跟你们在后院,我们最后也是要死,有什么区别吗?还是有的,被丢出去,是一刀毙命,等一天后,就是被活活烧死,前者,还痛快些。”

“可我们只要拿到他的药,我们就不用死!”

代表人冷讽地哼道:“拿到药又怎么样,还不是控制在你们这些人手中,然后用来控制我们听你们的话!就算你们愿意好好地把要分给我们,但是……”

“我们不能再做那么没良心的事了,会遭天谴的!”

跪在代表人后面的一名老汉大声呼喊了出来,眼里泪水都流了下来:“殿下啊,是我们对不起你啊,都怪我们糊涂,糊涂啊!”

跪着的人好几个忍不住跟着哭。

在后院短短三天,他们感受到了天差地别的待遇,太子尊贵,却从未把他们当猪狗看,反而时刻照顾,再看看后院的情况,没得吃,晚上睡觉,别说被子,多件衣服来御寒都没有,等他们对比起来,发现太子待他们,比他们在庄园外的生活还好。

不说这些,当他们得知,他们其实早被朝廷放弃,所谓的十天,是太子争取来的,所有吃的用的穿的包括药材,是太子自己掏私库给他们想办法运来的。

这么好的太子,太子身边那么好的公公和太医,他们居然背叛了,只要还有点良知,内心都会过意不去,更何况这些普通患者,他们都是生活朴实的底层的人而已。

他们原先伺候的主子,都没有对他们这么好的。

樊沉兮扫了大家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代表上,他应该不是宫里的,身上有一股“野”味,从体型和气息来看,应该有些拳脚功夫,长相是典型的粗汉子,目光倒是挺端正的,他被抓到庄院里来之前,应该是皇宫附近的农民,但在做农民之前,应该还有别的身份,可能是没什么名气的武林小卒,因为他的武功,在江湖里还排不上等级。

“你之前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背叛本宫?”

这人和其他无知民众不同,应该有自己的判断的,怎么也会做这样的事。

代表又磕了一个头才道:“我、草民武择,曾经被一贪官欺压,那贪官背后有皇室的人撑腰,草民被害得很苦,侥幸逃得一命,但还是被废了一手,很多活都干不了,只能……殿下,草民之前确实对您有偏见,才会听信他们的话,是草民错了,您可以处死我,可这里有很多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但都朴实善良,请您,宽恕他们一回吧。”

“不管什么原因,做错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武择一听,绝望从心头升起。

樊沉兮稍微挪动轮胎,将手指几乎废掉,疼得快晕眩的孙公公,打轮圈那样,抽一鞭让他就这么滚出去:“但本宫,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

他侧目看过去:“需要,本宫教你吗?”

武择只呆愣一小会,便站了起来,额头上磕出来的血,沿着鼻头流了下来,在他目露凶光地转向后院那些领导层时,整个看起来又凶又狰狞。

“你、你想干什么?”那位姑姑色厉内荏地往后退,“你别上太子的当,你知道在我们宫里是怎么称呼太子的吗,魔鬼,他就是魔鬼啊。你们之前背叛过他,他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她放下自己的傲慢,好言地劝着:“你听我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你相信我好吗,再相信我一次!”

“你真当我们蠢吗,同样的当,可以上两次?抱歉,我们还是有眼睛的!”

武择说完这句话,跪着的所有后院的普通患者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朝着武择靠拢,气势汹汹地对向领导层。

刚刚只有武择,除了姑姑其他人都还不太当回事,这会,面对几百人雄起,他们瞬间从狼变成了被真的狼圈住了的羊。

“不,你们……”

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他们多说一句跟放屁一样的话了,大伙围攻起来,哪怕能做到领导层的不少都有点身手,可在你出拳时,身旁身后都有七八个拳脚打向你的时候,哪里还出得了拳,双手护着头都觉得不够。

很快的,那几个领导层无论男女,都被打趴在地上,连跟领导层亲近的也无从例外,仇小贝偶尔垫脚尖瞧瞧里面的战况,觉得差不多后,她偷偷点了点樊沉兮的肩膀:“殿下,别要了他们的命。”

就那么让他们死了,她会很不甘心的。

樊沉兮自然不会不成全他家小太监的心思,他淡淡地喊了一声:“行了,本宫要活的。”

他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他们现在对樊沉兮的声音,都会有本能的反应,经过前面种种事情,他们会很想要听从他的话,仿佛他的话是天神的旨意,生怕再次犯错。

于是,很快的,暴动的,到后来几乎是在发泄怒气的后院患者们停了下来,一个个既渴望又胆怯地偷偷去看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高兴与否,是不是真的还会要回他们。

他们已经从原本敢于造反的心,变成如今完完全全被驯服,只想对太子唯命是从了。

樊沉兮扫了几眼躺地上呻吟的,上一刻还对他特别嚣张放肆的人,手中鞭子玩似得左右挥动两下:“把他们都绑起来。”

都不用十一十二出手,后院的那些人找绳子的找绳子,绑人的绑人,三两下就解决了。

“小贝子。”

“奴才在。”

“你……和子亦不是苦于没有试验的人选嘛,他们就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仇小贝高声道:“谢殿下。”

然后侧头朝孙公公他们看去,正巧,孙公公等人听到声音也往她这边来看,仇小贝一咧嘴,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心里头正惶恐的人见了,差点吓得晕厥过去。

“来,把他们关在医房隔壁,一会……咱家跟林太医会过去。”

“是!”

在后头充当护卫的李志和高清,立马带了几个人过来,将被五花大绑的孙公公等人提起来,压往仇小贝说的那间屋子。

樊沉兮目光再看回后院病患,就见包括在武择在内,所有人都“虎躯一震”,紧张地等着太子的判决。

却听见太子爷那在此刻犹如天籁的声音:“都洗洗吧,瞧你们脏的。”

然后转动轮椅径自离去,后院病患还懵然地站在原地。

仇小贝笑着对他们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洗洗,然后把你们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回来啊!”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一同发出了激动而喜悦的欢呼,在另一边的前院患者朝着他们冲过来。

前六天的相处里,有些人已经成了朋友,有些原本就是认识的,却因为信念不同而“分道扬镳”,这会终于能够再团圆,很多人都感到高兴。

当然,也是因为有了痊愈的希望,前院病患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只觉得阳光明朗,真正惹事的也被抓起来了,他们冲向了自己的朋友和认识的人,希望大家能够一起离开这里,没有遗憾。

仇小贝跟着笑笑,能有更多人能够活着出去当然好,谁愿意死那么多人呢,特别是她这种通灵的,更懂得珍惜生命,更甚者,说得自私点,越多人活着出去对她家殿下的益处会更大。

她耸耸肩,也转身离开,把这交给了他们,到了这会,已经不需要她时刻监督着他们该怎么做了。

握了握拳头,关节发出“啪啪”的声响。

她期待生命的美好,但也不介意,让某些人的生命,更残酷一些!

……

到第十天的时候,感染者已经几乎痊愈,只是身上的黑斑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退,而那些发病的,也只需要好好调养数日。

当这一消息传回皇宫众人耳中,有人欢喜有人愁,连皇上在听到的刹那间,都因为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脸部显得有点扭曲。

可不管大家高兴也好,暗中恼恨也罢,这件事都是大事,关乎国运甚至整个京都的大事,因为到第十天那会,京都已经好多户人家感染了,消息传出来时,兵卫正压着大批感染者要往庄院而去,整个京都人人家家闭户,原本最热闹最繁华的都市,差一点成为死城。

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见这场黑疯瘟疫,蔓延的速度有多可怕。

这解药一出,相当于救了大樊朝,那些绝望地要被押送庄院的感染者和感染者的亲人,在听到这一消息后,从地狱到天堂,完全把太子和林太医,当成了救命的菩萨,直接就跪倒地上叩谢。

这样的情况下,皇室不引起重视都不行,皇上亲自领着众多大臣,来到庄院前,迎接大樊国的大功臣太子殿下樊沉兮。

仇小贝紧跟在翻沉兮身边,一起走出庄院大门时,看到的就是威仪的皇仗,皇上领着众大臣,太监宫女拥簇,禁卫军在外围站立,侍卫在末排,这态度和姿势是十足了,也够吓人的。

皇上身上的龙袍,衣摆随风一掀一掀的,慈爱而欣喜地看着太子,但既没有让太子上前,他自己也没有走过来,只摆了下手,太医院的太医先行过来了。

“殿下,”站在最前面的老太医拱手道,“请见谅,臣等需检查一遍好确认里头的患者是否都已康复,但在此之前,也要先为殿下和这几位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感染。

翻沉兮冷然地勾了下嘴角:“当然,众位太医随便检查。”

得到应允的太医,太医们拥过来,仇小贝偷偷撇了撇嘴,其中一位太医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很自然地把手伸出去,无论是翻沉兮还是林子亦,都没有往她这边看过来一眼,所以除了知道这是太子身边一个勇敢的小太监外,谁也没有多注意她一眼。

太医很快检查完毕,还看了看她的手臂脖颈等可以露出来的地方,均无看到黑斑迹象,最后确认没有感染。

也无发现异常。

在仇小贝检查完毕后,林子亦不经意地走过来,状似看顾她身边的太子殿下,然后悄悄地拔走她身上插着的,可以改变脉象的难以被察觉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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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关于澡后问题 加4千

太子及太子身边的人都没有受感染,这给太医们增加了勇气,毕竟他们接下来要进庄院为那些真正的患者检查,庄院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毒区,太医也怕死啊!

待太医们进去,确认无恙的太子总算被召到皇上跟前。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加父皇,父皇金安。”

皇上哈哈大笑,很是满意和愉快的模样:“好好好,都是我大樊朝的功臣,一会等太医检查完,回去,朕一定好好赏你们。特别是你,林太医,你现在就好好想想,要跟朕讨什么赏吧,哈哈哈哈!”

皇上开着小玩笑,仿佛真的非常期待并且相信太子的话,庄院里的病患都好了。

他最后再把目光转向太子,一番感慨:“真是朕的好儿郎啊,辛苦你了。林太医,这几天,我儿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你们可以好好照顾他?”

他把自己扮演得像一名……父亲。

“回皇上话,太子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劳累,所幸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皇上老怀欣慰地露出笑颜。

一位老臣走过来,拱手行礼后道:“皇上,太子殿下毕竟体虚,这会太阳又大,庄院里人多,太医们也不知何时能出来,不如,您和太子,到前头搭建好的凉棚里歇歇吧?”

皇上点点头:“爱卿言之有理,兮儿,你就随朕过去歇歇。”

“谢父皇。”

部分人依旧留在庄院前看守,部分人跟随着皇上和太子到前方不远处,临时搭建,但里头布置得很舒适得凉棚里,棚的四周都垂着纱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里头点着清香,水壶烧着水,宫女拿着扇,在皇上和太子身后摇扇着。

皇上和太子面对面而坐,手边都放着茶水和点心,桌上是棋盘,白子黑子在棋盘上胶着厮杀,父子两人面上却是一派和煦。

“我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你母后要是有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提到母后,樊沉兮看着棋盘的眼眸冷了几分,嘴上依然挂着笑:“只可惜,她看不到今天,也看不到以后。”

看不到今天,他让父皇明明呕死了,还得对他表演着慈父姿态,看不到以后他父皇更痛苦的模样,当真是可惜。

“诶,只要有心,梓潼会感受到你的一片孝心的。”

樊沉兮笑着落下一子,这才抬起眸子看向他父皇:“忘了问父皇,不知黑疯瘟疫的源头,找到与否?”

皇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瞬,但他还是没有隐瞒的生气地一拍桌子:“提到这朕就生气,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有用的,找到现在,居然什么都没能找出来,快把朕气死了。”

他又看看太子,夸道:“要是人人都有我儿一半能力,朕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他确实是气啊,气得咬牙,那么多人,内六司,御三军……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反倒太子把患病的都给治好了,现在被太子这么一问,简直是“啪啪”打脸。

他现在就指望着,一会太医们回来,给他的消息是患病者并没有真的痊愈!

可这样一来,瘟疫势必还要继续,且会越来越严重,这也不是他这个一国之主想看到的,他反而得祈祷林子亦研究出来的药是真的有用……只得白白便宜了他这个儿子。

就因为这样,心里有火不能发,还得父慈子孝的互相虚伪着,简直快把自己憋出病来了。

“这病源是不好找,可能在很细微的地方,父皇别急,如今有药,这瘟疫至少能控制了。”樊沉兮好言地安抚着他的父皇,看着他颇为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越发嘲讽。

皇上胡乱地点头,将手中拿捏许久的棋子随意地落下。

樊沉兮瞅了眼棋盘,只要他手中的黑子落下,那么,白子就会被包围,这盘棋他赢了。

可黑子在他指尖转动两圈后,他下在了其他位置,又来往几次后,皇上险胜。

皇上脸上的笑意总算真诚了几分:“太子棋艺不错。”

“谢父皇夸奖,还差父皇几分。”

真正的赢家,是看着自以为赢了,其实早就输了的对手,在你面前洋洋得意。

他转头对老老实实跪坐在他身后的仇小贝道:“去看看,庄院里查得怎么样了。”

“是。”

仇小贝低眉顺眼地起身,那边皇上道:“有消息自会来人通报,太子不用着急。”

“父皇,儿臣身边这奴才是跟着儿臣进的庄院的,里头的情况她也比较清楚,就让他回去看看,要有什么各别的情况,他也好处理。”

皇上点了头,以为太子也是怕检查个不好的消息出来,便没再说什么。

贝公公走,十一这个侍卫跟随在后,刚走出凉棚范围,并没有往庄院而去,两人转了个道,来到一棵树下的阴影里,十一将偷渡出来的茶水和吃的拿出来,就在地上铺了布巾,野餐味十足。

是的,樊沉兮就是怕仇小贝在那凉棚里待太久了,一直跪坐对她的腰不好,很累,且没得喝没得吃,庄院里就算死了好几个人,那也有好几百个等着检查,还得等不短的时间,从他们到凉棚,再到皇上兴起下了那盘棋,都过去快一炷香了,樊沉兮怕仇小贝受不住。

“你也别站着啊,望风呢。”仇小贝摆弄好,坐在餐布上后,招呼站在树影外头的十一。

影卫比寻常侍卫要忠诚,能力更强,同时也更灵活,十一知道贝公公身边一直有个小八不曾现身,但一定在周围某处窝着,所以他也不客气地走回来,在仇小贝对面,餐布之外的地面盘腿坐下——要让殿下知道,他和贝公公坐在同一个餐布里,那还得了。

所以影卫还必须具备一项很重要的技能,那就是了解主子的喜恶。

“来,”仇小贝撕下一个大鸡腿递给他,“吃吧。”

知道皇上在庄院外迎接,那会他们才刚做好早饭,所以草草地吃点就出来了,然后就等了这么久,她都觉得老饿了,影卫这些大男人,估计得更饿。

十二不跟她客套地接过鸡腿后,就见她又扯了块四方巾出来,在里头包了几块鸡肉、几块糕点等等,递给十二:“你把它放在树上吧。”

“这是为何?”

“这不还藏着你兄弟吗,不能厚此薄彼,给他也来点啊。”

十二一愣,他忽然想到,在庄院里,每次吃饭时,贝公公除了自己吃的,还要多盛一大碗,夹上菜,放上馒头,放在一处角落的位置。

他还以为,她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或者是想藏起来一些,等饿了吃,他示意过太子,但太子并不追究。

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小八?

“你……知道小八的存在?”

仇小贝自己扯了快鸡翅啃,闻言,油腻的手摆出算卦的样子,嘿嘿笑着,像个神棍:“山人自有神算,怎么可能瞒得了咱家呢。”

再能藏,藏得过穿来荡去的阿飘咩?

十一看着她的目光,都快赶上崇拜了。

小八的本事他很清楚的,连他都不知道小八究竟藏在那里,她居然都能知道有个人在她左右?

“你快点放上去啊。”见他捏着布包没有作为,她催了一句,心里暗笑,那么厉害的影卫,也有这么呆萌的时候。

十一“哦”声,纵身到树梢上,将放吃的布包卡在树枝间再下来,然后没什么味道地啃着鸡腿,边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贝公公,向来很能控制自己的他忍不住问:“所以,在庄院里,属下经常看到您多盛的饭,也是给小八的吧?”

“嗨,你看看那些病患,每次吃的时候生怕吃少一点就没下顿,等大家都吃饱时,饭锅里就粒米不剩了,庄院又被封锁,你说这……叫小八是吧,他上哪找吃的啊,咱家就想着给他留点,毕竟都是为了咱殿下服务的嘛,他那么尽职尽责的保护着咱家,就当咱家报答他了。”

十一点了点头,然后偷摸着瞧着贝公公好看得像女人的手:“那贝公公,您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噗!”仇小贝正喝水,闻言喷了点出来,她没想到那么精明的影卫,这算是信了她的胡说八道?

她往树干上一靠,故作神秘:“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两人吃个半饱后就在树阴下乘凉,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晃晃悠悠地真朝庄院走去,虽然庄院还在严格把守着不让里头的患者出来,但想要进去还是可以的。

“贝公公,您怎么回来了?”

一进去,就遭到已经检查好,在一旁等时间出去的病患热情的招呼。

仇小贝举手跟他们挥挥,笑道:“殿下让咱家进来看看你们都检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很好呢,您让殿下少为我们操点心,看他瘦的,以后还得多补补呢。”一位大妈觉得窝心又觉得心疼,虽然太子这个称呼听着高高在上的,可这十天的相处,让她觉得太子就是个有点别扭的好孩子。

她是皇宫外并且一开始就被送进来的,十天里,她也听到不少身边新结交的宫内的姐妹说起太子,她们说太子苦,早早丧母,在吃人的宫里没个疼爱的人,还老受人误解。

越听,就越觉得太子苦,她以后绝不会再听那些谣言了,居然说太子是魔鬼,有魔鬼能这么救人如水火,这么爱民如子的吗?

仇小贝就喜欢看大家喜欢、崇拜、敬爱太子的模样,这代表她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跟这些病患说了几句后,她就到检查的大屋里,看到摆放了好几张桌子,太医在桌子里面给病患检查,除了把脉,还有其他的检查手段,虽然这个年代没有验血的工具,但也有太医,用银针扎出两滴血出来看看。

大屋外,还排了几排没检查的病人。

“贝公公。”

仇小贝走到之前给她检查的太医跟旁,那太医忙起身询问:“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殿下只是让咱家来看看各位检查得怎么样了。”

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着数个时辰在看病,精神体力消耗都很大,但神色上是对太子敬畏和对林子亦的敬仰:“回公公,就剩这些排队的了,检查情况全都过关,虽然黑斑还未能完全消退,病人们也都需要调理,但他们现在确实是‘安全’的。林太医,可真是了不得啊。”

仇小贝毫不介意功劳被子亦顶替,她点点头:“林太医确实很厉害,不过各位也辛苦了,殿下说了,等今日的事情结束,一定请各位太医吃酒。”

这句话是加大音量对所有太医说的,太医们纷纷起身下跪谢太子赏。

仇小贝也不急着走,就在一旁坐着等,偶尔顺手帮点忙,也就是递个东西搭把手,之所以没帮着检查,其一,她一直躲藏在林子亦名头下,就连那些病人都还以为她只是懂一点药材,给林子亦打下手,更何况,她是庄院里出来的,她要是检查,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了。

等她偷偷打了个小盹,被十一摇醒时,发现终于全部检查完毕,侍卫去通报了皇上,据说皇上大喜,派士兵将病好的群众哪来的送回哪去,太医们到凉棚那边交差。

患者们发出欢呼声,总算,总算可以回家了。

大家回各个屋里收拾东西,仇小贝也到药房拿几样物品,出来时,正好碰到几个偷偷混进来,给这个庄院做调查的并从隔壁房屋出来的士兵,应该是皇上,或者周贵妃等跟太子过不去的人,特意派来想看看能不能找点不利于太子的东西。

她听到那两兵卫说的话。

“这屋里怎么有几堆奇怪的灰啊,像骨灰似得?”

“不能吧,总不能太子偷偷地烧几个病患玩?”

这话一处,两兵卫不知是不是想到太子残暴,喜欢杀着人玩的传闻,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带着恐惧地打了个抖,赶忙离开了那间屋子。

仇小贝耸耸肩,一点不担心他们把这事告诉他们的主子。

封庄后前五天,都有病患死亡,死掉的尸体自然是烧掉的,所以具体死多少人,还不是太子说的算,反正绝大多数病患被治愈,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是有利的证据了,拿某间屋子里有疑是骨灰的粉灰存在,就想告太子谋杀,那就是个笑话。

……

回到皇宫后,皇上对太子大加封赏,可因为樊沉兮已经是太子的职位了,再往上就得把皇位让出去了,便也只能赏些珍稀之物,然后给丞相一家赏赐,给应家的儿子提拔为刑部左侍郎。

应家的儿子应书榕曾是太子的伴读,应家曾被封侯,但后来逐渐没落,樊沉兮还小时,新一代应家世子只封了个伯爵位。

本来,以应家的家室,应书榕是没资格当太子伴读的,他当时只是在入宫的名单里进去凑个数,是太子亲自选中的他,那会元后已经去世,没人管一个平西伯的儿子够不够格做太子伴读,可能还乐于看个笑话,应书榕就真的成了太子伴读。

好在应书榕是个争气的,近几年将没落的应家一点一点的拉扯起来,却又不被人轻易发觉,也是直到应书榕被封为刑部左侍郎,官居正二品,有人觉得不妙,不想让太子的人发展起来想要对付应书榕时才发现,应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便搓圆捏扁的存在了。

这话题扯远了,再说回来。

林子亦也被赏了很多真金白银,在太医院的地位又提了提,几乎跟给皇上看病的御医等同地位,还被赐了一块免死金牌。

这让很想把林子亦弄死,好让太子的病没人看顾的某些人,气得牙痒痒。

其实,皇上也很看重林子亦的医术,想让他接班做御医,可林子亦婉言拒绝了,皇上又不好直接抢,因为如今的太子,在民间,甚至宫中中低等的奴仆里,有很深的地位。

另外,一起进庄院的小太监和两名侍卫,皇上以护主有功,也意思意思地赏了点钱财。

樊沉兮看着他家贝公公,将那点赏钱一一放进小木箱里藏好,有点无奈:“这么点东西,值当你这样吗?要多少本宫给你就是。”

仇小贝嘿嘿笑着,寝室里有一个柜子是专门给她放东西的,她从里面又拿出一个比桌上那个高了许多档次的,沉木做的木盒:“殿下您给奴才的,奴才都放这里面呢,奴才舍不得用您给奴才的。”

她笑着拍拍那个普通的木盒:“这些就派上用场啦。”

皇帝给的,随便用。

见她将沉木盒子放到柜子最里面的夹层,还给盖上黄色的绸布,而那普通盒子就放在外面,随意搁着,他不禁扬起嘴角。

“过来。”

仇小贝没多想就走了过去,然后被他拉过去,双脚叉开坐在他腿上,她两个挣扎都没有就靠上去。

樊沉兮脸黑地捏住她下巴:“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矜持的太监了。”

“殿下福泽深厚,奴才得多亲近亲近嘛,要不然……”

她清清嗓音,换了一副弱怯的面孔,扭了扭屁股:“殿下,这样不好,你放了奴才吧?”

仇家家规:只要能追到心仪的对象,节操可以随便丢!

樊沉兮:“……”

他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动!”

这小奴才是越来越放肆了,在他身上就敢这么浪!

他一点都不想承认,她刚扭动的那一下,让他……有了异样的感觉。

“殿下?”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又装可怜了,樊沉兮没好气地嗤笑:“本宫问你,这宫里,什么地方需要你花钱了?”

“当然啦,这皇宫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樊沉兮眸子暗了两分。

仇小贝把他的手从自己下巴上拉下来,趁他不注意悄悄握住。

“东宫是您管的,情况还好,宫里其他地方哪样不要钱啊,那些主子想吃点好的,用点好的,都得自己掏腰包的。”

“每月不是都有奉例?”

“那又怎么样,没地位的奉例就那么点,有地位的,奉例是多了,但给的都是最次的,你想要好的还是得自己出钱,这已经是宫里不成文的规定了。”她压低声音,“而且这价钱,同样的东西,是宫外的十倍!”

就是说,身上没点钱,在这皇宫都别想吃饱。

樊沉兮眼睁了睁。

仇小贝疑惑地看着樊沉兮:“殿下竟不知吗?也对,他们哪里敢糊弄到您这东宫里来啊。”

她其实不解的是,樊沉兮掌控欲那么强,不可能不了解这些啊。

“本宫自然知道,”他嘲讽地一笑,“本宫幼年时,连饭都时常吃不饱,又怎会不知。”

仇小贝一听,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一脸心疼。

一个堂堂皇后的儿子,连饭都吃不饱,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完全不敢想象,幼年时的樊沉兮,在这吃人的宫里是怎么长大的,一想到她就难受。

樊沉兮一看到她这样,心头刚升起的阴暗就消散不少,想拍拍她的头,发现自己的手被她抓着,他没有挣脱,用另一只手来执行。

“本宫知道宫里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但不知道已经这么严重,还以为那会,是有心人唆使,才那般对待本宫,毕竟这些吃食衣用,都有内六司管制,六司之间又互有牵扯互相管制,要是其中一项以十倍如此夸张的价格提升,其他部门不可能应允的。”

要是事情属实,那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李公公在这时候进来,对毫不避讳坐在一起的两人视而不见:“殿下,皇上有请。”

仇小贝诧异:“这会天色也不早了,皇上怎么这会找殿下啊?”

李公公摇摇头:“是皇上身边的公公来请的,让殿下马上过去。”

仇小贝忙站起身,准备收拾收拾自己,跟太子爷去见皇上。

樊沉兮拉住了她:“今天,你就不用陪本宫去了。”

小贝比听到刚才的消息还要震惊:“为什么?”

不知从何时开始,无论樊沉兮去哪,她都会跟着去的。

“不为什么,本宫身边的内侍公公又不止你一个。”

内侍公公都会轮着当值的,他身边要是老出现一个太监,只要多点心思,不难发现。

他最不想的,就是他的政敌,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可一对上她幽怨得好像他要抛弃她的目光,他头疼地解释一句:“在皇上面前不比旁的,要是皇上谈的事久了,你就有得苦受的,本宫可不能每次都找理由让你去休息,想想你自个什么身子。”

奴才们很多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动都不能动一下的,这对正常人都是件不易的事,更何况有身孕的她。

这也是他不愿让她跟的原因,换做别人倒也不怕,在皇上跟前,还是小心点的好。

不然,皇上现在不能拿他怎么样,处置一个太监还是很容易的,特别是这个太监还是他这太子的,皇上可是很愿意做让他不痛快的事。

“好嘛。”

仇小贝不情不愿地应下,只可惜小甲小乙他们都不敢靠近龙气重的樊沉兮,皇上一国之主,龙气也不轻,那正乾殿,圣殿,东宫,都是妖魔鬼怪最忌讳和不愿靠近的地方,不然就能让小甲他们给她传递消息了。

樊沉兮离开后,仇小贝靠在软枕上翻着太子爷让她看的书,翻没两页就犯困,这要是能给她本该多好。

打了个哈欠,往门外瞧了瞧,喊来静安:“殿下还没回吗?”

静安笑道:“贝公公,哪有那么快的,殿下这会,估计才刚到皇上那呢。”

仇小贝撇撇嘴,快吗?她觉得都过去好久好久了。

无奈之下,她想了想,道:“给咱家准备热水,咱家先洗个澡。”

往常,她都是趁着殿下忙的时候去洗的,每次都洗得不痛快,跟战斗一样,生怕殿下会突然传唤她,这十天又在那庄院里,虽说让每个人保持清洁,但哪能好好的泡个浴的。

既然太子今儿不在,等也是等,先来洗洗吧。

反正这会皇上肯定不会对太子怎么样,她不用太过担心。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房间跟太子爷的寝室离得近,樊沉兮的独占欲,让他无法忍受这间她睡过的房间让其他人躺去,便一直保留,且时常有人打扫,她梳洗或休息时,也会来这。

浴桶里很快装满了温度适宜的温水,旁边的木桶还装满了热水,上面飘着瓢子,要是浴桶里的水凉了还可以自己加点热水。

把静安等人都打发了,还让小甲在外看守不要让小八进来,不过她洗澡的时候,小八没特殊情况,也不会进来,只会在外面守着。

脱掉衣服,展现出来的就是一具偏瘦弱和纤细的男孩身体。

仇小贝在自己胸侧摸索,然后——扯下一块仿真的人皮,再然后——一具女人的身体,才算真正的呈现出来。

她大呼了几口气,整天戴着这么个玩意,以前还好,最近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越来越觉得不好受,还有点……胸痛!

坐进浴桶里,她往后一靠,舒服得闭上眼睛……

“殿下,您回来了。”

静宁有点意外,没想到太子真快就回了,忙迎上去伺候,轮椅被推着往前,樊沉兮状似无意地问:“人呢?”

现在身边伺候太子的,都知道他问的是谁:“回殿下,贝公公去梳洗了,只是……洗得好像久了点,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樊沉兮打了个手势,后头的侍从就停下轮椅。

“去他房间。”

侍从听从吩咐,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出了刚进的殿门,朝贝公公的房间行去。

樊沉兮阻止任何儿通报,刚到门口就听到歌声: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啦啦啦……”

太子爷眉头挑了下,对左右道:“都在外头等着。”

门“咿呀”一声,正在幸福地边搓边唱歌的小贝一僵,以极快的速度从浴桶里出来,差点没滑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就看到蜡烛倒影在地上的光影里,出现了轮椅和轮椅上人的轮廓,她想都没想的就躲到屏风后。

樊沉兮也在这时候,推着轮椅拐过外屋和里屋的那个弯,看到一个没人的浴桶,而浴桶里的水还在摇晃,屋里头还充斥着较浓的香味。

环顾一圈,他将目光锁定在那扇屏风,看到了上面披着衣服和一样看着有点奇怪的肤色的“皮布”。

然后,衣服和那皮布动了,被拖下屏风的另一头。

仇小贝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往身上披,想到胸口还没套上,又去抓那块仿真胸皮,然后就听到了轮椅缓缓驶进的声响。

“殿、殿下,您……您别过来!”

樊沉兮笑道:“本宫怎么就不能过去?你有什么本宫不能看的吗?”

仇小贝胡乱地要把胸皮贴上去,越紧张越弄不上,眼见着来不及了,干脆把胸皮塞在一个角落里,用换下的脏衣服挡住,自己将披着的衣服拉拢,再去套裤子。

然后……然后太子爷的轮椅就推行到了屏风边,仇小贝吓得叫了一声,本能地趴到地上,一手还抓着裤子想提,一手捂着脸。

好在衣服都很长,足足越过大腿快到膝弯,挡住了重要部位。

从樊沉兮的角度看去,他的小太监单膝跪趴着,上半身都被自己压着,只能看到凌乱不整的衣服,但一只往后伸直的腿却暴露着。

细长,白皙,他的目光从小巧的脚一直往上,直到被遮了大半的腿,可她身上并没有擦干,湿漉漉的,衣服下摆被沾湿,紧贴在大腿上,看着……颇让人心痒难耐。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故作平常的问,声音却比平时哑了几分。

仇小贝将埋着的脸侧过去偷偷看他一眼,压在胸前的手将衣领抓得紧紧的:“奴才,奴才穿衣服啊。”

“趴着穿?这方式本宫还真没见过。”

仇小贝都快哭出来了:“殿下,能不能麻烦您转个身啊?”

樊沉兮恶劣地笑了,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无情的拒绝:“不!”

“……”

“本宫还未看过他人穿衣,你就穿给本宫看看。”

“……”仇小贝真的要哭了,没办法,只能用出杀手锏,“殿下,奴才肚子不舒服,您就转过去吧,一下下就好了。”

肚子不舒服?樊沉兮想上前看看,可一对上她祈求的目光,他疑惑地再次扫了眼她的身体,刚才觉得她现在的模样让他莫名的燥热,一直避免去看的。

这会,带着别的想法,他又看了下……还是燥热!

他不要高兴地推动轮椅转过去:“快点。”

他又妥协了,不过疑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她的身体,一定有别的秘密!

仇小贝不敢耽误,立马起身把衣服穿好,胸皮已经不指望了,穿起来太费时间,谁知道樊沉兮什么时候耐心耗尽就转过来,她只能将她偷偷改良过的里衣勒紧点,至少别那么突出,再把外衣套上,裤子拉上。

头发也不盘了,拨到前面来挡一挡。

果然,她刚做好这些,樊沉兮就转过身来了,她赶忙朝他讨好的笑笑。

樊沉兮扫了眼她脖子上流下来的水珠,那披散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比往常更诱人……他移开了目光,没好气地道:“也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水也不擦干净。”

仇小贝没再像刚才那么僵硬,整个人正常许多:“这不是怕您等太久嘛,想着随便洗洗就好,这不刚要穿衣服您就来了。”

“是吗?”他富饶兴味地笑问,“可本宫怎么听说,你已经洗了不短的时间了?”

仇小贝憋了下,干脆上前给他推轮椅:“奴才这里窄小,咱回寝殿吧,对了,皇上找您什么事啊?”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他倒没揪着不放:“还是黑风瘟疫的事,一天找不到源头,这事一天了结不了。”

“那皇上这是要……”

“对,”樊沉兮笑得风华绝代,“他要本宫,帮忙找出源头。”

仇小贝跟着笑了。

“你还真是本宫的福星啊,小贝子。”

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在推动,进行,就算有什么变故,最后也会往好的那方发展。

这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幸运!

……

就寝时间,仇小贝忐忑地躺下,将被子拉到下巴,时不时地偷瞄坐在她身旁靠着床头,审阅临时送来的一份加急信件。

樊沉兮视线在信封上,嘴里却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啊?”仇小贝一脸迷茫样,“什么?没有啊。”

“是吗?”他将信纸折叠起来,收回信封里,手腕一动,信封飞出,落在两米开外的桌上。

忽然的,他一反身,就俯身在她上方,她的身子瞬间崩得更紧,眼眸都瞪大了:“殿、殿下?”

“从你躺下到现在,你偷瞄了本宫三十次,而且,”他的手搁着被子放在她腰上,“身子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你很紧张?为什么?”

两人同床共枕那么久,她没道理现在才害怕起来吧?

“没,没,奴才就是……”她灵机一动,表情痛苦起来,“奴才就是肚子疼。”

刚就在喊肚子疼,难道真疼?

樊沉兮面色一凛:“本宫让人去请子亦。”

“不,别!”

看他直起身真要喊人进来,她赶忙钻出一只手拉住他,“奴才没事,这是……这是很多孕妇都会有的情况,肚子酸胀酸胀的,没什么事的,一会就好了。”

“当真?”

“真的真的,比金子还真!”

她就是没有戴仿真胸皮,觉得没有安全感才那么紧张的,林子亦要是来了,要是想检查她肚子怎么办?

现在谁要是敢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她就跟谁急。

她刚这么想,身侧的被子就被掀起,她惊呼一声,想把被子盖回去,可一看到掀被子的是翻沉兮,顿了一下,就这么一下的功夫,翻沉兮带了点凉意的手,已经钻进被子里,搭在了她小腹上。

“是这不舒服吗?”

她呆愣住,在他问第二遍时,才傻傻地点头,就感觉他的手隔着衣服,轻轻地给她揉着。

可能隔着衣服触感不好掌握,手也已染上温度,他很干脆地钻进衣服里,宽厚有力的手,就那么贴在她肚皮上!

“殿下!”她叫了起来,自己的手本能地去按住他的手。

“你别乱动。”他还反过来呵斥她,挣开她的手,给她的小腹按摩起来。

她近乎痴傻地瞪着他!

慢慢,在察觉他只是在她小腹上抚摸轻轻地按揉,没有要移往别处的意思,她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并没有完全撒谎,最近肚子确实时常有酸胀的感觉,不太好受,可她没想到,在猜到自己很有可能说谎骗他时,他还愿意为她做这样的事。

他揉着揉着,忽然道:“本宫怎么觉得你肚子大了点?不是说,要四五个月才能显怀吗?”

仇小贝:“……”

她羞愤,那是胖的啊,被自家殿下日也喂,夜也喂,她都吃胖了!

“殿下,奴才好很多了。”她长肉的肚子,还是藏起来吧。

确实感受到她比刚才放轻松很多,翻沉兮才收回手:“明天还是把子亦叫过来看看吧,以防万一。”

明天她一定能找时间把胸皮穿上,所以没再反对地点点头。

“行了,不难受那就睡吧。”

“嗯。”

其实,她还想他已经热乎的手掌捂在她肚皮上,那样会很舒服,可她不敢提。

怕了会被发现她现在的异状,也怕自己现在的身份,要求太多会让他厌烦,有时候太过在乎,容易想得太多,钻死胡同里出不来。

樊沉兮用掌风扇灭蜡烛后躺下,几个呼吸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你今晚离本宫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

“殿下,奴才只是个奴才。”

“……”之前想尽办法往他身上靠时,怎么不想自己只是奴才?他冷哼:“本宫数三下,你自己看着办,一……”

某人一点骨气没有地挪了过来,贴着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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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再回碧心宫

“嗯?”靠着胳膊还不算,樊沉兮还将手臂抬给仇小贝,她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抱住。

这是之前的某一天,两人睡觉从有一点距离慢慢地越睡越近,她大着胆子抱住他的手臂睡,他没有反对后,以后每次一起睡,她都要抱着他的手臂睡。

到了今天,她自觉可以克服这个习惯,可她的殿下却不让她戒,这是逼着她上瘾呢。

叹了口气,她尽量缩胸,天真地想着不会被发现。

等了一会,樊沉兮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平躺着,闭着眼睛,呼吸逐渐放缓,似乎是睡着了,并没有发现异常的样子。

仇小贝稍微松了口气,也闭上眼睛试着入睡。

可因为一直提心吊胆的,她一直没能安眠,每次好不容易睡着,很快就会惊醒,然后仰头看看樊沉兮,确认他还睡着,确认自己衣服还好好的。

如此折腾后,她直到天亮才睡着,造成的后果就是,她爬不起床了。

“醒醒,起来了。”

早就自己着装完毕,趁着清晨空气好,还在外头适当地锻炼了下身体,练了会字,回到寝室里,床上还躺着只小猪。

他到床边叫她,她动了一下——往被子里缩去。

“昨晚做贼去了,这么能睡?”

他怕她憋闷,把被子往下拉到脖子,她被吵得娇哼一声,翻过身去,一脚伸出来,压住被子,将自己的背给露了出来。

衣服下摆早缩上去了,露出雪白的后腰。

他凝望着她的腰,想着昨晚她抱住他手臂时,那不同以往的柔软,他那么心细的人,怎么会没发现?

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碰到了她的衣摆,但他哪怕回过神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往上拉,神色一点做贼的心虚都没有。

然而却在这时,李公公通报说,林太医来了。

他醒来那会,已经安排人去请林子亦来给小贝看看。

这会,却有点恼。

将被子给她拉好盖上:“让林太医进来。”

林子亦进来,看到贝公公这么晚了,居然还躺在太子的床上,以为又像上回那样生病了,背着医箱上前两步,然后想起来,先给太子请安,随后再问:“殿下,贝公公这是?”

“没事,他这是赖床不想起。”

“……”林子亦,“那叫微臣过来是?”

“他昨晚一直喊肚子疼,想你给他看看比较放心。”

有点反应不过的点头,林子亦来到床头,听到匀长的呼吸,是真的在睡觉,他不禁有点佩服,能在太子床上睡觉并且赖床,最重要的是还平安无事的奴才,整个大樊朝,尽此一个。

林子亦给她把脉,随后想去查看她的肚子,中医望闻问切,他得实际看看情况,可他刚有这意向,太子居然拒绝了他。

“不行。”

“这是为何?”

只是肚子不是其他不能见的私密地方,再说,太监虽然那东西没了,可还是个男人啊。

“你换别的方法吧。”樊沉兮摆了摆手,不愿多解释。

被子底下的她睡得衣衫不整,他怎么可能让林子亦掀开被子去看,都是男人也不行,更何况,他心里有了另一个猜测。

林子亦无法,看了看她的气色,还翻开眼皮看她眼睛,不过很快就被她嫌弃地打掉了。

他道:“想来是没什么事,她应是思虑重没睡好,孕妇嗜睡嗜吃都乃正常,不用担心,让她睡个够就是,不过,还是得把她叫起来吃了东西再睡。至于肚子疼,这会都会有点反应的,看她还能睡这么好,想来是没事的,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再好,头三个月都是危险期,上蹦下跳的事让他悠着点。”

樊沉兮严肃认真地点头:“本宫会把她看好的。”

仇小贝被扶着坐起来时,人还迷糊着,她是真的很困很困,除了睡觉脑子里完全转不动,只知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着什么,然后就有温热的粥喂进嘴里,她就觉得肚子热热的很舒服。

吃饱后,又被架着不让躺下去,耳边吵吵着说什么“刚吃完不能睡”,硬让她坐了一会才重新让她躺下,她两个呼吸没有就睡着了。

足足睡到连午膳都过了,樊沉兮陪着她小睡一会,她才真正的睡饱了。

睡得有点蒙,她呆呆地坐起,看着身旁躺着的太子随着她的动作睁开眼,喃喃地开口:“殿下,早。”

樊沉兮也坐起来,小推了下她脑袋:“早什么,知道这会什么时辰了吗?”

她怔怔地问:“什么时辰?”

“未时,再过一会就申时了。”

“哦,未时……什么,已经未时了?”

仇诗人瞟她:“你以为呢?”

就见她被子话落到肚子,衣衫歪斜,一边的肩膀都露出来了……他移开目光:竟然如此放荡地勾引他,成何体统!

仇小贝望着他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该先发出哪个字,直到她脑子里断了的齿轮重新连接上,她想起胸皮的事,第一反应就想掀开被子往里一看。

还好还好,虽然衣衫凌乱,但还是穿着的。

再观樊沉兮的脸色,也不像是发现什么的样子,他若是察觉到她是女的,应该不可能还这么如常的对她吧?

额,不过她家殿下好像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她就当他不知道了。

“咳,殿下,那个……”她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奴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能睡。”

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跟昏迷似得,现在回想,也只隐约记得他好像叫过她,还好像喂她吃过饭,可很朦胧,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做梦,她从未睡得这么死过。

“算了算了,”樊沉兮自己手臂撑着,挪身到放在床边的轮椅上,“快起来梳洗梳洗,午膳没你的份,饿了自己到膳房做去。”

“哦。”她扁了扁嘴,再抓了抓头发,确定太子爷出去后,才赶忙从床上下去,然后跟小偷似得,偷摸地往外瞧,除了当值的没看到“熟人”,忙一股脑地往自己的房间里快步走去。

谁知那么短的距离,还是碰到了静安。

回头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看见了她并朝她走来,她只好稍微缩着点胸,尽可能自然地迎上去。

“贝公公,您这是要回房间?”

“嗯,对。”她故作待定地越过静安,忽想到什么,又半转过身问,“对了,今天……咱家那房间打扫过了吗?”

静安回道:“是有人要进去打扫。”

什么?仇小贝大惊失色,正要往房间跑去,又听静安道:“可殿下没让,说等您醒了,是否打扫由您决定。”

仇小贝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这一惊一乍地整个人有点懵逼。

所以她的房间还没人进去动过,藏起来的仿真胸皮应该还在,可殿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指令?

不不不,他可能只是贴心,怕有人什么不懂,乱丢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这样的解释,完全不能否认掉,殿下担心被乱丢的重要东西,可能就是她伪装身份的胸皮。

提着一颗心,她回到了自己房间,在屏风后面找到了她的胸皮,她不敢耽搁地穿上,随即就那么坐在地上,苦思了半响,都得不到一个准的答案。

最后……肚子饿了,找吃的去吧。

到了膳房,陈大厨热情的招待她:“贝公公你可来了,再不来,你的午膳凉了就得再重做了。”

啊?

仇小贝跟在陈大厨后面,来到后头一张桌子边,桌子上放了好几盘倒盖着盖的盘子,打开盖后,都是还冒着热气的菜,荤素都有,还一蛊汤。

陈大厨让她坐下,给她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米饭:“李公公说您去忙重要的事,要晚点才能过来吃,让我给你准备好,快吃吧,忙到这会,早饿了吧。”

仇小贝很想嘟嘟嘴,来抗议又骗她的樊沉兮,可刚嘟起来的嘴,总忍不住地往两旁扬起。

她最好的太子呀!

……

虽然知道,黑疯瘟疫最大的源头就在碧心宫,可那么多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太子要是一上来就找到了,没嫌疑也有嫌疑了。

所以,太子趁机到宫里其他地方转转,明的暗的探查一番,有了药,暂时可以不用太担心黑疯病,当然,时间也不能过长,因为随着时间,黑疯的病源肯定会变异,到时候就得研制新药。

太子就卡在一个大家都快怀疑太子也找不出源头,有些人正想“嘘”他几声,而源头还没产生变异的那个时间,来到了碧心宫。

陪同的,十几名真侍卫,影卫全在暗中,然后就是仇小贝和林子亦。

这次来,因为是白天,阳光直射,也因为樊沉兮在这,仇小贝跟着走进来时,只感觉这宫苑除了荒了一些,那种阴森森的感觉要淡了许多。

但若仔细辨别的话,还是能够察觉得出来。

仇小贝领着大家来到那片花园边,当初,那个长头发女飘,就是故意把她引到这片花园中的,她也是被幻想困在花园中,这绝不是巧合。

她将花园是最可疑的告知樊沉兮,樊沉兮便让侍卫进花园寻找,仇小贝也跟着走进去看看,子亦在她身后。

蹲在地上一番摸索后,仇小贝疑惑地皱起眉头,身旁的林子亦道:“看这土的硬实程度,这地方应该没有被挖开过,至少三五年内绝对没有。”

“可若三五年了,尸体该化骨了,”仇小贝百思不得其解,“那样的话,天丧叶不会起作用,而且也不会到了现在才散发病毒。”

只有死后不久,尸体正好开始腐烂的阶段,很多这样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很容易产生尸毒,天丧叶才有那么大的威力。

而且,若都三五年了,很多怨灵的怨气都会逐渐消散,碧心宫又不是什么天穴宝地可以养尸,她记得那会被困在花园里,感受到的怨气是那么强烈,并且,新鲜。

就因为如此,她才会推测将有瘟疫爆发的。

“会不会并没有埋在这花园里?”

仇小贝这会也不太确定了,她回到樊沉兮身边,跟他禀告,太子爷想了想,一边让人搜索碧心宫其他角落,一边让人在花园里找块地,试着挖掘。

如林子亦判断的那样,都挖到了两米深了,什么发现都没有,倒是砍断了几根树的根茎,花园中靠旁的地方,有一棵看着就有不少年头的大树,仇小贝之前在这里遭受大皇子追杀时,就曾躲在那树后面,只是她明明做了障碍法,却还是被发现这点,一直让她想不明白。

不过看这挖掘的深度,这土里,应是没有情况了。

后来,挖掘的人也参与了碧心宫各个地方的搜查,反反复复地找,足足找了整整一天,只找出一具尸体,是仇小贝自个埋下的宫女小翠的尸体。

“一定在这里的。”

他们在碧心宫里的一间屋子里暂且休息,仇小贝坐在一旁喃喃地说着,愁眉苦脸的。

天丧叶就在碧心宫,碧心宫要有许多尸体才能引发这场瘟疫,而她也确确实实在这里边感受到了浓烈的阴气,种种加起来,她推测的应该没错啊。

难道赤离骗了她,天丧叶不在碧心宫?

亦或者这场瘟疫跟碧心宫无关?

樊沉兮淡淡地道:“如若你所说,埋的尸体数量不少,这么多尸体,特意找了碧心宫这样不会赐给哪个主子,也不会有人过来的地方埋尸,说明埋尸之人心思缜密,他又怎么可能随意地埋在我们所能看到的表面下,这要是下场大雨,将泥土冲刷翻出什么来,可就不好看了。”

林子亦点点头:“殿下言之有理,定然是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注意到,亦或者,”他环顾一圈所在的屋子,“这碧心宫里,可能有什么机关,藏有暗室?”

仇小贝顿觉得心里好受许多,这两人仿佛就事论事的言语和态度,实则很好的安慰了她,给她重新激起了斗志。

眼瞅着天快黑了,她觉得,她可以冒险做件事。

“殿下,能请您帮一个忙吗?”

“嗯?”

仇小贝暗吸一口气,然后强装自信地笑:“一会天黑以后,请您,带着其他人,到碧心宫外头等奴才。”

樊沉兮剑眉都拧起了:“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一个人……额,只有奴才一人的话,就不会参杂太多气味,奴才也可以试着通过嗅觉,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天丧叶,找到天丧叶的话,说不定就能发现是否有奴才说的成堆的尸体。”

樊沉兮抿着唇,不太同意。

“您放心吧,您带人在碧心宫外守着,还有谁能进来害奴才不成?这样吧,我们约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奴才若没有出去,您就带人进来找奴才,怎么样?”

“半个时辰太长,”樊沉兮道,“本宫只给你两刻钟的时间。”

两刻钟?行啊,时间短一点也好,她也不想天黑后,独自一人待在碧心宫里,只希望两刻钟能够找到她要的答案。

她点点头:“行,成交……额,奴才是说,奴才遵旨。”

天彻底暗下来,樊沉兮盯着仇小贝吃了东西,确认她不会饿后,才和林子亦带着侍卫们,走出碧心宫,在仇小贝说过的距离等候。

而碧心宫里,几乎翻沉兮一走,那压制一天的阴风,从小渐大地刮了起来,仇小贝刚一出屋门,就被这阴风吹得一抖。

抓紧了衣衫,想了想,她还是朝那花园走去。

就在她靠近花园,在边缘地方停下时,漆黑的地方忽然亮了起来。

一看,旁边的屋子和走廊,不知何时高高挂起了红灯笼,灯笼幽幽的红光,将这里照亮。

花园里也在这时候微微亮起……一个一头乌黑长发披散的女人,手中拿着一盏红灯笼,站在花园中。

仇小贝这次没有被蛊惑地踏进花园,她盯着那女子看了看,心里是有点怕的,她试着朝那女子拱了拱手:“请问,是璃太妃娘娘吗?”

传闻,异国公主长得十分漂亮,跟那琉璃似的光彩夺目,先皇便给她封号璃妃,现在先皇仙逝,现任皇上等级,按辈分,璃妃就是璃太妃。

“是璃太妃娘娘吗?”等不到回应,仇小贝依然态度恭敬地再问一遍。

“啪——”璃太妃手中的红灯笼掉在了地上,仇小贝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红灯笼,感觉不对抬头时,一张被黑发覆盖的脸就在脸前,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喷到了那黑发。

她吓得叫了一声,想要后退时,对方快速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力一掀,她给黑发女子掀飞,倒进了花园里,好在柔软的草地没让她受太大的震荡,只是野草的叶子还是在她手臂上割出一道划痕,不深,没有出血。

所以黑发女子再次来到她脚边时,并没有发狂的迹象。

只是,隔着黑发,仇小贝能感受到她在看着自己。

“璃太妃,我,我是来帮你的。”

仇小贝边坐起身边一手挡在前面:“其实上回,您就是故意让我发现您这花园有问题的吧,您对这片花园那般喜爱,怎么能容许脏污的尸体来玷污对不对?我这次,这次就是来帮您的,我想找到那些尸体……”

她话刚说到这里,原本看着还算平静的黑发女子突然发飙,她只听到一声鬼啸,接下来她人再次飞起,撞在那棵很大的树上,随后冰凉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按在树干上,双脚离地。

仇小贝脚后跟磨着树皮,让自己可以垫起来,尽可能不要吊得太难受:“太、太妃……您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可以好好、好好、说,别,别冲、动……”

她好似说话困难,勉强挤出“动”字时似乎已经不行了,一直垂着的手却猛然扬起,将一张符纸拍在黑发女子身上。

女子嘶叫一声,松开了仇小贝,仇小贝没有往下掉,她抓住树反过来往上爬,爬到最粗壮的枝干蹲下,往下瞧着对方,一边摸了摸疼痛的脖子一边扶住枝干与树干相连接的地方。

等等。

仇小贝的手在枝干与树干相连的那个窝里自己摩擦,随即诧异地低下头查看……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地方。

不等她仔细研究,她发现树下的黑发女子不见了!

她左右查看,荒凉的碧心宫大晚上的,在几盏红灯下,你仿佛看到了什么影子晃过,再一看什么都没有,诡异得心凉。

去哪了?

仇小贝蹙起眉仔细找寻,忽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脖子痒痒的,她伸手去抓,却碰到了头发……她头发因为戴帽子,是盘起来的!

她低头,看到一簇头发,从她后脖子蔓延到胸前,然后越长越长,马上就要到小腹了。

没有迟疑地一把抓住那簇头发,另一手往后去扣对方脖子,结果触手的全是头发,密密麻麻的根本碰不到脑袋。

然后被她抓着的那簇头发的发尾尖自己翘了起来,像活了一样探了探,下一刻化成尖锐的刺,朝着她肚子扎下去!

仇小贝心一惊,想收回双手去护住自己的肚子,哪里都可以受伤,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事!

可刚一动她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两只手都被头发给缠住了,别说抽出来,动都动不了。

眼看着尖锐的发尾碰到了她的衣服……

“不——”

仇小贝绝望的叫声伴随着对方凄厉的喊声,身上的头发都不见了,贴在背上冰凉的“东西”也没有了。

她后怕的摸摸肚子,人还有点恍惚。

再朝树下看去,黑发女子在原来的地方立着,好像从未离开过那里。

风大了起来,红灯笼摇摇晃晃的,伴随着铃铛清脆的声响,她听到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仇小贝把肚子护得更紧。生怕她再次朝自己肚子下手。

对方也没有等小白回答的意思,径自喃喃地像自言自语:“是啊,还是胎儿就有这么强的龙气,只能是他的后代……呵呵……呵呵呵……”

仇小贝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自己笑了起来。

且这笑声,听着颇为怅然。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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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树底下的秘密 加2千

脚步声传来时,仇小贝还没来得及想,眼前就黑了,所有的红灯笼里的光都熄了,等再次出现光源,是樊沉兮身后的侍卫手里拿着正常颜色的手提灯笼进来了,她下意识地朝之前挂红灯笼的地方看去——哪里还有什么红灯笼,有些破败的屋门和走廊,空空的什么都没挂。

再看树下,黑发女子果然也不见了。

“你爬到树上去干什么?”

樊沉兮黑着脸望向蹲在树上的某太监,脸都黑了。

看看宫里那些女人怀个孕跟得了绝症一样,多走几步路都受不了,他家小太监倒好,还能爬树!

连林子亦的表情都有点难以描述,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活泼的孕夫了……好吧,他也没见过其他孕夫。

“嘿嘿,”察觉到太子爷的怒气,仇小贝憨笑着,“奴才这就下去。”

“等等!”

樊沉兮看到她试探地伸下一条腿,吓得喊住她:“你想怎么下来?”

仇小贝道:“当然是爬下去啊!”

“你……”樊沉兮气结,“你给本宫好好地待在上面,不许动,听到没有。”

仇小贝缩了缩脖子:“哦。”

她好像把太子殿下惹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哄他,在树上等,急!

“小八。”

听到樊沉兮喊这个名字,仇小贝立马好奇地张望,特别是在屋顶等地方,想着会是什么样的人飞出来。

然后……然后她看到众侍卫中,走出一名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男人,他走过来后,一纵身就跳到了她身边,在她反应过来前,抓住她的手臂,再一纵身,她平平稳稳地落到地上。

她好奇地瞅着一下来就放开她的小八,见他沉默地回到队伍里,好像他只是一名轻功还过得去的……普通侍卫。

不过仇小贝也只敢偷瞄几眼,太子的脸都快黑成焦炭了,她哪敢再当着他的面看别人,自然是马上凑到太子身边,陪笑谢罪了:“殿下,您别生气,奴才刚才……很小心,没有让自己出一点点的事,而且奴才在树上,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

樊沉兮瞥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白,等回去再跟她算账,一边示意林子亦给她检查检查,一边冷冷淡淡地问:“发现了什么?”

一只手伸直了让林子亦把脉,一手指着树上的某个位置:“殿下,您让人上去找找就知道了。”

樊沉兮动了动手,便有一位真·侍卫爬到树上去,仇小贝跟着仰头看着,看似期待着侍卫会找出什么东西,心思早就飘到另一个地方了。

她在想璃太妃的事。

她能感觉到璃太妃确实想让她帮忙,不然不会让她察觉到这里的尸气,可她真把太子带来要找尸体时,她又像生气了,不愿让人发现似的,就……前后矛盾,完全猜不出这璃太妃究竟想怎么样。

“殿下,有发现。”

树上侍卫的喊声,让她回过神来,就见那侍卫,小心地揭开了一块树皮,树皮底下是一个巴掌大,手指高的小洞,有一个小小的上下移动的开关。

这个小洞就在枝干与树干的夹角里,树皮看着也完好衔接,再加上几片枯叶掉落在那挡着,要不是仇小贝蹲在那时,用手触摸到一点缝隙,还真很难会找到。

侍卫跟樊沉兮形容过样子后,樊沉兮直接让他动手试试,等侍卫按下那开关,等了一个呼吸的声音,他们面前粗大的树干,弹出了个小门。

所谓小门其实也是树皮,只有半人高,半米宽,这棵树的直径有近两米,这门在偌大的树干上,就不算什么了。

另一位侍卫上前,把树门打开,里头是一个往下的洞,大概占了整棵树的四分之一大小,可以说是挖空了这棵树的四分之一做成了通往地底下的暗道。

樊沉兮先让人查探一下,他自己则看向林子亦,林子亦这会刚诊完脉放下手:“殿下,贝公公无甚大碍。”

仇小贝趁着他俩说话时,凑近那树洞闻了一下,就不好受地皱起鼻子:“这味道,真臭。”

“过来。”樊沉兮头疼地马上把她叫回来,真是一下子没看好就不行,“也不知道有毒没毒你就过去闻。”

仇小贝搓搓鼻头,然后拿出一瓶早做好的预防的药瓶,先给太子林子亦吃一颗,然后扔给侍卫们,让他们每个人都吃一颗。

“里面封闭太久,还可能藏有尸体,会产生一些毒气,这药有预防的作用,你们当解毒丸吃了就行。”

“那你?”樊沉兮注意到她没吃。

“奴才不用吃,有别的预防办法。”而且她孕妇不能随便吃药。

樊沉兮点点头,随后做了点部署,便安排人先下去。

他们三个在中间下,刚那个叫小八的侍卫,直接连樊沉兮一起,扛着轮椅直接下去。

洞底下有个很狭窄的梯子,是木制的平时能见到的木梯,但这木梯比寻常的木梯要长很多,至少有五六米,是好几个寻常木梯连接在一起的。

所以人往下走,木梯太长而导致一晃一晃的,跟抓着根绳子晃在空中似的,没点胆子的还真不敢往下走。

应该是之前下来的人,特意弄的,然后放在这里方面上下。

因为先行下来的侍卫拿着灯笼,所以仇小贝三人下去时,底下没有黑得看不见五指的情况。

这里头,只有一条朝着花园方向,倾斜着向下的廊道,四周铺着青色石砖,没有刻什么纹路,很普通。

可仇小贝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觉得这,可能不是藏尸的人挖出来的。

他们走过廊道,看到了两扇紧闭的石门,而跟石砖铺成的普通墙面不同,石门上刻画了图案。

首先,是石门两边各自有一个灯笼,跟她之前遇到黑发女子时看到的一样,然后是一片盛开的鲜花,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在花丛中翩然起舞。

细看,两扇石门中间,大概正常人胸口的位置,有一块尘土比其他地方要少很多,显然是曾经有人推开过这扇石门,且不止一次。

几名侍卫上前,用力一推,就将石门推开了,证实了之前的猜测……确实有人在前不久的时候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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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璃太妃之墓 加2千

里面,是一个有花园那么大的石室,按照方向来推断,就在花园底下,石室离地面有多高不知道,但这个石室足有六七米高。

旁边是一些壁画,画中都是同一个女子,在不同的地方跳舞。

中间有一个圆形石台,石台中有个像井口但比井口宽的两米高圆柱。

圆柱上有还压着一个大石盘。

两个力气大的侍卫上去,将最上面盖着大井口的石盘搬来,往里一看,马上对樊沉兮道:“太子,这里有很多尸体!”

“果然。”樊沉兮冷笑一声,让他们把尸体都搬出来。

他带出来的侍卫,都是忠诚的,虽然对井坑里的尸体感到恶心,还是准备下去。

仇小贝叫住他们,给他们分发了自己简单制造的手套和口罩,暂且用一用。

又给药又给这么好用的东西,这些侍卫的心,在一点点地往她身上靠拢,还有人朝她憨厚的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经过一番努力,尸体一具一具地往外抬出来,有新鲜的,有已经腐烂的,长出来的蛆爬得到处都是,还有被生生挤扁的,那模样惨不忍睹,仇小贝以前看到这玩意还好,今儿却觉得想吐。

抿紧嘴巴强忍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已经只剩下骷髅架的,也就是说,这个尸堆并不是最近才有,从各种不同程度的腐烂来看,是持续性地有人往这井坑里扔尸体。

包括骷髅骨架,一共上百具尸骨。

那井坑说大也大不到哪去,竟被生生地塞满了,也是厉害!

其实,在这人命不值钱的年代,死个上百人,且不还是同一时间死的,真不算什么事,可既然埋在同一个地方,且还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说明了两点。

一,这些人全部都是被一个人或者一个势力的人,在几年里接连不断地杀死的。

二,这些人的身份,一定是不能被知道的,如果只是奴仆,被发现就发现了,有几个人会去为了一个死去的奴仆伸冤做主的?

“殿下?”

“看来,”樊沉兮双手拢在一起,“这宫里又得热闹热闹了。”

“可是,”林子亦不太确定,“皇上会为了这几百个人彻查吗?这里面估计牵扯到不少人事呢。”

樊沉兮勾唇轻笑:“要私底下来说,以本宫父皇的性子估计会压下来,可本宫这父皇最好面子,这事要闹出去,他为了明证自己乃明君,就一定会查。”

“殿下想怎么做?”林子亦问。

樊沉兮刚要张口,发现身边的小太监不见了。

一看,贝公公已经爬到井坑边,坐在上头探头往里瞧着。

头上一个“井”字,樊沉兮压着跳动的青筋:“她是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林子亦一愣,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孕夫那潇洒的坐姿,也觉得颇为头疼。

“贝公公。”

仇小贝正瞧着坑底,尸体都搬出去了,坑底只有一些腐烂的碎肉和爬来爬去的蛆,黑乌乌的地面不知是原来就这颜色,还是被血染红黑掉的。

可是……怎么没看到天丧叶呢,她刚在这石室里转一圈了都没看到,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尸坑里了,怎么也没有呢?

难道……

她正想着,就听到旁边有人喊她,她侧头,看到一名侍卫,脸上是敬畏和同情的表情,示意她往后看:“贝公公,殿下,好像找你?”

她回头,果然看到樊沉兮目光沉沉,没有表情地盯着她。

小贝讨好地朝他咧嘴笑,指了指坑底,然后不再看樊沉兮,因为她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只能先干了再请罪。

她是一定要得到天丧叶的!

抢过侍卫手中的灯笼,大概灯罩,将里面的烛火扔进去,同时朝火种洒了药粉。

等火熄灭后,那些蛆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她这才撑着边缘,跳了进去……

樊沉兮眼睛一睁一缩,差一点就双手拍在扶手上借力飞起,也跟着她往那坑里跳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进去看看!”他呵斥着身旁站着的侍卫,等侍卫追上去后,他又气不过地拍了扶手一掌,将扶手生生掰下来一块。

“子亦,本宫有时候真觉得……”他就是废物,在她以身犯险时,他却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林子亦猜出他未尽的话,有些气恼仇小贝的私自行动和乱来,可还是安慰道:“殿下,有时候保护一个人,不一定亲身保护才有用,您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樊沉兮嘴角很敷衍地扯了一下,目光紧紧盯在那口以他的角度看不到坑底的大井。

而这会的小贝已经落地,两米的高度,轻巧一点还是可以比较平稳的,

虽然还是震了一下下,她轻轻摸了摸肚子,将一颗保胎丸塞进嘴里。

随即便蹲下来,触碰着被她用火和药粉消毒过的地面。

这边敲敲,那边按按,最后再某块地方停留。

身旁落下几名侍卫:“贝公公,殿下让我们来保护你。”

仇小贝随意地点点头,她这会心思都在怎么往下走,她指着她发觉不对的地方对他们说:“你们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开这块砖。”

然后她退到一旁把位置让出来,侍卫上前,几番尝试后,真的掀开了一块四方的半米长的石板,发现井坑底下还有空间。

有人出去通报樊沉兮,其他侍卫从石板那里跳了下去,还有一个侍卫,听从仇小贝的话,带着她一起跃下。

下面,是一个空间比上头石室小很多的石室,暂且称小石室,这个小石室里头的规模很简单,比上头小了一半,可是比起上面普通的石砖铺面,这个小石室所用的每一块砖,可都是玉做的。

还是上等的玉,且一整面墙看过去,竟没发现切痕,好像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透明得没有任何杂质的冰屋。

单单这些墙面地面,就价值连城了,怪不得上面那个石室那般简陋和普通,所有的精华都集中在这里了。

中间,有一口石棺,石头也不是普通的石头,也是白色的,虽然不是透明的,但石头里面密密麻麻的点点,灯照过去,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可灯一移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赞叹两声,仇小贝就收回目光,观察起格局。

对她来说,这些东西最大的价值,就是在这里被无限的时间里永久的保留下去,任何人为的抢夺和破坏,就丧失了它的价值。

而且,她只想找到天丧叶。

这口石棺,就在井坑底下正对着,侍卫带仇小贝跃下时,他们就落在石棺上头。

怪不得黑发女子怨气那么深,要自己的棺材上面的做祭祀的井柱,被当成尸坑,堆满了尸体,那浓厚的尸气还会压制着她无法翻身,所以那天晚上才有意让她发现,目的就是要她帮忙搬走那些尸体。

可后来为什么又反悔了呢?

如果没错的话,这石棺里放着的,就该是璃太妃的尸身了,可一个曾是皇上宠爱的妃子,去世后,应该葬在皇陵里,再不济,也不会在宫苑底下建这么个墓穴啊?

还弄了这么个无暇的玉室?

所以,璃太妃是不是因为她把皇家的人找来了,不想底下有个墓穴的事被他人知晓?

她绕着石棺走了一圈,在棺材前方,底板的地方,看到了夹缝了一棵草。

就一棵,巴掌的高度,上头只有两片黄中反光着紫色的叶子,叶子上有不规则的小破洞,像是被虫子吃过的那样,细看,片面上有细微的像沙珠的小颗粒,发出很微弱的光。

她双眼发光嘴角咧开,蹲下身仔细瞧了瞧,确认是天丧叶没错。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特质盒子,将天丧叶完整地挖出来放进盒子里,盖上后就放进怀里,再用手拍了拍,可真不容易呢。

“贝公公,这口棺材还要打开吗?”

“不必。”仇小贝站起来,看向石棺,“人家在这静静躺了许多年,没必要去打搅她。”

除非必要,如起尸,或者想要为冤死的人讨回个公道等等,否则,最好是不要搅扰亡灵的安宁,石棺的主人,若真是璃太妃,人家虽是鬼魂,还飘荡在碧心宫未曾离去,可也不曾伤过人,虽然吓唬过她。

而且,黑发女子后面发怒,也可能只是怕这口石棺被发现。

“走吧,上去了。”

从井坑里出去,仇小贝就对上樊沉兮笑眯眯的样子:“怎么样,本宫的小贝子,下面好玩吗?”

“嘿嘿,”仇小贝谄媚地笑,然后拿出盒子给他看看,“殿下您看,奴才找到天丧叶了。”

“是吗?”他的手在盒子上拂过,还笑着夸赞,“本事不小啊,想要本宫,怎么赏你呢?”

仇小贝故作不知他话中的嘲讽,天真的笑:“奴才只要殿下能够好好的,就是对奴才最好的赏赐了。”

饶是正经严肃的林子亦,都想翻白眼了。

这马屁功夫,脸皮不够的话,还真拍不出来。

“哼,”樊沉兮直接拿过盒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这是第二笔了,本宫可都记好了,不急,等回了东宫,本宫定然会好好赏你的。”

第一笔,就是她爬树那事,第二笔,就是她擅自往可能有危险的地方跳。

仇小贝知道他暗喻的意思,都快笑不出来了,殿下要怎么罚她呀?

樊沉兮不再和她瞎扯,既然尸体找到了,天丧叶也找到了,就没待在这里的必要了,还得布局,让这里藏了大量尸体的事公布出去。

仇小贝乖乖跟在他身旁,刚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耳边就忽然响起凄厉的叫声,她猛地停下脚步。

她停下,樊沉兮自然跟着停下:“怎么?”

她疑惑地看看四周:“殿下,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林子亦先摇头:“没有。”

樊沉兮看了看她,也道:“并无,你听到什么了?”

仇小贝捏了捏耳垂子,摇摇头,在大伙要继续走时,她喊住了太子:“殿下,奴才、奴才有个请求。”

“说。”

“能不能……不要让外面的人发现这地方?”

樊沉兮手指敲了敲扶手:“你其实,是不想让人发现小石室里的那口石棺吧?”

已经有侍卫跟他汇报过下面的情况了。

仇小贝点头:“对,咱能不能想个办法,可以把尸堆爆出去,却不让人发现这里有个墓室。”

“这很简单,只要不让人知道,这是个墓室就行了。”樊沉兮回头看了眼整个石室,“若只看这表面,谁能看得出这是个墓室?只要做点布置,这里是什么地方,那是本宫说的算。”

把这里当做藏尸的,从一开始就把尸体扔井坑里,自然不会知道井坑下面还有个小石室,而他这个“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说是什么,别人就会下意识地以为这里是什么。

仇小贝有点明白他要怎么做了,然后指了指四周的壁画:“那这些画怎么办?”

“有时候,想要遮挡一幅画,你只要在添上另一具更引人注目的画便成。”

……

“三公主,三公主,”一位公公有意地挡住三公主樊沉月的另一边,“那边过去就是御花园了,听说最近花开得很好,去那边看看吧。”

“御花园的花,本公主都看腻了。”樊沉月瞥了公公一眼,哼了一声,偏往公公挡着的那边走去。

三公主的母妃生前也是皇上比较宠爱的,因病去世后,皇上一直有些惋惜,三公主便由周贵妃收养,反正一个公主,再怎么着也危害不到自己儿子的地位,能讨皇上欢心,最重要的是,公主长大了要么和亲,要么招一个当朝有为青年做驸马,无论哪一样,对周贵妃都有好处,所以,周贵妃倒也把她当自个女儿去宠。

周贵妃在宫里宠冠六宫,以至于被她娇养的三公主,连宫中的黑暗都没怎么经历过,但在皇宫里这个大染缸里,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被带歪了都不知道。

十六岁了,这个年代,普遍都是早熟的,她却致力地往“活泼可爱”的方向发展,心情好做做白莲花,同情同情可怜的宫人,但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帮助,心情不好管你是谁,说白了,就是另一种骄纵任性。

最近黑疯病狂卷宫里大小地方,她哪都不能去,也不敢出去,她觉得整天闷在自己宫里实在无聊,好不容易没事了,当然要出来走走,皇宫这么大,她想去自己很少去,或者没去过的地方逛逛。

可她身边这公公怎么回事,老挡着她的路,她自以为对身边的人已经很好了,他们却一点都不贴心。

“公主,别再往那边走了。”

“为什么呀,本公主看到那有个宫苑,是谁住的啊?”

“那是先皇的一位妃子住的,后来那妃子死了,先皇就下令,那座宫苑,以后不能赐给任何一位妃子,先皇去世后,那宫苑也没人去打理,就这么空着。”

“是吗?”樊沉月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那这位妃子,一定很让皇爷爷喜欢咯?”那这座宫苑里,一定会有那位妃子留下来的东西,她要不去探探?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好玩的。

“决定了,本公主就去那看看。”

公公吓得赶紧拦住她:“不行啊公主,那地方不让人随便靠近的,而且荒了那么久,有什么好看的,咱不去了,啊?”

“去看看有什么关系嘛。”樊沉月推开公公,径自地往那宫苑走。

“公主,公主,不行的,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

“父皇要怪的,本公主会一力承当的。”三公主很有义气地说着。

公公苦着脸的跟上,三公主能承担什么,她跟皇上撒撒娇,皇上可能就放过她,说不定还会夸夸她,而他们这些奴才的,皇上定然是要罚的,三公主哪能救得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每次嘴里都说疼惜他们,可每次惹祸她没事,被打被骂被杖杀的,都是他们,三公主被哄一下就忘了他们,等想起他们时,说一句被调走了,她还反过来怪他们走了,却不想,他们早因为她,被打死了。

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比那些光明正大的坏,更让人无奈。

公公摇摇头,认命地跟上去继续劝。

“碧心宫?”

樊沉月念着宫苑门口上面的三个字,歪着脑袋点点嘴唇,眼里闪烁着浓浓的兴趣:“好,就进去看看。”

“我的祖宗,不能进啊!”公公试着阻止她,但公主兴味正浓哪会听劝,推开公公的手,提起裙摆就跑上了台阶。

今儿,宫苑大门口都没个看守的人,她很轻松就进去了,本想到屋里头看看,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她朝着那声音的方位走去,就看了一大片花草自由生长的花园,虽说无人打理,有些花在枯萎了,野草比花还茂盛,可依然茁壮成长的花,依然开得很漂亮,三公主发出赞叹,步伐不自觉地靠过去。

“公主,小心花里有刺。”公公细心叮嘱着,知道劝不住她,也只能护她周全,不然她有什么损伤,他们这些跟随的宫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知道。”三公主不耐地应着,凑到一朵花前,仔细闻了闻,欢喜地笑道:“真香啊!”

赞叹着,就伸手摘了一朵下来,还对身后的宫女说:“你们一会给本公主剪几朵回去,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本公主都要,回去插在本公主的寝殿里,听到没有?”

“是。”

樊沉月继续前行,看到那棵大树时还惊叹一声真大,等再靠近点。发现大树的侧面好像……有个洞?

她快步走过去,发现大树另一边真的有个开着的树门,门里头的树下,还有个洞。

她拍拍手笑:“真好玩,我要下去看看。”

“不行啊公主,谁也不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太危险了。”

“那更得下去看看了,万一藏了什么坏人,我好去告诉父皇啊。”

要真藏了坏人,敢下去就先把你杀了,还能让你去通风报信啊!

公公腹诽着,一边尽心地劝着,可公主根本不听,越是不让她下去就越要下去,将公公推开,一冲动连让人先下去探一下都没,就自己下去了。

她看到有木梯还挺高兴,可过了连接洞口的半米安全区后,木梯就属于凌空状态,一动,木梯就晃荡起来。

樊沉月吓到了,紧紧趴着木梯,不敢往下也不敢往上,哭喊着叫公公的名字:“……小尹子,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呜呜……啊……呜呜……”

每当木梯晃起来,她就发出尖叫,然后大哭,眼泪鼻涕都糊在一块了,也不敢空出一只手来擦。

尹公公喊来了侍卫,侍卫下去时,让木梯晃得更厉害,樊沉月吓得更大声的叫,侍卫差点被她的叫声冲击得掉下去。

好在侍卫还是有点本事的,很快就抓住她,带着她本想往上走,可公主喊停,哭着说要下去,侍卫没办法,只要把她往下带。

侍卫有点轻功,虽然无法像那些高手那样飞檐走壁,但有木梯在手做依据,还是比较容易的。

“三公主,您没事吧?”

樊沉月双腿还在抖,听到尹公公问,她抓住尹公公手往他身上靠,反正太监在她看来,不算男人。

“三公主,我们回去吧?”尹公公最后劝着。

樊沉月一听,却推开了她:“不行。”

她看着那往下倾斜的廊道,坚定地道,“这个木梯肯定是有人特意安上去的,这里肯定有人进出,弄得这么隐秘,肯定有什么秘密,说不定是反贼,我不能让可能危害我父皇的反贼躲在这里密谋着什么坏事!”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觉得自己将要做的事是伟大而正义的,所以等腿好点后,她就想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次,她没忘记让侍卫先往前探路。

“三公主,这里有门。”

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樊沉月加快脚步追上去,果然看到两扇紧闭的石门,她还趴在门缝上听了听,当然是什么都没听到。

她往后退开几步,对侍卫下令:“打开它!”

“是!”

侍卫们没花什么力气,因为门用力一推就推开了。

“什么人?”

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三两下就将推门的侍卫打翻在地,却在要对付樊沉月时愣了下,随即放下武器:“三公主!”

樊沉月被这一变故吓住,躲在尹公公身后:“你们、你们是谁?”

“谁来了?”里头传来一不急不缓,却能让人下意识敬畏的声音。

冲出来的侍卫还没回答,樊沉月就先自己喊出来:“是二哥?是二哥在里面?”

又有一名侍卫出来,他看了看三公主,道:“三公主,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樊沉月看看身旁的尹公公,尹公公朝她点点头,她才鼓起勇气往里走,刚刚信誓旦旦的要抓反贼的她,在知道里头是太子后,就怂了。

其他兄弟姐妹,都会对她表现得很友好,不管是为了讨周贵妃,还是大皇子这样擅长伪装,亦或者是相当于亲哥的四皇子,这些都很疼爱她。

唯独樊沉兮,他既不想讨好周贵妃,也不屑于伪装地喜爱她,对她自以为白莲花的善良,更是只有讽刺,所以樊沉月最怕他。

她跟在侍卫身后进去,一开始侍卫挡着她没看到前方的地面,只闻到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可她这会也顾及不到这个,她注意到站在她斜方的樊沉兮,怯怯地唤了声:“二皇兄,你怎么在这?”

“本宫也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

“正好,”樊沉兮冷冷地勾起嘴角,“本宫正疑惑件事,查起来可能有点棘手,既然你在这,说不定能告诉本宫点消息。”

“什么?”樊沉月不解,在樊沉兮示意的目光,朝另一边看去,就看到了不同腐烂程度的尸体,还有几具骷髅骨架叠在一旁,甚至有一具半边脸都快烂了的,有蛆在脸上爬的死尸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

她捂着嘴发出刺耳的尖叫,樊沉兮不满地拧起眉,不过没等他喊闭嘴,樊沉月自己受不了地跑出去了。

尹公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樊沉兮,便赶紧跟了出去,樊沉月一直跑到木梯那里,实在没处跑了才停下,然后撑着墙在那边吐,吐得特别厉害。

“公主啊,”尹公公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老奴都让你别来了别来了,唉,您没事吧?”

樊沉月这会根本回答不了他,还在那边吐,等她终于止住了吐,她就开始哭,扒着尹公公:“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

就是这样,尹公公暗里摇头,说要抓反贼的是她,一看到尸体怕得要逃回家的也是她,在那现场,连多待一会都不敢。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还是说:“那咱就回去,不要待这里,老奴这就让侍卫来带你出去。”

他看向身后跟来的侍卫,示意一下,那侍卫就上前:“得罪了,公主。”

然后和之前一样,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带了上去。

回去后,三公主饭也吃不下,她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恶心的尸体,还是一堆,一闭上眼睛就是到处爬的虫子,她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尹公公带着宫女去看她时,她还抱怨尹公公为什么没有拦着她去碧心宫。

然后,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这还没什么,第二天一大早,有皇上跟前的公公过来,说皇上请三公主到正乾殿一趟,尹公公说三公主并了,可那公公总管还是坚持,一定要让三公主过去,病了,就让人扶着过去。

那会三公主还躺在床上,宫女给她端来吃的,一看那一条条的就想起那虫子,当下就打翻了碗,正砸在走进来的尹公公脚下,尹公公顿了下,还是来到床边,将总管的事说了。

樊沉月原不相信她父皇会这么对她,可御前总管就在外面等着,樊沉月当下很生气的说,去就去,她想看看她的父皇为什么这么对她。

确实,比起樊沉兮来,皇上对这个三女儿,确实可以说是很宠了。

被搀扶着来到正乾殿,发现太子居然也在,她心存疑虑,但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皇上身上,委委屈屈地请安,将自己确实病重的一面展现出来,平时稍微福个身就过去了,今天却特意双脚跪地,眼睛红红地看着她父皇。

她故作倔强的样子,心里是想让皇上哄她,给她道歉。

换做平时,皇上可能就如她所愿了,疼个无关痛痒的女儿而已,可今日,他非但没有让她起来,还用力地将手中正拿着的一本奏折,朝她当头砸过来,还好奏折虽然外皮硬,说到底还是纸,虽然砸在脑袋上是挺疼的,但暂时也只是疼。

樊沉月捂着额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皇上:“父皇,女儿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对女儿?”

“你还敢问?朕倒想先问问你,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碧心宫里?”

“我……”樊沉月刚说了个字,就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碧心宫,难道说,她觉得闷,一时兴趣,随便走走就走到碧心宫吗?

正不知如何解释时,她余光瞥到樊沉兮,便道:“那二皇兄也在那里啊,还……”还跟一大堆的尸体在一块。

再次想到那些尸体,她又有点恶心了。

樊沉兮勾起嘴角,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他没有开口,皇上自己替他说了:“太子是替朕查黑疯病的涞源,宫里每个角落都要去,昨儿正好查到那,可你怎么会在那,你的宫苑离碧心宫可不近,你一个公主,是怎么跑到那去的,还不快说!”

换做别的地方,可能她去了也就去了,可偏偏,樊沉兮在碧心宫里找到一个极其隐秘的地下密室,还在那里找到了许多死尸,死亡的时间不同,可以确定是起码五六年里连续作案。

樊沉兮说,凶手,特意在一个不会有人进入,不会换主的碧心宫里,建造一个这么隐秘的地下密室,还藏了这么多尸体,一定有什么骇然的目的。

就在他刚发现尸体的时候,三公主出现在那了,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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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着手调查

除了三公主出现在那让人怀疑外,更让皇上恼怒的是,当樊沉兮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消息压下去,就算查,也得暗中查,免得到时候牵连甚广,有些人不好处理。

可没想到的是,昨天三公主跑回去后,因为过于害怕,就跟她宫里的宫人都说了,嘴里一直囔囔着:“太可怕了,你知道吗,碧心宫你知道吗,那里面居然藏了好多好多尸体,太恶心了,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可怕的事情,天啊,天啊……”

她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再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宣传开了。

皇上知道后,立马责备太子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他,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拦下三公主。

樊沉兮那会眼眸微垂,神色淡淡:“父皇,儿臣当时找过您,但是……合欢宫的宫人说,您已经歇下了,说什么也不为儿臣通报,让儿臣今天再来找您。至于三公主,那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恕儿臣再没有您的命令下,无法朝她出手,她当时一看到尸体就叫,吵着回她宫里,儿臣实在是没办法拦住她,怕,伤了她。”

“合欢宫的宫人拦下了你?”

“是的,父皇不信的,大可去问。”

哪还需要问,因为黑疯病有了解药,皇上近一个月没有接近女色,周贵妃派人来说身体不适,他就过去看看,一看……自然就睡下了。

而众所周知,周贵妃跟太子一向不和,周贵妃为了扫太子的面子,确实会做出把太子拒之门外这种事来,且,他了解太子,他这个儿子聪明得很,要不是完全把握,怎么会说出任他去查这样的话。

任他对周贵妃再宠爱,当下都想扇周贵妃几个耳刮子,以前觉得她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在房事上又够娇媚放得开,近几年因为她,也确实有过几件幸事,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她和她儿子樊沉轩屡屡给他坏事,让他丢尽了脸面。

他一方面让人去把三公主叫过来,一面对樊沉兮说:“周贵妃耽误正事,朕自不会饶了她,你先跟朕说说,碧心宫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父皇,事情是这样的,儿臣在宫里很多角角落落都搜寻过,经过碧心宫时,儿臣想,当年的璃妃那么喜欢种花花草草,有没有可能,是她种的什么花草其实是有毒的,经过多年的生长无人管理,才弄成这样,便让人好好找了遍花园……

谁知道,真的在那树上发现了机关,树底下有个人为的洞,下面是个密室,然后在那密室里,儿臣发现了大量的尸体……

儿臣猜想,那人定然是看重碧心宫不会有人进去也不会易主,故意在下面造了个密室,好让他们隐藏源源不断的尸体。”

“儿臣认为,这件事绝对不简单,为什么凶手要如此精心的藏起这些尸体,最大的可能,就是死者的身份见不得光,他们……很可能是宫里重要的人士。”

说到这点就很明了了,就是告诉皇上,宫里可能被混进了很多冒名顶替的奸细。

皇上也知道事情不简单,可一想到这事已经传出去,这会压已经压不住了,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他就头疼。

要能早点知道,将三公主宫里的人都杖杀了也就是了,这会呢!

“那黑疯病,跟这些尸体什么关系?”

“因为尸体没有好好处理,产生了尸毒,尸体旁则有一株毒草,那毒草平时只要不碰就没事,可一旦跟尸毒碰撞,就会有另一种传播性很强的毒出现。”

“那株毒草呢?”

“儿臣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将那株草销毁了,父皇若不信,儿臣可以让人将那株草的模样画出来,你找个比较懂药草的人问问,就可明了。”

对于这点,皇帝倒没什么异议,既然是毒草,自然是越早处理掉越好。

“父皇,无论这件事,已然传出去了,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的好,哪怕是为了父皇的安危,有这样一股组织势力暗藏在宫中,儿臣实在担心。”

“你觉得会是组织?而不是个人?”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都不可能那么悄无声息地建造那么一个地下密室,所以儿臣大胆猜测,定然是个不小的组织,随时可能对皇室,对您造成威胁的势力。”

被樊沉兮这么一说,皇上也十足地担忧起来,他沉着脸点头:“那你当前有什么线索没有?”

“还没有,昨儿急着跟你汇报,还未来得及好好检查那间密室,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三公主,她突然出现在那,实在有些奇怪。”

皇上刚才还气着三公主把这事闹出去,这会再想,也着实觉得可疑。

所以等三公主到的时候,皇上就先朝她发了通脾气。

樊沉月听到自己被怀疑那堆尸体跟她有关,再顾不上闹别扭装倔强了,急急地把刚说不出口的解释全倒出来:“父皇,女儿真的是最近闷了想走走,想到一些以前没去过的地方看看,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到碧心宫那去了,女儿听到了碧心宫的一些传说,感到好奇,才进去看看的,那个树洞,那个树洞的树门是开着的,女儿实在好奇,就下去看看……”

樊沉兮轻笑地摇摇头,似是对她的说辞感到可笑,皇上更是怒不可遏,听听这借口,谁会相信,只是因为闷就大老远的从皇宫这头走到那头?只是因为一点传说就进一座荒了多年的宫苑?甚至一个颇为天真可爱的公主,敢随便到一个黑乎乎的树洞底下去?

皇上感到很失望。

“真的啊父皇,您相信女儿,女儿说的都是真的啊,不然,不然您可以问女儿身边的人,都可以为女儿作证的,父皇,您最疼我,该知道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您相信女儿好不好!”

皇上已然不想听她哭哭啼啼地说这些了,他挥挥手,道:“先把三公主带回她宫苑里,看好了,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她宫门一步。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定夺。”

这是要将她软禁了?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她隐藏得较深的脾气在这会爆发了:“我是无辜的,父皇,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混账,这是威胁朕?”

这句话他的音量反而不大,每一字却很有分量,他眯起眼睛,那双与樊沉兮想象的眼睛迸发的冷意,让三公主打了个冷颤,她的父皇,从未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拉着走了。

直到离开了正乾宫,她反应过来后,委屈地咬着嘴唇,她还想着,等事情真相大白后,父皇来求她原谅,她一定不要原谅他。

回去后,她跟尹公公诉苦,尹公公替她拿主意:“三公主,那您得去求求贵妃娘娘,让她帮忙查查这事,要不然的话,太子殿下去查,未必能替你洗清这冤屈啊。”

“对,对,”她站起身来,焦急地走来走去,“太子那么坏,他那么冤枉我,又怎么能还我青白,这事,”她咬咬牙下定决心,“还得靠自己!”

回到正乾殿内。

皇上又问了樊沉兮几个碧心宫地下密室藏尸的事,樊沉兮有条不紊的一一说出,最后道:“父皇,这件事不小,您要不让内霆司,或者禁卫军来调查?”

“内霆司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吗,现在都是死人,还能让他们去审死人?总不能把你妹妹送进内霆司吧?禁卫军,找到反贼让他们去抓还行,动脑子查案,呵,就那群莽夫没那脑子。”

“那,请刑部的或大理寺?”

皇上摇摇头:“发生在宫里,可能涉及到整个皇室,除非必要,朕不想宫里以外的人插手,而且,若是涉及到重要人物上,他们估计也不敢深入去查。”

虽然他不希望这事曝光,是怕到最后牵扯到无法随便判罚的人身上,可不代表他不想弄清楚,因为他也害怕如樊沉兮所说的,是一群奸细冒名顶替,唯一是造反,万一是哪个敌国想要从内部破坏大樊朝呢,所以,事,是必须查清楚的,至于查清楚后怎么处置,那是之后的事。

他看了看低头等着他答案的樊沉兮,不管他对这个儿子什么看法,不得否认,这个儿子很有本事,而且,敢于对抗宫内那些有背景管事、妃子乃至皇子的,也只有他,略一沉思,他便道:“既然是你发现的,那就由你来查,朕会另外派几个人协助你。”

协助?是监督吧?

樊沉兮轻扯嘴角:“是,儿臣遵旨。”

皇上宽抚:“你好好查,要能帮朕找出真相,朕,重重有赏。”

樊沉兮声音没什么起伏:“谢主隆恩。”

……

“殿下,您回来了?”

等在殿外的仇小贝,一看到人影就忙不矢地要冲过去,被樊沉兮眼一瞪,跑的改为走的,慢慢地走到樊沉兮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樊沉兮摇摇头,和她一起进了殿内,然后挥退其他跟随的人。

“殿下,怎么样了,皇上怎么说呀。”仇小贝倒了杯水给樊沉兮。

樊沉兮喝了一口,然后轻推了下她的脑袋:“大胆,皇上的决定是你能问的?”

虽然他故意板着脸,但仇小贝自然能感受到他是否真的生气,她抓住他的手蹭了下:“那殿下要治奴才的罪吗?”

嫌弃地看着她蹭他手的脸颊,却没有将手抽回的意思。

“当然要。”他用另一只手内力吸来一块小凳子,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挨着,“给本宫按按。”

仇小贝笑着将手放在他腿上,熟练地给他按揉起来,每一下都在他的穴道上,给他通血活络:“殿下,您还没说呢,到底怎么样了啊?”

“还能怎么样,本宫这个父皇,有时候看着蠢,其实精着,他让本宫来调查办理碧心宫藏尸案。”

“这不是很好吗,符合您的预期。”

樊沉兮点头:“是啊,除了他还派几个来监督本宫的。”

这点,他们也是想过的,但仇小贝还是有点担心:“那他们,会不会发现什么啊?皇上对那密室的说辞,没有什么异议吗?”

“能有什么异议,若不是你看见过石棺,你想过那里本来是一个墓室吗,人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本宫说了是凶手组织,为了藏尸弄出来的密室,不管是皇上或者接下来要监督本宫的人,除非他们找到其他的东西,否则,这个说辞就会刻在他们的想法里,成为固有的观念,哪怕是想到其他的,”他轻笑,“那就想到吧,又能如何?”

想到樊沉兮在那密室里做的手脚,且那几个人只是监督,樊沉兮才是主要调查人,有什么问题,相信他都能及时处理。

其实这会,离他们真正找到碧心宫地下密室已经过去第四天了,该做的都做了。

……

皇上派来的,除了兵卫,就是三个人,都是皇上的心腹,一个是皇上贴身的御前侍卫,易利云,内霆司的海龙海大人,和内务司的宁鹏义。

三人都是皇上的直系“亲属”,御前侍卫不用说,地位仅次于禁卫统领,可比起禁卫统领,在皇上面前更能说得上话。

内霆司机构庞大,之前的张大人只是其中一个管理者,在内霆司里地位不算低,但他顶上还有三位握有绝对权柄的人,海龙就是其中一个,张大人算起来,是三位中某个人的直系下属,只是这三人一般的小角色他们不会管,才让张大人有那么大的权限。

最后就是内务司,内六司一共六司,刑事的自然是内霆司,还有另外四个是衣食住行,最后内务司就是所谓的管人事的,所以皇上特意加一个内务司副司长宁鹏义,目的就是为了更好辨认那些尸体分别是谁的。

他们三人,领着侍卫下往碧心宫的地下密室里,三人第一时间就是先查看了下这密室,但这间密室很普通,中间一个大井坑,尸体已经从堆状依次的排列开,好几个侍卫戴着口罩手套,身上还穿着一套有点奇怪的衣服,正在检查这些尸体,里头还饱含了几个仵作。

比较有“特色”的就是四周的墙上,被鲜血涂得到处都是,昭示着凶手暴戾血腥的一面,易利云检查后发现,这些鲜血有旧有新的,是不同的阶段涂上去的,海龙也推断大概是凶手,每杀一人,就用死者的血在这墙壁上留下印记。

这两人一个御前侍卫,一个内霆司的,面对这恶心的血色壁画没觉得怎样,管人事的宁鹏义就有点受不了,更别说去认那些尸体,刚一进来就被里头的味给恶心得退回密室外,怎么都不肯进去。

研究完血色壁画,易利云和海龙回到尸体旁,丝毫没觉得那壁画有什么问题。

本来,这个密室建造得就不精致,一看就是随便搭建的,想想也是,就藏尸体的地方,能建得多好,所以那些壁面看着凹凸不平的,他们便没在意。

海龙看着侍卫的整套穿戴,颇为好奇地问樊沉兮:“殿下,他们戴的这些是?”

“是本宫身边的奴才,有次本宫看她清扫时这么穿,便和林太医一起商量着改良了下,可以避免在检查时,经过手的触摸,嘴里的吸入而造成没必要的损伤。”

海龙道:“太子可真是仁善啊,这样为侍卫们着想的东西也可能想得出来。”

这话一听,就带着嘲讽的。

樊沉兮缓缓地抬起头:“是啊,本宫爱惜自己的人,自然要多照顾的。海大人肯定是看不上本宫这点小玩意了,内霆司出来的人都百毒不侵,本宫懂的。本宫的人已经忙了很久了,一会,就该换班了,海大人,你的人手,选出来了吗?”

他勾起嘴角,不再理会这个海大人,神情轻松地转动轮椅到排放的尸体最完整的那边,那里有人在尽可能地用画画来还原死者的面貌,但并不容易,因为每一具尸体的面容都遭到过严重的破坏。

易利云走过来,他的态度比海龙好许多,先对他点头致意,随后才问:“殿下,能够确认这些死者的身份吗?这里,除了这间密室,还有没有其他的?”

“单靠拼容画,估计也只能画出个大概,宫里这么多人,五官轮廓相似的能找出许多,不能把希望都指在这,至于这间密室还有没有问题,本宫大概找了遍,没发现其他,易大人可以再试着找找。”

易利云点头,又道:“若殿下有什么需要利云帮助的,请尽管吩咐,皇上就是派卑职来协助和保护您的。”

樊沉兮笑了笑,似讽非讽。

他余光一瞟,看到了还在密室外的宁鹏义,他便对易利云道:“本宫现在倒确实有件事,麻烦易大人去将宁副司长请进来,他在这里责任重大,要他不能完成他的本职工作,易大人,麻烦你将他,从哪来的,送回哪去吧。”

“这……”易利云迟疑地看了看宁鹏义,末了点头,“是!”

相比海龙的奸猾,易利云确实更正直一些,忠义,果断,不拖泥带水,只不过他效忠的人是皇上罢了,他走过去,一句废话都没有,揪住宁鹏义的领子将他拖进来。

“易利云,你放开我,放开我……”

宁鹏义挣扎地喊着,可他打得过能做御前侍卫的易利云,被他一甩,人往前跄踉几步,刚站稳想要骂两句,发现面前的是太子殿下。

他忙换了一张嘴脸,行礼:“殿下,您看这……这也没下官什么事啊。”他往尸体上瞄一眼,马上就转移视线,一副要呕吐的样子,“他们脸、脸被毁,衣服也没有,奴才实在、实在是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啊。”

“你们内务司,每一个宫人都登记在册,家庭背景,甚至一些重要的特征。”

宁鹏义苦着脸:“总不能,让奴才一个一个地去比对吧?”

樊沉兮斜眼上挑:“你要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本宫不反对。”

“可是……”

“要么做,要么滚。”

宁鹏义咬牙运气,最后也只能道:“奴才、做。”

樊沉兮漠然地收回视线,再对易利云道:“最近几天要加强防卫,任何进来调查的侍卫都要经过检查和登记。”

易利云马上就猜到了他的用意:“殿下是担心,凶手会趁机混进来?”

“他们不可能任由这些尸体在我们手中的,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这些尸体毁去。”

“卑职一直想不明白,他们如果会怕,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毁去,还干净利索。”

因为有用得到易利云的地方,樊沉兮不介意多说两句:“很明显,他们玩的是渗透,想悄无声息地,将宫里的一部分人变成他们的人,那么就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烧得一干二净,骨灰烧不掉,哪怕是真有化尸水的存在,也会有尸水留下,一个两个没人注意,像他们这种持续性的,数量一多,能不引起怀疑?”

他摆手扫指密室:“反倒是找个这样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藏起来谁能看见什么,可能一开始,他们在这里也会在把几具尸体烧毁,可久了,他们就懒得再做了,不然,我们找到的尸体,只会更多。”

大多数人,天生带有懒惰,这种地方,烧毁还是丢弃,都是一样的,他们就不会愿意持续地做一件,在他们看来觉得没异议的事了。

要不是仇小贝,恐怕真的没人能找得到这里。

见易利云恍然地点头,樊沉兮道:“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殿下,您这是……要走了?”

樊沉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宫不走,只怕你们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易利云有点尴尬的扯唇笑了下。

“走吧。”

一名侍卫来到他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海龙见了,对着樊沉兮的背一个讽笑,忽然,樊沉兮的侍卫跑到了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来不及收回的讽笑变得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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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小鱼钓大鱼

“海大人,”那名侍卫说,“请让你的兵卫进来吧,我们要跟你们进行交接。”

“什么交接?”海龙僵僵地收起面部的扭曲。

“就是把我们手头正在做的,已经做过的资料,都交给您的兵卫继续完成。”

海龙张了半天嘴,最后也只能默认了交接,太子殿下早已跟皇上申明,他能有的侍卫有限,这是事实,在皇宫的,哪怕是太子,能配备的私人护卫,都是有规定数量的,一等二等三等侍卫分明只能几个,总共不足二十名,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所以,他要求内霆司要出一定的士兵来帮他侍卫的忙,且密室肯定是要时刻把守和寻找线索,两边人马就轮着来,皇上也另外给了易利云一队侍卫,负责戒备防卫。

内霆司的兵卫很快就到,太子的侍卫手中的资料都备了两份,一份交接,一份是要带回东宫给太子的,交接完这些,太子侍卫在队长跟前集合,齐步踏步走。

“等等,”海龙叫住那位队长,指了指他们身上戴着的口罩手套和奇怪的据说叫防护服的衣服,“你们身上这些,不用给我们留下吗?”

“抱歉,海大人,殿下说了,您的兵卫比我们要好很多,耐性佳、身体强健、抗毒性强,并不需要这些。”

“谁说我们不需要的。”海大人气得两撇胡子都吹起来了,他没想到樊沉兮刚刚那些话居然不是开玩笑的,真不打算给他的兵卫用了,“我们很需要,你们必须把这些留下,都是查这个案子用的,你们凭什么拿走。”

在这皇城里,不管是谁想弄点兵都不容易,谁不爱惜?

“还是很抱歉,海大人,”队长神色不变,“这些都是我们殿下私有,更是我们东宫的人发明,是私有财产,我们可以选择借给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借。”

“你……”

“不过,我们殿下也说了,若海大人真的想用的话,可以花钱租。”

还得花钱买?海龙叉着腰转了半圈,压下气焰后再转回来:“多少钱?”

“一套十两,黄金。”

“一套十两?还黄金?你们太子怎么不去抢啊?”

队长道:“内容司里衣裳部的衣服,一件好看点的衣裙就能卖到天价去,我们身上这些既能让我们的身体保持干净,不用直接接触那些恶心的尸体啊虫子啊,更能防止毒素入侵,质量更是用上好的材料,只是十两黄金,还是一整套,海大人并不亏啊。”

易利云跟着点头:“这么说起来,确实挺值得的。”

宫里有不少人看内霆司不爽,更别说性格还算正直的易利云。

“值得什么!要是十两能买下来,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十两黄金还是租的,你们当我傻啊!”

“那就没办法了,海大人,您保重,千万注意身体。”

然后领着身后的侍卫们,整齐地朝大门而去。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我回来,回来!”海龙气得咆哮,跟樊沉兮养的兵,各个都反骨,是你怒吼几句就会害怕回头的?

易利云笑着摇摇头,随即又严肃起来道:“既然海大人不愿意买那些防护工具,便只能让海大人的兵卫辛苦点了。”

海龙重重的哼了声,简直气得说不出话,他的兵卫看看那些尸体,更是露出痛苦的表情,谁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碰触那些尸体,还得里里外外地翻找,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特征?

看那些腐烂程度严重的,近一点看都恶心得不行,换做以前,做了也就是做了,谁让他们只是小小的兵卫,可在看到别人有好的防具后,心里对即将到来的工作就越发抵触起来。

易利云没去管海龙和他的兵卫此时的愤怒指数,他比一开始和海龙观察时还要认真地,沿着整个密室石壁转了一圈,再次看了看那些血色壁画,还用手指沾了沾,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最后来到那个据说尸体一开始装的地方,那个大井坑。

他一跃,跳到井的边缘稳稳站立,往下看,里头还爬满虫子和零碎的腐肉和骨头,他拿了把长枪过来伸下去,在只有两米来高的坑底探了探,这边点点,那边敲敲,然而,他什么都没发觉。

他想,既然殿下能那么随意地离开,连自己的侍卫都调走去休息,就表示他不怕他们重新检查这里了。

……

“林太医,你可真厉害,能改变血液出现的时间。”

例行的安胎检查,仇小贝真心地赞叹,碧心宫那些壁画,早已被樊沉兮派人抠下来了,后面的血色壁画,都是补上的,而那些血液有的黑色有的暗红有的还新鲜,就是林太医的功劳了。

林子亦摇摇头:“这只是雕虫小技,跟你的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黑疯瘟疫是她最早发现并提醒他们的,那药是她做出来的,碧心宫底下的密室是她找出来的,侍卫们检查尸体用的那套什么防护用具,是她弄出来的,虽然她说,那东西是她借鉴别人的。

可是,这些功劳,一大部分在他头顶上,一小部分在“东宫某个奴才”上,她什么都没得到。

“你在意吗?若让世人知道,黑疯瘟疫的药是你日日夜夜辛苦做出来的,是你救了所有人的命,你不仅会受到皇宫乃至京都大半人的厚爱,还能得到皇上的厚赏。”哪怕太监不能加官进爵,可宫里头做到管事公公的话,可一点不比那些大官差。

可她,却隐在所有人身后,在东宫里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太监,似乎只要能跟太子腻在一起,她就开心了。

“在意什么?”仇小贝耸耸肩,“人怕出名猪怕壮,咱家最怕出名了,出名了,咱家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跟殿下在一起,”她朝林子亦挤挤眼,“还能天天蹭太子的床呢,那些妃子都没这福气。”

林子亦脸黑了下来:“你怎么就不能矜持点?整得自己像个豢宠!”

“豢宠就豢宠呗,咱家觉得挺好的。”她手托腮,有点惆怅,“就怕殿下看不上咱家。”

“怎么,要是本宫看上了的话,你想怎么做呢?”

仇小贝托晒的手掌滑出去,张着嘴有点呆愣地看着坐轮椅进来的樊沉兮,林子亦已经起身行礼了。

“嘿嘿,殿下,您回来啦。”仇小贝很快就反应过来,脸皮超厚地她笑嘻嘻地迎上去,“碧心宫那里怎么样,有没有被看出什么?”

樊沉兮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端过李公公递过来的茶水,先慢悠悠地饮一口:“怎么,相比本宫,你更担心那个碧心宫是吧?”

“没有,奴才关心碧心宫,不也是为了您嘛。”

樊沉兮哼了一声,仇小贝狗腿地过去给他锤肩膀,那谄笑的模样,林子亦都不忍直视。

倒是李公公笑呵呵地开口:“殿下做事,还需要担心嘛,肯定检查不出什么的。”

他发现,只要小贝子好好的在殿下跟前,跟前的心情就会很明媚,他们这些心腹奴才,也能在殿下面前说说笑。

谈了一番,林子亦要告退,樊沉兮让他多注意一点,还特意让侍卫亲自把他护送回去。

凶手除了会毁灭那些尸体,估计也会对他们这些人不利,樊沉兮之所以要把找到藏尸堆的事爆出去,除了逼皇上彻查外,也是想让凶手狗急跳墙自己送上门来。

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否则,单靠内务司的人去慢慢一个个比对,得比对到何年何月。

林子亦一走,樊沉兮端起重沏的茶,一边悠悠地往她身上瞄。

“殿、殿下?”他的眼神让她发毛。

“你还没回答本宫呢。”樊沉兮举起手动了下手指,李公公便自觉地退下。

仇小贝巴巴地看了眼李公公,很希望他这会能留下,她觉得殿下又要出什么大招了,但李公公……就算接收到了她的脑电波,也不敢留下。

“怎么,李公公比本宫好看?”

仇小贝立马“唰”地收回视线,一边摇头一边拍马屁:“哪能啊,谁也没有殿下好看。”

“那你的目光,”他自己推动轮椅到她面前,她这会也坐着,反倒比他矮了点,被他擒住下巴,逼迫着正面看他,连躲避都不能,“就该时刻在本宫身上。”

“奴才、奴才一直都看着您啊。”

“是吗?”他扯了下嘴角,眸底莫名地有点冷,“可本宫怎么觉得,你这双眼睛,总是在看别的地方。”

“没、没有啊。”

“没有吗?”他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眼睛,就像在他面前的,是两颗无价的宝石,也给人,他会把“宝石”挖出来的错觉。

仇小贝却一点不怕,还动动脸去蹭他的手:“当然啦,殿下,你看到没有,奴才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你呀,你再好好看看。”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樊沉兮自然就在她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确实是,全都是他。

看她努力把眼睛睁得最大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声,身上的戾气算是化了大半,仇小贝偷偷地舒口气,随后问道:“殿下刚才让奴才回答您什么?”

“当然是,”他嘴边恶劣地扬起,她预感到不好时,他已经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抓起来,另一手一拍扶手,借力一跃而起,她也被他抓着一同飞起,最后双双倒在柔软的床上,她还蒙着,他已然压在她上方,“本宫若看上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仇小贝呼吸有点急促,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有种要被里头的幽暗吸进去一样。

她很想笑着来一句,当然是躺平任上,可她却怔怔地做不出自我想象中该有的反应,她还有些惶恐,不明白他话的意思,自己暗自揣测着,他会不会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的手还放在她腰上,在等着她回答时,上下挪动摩擦,她心痒痒的,想着要不翻过身将他压下,不管怎么样,先做了再说?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冲动,她肚子有小宝宝呢,要干也得等三个月以后稳定了再做啊。

可、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没有了怎么办?

在她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樊沉兮缓缓低下了头,她立刻屏住了呼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清空,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他离得越来越近的唇。

要、要亲到了……

“噗!”樊沉兮憋不住笑出声,趴在了她肩窝上,笑得停不住。

仇小贝反应过来这是被他戏耍了,气得不顾身份尊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同时,他笑时的气流,让她的脖子痒痒的,她借着气恼动了动脑袋,想离他远点。

“胆子不小啊。”他抓住她使坏的手,“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她赌气地说:“任你处置行不行。”

“行,为什么不行,本宫罚你,不许动。”

她疑惑他想干什么,他微微动了下,然后继续将脸往她肩窝里搁,避开她的肚子压着她半个身子。

“殿、殿下?”

“说了别动。”他闭上眼睛,“本宫要睡会。”

啊?这样睡?

他虽不能动弹却分量不轻的双腿缠着他的,一半的身子在床上,一半的身子压着她的,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她略有点僵直地平躺着不敢乱动。

等了一会,等来了他逐渐平缓的呼吸。

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她喟叹,又忍不住笑出来,眼眸垂下,就能看到他的睡颜,他睡觉一向规规矩矩的,可以平躺着不乱动,到天亮都整整齐齐,很少见他以这么随意的姿势入睡,像个……像个跟你撒娇的孩子。

甚至,他们都还没梳洗呢,殿下不是有洁癖吗?不嫌她脏吗,林子亦在的那会喝了安胎药,身上还有股药味呢。

轻轻地松开跟他交握的手,将被她头压着的被子小心地扯过来,尽量弧度小点,以免惊醒他,摊开被子,盖住两人。

脑袋挨着他,她也闭上了眼睛。

寝室里温情脉脉,没有被熄灭的灯,在尽情的燃放自己。

忽然的,印在地上的火的影子晃动了一下,然后烛火就灭了,有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了。

他们来到床边,隐约看到床上趴着个人,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后,同时举起手中的刀,朝那床上那鼓起的包刺下去。

“锵——”一把突然出现的长剑,架住了两把刀,用力一挡,两黑衣人被震得往后一退,再一看,发现这张床的角落里居然还蹲着一个人,而他们从始至终什么都没察觉。

那人从床上跳下来,身材高大,黑暗中看不清楚样子,只隐约能看到脸颊上似乎有刀疤,穿的是侍卫的衣服,他面无表情地手腕一转,不给两黑衣人的反应时间就冲了上去,几下子就把两人打得毫无招手之力。

黑衣人大骇,不知道太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高手,且这个时候,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外头的注意,守职的侍卫们都跑了进来,两黑衣人发觉不对,立马破窗跑了。

侍卫们赶紧追出去,李公公则重新把房间里的烛火点上,而这会,房间里,那个很厉害的侍卫已经不见了。

“殿下,殿下,”李公公急急地跑到床边,“您没事吧?”

然而他对上的,却是微微仰起头,手指竖在唇上对他“嘘”着的仇小贝,她指指还趴在她身上睡着的樊沉兮,让李公公不要吵到他。

李公公有点懵逼,但还是跟仇小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默默地又退了下去,心里还在奇怪着。

他家殿下警惕性最强了,都有刺客跑进来了,动静闹得挺大,怎么可能没醒?

仇小贝侧头望着樊沉兮,她不管他真睡假睡,看着他这么静静地谁在自己身边,她已然满足了。

她借着侧头的时,嘴唇从他额头上扫过,算是亲吻了,心里头暗暗窃喜。

……

走到殿外的李公公,迎来了追击刺客无果的侍卫们,他们跪在地上,因为没有追到刺客而请罪。

李公公朝里头看了一眼,淡淡地对侍卫们说:“你们运气好,殿下今天心情好,不会太追究你们,每人扣点俸禄吧。”

“谢殿下,谢公公。”

侍卫们都松了口气,扣俸禄对他们没什么,因为只要他们做的好,太子给他们的待遇比其他地方任职的要好太多了。

李公公心想,太子本就没指望你们追上刺客,不然哪会这么轻松让你们度过去,单单让刺客混到寝殿里来,就是大罪了。

他面上不显地道:“都下去吧,好好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再有下次,谁都救不了你们。”

“是!”

第二天,樊沉兮醒来时,仇小贝还在睡。

她现在只要晚上不好好睡,白天就睡不醒。

而他们的睡姿,也从他压着她变成她缩到他怀里,连腿都压在她身上了。

轻轻地挪开她的手和腿,让她躺好,再给她盖好被子,摸摸头测一下体温,感觉一切正常,才靠着自己双臂到轮椅上——不知道换了第几把的轮椅。

李公公和静安静宁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他梳洗,而后他们便转到外厅,免得吵到某个在主子床上呼呼大睡的太监。

一个影卫扮成侍卫的模样,跃进来汇报昨晚的情况。

“你说,最后进了内务司?”

影卫点头:“是的,不过其中一个没多久从内务司出来,进了内霆司。”

樊沉兮轻笑:“这次协助办案的,就有内务司和内霆司,没想到一下子就占了俩,整个内六司,还不知道有多少牵扯其中。”

李公公道:“内霆司看着可怕,在这件事倒还好,可内务司是专管人事的,要是早暗中将人员资料做了替换,这要找出来就更难了。”

“本宫就没指望过内霆司,不用担心,只要能抓住几条大鱼,就能套住其他小鱼,一条套一条,到最后哪怕剩几只小小鱼,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出来。”

因为这些成员,哪怕再谨慎,不知道自己都有哪些同伙,可总会知道一两个可以接头对交的,那就够了。

他对影卫道:“把人都给本宫盯好了,昨晚来的那两条只是听命的,不够大。”

“是,属下明白。”

之后用了早膳,樊沉兮领着侍卫们往碧心宫去,走前吩咐李公公,一定要照顾好小贝子。

李公公除了应是,什么表情都没了。

以前想着,殿下身边有个能逗趣的,让殿下开心开心没什么不好,等孩子生了,殿下兴趣淡了,小贝子是谁就不重要了。

到了这会,就算他真确地认识到殿下对小贝子的感情不同寻常,他也阻止不了了。

既然阻止不了,那只能……尽心伺候了。

仇小贝双眼迟缓地坐起身来时,李公公就走进来笑问她:“你看看你睡到现在,饿了吧,起来洗洗,咱家让人把吃的端进来。”

仇小贝呆了呆,忽然反应过来,忙从床上下来:“我、我又睡这么迟啦,殿下呢。”

“殿下早走了。”李公公回着,边让静宁将洗脸的漱口的还有洗干净熏过对孕妇无危害香的衣服。

“走啦?”小贝垮下脸,最近是越来越能睡了,老是起不来没办法跟樊沉兮出去,昨天就是这样,可孕期的嗜睡反应她也没办法,没像上次那样睡到下午快三点就很不错了。

她蔫蔫的,静安把拧干的毛巾递给她时,她忙接过,“我自己来吧。”

她可没忘记自己也是个奴才呢,却老被他们当主子伺候,瞧他们早早起来不知道干了多少活,再瞧瞧自己,日子简直太堕落了。

梳洗完后,看看时辰,她又振奋起来:“我去给殿下送午膳吧?”

“我的祖宗诶。”李公公拉住蹦起来就要往外走的仇小贝,“你想怎么都好,得先把自己的饭吃了,你可是早膳都没吃呢。”

“没事,我给殿下送过去,跟殿下一块吃。”

“那不止我们东宫的人,那么多人看着,你真敢吃吗?行行好,先吃了再出去,少粘殿下一会,殿下又不会跑。”

仇小贝有点羞涩:“我、我只是关心殿下饿了,没、没粘。”

就这样还没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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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日常打脸

李公公不好戳破仇小贝,只要让静宁把她压到饭桌上:“小贝子,就当为我们着想了,要是殿下知道你没吃饭,倒霉的可就是我们了。”

仇小贝刚确实是冲动了,想去见樊沉兮的心太迫切,连那样做什么后果都没去思考,这会被李公公这么一说,冷静下来,对李公公和静安姐妹歉意的笑笑,并拿起筷子:“我现在就吃,那你们去膳房通知下陈大厨,让他做点殿下爱吃的,再多弄点点心。”

他们东宫的侍卫也是很辛苦的,仇小贝爱屋及乌地,将东宫所有忠诚的人,都笼入羽翼之下。

另一边,碧心宫地下密室里的气氛……颇为怪异。

其实,宫里自然有一套防护的用品,可时分笨重不说,用起来时分地不方便,还不像仇小贝弄的,每一套防具上都洒了药粉,手用的跟脸用的,洒的药粉都不相同,最主要是轻巧。

海龙让人仿照东宫侍卫用的防具,结合宫里原本有的,勉勉强强赶制出一套形像内不像的,当樊沉兮过来时,他还颇为得意地扬扬头。

哼,十两黄金租一套?

樊沉兮根本看都不看他,让自己的侍卫接手海龙的兵卫,继续调查尸体工作,现在,只要找到任何线索,就要内务司提供的所有宫人资料做比对。

他看了眼海龙手底下兵卫记录的资料,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他很庆幸刚发现这里的那两天,已经先让自己的手做过一番检查了,手里头也攥了几个确切身份的人的资料。

“昨晚有什么情况吗?”他问着易利云。

“有几个人试图混进来,被发现后打了一场,倒是抓到了一个,可马上就服毒自尽了,只知道死的是內膳司里一个小太监,就是采购时打打下手的,没什么重要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同伙是谁。”

等于白抓了这么一个。

樊沉兮早有预料,所以昨晚的刺客才让小八放走,想要钓大鱼,那得放长线。

“无事,”他淡淡道,“他们会在来,但一定会换别的方法,所以一定要时刻提高警惕。”

“什么无事,那可是內膳司的,要是在我们的吃食上下毒,分分钟就能毒死我们!”海龙一点都不赞同樊沉兮的做派,“我们还得在这里等他们下一次出手?”

樊沉兮连余光都没给他,冷冷地道:“海大人肯定是有本事的,那抓人的事就交给海大人了,肯定是能又快又准地抓到犯人的。”

海龙张了张嘴,最后哼了一声,看那神情,他觉得这事虽然有难度,可自己绝对比磨磨叽叽的太子,更快地查出什么。

易利云看了海龙一眼,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径自跟太子说道:“殿下,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理?”

听说林太医在所有尸体上都洒了某种药粉,能最大限度地让尸体保持住被发现时的模样,四周更是放了许多冰块,让这原本就阴森森的密室更是凉飕飕的。

好在人也多,还不至于怕什么。

“等该检查的都检查完,就烧了吧。”

两人都没有要理会海龙的意思,针对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做了商讨,这个地下密室里,多了几个书架还有大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内六司里搜来的所有资料,简直是把这里当成了办公场所。

大概也只有樊沉兮,能在这比义庄还义庄的地方办公。

海龙因此提出异议,可谁都没理他,他在一边想插话都插不进,只能偶尔在一旁讽刺几句,樊沉兮当他是空气。

这时候,仇小贝领着几个提着膳盒的侍卫进来了,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卫的拦住,不过樊沉兮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动了下手指,她就被放进来了。

“殿下,”人前,小贝子没有什么错处地恭恭敬敬行礼,“给您准备了午膳,您先用了再忙吧。”

樊沉兮正要开口让她过来,那个一直被无视越发不满的海大人嘲讽道:“是啊,殿下,您身体娇贵,还是赶紧吃点吧,查案什么的,只能我们这些下人劳累些了。”

原本高高兴兴来送餐的仇小贝一听,脸就沉了下来,不过她没有发作,樊沉兮先出声了:“海大人。”

重重的三个字,让面上还带着嘲讽的海龙僵住。

樊沉兮没看他,面容却很冷:“你是对本宫不满,还是对本宫太子的身份不满?”

“不,下官并没有……”

“没有?”太子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本宫看你倒是放肆得很,干脆,这主审的位置,让你来坐!”

手中的资料,被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只听桌面传来“咔咔”的声音,没一会,整张桌子都塌了下去,纸张笔墨洒了一地。

海龙更是跪了下去,面上的嚣张褪去,带上了一丝惶恐:“殿下恕罪,下官只是急于破案,有些口不择言,殿下……”

樊沉兮发了火后,面上十分的冷,他并不想理海龙,反正这个人自己把给自己的坑都给挖好了,只要等着他掉进去就行。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仇小贝面前整这些。

“既然海大人如此尽心尽力,这膳食想必也是吃不下去的。传令下去,这两天,就不用准备海大人的膳食了,他吃不下,做了只是浪费。”

“是!”

海龙气愤地想反驳,可人家毕竟是太子,他在狂妄也知道这会不能在挑战太子的怒火,还是选择了闭嘴。

反正他一顿不吃饿不死,对着这些尸体他也吃不下,等休息的时候,他想怎么吃,太子还能管得着他?

他可以站起身后就到一边去了,不想承认他是有点怵太子的发怒时散发的气场,然后,他看到那边很快就换了一张新的桌子,资料什么的重新收拾好放到一旁的架子里,那小太监将食盒放到桌上,将几盘家常的,但看着就很香很有食欲的菜放到桌上,她又在四周喷了什么水,似乎能够将不好闻的气味隔绝一段时间。

将筷子给太子,让太子赶紧吃后,小太监又将其他食盒端到另一边,将东宫来的那些侍卫都召集到一起,他们只要脱掉手套口罩头套防护服,身上就干干净净的,小太监还把易利云也喊了过来,再把那些食盒打开,是一些看着非常精致可口的小吃。

小太监端了其中两小盘去给太子,其他的,让大家围着吃。

侍卫们边吃边纷纷点头,跟贝公公聊了两句,看起来关系都不错,易利云一开始还很客气,但在大家热情下也尝了几口,一直在这忙哪有时间吃东西,大男人饭量大,肚子早饿了,而这些小吃确实很不错,慢慢地,他也就放开了,不止和这些侍卫,连跟贝公公有点相熟了。

贝公公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没有因为其是小太监就看不起,能说的就说。

独独被排斥在外的海龙,原本是真的没想吃的,这会却觉得饿得很,可别说他面子放不放得下,就太子刚刚那些话,他这会,也不敢当着太子的面去吃,更何况,那个贝公公喊了所有人,唯独把他和他的士兵给“漏”了,连来询问一句都没有。

你说气不气人。

确实,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易利云跟仇小贝说了点她问起的事,听起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吃人嘴短,他态度挺客气的,不过……“这个,贝公公,你能不能,不要在跟我说话了。”

“怎么了?”仇小贝眨眨眼,她还没套出更多的话呢。

易利云有点无奈:“我觉得……殿下的目光,好像要吃人?”

仇小贝尬笑两声,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易利云说的是什么。

“你说,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也在这吃东西?”

“不会,殿下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他肯定在为别的事烦心,咱家过去看看。”

仇小贝谦和有礼的微笑,一转身面向樊沉兮后,马上变成略有点猥琐的谄笑,她屁颠颠地回到樊沉兮身边,见樊沉兮拿着筷子都没有吃,不惊:“殿下您怎么没吃啊,是不是不喜欢?唉,奴才记得您喜欢吃这些菜的。”

“啪”的一声,筷子被他折成了两节,他冷冷地笑:“本宫的奴才都快贴到别人身上去了,让本宫怎么吃!”

“哪有嘛。”仇小贝顶着他的怒火上前给他捏捏肩,“奴才这不是去套套话嘛,要不,奴才喂你吃?”

她悄悄地贴在他身侧,表明自己贴着的人是他,还很贴心地拿出了另一双备用的筷子。

到底知道在什么地方,樊沉兮没真让她喂,拿过新的筷子,她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手部十分稳健地夹菜:“你吃过没有?”

“吃了吃了,李公公让奴才吃饱了才放奴才出来的。”

樊沉兮“嗯”着,朝易利云那瞥一眼:“那你刚套出什么话没有。”

“嘿嘿,一点点,一点点。”

知道了参与这件案子的这些人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了海龙的一些情况,也知道了易利云绝对没发现这底下还有间小密室。

她没敢说,要不是殿下快把人家冻结冰了,她能知道更多。

……

仇小贝很想跟樊沉兮再多黏糊一会,可如今待在这密室里的,都是查案的侍卫和兵卫,每个人都很忙碌,樊沉兮更是要看很多手下呈上去的资料,每一个死者都要过过他的眼。

她要是留在这里,一个在他人眼中的普通太监在这里能干嘛,伺候太子吗?那只会让太子的形象受损,像海龙那般把太子往“娇贵”身上想的多的是,只不过没人敢像海龙那般说出来罢了。

所以樊沉兮没赶她,她自己提议要先回去了。

“嗯?”太子爷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看她,眼中有一丝诧异,“你要回去?”

这小奴才,成天恨不得粘在他身上撕不下来那种,太子傲娇的不想承认,他就享受她粘着他,她不粘了他反倒不乐意,比如现在,他眉头当下就拧起了。

仇小贝对他的情绪的感知最敏锐了,当下忙道:“是啊殿下,奴才、奴才累了,想回去休息。”

樊沉兮看了看她脸色,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同意了:“回去要是觉得哪不舒服,便让子亦去给你看看。”

“是,殿下。”

仇小贝领着谁来,就领着谁走,在那廊道上,却遇到了不知何时出了密室的海龙,大概是他们吃东西的时候。

她还是停下来给人家行礼,海龙挡在她面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低头打量了下垂眸顺眼的贝公公,嗤笑:“太子殿下品味真不错,连个阉人都长得好看。”

一边伸手想要碰触仇小贝的下巴,被仇小贝躲了过去,她微微低头,看似对大人的恭敬,实则没什么面目表情:“大人,咱家要回东宫帮殿下点事,先告辞了。”

她想要绕开他,却被他伸出的胳膊挡住:“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东宫里出来的小奴才,气焰可真不小啊,让你走了吗!”

仇小贝抬起头,连个微笑都懒得给:“大人,你是要咱家再退回密室里,跟我家太子告状吗?”

海龙讽笑:“也就这点本事了吗?”

“大人都说我东宫嚣张了,我可不得嚣张一下给大人看看。”她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侍卫道,“去请示一下殿下,就问问,海大人拦着不让我们去办事,是何道理。”

那侍卫马上就要退回密室里,海龙哼了声放下了臂膀:“行,你最好以后,都好好在你殿下身后躲着。”

说完,从仇小贝的肩膀撞过去,他是练武之人,撞的时候还暗暗释放了内力,小贝被他震开,跄踉地往后倒,幸好被身后的侍卫及时扶住,而海龙头也不回地进了密室。

“他什么来头?”

仇小贝问身旁的侍卫,这海大人看着比当时的五皇子还要嚣张。

“内霆司三大巨头之一,内霆司向来比较特殊,一旦进了内霆司,皇子都得向他们低头,特别是这海龙,”侍卫顿了下,在小贝耳边道,“他是太后的侄子,算起来,跟皇上是表兄弟,在宫里横行惯了,咱们太子……一直被认为迟早会被剥夺太子之位,他又怎么可能把太子看在眼里。”

皇上身有残疾,是不能继承大统的,樊沉兮只是因为身份太过特殊,他最近又一再“出事”,不是被冤枉就是大功臣,哪怕他残疾,那些迂腐的老臣都不敢这时候跟皇上提出废太子的建议。

侍卫能跟仇小贝坦诚这些,一是不知道仇小贝还有细作这一身份,二是,东宫里这些亲卫,谁不知道贝公公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啊,估计李公公都得往后站。

仇小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侍卫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道:“贝公公您刚没被伤着吧,要卑职去找殿下吗?”

“不用,没什么事,不用去烦殿下,回去吧。”

她搓了搓手指,将上头残留的一点粉末去掉。

回到东宫,仇小贝就开始忙碌起来。

她可不仅仅是为了顾及太子爷的脸面才回来的,她今天看着殿下几次自己推着轮椅到放资料的架子前,每次翻找高点的格子都很不方面,他的药没那么快能做出来,就算做出来,也没那么快就能让他“停”了一年多的双腿马上行动自如,在此之前,还是改良改良那个轮椅来得快些。

也顺便,等等好戏。

海龙嫌弃太子殿下做事慢吞吞,没有一点效率,太子便让他来,然后,他果然雷厉风行地……抓了一大批嫌疑人进了内霆司。

只要有一点点不对的,神色不对的,行路匆匆的,不小心打破主子物什的,天黑了还在外头的,办事时多往他们这边看一眼的,统统都算嫌疑人。

当然,这些都是宫里较没地位的,要是处于管事的地位,哪能这么随便抓。

可即便如此,宫里也被他们抓走了好几百人。

于是,各宫小主怒了。

纷纷跑到皇上和太后那哭诉。

“臣妾今晚有些不舒服,让臣妾身边的宫人去取点常用的药回来,谁知道刚一出去就被抓了,说是天黑出去不正常,肯定有嫌疑,这哪嫌疑了啊,是说臣妾装病还是怎么的?”

“带着一批人就闯进臣妾的宫里,这像什么话,还将臣妾的宫人强行带走了一半,皇上,这是毁臣妾名节啊,臣妾不活了。”

“皇上,您要为臣女做主啊,臣女身边的一名小宫女这段时间发烧了,神情有点恍惚,就被当嫌疑人抓走了,这……这是要诬赖臣女造反吗?”

“……”

“……”

她们不一定真心为身边的奴才着想,可自己的人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抓走,打的可是她们的脸,一不小心,那罪名也会扣在她们的脑袋上,这怎么能忍?

皇上被大小老婆女儿和女官的哭诉吵得头疼,一拍桌子,让人把调查案件的人全都给叫过来。

“太子,你就是这么办事的?本来黑疯病的影响还没完全过去,就这么大肆抓人,是要逼得大家造反你才开心吗?”

太子和易利云海龙和宁鹏义一来,皇上当头就先就指着太子大骂。

樊沉兮面上无动于衷,等皇上骂完后,才缓缓开口:“父皇,儿臣还在极力调查可能相关的人员,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目前为止,还一个人都没抓过,这几天也一直在碧心宫的地下密室里,跟易大人宁大人商讨对策,实在不知父皇此言是何意。”

“是的皇上,”易利云单膝跪下,“卑职可以为太子作证,太子并未下达任何一条关于抓人的命令。”

皇上看了易利云一眼,对这个御前侍卫,他是信任的,于是放缓语气:“那是怎么回事,还有谁能越过你这个主审去抓人?简直胆大包天!”

他一拍桌子,最左边的海龙就震了下,低着头,面上有点慌。

他是让通知了内霆司,这几天加入巡逻队,好好的巡视宫里,不要放过可疑的人。

可他也没想到,他的手下会蠢到抓那么多的人,可疑的理由更是可笑,他、他下达那条命令后,身子就不舒服,一直起疹子,涂了药都不见好,就没怎么关注进程,也没怎么到碧心宫里去,因为他怀疑起疹子是那些尸体感染的。

没想到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御书房里好像安静了下来?

海龙不太肯定地抬头,就见大家都朝他看来,他腿一弯立马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卑职只是让人多提防一些,多注意一下有没有可疑的人,谁知道不知哪个蠢货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来,皇上,卑职一定好好惩治他们……”

“你还想怎么惩治?再把人都抓进内庭司?你当皇宫都是内庭司的吗!”

皇上气得将桌上的砚台都朝他了过去,海龙不敢躲,砚台砸中他手臂,他疼得一抽,但忍着不动。

他知道内庭司犯了皇上的大忌,太过张扬放肆,还擅自作主抓那么多人都没经过皇上同意,这完全冒犯了皇威,他才会那么惶恐的。

“赶紧把人放了,”皇上自己气了一会,见海龙死皮一样跪在那里,怎么也是自己表弟,他自己把火气压下去,“别影响了整个皇宫的秩序。”

“是!”海龙大声应道。“卑职这就去办。”

宁鹏义这会道:“皇上,不管这事是不是跟海大人有关,现在内庭司在宫里人的心里,有很不好的影响,奴才以为,海大人不适合再参与这次的案子。”

“宁鹏义,你什么意思?”

没有面对一大堆尸体,宁鹏义背脊骨挺得直直的,看似严谨的面上,挑衅地斜看了海龙一眼:“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内庭司,原本应该是维护宫中和平与正义,可看看现在的内庭司,谁人提起,不觉得内庭司就是地狱的!”

“你……”

“好了!”

皇上呵斥住了他们,他拿过一把扇子,扇柄在桌上敲了敲,然后转向进来后只说过一句话,便让其他人撕咬互杀的太子,那种骂完人发现自己错了的打脸的尴尬又来了,他顿了下,问:“太子,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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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抓到一条大鱼

皇上为了缓和之前的错处,问道:“太子,你怎么看?”

樊沉兮拱手道:“父皇,现在案子已经查了有几天了,要说目前对这案子最了解的,还是我们四个,儿臣不建议现在换人,不如这样,让海大人将功折罪,先把无辜的人放了,再好好协助儿臣把案子破了,到时候是奖是罚,相信父皇自有定论。”

他心里暗忖,要是现在就让海龙出局,接下来的好戏还怎么上演。

皇上点了点头,随即没好气地喝着海龙:“赶紧把人放了,看你办的什么事,再有下次,朕直接摘了你的脑袋。”

“谢皇上,卑职一定不会再犯。”

皇上把气沉下去,对所有人道:“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宫里人心惶惶的,不能再拖了,要尽快破案!”

樊沉兮肃穆地领旨:“是,父皇。”

四人出了御书房后,海龙哼着当先走远,宁鹏义摇摇头,对樊沉兮道:“这海龙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亏您还保了他,真不识抬举。”

樊沉兮轻扯嘴角,没有回话,易利云询问是否送他回去,他也拒绝了。

回到东宫,樊五早已等着,将手中厚厚的一份名单给他。

内庭司这次的大动作帮了他们不少忙,让他们可以趁乱找到不少东西,还可以往内庭司上嫁祸。

樊沉兮将厚厚的名单看了一遍,递给了趴在他肩上偷摸着看的贝公公。

仇小贝嘿嘿笑着接过,不客气地看起来,樊五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等仇小贝也看完后,她拧起了眉头:“这……”

“看来本宫猜的没错。”樊沉兮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

“殿下,您打算怎么办?”

“不急,”他蓄着一抹笑,“最后的大鱼,还没入网呢。”

他对樊五道:“盯好了,一旦大鱼入网,马上收网。”

“是!”

樊五走后,樊沉兮将仇小贝拉着坐下:“看你这眉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仇小贝笑了,摸摸自己舒展了的眉头:“奴才这么厉害啊。”

他手指弯曲叩了下她额头:“瞧给你能的。”

她嘿嘿笑着,趁机握住他的手指:“殿下,奴才只是在想,能够推行这么庞大的……工程,背后的这条鱼,会很大吧,我们能抓到吗?”

“这条真正的大鱼,本宫现在不会抓。”樊沉兮道,“但‘他’一定会推出一条伪大鱼,能抓住这条伪大鱼也不错,起码也算是条大鱼,抓住了,本宫给你煲鱼头汤。”

他似想到什么,轻笑起来。

她傻傻地跟着笑,然后才问:“为什么真正的大鱼不抓?”

“为了平衡,时机还未到。”

“哦。”她幽幽一叹,随即又打起精神来,“没事,慢慢来,奴才会一直陪着您,直到有一天,能把这条大鱼抓起来。”

就是不知道到了那一天,她和樊沉兮,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勾了下她手心,反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到时候不在了,本宫便打断你的腿,看你怎么跑。”

“不跑不跑,”她还故意将腿往他那边伸,“奴才把腿跟您的绑上,想跑也跑不了啊。”

碰到他轮椅的脚才想起一件事:“啊对了,殿下您等下,奴才给您准备了个礼物。”

她站起身,欢喜地快走出去,樊沉兮望着门口,自己都没发现他嘴角含着的微笑,是温暖的。

等了一会,仇小贝就推着一辆轮椅进来了,轮椅的外观看着就比他用的这些轮椅要轻巧,看她推的着力来看,应该也比他的轮椅轻。

“殿下,奴才肯定会做出能治好您的药,不过还得让您再等等,所以奴才给您新做了这个。”仇小贝将轮椅推到他面前,有点激动的,像急于跟最亲的人展现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成品,一一介绍着她每个巧思,“您看,这里奴才弄了暗格,您可以放东西……”

就是扶手两边的外侧,分别有大小不等的分隔开的格子,扶手内侧,有板块可以拉下来,就是一些机关,可以用来防身的,比如暗箭,比如放射毒粉,另一边的板子可以拉上来再横着放下来,就可以充当小桌板。

轮子灵活性更强,为了安全考虑,还弄了刹车装置。

末了,还有一根伸缩棒子,可以缩得很短,只有女子手臂长度,平时不用就插在扶手里,都看不出那里有根棒子,需要时拿出来,可以伸到两边高,其中一段可以张开铁爪,夹住樊沉兮想要的东西拿下来,再夹着放回去,铁爪的承重量不低,可以夹起一个等臂高度的花瓶,可以说非常方便。

“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樊沉兮盯着那辆轮椅,确实是做得很精巧,而且,一些原理若用在兵部的武器上,将会有很大的突破:“这是你做的?”

仇小贝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啦,奴才基本上只动动嘴,都是李公公找的材料,还有十一十二帮奴才动手的。”

十一十二除非扮成侍卫,不然是不出现在人前的,她想着他们应该在,试着喊了喊,还真喊出两个好帮手。

她怕他觉得这不是她的功劳,忙道:“虽然不是奴才自己打出来的,可是奴才想的,奴才监督的,所以,是不是也能算是奴才亲自做的啊?”

“算,当然算。”樊沉兮直接换到这把轮椅上,发现坐垫是软的,又不会太软,背部也是软的,可同时又有小球在他背上滚动。

“您只要往后用点里靠,小球就会动起来,给您按摩的,怎么样,舒服吗?”

樊沉兮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就这些鬼点子多。”

至于以后,这个轮椅如何成为他的心头宝,就是他的秘密了。

……

如果说海龙原本是看不起迟早会被废的樊沉兮,那么这会,他是真恨上了太子。

哪有那么巧的事,他这边身体不适,那边手下人就闹了这么一出荒唐事,他越发怀疑他是被下了毒,然后有人假传或夸张了他的命令。

可这些都没有证据,他的红疹太医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过敏,说他可能是沾到了什么对他不适的花粉,而他自己也确实有过,类似不能放过可疑之人的命令。

然后太子在假惺惺地给他求个情,呵,以为他傻呢,这样就能糊弄他,对太子感恩戴德?呸。

在他想着要怎么报复太子时,他发现,他的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那些派往碧心宫地下密室侦查的兵卫们,有人生病了。

不是黑疯病,是另一种同样不好治的传染病,经过检查,确定是尸毒感染。

再反观东宫的人,每一个都还好好的,因为他们的防护工具,工作一整天,也能让他们保持身体上的干净,而海龙兵卫用的这些,每翻几下,就有血水渗透进去,他们一拿走那模仿的手套,一整只手都是脏污和难闻的气味。

这样下去,等案子查完,他也得完。

没办法,他不甘找太子,就找当时的那位侍卫队长,跟他表明想要租防护工具。

“你说什么,现在要十五两?”

“是啊,海大人,这买卖就是这样,不同的时间就有不同的价格,我们这是看你租的比较多算你便宜点了,有不少人知道我们这防护工具好用,私下订了不少,一套要二十两以上的。”

海龙抓着头发转了一圈回来,咬牙道:“就不能再便宜点?”

“这,卑职实在做不了主,不然您去跟殿下说说,这些都是殿下的,他一高兴,说不定直接借给您了。”

海龙呵呵冷笑:“十五两就十五两,要十套。”

他边让手下去拿钱边问:“对了,可以租几天?”

“五天。”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十五两,只能租五天?”

“海大人,您息怒,是这样的,这防护工具,我们每过五天就会回收进行维修,这也是为了让你们下一次使用时,更安全更健康,您放心,只要是用了我们这些防护工具,保证不会感染任何疾病的,还能预防普通的风寒。”

贝公公在他们的防护工具上洒了药粉的。

海龙气得牙痒痒,又不能不买,只能忍痛,租了十套,还只有五天期限。

然而,让他吐血的是,他买的第二天,卫兵们跟他反应东宫给的防护工具确实非常好,他刚想幸好这钱花得还有点价值的时候,樊沉兮下令,烧尸。

他马上找上太子:“为什么烧尸?”

樊沉兮看都没看他,一边执笔在资料上画上重点,一边淡淡地道:“所有的尸体都已检查完毕,画像全部画完,仵作更是检查了三遍以上,这么多尸体,再留下去,会引发其他的传染病,自然是烧了的好。”

“可、可我刚租了防护工具……”

樊沉兮掀起眼帘,冷冷地看向他:“海大人的意思是,为了让你租的防护工具体现价值,就得把尸体留着让你们多摸两天,然后让外面的人再爆发一次瘟疫?海大人,你未免太自私了!”

“你、你……我……”

“海大人,你若不满本宫这个决定,可以到皇上面前告本宫,本宫倒也想好好的来说道说道。”

海龙攥紧了拳头,特别特别想往太子那张俊颜上来上一拳,当然,他还没蠢到真这么做,末了,只能咬着牙根:“随便您。”

然后转身冲出这里,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

仇小贝知道后,倒在床上笑得人仰马翻:“哈哈哈,太过瘾了,奴才当时怎么就不在呢,都没能好好看看他什么脸色,哈哈哈……”

樊沉兮坐在床的外侧靠着床头,手里闲闲地翻阅着一本账册,轻松的神情,像只是在看一本游记,目光更多地扫向在床里边占了三分之二位置的小太监,笑得肆意地翻滚,他就像一个怕孩子掉床下去的父亲,守在床外头。

“下次,下次一定让你看。”

他大概就是为博得美人一笑,可以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嘻嘻。”仇小贝翻到他身边来,把下巴搁在他下腹上,朝着他傻傻地笑:“没想到这防护工具还挺能赚钱的,下次奴才再做弄点东西,那样我们就发了。哎,殿下,您那队长口才不错啊,就让他当个掌柜的,嘿嘿。”

“好。”他捏捏她的脸蛋,无论仇小贝这会是不是在开玩笑,他脑海里已经在构思,要开一家怎么样的店,然后店里,全是她弄出来的各种玩意。

再看她,因为刚刚笑得激动,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衣衫因为打滚有些凌乱,一边的领子往下滑了点,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脖颈。

他的手,从她的脸颊移到了她的脑后,手掌下意识地用力,将她往自己这边推进,而自己也仿佛迷失了神智般俯首,慢慢地靠近她……

“殿下?”仇小贝还在想着下次怎么整那海龙,忽感到脑后一阵压力,当时她也没反应过来,见樊沉兮也靠过来,还傻傻地唤了一声。

然后把樊沉兮唤醒了,当时,他的鼻子都快碰到她鼻子了,再往前一点,说不定就能亲到她……

亲?

樊沉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哪怕清醒过来,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时,那种莫名的渴望越发强烈。

他从未有这般不可控制的想法。

他下意识地推开她的脑袋,让她一歪,倒在床上,他轻咳一声:“你还不快睡,明天又嚷嚷着起不来了。”

仇小贝这会,也意识到了樊沉兮刚刚想做什么了,一时间懊悔得不得了,她刚刚就不该出声,等他吻下来后马上扒住,反正是殿下主动的,总会怪在她身上吧?

呜呜,好懊悔。

她躺在他身边,抓着被子咬了几口,苦苦等了一会后,见他的心思好像都回到了账本上,完全不管她了。

知道他是不会再有亲她的想法了,仇小贝气呼呼地翻过身背对他,心里吐槽了好几遍。

不过嗜睡现象逐渐加重的她,气着气着也就睡着了,没能发现,在她睡着后,樊沉兮放下了账本望向她,眼神里格外的复杂难懂。

他现在对她的性别有了猜测,可即便是女的,她这会也只是自己的小太监,若两人……更进一步的话,他该如何安排她的位置。

娶她做正妃是不可能的,以他现在的处境护不住,可若只是个小妾,他又不愿委屈她。

更何况,还有她肚子的孩子……以前只是简单的不想有自己掌控不到的事情,一定要让人查出孩子的父亲。

而现在,他深深地嫉恨起来。

定然,要将那个人找到,然后确保,不会有一天跑来个男人,跟他抢这小太监!

……

一名姑姑,手里抱着一尊佛像,形色匆匆地来到一座佛堂前,门口有人看守着,她呵斥道:“这是娘娘花重金请回来的菩萨,要是耽误了时辰,你们可担不起,快让开。”

守卫让她进去了,佛堂里,有个女人跪在蒲团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另一手还摆着佛珠,闭着的眼睛看起来很虔诚。

“参加德妃娘娘,菩萨已经请进来了。”

“嗯,”德妃应了声,“快放上去吧。”

“是。”

姑姑将佛像放到佛龛上,转身时,德妃正好睁开了眼,彼此便对视了一眼,姑姑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德妃娘娘继续闭上眼睛敲打木鱼,嘴里也念着经,足足念够了今日的份额才慢慢停下,之后起身,上香。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问题,就在德妃上完香后,她才缓缓地挪到刚请来的菩萨前,将跟上身等高的佛像仰倒,佛像的底座有个暗格被她打开,她把手伸进去再讨出来时,手里拽着大把的金银珠宝,和一沓银票,细看银票上的数额,每一张都大得吓人。

德妃神色不变,就像看多了一点不稀奇的表情,她只检查了下,便想将手里的这些再塞回佛像里头,一会把整个佛像都带回去。

却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德妃因为太过突然被吓得手一抖,还没放进去的珠宝和银票,就“哗啦啦”地掉到了地上,洒了一地。

她转身,就看到冲进两排侍卫,侍卫进来后站在门的两边,然后,太子坐着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的轮椅,慢慢地推行进来,在他后头,还有易利云跟着。

樊沉兮扫了眼地上的珠宝银票,淡淡地问:“德妃娘娘,能告诉本宫,你这些钱财是哪来的吗?”

德妃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端着姿态,道:“臣妾这些年攒的一点小钱,还有娘家亲戚做生意赚的,臣妾拿自家的钱,应该不犯法吧?”

樊沉兮自己推动轮椅到她跟前,弯下身捡起几张银票,看了一眼,赞叹道:“十万两,百万两……娘娘,你这里的钱加起来,就抵得上一年的国库了,能不能告诉本宫您娘家亲戚做的是怎样一个生意,可以一口气孝敬您这么多钱?”

“什么一口气,都说了,是臣妾一年年……攒下来的。”

“是吗。”樊沉兮冷声道,“带进来。”

便有侍卫,压着一位挣扎中,还被塞着嘴没办法说话的中年女子进来,不就是刚刚给德妃送佛像的姑姑嘛。

樊沉兮问:“德妃娘娘,麻烦您给本宫解释一下,您这一年年攒的钱,怎么会在这位姑姑手中,还让她特意装在这佛像里给你送过来?顺便,您也给本宫解释一下,这本账册里标配的,是什么意思?”

他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本已经快要写完的账本,上面记录的,全是这些年,内六司贪墨的银两,数量之巨,简直骇人听闻。

看着德妃惨白的脸色,樊沉兮微微扬起下巴:“麻烦德妃娘娘,跟我们走一趟了。”

“去、去哪?”

“您说呢。”

德妃身子一颤,往后一退,撞在了佛龛边,将本就在桌边的菩萨也撞得晃动,然后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

御书房里:

“这、这是什么?”

皇上翻着手中的账本,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德妃娘娘,再看看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和太子旁边的易利云,还有突然得到通知,显然也不清楚状况的宁鹏义和海龙。

“启禀父皇,这是这些年,内六司贪污的罪证!”

樊沉兮的话,铿锵有力,把还懵逼的宁鹏义跟海龙震得一抖,加上那让人惊骇的内容,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海龙当先喊道:“太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饭真的可以乱吃吗?”樊沉兮嗤笑,望着皇上道,“这几年,宫里的食材一年比一年贵,一只螃蟹,外头最贵的,也就一百文一只,宫里呢,前两年还只是一两一只,现在,五两十两都不一定买得到一只个头大的螃蟹,这饭,想要乱吃都不容易吧。”

宁鹏义目光闪烁了下:“这、这也只是为了提防宫里那些没有资格的人乱买而已,各宫小主都有奉例。”

“那就来说说这奉例。”樊沉兮拢着双手不急不缓地说,“按说,一个嫔,每天能分配到x荤x素,每月能有x次得到水果,吃到当月特供x次,可是,儿臣,”他从容地拿出另一份资料,“趁着内霆司打闹随意抓人时,到各宫暗访过,若是三荤一素,那便是三块指甲大小的肉,加一盘子最粗糙的菜,你想吃好的想吃饱,行,那就自己拿钱来买。”

“这不可能!”皇上自己大声否决了,“要真这样的话,朕岂会不知,六司有互相监督之责,要是內膳司这般行事,其他部门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那儿臣如果说,内六司全都是如此呢?”

皇上瞪圆了双目。

樊沉兮陆续地拿出了好几分资料,每一部门都没有放过。

有点地位的妃子还好,那些嫔以下的每月得到的布料都是丑陋又粗糙的,想要块好看的布做衣裳穿给皇上看,就得自己掏腰包,特别贵,有的就想让家里给自己寄点,可从宫外拿东西进宫,需要很多手续的,这些是内霆司和内行司负责,那些手续费要交得你怀疑人生。

“那为何,没有人对朕提起?朕又怎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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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宁鹏义

“那为何,没有人对朕提起?朕又怎会不知?”

“父皇要如何得知?他们肯定不会克扣您的任何东西,全都把最好的呈现给您,而被你宠爱的娘娘,自然也能得到好的照顾,像周贵妃,还有,德妃。”

跪着的德妃打了个颤。

樊沉兮没看她,继续说着:“他们自然也是吃的好用的好,内六司所得还会孝敬她们,她们不但不会告发,还会帮衬,而低阶点的,没有背景的,在这宫里早已形成的‘规矩’下,又如何敢说,要不是儿臣趁着宫里接连两次大乱之下,才能得到手头的证据,以往,就算有人想说,证据也会很快被抹除,父皇又如何相信?父皇您若仔细想想,是否曾经有被你宠幸过的女子试图告诉你,宫中过高的无价,被您呵斥后,您就再也没有见过?”

皇上心头惊疑,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那么几个……后来,周贵妃,德妃等人,就以那女子德行有亏有由,说要好好再调教一番,然后……然后多情的帝王就被新的美人吸引,忘了之前的。

“可是,”越想心头越沉凝,他越需要更多的依据来支撑,“哪怕是这样,内六司几乎代表着半个皇宫,要做到这么天衣无缝,将这么一套当成宫里的规矩执行,哪是几名宫妃帮衬就能做到的?”

“确实,所以虽然儿臣不喜周贵妃,但周贵妃在此次事件里,顶多也就是知情不报,收受贿赂罢了。”樊沉兮对周贵妃喜恶的坦诚在这时候非但没让人讨厌,反而会让人对他更加信服,而这看似为周贵妃开脱的话,实则将“知情不报、收受贿赂”的罪名,给周贵妃坐实了。

他朝易利云看去,易利云也拿出了一份密函,呈交给皇上:“殿下查到这些时,觉得有些蹊跷,便让卑职检查了德妃娘娘小的时候,卑职当时还不明白,直到,卑职查到了这个。”

皇上快速地将密函拆开,一看到里面的内容,瞳仁都收缩了。

易利云道:“真正的德妃娘娘,在很五岁那年,跟父母出外游玩时,就已经被杀,顶替德妃娘娘的,是大成国国主的私生女,一位没有登记在册的公主。”

一个堂堂的公主混进大樊朝,还做起了皇帝的妃子,想做什么?

皇上只要想到,可能某天晚上,枕畔的妻子,会在他熟睡时杀死他,就不寒而栗。

说起来,德妃一开始什么都没做,确实安守本分,也让皇上对她颇为怜惜,还给皇上生了第一个儿子。

可这些,不过是为了后来做的准备罢了。

她将大成国的细作一点一点地带进宫里,长年累月的,谁也不知道究竟被安插了多少年进来,她特别有耐心,从不急躁,一有不对的苗头马上停止,大皇子今年二十出头,她十五岁进的王府,算起来,她整整谋划了三十年。

即便这样,她同样不急着做什么,而是同样一点一点地让她的人渗透内六司,试图掌控了整个皇宫的经济,内六司是平衡的,她就是利用这个平衡,让她的人冒名顶替了内六司的一些重要职位上,把控了内六司,任何想要反抗的内六司其他“职员”,不能顺从的就杀了被取代,碧心宫地下密室的那些尸骨,就是这么一年年推积起来的。

没有人想要反抗,想要告状?

在三十年的苦心经营,个体的反抗只会遭到虐杀,然后连身份名字,那张脸,都被剥夺走,慢慢的,就形成了一种固有的思维,以为这,只是宫里的“规矩”,这样的话,还会有人再想着告状,每个人都被同化了,还有谁会觉得这事不对?

樊沉兮和易利云先后又拿出了不少内六司的账本出来,还有他们暗中的交易通信,德妃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些信件,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搜出来又如何破解的。

她哪知道,从第一次派刺客暗杀樊沉兮,樊沉兮的影卫就接连地跟着那两条小鱼好几天,看着小鱼走过的每个地方,见过的每个人,逐一排查和分析,而内霆司大肆抓人,也给他们提供了契机。

因为,海龙虽然也得到了“供奉”,可他也以为这些只是宫中规矩,顶多算随波逐流,并不知道把控这些的早已不是大樊朝的人,当内霆司大肆追捕时,确实是有几个误打误撞的抓对了,其他同伙自然会赶紧销毁任何罪证,或者转移证物,这就被守株待兔的猎人抓了个正着。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影卫的本事在内,如那如神技般的轻功,和追踪线索的本事,但这些没必要呈现在人前,大家只要知道,证据拿到了就行。

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在皇上面前,用证据告诉他,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再过两年,德妃就能让内六司占据皇宫的整个经济命脉,并且挖走大樊朝许多的资金,一旦战争打响,大樊朝皇宫内部就会当先瓦解。

用经济摧毁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皇上既震惊又震怒,气得手都抖了,可他好歹是一国之君,最后还是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环视一圈,除了樊沉兮和易利云,一开始还敢大声反驳的海龙跟宁鹏义也都跪下了,大气都不敢出。

不管这两人在这件事里参与多少,是否无辜,现在的问题是,内六司已经被渗透了上百人最少,谁能知道内六司这么多人里,究竟谁是真谁是假,他们俩身为内六司里占据很重要职位的管事,两个都等同于副司长,连德妃都能是假的,更何况他们。

所以他们此时格外惶恐,就怕也被当做是细作给处理了。

皇上猜到他们的心思哼了一声,到头来,他能信任的,居然是自己最不喜的二儿子:“查到名单没有?”

樊沉兮拿出了一本册子:“这是儿臣确定有问题的人选,以防冤枉了谁,父皇可以再审审。”

皇上“嗯”了声便结果册子翻看,最后盖上,眉头紧锁,思虑着什么:“所有人都在这里面吗?”

“并没有,不过册子里的都是些比较重要的,儿臣这里还有一本名单是相对怀疑的,当然,肯定也有被躲过去的小鱼小虾,但若把这些主要的都拔出干净,小鱼小虾也只能随波逐流,翻不出浪来,我们可以慢慢再查。”

皇上点点头,随即示意其他人都下去,海龙跟宁鹏义暂时看押起来,事情没有定论前,谁也不能见,至于德妃,也暂时关在她的宫里,当然,这回不是想禁闭她,而是不想打草惊蛇,肯定要先把该处理的处理了,再算她的账。

只有樊沉兮和易利云留下,皇上问太子:“你有什么想法吗,这些人不少,要一下子都拔出,也会引起很大的动荡。”

很多都担任着重要职位,一个两个也就罢了,那么多人一起拔出,各部门运行就得瘫痪。

但这不代表现在的皇上还会存着要放过谁的心思,因为现在牵扯进来的是整个大樊朝的安危,要铲除的是敌国的细作,一个个伪装成大樊子民的大成人,他恨不得全部拉去五马分尸。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樊沉兮也肃穆着道,“只能尽快地找到能够代替他们的人,虽然今天的事没让其他人知道,可是肯定还是会让这些人起疑的,我们不能让他们有准备的时间,避免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混在这皇宫里不知道多久了,要是爆发,一定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皇上承认太子说的有道理,可:“一时之间,上哪找那么多可以顶替的?”

“没有最合适的就找次一点的,能顶上去就行,只要稳定下来,我们就有时间再慢慢的重新换人。”

“只能如此了。”

皇上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好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停下来,虎目直视樊沉兮:“太子。”

“父皇。”

“从今日起,朕命你全权接管内六司的任命事宜,直到一切都稳定下来为止。”

“是,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皇上走到桌边,写下了这么一道旨意,然后郑重地交到樊沉兮手中。

不管他和樊沉兮关系如何,不管这个太子有没有造反的心,樊沉兮安排的人,哪怕偏向与太子,最起码,是忠于大樊朝的。

这点,才是目前最需要的!

……

宫里悄无声息地来了一翻大清洗,因为事情真相要是公布的,因为会引来很多人的恐慌,所以,在斩杀几条大鱼时,只以他们贪污,高价卖出本就属于各宫的奉例,把控内六司,暗中杀死想要告状的无辜者等等罪名。

一些小职位的,就以不合格暗中处理,一番变革后,由碧心宫地下密室带来的藏尸案,到现在算是落幕了,虽然有更多的黑暗,和那些尸体一起被烧掉,亦或者被埋藏再更深的黑暗里。

德妃在内六司彻底清洗一番后,就被打入冷宫,皇上一想到被她欺骗这么多年,就不想她死得那么快,便一方面将她囚禁在冷宫里,一方面,再将大皇子封为郡王,打发到一块贫瘠的土地里去。

按理说,身为皇子,哪怕不能封亲王,也能封王,可身为大皇子,居然只得了个郡王,还被派往边荒角落,这实在是有点说不通,不过大臣内阁都不敢吭声,因为德妃,不止内六司,大臣里也有几人被处置了,而且内六司一下子换了那么多人,那么精明的老臣如何不知宫里出了大事。

皇上就是要德妃痛苦。

那天,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去见了德妃,这个这么多年一直贤良淑德的女子,在真相被揭露后,她也撕开了她的伪装,以前的恩爱都化为云烟。

“二十年的夫妻,难道就全是假的吗?”皇上对着她咆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德妃目视前方,苦忍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她反而露出了她仅剩的却一直被她深藏的骄傲,不肯低下她的头:“怪只怪,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我们只能是敌人的命运。”

皇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过来,力道之大,让她头上的发簪左右剧烈的晃动起来:“朕,对你不够好吗?若你成功,有朝一日,你手中的那把剑,是不是也会朝朕刺过来?”

德妃倔强而冰冷:“是!”

“啪!”皇上一巴掌,将她扇到在地上。

德妃发丝散落下来,嘴角渗出血迹,她突然就笑了起来,声声像在哭泣:“樊崇俊,你口口声声说夫妻之情,可我哪是你的妻,顶多,也就是你的妾,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爱,又怎么可能爱我?这世上没有了我,还有千千万万的女人等着你,我又算什么?这就是帝王的感情,这就是你说的夫妻之情!”

她刚才说的话没错,从出生那刻起,她的命就无法自己掌控。

她难道真没有期待过吗,不是的,她也曾想过背叛大成国,想过一心为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可是,这个丈夫的心却非常的广,他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曾经有皇后,皇后死后,他更是专宠周贵妃,偶尔兴趣来了,就找几个新人宠宠,他的目光,从未真正的停留在她身上,哪怕片刻。

一次又一次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熬到天亮,她慢慢的也就懂了。

从她被自己的国家,被自己的父皇选中来到大樊国,以别人的身份存活,她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朕就不信,你什么都不在乎,”皇上指着地上的他,“樊沉博你总在意的吧。”

德妃心头一挑,撑起上身回头看他:“那也是你儿子,你想做什么?”

皇上狞笑:“就像你说的,他是朕儿子,朕自然不会杀的。不过朕想,他年岁不小了,早该分封了,你觉得呢,朕的爱妃?”

……

得到关于大皇子和德妃被如何处置的消息,樊沉兮连个反应都没有,皇上的感情生活他一点都不好奇,他只关心在东宫里的小太监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内六司在皇宫里占据很重要的地位,有刑事,有人事,有衣食住行,现在还有大批的人员更替和改革,他有很多事要做,已经接连几天,他要么在书房里,要么就是出东宫处理零零碎碎或大或小的事,在书房的时候,小贝子虽然在旁边陪着,但没能说几句话,而一出东宫,常常一出来就是一整天,两人相处的时间是大大的减缩。

所以他正在加快进程,然后把手头的工作分发给下面的人,他好抽出时间,去陪陪他家那个最近有点小忧郁的小贝子。

想着今天能早点回去了,却在要离开时,侍卫来通报,说宁鹏义想见他。

“宁大人说,他知道很多秘辛,以前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越想越不对劲,想告知于您,来将功折罪。”

暂时来说,就算宁鹏义不是大成国的细作,身为内务司的副司长,贪污这事肯定是有参与的,现在彻查这事,他绝对讨不了好,想用这种方式来减轻罪行,确实像他这种懦弱的人做得出来的。

“不去,他要真有事,明天再说。”

“可……可他说,跟你身边的太监贝公公有关。”

“……”

樊沉兮看了眼天色,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然后,让身边一位侍卫去东宫,叮嘱某个太监一定要按时吃饭,而他,则转了另一个方向。

宁鹏义现在暂时被关在内霆司里,这会内霆司倒也没有人能空出手来对他行刑,所以他还好好的待在牢房里。

可即便这样,内霆司里的阴森和那股血腥气,依然没有消散,如冰封多年的雪山,想一夕之间让血化掉根本不可能。

从进来这里,樊沉兮脸色就不太好看,他想到仇小贝最早因为周璇的死被关进来时,那个口口声声嚷着怕鬼的小奴才,在这环境里该是怎样的心情,是否很害怕,夜晚在冰冷的牢房里,能否睡得着?

闭了闭眼睛,他暂时把这些纷杂的思绪驱逐脑内,看向某间牢房里的宁鹏义,对方看到他也很激动,跑到阑珊前喊着:“殿下,殿下,您救救奴才。”

樊沉兮冷冷地道:“本宫可没那本事,能抹掉你犯下的罪行。”

“不不,奴才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可、可在那环境下,奴才也没办法啊。”他马上又提起精神,“奴才只是希望,奴才给您提供的消息,能够、能够稍稍减轻奴才的罪罚。”

“那得看,你提供的什么消息了。”

宁鹏义看看樊沉兮身后的侍卫,喘了两声,道:“这事事关重大,奴才能请求您进来一下吗?”

“殿下?”侍卫不放心地唤着,不想殿下听他的。

可樊沉兮只想了下,便道:“把牢门打开。”

……

当樊沉兮回到东宫时,就看到仇小贝欢喜地快步走过来。

已经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虽然穿着衣服还感受不出来,但把手贴到她肚子上时,已经能感受到变化了,林子亦说,孕妇的情绪起伏比较大,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会有很多方面的不适,一定要注意她的心理。

他可是个好主人,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小奴才因为寂寞而不高兴。

“殿下,您回来啦?”

还没进殿,他的小太监就先快步地走出来,没外人时,小太监已经不怎么束腰带了,所以她的衣服穿成宽松的长袍,乍一看,竟有一点福相。

可樊沉兮并不觉得,反倒觉得她还是太瘦了点,而且这时候,他只注意到她迎向他时,面上那打从心里的喜悦,他脑中莫名地冒出一句:

等待丈夫回归的妻子。

他很快就打散了这个想法,可看着她因为他回来而欢喜的样子,他心里也欢喜。

从来不知道,能有个人这么盼着你回家,可以让你从心底里有了很奇妙的归属感,樊沉兮从未把东宫当成家,但现在,东宫因为某个人,对他的意义,就越发不同了。

“天开始转凉了,你出来做什么。”晚上的时候风都会比较大,樊沉兮不赞同地拉住她的手,让她跟自己一同进去。

“殿下,您用晚膳了吗?”

“未曾。”

“怎么还没吃呢,都这么晚了。”仇小贝因为不满,放肆地瞪他一眼,然后让李公公他们赶紧去把饭菜都端上来。

虽然殿下很可能会在外头吃,但东宫还是准备了他的晚膳。

“在外头吃得不安生。”樊沉兮捏捏她的手背,“你吃了?”

“奴才当然吃了。”仇小贝道,自然有一次,她特意等他回来一起吃被他大训一顿后,她饿了就吃,不敢胡来了,她空着的另一手摸摸肚子,对他嫣然一笑,“不过奴才觉得,还能再陪您吃点。”

饭菜端上来后,连李公公都被遣退了,只有他们两个,不用顾及尊卑之分地坐在同一桌上吃饭。

每当这种时候,樊沉兮都会很强烈地想要做一件事,就是圈一块绝对安全的地,让这小太监可以无忧无虑地在这块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害怕什么,更不用担心什么。

樊沉兮吃饱放下筷子后,跟着时不时吃点的仇小贝,就迟疑地咬着筷子:“殿下,还打算去书房吗?”

他最近,外出天黑才回,饭后就到书房里忙到很晚。

樊沉兮抬头看着她:“不了,今天……没那么多事,本宫想下下棋,你不是说想学下棋吗?”

然后,他目睹了她那双眼睛从忐忑到放出光彩的一瞬,她高兴地点头:“是啊,一直忙对身体也不好,是该休息休息,您要下棋是吗,奴才去拿棋盘。”

说着就马上起身,被他拉住:“你急什么。”

樊沉兮叩叩桌子,立马有人进来收拾桌子,之后,两人坐着喝了点茶水,才转移到榻上,那里的小桌上,已经有宫人放好了棋盘。

樊沉兮耐心地给她讲解了规则,仇小贝勉强能入手,可玩了两局觉得太累太费脑了,她这个新手,樊沉兮再怎么让她,她也赢不了:“这个不好玩,殿下,我们玩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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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大婚重提

正在将黑子回收的樊沉兮眼皮都没抬:“想玩什么?”

“玩……五子棋?”

又输了几盘五子棋后,仇小贝咬着下唇,捏着手中的白痴,很不甘心地瞪着他,他笑呵呵地问:“还要继续吗?或者你可以再换个玩法?”

仇小贝嘴一张,刚要说,就有影卫进来送了封加急文件。

樊沉兮下意识地朝仇小贝看去,已经打算好了今晚要好好陪她的。

仇小贝只怔了下,便笑着说:“殿下您先忙吧,奴才等一会,正好休息一下,被您打击得都快没自信了。”

“你也有没自信的时候?”

小贝朝他皱皱鼻子,挥手赶他快点处理事情去,自己趴在棋盘上,拿黑白子拼图形。

等樊沉兮就坐在一旁开始处理事情时,她才慢慢地抬起头悄悄瞅着他,起先确实是悄悄啦,慢慢地就发展成,她手掌杵着下巴和脸颊,棋子也不玩了,就那么盯着他看……真帅啊!

樊沉兮能感受到她炙热的视线,偶尔瞥过去一眼,看到她痴迷的目光,他先是无奈的摇摇头,内心却希望这样的目光,永远都不要变。

他逐渐投入在工作中,跟影卫说了点事,等回过神再去看她时,她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将信件等资料递回给影卫:“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

影卫看了眼贝公公:“是。”

然后识相地闪身走人。

樊沉兮坐着轮椅来到她跟前,探出身子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她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后,有点迷糊的没能多想就挪动着在他怀里找了个好位置,脑袋埋进他肩下方,一只手还往他身上扒拉一下,继续睡了。

樊沉兮没有急着把她送到床上去,就这么坐着轮椅,然后她坐在自己腿上,亲昵地靠在他身上睡着,在他坎坷的前半生里,几乎回忆不起来曾有过这样的时刻,恬淡的、温暖的。

一转头,就看到窗外的夜色,静静挂着的叶子,因为忽然袭来的大风拼命摇动,然后脱落,飘落下去……

刚刚影卫给他的密函,是关于宁鹏义的。

他进了关着宁鹏义的那间牢房,按照宁鹏义的意思,他的侍卫都没有跟进去。

“想说什么,说吧。”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宁鹏义,以前没有因为他身居副司长高看他一筹,现在也没有因为他阶下囚而鄙夷,说到底,至始至终,这人就没入过他的眼。

“说,奴才说。”

宁鹏义一脸彷徨和懦弱,一如当初看到满密室尸体时,他怕得进都不敢进,这次也是,跪趴在哪里害怕地求饶,可他这次,嘴里喃喃着要说,跪着的双膝朝着樊沉兮爬过去。

在终于靠近樊沉兮的当会,他因惶恐而失了焦急的眼睛猛地凌厉起来,并一下子蹦起来,一把早先不知被他藏在哪里的匕首握在手中,朝着樊沉兮刺过去。

可能在他看来,就算樊沉兮曾经武艺不错,可他坐在轮椅上一年多,身体遭受剧毒的摧残,早已千疮百孔,这一年多来,几乎没有人看见他出手。

其实宁鹏义也是没办法,虽然看起来,他还只是被怀疑阶段,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大成人,可樊沉兮这只比狐狸还狡猾,还毒蛇还狠毒的人,哪怕只是一丝怀疑,都不会放过他。

他是此次内六司案件的负责人,只要他死了,那些还没有被查出来的伙伴,就还有一线生机,他必须搏一把。

当匕首在樊沉兮手中断成两截,他被打飞出去倒在地上,胸口翻涌之下吐出一大口血后,他知道,他还是失败了。

都是个废人了,为什么他还有那么深的内力,和那么敏捷的反应?

牢房外的侍卫冲进来了,将刀横在他脖子上。

樊沉兮推动轮椅过去,手一挥,刀暂时离开了宁鹏义的脖子,倒是樊沉兮手中多了一根长爪子,爪子抓住宁鹏义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现在可以说了。”

宁鹏义随即破罐子破摔的咧着一口带血的牙齿笑道:“太子殿下,你没那么蠢吧,到现在还以为我真要跟你说什么秘辛呢?您觉得可能吗?”

樊沉兮控制手爪,收缩夹住宁鹏义脖子的力道:“你该没忘,你是用什么理由把本宫叫来的吧?”

宁鹏义愣了下,明白过来:“原来、原来……”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殿下居然那么在乎自己身边的人,哈哈哈哈……唔、唔!”

被过于压缩的脖子,让他吭不出声来。

“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她的名字。”

樊沉兮自然猜到宁鹏义是想把他骗过来,可是,他可以用任何人的名字,为何偏偏是小贝子?

他是对小贝子很好,但仅限于东宫内,在自己绝对相信的人面前,最近更是很少让他陪同,也从未在外头表现出对她有多在意,他将仇小贝塑造成,一个很普通的,很忠义的太监而已。

会提到她,要么、就是他相信的这些人里有人背叛了他,要么,就是知道仇小贝真实身份的她背后的那伙人。

想到这些,樊沉兮眼里多了几根血丝,手中发狠,爪子越缩越紧,再次有血,从宁鹏义的嘴边溢出来。

最后,宁鹏义像是受不了似得,比划着他要开口的手势。

樊沉兮忍耐着胸中的暴戾,松开了点爪子。

宁鹏义张大嘴缓了缓,又故态复萌地嘲笑着:“太子殿下,您一心要把内六司的大成奸细都抓出来,可是,你以为我们公主这三十年的布局,只会局限在内六司吗,整个皇宫那么多的宫苑,你猜猜有多少宫苑里,就有我们的人?说不定,就有我们大成的奸细,混在东宫里,就在太子您的身边,说不定,就是这位贝……唔!”

他瞪大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樊沉兮收回爪子后,宁鹏义就倒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了呼吸,他的脖子,被彻底地拧断了。

侍卫上前检查了下,道:“殿下,没气了。”

“嗯,死就死了。”樊沉兮淡淡地道,“一个试图刺杀本宫的,本宫还得盼着他活着不成。”

那侍卫没吭声了,倒是另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说:“殿下,他刚才说的意思,好像跟贝公公……”

在太子冰冷的目光下,他不敢往下说。

樊沉兮哼了一声:“动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他今日刺杀就是为了保住剩下的那些大成奸细,又怎么会故意透露谁可能是奸细的消息给本宫?”

侍卫恍然:“殿下说得对。”

“今日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本宫教你们吧。”

“卑职明白。”

樊沉兮推着轮椅离开牢房,跟着的两个侍卫,探查宁鹏义呼吸的那位是他东宫的,而特意询问小贝子的那位,是皇上以多调派人手助他为由,暂且跟在他身边的。

所以他不能随意地将其灭口,只能往另一个方向引导,好在,宁鹏义临死之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只能用那么拙劣的方法,倒也容易推脱掉。

确实,很明显,小贝子肯定不是宁鹏义这边的人,可他依然在意,宁鹏义为什么会知道小贝子,还有意的想往她身上泼脏水。

思绪回笼,樊沉兮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低头看着沉沉睡去的小贝子,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

他不管她是谁,藏着什么身份,是他的,就谁别想抢走。

将其放到床上后,他喊来影卫:“这段时间将她看好了,本宫不允许她出事,之前务必保住她肚子里孩子的人命去掉,一切,以她的安全为先。”

影卫有点惊讶,因为他知道那个孩子对殿下以后的计划有多重要,可现在,明白这贝公公比那计划更重要。

“是,殿下。”

……

整个内六司,如今都在樊沉兮的掌控之中,哪怕之后,他会意思意思地把权利交出去一部分,经过这么一遭,樊沉兮在内六司的地位,无人能比。

宫里的风向变了,到了这会,谁还敢嘲笑太子是个废物,是个不多时就会被废除的太子?

现在各宫谁不想着讨好太子,这些小主子想过得好一点舒服一点,不全得靠内六司安排,樊沉兮现在掌握的,是宫里所有人的命脉。

这天,皇上召见樊沉兮到御书房,先是笑呵呵地对他一阵夸奖,说他办事牢靠,有他在,自己这个做皇上的,可以轻松很多。

至少从面上是看不出真情假意的,樊沉兮也无所谓,低头叩谢。

“对了,还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皇上坐在书桌后,笑呵呵地说,“魏国公的幺女魏情身体已经康复,朕已让太后宣她进宫看过,确实挺好的,朕想着最近宫中发生了几件大事,死了太多的人,实在晦气,干脆提前为你举办大婚,迎娶争取,也好让宫中沾点喜气,你以为如何?”

“父皇,”换做以前,樊沉兮可能没甚所谓,皇上和太后想送一个到东宫给他“解闷”那就送,他们都不怕牺牲掉自己的外甥女,他怕什么,可这次,皇上一提,他脑海中闪过的,是最近有发福迹象的小贝子,他垂着眼眸,道,“儿臣听说过,魏三小姐活泼可爱,美丽动人,嫁给儿臣,是否过于委屈了?”

“什么委屈,你可是太子,多少人巴望都巴望不得。”皇上假装气恼的训斥,随即又温和地开导,“你是朕的儿子,是大樊朝的好儿郎,谁敢说嫁给你委屈了?你放心,这魏三小姐是个好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你大皇兄了。”

皇上叹息着:“这几年,朕为了国事操心,你母后又早早的去了,朕对你确实关心不够,如今能为你做的,就是给你找个好媳妇,让你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能够替朕好好照顾你。怎么,太子不愿意,难道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

确实是有了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樊沉兮想着那个奸猾的小太监,心里一片柔软,可听到皇上这么问时,他抬头看到皇上试探的眼神,就只剩冰冷了,他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带着残忍的笑意,道:“那就、一切听父皇安排吧。”

皇上和太后都不怕送个来给他折磨的,他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

皇上满意地笑了:“没什么事,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瞧你最近都瘦了,可别太累,国师那边算好日子,朕就让人通知你。”

“谢父皇。”

……

樊沉兮回到东宫,仇小贝惊喜道:“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张笑脸,樊沉兮不忍破坏,将心里头的不痛快压下去,握住她朝他伸来的手:“你之前说想出宫走走,近日本宫没什么事,陪你出去一趟?”

“真的?”仇小贝惊讶地张着大眼,她确实想出宫,这个世界她都没有机会出去看看,经常会想书本里说的,那些热闹的街道会是什么样的。

而且,她还有些事要办,想趁着这会肚子还不明显的时候,不然大起来后,做什么就都不方便了。

“当然,本宫何时骗过你。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吧,明天一早,本宫带你出宫。”

“谢殿下。”她高兴地看着他,眼睛亮亮地似在渴望什么。

他便说道:“想做什么便做。”

于是,她凑过去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樊沉兮微怔,被碰到的脸颊还微微发麻:“你……”

仇小贝也反应过来,一听到他说“想做什么便做”,她连过一下脑子都没,就、就跟下了声控的机器人亲上去了。

她忙道:“是、是您让奴才想做什么就做的……那个,在奴才家里,表达对一个人的感激和欢喜,就、就会亲对方的脸颊。”

樊沉兮双眸立马冷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更是紧了紧:“那你对几个人这么做过?”

“就只有……”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可看到樊沉兮的脸色,她连这三个人都不敢说,只能道,“就只有您呀,不然还能有谁!”

樊沉兮哼了声:“最好是。”

仇小贝瞅了瞅,不知道原本应是冒犯的举动,怎么会转变成追究她亲了几个人,不过这样的话……她喜滋滋地问:“那奴才以后,是不是也能这么表达……对您的感激呢?”

樊沉兮的耳朵可疑的红了,哼了一声:“偶尔为之,注意分寸。”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人前可不许这样。”

仇小贝笑得欢喜:“是,殿下。”

……

一辆看似朴实,实则暗藏内光的马车缓缓地在宽大的街道上行驶。

坐在舒适的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的车厢里的,自然是仇小贝和樊沉兮,后者没表现出什么,只优雅地自斟自饮着,小贝则坐在床边掀起帘子,看着外头热闹的景象,还有那一座座跟她“家乡”完全不同的房屋。

“你想出去走走吗,可以让静安陪你。”

樊沉兮问道,他的要求,仇小贝的装扮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里的小公子,这样的小贝子很亮眼,有属于她独特的俏皮和气质,像个有良好家教但性格并不古板的少爷。

他发现他不太愿意她过于亮眼地展现在人前,若有人多些目光在他身上,他会很不舒服,这已经超出了想要保护他才不愿别人注意他的范畴,他分明是……嫉妒。

可是,他也舍不得,在宫里做了奴才,好不容易出趟门,还要扮成奴才的样子,比起忍受那种不舒服的嫉妒,他更不愿意出个门,也有人用有色眼光看他。

他看到她充满兴味的目光,看到一些摊子可以盯着看很久,直到马车走远了才换下个目标,所以才问了这么个问题。

如果可以,他倒很想跟她一起下车走走,大樊朝的民风还算开放,女子也可以出门逛逛,他刚刚还透过仇小贝掀开的窗帘边角,看到一位女子身边伴着一位公子,虽没有超出礼数的举止,可女子买东西时,那公子在一旁说着什么,女子脸红红的娇羞又欣喜。

他一个一步一步重新掌控权势的太子,竟然羡慕那平民公子,只因为,可以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

他望着自己的腿,将手中的杯子捏成了粉碎,然后在仇小贝转过头来时,将碎末遮掩地洒在另一边,微笑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自己下去走啊,”仇小贝坐回樊沉兮身边,她没有提他的毒,也没看他的腿,反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林太医有说适当的活动有益于健康,可这么长的街,让奴才走上一遍,还不得累死,您知道的,奴才最懒了。”

平时看你蹦上蹦下的,怎么不见你懒?樊沉兮暗忖,却没揭发她,只道:“在外面,就不要自称奴才了。”

“是的,樊公子,在下有礼了。”

仇小贝拿着折扇,朝他做拱手礼,然后被他拿走折扇,敲了她脑袋一下:“前面就是醉源楼了,你之前不是从哪个朋友嘴里听说,嚷着要来尝尝?”

“对啊,到了吗?”仇小贝再次掀开窗帘一瞧,果然看到一栋酒楼上挂着醉源楼三个字的牌匾,笑眯了眼睛,“还真是呢。”

她之前太医院找林子亦做解药时,在那里遇到了一位死鬼太医,这位太医医术挺不错的,虽然看他的衣着只是太医院普通的太医,可跟他交流后,她发现他有一些很奇特的见解,可能大家觉得他太大胆反而不敢使用他的那套理论,可仇小贝觉得,她比目前的皇上专用御医好多了。

而这位鬼太医,除了医术外,就好一个吃,他告诉仇小贝,京都里有一家醉源楼,里面的醉鸡醉虾特别好吃,味道非常醇正,还有那里的糕点也很不错,边说还边回味,让小贝有机会出宫的话,一定要帮他带只醉鸡回去祭给他再尝尝。

江湖中有很多喜欢装逼的人,说什么不染尘埃不肯下地走,直接一顶轿子抬到包间里的,虽说这世上坐轮椅的肯定不止樊沉兮,可在这京都里毕竟少数,且樊沉兮这人穿再朴实的衣服,那身贵不可言的气势,有了轮椅的加成,很容易让人看出什么。

所以,很干脆的,马车里底下有一顶小轿子,只能一人独坐,还带着纱帘,需要前后两个人抬着的那种,很方便,酒楼的大门够宽敞,这样抬进去并不会显得怎么拥挤。

前面伪装成轿夫的侍卫高冷地给店小二扔了个银锭子,店小二马上脸上笑开花地将人迎进去,到二楼的一间包房里,仇小贝晚一点,才打开折扇,小风流地领着丫鬟静安缓缓走入,店小二过来询问时,她说自己有约了,然后也被带进了那间包房。

店伙计送菜时,菜都是交给守在门口的侍卫的,然后再由侍卫端进去,任谁都看不到坐轿子逼格高的男人长什么样,不过给他们看,这些平民百姓估计也不敢看,生怕是什么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

难得出来一趟,为了让仇小贝尽兴,他把最源头的招牌菜都上了,除了什么醉鸡,这里的鱼也挺出名的,孕妇多吃点鱼好,现在的仇小贝孕吐的情况很少了,便点了几道不同做法的鱼,至于那各种带醉的菜,他基本不点,孕妇不能喝酒。

昨晚这些后,樊沉兮不禁想,他会不会太宠这个小奴才了?

完全不符合他曾经的风格。

可看她吃得开心,还不忘把自己觉得好吃地夹到他碗里,他就生不起抗拒的心了。

“殿下,这个很好喝啊,酸酸甜甜的。”仇小贝捧着杯子小啜一口,感觉特别清爽,也特别符合她现在的口味。

她还想跟殿下分享给他也倒一杯,殿下却推据了,他对酸酸甜甜之类的,不感兴趣。

“那奴、我可都喝了啊。”

樊沉兮直接将整个茶壶都递放到她手边,换她一个傻笑。

门这时候响起,外头敲门的很有节奏,仇小贝下意识地觉得这敲门方式不对,至少不像是外头侍卫敲门的样子,然后就听到樊沉兮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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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张家诡事

一个男人,推门进入,仇小贝一看是不认识的,但樊沉兮显然认识的,就条件反射地要起来站到樊沉兮身后去,当回她的小奴才。

樊沉兮阻止了她,而那男人也走了进来,瞧自己吃得一嘴油,再起身也来不及了,看殿下不在意的样子,仇小贝耸耸肩,重新坐好,瞧向来人。

那是一个看似书呆的男人,长得其实很不错,身材也算出挑,只是衣服是普通的白色长袍,将其实还不错的健壮伪装成了文弱,乍一看会给人老实木讷可能还有点迂腐的感觉,可仇小贝生物的本能,让她觉得,这男人……有点危险。

特别是他也朝自己打量地看过来时,她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不易被发现的狡黠。

“樊公子,”男子恭恭敬敬地朝樊沉兮行礼,到目前位置都没有什么问题,等他抬起头,说的下一句话却将他本性暴露了,“樊公子今天可真有雅兴,还能带着心头好出来逛街?”

他嘴角扬起一抹狡猾的笑意,刚进来时还很木讷的眼神,忽然变得跟狐狸一样勾人。

仇小贝身上穿的衣着华丽,且容貌秀气,在宫里,她是太监,没人会怀疑她是男是女,因为每年都要检查身体,哪个女的能混得过去。

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他人可能不会多想,可眼前的男子显然是了解樊沉兮的,太子身边怎么可能有漂亮的小公子存在,他也没听说京都里有这么个小少爷,所以他便往太子身边的宫女想了,再回过头来看她秀气的样子,自然会以为她女扮男装。

只是,在知道实情的人看来,他猜错了,可……他却是直中了真相。

“是啊,”樊沉兮也笑,眼中带着兴味和恶劣地跟男人介绍小贝,“这是我宫里的内侍公公小贝子。”

“是个太监?”男人惊诧道,眼睛不可置信地直溜溜地看着仇小贝,是个太监就不可能是女的了,他居然猜错了。

仇小贝有点生气:“太监怎么了?”

“没,我只是……”有点惊讶,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道,“小公公不要动怒,在下只是略有些新奇,樊公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像你这么可人的小公公了。”

“行了,别耍你的嘴皮子。”樊沉兮出声了,他不太乐意看到两人“愉快”的交谈,随后让男人坐下后,跟仇小贝简单的介绍,“这是我小时候的伴读应书榕,现在的刑部左侍郎。”

仇小贝拱手:“应大人好。”

应书榕觉得她这话好玩,也学着道:“贝公公好。”

仇小贝挠挠头,看着有点憨傻:“应大人叫我小贝就好,现在在宫外呢。”

“那小贝唤我声应大哥吧,也别大人大人的叫了。”

“喊他应书榕便可。”樊沉兮面容有点冷,呵,小贝?应大哥?还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仇小贝一见他脸色,马上就明白过来,马上重新对着应书榕喊道:“应公子。”

应书榕对樊沉兮的反应也有些惊讶,但也知道这位太子的脾气不能随便挑衅:“那我就贝公子?”

“行了,一个称呼而已。”樊沉兮打断了他们,有完没完的,一直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的,他有点后悔通知应书榕过来了。

他嫌弃地瞥应书榕一眼,对小贝道,“这家醉源楼就是书榕开的,还有什么想吃的,不用客气,他会请。”

“喂喂,”应书榕敲敲桌子,刚进门时的书呆子形象已经完全不复存在,像个浪荡的小流氓,“养点小家不容易的好不好。”

“那我养个大家更不容易。”樊沉兮淡定地道,然后他收获了应书榕一个白眼。

仇小贝看得颇为新奇,她可从来没见到有人能在樊沉兮面前这般玩笑且没有顾忌的,一时间,仇小贝对应书榕的目光和善许多的时候,还多了嫉妒。

她感谢这么多年里,让殿下有这么个朋友,却又嫉妒他,可以在这段没有她的空白时间里,陪着她的殿下,那是她无论如何都补不回来的。

想到这,她也有点委屈地瞥一眼应书榕。

应公子:“……”

他怎么感觉自己中了两道暗箭?

“您能者多劳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应书榕脸皮厚度不薄,不过,嘴上互相调侃着,他还是喊来了人,多点了几道菜,还准备了点心,说是一会让他们打包回去,“你们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多带点回去,‘樊家’最近发生那么多事,想必樊公子很忙吧?”

想到皇上说的大婚,樊沉兮冷冷地笑了下,应书榕见了,便没再多问,只招呼他们吃喝。

仇小贝差不多吃饱后,捧着她喜欢的酸甜的果汁慢慢饮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两个出色的男人,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牵扯着,看似没什么重点,又似乎隐含着只有他俩才知道的暗语。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她跟樊沉兮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想一个人出去?”樊沉兮眼眸瞬间冷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仇小贝往应书榕那里瞄了一眼,“你跟应大人不有事要谈嘛,奴才也正好有点事要去处理……”

樊沉兮掐住她的下巴:“你在宫外能有什么事?”

“就……赚点小钱的小事。”

樊沉兮被气笑了,扯过她的耳朵:“怎么,本宫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还得让你在宫外找事做?”

“不是不是,”仇小贝捂着耳朵哀求地看看太子,再用眼神示意正睁大眼睛看好戏的应书榕,“殿下,有话好好说,您,您给奴才个面子嘛。”

樊沉兮哼了声,倒是松了本就没有用力抓的耳朵。

仇小贝揉了揉耳朵,然后凑到樊沉兮身边,趴在他肩上小声的对着他耳朵了几句。

末了,她巴巴地看着他:“行吗殿下,奴才保证很快就回来,而且,您不是也让人看着奴才嘛,奴才不会有事的。”

樊沉兮脸还是很臭,但还是松了口:“老规矩,一炷香的时间。”

“知道了,殿下。”

仇小贝走后,樊沉兮冷着脸喝下了杯中酒,对应书榕没好气地道:“你看够了没有!”

“必须没有啊,”应书榕皮厚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脾气这么好呢。”

虽然太子殿下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生气,可他最后还是纵容了那小太监去做他不赞同的事,且生气也只是表面的,他很清楚这位太子爷要真发火了,惹怒他的人是别想全身而退的,哪还能像小太监那样,非但没事,还得到了想要的允诺。

一段时间没有进宫了,这小太监是何来历,让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内心阴郁的伙伴,变成有些不同了,他还挺好奇的。

樊沉兮自然也了解他,一见他神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当下阴测测地眯起眼睛:“我还可以更好一点,你要试试吗?”

应书榕马上正色地举起手中的酒杯:“来来,殿下,咱可是好久不见了呢,我敬你一杯。”

樊沉兮嗤笑,但也举起了酒杯,跟他随意地碰撞一下。

喝完这杯酒,应书榕是真的认真起来,音量也压低了:“这次的内六司……”

……

仇小贝跟路上的行人打听后,来到了张家。

张家大门紧闭,她上去敲门,门卫出来一看,是个俊俏的小公子:“你哪位?”

“姓贝,找你家张大人。”

门卫狐疑地打量着她,仇小贝轻笑:“快去通报,迟了,你家大人说不定怎么责罚你呢。”

门卫半信半疑地关上门进去通禀,仇小贝等了没多久,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大门重新打开,张大人亲自出来迎接:“贝公……贝爷,总算是盼到您了,快请进。”

仇小贝双手背后,嘴里蓄着淡淡的笑,跟张单人点了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张家内里建得很大,而且华丽,假山楼阁,每一样设计都能精巧,总结起来就是很有钱,可见,张大人进宫在内霆司里当差,抽了不少的油水。

内霆司跟其他五司不太一样的是,他也有収宫外的官员,并不全是宫人任职,所以张大人才得以被安插进去,但外员不得进入后宫。

张大人将跟着的下人都支走了,然后恭敬地在仇小贝身后指引着:“贝爷,这边请,前面,就是的小院就是我的卧房了。唉,您可算是来了,您再不来,我这条小命,可能就要……”

因为内六司血洗,他暂时也被停了职没办法进宫,且这段时间宫里戒备森严,他想传个消息到东宫给贝公公都不行,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仇小贝笑了笑:“我这不是来了嘛。”

她踏进张大人说的那小院,一进去,仇小贝立马感受到一股阴凉凉的气息,她一边走一边查看四周,发现这会都中午了,太阳高挂,那几株花草上,却还凝结着水珠。

眉头不动声色地拧了下,这里的阴气比她想象的还重,若只有张大人原配和儿子的冤魂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走进卧房,来到窗前,看到她给张大人的那张符纸就贴在上面。

张大人感激地道:“贝爷这符纸特别灵,我最近睡觉都不再犯冷,早上起来头也不怎么疼了,就是……”

“你身边的人,得了你之前的病?”

“对,”张大人一拍手,“就是我身边跟了我多年的小厮,而且他情况比我当时还严重,这两天都没能起来。还有,我这晚上睡觉是没问题了,可不睡觉的时候,总、总遇到奇怪的事。”

仇小贝离开床边,在屋子里转悠起来:“说说看。”

“我好像、好像总能看到一些幻觉,有一次,我竟然把茅房看出自己的卧房,差点就……”他有点难以启齿,把结果模糊掉了又道,“还有一次,我沐浴完要起身,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滑到了浴桶里面,然后我怎么都爬不起来,就像水中有什么东西拉住我一样,最后还是有人听到我的叫声冲进来,那东西就不见了,我一看,水里就一条擦洗的布巾,他们说是那布巾缠住我的脚,可我感觉不是这样的。”

他一脸后怕地看着仇小贝:“贝爷,您可真得救救我啊,要再来两次,我可能就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他想过换个屋子待,甚至有几晚到外室或青楼里住,可不管他住哪,就是会有事故发生,而且可能更严重,他干脆就继续待在这屋子里了,最起码有贝公公的符镇着,他晚上还能睡得好点。

仇小贝还在查看着房间的格局,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张大人见她不说话,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贝爷,贝大师,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仇小贝带了一丝不耐地道:“不管你,我来做什么?”

张大人喜倒:“对、对,瞧我,实在是吓怕了,这都没脑子了,贝爷勿怪勿怪。”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那贝爷,我们该怎么做?需要、需要我给你准备什么法器吗?”

“法器?”

“是啊,之前,”张大人不太好意思地说,“之前我还请了几个法师过来看看,他们都要我准备很多东西,不过他们都是骗子,一点用都没有。”

“你都说没用了,还问我做什么。”

有些古老的土方法,确实能对付一些邪祟,但更多的,需要有灵气的人才能催动,比如法阵,比如符纸,不然你用鸡血在一百字黄纸上画符,那也只是……画而已。

“我没什么要求,我只要你现在离开这里,封锁院门,任何人都不许进出,半个时辰后你再进来。”考察完毕后,仇小贝这么对张大人道。

张大人有点愣:“就这样吗?”

仇小贝可没那么多时间耽搁:“你要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你另找他人帮你。”

“不不不,我没有不信你,贝爷本事高强,肯定有自己的法器,我、我这就出去,半个时辰里,绝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仇小贝点点头,见他还杵着,不耐地道:“那还不快走?”

“啊啊,我马上走,马上走。”

待人走了,仇小贝回到床边,直接将贴在上边的符纸撕了下来。

几乎符纸离开那张床的同一时间,接连几声“啪啪”,所有窗户再没有人碰的情况下,自己关上了,外头太阳高挂,阳光耀眼,屋里头,却阴暗沉沉。

仇小贝站在原地没动,却能感觉到,有一股几乎化为实质的风以非常快的速度朝自己刮来,明明屋中门窗已经紧闭。

在那阴风即将卷上自己的时候,仇小贝将早已拿在手中的瓶子的瓶口打开,将瓶子里的“水”朝身后洒了过去,那水看着透明,却含着点点的金光。

阴风立马消散,一道身影往后退去,逐渐地现出型来。

是一个很有书香门第气质的夫人,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可也算颇有点姿色,只是这会,她眉目间被戾气充斥,眼睛以上,整个额头被黑色雾气笼罩,头上,戴着一根坏了一角的簪子。

“张夫人。”仇小贝朝她轻轻点了下头,“我们又见面了。”

“我姓朱!”

充满恨意的声音,说明她对“张夫人”这个称谓很排斥,仇小贝理解地点点头,叫小姐不太合适,便道:“那朱夫人。”

朱夫人哼了一声,举起手,惨白的手指指着她:“你为什么要帮他,你分明答应我,会惩治他的,结果你还帮他,还阻止了我在他睡觉时靠近他,为什么!”

她嘶吼地质问着,阴风又有重新凝聚的趋势。

“我一直都在帮你。”仇小贝非常诚恳地说,和朱夫人第一次见到,就是她第一次进内霆司,被张大人审讯的时候,看到了“粘”在张大人身后的朱夫人,和趴在张大人背上的一个小孩。

不过今天倒没看到那个小孩。

“你怎么帮,让我无法靠近他,就是帮我吗?”朱夫人气得恨不得再朝她冲过去,她心中有太强太强的恨意,让她根本无法保有生前的理智。

要不是仇小贝刚才喷洒出来的可怕“液体”,还有她身上那比第一次见到时更加浓烈的龙气,朱夫人根本不会再说这么多话。

“我当然是在帮你,不然任由着你害死张大人,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无论哪个世界,对死灵总是苛刻的,哪怕你生前是个大善人,死后化鬼作恶害了人命的话,你依然要下地狱的你知不知道!”

朱夫人眼里闪过什么,却倔强地说:“只能能拉着他一起下地狱,我不怕。”

“你不怕个鬼,”仇小贝想要跳脚,“你知道地狱什么样的吗你就说不怕,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折磨,重复几万年,你忍受得了?”

她觉得这样没什么说服力,干脆举起手形象的比喻:“它们会把你的手,跟砍猪蹄一样一截一截地砍下来,再油炸,等一会你的手臂就会恢复,再砍。还有啊,把你的舌头这样……”

她动作夸张的示范,“拉出来,切切切切,等你长出来了,再拉出来,切切切切……别以为你现在是鬼体会不到这种疼,我告诉你,你会感受到跟人一样的疼痛滋味的,你好好想想吧,这还只是开始……”

咳,她也没见过地狱什么样,以前父亲跟她说过一些,不过比较笼统繁杂,她自己翻译一下,简易一点,大概就是这样。

她很高兴看到朱夫人变了的脸色。

“难道、难道就因为这样放过他吗,”朱夫人因为仇小贝的话,眼角抽抽,显然是有点怕了,但,“不,我不甘心,如果只有我也就算了,他连我们的儿子都不放过,还有那些……”她忽然就住了口。

她转而瞪着仇小贝:“难道这世界就没有天理吗?”

“我这不是来了吗。”仇小贝道,“我当然不可能代表天理,可我能,推动你所谓的天理执行。”

“你……”朱夫人发怔地看着她。

她勾着嘴角,笑得含蓄而张狂,眸底里尽是自信与嚣张,那瘦小的身板,在她放出这句豪言时仿佛拔高了起来,甚至,她身上的龙气都暴涨了几寸。

可朱夫人记得,眼前的人只是个小太监。

“你想怎么做?”半天,朱夫人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仇小贝笑了笑:“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你与其杀了他在自己入地狱,为何不帮我找到他所有的罪证,让司法来处决他,如此的话,等以后投胎时,说不定地府里关于你功德簿子上,还会记上一笔。”

“罪证?”朱夫人喃喃着在嘴里重复了两遍这个词,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期待,反而自嘲地苦笑,“有什么用,他现在的岳丈就是刑部尚书,他任何的罪责呈交到那里的时候,恐怕早就被篡改了,谁能奈何得了他,再多的罪证,不过是个笑话,我们的笑话!”

“那很简单啊,”仇小贝毫无负担地耸肩,“我们把这刑部尚书一起干掉,不就行了?”

她语气轻松得,像在约人家饭后下一盘棋。

朱夫人又怔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做了飘之后,理解能力下降还是怎样,她有点跟不上贝公公的节奏:“把、把刑部尚书一起干掉?”

“若真如你所说的,他会为了掩饰女婿杀人等恶行,就说明这位刑部尚书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在张大人和他现在的夫人身边,肯定,发现什么吧?怎么样,跟我干一票大的?”

朱夫人呆呆的,没有了一开始气势汹汹要找人家算账的厉鬼气势,就连她额头上笼罩着的黑雾,都隐约散开了一些。

仇小贝拿出黄符在她跟前晃了一下:“嗨,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朱夫人抿了抿嘴,眼里重新燃起斗志,也不知道为什么,贝公公身上,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她想再相信这公公一次,于是,她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

随即,就直接从门上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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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奴才恭喜殿下

“喂,就算你同意了也不用这么快啊,等等我。”仇小贝赶紧跟上,但她不敢跑,只能尽量走得快点。

拉开房门出去,就见朱夫人等在走廊上,对她不满地道:“你动作能不能快点?”

“你用飘的当然快啦。”她是个孕妇啊,能不能体谅?但这事不能说,只能换个说辞,“我、我脚受过伤,跑不了。”

朱夫人将信将疑,以她的功力,自然没办法看出仇小贝的伪装,便只能自己将下速度:“不是我要催你,晚了的话,我怕那人走了。”

谁?

仇小贝眨了眨眼睛,看这样子,她今天来得很是时候,张家这是有事啊?

朱夫人帮忙做了点障眼法,仇小贝躲躲藏藏地跟她来到张家临近后门的一处小院。

附近的下人似乎都被清走,小院子里有两个人在吵嚷着什么,离得近了,躲在墙后,才知道,是其中一人在求着另一个人。

“那位,就是张文忠现在的夫人,刑部尚书的女儿吕氏。”

仇小贝按照朱夫人指的朝那吕氏看去,说起来,除了一身用钱堆积起来的衣服首饰外,吕氏长得并没有朱夫人好看,更没有朱夫人那书香门第带出来的气质,鼻子又小又细,眼睛有点细扁,一看就是刻薄相。

而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同样是贵妇装扮,从打扮穿着来看,地位可能不低于吕氏现在夫家带来的身份。

仇小贝快速地折了只纸鹤,吹了口气后,纸鹤慢慢地飞到两位夫人身边,然后静静地待在角落里,那两人谁也没发现,自己说的话,全让纸鹤传进了仇小贝的耳朵里。

听到她们说的内容,仇小贝微微睁大了双眸!

一人一飘退离那小院。

仇小贝低头思索着她听到的事情,内心还有些震荡,皇城脚下,天子天威就在头顶,居然还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内六司好歹是敌国公主三十年的暗中谋划,大樊朝跟大成国天生的敌人,这还好说,可身为刑部尚书,是大樊朝子民的律法,竟然能……

“你都听到了?”朱夫人问。

仇小贝点了点头,凝思地皱紧眉头。

“那这个对你说的那事……有用吗?”

“这只是让我知道了他们都犯了什么罪行,并不能让天下人,让皇上知道,我们要的是绝对的证据。”

“可是,他们做得很小心,我、我现在这样,有什么证据也拿不到啊。”

“无事。”仇小贝安抚她道,“你只要替我把他们看牢了,若有什么动作通知我就行。”她说到这顿了下,问,“刚刚那位夫人的儿子,你见过吗?”

“见过一次,长得有点瘦小,乍一看,跟个小姑娘似得,没想到竟能……”

仇小贝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忽忆起时辰,大惊:“糟了,赶紧回去。”

说好半个时辰,这都到时间了。

匆匆往回赶的时候,仇小贝不放心地一再对朱夫人叮嘱:“你可记住我的话了,千万不能再冲动了,记住没?”

他们走的是有阴影的地方,对朱夫人影响较小,她在仇小贝身旁飘着,对她啰嗦的话撇了下嘴角:“我不动他,不代表其他人不动,你刚才也听到了,找他和吕氏算账的多着呢。”

仇小贝有点明白,张大人那院子里的阴气为何那么重了,不仅仅是张大人的,还有张吕氏的,这对夫妻可真不让人省心。

“那你就把你的小伙伴们都看好了,阴阳相隔,你们集合起来阴气再重,屡次靠近活人,阳气对你们也是有害的。”

“知道了。”朱夫人不是很甘愿的应着。

回到主院,果然看到了院门口,张文忠已经在那拍门朝里喊人了。

仇小贝退到一边无人的墙角,踩着个大石头翻过去,再从另一边的树上下去,身手灵巧,看得朱夫人一阵无语。

不是说腿瘸了跑不动吗,这爬墙爬树的,那脚看着也没毛病啊。

从树上小心地滑下去,仇小贝将肚子护得很好,拍拍手拍拍身上的灰土草木,整整衣服,朝院门走去。

快到时,她有所预感的顿了下,那院门就被从外面撞进来了,要不是她这一停顿,就得被门板撞上。

张文忠急匆匆进来,看到贝公公怔了下,随即惶恐地走近两步拱手道:“贝公、贝爷您在啊,我看时辰已经到了没您的消息,实在是担心,所以才……进来看看。”

他把撞门的事给模糊掉了。

仇小贝背着双手冷哼:“还好我事都已处理了,要不然,被你这么一弄,就得功亏一篑了。”

张文忠连连告罪,忽反应过来,喜道:“贝爷的意思是,已经都搞定了?”

“是啊,”仇小贝昂着脑袋,摆着架子,“那当然,有我出马,几只小鬼有什么搞不定……咳咳。”

某只飘,她装个逼而已嘛,干嘛做鬼脸吓她。

“贝爷怎么了?”

“没什么,喉咙有点干。”仇小贝捏捏嗓子,瞪了眼那个伸长舌头翻白眼的朱夫人,“好了,我不能在宫外待太久,就得回去了。”

她手指意思意思地搓了搓,一副爱财的模样。

张文忠马上领意的将一个颇有重量的袋子,放到仇小贝手中:“贝爷,早给您准备着呢。要我派人,送贝爷‘回去’吗?”

“不必了。”仇小贝斜睨他一眼,“这事解决了,咱俩就没甚关系了,想来,张大人也不会愿意让人知道我俩有什么吧。”

“哪的话,哪的话,认识贝爷,是我三生有幸了。”

仇小贝冷笑:“最好是,我走了,张大人,”她眼神别有深意,“保重啊。”

张大人笑着让人带被公公出府,自己只送了一段便站在原地,刚还谄媚的模样变得冷漠起来,手一招,便有下人凑过来:“老爷?”

“让人把贝公公盯好了。”

“老爷,东宫的人……可不好盯啊。”显然是张大人心腹的下人,给张文忠出谋划策,阴狠地比了个手刀,“何不今天就……”

“不,不急。”张大人道,“谁知道他说没事是不是就真没事了,万一留后手呢?等两天看看,要真没事,找个由头,把他再请出宫一次便是。”

他不屑地道:“贪财的人,永远都不会嫌钱多的。”

一个知道自己杀妻杀子的人,他是不会留着活口的。

张文忠是绝对想不到,就在他身后,几乎贴着一位女子,将他和下人所有的对话,都听得真真的。

……

出了张家,仇小贝就赶忙往醉源楼赶去。

一炷香是两个时辰,这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回去晚了,她家殿下肯定会借题发挥,又想法子整着她玩,可坏可坏了。

想着樊沉兮,说着吐槽抱怨的话,心里却是泡了蜜一样甜甜的,脚下更是走得更快了些。

却在这时候,有一辆急速冲行的马车飞奔而来,街道的行人纷纷躲避,仇小贝一惊,急忙退闪,可还是被刮蹭了一下。

她后怕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嘴微微张开直喘着气,手臂上刮蹭出来的血痕都顾不上,一刻都不敢离开自己的肚子。

这谁啊,在这条并不宽敞的街道上都敢如此疾行,想樊沉兮一个太子的马车,在有人的街道上都是缓缓地行走,且走的是宽敞的主街道,这本也是京都的规矩,马车在城里不能提速,不能在主街外的其他街巷行走。

可刚刚的马车却毫无顾忌,那马儿也不像是受惊乱跑,分明是仆人自行驱赶的。

“是魏国公的马车。”旁边同样被惊到的行人说,“里边坐着的,就是那个魏三郡主吧?”

“唉,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只能自认倒霉了。”摔在地上的人站起来,叹气地将篮子重新抬起来。

“对了,你听说没有,这魏家三郡主,很快就要入东宫,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了。”

好不容易缓和过来,颤着腿准备走人的仇小贝,听到这句话猛地停下。

“是吗?可上回我怎么听说,这婚事取消了?”

“你听谁说的啊,没有的事,而且,前两天三郡主才被召进宫,听说就是商量大婚的事的,魏国公夫人都陪着去了。”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娶个太子妃了,太子那么好,黑疯病可多亏了他。”

“可不是嘛……”

皇室的事不能妄加议论,他们说了这么几句就不敢再说,转了别的话题,边说边走远了。

只留下仇小贝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瞪着前方的某一处,半天都没动一下。

她觉得自己犹如坠入了冰窖,浑身都冻麻痹了,连脑子,都给冻住了。

每当她欢喜自己和樊沉兮有了些进展的时候,现实总会提醒她,什么叫残酷,什么叫,不属于……

……

“贝、贝公子?贝公子!”

仇小贝被接连的几道唤声惊醒,双目的焦距收回来,看到静安就站在身侧,一边拉着她的胳膊一边担忧的看着她:“贝公子?”

“嗯?”仇小贝回过神,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虽然整个京都她都陌生,可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之前要回醉源楼的路,“这是哪啊?”

静安很无奈地道:“贝公子,是您自己往这边走的啊,静安喊您好一会了,您都不理静安。”

“哦哦,这样啊,我刚刚……晃神了。”

“那您这神晃得可真厉害,要不是静安看见您了追上来,您都不知道要走到哪去了。”

仇小贝无辜的笑着。

“咱快回去吧,就是殿下让静安来找您的,再让殿下等下去,回去有咱苦头吃呢。”静安仍搀着仇小贝的手臂,带着她转了个方向,生怕她又走歪了。

提到殿下,仇小贝脚下就有些迟缓,这一刻,她竟有些不太想见到他,可静安拉着她,她不情愿却还是跟着静安走。

不过走了一段,她还是停了下来,一手搁在小腹上。

“贝公子,您怎么了?”

仇小贝摇摇头,刚才神色恍惚还没觉得,这会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刚刚那辆魏三郡主的马车实在快得凶狠,她爬墙爬树都没事,却被这么辆马车吓得肚子疼。

“没事,”她强撑着挺直身子,暂且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走吧,别让殿下等。”

回到醉源楼,一进包房,就看到樊沉兮正和应书榕说着什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笑容少见的没有讽刺的意思,只单纯的因为舒心而笑。

她一直都知道樊沉兮长得很好看,如此这般简单地跟朋友侃侃而谈的他,有另一种跟平时不太一样的俊美,看着这样的他,她心里很不舒服。

从来到这里,找到他,她告诉自己,她的目的,只是让他好好的,坐上那个位置,其他的都不要紧。

不要紧个蛋蛋,她在意的,她在意每一个可以待在他身边的人,做他的朋友,做他的妻子!

“知道自己回来晚了,就傻站在那不敢过来?”

她看到樊沉兮一转头看到她,刚还有说有笑的,马上就面露不愉,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还钝化着,嘴里已经开炮了:“殿下不是说一炷香的时间吗,现在应该差不多吧,奴才,没有迟到。”

樊沉兮眼睛眯了下,他看着她笑眯眯的,可他就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对,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仇小贝乖乖地走过去了,在离他有一米远的距离停下。

樊沉兮眸色深沉,任她站在她以为安全的距离,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怎么,在外转了一圈,连主子都不认了?”

仇小贝娇笑着:“公子说哪的话,奴才,怎么会不认您呢。”

“是吗?没有便好。”

仇小贝屈膝行礼:“奴才看公子跟应公子交谈甚欢,奴才不敢打扰,奴才去外面等候吧。”

“站住。”

刚转身的步子顿住。

樊沉兮悠悠地将酒杯放下,自己拿着酒壶斟酒,眼睛看着淡青色的液体,并未往她身上瞧,可散发的冷气,让一旁候着的静安和侍卫都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应书榕默默地陪着喝酒,太子殿下要发飙的时候,旁人避远点的好,不过他倒是有点佩服小太监,她这算是在挑衅太子爷吗?

包房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仇小贝眨着眼睛缓缓地吸一口气,再转回身时,依然是笑着的:“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樊沉兮再次将酒杯放下,冷然地道:“你们都出去。”

静安他们立马福身:“是。”

“你也出去。”

“额?”应书榕愕然,“我?”

樊沉兮斜眼过去:“需要我送你出去?”

“不,不必。”深知好友脾气的应书榕,识趣地起身跟静安他们走出包房,他走的最后一个,还给他们关门,只是关上门的瞬间,他多看了那位小太监一眼。

门关上后,他还思索地对着门站了会,转头时,看到静安立在一边,他跟这位大宫女也算是熟识了,便抱着臂陪她站在一起:“静安,这贝、贝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到樊公子家的?”

静安歪头算了下:“嗯,有三个月了吧。”

“那他是什么个身份,你家公子似乎,对他不太一样?”

在他们几个亦君亦友的圈子里,樊沉兮绝对是脾气最糟的,容忍度最差的,所以他看到有个小奴才能跟他讨价还价时,他就已经很稀奇了。

而刚刚,这小奴才出去一圈回来后,哪怕始终笑嘻嘻的,可连他都能察觉到,小奴才在生气呢,生气对象还是太子爷,瞧那话里都带着刺。

死定了。

以应书榕对樊沉兮的了解,那小奴才下场肯定不会好,这会在里头,指不定怎么被太子爷折磨,但樊沉兮竟会让其他人包括他在内全出来,不管是要保全小奴才那点脸面还是其他,都透着一丝古怪,太子爷对这小奴才,是有一点不同。

“贝公子他没什么身份啊。”

“那你家公子为何……”

“应公子,”静安浅笑,“公子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的。”

应书榕挑了下眉:“是我唐突了。”

……

“过来。”

“奴才站这挺好。”

“本宫让你过来!”

连“本宫”的自称都用上了,仇小贝抿抿唇,缩短了那一米的距离。

“坐下。”

她乖乖地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樊沉兮将她喜欢喝的饮品倒一杯放到她跟前,面色比之大家在时要放缓许多:“怎么了,我哪对不住你了,让你这么给我脸色看?”

“没有,您很好,是奴才自己不好。”她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忽然,她身下的椅子动了,她一怔,来不及反应,椅子“砰”地一声四分五裂,她整个人随着椅子往下跌,一手下意识地要去抓什么来支撑,却只抓到桌上的杯子,人还是往下掉,她惊慌地叫出声,然后——一只手臂,及时地揽住她的腰,将她往上带。

回魂时,她已经坐在了樊沉兮的腿上,往她之前的位置瞄一眼,她刚坐的椅子裂开好几块散落在地上。

好好的椅子不可能坏掉的,她侧头看向太子爷。

这人毫无心虚,他优雅地一手搂着她,一手接回刚被她抓了一把,一同往地上掉的杯子,然后放到她手里。

“好了,”他道,“现在你可以慢慢说,你哪不好了。”他淡定地说着,而她,仿佛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得意。

她垂下眼眸,盯着杯中的水,没有故作倔强地想要逃离他,可她也不说话,是坐在他腿上倚在他怀中了,却无声地抗拒着。

樊沉兮也不催,她不说话,他就一杯一杯地倒酒,一口喝干,再倒酒,再喝干……

“殿下。”

她先投降地按住了他再次要倒酒的手:“您别喝那么多了。”

“本宫的小奴才都敢跟本宫冷战了,作何还管本宫喝得多不多?”

仇小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撇开了头,也放开了他的手。

她想着,偶尔喝那么一两次,应当无事的。

樊沉兮却在她手放开那刻,眸底蕴起了风暴,“砰”的一声,他手中的杯子被捏碎了,把仇小贝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被他揽着的腰被揽得更紧。

他笑得很温柔地重新拿了新的杯子:“没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想明白了再说。”

仇小贝咬了咬下唇,有点坐立不安地挪动一下,“咔擦”,他们面前的桌板,被生生拍下了三分之一,桌上的盘子酒杯等等,都跟着“哗哗”地掉到地上!

这声响闹得很大,外头的也都听到了,静安有些担忧地往门口看了看,应书榕靠在柱子上虽没动,也挑了下眉头:“这小奴才可以啊,让你家公子气得不轻。”

就是不知道,一会出来时,小太监还有口气没有。

包房中,仇小贝将手中的杯子抓得紧紧的,身子也崩得紧紧的。

“想走?”他在她头顶上,温柔地问。

她慌忙摇头,屁股动都不敢动了,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杯子。

“是吗?”樊沉兮放在她腰上的拇指轻轻地上下摩擦,另一手执着杯子,将里头刚倒的酒饮下后,杯子被掷出,撞在墙上后支离破碎。

可无论他动作看着多凶残,对着她时依然温柔:“你怎么不喝,之前不是说喜欢吗?”

喝,马上喝。

仇小贝颤抖着手将杯子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

他轻笑,另一手没了酒杯,反手捂在她头上,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鬓:“乖,那可想好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嗯?”

提到这事,仇小贝蔫下去的尾巴蹭地立起来了,缩成米粒的胆子也涨起来了:“您、您……”

“嗯?”

“我、奴才,”她眼睛往上看了看他,又重新垂下去,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她还是把憋心里的说出来,“听说您、您要大婚了。”

樊沉兮的手顿了下,随即继续抚摸她鬓角:“是又如何。”

她没再说话了,刚竖起的尾巴重新蔫下去:“是啊,奴才都没恭喜殿下呢,马上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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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百花宴

“奴才都没恭喜殿下呢。”马上要迎娶正妃了。

“有什么可恭喜的。”樊沉兮按着仇小贝的脑袋到自己胸口,“左右不过是,在东宫里多了个人。”

她小声地哼着。

“你这是,吃醋了?”樊沉兮笑着问。

仇小贝勉强扯着嘴角:“奴才吃什么醋啊。”哪有资格。

樊沉兮抱着她,轻轻摇晃起来。

“您、您这是做什么呀?”

“哄哄啊,本宫的小奴才跟本宫闹别扭,不得哄哄。”

仇小贝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有点囧有点不甘愿地将脸埋进他怀里,小猪一样哼哼着,樊沉兮纵容着她,就这么搂着她继续摇晃着,真的跟哄宝宝一样。

刚刚冰到极点的温度慢慢的回升。

两人都没再说话,都下意识地避及某个女人,某件事。

仇小贝幽幽一叹,在他胸口蹭了蹭:“殿下,奴才想回宫了。”

本以为,在外头,可以暂时不做主子和奴才,他俩就可以有什么不一样,可结果,还不如主子奴才的,因为是个奴才,才能站在他身边没人怀疑,只要能牢牢霸占住他身边的位置,她当一辈子的奴才又有什么关系。

可,也因为只是个奴才,她……她只能任由其他的莺莺燕燕往他身边凑。

她把自己埋得更深,手臂环住他的腰,勒住。

“好,那便回去。”樊沉兮没去计较她明显逾越的动作,甚至在她说要回宫,却还赖在他身上不动时,他也继续陪她这么待着,直到仇小贝自己缓过来,怯怯地抬头看他一眼:“奴才、奴才可以动了吗?”

她没忘记,她刚刚挪动一下屁股,他就把桌子打破成那样,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樊沉兮一愣,随即搁在她头顶上笑出声来,连肩膀都在颤抖,两只手不忘将她抱紧。

“喂!”仇小贝囧囧地以下犯上地用胳膊肘顶了顶他。

……

“咿呀——”

包房的门终于开了。

靠着柱子抛着手中扇子的应书榕接住扇子,回头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樊沉兮,缓缓地出来,他站直身子正要说话,就看到他身后紧跟着小太监。

说来可真奇了,刚才听到的声响那么大,可这小太监看着一点事都没有,没断手也没断脚,皮肤白嫩有光泽,秀丽的小脸蛋还微微泛着红晕。

这怎么看,都没有哪点受罚的样子啊?

他再朝樊沉兮看去,对方面色淡淡,虽看不出喜怒,可已没有把他们赶出来那会冰得能冻人。

“樊兄?”

樊沉兮朝他点了下头:“我这便回了,今日多谢款待。”

应书榕手一伸,他的人便送来早准备好的一食盒:“呐呐,吃的我可给你备妥了,下次来吃,可得给钱啊。”

食盒让静安接了过去,樊沉兮看着心情确实恢复了,还能跟他开着玩笑:“下次把默珏叫来,让他请。”

“哈哈,让他知道了他不得念死,现在天天在那跟我喊穷。”

樊沉兮似也想到朋友的毛病,跟着笑了,仇小贝一看到他跟别人聊得开心,心里就不太舒服,小心眼地偷偷瞪应书榕,谁知应书榕正好看过来,视线对了个正着,仇小贝立马扯出一个憨笑给他,应书榕便也朝她笑了笑。

“咳。”樊沉兮不满地瞪一眼应书榕,“行了,没事别在这挡着了。”

应书榕:“……”

他到底哪做错了,让这对主仆对他如此嫌弃?

看着相携离去的主仆,应书榕眉头锁了起来。

他和林子亦、丞相之子凌默珏,算是樊沉兮的朋友了,平时互相调侃几句,樊沉兮对他们算是非常宽容了——今天以前,他是这么觉得的,可现在,他发现这些放在那小太监身上就不算什么了。

他是有目的的去宠这么个奴才,还是……

应大公子忧心地拿折扇拍了拍掌心。

在回宫的马车上,樊沉兮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应书榕怎么样?”

“什么?”仇小贝蒙然地转头看她主子,“应公子什么怎么样?”

樊沉兮轻轻转着拇指上的“你不觉得他长得好看?”不但老看他,还老对着他笑。

仇小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下意识地就握住了那个扳指,连带着将他的拇指一起抓住,生怕他如之前包房里,随手之处尽剩渣渣。

等他望着自己时,才发觉自己唐突了,嘿嘿笑着把手收回:“殿下,在奴才心里,没有人比您更好看的了。”

樊沉兮冷哼,心情倒是回温了不少。

仇小贝偷偷瞧了瞧他,打量他的脸色,不太敢放肆,虽然在包房那会,他们算是“和好”了,大概破了史上最短的冷战,可彼此间还是有一种说不明的尴尬。

见他闭上了眼睛似在养神,她坐在一边,想着法子。

回醉源楼那会,她实在太生气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被他连吓带哄后,倒是好些了,清醒了便有点后悔,最近,樊沉兮是宠她,让她有点娇过头了没认清楚形势,她现在再如何受宠都只是他身边的小太监,他那会还看她顺眼想哄一哄,这会要是也“清醒”了,觉得身边有个善妒的奴才,还可能阻碍他大婚的,会不会不要她了呀?

她开始担心了。

“唔。”

听到闷哼声,樊沉兮睁开眸子,就看到坐在角落的小贝子靠着车厢,歪着头,神情痛苦,她的两只手,正捂在肚子上。

“怎么了?”

她睁开眼缝,低声喃喃了句“肚子疼”,就又闭上了。

这是知道自己错了,用老套路来让他心疼,然后原谅她?樊沉兮好笑地笑着,但还是甘愿进了她的套路,伸手过去握她捂着肚子的手:“怎么就疼了,本宫看看。”

触手一片冰凉,还有湿湿的冷汗,樊沉兮一把握住她的手,再去触碰她的脸:“小贝?小贝?”

她只轻哼了一下,这回眼睛都没睁开。

樊沉兮拉起她的手,想将她抱过来,抬高的手袖子滑落,他才看到她手臂上有一道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她受伤了?

瞳孔瑟缩,樊沉兮冷声道:“来人!”

小八无声地进了马车里。

“怎么回事?”

小八看了眼仇小贝手臂上的伤口一眼,道:“她从张家回来的路上,差点被魏府的马车撞到,当时属下离得远了点,见她避开了以为她没事,没想到还是刮蹭到了。”

樊沉兮眸子冷下来:“魏府?”

“是,魏三郡主。”小八没有添油加醋地如实禀报,“那马车驾驶得很快。”

“是吗。”樊沉兮冷冷地扯起嘴角,这三郡主还没进东宫呢,就已经先在他的账本上记一笔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殿下,属下失职,没有护好贝公公。”

樊沉兮将仇小贝抱到自己身上,这样颠簸能更少一些:“下次,不用担心身份暴露,就近保护。”

“是。”

“让马车更稳一点,再去通知子亦,本宫到东宫后,要看到他。”

“是!”

小八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之后马车确实更稳了些。

樊沉兮低头看着在他怀里因难受而微微晃了晃脑袋的小贝,替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没事了,我们很快就到家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睁开眼,抬起软绵的手搭住他的手臂:“殿下不生奴才的气,奴才、奴才很快就能好了。”

他俯首,眸色渐深,但还是在离她还有几寸远的地方停下,什么都没做。

只是道:“好,不气。”

她笑了,像得逞的偷了小鱼干的猫,然后又疲惫地倒在他怀中。

林子亦给仇小贝做了通检查,扎了几针,灌下药水,一通忙活,仇小贝才安安稳稳地睡去。

樊沉兮亲自给她拉好被子,李公公进来了,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仇小贝,向樊沉兮说道:“殿下,皇上那边传来消息,说过两日,太后要举行百花宴,到时候会宴请众位贵夫人和小姐进宫,里面包括了魏三郡主,表面上是百花宴,实则是给殿下选妃,除了钦定的太子妃,可能,还会再给您选两个侧妃。”

樊沉兮不受影响地给仇小贝盖好被子,一个手势下,李公公闭上嘴没再说话,跟着樊沉兮到了外厅。

而后,他才听到殿下不紧不慢地开口:“还真有不怕死的,想把女儿往本宫后院里塞?行啊,”他冷冷的笑,“本宫最近是有些烦闷了,多来几个,解解闷。”

他一手握着另一手的手腕,然后转动转动:“这东宫,确实是太冷清了些。”

……

仇小贝因为被扣在床上养胎,直到百花宴那天才知道这事,再弄清楚百花宴的性质后,再次气得失控,当时樊沉兮端着安胎药的药碗,举着汤匙要喂她,却被她抓住手,一把咬在了他手背上!

樊沉兮动都不动的任她咬着,眸色暗沉地盯着她,如一只狼小心等待着他的猎物,感受着她的牙齿咬在自己的皮肤上,那感觉刺激着他,眼睛里凝结着欲望风暴,再被他享受又痛苦的压抑着,他想要咬回去,在她手上、脖子上!

倒是仇小贝咬痛快了,情绪下去,赶紧松开嘴,看到他手背上一圈深深的牙印,她没察觉自己已是被饿狼盯上的鲜美的肉,她非常自责,捧着他的手:“殿下,您、您怎么就任奴才咬呢,李公公,快拿伤药进来。”

“不必了。”樊沉兮摆手,让李公公下去,也把那忽然汹涌而来的欲望压下,淡淡道,“就这点事,还要伤药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抬头,暗色的眸子扫过她的嘴唇:“本宫还觉得你咬得不够重。”

仇小贝抿着唇,娇嗔地瞪着他。

掩下心思,樊沉兮冲她笑道:“消气没有,要本宫把另一只手也给你咬口?”

“殿下!”仇小贝简直不知说他什么好,她两只手都抓着他的手,低着头,“是奴才不好,冒犯了您。”

她有点不安,不自觉地捏着他的手:“奴才只是担心您,怕、怕皇上给您安排进什么不好的女子,再像周侧妃那样。”

她拼命告诉自己,她现在只是个太监,再受宠,也不能表现得跟殿下的情人似得拈酸吃醋。

樊沉兮看着跟前的小脑袋,伸手揉了揉,也不戳穿她:“本宫知道你生气,本宫向你保证,本宫不会娶她们任何一人,做本宫的妻子。”

仇小贝猛抬起头,樊沉兮挑起她垂在胸前的发丝:“她们,谁都不配。”

“殿下。”她喃喃着,眼睛傻愣愣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她慌忙回避,“可、可您也要纳她们进东宫的,是吗?”

“你忘了本宫说的,”将她的发丝绕在自己手指上,看似多情,眼底却无情,“不过是,添几个人罢了。”

那就是一定得娶了。

可是她,真的能把那几个挂上樊沉兮妻妾名号的女人,当成几个普通的房客去对待吗?

仇小贝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却被他反过来抓住,让她和自己一起往后靠,并带着她的手,一起挪到了她肚子上,仇小贝一僵,随即又慢慢地放松下来。

虽然隔着衣服,还是能碰到那一点点凸起的硬度,但总归肚子还小,这会也不太能感受到孩子,可樊沉兮在触摸到肚子时,冰冷的眸子就多了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情。

仇小贝就跟他一起靠在软枕上,半依偎着他的臂膀,日日同床,这姿势两人都已习以为常,他侧头,就能碰到她的发丝,能闻到她的发香,在一同期待着肚子里的小生命。

竟有些,寻常夫妻的感觉。

他觉得这感觉可笑,却也不得不承认,两人就这么待着,心就会静下来,什么,都好似变得不再重要。

他没办法在这会给她任何承诺,他只会尽力去做,给她拼一个……将来!

……

无论怎么样,那天晚上,百花宴照常举行,仇小贝再生气难过,还是从躺了三天的床上起来,整理一番,跟在樊沉兮身后。

樊沉兮眉头皱起:“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仇小贝为表自己无事,还做了个伸展的动作:“奴才早好了,在躺着就得发霉了,今晚……今晚那么热闹,奴才也想去瞧瞧。”

她早在昨天就已经恢复如常了,她身体那么好,当时主要还是受到太大的惊吓,后来又被那消息给震到,才会闹得严重些。

昨天林子亦都说她已经没事了,但太子爷不放心,硬要她在床上多躺两天。

其实那天马车里,虽然确实难受,可她要忍耐的话,还是可以忍耐的,她就是有意表现得更痛苦点,好让殿下为她心软。

她也挺坏的不是。

樊沉兮抓起她的手把玩了两下,道:“那压又什么不舒服的,定要告诉本宫。”

“自然,奴才最怕痛了,哪不舒服了肯定先告诉你。”

“最好是。”

百花宴在凝春阁举行,一座精致的阁楼外,围绕着一圈又一圈被精心挑选栽种过来的花,鲜艳齐放,花的品种和颜色,要真数上一数,说不定还真有上百种。

阁楼里也用鲜花布置得美轮美奂,一层一层的还挂着彩灯,彩灯上有灯谜,算是一点小节目。

阁楼里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就等着一会各个贵女的小比试。

阁楼外,花圈里,摆放了桌椅,都是按照等级排分的,上面放着跟花儿一样精美芬芳的点心,太后、周贵妃、淑妃等有子女并有地位的几乎被邀请了过来,各个郡主、高门千金,也都跟随着家里的母亲或祖母进来,各个打扮的,像又一朵朵的来争艳的花。

太后坐于高位,妃子在她右手边,太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仇小贝一身四品公公的服饰,立在太子身后,给太子斟酒夹食,眼睛时不时地往那群美人上瞟。

在太子下边,还坐着来作陪的四皇子、五皇子。

四皇子本应该还在禁闭中,可皇上觉得最近皇宫灾祸多,实在让人心乏,想要宽恕一些小过小错之人,且太子要大婚,是大喜,作为太子的弟弟,怎能继续被关禁闭,应该出来帮帮自己的兄弟,反正是一堆理由,最后四皇子被放了出来。

且,再过几天,四皇子就会被正式封为齐王,跟四皇子年岁相差近半年的五皇子也会同时受封,现在两人只差个诏书而已。

无论皇上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是太子如今风头过盛,他需要压一压太子的气焰,需要平衡,明明周贵妃在内六司事件里,虽然不是什么主谋,可她贪墨的银两一点不少,可皇上只意思意思地罚了她和其夫周恒志一些奉银,就算过了。

最近还频频到合欢宫去,让前些日子传出失宠的周贵妃,再次成为最受皇上宠爱的女人,皇上真爱她,也不可能在有了德妃的事例后,再轻易宠信另一个女人,做这些,无非就是抬一抬周贵妃的这股势力,好跟太子打擂台。

四五皇子倒非常的尽职尽责,一来,就开始嘴上飙战了。

“二皇兄,这可都是美人呢,不知你可否有看重的?”五皇子没再摇他的折扇,某只手还藏在袖中,想来还没好利索,但无碍于他说话。

“父皇对二皇兄可真好,”四皇子自斟自饮着,“不仅钦点了太子正妃,连侧妃都要一同为二皇兄选上一选,二皇兄若真看上哪几位千金,可千万别藏着掖着,说出来,父皇自会为你做主的。”

“怕就怕,这女人多了,男人也会累的。”五皇子蓄着一抹略有些猥琐的笑,“我可真为二皇兄的身体担忧呢,到时候左右拥抱却没办法……呵呵,没事没事,这美人嘛,放在屋里就当观赏鲜花了,闲着无聊还能闻闻香味,也是不错的。”

这是暗指樊沉兮不能人道了?

仇小贝咬着下唇,偷偷给了那两个皇子几个白眼。

谁说她家殿下不行的,明明很行的好不好!

“五皇弟说得是。”樊沉兮淡漠地扫过那些女人,忽而闪过兴味,“本宫就喜欢把花藏在屋里,看着她们如何从最美丽的时刻一点点的凋谢。”

樊沉轩无声地哼了下,道:“二皇兄一向很有‘雅致’。”

“是啊,总比有些人,明明看上了哪朵花,却始终不能将其移栽到自己屋里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何在别人的屋里头,慢慢萎缩,然后凋谢。”樊沉兮说着,目光特意流连在当中的两名颇为出色,且看身世也非常不错的女子身上。

樊沉轩和樊沉毅同时变了脸色,樊沉兮正在看的两位,是接下来他们准备迎娶的正妃,是周贵妃千挑万选,对他们将来有所助益的女子,无论品貌家室,都不会比魏国公的幺女差,而且相比魏国公原本就是与太子敌对,樊沉兮娶一个女人等于娶一个敌人不同,他们娶的,是真正的帮手。

现在只等着樊沉兮大婚,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个出宫建府,迎娶王妃。

今天,虽然主要是为了太子选妃,让太子婚前见见魏三小姐,同时选两个侧妃,但明目上毕竟是百花宴,京都里的“花儿”自然都在邀请名单上,可以说,被樊沉轩和樊沉毅暗中定下来的两名女子,只是单纯来游玩的。

他们也清楚,就算樊沉兮真看上了他们的人,皇上也不会同意的,可是,一来,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被惦记总让心高气傲的皇子心里不舒服,二来,他们震惊于樊沉兮竟然连他们私底下商议好的婚事都知道了。

“小顺子。”

太子爷身边的另一名陪同服侍的公公应道:“奴才在。”

“本宫桌上这盘兔儿肉不错,你将其分一分,给那两位小姐送去。”

“是!”

樊沉轩樊沉毅脸色更难看了,桌子底下把拳头捏得直响,却不敢直面的表露出来,毕竟婚约一事还没有定论,父皇也还不知道,不过是周家和依附周家的五皇子外祖家,跟两名女子的娘家互相私底下商议的,只等着哪天安排一下,再让父皇指婚。

可若要让父皇提前知道,让父皇以为自己被算计,那这事就真的告吹了。

不过,樊沉兮……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痛快,他一让人赏菜给两名贵女,他的背后就被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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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想看你吃醋的样子

仇小贝知道太子爷是故意气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可她就是忍不了,樊沉兮朝那两名女子看去时,她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现在还要赏菜给人家,她就手指痒痒的不受自己控制。

樊沉兮如青松一样坐着,好像正被刨着背的人并不是他,他甚至在考虑,今天晚上就寝时,可以让她给自己挠挠背,这手劲,应该会很舒服。

太后跟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跟几位贵妇到别的地方聊去了,周贵妃等儿媳,自然是随奉在侧的,这凝春阁内外,就交给年轻人去乐呵了,看是要赏花,聊天吃点心,还是到凝春阁里拆灯谜比拼风采诗词歌赋,都行。

在仇小贝看来,这就是另类形势的趴体了。

樊沉兮也让小顺子推轮椅,说要去赏赏花,然后领着小贝子,缓缓行去,没走多久,便遇到了以各种理由堵截的贵女,一个个或娇嗔或活泼地跟他搭讪聊天,好像真的仰慕太子已久。

“四哥,你可看到了,咱这二哥,可越发得势了。”樊沉毅盯着极受欢迎的太子殿下,故意对樊沉轩说道。

之前东宫式微的时候,这群女人只要提到嫁给东宫,就一个个跟要自己马上去陪葬一样,想尽了办法推脱,更是有“一个废人还想娶妻,这不是祸害人吗”的言论出来。

再瞧瞧这会,全都把樊沉兮当神了。

不过话说回来,樊沉兮本身就是个吸引人的家伙,在他还没坐轮椅的时候,就有不少女人,明知道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依然想要嫁给他的。

也是直到后来,他中毒双腿不能行走,传出他随时可能病死,太子之位会被废除等等非常不利的传闻,才打消了那些女人的梦幻,然后对自己之前的付出还不被太子看在眼内感到不甘,觉得以前又傻又蠢,丢尽了脸,再被推波助澜一下,便故意说出那些诽谤太子的话。

什么不能人道啊,什么克母克妻不祥之人啊,什么短命鬼啊,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传得沸沸扬扬的。

樊沉轩哼了哼,目光阴霾:“就看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一个废人,还真能当上皇帝不成。”

他给旁边侍从一个眼色,那个侍从暗暗地退了下去。

……

“殿下……”

“殿下……”

“殿下!”

仇小贝一忍再忍,忍不住了,她两步上前挡在了樊沉兮跟前,不过再生气,她也分得清场合,客客气气地给贵女们行礼,道:“各位主子,阁楼里已经准备好各类精致的点心和饮品,一会的才艺比拼,若能夺魁必有丰厚的奖励,还望各位主子参加。”

这会的才艺比拼,无非就是比画画、弹琴、作诗,这里聚集的都是贵女公主比拼,皇子们做裁判,太后他们最后出场赏赐点东西。

如果是别的小太监来请她们,她们可能不怎么放在心上,虽然还是会参加,毕竟要给太后等人面子,更是展现自己才华,就算不是吸引太子还有其他皇子注意的机会,可说这句话的是太子身边的公公,她们就以为是太子想让她们参加,以此来挑选谁更优秀。

当下,都斗志昂扬了起来,然后先后地往凝春阁移步。

把一群女人都赶走了后,仇小贝回身瞪了太子一眼,再气呼呼地自个往前走。

只要樊沉兮把脸板起来,绝对能把那群吵闹的女人吓跑,他偏偏任由着她们在叽叽喳喳地,用俗得不能再俗的方法套近乎。

不会真看上哪个美人,挑选着要纳哪几个进东宫为妾了吧?

简直不能原谅!

小顺子在太子的示意下,推着轮椅跟着后头。

转进了一个没人的死角,这里连灯笼的光都不怎么渗透过来,跟外头的明亮比起来,堪称黑暗。

仇小贝就站在这里,手一欠,就把一朵开得正盛的花给揪了起来。

“这里的花是不能随便摘的,一旦发现擅自采摘的,都要受罚。”

仇小贝听了,吓了一跳,低头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拔起来的花,再回头看看嘴角含笑的樊沉兮,反应过来后,气得将手中的花扔到了他怀里。

樊沉兮接住那朵花,一边让小顺子到外边看着,一边顺势将花举到鼻翼下闻了闻。

这儿的光线晦明晦暗的,仇小贝看着他看得有点痴了,甚至有想要将樊沉兮闻花,眸子微垂的画面画下来,一定会美得让人心惊。

好在她这会被怒火充斥着,还算快的回过神来,又气又不知拿他怎么办:“殿下!”

“嗯?”他不紧不慢地应着。

“你……你……”她焦急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两只脚都左右踩踏着,半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就算您必须娶太子妃,娶侧妃,娶一堆女人,您也得看清了,她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人不吐骨头的,周侧妃的事您都忘了吗?您还不知道警醒些,还跟她们说那么多话!”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樊沉兮望着她轻笑:“就是要跟她们多说点才好。”

仇小贝呆了呆,随即更加生气了:“为什么呀!”

难道他真看上那群女人了?

樊沉兮握住了她的手,将闹脾气的她拉到近前,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里,似乎在笑,又似乎很专注:“这样才能看到本宫的小太监吃醋的样子。”

仇小贝的脸蹭地一下涨得通红,她恍惚中,竟从他调侃的目光中,看出深情,她又羞又囧又恼,只能跺脚:“都、都说不是吃醋了,奴才是、是担心您。”

他笑着继续逗她:“不是吃醋不是吃醋,你是为了本宫着想,生怕本宫着了女人的道。”

她赶紧点头。

“那要不然,”他戳着她手背上的小窝,“你来帮本宫选吧,你选出来的肯定就是好的。”

那肯定是选自己啊!

仇小贝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把这句话咆哮出来,同时也气恼樊沉兮这句话什么意思,明明已经答应过她,抬她们进门只是形势所逼,不会跟她们怎么样的,这会却让她选,肯定是抱了什么心思了……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气得眼眶都红了。

樊沉兮见逗得过火了,正想哄哄她,却听到外边守着的小顺子有意加大音量的声音:

“三郡主吉祥。”

三郡主?魏情?

樊沉兮和微愣的仇小贝对视一眼,松开了彼此的手,仇小贝站在了樊沉兮身边,低着头看向还沾着樊沉兮体温的手,心头怅然若失。

“太子殿下。”

魏情走过来,看到樊沉兮,像看到宝贝一样惊喜地来到樊沉兮跟前,先拿着手帕福了福礼,然后高兴地问:“殿下,您怎么在这呀,我找了您好一会呢。”

魏三儿今年刚十六,正是最朝阳的时候,她也确实如传闻那样,少了那些千金小姐的温婉,多了鲜活,而微微上斜的眉目,让她在娇嫩的年纪里就有了凌厉的气息,若给她成长的时间,将来很可能是大富大权人家的当家夫人,真正掌权的那种。

她长得也明丽,是个出色的姑娘,而能够养成如今这般鲜活的气质,足够说明,她在家里是个受宠的,如此种种,仇小贝不太明白,魏国公府,如何舍得将她嫁入东宫。

毕竟太子如今再得势,也改变不了他此刻还是残废的状态。

小贝双手紧紧交握,心头各种不安和焦虑。

樊沉兮倒十分淡定,只是和仇小贝独处时的那逗趣的玩心和温情,瞬间就收敛不剩,面上淡淡地,十分疏离:“三郡主有事?”

“凝春阁里的比试快开始了,太子你可是重要的评审呢,您不过去看着?”

“四皇弟和五皇弟不是在吗,他们自会做主。”

“那怎么能一样呢。”魏情往前走了两步,一双秋水眸子盈盈地看着樊沉兮,“大家期盼着的,是您啊。”

她略有些娇羞地垂了垂眼帘:“我、我也期待着您能过去看看我的画,给我点评点评。”

“三郡主可能要失望了,本宫不懂画。”

“怎么会,”魏情眨了眨眼睛,“我可是听说,殿下琴棋书画都特别好,画的画更是别具一格,连太傅都称赞过的。”她掩着嘴笑,“总不会是太傅说谎吧。”

“太傅自然不会说谎。”樊沉兮很是不耐地拧起眉头,“自是本宫撒了慌,三郡主又当如何?”

“这……”魏情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的坦言自己说谎,就是不想去赏画而已,她还能逼着太子去吗,从小到大,她还没被这么对待过,换做别人她早发作了,可面对樊沉兮时,她还是忍下了,“那殿下喜欢什么,不然,情儿弹琴给您听好不好?”

仇小贝微垂的眸子里隐藏着凶光。

还情儿,情儿你妹!

“不了,”樊沉兮很果断的拒绝,他逗小贝,是他和小贝之间的情趣,这种会引发直接误会的,他会将其扼杀在摇篮里,而且,他也确实没有兴趣听这个女人弹琴,“最近耳朵不太舒爽。”

魏情咬着下唇磨了磨,最后还是勉强笑道:“看来殿下是不想走动了,那情儿在这陪殿下可好?”

樊沉兮笑了:“你可知,本宫为何待在这吗?”

“情儿不知。”

“因为这,”他脸拉了下来,毫不掩饰的嫌弃,“安静,没有多余的人在本宫耳边吵吵。”

魏情再笑不出来了:“殿下看来,并不喜欢情儿呢。”

樊沉兮淡淡地扯起嘴角。

那模样看在他人眼中,意义分明。

魏情抿着的唇抖了抖,她强笑着摆出自己的骄傲:“殿下,恕情儿直言,您和情儿的婚事已成定局,情儿愿意陪在殿下身边侍奉殿下,魏家也愿意扶持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殿下与魏家结成真正的姻家,总比仇家好,殿下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应该明白情儿的意思。”

“本宫还真不明白。”樊沉兮道,“你的意思是,本宫与你结亲,本宫就得巴着你,你若心情好,你家就助本宫,你若心情不好,你家就与本宫为敌?”

魏情脸色微变。

樊沉兮冷下脸来:“魏国公可真有本事啊,本宫堂堂大樊朝的太子,还得看其幺女的脸色行事了?可真比本宫父皇,还威风呢。”

魏情“啪”地跪下了:“殿下,情儿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明白,她只是投诚,只是暗指自己心仪他,虽然也有一点点“警告”的意思,可怎么会被他歪解成这样,还……还很有道理得她无从辩解。

“是不是这个意思,你我心知肚明。”樊沉兮侧头对着身后的小贝子道,“走吧,这地方已经不清静了,再待着,也没意思。”

仇小贝恭顺地福身:“是。”

她推动轮椅时,小顺子已经过来帮忙了,越过还跪着的魏情,仇小贝低头,余光扫了一眼,那魏情漂亮的脸蛋都气得扭曲了。

仇小贝承认自己有点痛快,这种自己什么都不用干,自家相公就非常给力地给情敌一顿教训的感觉,简直爽歪歪。

可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这个情敌要入主正宫位置,而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妈蛋,怎么跟小三似得。

想到这,她刚竖起的耳朵又耸搭下去,整个人蔫哒哒的。

“殿下?”

小顺子请示接下来的安排。

樊沉兮甚至无趣地道:“回东宫。”

“可是这边……”

“太后她们都在,再不济还有四皇子五皇子,不差本宫,派人通知一声便是。”

小贝子站久了肯定不适,而且晚膳吃了到了这会肯定差不多饿了,他出来时吩咐了膳房,这会吃的应该已经备好。

小顺子不知殿下心中所想,将“您可是今晚主角”等劝诫的话咽下肚里,差人去通知太后等人一声,按照殿下的意思,慢慢的推着轮椅回东宫,旁边跟着的小贝子,也慢慢地走在殿下身边,小顺子有种,殿下在陪小贝子散步的感觉。

佛曰:不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这会,凝春阁那边,稍稍有点乱套了。

太后听说太子直接回东宫后,运了运气,最后还是没忍住:“真是胡来,哀家弄这百花宴为的谁,他倒好,比试都还未开始,就先走了,是想把这摊子交给谁!”

淑妃想,人家太子原本就没想弄这劳什子的百花宴,而且,给一个无法行走,身体隐疾等流言甚广的太子举办选美大赛,这幸好是太子,心够硬,换做旁的心智脆弱点的,不知要受多大打击,太子能来看看已经够给面子了。

面上,她笑着道:“太子殿下身体不适,这也没办法,也是难为他了,在哪都有诸多的不便。”

周贵妃也笑着道:“说起来,太子不就是这样的嘛,最是率真,向来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这性情,真真让人羡慕。。”

淑妃冷哼:“换做贵妃姐姐坐轮椅上无法站起来,可能贵妃姐姐会比太子,更率真!”

“行了,”太后头疼地摆手,“那什么才艺比试的赶紧开始吧,人家都等着了,你们俩多看着点。”

“是。”

……

回到东宫,打发走其他人,仇小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人都瘫了。

今晚站得有点久,还东宫到凝春阁走了个来回,这皇宫太大,这两个地方来回就得大半个时辰。

“很累?”樊沉兮蹙起眉头,“都让你不要跟了。”

他喊来李公公,对他打了个手势,李公公明了地退下。

“就,林太医也说,要适当地走走嘛。”一看到他生气,仇小贝就心虚,忙把林子亦抓出来挡箭。

跟是一定要跟的,她得看着樊沉兮,瞧瞧,她在呢都有那么多女的凑上来,她不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还有那个魏情,她不是皇上太后要塞给樊沉兮的“卧底”嘛,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她今晚的话什么意思?

看上樊沉兮了?

除此之外,正在吃醋的仇小贝想不到其他,在她心里眼里,没人比樊沉兮更出色的了。

“本宫可记得,前几天出宫的时候,有个奴才说,最懒得走路了?”

“都说了,偶尔嘛。”她小心地把手搭在他手臂上。

他哼了声,仇小贝怂怂地缩了缩脖子。

这时候,李公公又进来了,端了盆温水放下,樊沉兮再次挥手让他退下。

然后,樊沉兮将那盆温水拖到仇小贝脚下,在仇小贝还茫然不解时,抬起了她的脚,脱下了她的鞋袜。

“殿下!”仇小贝惊呼,按住了他动作的手臂。

而他神色自若地说:“泡泡脚可以缓解双脚疲劳,对身体也很有益处,这还是你告诉本宫的。”

“那,那奴才自己来就好了。”

仇小贝弯腰想自己拖鞋,却被他指尖点住额头,楞是没办法把腰弯下去:“孕妇别老弯腰,对胎儿不好。”

“殿下?”

“坐好。”

她在他的威压下,身子慢慢地往后靠,看着他脱掉了她的两只鞋子,捧着她的双脚放入有一点烫烫的水里。

可能是因为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奴才出身,所以虽然有被他的行为吓到,可并不是无法接受他为她做的事情,事实上,在她的“家乡”里,男人疼老婆给老婆洗脚并不算什么。

可他是太子啊,哪怕这个身份让他吃尽苦头,可从小的教育都是主子是天,奴才则好比尘埃,唯一的作用就是服侍主子。

在这样的教育下,他还愿意为她这个奴才洗脚!

她看着他,嘴角扬起,眼睛却含了雾气。

“殿下。”

“嗯?”

“奴才饿了。”

“膳房都备着,本宫让他们拿过来。”

眼泪蓄积许久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含泪笑着:“好。”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樊沉兮拿起一旁的干布净手,再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奴才,水分太多了,得排泄一点出来。”

樊沉兮瞪她,倒也没揭穿她什么,洗好脚,吃完宵夜,洗漱前,让人端来奶乳给她喝下。

“刚水分都给你排干净了,得再补回去。”

仇小贝:“……”

她最后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地,刚躺下就睡着了。

……

仇小贝睡了美美的一觉。

同样日晒三竿才起,反正她现在值班的时间都调到了用膳和就寝的时候,除了这两个必须陪同(用膳时樊沉兮不在东宫除外),其他时辰都看她心情和身体情况来安排,说白了就是陪吃陪睡,工作自由,简直爽歪歪。

简单地吃了点静安准备的早膳,等一会跟樊沉兮一起用午膳,现在她准备履行一下内侍公公的职责,去伺候伺候太子。

刚走出寝殿,就有人来报,说魏三郡主来了。

仇小贝呆了呆,随即就爆了:“啥意思?她来干什么?马德。”

她扭头着急地找东西。

静安不解:“公公,您要找什么?”

“找扫帚啊,我要把那女人赶出去!”

静安:“……”

贝公公你冷静点!

……

魏情领着身后提着食盒的丫鬟,款款朝东宫书房走去。

一路上可以说畅通无阻,直到到了书房外头的殿门,被拦了下来。

魏情倒没有为难侍卫,抚了抚发鬓,道:“还望通传一下,魏国公三女,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这于理不合。”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魏情转过头,便看到昨晚跟在太子身边的小公公走了过来,昨夜她的注意力都在樊沉兮身上,加上他们当时所处的位置黑,她并没有仔细看过这贝公公,今儿瞧见了,有些心惊贝公公不输给女人的容貌。

仇小贝走到魏情面前,也算是挡在了门口,她朝魏情行礼,而后道:“三郡主,男女有别,您现在这么过来看望太子,传出去有违您的名节,还望三思。”

虽然嚷着要拿扫帚把人轰出去,真正面对了,仇小贝还是保留了理智。

她说的也没错,虽然这个世界对女子稍微宽容了许多,可在男女关系上还是很保守的,像樊沉兮看到的男子陪女子逛街,全程都不敢拉拉扯扯,想让太子殿下相亲,也是以百花宴的名义请女子进宫。

当然,要真是谈个恋爱,也是有很多男女私下约个会什么的,可明面上谁也不会直说。

“什么名节,”魏情哼笑,“谁都知道我很快就会嫁给太子,昨夜听闻太子身体不适,我做为未婚妻,来看望未婚夫有何不可?你,要么进去通报,要么就滚开,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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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独自出宫

魏情声音清清脆脆还算好听,音量不大,可每个字都尖锐得很,不怒自威之术,练得很好。

仇小贝的身份,在她面前只能低头,可她不甘,樊沉兮可是跟她说过了,她可以以他的名号在外头狐假虎威也好,仗势欺人也好,就是别让自己受伤。

所以她坚定地站在她面前:“三郡主恕罪,您不在意自己的名节,可我们殿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既然您以后……会嫁给太子,那么您有的是时间好好看望太子,不急于这一时。”

魏情目含冷意地看着贝公公:“如果本郡主,执意要见太子呢?”

“三郡主恕罪。”仇小贝毫不退让。

魏情瞪着她,忽然久笑了,笑容里得意且蔑视:“贝公公?对吧?我知道你,怎么样,跟本郡主打个赌如何?”

低着头的仇小贝眉头微蹙,她自认为在今天以前跟魏情没有任何接触,对方为何那么清楚自己是谁?她保证,今天以前包括昨夜,魏三郡主,连太子身边有她这么个太监都不清楚。

小贝心头秉然提防起来,试探地问:“三郡主想和奴才赌什么?”

“就赌,你家殿下,见不见本郡主。”

仇小贝稍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自己是信樊沉兮的,可魏情的表情实在太自信了,让小贝觉得,魏情可能有什么诡计,逼得樊沉兮不得不见她,而自己还可能因此误会他,最后闹得不可开交……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重新垂下眼眸,仇小贝道:“三郡主尊贵,奴才怎能跟三郡主赌,更何况殿下千金之躯,怎能拿他做赌。”

“谅你也不敢跟本郡主赌,但是,”魏情走近一步,错开地站在仇小贝身旁,几乎贴上她耳朵的说道,“无论你赌不赌,本郡主都一定会见到太子的。”

话落,她一把推开了挡门的仇小贝,小贝往后跄踉一步,就看到魏情凑到侍卫那边,低声说了两句,那侍卫面色微变,之后就进了殿门。

魏情扬着自信的笑容等着,仇小贝狐疑地站在一旁,没多久,那名侍卫出来了,先瞄了眼仇小贝,才对魏情道:“三郡主,殿下,请您进去。”

魏情进去前,也往仇小贝这边瞥了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在外好好守着,没事,就别打扰我和殿下了。”

这是不让仇小贝跟进去了。

随后,魏情迈步进殿门时,下巴都是抬着的。

仇小贝放在身旁的手握成拳头,生气有,更多的是凝重。

但侍卫以为她现在气坏了,没进去过的那名侍卫,小心地走到她身边劝慰:“小贝子,别怕,我们都是挺你的。”

然后,白了进去通报的那位一眼。

能在书房外看守的侍卫,都是樊沉兮信得过的,自然也见识过贝公公跟殿下私底下的相处,他们也因为黑疯病、碧心宫藏尸案等,跟小贝子打下了不错的交情。

通报的侍卫很无奈:“你以为我想啊,我也是……”他说到这顿住,给了同伴一个眼色。

很显然,刚刚魏情一定跟侍卫说了什么,还是不能让仇小贝知道的,说不定,还跟仇小贝有点关系。

小贝也猜到了,所以她没有多问,只瞪着那紧闭的门,哪怕她告诉自己相信樊沉兮,不要着了魏情的道,还是控制不住地,会在脑中幻想各种樊沉兮跟魏情酱酱酿酿的画面。

她想进去看看,就算在魏情面前丢脸也没关系,可通报的那名侍卫拦下她:“小贝子,殿下让您回房歇着,三郡主的事,您就别参与了。”

仇小贝瞪着他,那侍卫苦笑道:“小贝子,就别为难我了。”

她扁了扁嘴,又瞪了瞪门,最后转身走人。

她怕她再待下去,会真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刚离开正殿,她正走得气呼呼的,一个小太监凑了过来。

小太监是东宫外圈的,就是做些洒扫的活,要不是她走出来,对方都无法靠近正殿的。

“你是谁,什么事?”

然后小太监递给了她一张纸条,一看,是张文忠托人递给她的。

能把这信件传到东宫里来,她还真小看了这张大人了。

仇小贝瞥了那小太监一眼,小太监瑟缩了下,小贝没有现在揭发他处置的意思,挥手让其退下,自己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一番思虑后,再回头看看正殿,决定出宫一趟。

以她现在在东宫的地位,想要走出东宫是很容易的事,再以为太子办事的借口出宫,只要有令牌,这也不是难事,所以当仇小贝溜出宫去,静安等人还以为她心情不好只是走出东宫散散步,并不知道,她已经到了皇宫外头。

影卫倒是知道了,可仇小贝联和几只阿飘弄了点障眼法,影卫发现那会,她也已经快到张府了,那时候在通知太子爷时,已经迟了。

太子书房里:

樊沉兮翻阅着手中的册本,神情认真,连个余光都没有给进来的魏情。

对方一点不在意,自顾自地热情,让丫鬟把带来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将里头的点心拿出来:“听闻殿下身体不适,这些都是我特意去大厅的,既补身体,也能开胃,就想着赶紧拿来给殿下尝尝了。”

樊沉兮完全当她不存在,她说的话也自动地弹离耳朵,专心在册本上,还拿着笔批注。

魏情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屡次热脸贴冷屁股,她差一点也把脸拉下来了:“殿下,我跟您说话呢。”

“没人让你跟本宫说话。”

“你……”

樊沉兮将看完的册子盖上,这才发发善心地抬起头,因为确实有点事得跟她说,也是为什么让她进来的原因:“吃的本宫这里不缺,不劳郡主操心,郡主,还是说说你让侍卫通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魏情抿着唇笑了,她捧起一盘点心来到樊沉兮跟旁:“殿下,您吃了我送的点心,我就跟您好好说,如何?”

樊沉兮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李公公,送三郡主回去。”

“太子,你什么意思?”魏情气急地将盘子往书案上一砸,让樊沉兮准备落下的笔一颤,要写的那个字就被破坏了,他抬起头来,冷冷地剐了她一眼。

魏情心惊,想要发怒的面容畏缩起来,将砸桌上的盘子重新捧起来,在李公公要来送她出去时,她不敢再托大,忙道:“我、我是好心来告知您的,那个小贝子,可是个奸细。”

说到这里,她委屈极了:“我一知道这事都吓坏了,生怕这个贼子对您不利,才赶着来通知您的,可是您……您还对我这般……”

要是仇小贝对樊沉兮哭唧唧地抱怨他不疼她,他肯定把她拉到怀里逗一逗,哄一哄,不乖再吓一吓,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俩的情趣。

可换了个人,他却嫌恶得紧,他家贝子是知道他对她心软才敢这般“做作”,可这女人又凭的什么?

不过,现在更让他在意的是:“三郡主,”他声音冷得掉冰渣,面上却是笑着的,“你能告诉本宫,是谁跟你说的,本宫身边的小贝子,是个奸细的?”

魏情嘴一张,想说又顾虑到什么没能出声。

樊沉兮朝她招了招手,她下意识地靠过去,下一刻,她就被拖了过去,被迫跪在了地上,刚觉得膝盖疼,她的脖子就被狠狠掐住。

“来,刚不是想让本宫回应你吗,这会怎么不说了?”樊沉兮手指加了力道,拖着她的上身往他这边抬起,话语轻柔,“来,告诉本宫,是谁告诉你,小贝子是奸细的?”

魏情这会真怕了,脖子的手给她的感觉就是,只要她没有好好回答,无论她什么身份,那手指都会毫不犹豫的拗断她:“我、我只是听说的……”

“听说?呵~魏三郡主可真会开玩笑,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奸细?每个细作,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份藏得严严实实的谁也察觉不出来,她背后的主子更不可能把自己安插的细作身份随随便便告知他人,现在你告诉本宫,你知道了本宫身边有个奸细,只是因为你听说来的?”

“不、不……”魏情想解释,可突然被掐紧的脖子让她连哼都哼不出来。

“不过多听点还是有好处的,”他戴着扳指的那手拍了拍她的脸颊,“你连本宫身边谁是奸细都能听来,那应该也听过本宫是个什么样的人,抽筋扒皮啃肉喝血,都是真的,不是说要好好的侍奉本宫吗,那你可得记住了。”

魏情瑟瑟发抖。

樊沉兮手腕用力,将她甩了出去,魏情摔倒时,撞在了书案的桌腿,那书桌不知什么木做的,特别的沉,被这么撞,桌子没动,她疼得要命。

可她这次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心,她被吓坏了。

樊沉兮接过李公公递过来的帕子擦手:“要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三郡主。”

魏情不敢吭声,捂着撞疼的手臂起身,还差点站不稳再次跌倒,被她之前吓得不敢动的丫鬟扶住。

“等等,把你的东西也带走。”

魏情屈辱的咬紧下唇,忍了忍,还是让丫鬟去把盘子収回来,旁边桌子上的也都取回,她知道她今天是失策了,明显被惹怒的樊沉兮她不敢触其锋芒,只能先吞下今日这口怨气,等丫鬟收拾好后,让丫鬟扶着离开了这里。

樊沉兮将帕子扔去烧了,李公公趁这会不放心地问:“殿下,您就这么对待着魏国公的女儿,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樊沉兮不屑地冷笑,“本宫的名头谁不知道,他既然敢把女儿嫁给本宫,就该考虑到这后果,本宫也是给她提个醒,要怕了,就别踏入东宫。”

呵~该警告的已经警告过了,一个备受疼爱的幺女真不想嫁,怎么可能逃不掉,她要想逃婚,他也可以背后帮一把,可她若执意嫁给他,那么,他再做什么,就纯属她“甘愿”受着了,与人无尤。

“那她说的关于小贝子的……”

“无事,她今儿也不过是来打探虚实的。”所以他刚才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所以魏情自个也我猜不准他什么心思的,只知道她今日的挑衅惹怒了他,下次自然得掂量掂量自己。

但是,屡次有人问到小贝子头上,这就让人不得不注意了。

究竟是谁,把关于小贝子的事告知他人,告知了多少,目的又是什么?

樊沉兮没再看册子,让李公公把那小奴才叫进来,刚刚让魏情进来把她挡外面,这会不知道该怎么生气。

正当樊沉兮想着要怎么哄她时,影卫急匆匆来报,说贝公公独自出宫去了。

“你说什么?”

樊沉兮一张俊脸风雨欲来,一掌拍在桌上,刚刚魏情整个人撞上去都没动静的书桌摇晃了两下。

影卫自知没看好,跪在地上求罚。

李公公出来说道:“殿下,小贝子会不会是因为三郡主的事生气,才跑出去溜溜?等她心情好了,自然就回来了,”他劝慰着,“要不然,殿下也可亲自去把他逮回来呀。”

换做别人,他肯定不会说让太子亲自去逮这种话,可换做小贝子身上,他知道殿下巴不得。

樊沉兮冷静下来,思索时,手下意识地拨弄着册子的边边,半响,他对影卫道:“看好她,但不要阻止她要做的事,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本宫汇报。”

“是!”

“殿下?”李公公不解。

樊沉兮闭了闭眼睛:“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再生气也不会选这种时候偷偷溜出宫,定然是有什么事。”

他睁开眼,目光坚毅:“本宫信她。”

哪怕她的身份,是个伪装在他身边的细作。

……

“来来,贝爷,您今天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张文忠在自己家里整了张酒桌,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海鲜样样都有,席上只宴请了仇小贝一人。

仇小贝摆出那副高人的孤傲模样,看着张文忠往她的杯子里倒了酒,她道:“我是救人,这没什么,张大人不用这么客气,这酒,你还是自己喝吧,我不便饮酒。”

“诶,这酒可是好酒,是、是我一同僚送的,外头啊可买不到,您闻闻,看香不香?不喝,可惜了,我今天为了谢您,特意向我那同僚讨来的。”

张文忠端起酒杯要塞到仇小贝手中,但仍被仇小贝坚拒:“我身体方便的原因,不宜饮酒,张大人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这……”张文忠端着酒杯站了一会,最后只能作罢,“好吧,那可真是可惜了。没关系,不能喝酒咱就吃菜,这些都是我请大厨做的,贝爷快吃啊。”

仇小贝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张文忠的热情并没有让她展开一点笑颜:“张大人,我出宫一趟可不容易,你今天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诶诶,贝爷你不要急嘛,我这不是想好好感谢您帮了我大忙嘛,”张文忠拉着不让她走,“今天才特意邀请你出来,不好好感谢你一下,我良心不安啊。”

过了三四天了,他前所未有的舒坦,睡觉安安稳稳,幻觉没了,身旁的小厮病也好了,做什么都一帆风顺,他承认这贝公公确实是个高人。

可也是这个原因,他不能留着她,她定然知道了很多自己的秘辛,万一抖露了出去,他没被那些鬼怪们整死,也会被砍头。

他不想死!

仇小贝不客气地讽刺:“张大人也有良心这种东西?”

张文忠尴尬地笑着:“瞧贝爷说的,这、我做的有些事,也是不得已的啊,这,要能做好事,谁愿意做个坏人呢。”

仇小贝抿着唇沉口气,让自己耐着性子听他放狗屁:“行了张大人,你好人坏人与我无关,你给我钱财,我为你消灾,各自做了各自的本分。”

“是是。”张文忠说着,又拿来了一袋子的珠宝放到仇小贝手边,“贝爷,上次给的少点,这是补偿给您的,若您不便饮酒不好吃食,那这点东西,您可得收下,不然,我可真过意不去了。”

仇小贝将那袋子珠宝捧在手心,还真挺沉的:“说吧,你今日找我来,究竟所谓何事,就别左右言它了。”

“呵呵,果然是瞒不过贝爷。”张文忠搓了搓手,“是这样的,我有位同僚,就是送来这美酒的人,他也有跟我一样的遭遇,所以想让贝爷去看看。”

小贝装模作样的摆架子:“你知道的,我可不会轻易出手。”

“当然当然,”张大人谄媚地道,“那人手里头有不少珍宝,出手可比我阔绰多了,只要您帮了他,他一定会百倍的报答您的。”

仇小贝故作思索,像是在为难。

“贝爷,您就当做做好事,救救他的性命吧。”

“那好吧,”仇小贝叹道,“承蒙你们信任,那我就去看看。”

张大人大喜:“贝爷下次出宫也不知什么时候,要不,咱们今日就过去?”

贝爷想了想,点头了:“行,那就走吧。”

她说着便要起身,张大人拉住她:“等等,贝爷,我、我有一事相求。”

“你还有什么事?”

张大人有点窘迫地道:“实不相瞒,我实在是怕了那些……邪祟,担心我要带您过去,万一又将邪祟引到自个身上,不知贝爷能够给我张护身符?”

仇小贝不耐烦地丢出一张符纸给他:“这道符贴身放好,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随意近你的身,尽管放心好了。现在,赶紧带我过去,再晚,我可就得回宫了。”

“是是,贝爷请,这边请。”

张文忠以怕被有心人瞧见对贝公公不利,他们坐上马车,从后门出去。

马车车厢封得严实,连个窗户都没有,根本无法看到马车走了哪条街道,要去往哪里,仇小贝以车厢中烦闷抱怨了两句,张大人客气地回答,是怕贝公公的身份暴露,毕竟贝公公在太子身边伺候,万一让太子知道她私下出宫,还跟他们在一起,会引起太子对她的猜忌。

仇小贝似笑非笑地瞥一眼张文忠:“大人想得可真周道。”

“应该的应该的,既然求贝爷来帮忙,自然得为贝爷着想,为贝爷安排妥当了。”

说话间,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了下来,张大人让贝公公等等,耳聪目明的仇小贝听到了敲门声,然后有两个人在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再等了一小会,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前头的马儿慢慢地往前走,似是进了一个门。

又行驶一会,马车再次停下。

这次,车厢的门终于打开了,小厮恭敬地请她和张大人下车。

仇小贝探出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马厩外头,应是某处宅院的后院,旁边还站着两个家丁,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

那管家先向张大人行礼,随后朝仇小贝看来,客气地问:“这位,想必就是张大人极力推崇的贝大师了吧?”

“大师不敢当,不过是懂点玄文,通点灵罢了。”仇小贝话是客气的,神态是自傲的,神棍的架势,那是十足十的。

“贝爷请,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管家对仇小贝做了个邀请手势,仇小贝瞥他一眼,朝着手指的方向当先走去。

走了一段,始终没到这座府邸的正院主院,反而越走越偏,仇小贝狐疑地看着身后跟着的管家张大人,他们都一致对她客气的笑。

仇小贝眯了眯眼,继续朝着管家指的方向走,来到了一间屋子。

“我家老爷觉得这事不光彩,都不让府里的人知道,所以才在这里见您,还望海涵。”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时间有限,快点吧。”

“是是,贝爷里面请。”

管家说着,首次先行上前,到门口后,在门上敲了三下,也不等里头的人应,就把门推开了,然后回身,朝小贝比出“请进”的手势。

仇小贝看了他一眼,手指捏了捏,还是走了进去。

屋中光线昏暗,但都还看得清,里头很简陋,几乎没什么东西,最显眼的,就是屋中一张有张椅子,椅子上坐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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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刑部暗牢

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双手掩在椅子后面,低着脑袋,这姿势看着有些怪异。

仇小贝慢慢走进去,一边观察椅子上的人。

乍一看身型,像个女子,骨架偏小,人也清瘦,可穿着男人的衣服,头发有点乱,发丝散在前头,挡住眼睛和半张脸。

直到她走到这人跟前,拨开他的头发才发现,他竟是闭着眼睛没有意识的。

她暗道一声“不好”,身后“啪”的一声响,仇小贝迅速回头,那门已经关上了。

马上走到门口,拍了拍门:“张大人?你这什么意思?张大人?”

“贝爷,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就好好收下吧,哈哈哈……”

仇小贝眸子睁大,门外的张文忠说这句话时,她预感到身后有人靠近,刚想回头,一个手刀打在了她后颈上。

疼痛袭来,她嘴里挤出一声“草”,人趴在了门上,缓缓地滑到地面。

倒地的时候,她握住了胸口的樊沉兮送给她的玉,逐渐黑去的视线里,是几双走过来的脚……

……

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所见的,是一个光线更加糟糕的地方。

仇小贝坐起身来,颈后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嘶”出声,一手往后捂住脖子。

哪怕她当时收缩着尽可能不让自己被伤着,但那手刀劈下来,还是很疼。

等疼痛缓和后,她扭了扭脖子,随后才站起身。

她身下尽是一些还带着湿气的稻草,角落里有老鼠窜过,随后还冒出头来叫两声,当真是阴恶的地方养出来的老鼠都比寻常的老鼠凶恶。

一面墙,剩下的三面都是栏栅,将人困在里头无法出去,最后和对面都是跟她一样的“房间”,要么死一般的寂静,要么哪个地方爆发出凄厉的叫声。

在加上这不输给内庭司的阴气,足以让仇小贝肯定得不能再肯定。

她被抓进了监牢。

内庭司里,她在普通肮脏的牢房里只待了一顿饭的时间,之后被审讯,然后就被张大人以权谋私地放进第五层,第五层环境好啊,卫生条件非常合格,她除了受阴气怨灵困扰,吃住都是好的。

哪像这里,老鼠就不说了,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她久违的孕吐差点犯了。

从手腕处暗藏的假皮里掏出一颗药丸服下,那手并没有放下,而是抚上了自己的脸,如她所想的,触手怪异。

醒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脸上不对,像贴了什么东西,还紧巴巴的有点难受。

现在碰一碰摸一摸,她确定自己被戴了一层人皮面具。

这人皮面具做工很粗糙啊,仇小贝十分嫌弃,戴在脸色忒不舒服了。

她试着剥下来,可几番尝试后,她不得不暂时放弃。

她发现这人皮面具她剥不掉,要强行撕下来的话,她自己的脸都得被撕得血肉模糊的,给她戴这人皮面具的可真狠。

是想让她顶替另一个人的身份直到死吗?

还是有办法撕下来的,需要配一种药水涂抹之后,药水难不倒她,她能配,问题是,她现在没有材料,手中啥东西没有,怎么弄?

也不知,她这个样子出现在樊沉兮面前时,他能够认得出自己?

暂且先不管这张脸了,她又四处查看着,又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了!

她有些心惊,抓开衣领一看,里衣还是自己的,所以只是外面的衣服被替换了,她研究了下,想起此刻身上穿的衣服,是她被打晕前,看到的那个坐椅子上昏迷的男子的衣服。

她意识到,因为她真实性别就是个女的,所以跟天生骨架偏小长得瘦弱的男子的身型很接近。

眉头拧起,从人皮面具到身上的衣服,只要不是个蠢笨的人,都能猜出怎么回事了。

哪怕这会没有镜子,她大概也知道,她现在的脸,一定是那个男人的样子。

仇小贝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一番思虑后,她走到栏栅靠近走道的地方,瞧了瞧对面,再瞧了瞧左右,里面都关了人,只隐约看到他们大多躺在稻草上,具体什么个情况无法得知。

但小贝知道,他们都还活着。

“喂,你们还好吗?”

好吧,这打招呼的方式有点蠢,都没人理会她,原本寂静得跟死了一样的地方,爆出她的喊声,还挺尴尬的。

仇小贝摸摸鼻子,但还是继续喊道:“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啊,我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也不知道她没能及时回皇宫的话,殿下会发多大的火,可别把东宫拆了啊。

不过魏情肯定要倒霉了,估计大伙都觉得她溜出宫是因为这三郡主,殿下最喜欢迁怒了。

这么一想,她居然有点爽快?

拍拍脸,仇小贝唾弃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让情敌不痛快呢,自己待在这里才最不痛快吧。

唉……她努力撑住一副忧愁的样子,千万不能因为想到魏情被殿下惩治而扬起嘴角。

“别喊了,你喊坏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给你答案的。”

声音,是从左边牢房里传出来的,从声音上分辨,似乎是个老头。

她走到左边的牢房里,隔着一排栏栅,看到一位靠墙坐着的人,披头散发,头发有一半都是发白的,依稀能看出年纪确实不轻了。

“老伯,你好,这是什么地方啊?”

“老伯?呵呵呵,想不到,我已经成了老伯了,呵呵呵呵……”

仇小贝担忧地看着他,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她顿了顿,小心地问:“你,还好吧?”

“好不好……呵呵呵……”那人又笑了好一会,等了一会,他才又正常起来:“小兄弟,你别喊了,省点力气吧,进了这里,就别想再出去了。”

仇小贝大惊:“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刑部暗牢!”

……

“人不见了?”

樊沉兮盯着跪在他面前的侍卫,面上没什么变化,声音堪称轻柔,就像随口那么一问。

可整个书房里的温度,却瞬间降到了最低,侍卫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从贝公公独自出宫后,太子殿下便派了两名侍卫去宫外找贝公公并保护她。

他们到了张家,却告知贝公公早就走了,他们不信,里外搜了一番,都没看到贝公公。

又在附近四处寻找,将贝公公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就是没有贝公公的身影。

他们俩是最近刚被调到太子身边的,只负责外围的戒备看守,今儿好不容易被殿下委派了任务,虽然只是保护一个公公,可做好了,就是在殿下那里露脸了。

起先他们还不怎么把这件差事看在眼里,可……可这还没开始就已经把事情搞砸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眼见着天快黑了,他们没办法只得先回皇宫跟太子殿下禀报。

在此之前,他们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只是一个公公,太子或许不会责罚于他们。

可现在,感受到那可怕的气压,他们脑袋一片空白,除了恐惧,连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啊,果然好本事,连个公公都看不住。记得你们进东宫时是怎么说的,一等一的人才?”

“殿下,殿下,”当中一个侍卫试着为自己辩解,“卑职两人赶过去时,贝公公就已经……”

“怎么,看个人,还要本宫亲自捧到你们手上吗?”樊沉兮俊美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拖下去,打,留口气就行。”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

李公公对外比了个手势,就有太子的近卫进来,将那两名高声求饶的侍卫拖了下去,很快就没有声响了。

“殿下,小贝子他没事吧?”李公公忧心地问。

大家现在关系都不错,自然不希望她出什么差池,更何况人现在还身怀六甲,跟瓷娃娃一样稍微一摔就得出大事。

谁知他刚这么一问,太子殿下便猛得横眼过来,李公公低头迟了,瞧见了殿下双目竟然红了,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下,身子弓屈着动都不敢动。

他甚至觉得,太子会将他一起拖下去杖打。

但樊沉兮自己控制住了自己,他闭了闭眼,真的是恨不得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逮回来狠狠地打几下屁股。

他默默地无声地来回运气,才将那股想要杀人的戾气压下去,道:“她会没事的。”

平静的一句话,是回答李公公,也是告诉自己。

他的小贝子聪明伶俐,定然不会有事,定然能够安然回来。

但等她回来后,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她,让她彻底得到教训,不敢再胡乱离开他身边一步才好。

李公公听太子这么说,也只能点头安抚:“是,小贝子那么机灵的,兴许是爱玩了些,所以才……相信,她很快就能回来。”

他看殿下还是气得不轻的样子,便转了话题:“殿下,您特意派那两名侍卫出宫去保护小贝子,不就让人知道您看中她了吗?”

殿下向来将小贝子藏得严严实实的,连黑疯病那么大的功劳都没让她沾上分毫,这会怎么就那么大张旗鼓的。

“表现在外的看重不一定看重,跟随的人不一定保护,还有可能是监视。”樊沉兮目光犯冷,“既然有人将小贝子是细作的身份暴露出去,本宫总要做点事情。”

两名侍卫今天那么大力地搜寻贝公公的下落,该知道的人一定都知道了,定然以为他对小贝子的身份起疑,所以明着保护暗里监督查探,也能表明他对小贝子是否细作的身份并不确定。

想到这,他还是过不了那股气,道:“给本宫把魏情看好了,小贝子回来之前,本宫不想看到她很好的样子。”

“是,殿下。”

……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还有宫里的侍卫来找他?”

张家主屋,灯火映照出里头的两个影子,其中女的指着男的在骂:“我就说不该选他,他可是太子身边的公公啊,选他不是惹祸上身吗?”

“夫人,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这个贝公公厉害得紧,他无端端的就能知道我那些事,说不定来过我们家一趟后,也能知道夫人您和您父亲的事,你说,我怎么能留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闭嘴。”

“你还说,都是你干的好事,瞧你之前娶的那什么人。”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那不是那会还没遇见夫人您嘛。”

男人的影子搂着女人的影子好声安哄,女人哼哼着算是先把这茬揭过。

男的接着说:“我选这个贝公公,是看他也不愿让东宫的人知道自己的本事,想来也是,那些皇子谁会留这么个邪门歪道在身边,万一哪天下个巫蛊之术,岂不是把自己害死?

所以他出宫见我,一定会很小心不让宫里的人知道,如此一来他就算失踪了,还有谁会怀疑到我头上?到时候再让你父亲安排一下,给她安个大成人的身份,最近内六司不是正好查出好些大成人的奸细嘛,就说他害怕自己也被发现所以逃了,那会太子殿下恨都恨死他了,还会想到他会在刑部里呆着吗?”

“可现在是,宫里的人都找到我们这来了啊!”

男人的影子来回走动,末了,他想到什么,转回头对女人道:“不不,这事没那么严重,你想想,为什么我们刚把他送走,宫里马上就有人来找他?一个公公,太子怎么会派侍卫保护?我觉得,这贝公公要么身份有问题,要么,他是妖道的事被太子知道了,所以才派人看着。”

“所以呢?”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男人奸笑着,“这贝公公只是拿我们家做个踏板,来吸引别人的注意,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趁机逃了呗。”

大概觉得有道理,女人的影子点了点头。

男人殷殷嘱咐:“夫人,记住了啊,是公公突然到访,我们只是小小的招待一下,之后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又不笨,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就好,不过还得劳烦夫人跟您父亲提醒一句,未眠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处决了她才好啊。”

……

“刑部暗牢?”仇小贝重复着这四个字,“刑部,还分暗牢?”

左边牢房里的人声音嘶哑苍老:“普通牢房,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些,而所谓的暗部,关的,全是无辜的人。”

那人的脸朝仇小贝转过来,从发丝的缝隙中,能感受到他跟“平静”的表面完全不同的强烈怨恨的目光:“就像你这样的,连自己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被抓进来都不明白的人,而一旦被抓进来,只有两条路。”

“什、什么?”

“要么死,要么,被无限期地关押在这里!”

“为什么?”仇小贝双手紧紧抓着栏栅,“既然是无辜的,为什么还会……”

“当然是为了赚钱。”

右边牢房里的人也出声了,大概都很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同样是沙哑的。

他说了这句话,就没有急着去为仇小贝解释什么,而是对着左边牢房的人说:“老左啊,你今天怎么了,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多话。”

左边牢房里正好叫老左的男人看了仇小贝一眼,道:“大概,他对我眼缘吧。”

右边笑得跟哮喘一样:“有眼缘有什么用,要是判无期的倒还能让你看到不想看,要是……呵呵,就是过眼云烟,不如不看。”

仇小贝左右看了看,憋不出了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因为害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知道,替身吗?”老左觉得,既然刚才都已经开口了,这会就干脆说到底。

“替身?”

“是的,”右边的插进话来,“刑部,在当今大樊朝里,是最公正无私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仇小贝摇了摇头,刑部哪里公正无私了?

从张文忠死去原配朱夫人那里,她知道了刑部的事,很清楚,这地方,跟公正无私可没有丝毫干戈。

但她意识到,这可能是民众的认知,赶紧又点了点头:“听,听说过。”

“那是因为,无论罪犯是谁,是市井小民,还是高官公子,只要犯了错,就一定惩治,只要杀了人,就一定以命偿命。”

仇小贝一点不走心地“哇”了一声:“那刑部尚书还能把他这尚书位置,坐得这么稳固可真不容易啊。”

右牢那人笑了起来:“难怪老左觉得你有眼缘,我都觉得你这人有趣。可不是,刑部尚书要真这么公正无私,他处置了那么多有权有势家族里的人,怎么可能不被报复?”

仇小贝眉头拧起:“所以,被处置的这些高出身的犯人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右牢人顿了顿,随后吐出的那个字,咬得特别重:

“是!”

“只要有钱,只要有钱,”老左的声音哑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就能把你想救的人捞出去。”

“有钱就被判无罪了吗?”

“如果只是这样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老左眼前的头发,都挡不住眼睛里浓浓的怨恨:“他们会找到跟犯人体型差不多的,在京都没有背景,没有家人的人,让他接替犯人,因为没有家人,朋友寻找也不会找多久,因为没有背景,不会有人追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失踪与否。”

“然后,”右牢的人接着咬牙说下去,“根据犯人犯的罪,要么斩立决,要么,就被永永远远地关在这里头,到死,都没有人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右牢人往老左这边看了一眼:“老左不是京都人,当年到京都,不过路过京都,想在这大城市里,为她其中买个好看的镯子,结果不明不白的就被抓进来了。”

说到这,他不知是为老左还是为自己,心酸得喉咙堵塞:“也不知,他妻子在老家等了他多久,如今,又如何了。是不是以为他已经死了,否则,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别说了,别说了!”老左嘶声喊着,脏污的双手捂着脸。

哪怕在这牢狱里已经待了几个年头了,日复一日,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的去讲诉,谁知道只是稍一碰触,心就跟撕裂般疼痛,这也是他越来越沉默的原因,不少同样的“替身”来来往往,他从一开始的热心,到后来的麻木,已经许久,不跟新来的“替身”说话了。

今儿个也不知怎么的,看这个新来的在那喊,他就想帮帮她,那感觉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带着不可抗拒的冲动,就像冥冥之中,有神灵在牵引。

仇小贝算是听明白了。

她往后慢慢地跌坐在地上,眼神发直:“所以,我,我也是被选择的,代替了某个有背景的犯人?”

右牢的人摇摇头,问:“小兄弟哪的人,怎么到京都的?”

“我,我就是京都的……”

仇小贝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总牢门发出锁链拉扯的声响,然后“咿呀”一声,总牢门开了。

“不好,这个时候不是送饭时间,那么……”左右牢房的人,都朝仇小贝看过来。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有两个狱卒来到了仇小贝的牢门前,打开牢门进来后,一句话没说,就将锁链套在仇小贝脖子上,将她拉扯起来,再将她往外拖。

“干什么?”仇小贝惊慌地喊道,“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嚷嚷什么,再嚷嚷,小心皮肉遭殃。”没有拽锁链的狱卒在仇小贝身后推了一把,“一个快被处刑的犯人,哪那么多话。”

“什么犯人,我不是啊,我不是!”

仇小贝边尖叫着边努力想要挣脱锁链,把一个惶恐无辜受害人演得惟妙惟肖,直到狱卒拔出佩刀,她才因为害怕瑟缩着不敢再喊。

左右牢房的人都站了起来,但因为身体虚弱,猛一站起身体不适,很快又跌坐下去,只能扒着栏珊,担忧地看着仇小贝,可……他们终是无能为力,像今天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按理说,他们早麻木了。

可今天,可能因为跟她说过话,所以心里头升起了难言的不舍,说是不舍这么个陌生人,更多的,是自己内心压抑了多年的痛苦。

那一点点被淹没的代表希望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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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替身

仇小贝被带上了公堂。

把她压过来的狱卒逼着她跪下,想着大……女子,能屈能伸,跪一下少点皮肉苦也是应该的,前方刑部里的某位大人拍下惊堂木:“童书培,你欲对陈家女行不轨之事,遭到她的反对就将其杀害,而后抛尸入河,先尸体已打捞出来,你可知罪!”

“不是,不是!”仇小贝立直上身,“我不是童书培,我没有杀人,我是宫里出来的……呜呜呜呜!”

她都没能表明自己的身份,旁边候着的牢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看其熟练的操作,可见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大胆童书培,现在罪证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不成?”

堂上大人手一摆,就有人端上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上放着沾血的匕首,一个盘子上放着一块玉佩,那玉佩一看就是家传类型的。

果然,听到大人高声道:“匕首是在你家院子里找到的,玉佩,是在死者家里找到的。带证人。”

有个农妇被带了进来,可能对公堂的畏惧,整个瑟缩着眼睛都不敢乱看,跪在仇小贝身边,将自己看到的经过说出来。

据说那一天,她去找死者,结果在死者家门口时,看到童书培慌慌张张地从死者家里跑出来,她觉得奇怪,就进屋去瞧,结果发现地上好多血,她吓坏了便赶紧报官。

之后,也有其他人证说,看到童书培在河边出现过,就是根据这条线索,才在河中,把尸体打捞回来的。

“童书培,你还有何话要说!”

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天响。

仇小贝张嘴想说,却发现自己整张嘴都麻了,刚才牢狱捂住她嘴的时候,不知道在她唇上抹了什么,这会,外表看着无恙,实际上她根本没办法张嘴说话。

“呜呜……”

“看你也是无可辩解的了,来啊,让他签字画押!”

画你妹的押,我不是童书培,我是东宫里太子身边的太监!

这句话,她努力嘶喊的结果也只剩下“呜呜”声,公堂外的围观的百姓还在叫好,他们听不到仇小贝的心声,他们只以为公正廉明的刑部里的大人,又办了一件痛快人心的案子。

童书培他们知道,童家在京都里是望族,而童书培因为长相和身板,一直都很阴郁的样子,给人的印象就一直不太好。

这个案子很明了,一看就是童书培这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想强抢民女,人家女子不愿意跟他,就将人杀害,所有证据都摆在面前,没有人怀疑凶手不是童书培,他们只担心会不会官官相护,放过杀人凶手,而一如既往给力的刑部,让他们大声赞赏。

谁能想到,他们崇信的刑部,早就已经将犯人找了替身!

师爷将罪状呈上,摆在了仇小贝跟前,狱卒抓起仇小贝的两只手按上红泥,再往罪状上按去。

瘦小的人儿哪里是狱卒的对手,反抗的力道根本不被看在眼里,几下子就把手印按了上去。

上头的青天大老爷一脸的严正清明:“童书培,残害无辜人命,罪无可赦,判,斩立决!”

这案子,已经在底下衙门审过,现在在刑部里不过是过一遍,所以判决确实是可以直接下的,但这动作确实是草率且快速了,并且直接判了斩首,就像急着要灭了她的口,一死百了以防万一,连刑罚都给她免了。

毕竟,她跟暗牢里的那些在京都里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不同,她来自东宫!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不用受皮肉之苦!

“呜呜……”

仇小贝被拖起来,重新押往地牢,她经历刚刚那一番波折,力气消耗大半,这会被抓着双臂推着走时,根本无从抵抗。

却在走向牢房的路上,她看到应书榕手捧一宗案卷从她身旁走过!

“呜呜呜呜!!”

仿佛吃了瞬间增大力气的药丸,仇小贝剧烈地挣扎起来,一双脚朝着应书榕拼命地想往他那边冲,身子更是对着他使劲地发出她现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

应书榕朝她看来,此刻的他没有在醉源楼见到时随性的样子,整整齐齐的官服,端正的五官神情是严肃但木讷的,好似刚从书课本里回神。

“等等。”他喊住狱卒,“这是谁?”

“这是杀人犯童书培,杀了童家村的瑛秀,这是刚刚画押的罪状。”

跟着出来的师爷走过来将罪状递交给童书培,与此同时,狱卒压着仇小贝的手臂用了力,让她整个上身都往下压抬不起来,这给她造成很大的痛苦,可她还是努力地抬起头,对着应书榕用力张着嘴,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看着他。

可应书榕只跟她对看了一下,就低头看起那份罪状,上头写得清清楚楚,连物证人证,凶手如何行凶等过程都写得很仔细。

“斩首?”

“以命抵命,瑛秀家里还有个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必须要给老人家一个交待。”

应书榕看了师爷一眼:“这也是条人命,本官建议,还是多考虑考虑。”

“大人,这判决已经下了,在民众面前下的,恐怕改不了。”师爷朝应书榕拘礼,然后让狱卒赶紧把人带下去。

“呜呜呜呜……”仇小贝被拖着走,她用了全部的力量,也只能让自己的双脚做短暂的停留,她拼着被拗断手臂的危险挣开了一只手,朝着应书榕抓去。

可她的手没能碰到应书榕,就又被抓了回去,被强硬地拽着走。

“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应书榕敏锐地感应到什么,阻止了想要捶打仇小贝的狱卒,然后握住了仇小贝的肩膀。

“大人,罪犯都是如此的,”师爷道,“犯了罪又不想受到惩罚,大人,您不会是同情他吧,想想无辜死去的人,和死者的家属吧。”

应书榕横了师爷一眼,他在做刑部左侍郎之前,整个刑部有一套自己的体系,短时间内,他这个“外来者”都是被排斥的,但他们表面又都很尊敬,让你拿捏不到错处,可应书榕仍察觉到整个刑部有些不太对劲。

但这需要时间,他不可能一朝一夕间就打入刑部内部,还能让他调查。

看现在,连个小小的师爷,在刑部里头的权限都比他大。

他看着仇小贝,最后拍了拍她肩膀,对狱卒道:“既已判了死刑,就无需再虐打他们了。”

“大人不愧是读圣贤书的人,心肠就是软。”师爷说着,道没让狱卒再对仇小贝下手,只是示意赶紧把人带下去。

仇小贝被两狱卒压得死死的,再无法挣开丝毫,只能被压着离应书榕越来越远,她扭头往后看,被压得很低的脑袋,只能看到他的官袍,象征着正义。

回到了暗牢里的之前的那间牢房,仇小贝被用力地推进去,她往前跄踉了好几步,最后撑着墙站稳,然后“嘶”着捂着右手的胳膊。

她咬着下唇,用虽然疼但还算完好的左手去碰了碰右边的肩膀,怀疑自己这边的关节很可能出问题了。

但事情没完。

将她推进来后,两名狱卒也跟了进来。

仇小贝迅速转身,背靠着墙壁,惊慌地看着他们:“唔唔想唔唔么?”你们想干什么?

“哼,”狱卒撸起袖子,身上带着凶气,“怎么,以为扒上应书榕你就有机会出去了?告诉你,应书榕算个什么,左侍郎又怎么样,他在刑部什么都不是。进了这里,你就是童书培,好好听话还能让你走得安详点,现在,上头点名要你好看,你就多担待吧。”

仇小贝紧紧贴着墙壁,看着当中一个狱卒拿来一条鞭子,往地上一甩,发出“啪”的声响,她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了一下。

“大人,几位大人,他不是有意的,你们、你们行行好,放过她吧!”老左扒着木栏替仇小贝求情,谁知道鞭子马上就朝他甩了过去,打在了他的手上,逼他不得不把手缩回去。

“少他妈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狱卒警告完老左,下一鞭就直接朝仇小贝甩过去。

趁着刚刚狱卒教训老左的功夫,她左手拿着一张符纸,右手手指自己抠破一个小口流出血来,她将血快速的涂抹在符纸上,刚做到这一步,鞭子就已经朝她飞来。

她睁开了眼睛,手中符纸打了出去——

符纸虚化,不被人的肉眼所见,却是实实在在低悬浮在空中,一时间,阴气大盛,好似整个暗牢长年累月积下来的阴气怨气,在这一刻都朝这间牢房汇集。

老左等人只觉得原本就阴凉的牢房瞬间又冷了好几度,甚至打起了寒颤,而狱卒,在甩出鞭子的那刻,跟前突然吹来一股大风,迷了他的双眼。

重新睁开眼时,他看到“童书培”这个罪犯,居然看着他不屑的嘲笑,他气得冲近两步,扬起鞭子使劲的鞭打,打得对方倒在地上哎哎大叫。

另一名狱卒在旁边喊着:“打死他,打死他。”脸因为过于激动而通红,眼眶里也涨起了血丝,里头充斥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就好像,他心中藏着的凶残戾气完全被激发,看着同伴打人,他受不住干脆也冲上去,直接用拳脚揍“童书培”,恨不得就这么把人活活打死。

仇小贝闪身,捂着右臂躲到一旁,看着一名狱卒在她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对着墙又打又踹,拳头那么用力地打在墙上很快就打出血来,他却完全没感觉,而另一名狱卒,起先也用鞭子打墙,等他同伴冲过去后,鞭子就打在了同伴身上。

这一幕,除了仇小贝,只被那位老左看在了眼内,他睁着眼睛呆呆的,半响,侧头看向靠近他这边的仇小贝时,小贝给了他一个无辜的微笑。

当时的老左:“……”

仇小贝往嘴里塞着一颗又酸又涩的药丸,没有吃下去,就含在嘴里,然后等了一会,见差不多了,才弹个响指,悬浮在空中的符纸自燃起来,很快就烧成灰烬,两个狱卒也停了下来,但他们仍没有发现自身的情况,还对着那堵墙发狠话。

“好好在这,享受你最后的两天吧。”

狱卒朝墙壁呸了一口,两人一同走了出去,将牢门拉上锁链锁上,等他们一走,老左怔怔问:“你、你是什么人?他们、他们没事吧?”

“一点雕虫小技,我刚刚朝他们洒了迷幻药的,让他们产生了幻觉,”酸涩让发麻的嘴巴能动了,只是她说话还有点含糊,“不过就是一个要养好几天的伤,短时间内估计下不了床,另一个,哦,就是拿鞭子那个,那肩膀估计脱臼了。”

那么用力地挥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控制,生生自己把自己甩脱臼了。

她给老左解释的同时,也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老左。

远一点的牢房是看不到这间牢房的情况的,只能听声音,而近一点的,意志薄弱的,当时也会被阴风迷了眼,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且低温下,他们也不会有自己看不看得清的意识,这里的人,被关了那么久,意志力早被消磨干净了。

可这老左,却还清醒着。

肩膀传来疼痛,她顾不上去研究这个了,从自己的衣摆上扯下布条,简单地给自己的右肩做了包扎。

老左见了,便猜到她刚虽然没有被打,可出去期间,估计还是受伤了,忙问:“你没事吧?”

看老左还关心她,没把她当成什么鬼怪,不是心大就是信她的说辞,不管怎么样,都对她有利,她便朝他走了过去,在相隔的栏珊处停下并坐了下去,人靠在栏珊上,一手捂在肚子上,轻柔的抚摸。

身后,老左也靠过来,跟她就两根竖立的木棒相隔:“小兄弟?”

右牢的牢友也清醒过来,也凑到木栏边:“怎么样,小兄弟你没事吧?他们实在太混账了,把我们抓来当罪犯的替身就罢了,还要如此对待我们,可恶,可恶!”

他狠狠地拍了几下木栏。

仇小贝朝他摇摇头,没有掩饰自己的虚弱,这样也正好应征了她被“打过”的样子。

她微微侧头,问身后的老左:“如果,有个机会能出去,你愿意跟我拼一次吗?”

……

走远的应书榕停下来,打开了自己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在掌心里多了块玉,上好的羊脂白玉,搭配着精致的链子,玉有点熟悉,他拿着链子在空中放开,光芒照在玉上,他看到了镶在玉上跟链子衔接的地方,写了一个名字。

凌兮!

当今太子殿下的母亲,曾经的皇后姓凌,相比樊这个国姓,代表着无与伦比尊贵身份的姓,他其实更喜欢母亲的姓,当年读书时,作为侍读的应书榕,曾无意间看到樊沉兮私底下给自己取的名字。

凌兮!

这是太子的玉,为何会在一个死刑犯身上?

……

“你说什么?”

老左藏在发中的眼睛瞪圆,随即又强迫着自己冷静下去:“小兄弟,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我没有开玩笑。”她侧过身抓住栏珊,“左大哥,你的妻子在家等着你,你不想出去,得回你原本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去找你妻子吗?”

“我想,我当然想!”提到妻子,老左就有些失控地用力握住栏珊扯了扯,“可我怎么出去,你告诉我,怎么出去?”

暗牢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就怕有个暗牢的囚犯跑出去会闹出事来,几乎可以说断绝了任何让他们见到狱卒以外的人。

“可以的,有一个机会。”

仇小贝目光十足坚定:“两天后,就是我的行刑日,我可以从这里出去。”

既然刑部要做“英雄”,要展现绝对的“公正无私”,那么她的行刑一定是公开处决的,行刑场就在外头,那是她唯一出去的机会。

“什么,你两日后就要行刑?怎么这么快?”

“还好了。”仇小贝冷笑,她动了动嘴巴,说话越发清楚,“他们还能把我留两天,已经算大胆了。”

“什么、什么意思?”

老左的手从栏珊缝隙中钻过来抓住仇小贝的手,听到她痛哼一声,赶忙松开:“对不起,碰到你伤口了?”

“没什么要紧的。”仇小贝脸色发白,人却大气地摆摆没事的左手。

老左这会也没心思去看顾这个,听到她说没事也就信了,急着问:“你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身份?”他想到她惩治狱卒的事,他有了些不可思议的揣测,但她真有背景也好,什么神仙鬼怪也好:“他们怎么还敢把你替换进来。”

仇小贝冷然一笑:“大概之前过于顺利,让他们都膨胀了,胆子也大了,这样也好,给了我们机会。”

“你、你究竟想怎么做?就算,就算你很厉害,你可以逃出去,可我们……”他失落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随后又厌弃的放下手,“我们都不是自己的样子了,脸上的面具从我们进来就戴着了,怎么都弄不下来,就算出去,也会被当成罪犯吧?”

他看看她受伤的肩膀:“你也是,你既然之前没能逃出去,我想你那什么迷幻药,是没办法控制那么多人的吧,而且,行刑日那天,大庭广众之下,你想用同样的手段恐怕行不通,再加上那时候,你被捆绑着,口不能言,还是另一个人的样子,哪怕是至亲之人,都很难认出你,你能怎么做?”

他刚刚升起的那点激动,又沉了下去。

仇小贝对这老左越发赞赏,他几乎说中了大半,她的障眼法确实没办法在外面用,特别是大白天正午大太阳下,还是多人围观的现场,再说这刑部暗牢,她也想过趁刚才迷惑住两狱卒时离开,可外头实在太多暗哨了,她成功的几率太低,只能用迂回的办法。

她不相信自己,可她相信她家殿下。

他会找到自己,并且认出自己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她抓住老左想收回去的手的袖子,“若能出去,我可以拿掉你们脸上的面具,不过我也不瞒你,这方法有些凶险,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老左沉默下来,昏暗的牢房,哪怕离得近,也看不出他是何表情,仇小贝抓着袖子的手过于用力而变得青白。

她是靠一口气撑着,才不让自己倒下的,老左迟迟没有说话,随着冷汗从额旁滑落,她几乎快支撑不住,就在他的袖子快要抓不住时,她的手腕被老左反过来抓住。

“我在这里,就算活着也是苟延残喘,倒不如拼一把,就算是死了,也比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了!”

他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那两名狱卒自己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海中,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小兄弟所展现的本事绝不止是这些。

若这世上真的有个人能帮自己出去,他相信,一定是眼前这人!

“好、好!”仇小贝崩在胸口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只要有一个同意,在暗牢的都是无辜之人,心境想必是相同的,哪怕她只能策动一半的人都足够了。

她重新靠向栏珊,整个人如脱了力般,微微启唇直喘。

“不知小兄弟,想让我怎么做?”

仇小贝无力地点点头:“先、先告诉我,你做的,是谁的替、替身。”

边说,她的身子从栏珊上滑到地上躺着了。

老左慌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担心她,可栏珊隔着,除了能把手伸过去轻轻碰了碰她外,也做不了其他,只能焦急地喊着:“小兄弟?”

右边牢房里的那位牢友,把脸挤在栏珊那边往这边看,他并没有听到仇小贝和老左的话:“这怎么了,伤得很严重吗?”

“没、没事。”仇小贝勉强举起一只手无力地挥动一下,“我就是累了,躺、躺会就好。”

她放下手,再从袖口腾出一块黑乌的石块,从栏珊缝隙里递过去给老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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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行刑之日

“这是什么?”老左问。

“这个,可以暂时当笔,看你们谈吐,应该都识字吧,将你们被替代的身份写出来,知道多少写多少。”

“可、可也没纸啊。”

“想办法啊。”仇小贝眨了眨困乏的眼睛,虚软让她语气有点冲,“总有可以写的东西,不行就用衣服。”

说完,她就把眼睛闭上了,勉强地挤出声音:“麻烦、你们了,我、我睡会。”

手终于可以不用再动地垂放下来,搁在腰侧碰了碰肚子的边,随后还是勉强移到右手手腕上给自己把把脉。

还好,公堂上虽然看着凶险,但因为他们赶着走完流程没对她做什么,就是遇到应书榕那会把手弄伤了被还推打了几下,所幸她当时在挣扎时护住了肚子,也没让他们打到自己的肚子,只是还是受了些震荡,主要还是后来应对想对她不利的狱卒,阴气对她也是有影响,导致现在身体虚,精神孱弱。

她带了些安胎的药丸,都已经吃了,现在睡会,睡会便好。

再次醒来时,虽然没有窗户,不知外头天色,但仇小贝感觉得出来,天已经黑了,耳旁那想断断不掉,旁人听不到的凄厉的鬼哭狼嚎,让她头疼得厉害。

“醒了,醒了。”

听到老左和老右(右边牢友,被仇小贝偷偷称做老右)两人的呼唤声,她睁开还有点困倦的眼睛,然后抓着栏珊试着坐起身,老左的手也钻过来扶起她:“怎么样小兄弟,好点没有?”

“没事,好多了。”

“没事就好,我们以为你被他们打得重伤了,把我们吓了好大一跳。”老右担心地说着,还是老左说看她身上没有任何血迹,而且他探了鼻息,加上昏睡前,她那么坚定地样子,不像是快要死的人,才让他们稍稍放点心。

仇小贝笑了笑,正要说话,眼角却看到,不止是左右两边的牢友,连对面的,更远处的牢房里的囚犯,都尽量往她这边靠,原本一个个地躺着不知死活,这会都用一种发亮到诡异的目光看着她。

这地方不是地狱堪称地狱,除了极个别想苟延残喘活着的,大多都盼着能够出去见到阳光,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罪犯,他们都是无辜的,莫名其妙被抓进来的人,他们原本都绝望了,可突然告诉他们,有个人有办法把他们救出去……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跟他们说这样的话的人!

那种心情,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既害怕,又期待的!

仇小贝听了老左的解释,明了地点点头,她知道,肯定是她昏睡期间,老左和老右特意去一个接着一个互相传递了消息下去。

这更让她证明,老左是个聪明人,她只给了他黑炭让他写下所替身之人的资料,他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怎么样,写了吗?”

老左点头:“写了。”

然后,他走到另一边,扒拉开稻草堆,拿出了一团布。

将布团递给仇小贝,仇小贝接过手后,慢慢地将其解开,发现里面包了四五张的,大概一面成年人后背大小的布,每张布里都有黑炭石块写出来的字。

仇小贝大概看过去,都是写着他们替代的真正囚犯的名字,然后简单的介绍了下其家庭背景,里面有不少种不同的笔记,估计还是一个传递一个地写过去,再传回老左这里。

“我、我这边也有。”老右轻声喊着,手里也团了一团布朝她扔了过来,因为动静大了点,可以看到他的衣服,后背上的布被撕下来了。

老右给的只有两张布,仇小贝所在的牢房并不居中,老左这边过去的比较多,老右就比较少。

但算一算,这里面有十几二十个人,还不算跟她一样被判了斩立决或充军的,多少无辜的人,平白无故就被冠上恶人的名,断送了性命,亦或关在这样的地方绝望地过着每一天。

越知道越懂得,就越觉得手中的这几张布有多沉重。

“真是麻烦你们了,谢谢。”

“你说这什么话,如果真有机会出去……哪怕只是看一眼,说谢谢的,该是我们。”

仇小贝用左手钻过去拍拍老左的肩膀:“我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老左罢罢手,问:“你是要先将这些送出去吧,可你怎么送?”

“送饭的,在什么时候?”

“一会就会来了。”

毕竟他们这些“替身”都是记录在册的,刑部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这件事,就比如应书榕等人,哪天查一查册子,发现那些判无期的犯人都没了,能不引起注意?所以该送的饭肯定都会配备。

仇小贝点点头,坐在那靠着栏珊,将几张布好好的折叠起来,弄成一个四方的小布包——她可能没有什么能力,可她有爹娘留给她的本事。

日常表白自己爹娘!

“来了。”老左小声的提醒一句,便没有说话,在他的带领下,所有人不在往这边看,全都躺会自己的“床”上,变回那半生不死的样子,整个暗牢安静下来,死寂沉沉。

狱卒推着装着饭桶的推车从走道上过来,仇小贝在他给前边牢房送饭的时候,悄然地移到了外边的栏珊靠着,在狱卒将饭碗放进来时,她将饭碗拿了起来,等狱卒要到下一间牢房时喊道:“诶,你碗里怎么有东西?”

狱卒本不想理会,谁知道下一句确实:“好、好像是银子,谁丢在这里面的,想噎死我?”

“囔囔什么,”狱卒回头走到仇小贝跟前,从缝隙里钻过手来抢走仇小贝的饭碗,“这里面能有什么东西,不想吃就不吃。”

他把碗拿出去后,一边恶劣地骂着,一边又偷摸地在里面找着。

“你在找这个吗?”

仇小贝轻声问着,狱卒下意识地朝她看过来,就被她迎面洒过来药粉,哪怕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还是吸入了粉末。

药效非常快,他瞬间就觉得头晕,甩了甩脑袋,因为听到谁打了个响指,他睁开眼睛,脑袋空空地看着跟前的人。

仇小贝将布包快速地塞到他衣服里,直盯着他的眼睛:“送完饭,到刑部外头,左转三里,遇到的第一棵树的树下,将布包埋进去。”

她将这句话连续重复了三遍,在她的示意下,谁也看不到的怨灵缠在狱卒身后,对着他的脑袋吹了一口黑气,狱卒懵懵地像喝醉了酒。

仇小贝在这时候又打了个响指。

狱卒一个突棱清醒过来,马上低头再次查看起手中的饭碗,并未看到什么银子,仇小贝趁这个机会伸出手将饭碗抢了回来:“这是我的。”

狱卒没找到银子,倒也无所谓那碗饭,见她抢走饭碗后就退后了,他除非打开牢门否则也抢不回来,兄弟们等着他回去喝酒,他就敲了敲栏珊凶恶的骂两句充当警告,便继续往后送饭。

看其模样,在他抢走饭碗后发生了什么,是一点印象也无。

而她刚刚声音不大,旁边牢房的虽然有悄悄注意这边,但并不清楚她做了什么。

只有老左隐约发现点什么,但他选择闭紧自己的嘴巴。

在送饭的狱卒把饭送完离开,仇小贝也回到牢房里头,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饭,从被抓进这里她就没吃过东西,早就饿了,要不是如今肚子里的胎儿龙气越发旺盛,可以唬住不少邪祟魍魉,身体虚弱的她,早不知得什么样了,这会自然是先吃饱再说其他。

其他人有意询问,看她吃得那么认真,明明送给他们的饭那么糟糕,米硬就不说了,配了那么点菜还可能是馊的,他们吃习惯了倒没什么,可任何一个刚进来的,除非是乞丐,不然都有点受不了这饭。

但她一个看着就不像吃过什么苦的,却吃得很是认真,好像手中的饭有多香多美味一般,看她吃饭,是一种说不出的享受,不知不觉的,他们盯着一个人吃饭盯到她把最后一粒米都吃完后,他们也忘了原先是想问她什么来着?

……

应书榕跟官僚拱手拜别,侍从牵来马车,应书榕道:“坐了一天了,本官想走动走动,就别跟着了。”

然后自己当先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应大人也不是第一次不坐马车不坐轿的自己走路,据他所说是散散步,知晓他的侍从知道自家主子没外表看的那么老实,喜欢一个人去别处溜达溜达,浪一浪再回家,反正以他主子的奸诈狡猾,很少会吃亏,侍从劝了几次好歹带个一两个人以免出什么事,主子屡次不听后,侍从都懒得管他了。

应书榕跟往常一样走着,走到三里的时候,正好是个比较偏的角落,他到第一棵树前停下,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蹲下身去捻起一点土看看,然后找到一块明显刚刚动过的地面,就开始在那地方刨起来,没多久,就发现了一个小布包。

他将布包藏在怀里,起身再次查看左右,一再确定没人后,才离开这里,但他也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避开所有人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环顾一圈,在一块砖上敲了五下,有长有短。

然后在原地待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一个黑影飞落到他跟前,将一块牌子给应书榕看。

应书榕瞄一眼确认身份后,将布包递给了他:“马上交给你家主子,只有两天的时间。”

黑影点了下头,再次飞走,剩下的应书榕整了整衣领,等了一会才离开巷子,之后到其他地方转了几圈才回了家。

牢房里的仇小贝吃完饭后,又拿出了一张符纸,将其烧给了一直在她跟前飘来飘去的怨灵,是刚刚帮忙对付送饭狱卒的那只,这是报酬。

不是所有符咒都对这些鬼怪有害,也有符是可以充当它们的补品的。

怨灵欢欢喜喜的离开了,仇小贝没再动,看着跟前的空碗发呆。

应书榕拿到布包了吗?

她的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

东宫数道影子齐发,太子的信任的侍卫也调动起来,暗明同时进行,一部分打马虎,一部分找人。

樊沉兮在殿门外,看着逐渐西斜的月亮。

“殿下,已经寅时了,再过两时辰这天就亮了,您明儿虽然不用上朝,可也得去歇着了。”

樊沉兮罢了罢手:“没事,本宫就在这等着。”

“殿下!”李公公苦劝,“您的身体……”

“无碍。”

影卫随时会跟他汇报刑部的消息,他不想那里头传来什么消息,他因为睡过去而没能及时接到做出处理。

而且,那小奴才最怕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平日里囔囔着怕鬼,待在那种地方的话,她估计是睡不着的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饱,她只要一顿没吃,就能给你饿得晕倒,虽然有时候是故意夸张好让他心疼。

如此,他又如何睡得着。

“殿下,”李公公迟疑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您对小贝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樊沉兮一怔,随即眸子便沉了下来,李公公忙低下头,以为殿下要发怒了。

可他屏息等了等,等来太子殿下很平和的声音。

“李公公,你跟了本宫多久了?”

“殿下还小的时候,皇后娘娘就派老奴伺候殿下了。”

“是啊,也好些年头了,那这么多年,你觉得本宫过得如何?”

“这……”

“本宫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是正经嫡子,还早早被立为太子,你觉得本宫过得风光吗?”

李公公不敢接话了。

“不,本宫这心里,除了报仇,除了皇权,再无其他。”

他忽的又放缓了冰锋般的语气:“可是,她来了,你信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本宫第一次觉得,本宫这双沾满血腥的手,也是可以被捂热的。”

他笑了笑,开起玩笑:“说不定真有前世今生,前世她欠了本宫的,这一世便前来还债。”

不然怎么解释那虚无缥缈的熟悉感和总对她莫名的心软。

他抬头,看着遥远又宛若近在眼前的月亮:“只要本宫高兴,她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本宫,要她好好的在本宫身边。”

他眼睛赤红:“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包括,她自己!”

李公公,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

仇小贝醒来很多次。

身体不适精神疲惫,让她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一直想睡,但一直没能睡踏实过。

这里头怨气太重了,她时常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各种“幻觉”,像一些死人凄惨死状的画面,像一张鬼脸突然逼近到“眼”前,都能把她逼得醒过来。

这是死灵的怨气在干扰着她,因为她身上有自保的法宝,还有她的宝贝孩子护着她,怨灵们没办法近身,可还是会围绕在她四周,想尽各种办法要“吸引”她的注意。

这些倒也罢了,她更多的是担心东宫里的那位主子,怕她不在身边,他会出什么差池,明明他身边那么多人照看着,还有林子亦这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可她就是不放心。

末了,还有那份关于这里所有人“身份”的布包,如果当中有哪个环节出错,那份资料没办法落入殿下手中,而是被刑部除应书榕外的人看到,那么为了灭口,这里的人,是不死也得死了。

她能感觉到旁边牢房里的牢友同样焦虑不安,本来日复一日里,时间对他们等同于停止,可这两日里,因为太过盼望,再次感受到刚进来那会更强烈的坐立不安。

干脆就不睡了,她靠在与老左牢房相隔的栏珊上,跟同样没睡的老左聊着天:“左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啊,是个商人,天南地北的到处走,经常不着家,每次回家的时候,她一定在家门口等我,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住得近……我很少这么久都还没回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傻傻地在家门口盼着我。”

仇小贝轻声安抚:“等出去了,你就可以回去找她了。虽然迟了,总比一辈子不到的好。”

老左略略沉默后,低哑地问:“我们、能成功吗?”

虽说,他很信小兄弟,可是,在没有真正出去前,他都会处在很缥缈的虚空之中,踩不到硬实的土地。

“我,”仇小贝膝盖缩起,握着的拳头藏在胸口,“我相信他。”

“她?是谁?”

“一个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很聪明,也很厉害,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做到,”她低着头,额头搁在膝盖上,手放下来,轻柔地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回味着,“从以前到现在,他,都是我的英雄,我一个人的。”

“也是你妻子吗?”老左有点疑惑,“不过听你说的,更像一个丈夫,那你妻子一定很厉害,是武林人士?”

仇小贝一怔,禁不住笑了:“对啊,我‘妻子’呢。”

她想到以前看到的一些有趣的故事,像女方穿西服,男方穿婚纱的,在这里,可以新娘穿新郎的喜服,新郎穿嫁衣……不过,那整套嫁衣听说很重,头上戴的什么冠也沉得要命,而且,在这年代里,要真这么做了,她家殿下得被取笑吧。

她可舍不得呢。

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聊着,老左说他跑商时遇到的一些事,说他跟他妻子的事,仇小贝也跟他讲了她跟樊沉兮的事,没有说出他的身份,就是讲生活的琐碎事。

说他有时候太强势,性子太恶劣,老整着她玩。

“你一定很喜欢你妻子。”老左说,“你嘴里虽然在抱怨,却抱怨得很开心。”

仇小贝含羞地一扭捏:“哪、哪有。”

老左:“……”

他道:“越听你说,越觉得你妻子应该是个……很强悍的女人,可跟你真是绝配,你知道虽然你……也挺厉害的,可有时候是有点……娘的。”

他很婉转的描述着。

仇小贝:“……”

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来缓解心头交织的痛苦并快乐的波澜。

期间还隐晦的交流着他们出去的计划,从老左能让那么多人在衣布上写下替身的身份资料,就知道老左的行动力和说服力,她因此,将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而每到吃饭时间,仇小贝都将其当做是一件同等重要的事情,看得因为即将到来的“行动”而食不下咽的老左,都有胃口了起来。

他以为她是为了有力气从这里逃出去,拼命的想吃饱一点,她一个新来的都能不计较饭菜如何,能如此认真地为了出去而努力奋斗,他又怎么能输给她。

于是,狱卒来収碗时,发现他们俩的饭碗是吃得最干净的,连半粒米都没有剩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第三天,昏暗的牢房里不知什么时候时辰,仇小贝跟老左说着说着,疲惫的精神让她不知何时打了盹,忽被锁链开启的声音惊醒。

是狱卒进来了。

不是送饭的点,也没有新进来需要提审的犯人,所以,要么是有新的“替身”被抓进来,要么就是……她的行刑时间到了。

果然,两个陌生面孔的狱卒来到了她的牢房里,将木枷锁套在她脖子上,拽起来就要走。

“小兄弟!”老左的手钻过缝隙抓住了她的衣摆,乱发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似舍不得她,其实是在跟她做最后的确定。

仇小贝回头,坚定地看了他一眼,悄悄地点了下头,他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

仇小贝被押到刑场。

她有点庆幸,避免麻烦,没有让她游街示众,她可不想被扔鸡蛋和大白菜。

她跪在邢台上,发丝随着轻轻的暖风飘舞,她微微抬头,感受着太阳照在身上的暖意。

在一个阴冷的地方待了两天,终于能够晒到太阳了,她真心觉得……特别舒服!

邢台前方坐着负责案件的监斩官大人,等着时辰一到,就发下斩令牌。

四周兵卫挡着来围观的民众,他们对着仇小贝指指点点的,声音不小,仇小贝都能清楚地听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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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哄不好的太子

围观的民众,对着仇小贝指指点点的:

什么这童书培看长相阴沉沉就知道不是好人。

什么瑛秀真可怜,遇上这么个人渣,年纪轻轻的就命丧黄泉。

还有偏激的说,砍头算什么啊,这种坏人就应该凌迟,给大家警醒,避免还有人做坏事。

当然,还有很多夸赞刑部里的大人,都是为民为国的好官。

仇小贝张嘴打了个哈欠,这两天睡眠太少,对她现在的身体是个负担,她被太阳一照,暖洋洋的恨不得躺在邢台上睡上一觉。

对于周遭的声音,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只关心,她的殿下什么时候来,总不会要等到她人头落地吧?

师爷看了看天,觉得差不多了,没必要等,赶紧行刑早点结束,这事就算了结了,留着这么个人,总让人心里头不安。

他便对负责的大人小声提醒,那位大人点点头,摆出官威:“时辰已到,行刑!”

那块写着斩的小小木牌被扔了下来。

仇小贝背上插着的木牌也被抽掉了,刽子手将她的脑袋安在地上卡着,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

侧着头脸颊贴地的仇小贝,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殿下,你在不来,我就只能去找您的下一世了。

“刀下留人!”

喊声传来的同一时刻,一柄飞刀飞过来,正好打在离小贝脖子只有不到两寸的大刀上,刽子手只觉得虎口一震,大刀已经被震落到一旁。

仇小贝的脖子依然光洁溜溜没什么事,刽子手的虎口血肉模糊。

“太子驾到!”

在监斩官大人正想呵斥怎么回事时,就听到这么一声,吓得差点跪到桌子底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扶了扶官帽,赶紧从位置上起身,和师爷等人一同下去。

兵卫挡开民众让出一条道来,明黄色的步辇被抬着走进来,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高喊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在黑疯瘟疫一事上,太子收获了京都子民的民心,这会大家对太子的到来又欢喜又崇敬,还有很多畏惧。

而官大人就只剩下畏惧了。

“太子殿下,不知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嘱咐下官的吗?”

负责童书培案件,并且是今日监斩官的孙大人战战兢兢地问。

哪怕太子所在的步辇上垂着明黄色的纱帘,根本无法看清太子的样子,可他依然头都不敢抬,眼睛也不敢往步辇上瞄一眼。

“确实是有件事,让本宫很是疑惑。”

师爷忙道:“殿下,这太阳大,有什么事还请移驾到刑部里,我等愿听殿下教诲。”而这里,该行刑的,要赶快行刑。

“你是什么人?”太子好似漫不经心地问。

“回殿下,小的是孙大人的师爷。”

“师爷?”太子先是轻笑,随即冷下声来,“一个小小的师爷,也敢在本宫面前抢话,来啊,先拖去打五十大板,让他有点规矩。”

师爷大慌,在刑部里嚣张惯了,从未想过多说一句话就会被打,想要求饶,却直接被侍卫捂住嘴巴拖下去了。

孙大人见到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民众更是不敢出声争议,不管心里是不是觉得殿下手段狠的,这会都被那天子威势所慑。

“也不用回什么刑部,”处置了师爷后,太子继续慢悠悠地开口,“就在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本宫不明白的这事解了,省得以后麻烦。”

“不、不知殿下所惑,究竟是何事?”

“是这样的,上个月发生了一件大案,京都有名的皇商葛家的大少爷,因在赌场跟人争执,然后杀死了两人,可有此事?”

“回殿下,确有此事,那葛家大少已经关押在牢中,判的无期。殿下,刑部掌管司法,自然是要给民众公道的。”

“说得好。”

太子毫不吝啬地夸赞,又道:“还有件事……”

他停顿了下,忽然转了话音:“大家都别跪着了,起吧,还有那位犯人,也起吧。”

这话听起来是恩赦所有人,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目的只是不让仇小贝继续在那跪着,仇小贝也不客气,她将刚刚扔在一旁的插后背的木牌捡回来,放在脚下,然后坐上去,用来垫屁股了。

旁边看守的狱卒扯了扯嘴角,可太子气势太强盛,他只让自己不哆嗦都难,根本不敢出声去呵斥她,本以为太子看到她这样子会生气,可太子跟没看到一样,继续说事。

“三年前,兵部侍郎的儿子,纵马行凶,害死街上两人,伤了三人,因为其中一位死者是一望族的孙儿,事情还闹得挺大的,不知道大人可还记得?”

“记得,下官记得,那个兵部侍郎的儿子也早早就将其捕获,现正关在大牢之中。”

“孙大人,你可确定?”

“确、确定,下官确定!”

“很好。”

不大,却很有重量的两句话,让孙大人莫名的发寒,心里有很强烈的不安。

然后,就听到殿下说:“把人带上来吧。”

侍卫们压着五个头上套着黑布袋的人过来,把他们压了邢台上,这角度最佳,可以让民众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侍卫借机偷偷打开仇小贝脖子上的木枷锁,小贝活动几下脖子和手腕,拖着屁股底下的木牌挪到邢台边,给大家让位置,然后坐下来看好戏。

“让大家看看,他们都是谁。”

侍卫将邢台上五个人头上的黑布袋取了下来,围观的民众起先还不明所以,孙大人意识到是什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我、我认得那个人,是葛家的大少爷!”

“我也认得那个人,就是他骑马将我撞伤的,不是,他不是被判永远关押嘛,怎么会在这?”

“啊——”

有人发出尖叫,“是他,他不是半年前被处死了吗,我那天也来看过,我亲眼看到他的头被砍下来啊!”

如果说前两者,大家还会以为是特意从关押的牢房里带出来的,那已经被处死的人,又怎么会在这里?

围观的民众都乱了,要不是现在青天白日,还有太子震在这里,他们都要以为见鬼了。

孙大人惶恐地跪在地上不停的发抖,万万没想到刑部最大的秘密,有一天会这么地公开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他想到下一个斩首的会是自己,就已经腿软了。

“孙大人,这是本宫的人无意间发现的,你能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吗?”

“殿殿殿、殿下,下、下官……”孙大人支支吾吾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殿下!”

这时候,一声还算镇定的声音高声唤道,就见刑部尚书带着自己的亲卫匆匆赶来,在他身后,左侍郎应书榕和右侍郎也赶到了,不同的是,右侍郎是站在刑部尚书身边的,应书榕则站在了步辇旁边。

“尚大人,”太子殿下的声音从纱帘里传出来,听不出是喜是怒,“你来的可真快啊。”

刑部尚书面朝步辇跪下:“殿下恕罪,微臣虽然对刑部管理严苛,无奈还是出现了些许小人,出现了纰漏,让几个罪犯逃脱了,微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只是出现纰漏?好,让罪犯从牢里逃脱,你们不知也就算了,那么,理应已经处死的犯人,为何还会在这,尚大人又如何解释?”

“这微臣也想不明白,可能,是人有相似吧。”

“好一个人有相似。”

“殿下,微臣确有是失察之罪,请殿下责罚。”

“呵呵,”樊沉兮轻笑出声,“尚书大人很聪明,想以退求全?”

“微臣没有这意思,微臣只是……”

“好了,”樊沉兮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是不是,不是嘴上说说,要讲证据,本宫现在罚你,你不服,这里看着的百姓可能也不服,这样吧,既然你说这是刑部大牢出现的纰漏,那就搜大牢吧,尚大人觉得如何?”

刑部尚书尚闻面部抽了抽,但还是直言道:“好,那就搜,刑部的办公地点,也可任由殿下搜查,微臣绝不二话,绝不干涉。”

“很好。”

纱帘里的太子殿下动了个手势,便有侍卫领着领着兵卫前往刑部大牢,应书榕陪同。

刑部尚书说道:“可能要等一会,殿下,您何不移步到上头?”

所谓上头,是监斩官坐的地方,搭建了个小高台。

樊沉兮没有异议,只是道:“让这个犯人也上去,本宫想好好问问他。”

刑部尚书想拒绝,已经有侍卫听从殿下的吩咐,看似拎着实则扶着仇小贝跟在后头了。

步辇直接被台上了高台,尚书等人陪坐左右,仇小贝在他们都落座后也被压了上来,只听太子殿下道:“让她过来。”

“殿下,”刑部尚书阻止道,“他可是杀人犯,冒然让他进您的身,太危险了,请您三思啊。”

虽然犯人嘴巴被抹了药说不了话,可让犯人到太子身边,多的是办法给太子暗示,而且,这个犯人还是太子身边的公公,更容易被太子因为熟悉而察觉,刑部尚书说什么也不能让“童书培”靠近太子。

“一个小小的杀人犯而已,本宫还见不得了?让她过来,本宫偏要见见。”

“殿下……”

“尚书大人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刑部里会不会搜出什么不利于您的东西吧。”

尚闻挺起胸膛:“微臣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被搜查。”

樊沉兮哼笑:“最好是。还不快把人带过来,还要让本宫等不成?”

太子身边的侍卫,自然是赶紧装模作样地“押”着仇小贝进太子的步辇,尚书大人想阻止,在步辇前的侍卫上前一步挡在刑部尚书面前,手中的刀拔出了两寸,大有再敢上前阻挡,刀就直接出鞘了。

尚闻看着气势汹汹的侍卫,在看看他们手中那喝过血的刀,不得不退了回去,而仇小贝,已经被送进步辇了。

仇小贝一进去,看到樊沉兮的那刻,眼睛就红了,不管樊沉兮看她的眼神有多冰冷,她都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抱住他,其他先不管,哭一顿再说。

不过外头的人,能透过纱帘模糊地看到人影,她要真那么做,估计会被外面的人以为她真要刺杀殿下呢,到时候恨不得隔离她和樊沉兮的尚书大人,肯定第一个冲进来先将她斩杀灭口。

她将自主地要往樊沉兮那去的双手双脚控制住,就在他跟前跪坐着,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嘴巴微启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来。

“玩够了吗?”樊沉兮眸子微垂,轻轻吹着侍卫刚端给他的茶水,然后慢慢地饮着,动作优雅美观,似没把眼前的“死刑犯”看在眼内。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生怕自己多看她一眼,会想要将她的双腿折断。

没了羽翼的鸟儿,看她还怎么飞。

殿下……仇小贝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看来是没玩够?还想去哪玩?”

哪都不想去,就想待在您身边!

仇小贝在心里呐喊着,目光深情地“瞪”着他,希望殿下可以看过来,看她诚恳的目光,听到她的心声。

“不说话?出来两天,就野了,话都不跟本宫说了?”

他将茶杯轻轻地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磕”声,看他云淡风轻的,可在他身后伺候久的,都能从中感受到阵阵凉意,殿下生气了。

仇小贝自然也能察觉到,她小心地往太子那凑近一点,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她,她忙给他一个天真烂漫的笑脸,然后又想到自己戴了另一个人的面皮,失落地低下了头,不太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却被他抬起了下巴,还捏住两颊,迫她张开嘴巴。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眉头就拧了起来,原本只是生她的气,这会眸子里是真的酝酿起了风暴了,她还以为他是看不爽她现在这张脸,谁知竟是:

“嗓子怎么了?”

声音里压抑着暴风雨。

仇小贝勉强在他的禁锢下摇晃了脑袋,两只手一起抓住他的手,将其从自己的脸颊上拉下来,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在他掌心写道:

被抹了药,暂时开不了口,殿下,不要生小贝的气了。

步辇外,至少一米距离开外的刑部尚书,看纱帘里的殿下似乎跟犯人手碰着手了,他也想到是不是犯人在其掌心写了什么字,告知了殿下真相,那会过于着急,他也顾不上想,太子殿下为什么能让一个犯人近身,他好几次想上前阻止,又不得不按捺下来。

他想着,就算写出来又怎么样,他有自信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拿不下来,刑部那边也搜查不出什么,什么证据都没有,顶多就是治下不严,出了几个收受贿赂的贪官,将犯人给偷偷放走,再推出一两个顶罪的,如此,他顶多被皇上训斥几句,罚点俸禄罢了。

刑部尚书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胜算的时候,步辇里乌云幕布,樊沉兮这只大猫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因为,除了嘴巴被抹了药不能说话外,刚刚小贝用左手在他掌心里写字,让他发现了她右手不太协调,他便牵起她的右手,然后便看到她因疼痛而抽了一下。

就那一下,整个步辇里的气压降到了最低。

但他没有发作,一边让人去通知林子亦候着,一边问着:“刑部大牢搜得怎么样了?”

虽然听着他只是问问,可侍卫知道,殿下这是在催了,而且是急催。

“回殿下,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卑职去催催?”

“去。”

侍卫一抖,立马下了高台,骑着马快速朝刑部奔去,他得去通知兄弟们加快脚步,否则殿下要杀人了!

……

老左一直在等,等到总牢门那传来“哐啷”的声响,那是仇小贝给某个狱卒下的暗示,让他在某个时辰敲铁门,告知大家时间。

听到这声响,老左立马翻身而起,从稻草丛里翻出了一串钥匙,他先打开自己的牢门,再把前后左右的牢门都给开了,让牢友们都能出来。

“真、真要这么做吗?”

一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牢友又害怕又紧张又期待地问。

“如果不想做可以回你们的牢房里去,我、我一定要出去,我宁愿死在外面,见见外头的太阳,我也不要在这里关一辈子!”老左站得笔直,他从仇小贝那汲取了自信,这会非常的坚定。

他对围着他的牢友们说道:“事情不一定会这么糟糕的,我们只要闯出去,能让来搜查这里的兵卫发现我们,我们就得救了。”

“真的会有兵卫来搜查吗,那个人说的能信吗,好好的,我在这都待了好多年了,怎么他说有人来搜查就有人来搜查,这里是刑部啊,谁、谁能来搜查这里?”有人提出疑问,而他怀疑的问题也确实存在。

“我相信他,”老左坚定地道,“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愿意为你们的命运拼一次,现在就跟我冲出去!”

“我跟你一起。”被仇小贝取做老右的牢友坚挺地站出来,“别耽误时间了,不怕死的,想拼一把的就走,怕死的就在这牢里窝一辈子吧。”

有人还在犹豫,有人想了想就站出来,几乎是那些在衣布上写下资料的人:

“对,老左说得对,出去,干他们!”

“就算是假的,能跟那些恶鬼干一架,死了也痛快!”

“走。”

“走!”

有些还在犹豫的,被这些人激发后,也跟着一起往总牢门冲去,只剩下极少数的,畏畏缩缩的没有下决心,甚至跑回了牢房里。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永远都没有胆量迈出那一步。

老左用钥匙将总牢门上的锁链打开,大家嘴里无声的一起喊一、二、三,同时冲了出去。

大概从未发生这种情况,暗牢外面戒备森严怕被人发现,暗牢里面因为常年无事,人员都松散了,忽然看到那群早丧失意志的囚犯突然就全冲出来,把他们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要阻挡时,已经先被一拥而上的囚犯打晕过去了。

这里只是个中间地段,只有两个狱卒在这看守,还坐着喝酒吃着小菜呢。

老左他们成功占领了这个小厅,不过接下来的才是最关键,也最难闯的。

因为暗牢,是建立在刑部大牢里头,不知道的人,是无法找到的。

应书榕带着太子殿下的侍卫,正在搜索着整个刑部大牢,刑部的狱卒都被赶到了外头,他们还以为应书榕等是在一间一间的查看犯人,其实应书榕看都没看关牢里的犯人,而是让侍卫门专门去敲砖,或者碰碰什么物品,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墙或者机关。

要是让刑部的人看到,就该知道,他们的秘密早已经被发现了,刑部尚书当时就不会到法场去试图阻止什么,而是赶紧逃了。

但他们不知道,也再没有机会逃得掉。

“应大人,没有什么发现。”

一个侍卫到应书榕跟前汇报情况,应书榕用扇子拍拍手心:“那个尚闻能那么轻易地让我们来搜这刑部大牢,不用想都知道,那个暗牢没那么容易找,再仔细看看,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还有,耳朵给我挺直一点,要是听到什么声响,立马汇报给我。”

“是,大人。”

等了有好一会,终于有侍卫匆匆赶过来:“应大人,听到声响了,只是这会还不太明显,但已经能确认方位了。”

应书榕的折扇停在掌心里:“很好,把刑部的人叫进来吧。”

“大人,”刑部大牢的总牢头带着几名狱卒过来,“您搜查得如何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看他们的自在轻松的样子,显然是不认为应书榕等能找出什么。

应书榕心里冷哼:“本官问你,本官阅读所有在牢犯人的卷宗,为何不见了一批人?”

“回大人话,您说的应该是那些被判永久监禁的,刑部大牢毕竟有限,他们都被转押到寅城的大牢了。”

寅城左右是山,背后更是靠着一座大山,就在那大山里建了一座铁桶的监狱,大樊朝各个城县出来的穷凶极恶的犯人,都会被关在那里。

所以,牢头说的也没错处,毕竟是无限期监禁,那么转送到专门的监狱也是理所当然的。

“应大人,”牢头接着道,“您若是想提审那位犯人,只要往上提交申请,通过了,寅城那边就会把您要的犯人押送过来的。”

应书榕斜眼睨他:“你知道的倒清楚。”

牢头一顿,忙道:“这都是小的应该的,那大人……”

“砰砰——将——锵——冲啊——”

牢头未完的话语,被这动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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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暴怒的民众

“这都是小的应该的,那大人……”

“砰砰----将----锵----冲啊----”起先只是一点略有点奇怪的动静,慢慢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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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物归原主

护在步辇左右的侍卫上前,阻挡在高台的阶梯口,让

“造反”的群众停下来:“太子在此,谁敢惊扰,杀无赦!”这些侍卫的威势,不是那些小兵能比,想要往上冲的人被吓一跳,在一想,上面坐着的可是太子,那个在黑疯瘟疫中救了大家,如今又揭发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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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这是个天才

两人亲够----额,是吹够了气后,樊沉兮拥着仇小贝靠在软枕上问:“刚才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她靠着他,手指转了转自己的头发,“就是梦魇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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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胎动

在周围所有人眼里,农庄就只是个农庄,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们,和农庄的主人,可农庄主人敢爆出去吗,现在是损失了一个火药兵器库没错,可要是捅露出去,那可就玩完了。

试想,谁会弄这么一个要命的东西出来,有兵权或私下养兵的,其身份就不难猜了,一旦被皇上知道,那造反的帽子是肯定摘不掉的。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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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重审

到底是哪个肮脏的男人污染了他的小奴才的?

“啪----”搁放小点心的桌子的边角,被樊沉兮给掰下来了。

觉得殿下心里肯定有事,还想再问问的仇小贝当下就闭嘴了,摸着肚子暗暗腹诽:宝宝啊,以后殿下要是家暴我们,可怎么办呀?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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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你才是凶手

“本宫,就怕他们桶不出蚂蜂窝。”樊沉轩在那一刻几乎动不了,他怔怔地跟樊沉兮对视着,亲眼看着那黑色的眼球周边一点点的变成灰色,他身子一哆嗦,往后退开一步,才从那诡异的魔障里脱身,再看樊沉兮时,心里就多了惧意,嘴硬地挤出话来:“你,你别后悔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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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怀崽崽被知道了

以前东宫不被人看在眼内时,哪怕是太子都是他人笑话,可东宫如今慢慢的崛起,说还敢小看太子身边的内侍公公?

不说如今仇小贝早已可以在东宫横着走,哪怕在东宫以外的地方,曾经能够肆意践踏仇小贝的四五皇子,也得客气地喊她一声公公。

仇小贝搂住他的胳膊:“奴才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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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孩子父亲的消息

赤离这副样子,相信换做其他人在这,都得望着他流口水,可仇小贝抵御他一切魅力:“你要不说,我现在就走,而且你想好了,我可是给了你的报酬的,你要没能给我应有的‘货’,我可是能向你索赔的。”她站起身,拔出一把匕首,直接插在了窗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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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她要抢亲

一晚上都没睡好,按理说以仇小贝现在的情况,白天应该起不来的,可她还是早早就醒过来了。

可能是因为外面太吵了,她恍然意识到,她之前能够一睡到中午,是因为她睡觉时周围很安静,不会有人吵她,连一点点的声音都没有,因为殿下不允许。

可这会,锣鼓震天的响,还有各种吵嚷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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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只娶你

这会仪式还没开始,迎娶新娘的仪仗还没到,喜堂里只有看守,和做最后布置的人,外加时不时地进来看看热闹的,而仇小贝一踏入,最先印入她眼帘的,就是正中间那大大的双喜红字,刺得她哭过的眼睛越发的疼。

“皇上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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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拜堂成亲

仇小贝没见到樊沉兮,只看到静安静宁两姐妹,弄不懂是什么情况,心中不安,往通往中厅的门偷偷瞧着,想看看能不能看到樊沉兮的身影,边忐忑地问着静安静宁:“殿下呢?”静安当先走过来:“殿下就在外头等着,不过你现在不能出去见他。”&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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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他和妻子很和睦

随着仇小贝那句

“惊人”的话落,空气都

“寂静”了下来。气氛疑是有点尴尬,仇小贝不安地想,男人都好面子,樊沉兮是不是觉得自己被一个女人给酱酱酿酿了,觉得不舒服?

她正想着怎么安慰他安慰他,他先出声了,跟刚才慵懒诱惑的不同,他这次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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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小两口

“儿臣,想到雨虹别院看看。”闻言,原本乐意见太子

“请假”的皇上顿时就皱起眉来:“你去那做什么,雨虹别院空着多年,怕得再整修一番才能住人,你这不是平添的劳民伤财?”那给周贵妃建造的那华丽合欢宫就不劳民伤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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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夜里惊醒

“这里真漂亮啊!”雨虹别院里头,仇小贝站在樊沉兮身旁,忍不住张开双手深吸了口气。

第一眼,会觉得这里很雄伟,几乎都是石头砌成的比普通屋子要高的建筑,可却不会给你任何粗糙的感觉,反而特别的精致,那石头打磨得跟玉似得。

并且植被做得很好,一棵棵树长得又高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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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一副盔甲

仇小贝将植株拿起来查看,发现真的是红桃,难道是樊沉兮背着她,还是让人去采摘了吗?

但生在那种地方,就算轻功再高,一时半会想摘到也不容易吧?怀里少了人,樊沉兮很快就醒了过来,一看,床上果然没人,还好他一转身就看到她站在桌边,否则不知道要怎么抓狂呢。

“你在那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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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我顶多算个儿媳

“元帅?你说的元帅,是凌皇后吗?”刚还跟仇小贝有说有笑的盔甲听到这句反问,立马就静默了下来,并且有一股比一般的鬼要强盛的阴气爆发出来,仇小贝惊得往后退,暗道这将军不愧是将军,死后的灵都这么强悍。

可紧接着,盔甲将军又瞬间収了自己的气场,并从窗户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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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殿下有后了

樊沉兮感应到仇小贝的目光,朝她看来,还挺自在地对她微微一笑,她状似无奈地伸手抓着轮椅的椅背,低下头小声地道:“就没见过您这么粘妻子的丈夫。”哟呵,终于能把这句话反击回去了。

樊沉兮微笑着,看起来很无害,手却非常快速地按住了她的后脖子,让她没办法继续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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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宫中有女子有孕了

洞口出来后,十一当先跳上去,再将虚软着脚爬上来的仇小贝拉进山洞里,再是樊沉兮,和护着樊沉兮的另一名影卫。

山洞里头怎么样暂且不知,但入目的先是一处平台,里头黑乎乎的洞不知通往何处,一上到平台,仇小贝就再支撑不住地坐在了地上,连喘了几下,另一边,影卫将一同带上来的轮椅打开放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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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我是你妻子啊

樊沉兮看着仇小贝进了那小小的拱门,心底莫名生气的不安感,他立马张口想要喊住她,可她已经进去了。

他抿紧唇,身姿如此矫捷的孕妇,也是难得看见。

“跟进去。”他道。十二虽然想等仇小贝吭声后再进,可主子显然等不及,且十一先前报过安全,应该没事,便推着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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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查怀孕之人

油灯上的火灭了,仇小贝将小瓶子封住収好,她扶着樊沉兮坐回轮椅上,正要报备情况,就见两个倒着的干尸突然就站了起来。

十一十二立马戒备地挡在仇小贝跟樊沉兮面前,但两个干尸并没有再攻击他们的意思,而是朝着沟渠走去,到了沟渠边,双双毫不犹豫地掉了下去。

不止是他们,另外两块地面的四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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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贝公公被查

“这画的都是太子殿下?可这女的又是谁,这什么地方?”听到小桃的疑问,魏情抢过那些画,一张一张地看起来,神色凝重:“是雨虹别院,本宫小的时候有幸去过一次,还有点印象,这画里的男子应该是太子没错,这女的……&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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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皇室头上一点绿

“谁,是谁胡说八道!”魏情气得大吼,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这是诽谤啊……是,臣妾承认,确实是有人跟臣妾举报,说太监里有女子假扮,才想着验明正身,以免有宵小混进来,臣妾都是为了您,为了整个东宫的安宁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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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皇上失心疯

纸鹤挂在太监身上,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太监并没有发觉不对,更没发现,他将盘子放桌上的时候,纸鹤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在太监离开后,它蹭到了盘子上不动了,看着就像是盘子上的一个装饰品,仇小贝折得挺活灵活现的。

皇上果然没有怀疑,在身旁的太监总管测过毒,并让人试验后,看完奏折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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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一网打尽

“小乙怨念好深啊?”

“他啊,跟那些贵人犯冲,总容易撞见他们。”小甲幸灾乐祸中,藏着对小乙的革命情谊,“他就是太倒霉了,幸好死后遇见我,跟着我好吃好喝的。”

“哪里好吃好喝了,我跟着你,好几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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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商妖前来

凤凝宫前,大小老婆和儿子等

“闲杂人等”都退散后,皇上一个趔趄往旁一倒,被总管公公及时扶住:“皇上?”皇上一手举在胸前,表示自己无碍,他还有些头昏脑涨的,醒来那会第一时间就想着怎么封锁这件事,知道太子已经帮他做了后,他本还想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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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边关急报

“……你为什么非得找一个人类?人类寿命就那么短短几十年,跟你恩爱不了几天就没了,你是想守活寡守个……唔,按照人类来计算,得好几辈子吧?要不你考虑考虑我,我可是……”&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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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三公主举证

“贝主子,你看看你,又忘了时间了。”静安端着燕窝进来,就看到仇小贝正聚精会神地在一根,她不动是什么的枝干上榨取汁液:“快休息会吧,让殿下知道了,他肯定又跟你生气了。”仇小贝将一个小得跟掏耳勺差不多的,勺子里的汁放进瓶子里,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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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因为有你,才有我

皇上死瞪着樊沉月,却没有发作,而是问:“太傅,你怎么看?”

“回皇上,臣有一事不明。三公主要说谎的,为什么要坚定说自己看到石像,虽说这能更好的指证一个地方,但岂不是也给自己安了枷锁?”

“对对,”樊沉月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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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太子,是凌皇后的儿子!

那天晚上,他们到碧心宫时,仇小贝就提出要自己先下地下墓室,对于仇小贝这古怪的毛病,樊沉兮一直看在眼里,就好比上次找到那地下墓室,也是她支开大家的时候找到的,当她这次再次提起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奇怪。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同意了。仇小贝当时担心着面对璃太妃时该怎么做,惹怒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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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本事不分男女

大家都跟着将军走了,只有负责给太医带路的两名小兵留下,他们等着太医下来,可应是太医的男子,却带着另一名挺着肚子的穿着男装长相秀丽的不男不女的人下来,旁边跟着一个婢女模样的女人。

静安先去晚上要住的营帐收拾,林子亦淡淡地对小兵道:“

“带路吧,看病不得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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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初步胜利

“王将军。”

“啊?太子您叫我啊?”王高假装回神地转过来询问。

“接下来麻烦你带我们去休息了。”

“哦,哦对,都差点忘了,还没带你们去你们的营帐看看,走走。”仇小贝跟看顾这里的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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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打了胜仗

消息传回来时,所有将领都赶了过来。虽然只是歼灭了对方几千兵马,好像并不怎么样,可这是歼灭啊,单方面的啊,不管是气势上、面子上都大大的驳回来了一次,可以大大提高将士们的热血和激情,有益于接下来的战斗。

右护军一直在城墙上看着,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战斗那会,他分明看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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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斩杀宣旨太监

仇小贝搭在樊沉兮肩上撒娇:“夫妻是一体的,我也得为这个家付出啊,我们的家。”樊沉兮被哄乐了,却还要故意板着脸吓她,一把将她推到在铺得软软的铺上:“不缺你这么点钱,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为了那些琐事让自己累着,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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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重新站起来

“仇小贝!”

“你凶我也没用,你再凶我也要去。”赌气地说完这话,仇小贝软下来:“殿下,沉兮,你担心我,就该知道,我也担心你,不管是让你自己去不赢山遇到什么事,还是不能取回心灯果,对我都是打击,你怕我有个三长两短,我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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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夫人被掳走了

康复的时候,最需要补身体了,不然哪来的力气重新站起来,可瞧瞧他们最近都吃的什么,带来的有营养的东西都给她吃了,可他呢,吃的什么!

仇小贝很忧虑。一把钻出了帐篷,她左右看了看,这里头没有什么动物,瘴气里面就更别说了,要能在瘴气里生存的物种,人也不能吃的…&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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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乌雪山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掳走夫人?”右护军是真的着急,原地踏着转圈。

凌默珏冷眼扫着四周:“你觉得,什么人,会想掳走夫人?”右护军动着他那不太常用的脑子:“需要、需要治病的人?”

“想要治病,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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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是雄的就上

仇小贝的话这让赤离很诧异:“为什么?你也在意这世界所谓的至尊之位?在意那虚伪的荣华?”

“那荣华虚不虚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的皇上代表着天命所归,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气运,这对我,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关乎着她能不能回家!

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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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谷底探险

“想什么?”樊沉兮见仇小贝在发呆,捏捏她的耳朵问。

“哦,”仇小贝将繁杂的思绪撇开,“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就有一家姓陈的人很厉害,可以预知未来,我就是觉得婆婆好像也可以算到未来的事,觉得太神奇了。”&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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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无名村

仇小贝问着刚跑回来的十一:“发现什么没有?”十一蒙圈:“没有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跑。

“那就再跑,再跑远一点。”十一遵命,来回跑了好几趟,每次都再远一点然后往回跑,他身体素质再强,这么连续跑了几次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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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地下河

说惩罚,樊沉兮并没有真的做

“过分”的事,仇小贝八个月的身子哪经得起他的折腾,饶是如此,洗完澡的仇小贝,是被樊沉兮擦干净后,抱回床上去的,她本人已经昏昏欲睡,神志不清了。

但半夜影卫进来时,她倒是醒了过来。小八神色凝重:“我到我们进来的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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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抢夺钥匙

“主子,你是怎么知道夫人跟她们说过什么话的?”居然可以衔接得那么好?

樊沉兮瞥了眼十一:“等你以后娶媳妇了,自然就会知道。”十一撇了撇嘴,他这辈子,还能娶到媳妇吗?

回到他们的住处,小石和十一立马去烧热水,让太子殿下和小八洗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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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这是凌皇后欠我的

樊沉兮、仇小贝他们一行人来到天赐屋前的广场,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一点不比白天的人少,好多男人手中举着火把,将这里照得辉煌。

仇小贝捂着肚子,跟在大伙的身后,樊沉兮护着她,问着前方的人:“现在什么情况了?”

“正在找那人呢,打伤了守夜的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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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要生了

“……这是皇室欠我的,是你们口中英勇无比的凌元帅,欠我的!”

赤离凶恶地嚷着后面那两句话时,脸上生出了许多红色的毛发,但他很快又冷静下去,红色的毛也跟着褪下,他恢复温柔的样子:“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疼的,也尽量……不让你死,嗯?”

“不是,不是!”仇小贝手臂使力,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臂,红红的眼睛里也带着狠绝,“我不能死,任何会让我死的可能,我都不会尝试,赤离,你拼尽一切,想带你的族人回去,你口中的族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那你可知道,我也同样拼尽一切,只想带沉兮回去啊,我也想回家,想带他回家!!”

赤离顿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仇小贝,仇小贝也紧紧地反盯着他。

她以为他们还可以谈谈的,可赤离一顿后,根本没有开口,猛地揪起她就压向了阵法图形上,拉着她的手臂对准了那碗大的圆洞,另一手更是举起匕首,就要往她的手臂上划下去!

小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抓住那只想行凶的手,但力道不及他,还是让那刀锋一点点地逼近,被压在圆洞上的袒露出来的手腕,那细白的皮肤,只要轻轻一划,鲜血就会喷溅出来。

“既然你跟我目的相同,”赤离没有丝毫手软地压着匕首靠近那白嫩的肉,“你就该明白,为了能达成我们的目的,无论什么阻碍,我们都会打碎它!”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赤离力道猛然加大,势如破竹地摧毁仇小贝不自量力地阻挡,在仇小贝白嫩的腕上划下一道口子。

好在伤口并不深,因为在最后关头,仇小贝知道自己挡不住的那一瞬间,已经自动地放开了抵挡赤离的手,手腕一转就捻起了一张符纸,瞬间燃起,攻向赤离的腋下。

虽没能逼得赤离收手,但好在伤口不算多深。

仇小贝迅捷地往后一挪动,带着左臂的伤退离赤离,同时将一种药膏迅速地摸在伤口上,鲜血就凝结了,没有流出多上,也防止了在低气温下将她伤口冻结。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同样站起身,一双眸子变成了碧绿色竖瞳的赤离,她手一招,名为“乙木”的匕首出现在手中,对准了赤离。

她可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赤离,我不想跟你打。”不想拼得你死我活,“你别逼我!”

就算她曾经无数次嫌弃过这个妖男,不可否认,要他给的讯息,她才能找到天丧叶和心灯果解了樊沉兮的毒,就算是以她的一点血换的,也是她占便宜了,毕竟救的是樊沉兮的命。

她怀孕的事,他也替她做了隐瞒,进乌雪山时,对她多方照料,这些情谊她记得,不愿他俩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你想找谁,你告诉我,或许我有别的办法呢?”

“办法?呵~”赤离扬手挥着让她看这四周,“你还看不出这里在做什么吗,这二十几口棺材里的人,都还活着,都还活着!靠的什么,靠的是我族人的命,凌元帅好啊,多么伟大的构思,保住了你们人类的英雄,哈哈哈……你们人类的命是命,我们妖族的却只能做你们的牺牲品,成就元帅的伟大,让你们后世称赞,颂扬,谁想过妖族的命也是命啊!”

仇小贝快速扫过那几个大棺材,想试着稳定赤离的情绪:“我不知道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太能明白你说的,但是我可以……”有别的办法。

“是的,你可以。”赤离打断她的话,明明眉目森寒,他却好像笑得很开心,“我检查过你的血液,能救他的,能把他召唤回来的,只有你,是的,你可以。”

他的身形一晃,再出现时已经到仇小贝跟前了,仇小贝挥出的匕首被他轻松的挟制住,但小贝也不是好惹的,一只纸鹤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赤离眼前,尖嘴化为尖锐的武器朝着赤离的眼睛啄去,别看那是纸做的,赤离知道,一旦被啄,他的眼睛就别想要了,仇小贝可不是花架子地弄出来吓唬人的。

赤离往后扭身避开,仇小贝趁此机会拿着匕首攻击,和纸鹤里应外合,赤离身形矫捷地躲开,但他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战斗才刚开始,他就隐隐地透出一股虚弱,力量有点供应不上。

他瞪着仇小贝:“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仇小贝微微喘着,轻笑一声:“你都可以利用天罚来挟持我,你猜我是什么时候下的药?”

赤离动了动肩膀:“没事,就算力量被削弱,我在倒下前,也足够制服你了。”

仇小贝提起百分百的戒心,赤离脚下一动正要再次发动攻击,却在这时候,他们脚下的阵法图纹突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连赤离都怔住了,停下了攻击,跟仇小贝一起低头看向脚下的图纹。

也是这时候,仇小贝发现,刚才自己滴落的血滴不见了。

那血因为她及时抽身,没有滴到阵法中心的圆洞里,反而溅落到图纹上,一开始她也没注意,现在再看,晶白的水晶天地,红色是多么的显眼,哪怕只有一两滴,但现在确确实实没有了,只剩下图纹绽放出越来越强盛的光芒。

与此同时,他们还感觉到整个水晶世界在震动,眼睛一扫,竟然是那几口棺材在震,还有他们所在图纹上方的那口小棺材也摇晃了起来,仇小贝不禁想,不会真的要起尸吧?

这念头刚闪过,以仇小贝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放在边角的侧对着她的棺材,里头的“尸体”,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爹啊,这里有僵尸!

大棺材和小棺材连接的那些“藤蔓”随着拉扯了起来,那力度,似要将某一方完全地扯下为止,小棺材独自对战二十几口大棺材,竟然还不落下方,可若任由它们这么扯下去,“藤蔓”迟早要断,仇小贝心生不详的预感,有种“藤蔓”要是断了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砰砰!”

这声音不是来自棺材的,是来自那道冰门的,刚想着是不是樊沉兮赶来了,冰门就被从外头撞进来了,几道身影快速地闪进来,一道抱住了仇小贝,两道挡在了赤离面前,除此之外,村长胡老和跟着他的两名村民,都拥挤了进来。

胡村长一看这情况,立马叫道:“不好,快,你们快……”

随着他的叫唤,他身后的两名村民提着两桶铁桶过来,他们甚至没空理会先一步进来的赤离和仇小贝,只将他们包括刚进来的樊沉兮等人赶来一些,随即打开了铁桶盖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传了出来。

两位村民面色不变得拿出一个长勺,从铁桶里舀起红色的液体,浇在了阵法图纹上,顷刻间就被图纹给吸收了。

棺材晃动得越来越剧烈,两村民加快了速度,不多时,两个不大的铁桶里的红色液体都倒在图纹上,并且被吸收了。

随之,图纹所在范围的晶白地面出现了许多交错的,有如人身体里的脉络,一条条的红线一样,并且还延伸出了图纹的范围,占据了整个地面,再爬上墙壁,爬到上面,再整间水晶世界都遍布这红线时,这些红线最后汇集到吊着的那口小棺材里。

就在这会,棺材们的震动终于开始减弱。

所有“藤蔓”上都有一条红色的经络,仇小贝之前还以为错觉地看到那经络似有血液流动,但再看就没有了,但这会,她清楚地看到,确实有血液从“藤蔓”中流过,分别灌往棺材里的“尸体”。

不,赤离说过,这些棺材里的尸体,是活着的?

棺材都安静了下来,仇小贝身子一软,倒在樊沉兮的怀里。

樊沉兮瞪着被小石他们挡在的赤离,从他们闯进来那刻,这赤离就静静地立在原地没有其他的动作,在村民拿血浇灌图纹时,他也没有任何阻碍,好像灵魂突然下线不在,微微垂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樊沉兮暂且先将他放到一边,转向明显松了口气的村长胡老:“这到底怎么回事?棺材里的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村长一噎,随即板起脸来呵斥他们:“这里是无名村的禁地,除了村里的管理层,其他人都不准进来,你们擅自盗取钥匙,已是对神女的大不敬,按照族规,你们都得接受惩罚,更别说,你们还跑到禁地里来!”

“村长,你好像没有搞清楚。”樊沉兮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心里暴虐的念头时时刻刻萦绕着,只是凭借着强大的自控力勉强压下,但是,不表达他依然还会客气,“首先,我从未承认过是无名村的村民,你可没资格约束我,其次,现在占主场的是我们,你信不信,我可以马上毁了这里!”

胡老本就内强中干,听到樊沉兮的威胁就有些怂了,他勉力挺直腰杆:“你、你不能这么做!”

樊沉兮冷冷一笑:“那就来试试看。”

没有盯着赤离的小八,以一个堪称诡异的身法来到了一口棺材后面,他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捏住了一条藤蔓,发现小八动了想追却晚一步的村民,只能被迫停下,村长更是急忙忙地赶过来,又不敢真的靠近小八,只能说着好话:“别、别冲动,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樊沉兮嗤笑,目光冰冷地扫过去,没有开口,村长自己受不住地说道:“其实这件事,在我们知道您的身份后,也没打算瞒你,只是按规定,在您通过考验之前,不能告诉您的。”

樊沉兮眉头一拧,示意他接着说。

“殿下,”村长苦着脸道,“我们都是受了凌元帅所托,守在这里的。”

一直没有动静的赤离听到这里,手指头动了一下,只是这会,大家都专注在村长的话上,没人注意到赤离这么个小动作。

事到如今,村长不再打马虎眼了,他叹息地说:“殿下,您辛苦找到这来,不就是为了当初那支让所有国家觊觎的奇兵吗?他们就在你眼前。”

十一震惊地看向樊沉兮,见他没反对才出声询问:“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怎么会变成这样,而是他们原本就是这样。”

大家发现出声的并不是村长,有些愕然地看向仇小贝。

她这么看着有点虚软,靠着樊沉兮站立,一手紧紧地贴在肚子上,脸色看着有些疲倦,但说话的声音很清晰:“一进来这里,就有很多地方很奇怪,之前我没想明白,现在我懂了。”

看看棺材排列的阵型,看看小棺材底下的阵法图纹,只有最后浇血时形成的那震撼人的景象,都在告诉她,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人的资质是有限制的,再如何锻炼,也没法真正的上天入地,武林中天资卓绝的高手又有几个,士兵中能有修习内力的万中无一,那么,被那么多大国小国追着要的奇兵,究竟是怎么来的?”

仇小贝微蹙着眉头,轻扯嘴唇讽刺地笑着:“或许应该说,他们究竟是看中人才,还是,看中让他们变成怪物的背后的药物。”

此话一出,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中。

仇小贝不算长的话语里,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是的,”长久沉默后,村长肯定了仇小贝的猜测,“有一种药,能将一个人体内的潜能爆发出来,让他的力量更大,速度更快,痛感减弱,甚至长久不吃不喝都不会有事,能够在战场上长时间的跟敌方厮杀,简直就是一把利刃。但是……”

但是,物极必反,揠苗助长的后果是会让幼苗全都死光的,这些服用药物的人开始生怪病,皮肤变得青黄不说,他们时不时地就会失去意识,做出无法控制自己的事情,到最后,甚至还患上了嗜血症,渴望吸血。

可不管他们会变成怎样的怪物,也不能否认,在前期,那药确实能让士兵在战场上发挥出百分之两百的实力,依然让各国知道此药的国君疯狂,药被凌元帅毁了,然而能创造出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一旦让他们得到这支奇兵,加以研究,就会出现第二支,第三支,第无数支奇兵出现。

到那时候,多少保家卫国的将士,会沦为君主野心下的牺牲品?若只是战死沙场就算了,还死得壮烈,可一旦成了那怪物,不但可能啃咬自己的亲人,据说在发作的时候,浑身剧痛无比,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为了防止更多无辜之人受此折磨,凌皇后才千方百计要将这支奇兵藏起来,又怜悯这支奇兵之所以被挑中服用那药物,是因为他们本身就被称为天才的缘故,直接斩杀于心不忍,让他们活着受折磨更残忍,最后,凌元帅在一位通晓奇门遁甲之术的奇人的帮助下,建造了这水晶宫,布置了这阵法,趁着奇兵们还保留着一丝意识的时候,将他们“封印”起来。

“其实,元帅留下他们,也是想留下一个罪证,但因为牵连甚广,这罪证用不用,怎么用,全看殿下您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雨虹别院,太子殿下拿到乌雪山地图的条件,是他必须有子嗣,只有心里有在乎的人,有爱,凌皇后才敢让樊沉兮知道这件事。

如果是遇到仇小贝前的樊沉兮,他要么利用这件事搅得国不安宁,要么重新研制出凌皇后极力制止的药物,来个一统天下或者毁灭天下,不管哪种,都肯定要天下大乱,死很多人。

这故事,很让人揪心,为这二十几口棺材里的人,看着欣欣向荣的国,总能藏着一些让人心里疼痛的黑暗。

然而,仇小贝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我刚说了,这世界没有无偿得到的好事,想封印这么多人,仅仅靠一个法阵和你们每年鲜血的灌养根本不可能。”

她试着自己站直起来:“一定有什么作为媒介才可能,当年……当年,是谁?”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村长刹那间心虚底下的头,他显然是知道的。

“是谁!”仇小贝咬着牙再问,试着大有他再不说,就要往他那冲去的架势。

村长被她的怒气一慑,颤抖着手指向了那句吊着的小棺材:“是、就是当年元帅身边的军师,也就是布置出这个法阵的奇人,他做为镇守的存在,被一同封印在这里。”

因为这世界的规则,拥有这等力量的法阵,此世界的人根本创不出来,只可能是世外之人,水晶宫是阵外阵,将阵法的气息完全隔间,以此来逃过世界规则的鼻子,在此存了好几年都没被发现。

几乎不用多想,仇小贝就猜到了这“人”会是谁,她面色一变,第一时间指着赤离喊道:“按住他!”

但还是迟了一步,赤离一个飞身,跃上了小棺材的上头,直接蹲在了上面。

最着急的,就是村长了,比之前小八作势要掐断“藤蔓”还紧张。

“你、你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赤离红色的衣摆锤在水晶棺材上,妖贻的红,让人心悸。

“这具棺材,”他痴迷地抚摸着底下的水晶棺,一缕发丝散在脸庞,那贻丽的脸庞,在此刻美得有些惊心动魄,“里头躺着的,是我亲哥哥,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这是我唯一的亲人,却被你们囚禁在这里十几年,只为了帮你们镇守封印这几具所谓英雄的肉身,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村长着急地想要解释,却最笨地一时之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试着一遍遍安抚,“你就算现在把那棺材拆下来,那棺材里的人也不会醒的,反而这二十几口棺材里被封印的人会醒过来,但这么多年,他们神智早已被消弭,他们一旦醒来,整个无名村的人都将毁之一旦,我们或许有错,但村里很多人是不知情的,是无辜的啊!”

赤离歪着头看着村长,如孩童般喃喃着:“无辜的啊?”

在村长急切点头的时候,赤离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如疯狂的状态,他大声喊着:“那我哥哥不无辜吗?他在凌皇后身边,为她做了那么多,结果呢,就是被生生封在这里的下场吗?”

他单膝跪着,一只手掌贴在水晶关上,狞着漂亮的唇笑着:“既然我不能唤醒他,那你们,谁也别想安宁!”

眼看着他就要将棺材震碎,哪怕轻功绝佳的小八都阻止不了时,仇小贝往小棺材底下跑了两步:“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唤醒你哥哥。”

赤离停下手,缓缓抬眸朝她看去。

仇小贝勉强扯起嘴角,讽笑他:“你也别装了赤离,你哪舍得真伤了你哥哥,不过是想逼我。”她虚软地眨了眨眼睛,气息不足一样一直在喘,“我有个办法,能保住我和孩儿性命的同时,唤醒你哥哥,你若是愿意相信我一次,就……就……”

她没办法把话说下去,因为、她没有力气说了,艳红色的血顺着她的裙摆流下,抹红了她脚底下的水晶地面,她撑不住地往后一倒,被早注意她不对的樊沉兮一把抱住。

“小贝?小贝?”

最是从容镇定的太子殿下难掩焦急,眼里甚至出现恐慌,抱着她的手竟还微微颤抖。

“没事没事,”她握住他的手,到这种时候,她仍想着安抚樊沉兮,“我只是、只是要生了。”

要、要生了?

樊沉兮整个人都傻了,看着她身下的血月越流越多,像来可以很冷静地发出任何指令的他,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该怎么做?

明明早就预想了好几遍等她生的时候要怎么样怎么样,真到了这时刻,他竟然脑子当机。

“把,把人先带出去?”杀人时手起刀落的十一也慌了,急急地出着馊主意。

“不行啊,这水晶宫里虽然冷,但也比冰门外好一些,而且要出去的话还要渡河,她现在怎么下水啊?”

111 崽崽出生

“产婆产婆,去把产婆叫进来。”樊沉兮总算冷静下来,虽然他的手还在颤抖,“不止产婆,任何需要用到的工具都带进来,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小八几乎化作一道影子地冲出了冰晶宫,樊沉兮脱掉身上仅存的内衣扑到地上,然后抱着仇小贝躺在上面,头枕在自己腿上,一边喊着:“把你们衣服都拖了,快!”

十一跟小石二话不说就把自己上衣扒了,给仇小贝盖上,哪怕冰晶宫里头的温度比冰门外要好一些,可对正常人来讲依然是寒冷的,大家现在只能尽可能地让她能暖和一些,樊沉兮拉着仇小贝的手,内力往她身体里输送,帮她保持温度。

“没事的,沉兮,我没事的。”仇小贝感受到他的彷徨,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哄他,可她其实有点累,不,是很累,明明肚子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她却提不起什么力气去生,甚至身体的痛觉都在减弱,陷入麻木的状况,她预感到不秒,却只能努力提着精神。

她怕,怕自己一旦真的闭上眼睛,沉兮该怎么办,这个强势的男人,一定会崩溃,他那么害怕。

“是的,是的,只是生个孩子,”樊沉兮能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他也曾瞧过其他女人快要生孩子的状况,还能大喊几声疼啊痛的,甚至进了产房后能喊了三天两夜的,但小贝她却软绵绵地,可他依然觉得她会没事的,因为她只能没事,他不接受第二种情况,“小贝,你加把劲,很快,我们就能看见孩子了。”

他温柔地说着,目光触及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里头酝酿着阴霾和风暴,如果仇小贝真有三长两短,哪怕这个孩子曾经是他期待的,他也绝不会原谅。

“沉兮,沉兮。”

“在呢,我在呢。”樊沉兮低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抬起头来后,对着还杵在的村长村民低吼着,“产婆呢,产婆呢!”

“这……”村长想说,您的影卫不是已经去找了吗,就算他们现在跟上去,速度也比不上那名影卫的。

可面对太子殿下那即将失去理智的眼睛,他们根本不知要怎么辩解。

在村长和两位村民顶着樊沉兮的恐怕威压时,仇小贝眨着酸涩的眼睛,看着上方,微微摇晃的小水晶棺材的那一抹红。

然后,那抹红飞身落了下来。

赤离紧紧盯着仇小贝,看着那双快支撑不住要闭上的眼睛,他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明明被牢里的阴气吓得不行,眸子里却异常坚定。

“我就信你一次。”

赤离对着仇小贝的眼睛说着。

他随即往前一步靠近,樊沉兮如地盘被侵犯的猛兽迅猛地抬起头来,凶恶的眼神,连不把凡人看在眼里的赤离都有些心惊。

当然,赤离面上不会表现出来,要让其他妖知道他居然有一瞬间怵一个凡人,还不得被笑掉大眼,他摆出自己的气势,冷傲地说:“等产婆来她就完了,我可以救她。”

樊沉兮目光森冷地盯着他,赤离撇了下嘴角:“我等着她唤醒我哥,不会害死她的,信不信由你,我也不是非要救。”

他想着樊沉兮要继续针对着他,仇小贝真有了什么意外,他更有理由把仇小贝带走……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也不明白,他明明有了一个最快捷的方法召唤他哥哥,最终还是因为舍不得,选择了仇小贝说的另一种现在还完全不能确定的方法,为了这个可能是骗他的方法,他要去救她。

他讽刺地自嘲着,如果樊沉兮还是拒绝的话,或许他就能……

“好。”

赤离愕然地看着樊沉兮,有点怀疑那个“好”字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然后,他看到那高傲的太子殿下,低下了他的头颅:“我知道你有本事,只要你能救她……我恳求你。”

恳求?

赤离很想嘲笑他一番,可习惯笑的他却觉得嘴角千斤重。

他掩饰般地抬起头,对着还杵在这的所有人喊着:“都出去。”

十一和小石请示地看向樊沉兮,大家都走的话,就只剩下太子殿下和仇主子了,这个赤离来历太古怪,一身“武功修为”让人看不透,太危险了。

“都听他的,”樊沉兮沉声道,“全都到冰门外面去,除了产婆来了,谁都不准进来!”

两名影卫只得遵从,驱赶着村长和两个村民,和他们一起出了水晶宫,将冰门掩上。

仇小贝在看到赤离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个药盒,打开后,里头的植物发出一股奇异的清香,樊沉兮也拿出了一个封闭的药瓶,里头是仇小贝提炼过的“红桃”,自从她月份大了后,他以防万一总是随身携带。

见到这两样东西后,仇小贝看似疲惫无神的眼中,带着一抹笑意。

她就说她运气好,总能化险为夷的。

赤离直接将他带来的灵植碾碎了,将流出的汁倒进装着“红桃”提纯液体的瓶子里,摇晃几下后,掰开仇小贝的嘴唇,将其灌了进去。

这种时候,只能这么“原始”了,没有时间去好好弄一颗药出来。

酸酸涩涩的汁从喉咙里流淌进去,刚一到胸口,就觉得那里热乎乎的,平生地多了力气,这时候,赤离又往她身上输送了妖力,不同于凡人修炼的内功,他的妖力比较倾向于灵力,暖着仇小贝的身体,并让药汁更快地发挥出药效,且运转全身后,流向肚子。

做完之后,赤离就背过身去,对樊沉兮:“剩下的你来。”

好像什么都会的樊沉兮在此刻懵逼:“我来什么?”

“当然是帮她把孩子生出来啊,给她助产,帮她推压,给她鼓励什么的,趁她现在有力气了……哎呀,我又没生过孩子都知道这些,你就不能自己琢磨琢磨?”

樊沉兮:“我也没生过!”

“那要不我来……”

“敢转过来我杀了你!”已经来到仇小贝身下的樊沉兮,刚帮着她弯起双腿,脱下裤子,闻言强烈的杀意猛扑赤离。

赤离哼了哼,并没有动,老老实实地背对着他们。

“小贝。”樊沉兮将手搭在她肚子上,抬头对上她此时提起不少精神的眼睛。

仇小贝朝他眨了下眼睛,然后顶着撕裂的疼痛开始用力……

……

产婆赶到的时候,樊沉兮双手是血的捧出自己的儿子,亲手剪掉了脐带,娃娃声音洪亮地哭着,声声都代表着全新的希望,樊沉兮看着手中小小的红红的孩子,浑身僵硬,如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动都不敢动。

赤离还背对着他们在骂:“你好了没有,动作慢吞吞的你怎么回事,怎么做人家丈夫,怎么做人家父亲的,就你这笨手笨脚的,还当什么太子,哎呦喂,就说你们人类就是笨……”

樊沉兮在孩子出来后,两耳就自动封闭,将赤离自个因为紧张而说个不停的话全给屏蔽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他该怎么处理这么小这么脆弱的孩子。

仇小贝……仇小贝正累得呼呼大睡,就算雷声再次响起,估计也吵不醒她。

还好产婆到了,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包括了清洗的水,虽然到了这里都结了冰,但有赤离这个妖在,将冰重新化为水在烧滚不是难事。

水的温度刚刚好,产婆将小小的一个孩子清洗,然后将其团团包裹住,赤离偷偷凑过去,见孩子居然睁开了眼睛,刚出生的小孩,就算能睁眼,也看不清什么,可他却觉得小崽子看见他了,证据是他忽然停止了哭声,好奇地望着他一会后,突然就咧开了没有牙齿的嘴,笑得……跟他们族里最美的花儿一样。

那一刻,赤离有些庆幸,他没有真的害得小崽子没能降生。

樊沉兮这会正在收拾仇小贝,在看了孩子一眼后,她就再也撑不住地睡过去了,孩子交给产婆后,樊沉兮就给她做简单的清洗,用小八带来的厚厚被子重新铺了地板,将她抱过去后再盖个几层被子,旁边还放着火盆,确保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会冻着。

他要是知道,他儿子看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不是小贝,看见他儿子笑容的同样不是他不是小贝,不知道会不会不管赤离是不是救了小贝,先动手宰了再说?

但不知道这件事的他,此时是安心的,感受着小贝平稳的呼吸,面容沉静地睡着,他伸手想帮她把黏在颊上的发丝拨开,手一伸出去才发现居然在颤抖。

他愣了下,随即笑了出来,干脆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啊——”

产婆突然地叫声,将冰晶宫里好不容易的宁静祥和给破坏掉了,正在亲昵着仇小贝的樊沉兮立马直起身来,目光冰寒地朝产婆射去,而就在产婆身边偷偷看崽崽的赤离,动作极快地在产婆叫出声来的第一时间,将孩子从产婆手中夺过,用襁褓将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地,也狠瞪着产婆:“你喊什么,吓到崽崽了。”

产婆指着孩子,面露惊恐:“孩子,这孩子刚刚……”

“你这老妇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崽崽好好的,都被你吓出病来了,你怎么做的产婆啊?果然,凡人都是愚蠢的。”

赤离发挥他的老毛病,啰啰嗦嗦地念叨着产婆,一边有模有样地搂抱着孩子轻声哄着,眼睛望着襁褓里头的孩子,还哼着小调。

产婆偷偷地往襁褓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婴儿的脑袋,孩子好好的,没有她刚才看到的突然就变得透明,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晃眼,看错了。

她还想再看一眼确认,可赤离已经转了个身,轻摇着孩子走到另一边去了,襁褓也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视线,没再给她看第三次的机会。

而另一边,还蹲坐在仇小贝身边的樊沉兮,和转身的赤离对上了视线,赤离给了他一个眼神,樊沉兮不动声色地跟着斥责产婆一句:“你给人接生都是这么大惊小怪,没事乱叫的吗?”

他给仇小贝拉好被子,确认仇小贝听到叫声时只蹙了下眉,因为太累了并没有被吵醒,他对产婆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产婆自觉自己确实犯了错,而且她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看见这么多棺材也是怕的,只是无名村给了她一家子庇护,她不会多说什么,但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哪怕她不是普通人,练了点内力,可也觉得这里冷得有点受不了。

所以在樊沉兮驱赶时,迟疑了下,就走了。

村长解释说,产婆出身武林世家,有个孩子,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丈夫被兄弟背叛,丈夫和婆婆公公都被杀死,她和孩子逃了出来,后来被凌皇后当时的一名心腹救下,就一直守在了这里,这么些年,帮村里不少女人接生过,都没出过什么差错,这次可能是受冰晶宫里的棺材影响。

樊沉兮淡淡“嗯”了一声,这件事赤离已经知道什么,但显然不适合在这里说,而且,当务之急是换地方,水晶宫除了漂亮、惊悚意外,没有任何用途,反而又冷又没有私人空间,吃饭睡觉等等都不方便,欠缺太多东西,总不能全都渡河运过来,当务之急,还是把她和孩子运出去,在正常的环境下调养。

于是小八他们带来了一个大箱子,暂时封闭水进不去,要渡的河不算太长,箱子里的空气应该够一大一小的孩子支撑了。

仇小贝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被樊沉兮抱着,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她之前该的被子都铺在身下,保证她不会磕着碰着,见她醒了,他抚顺着她的头发,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委屈你在里面待一会,我们回去再好好休息,嗯。”

仇小贝懒懒地点下头,随着樊沉兮起身,包裹着的宝宝放进了她的怀里,仇小贝愣然地抱着,这是宝宝出生后她第一次抱,刚醒的她望着怀里又小又脆弱的孩子,她懵懵的。

宝宝很敏锐,一换地方就哼哼起来,仇小贝下意识地轻轻拍打哄着,宝宝好像嗅到了母亲的味道,很快又睡熟了过去,仇小贝看着他睡得香香的小脸蛋,哪怕因为刚出生皮肤有些皱巴巴的,还有点红,但一点都无碍于他的可爱,仇小贝顿时就软塌塌的,将他拥得更紧一些。

她为人母了,这是她的孩子,怀胎十月,跟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等他再长大一点,会甜甜软软地喊她娘亲,可萌可萌了。

仇小贝笑了出来,搂着孩子安心地靠在箱子里,当箱子盖上,里头一片漆黑时,因为怀里温热的存在,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两名影卫一同将箱子抬起来,其实他们一个人就做得到了,可他们的殿下怎么都不放心,非得要求两个人,要不是他害怕自己双腿会出现问题,颠到仇小贝,估计就要亲自来抬了。

大家先行出去,樊沉兮跟在箱子后头,他一心挂念着妻儿,但并未因此忽略在他身后的赤离,大家都准备走了,只有他没动。

他稍作停留,转过身对着赤离:“我是不知,你为了找寻你哥花费了多长的时间,想必时间不短。”至少在内霆司里,关于赤离的传言就有好几年了,“既然这么多年你都等过来了,应该不差小贝调养的这两天时间吧?”

赤离嘲讽地一勾嘴:“你是不是担心,万一仇小贝骗了我,根本没有其他唤醒我哥的办法,我会直接将这里的怪物放出去?”

樊沉兮自信地笑:“我为何要担心,我从来不怀疑小贝的能力,她既然说她能,她就一定能。你若真想待在这里,那就待着吧。”

他说完就转身了,跟上了前方的箱子。

赤离原地站着,看了看那可能装着他兄弟的小棺材,他攥紧了拳头。

可半响后,他又将拳头松开了,宛若无事地离开了这水晶宫,远远地跟在那群人后面。

他只是怕仇小贝跑了,所以要去盯着,绝不是担心她和崽崽。

……

“无名村的,有不少是凌元帅的部下,有的是受伤了不适合再上战场,有的是知道凌元帅进宫,换别的人来统帅三军,怕日子不好过,还有的,就像产婆那样,跟元帅有或多或少交情的武林侠士,想要退隐的,想要躲避仇家的,就都来到这里,帮元帅守护这个地方。”

村长跟樊沉兮讲诉着无名村的过去和现在:“除了要供应一点鲜血,来稳定那二十几位将军,大家在这里确实安安乐乐,与世无争的生活,因为大家经历过磨难,经历过痛苦,谁也不稀罕外头的花花世界。”

樊沉兮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他问:“母后让你们镇守这里,只是为了那二十几位将军?还有,你说过,水晶宫的秘密是要等本宫通过考验才告知,又是什么考验?”

……

樊沉兮和村长在另一个安静的房间谈着,仇小贝这边也睡醒了,正靠着床头抱着孩子哄着。

不过两天,孩子已经长开了许多,脸上的红褪去不少,变得白白嫩嫩的,眼睛大大的,一点没有刚出时的迟钝,水灵灵的在母亲看着他时,也盯着母亲瞧,瞧着瞧着就咧着嘴笑,可甜可甜。

然后仇小贝就跟着一起傻笑。

可下一刻,她突然就变了脸色。

小孩还张着无牙的嘴笑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整个小身子一闪一闪的,时而出现时而透明。

巧合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仇小贝惊慌地将孩子往怀里一塞,试图挡住来人的视线,然后发现,进来的是赤离。

“有事吗?如果是你哥的事,我一定会帮你,但得等我身体好点了才能开始,我保证,我没有骗你。”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殊不知,她此刻的样子,在赤离看来有多僵硬。

他看了眼被仇小贝藏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明白了她是怎么回事:“我来,不是说这件事的。”

“是吗?”仇小贝刚是因为太突然没做好准备,才会表现得那么糟糕,这么已经冷静下来了,她仔细看了看赤离,这会的赤离应该已经冷静下来,没有那天将她虏去冰晶宫里,要割她手腕放血的疯魔神态,是她比较熟悉的那个赤离。

她僵硬的脸庞稍稍放松,还扯着柔和的笑,“那你是来看宝宝的?他这会睡着了,晚点再让你看。”

“是这会,你不敢让我看吧?”

仇小贝刚强迫自己放松的,一听这话心又揪了起来,她瞳孔瑟缩,垂着眸掩去那丝慌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崽子刚出生时我看着呢。”赤离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我都看到了。”

仇小贝猛抬头,笑容都挤不出来了:“你都看到什么了?”

“你现在紧张什么,我就看到了什么。”

仇小贝搂紧孩子,面朝自己怀里,心里暗忖着赤离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套自己的话。

“不止是我,当时的产婆也看到了。”

“你说什么?”仇小贝加大了声音,眼睛都瞪圆了。

怀里孩子动了动,让小贝回过神,忙偷偷地看一眼,确定孩子好好的没有再透明化,她才僵硬着手臂试着放松点,别憋到孩子。

“你刚刚说什么?”让孩子躺好一点,仇小贝追着赤离问,没搞清楚这件事,她会一直提着心。

赤离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下,说到孩子透明化,他怕隔墙有耳没有说得很清楚,不懂的人会听得很糊涂,但懂的人就会明白什么意思,果然,仇小贝听到他的描述,脸色就越发难看。

“产婆当时被我忽悠了,她也只是匆匆看到那么一下,应该会以为是自己看错眼,毕竟这世界,鬼怪的事只有传说,只要不被她看到第二次,这事就不算事。”不把他当回事,产婆才会越觉得是自己看错,相反的,越追着不放,越会让人引发怀疑。

仇小贝抿了抿唇,她还做不到真的放心。

赤离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神色难得的正经:“你到底是什么?”

112 唤醒

赤离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神色难得的正经:“你到底是什么?”

仇小贝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身子往里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赤离不因她害怕就结束话题,就像他不会因为她烦就停止讲话:“以前我就觉得你不是人类,可你也不是妖魔,不是鬼怪,身上的血,还具有召唤的力量。”

说到最后那句,他的语速就降了下来,眸子有了变化,有点像当时疯魔的样子,他还舔了下唇,看得仇小贝胆颤心惊的:“你、你冷静!”

赤离一顿,随即逐渐变浅的眸子恢复原样,脸部表情也回温:“说说吧,不说,你崽崽的情况,我怎么帮你?”

仇小贝闭了闭眼,最后睁开眼睛:“你知道这世界,有半鬼的存在吗?”

“半鬼?”赤离对这词很新鲜。

“就像半妖。”

“那不可能,半妖,是人类和妖结合的产物,”赤离很肯定地说,“半鬼是什么鬼,人和鬼的产物?怎么可能,鬼根本不可能再生孩子,还是生人的孩子。”

仇小贝自嘲地笑笑:“你看,不是我不告诉你,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半妖还算正常,半鬼……是什么鬼。

呵~

“门在那边,好走不送。”仇小贝作势要躺下,“我和宝宝都困了,我们要休息了。”

“等等等等,”赤离拉住她没让她躺下,“你别急啊,我没说不信,我刚只是正常的分析,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我那世界没有,不代表其他世界没有,我不知道的不代表不存在,正所谓……”

“行了。”仇小贝打断他,“信就好,别扯那么多。”

赤离好奇地打量她,然后悄咪咪地问:“那个,你爹娘,到底是怎么……”他肢体丰富地比划着。

不发疯的他,还是比较可爱的。

但仇小贝仍故意对他板着脸:“这是我家族里的秘密,要让人,不,让别的鬼知道了,岂不是鬼鬼都能生了?”

她咳了一声,道:“我告诉你,倒也不是指望你能帮什么忙,只是觉得要有个万一,你能帮我做个掩护。”

她都知道他是妖了,他也早猜到她不只是人,再隐瞒他意义不大。

赤离有点不甘心:“你确定我帮不了吗?虽然我不可能大范围使用妖法,但我还是有点本事的,我觉得我还是很有用的,要不你试试看?”

“试什么试,你妖,我儿子继承我半鬼的特点,妖力和鬼力能共通吗,除非你去死一死,化成鬼练成鬼修,再来试试。”

半鬼,能量不稳定才会在鬼和人之间转换,人和鬼本就是完全不同的能量磁场,你说妖最起码跟人一样是活物,人和鬼确是一生一死,赤离的惊讶是有道理的,因为在她儿子出生前,她大概是世间唯一一只半鬼。

郁闷的是,她儿子不继承他父亲的优良血脉,倒把她的半鬼给继承了去。

“那你自己要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让你抱着吧,还有崽崽的父亲,我猜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让他抱吗?”

仇小贝咬了咬下唇:“我、我肯定有我的办法。”

她在想,要是她父亲在就好,她父亲那么厉害!

“不过,”仇小贝忽然眼睛发亮,“你倒是可以发挥你的所长,帮我留意几样东西,你不是最能探查消息的吗?”

赤离耸耸肩,算是同意了,仇小贝跟他商量着,过两天将所需的东西列出来再交给他。

宝宝在仇小贝跟赤离的轻声聊谈中睡着了,赤离看仇小贝也发困地打了个哈欠,就告辞准备离开,起身时却顿住了。

“人类要做月子,我想你应该不用那么长的时间,别让我等太久,否则,”赤离的眸子里的眼色黯亚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仇小贝看着他离开,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她并没有如赤离所想的躺下休息,反而将怀里熟睡的孩子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则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掌大的可以拉伸的小匣子,将其打开,里面是红色的液体,但并不是血,里头有朱砂的味道。

再拿出一张干净的黄纸,这可不是普通的黄色的纸,是可以承载灵力的,将其变成武器的“容器”,本身就具有一点灵力。

之后是笔,将其搁在小匣子上,并不急着动手,而是拿出一小节的香,将其点燃。

淡淡的香气扩散,加强版的迷香足以让周围监视的、偷听的甚至是保护的,都会在一瞬间失去意识。

稍稍等了一会,确定应该不会有人看见自己在做什么了,仇小贝才拿起了笔,沾上了小匣子上的红色液体,全神贯注地在黄纸上写着。

字不多,写起来像是在画着诡异的符号,仇小贝无比的艰难地才将这几个字写好,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水,但当她最后一笔完成,整个黄纸上的红色“符号”仿佛闪过一层流光,随之内敛。

仇小贝休息了会,抹掉汗水,呼一口气后,将黄纸拿起来,上面的红墨已经干了,她将黄纸仔细地折叠起来,折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形状,随后,她将一直戴着的,有交叉裂痕的白玉取了下来,黄纸塞进一个黄色的小囊袋里,囊袋只有小孩的拳头大小,她将囊袋绑在玉佩边上,然后回到床边,将玉佩戴在了孩子的脖子上,将绳子的长度缩短,防止掉落。

做完这些,仇小贝舒了口气,俯身在宝宝的小额头上亲了一下。

宝宝不怕,娘亲一定会倾尽一切地保护你的。

樊沉兮回来的时候,刚进房间脚步就顿了一下,他环顾了一圈房间,最后在桌子的脚下扫到一点灰,估计是匆忙之下没有清扫干净。

他故作没看见地来到床边,仇小贝正有点笨拙地给孩子喂奶,初为人母,很多都要慢慢上手,不可能一下子就熟练起来。

不过在樊沉兮看来,看起来笨笨的仇小娘,依然是最可爱的那一个。

往床边一坐,樊沉兮抱住妻儿,就不想动弹了。

从她出事被赤离掳走,到突然要生,生时还那般凶险,要不是无名村存在的问题确实重要,他现在一步都不想离开她:“我该让飞石处造一副锁链,帮你绑在我身边,就不怕你再跑掉了。”

天知道,在仇小贝因为雷声突然就推开自己跑掉,在他明明快追上,却眼睁睁地看着洞口被封,就一步的距离,将他俩隔绝,他当时也恨不得和赤离一样,不管不顾疯一次。

可他心里仍记得小贝在金镶洞里面,他若不能保持理智,该怎么救她出来!

仇小贝心疼极了,手抱着孩子没办法抱他,就用脸蛋去蹭他:“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她当时推开他,就是怕这世界的规则通过他这个气运之子找到她,到时候,两人才是真的得分开。

樊沉兮没应,只轻轻地拢起她散在背上的头发在手中把玩,冷冷的模样分明再说,她在他这的信誉值已经到底了。

他不会听她说会不会离开他的话,他只会用自己的手段,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哪都不准去。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这种几乎堪称偏执的,病态的要将她绑身边的想法和冲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从他注意到她,开始无理智地在她身上投放感情的时候,这念头就存在了,像是上辈子就有了,这辈子被激发后,就与日俱增,然后睁眼看着她推开自己的时候,快爆发到临界点了。

他闭上眼睛,将眼里的血红压下,手臂也下意识地勒紧。

怀里的宝宝不满地哼哼起来,努力挥动着的小拳头试图从包得紧紧的襁褓里钻出来,用力地双脚更是在里头的小被子里踢蹬着,压着他的樊沉兮最能感受那小脚的力道。

樊沉兮先是一僵,随即马上放松下来,也放松了对仇小贝的禁锢,低头瞧了眼生气的儿子,不禁笑了,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随即看到了宝宝因为挣扎而露出来的脖子,看到了上面的白玉。

从见到仇小贝起,这白玉就一直被她戴在身上,樊沉兮自然认得,他捻起来看了下:“怎么给孩子了?”

“嗯,这是我娘亲给我的,那我给儿子不正好吗?”

“好,你高兴就好。”樊沉兮在想,他是不是也要准备一块传家宝给儿子?

仇小贝笑着抬头摸摸樊沉兮的眼角,看着他眼中的红色褪去了一些,悄然松了口气。

……

刚出生的婴儿不是好照料的,樊沉兮给仇小贝准备了两个帮忙照顾孩子的妇人,但他却发现,仇小贝很少用到她们,哪怕自己笨手笨脚地学习,都要亲力亲为。

“你不用那么累。”樊沉兮见她半夜还要醒过来喂奶,白天就没睡好,晚上一折腾看着就更累,明明她自己还在坐月子。

本来他想替她起夜的,不让别人帮忙可能是不放心,那就他来,可她总能快他一步起床,还坚持要睡床外头。

“不累的,我身体特别好。”仇小贝哄着孩子,将吃饱饱睡着的孩子小心地放进摇篮里。

其实宝宝很乖的,除了拉了或饿了,要不然很少哭闹的,只是她刚刚学着怎么照顾他,又不愿意让其他人帮忙,才会显得手忙脚乱,等再过两天她适应了后,就会好起来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尽量稳定了孩子的能量,可还是怕有个万一,只能尽可能不去麻烦到别人来照顾孩子,不过,这毕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是她的骨血,就算真累了,她也甘愿。

樊沉兮掀开被子:“好了,快上来。”

摇篮就在床边,仇小贝一个蹦跶就上了床,贴着樊沉兮躺下,外头的冰凉更衬托着樊沉兮怀里的温暖。

“快睡吧。”给她盖好被子,樊沉兮连被带人的抱住她,心里想着明儿得再炖几只鸡给她补补。

仇小贝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又仰起头来瞪他:“那什么鸡的我都吃腻了,明天让他们别再给我做了,我真的不想再吃了。”

樊沉兮:“……”

呵呵,不吃?想得美!

……

仇小贝只坐了十天的月子,便和樊沉兮、村长、影卫小八、十一,还有赤离,再次来到了水晶宫里。

小石则在外头盯着,以防万一。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没问题了,半鬼的身份给她带来了无穷的痛苦,也让她的身体素质比常人好,十天的休息足够了。

其次,他们在无名村待得够久了,再不回去,回京的军队里那个假的太子殿下不知道能撑多久,且,他们还得留着点时间赶路,在大部队回京前赶上他们,这时间可拖不起啊,就算樊沉兮拼着被发现的风险是多点时间来养她的身体,她也坐不下去。

他不急,她来替他急。

更何况赤离也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等不及了又发起疯来。

“你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赤离站在小棺材底下,一到这里,他的气压就变得低沉,浑身仿佛笼罩在黑暗中。

他原本知道的方法,是用仇小贝的血把他哥的灵魂召唤出来,但需要她全部血液至少一半的量,相当于拿她整个人去祭祀了,结果她还能不能活,就看那百分之一的几率。

那天,他能狠得下心,可再来一次,他已经很难再对她下手了,如果仇小贝骗了他,那他……

仇小贝将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的宝宝塞进樊沉兮手中,因为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任何人,所以她再次和宝宝一起坐箱子过来的。

樊沉兮有模有样地抱着,一点不像孩子刚出生那时,僵硬得双手捧着动都不敢动,这会抱出了个不一样的风采出来。

“沉兮,”仇小贝十分温柔地对樊沉兮道,“你带着孩子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樊沉兮学她的样子,对她温柔地笑:“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不是的亲爱的,主要是一些家传绝学,也涉及到赤离……他家的私事。”

“哦?那亲爱的,”他学她的称呼,“你对别人家的私事,就这么了解?”

他对赤离的身份很是怀疑,他的哥哥曾是母后身边的军师,是个奇人,能布置出这样的阵法,封印二十几个人十多年。

所以这对兄弟,是传说中的修仙者?亦或者,妖?魔?鬼?怪?

而明显知道赤离身份,又懂得这些奇怪阵法的小贝,又会是什么?

仇小贝心虚了下,但马上又挺起胸膛:“亲爱的,等这件事解决了,回去我再好好跟你说,可以吗亲爱的?”

樊沉兮嘴里含笑,看着她的眉眼柔和,可眸底里深沉得让人看不透。

但他还是说:“好。”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帮她整了整发丝:“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喊我,我一定到。”

这样的樊沉兮,让仇小贝愧疚,她因为自己的原因,总是将他排除在外,将心比心,如果换做是她,肯定不好受,可他明明有所发觉,却总是一次次地包容自己。

她勾住樊沉兮的手指,想撒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半天,只丢出一句:“你要等我呀。”

樊沉兮笑了:“肯定等你。”

随后,他便当先出了那扇冰门,同时将孩子包紧一点,并把内力包裹在孩子外围,冰门外可是很冷的,孩子太小又不能随便用内力冲击,只能在外围给他抵挡寒冷。

两名影卫跟村长在她后头出来,冰门掩上。

十一问他:“主子,您就这么让夫人在里面呢。”

樊沉兮淡淡“嗯”了声,眉眼微垂,专心在自己儿子身上,如浓墨绘出的五官,原本的冷意被温情冲散许多,让人觉得美好起来。

“可夫人瞒着你那么多,您为什么可以什么都不问呢?”

十一不懂,在主子身边那么久,主子的性子他最了解,经常谈笑间杀人于无形,骨子里霸道得很,什么都要在掌控中,更别说是自己非常在意的,可他对夫人却那么的“宽容”。

宝宝睡醒了,在父亲暖和和的怀抱中很是舒适,他又张开许多,白白嫩嫩地煞是可爱,大大的眼睛直盯着父亲瞧,樊沉兮也盯着他看,总觉得孩子的小嘴像小贝,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像小贝,如此看着,朝着孩子笑了笑,宝宝怔怔一会,咧开嘴也对父亲笑。

樊沉兮看着自己的儿子,心情很好地开口:“有时候逼着对方告诉你,让她产生逆反的心理,还不如让她打从心里对你感到愧疚。”

那样,得到的好处一定比前者强。

时间到了,她自然会乖乖地跟他说。

……

冰晶宫里。

仇小贝找了个空旷点的地方,然后朝赤离看去,后者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示意他稍安勿躁后,将之前用过的小匣子拿出来,这次没有用毛笔,她划破自己左手手指,往小匣子里的红色液体里加入了几滴自己的血,比起要付出全身一半的血,这几滴血实在是小意思。

之后,她用后手手指进去搅拌后,手指沾了充当颜料的红色液体,开始在她找的空旷的水晶地面画起来,花了大半时辰,才划出一个半径一米的圆状法阵。

她抹去汗水,站在法阵中间,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很庆幸有这水晶宫来抵挡气息,否则肯定要被世界规则找到她。

双手在腹前,手心朝上,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动,赤离等了好一会,忽然见她的头发动了起来,虽然只是发尾被轻风微微吹动,可这里哪来的风呢。

紧接着,他感受到有什么封印在她身体里破开,一股蓬勃的灵气从她身体里迸发,可那一瞬间,她的身体闪了下,如她的孩子般变得透明,再恢复实体,再透明,再实体……如此反复着的同时,她脚下的绘画的阵法亮了起来,将她完全地笼罩在耀眼刺目的红芒中。

这还只是开始,红芒过后,仇小贝身上就出现了奇怪的虚影,像是简笔画出的塔的形状,而那几笔线条发着金光。

塔越变越大,到最后顶在了水晶宫顶才停止扩大,说塔其实并不完全像塔,一层一层地上去,下宽上窄,顶端就是个塔尖。

仇小贝就在这虚虚影子般的塔的中间站立,塔罩着她,明明一大一小完全不搭嘎,给赤离的感觉,塔就是她,她就是塔,完全成为一体。

金光继续闪着,小棺材底下的阵法图纹无端端地跟着亮了起来,就站在那的赤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离开,站到了阵法外头,看着那光亮罩住了小小的水晶棺。

仇小贝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直射小棺材,她看见了棺材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只浑身雪白,没有一丝瑕疵的狐狸。

狐狸的魂识陷入沉睡之中,若没有特殊的方法将其唤醒,跟死了无异。

她身上的虚幻般的塔开始缩小、缩小,最后凝成巴掌大小悬浮在仇小贝的头顶上空,托举在小腹上的双手改在胸前凝结着手印,嘴里无声地念着咒语,之前左手手指划开的伤口挤出了一滴血,飞入小小的塔中,然后那塔飞进了小棺材之中。

刹那间,赤离又被迫退了几步,差点撞上后头的大棺材上,他还未惊叹这股力量,就感应到了他哥哥的气息。

从微弱到像是他的错觉,到真真确确地被他感知到。

他急切地盯着小棺材,他找了那么久的哥哥,真的还活在这里吗?

他一直害怕,害怕他哥早已经在多年的封印中,神形消散了。

“是谁,把我唤醒?”

一道白色的光,从小棺材里透出来,那光逐渐的形成一个人,漂浮在小棺材上头,显然不是真正的人身,而是一道魂体。

他先看向呼唤他醒来的仇小贝,然而这会仇小贝虽然睁着眼睛,但却更像在昏睡,没能回应那魂体。

“哥!”

魂体一顿,将打量仇小贝的目光,移到了赤离身上。

虽然魂体有些虚幻,不能看得十分真确,可还是能从轮廓中,看到赤离的影子……

113 婆婆可能还活着

虽然魂体有些虚幻,不能看得十分真确,可还是能从轮廓中,看到赤离的影子,可见两只狐狸除了颜色,长得还是很像的,但气质却完全不同,赤离就是一只风骚的狐狸,一举一动都勾人,却十足的话唠,疯起来更是疯华绝代。

可他这个哥哥,哪怕不能看清,也给人仙气飘飘的感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冷,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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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回京

村长知道仇小贝想拿冰晶宫棺材里的活死人做研究后,是不同意的,因为他守在这里的表面原因,就是防止有人从这些将军身上提炼出当年那种可怕的药----塑骨丹,怎么可能还让仇小贝去研究这个。

樊沉兮知道跟他解释仇小贝和那些人如何不一样,胡老也不会全信,还不如不解释,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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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魏情打入内霆司

就在易平的面前,对他来说简直是毫无征兆不敢置信的,太子手中的刀已经刺穿了冯行。

易平吓得往后倒,他看着冯行瞪大眼睛,嘴里溢出血来,面容完全是震惊的,他自己也不敢置信,失声喊道:“殿下,我俩可是皇上派下来传旨的,你、你怎么能……&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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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小贝的身份

魏情那会也没在意,反正她早就看这些只忠于樊沉兮,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东宫侍卫不爽了,他们巴巴地把把柄送她面前来,她为什么不用?

可她万万没想到,在她被告妄想掌控东宫时,这件事是她站在崖边时,将她推往深渊的有力推手。

带刀侍卫冲进她的寝宫,二话不说就将她带走,她在樊沉兮不在的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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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立志第一药店

男子没有因为仇小贝的态度生气,反而笑得愉悦起来,并将手中一封密函,从桌子的那头挪到了这边:“该你干什么,这里面都写清楚了,你照着做就行。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但组织不会在容忍你,我们这边有你所有不利的证据,只要我们到太子面前揭发你,哪怕樊沉兮再喜爱你,面对一个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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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至死纠缠

想要在这野性凶残的狼群中生存可是非常不容易,更多的死囚,是直接成了狼群们的食物,都是隔上个几年,才会出那么一个保得性命且击杀了三头狼的人出现。

“决斗”开始,狼啸声中,是犯人们惊恐凄厉的叫声,他们恐惧慌乱地四下逃散,可怎么逃都逃不过那高高立着的铁圈,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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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贵妃倒台

皇上脸色不太好,嘴唇发白,似是强撑着坐在龙椅上的,从灵安殿回来,他的身体情况就不太好,被狼抓伤的地方包扎了处理了,虽然没好全,但也没有恶化的现象,可他一回来就生病了,御医检查说是受了惊吓着了凉,要好好修养。

他咳了两声,忍着身体各种不适说道:“易利云找到些线索,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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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药铺开张

仇小贝是为了找樊沉兮,来到了这个世界,一醒来,就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一个少年上吊死了,只留下一封遗书说不想进宫做太监。

原来是他家里不宽裕,他母亲改嫁后跟继父生了个儿子,他们要供小儿子读书以后考秀才,跟死去前夫生的儿子,唯一的用途就是被送进宫换银两,原主不甘心,但多年被继父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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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开张大吉

得到伙计确认东家姓仇,两位大汉满脸激动。

“太好了。”其中一名大汉问道,“不知她是否在店里?我们想见见她。”原来是东家的朋友?

可东家一个小妇人,上哪认识这两个气息彪悍的大汉的?伙计支吾着:“我去帮你们问问吧。&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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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当娘了也是你的小宝贝

古家是京都首富,京都不比旁的,能成为一个国家首都的首富,那是非常了不起的,皇商都得退避三舍,且当一个家族过于有钱的时候,权势这东西自然也会把过来,五皇子四皇子,哪个不想得到古家的支持,前两年就一直在跟古家交涉,只是古家明哲保身,一直都敷衍着没有明确地站队。

小少爷是嫡出,身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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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谁的血更肮脏

此时在宝丹阁里围观的人不少,有同情躺着的女人,有跟男人一样气愤填膺的,对卖假药、会吃死人的药极其的抵抗,当然还有一部分人,真实地受到宝丹阁的帮助,不愿意相信宝丹阁的药有问题。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男人对着小石怒号,他跄跄踉踉地起身,那只手痛得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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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可怕的国师

哪怕箭头是用蜡做的,打在身上也是很痛很痛。

小沉兮是皇后的嫡子啊,哪怕皇后已故,他也该是身份最尊贵的皇子,如果不是有父皇的允许,这些人又怎敢如此名目长大的欺辱他?

小沉兮鼻青脸肿地缩在角落里,比他还小的樊沉月跑到他跟前,问他怎么了,神情关切。

母后去世后尝尽各种冷暖的他,第一次被人关怀,那时候还小,对所谓亲情还有期盼,他戒备着樊沉月,心里也想着这个妹妹会不会跟其他兄弟不一样。

大皇兄走了过来,那时候他还不太会伪装,可能也觉得在这落魄的二皇子面前,没有伪装的必要,他拉过樊沉月,认真地对樊沉月说,二皇弟是个灾星,会把厄运带给自己,带给他们的母妃。

樊沉月很吃惊,然后很同情地望着樊沉兮:“对不起二哥,月儿不能害了母妃。”

小沉兮抬起头,小小的人儿却又一双阴戾的眼眸。

他宁愿樊沉月从未靠近他,从未有过那一声假惺惺的问候,有时候给予你温柔,再给你一剑的,比纯碎要杀你的人,更让你痛。

樊沉月被吓到了,撇开脸就喊道:“二哥你不要这样看着月儿,月儿害怕。”

“滚!”

樊沉月吓得跑掉,哭哭啼啼地找四哥五哥,他们问她怎么了,她哭着说二哥不是故意的……于是,四皇子五皇子带着人,将樊沉兮按在了泥地里,往他嘴里塞泥巴,给他摆造型,说要做佛像,将他定在泥地里一整天动不了,回去的时候,浑身淤青,皮肤冰冷如死人。

樊沉兮忍下了,他当时还没有随便狂,随便想杀人就杀人的本事,他必须忍,才能给自己少点麻烦,可不代表他会放过他们。

过几天,樊沉月自己掉进了泥坑里,还被不知哪来的毒蝎子咬了一口,差点没小小年纪就夭折,大皇子给皇上献寿时出了差错,一直到成年,皇上都不太待见这个长子,四皇子五皇子因为某个“误会”打了起来,还打得特别凶狠,头破血流的。

不过这两人后来还是和好了,这是不可避免的,无论他们是否真心把彼此当兄弟,有周贵妃在,五皇子没有亲母妃,他只能依附四皇子,想要过点好日子,就不得不跟四皇子好。

武课老师在某一天大家去上课的时候,发现他被钉在了靶子上,睁着眼睛早已断气,是生生流干了血,在靶子上绝望了一晚上才死的。

文课的老师没死,但疯了,说是见鬼了,遇到了死去已久的一个学生,自己把自己给逼疯了。

以上种种,好像很大快人心,可小沉兮依然活在最底层,他的坏运气,让他弄死了一个坏人,会来另一个更坏的人。

再后来,被派去边远地区的丞相终于赶了回来,樊沉兮,晚上被暗中扔进了影卫营里接受同样的训练,白天则默默忍受着各种不公平的待遇。

他一直很耐心地等着,直到这么一天的到来。

他终于得以,真正的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彻彻底底地从天堂拉到了地狱。

这一切,全归功于仇小贝的到来,就如他一开始所说的,她是他的贵人,化解了他身上所有的厄运,她不像樊沉月那般嘴上说着对你的关怀,私底下将你推往更深的深渊,哪怕是静安静宁,也是因为皇后对她们有恩,后看重他的才能,才忠心于他,包括那些影卫也是同样的,他跟十一他们,是从小一起训练,一起闯刀山火海,他用自己的实力去征服的。

唯独仇小贝不同,她从一开始,便捧着一颗赤忱的心,不顾会被他践踏的风险,笑嘻嘻地捧到他面前。

或许真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给他带来了光明,若不是她,一个那么小的,就已经会将欺辱他的送食太监一刀一刀切割至死的孩子,他心里面的黑暗可想而知,樊沉兮一开始的预算,从不是当什么帝王,他要的,只是毁灭,让这个肮脏的皇室,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从今日起,看好周贵妃,不,是周贵人,千万别让她死了,一日三餐照常送,务必盯着她吃下去。”

明了太子殿下意思的太监应是。

樊沉兮转身,望着蓝白的天空,面上的阴霾褪去:“去准备准备,本宫要出宫一趟。”

去看看他家的小娘子,都在药铺里做些什么。

“是!”

正当樊沉兮坐上马车要出宫门的时候,却有侍卫匆匆忙忙跑过来:“殿下,皇上,驾崩了!”

“什么?”李公公过于震惊地叫出口,随后赶忙闭嘴,担心地看向太子殿下,他知道,太子殿下可没打算让皇上现在就死。

樊沉兮面色沉沉:“这几天,都有谁见过皇上?”

“送食的宫女,淑妃探望过一次,再则就是老御医了,宫女是我们亲自挑选的,淑妃没必要做这种事,老御医更不敢,皇上就这么死了,对他可没有好处。”

樊沉兮勾起嘴角:“不敢吗?那可未必。”

事到如今,人已经死了,就算他可惜惩治皇上的手段还没使出来也没用:“让人去宝丹阁通知夫人,让她赶紧回宫,这段时间,把她看好,本宫不许她出任何事情。”

“是!”

已经快到宫门的马车调转了马头,往回赶去。

另一边,得到消息的仇小贝,带着宝宝匆匆地赶回皇宫,借着周家抄家,假意地搜到了被掳走的皇孙,所以这会,宝宝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皇宫里,因为仇小贝受太子宠爱,没人敢对这个还没有皇家玉蝶的皇孙有任何不敬的地方,哪怕宝宝才两个月大。

在东宫换装时,仇小贝想到自己还没有正式和太子成婚,不算太子妃,她现在赶去正乾殿,恐怕会被安排在最外围,见不到樊沉兮。

所以想了想,她撤掉了华贵的服饰,改穿上太监服,让静安暂代她,她则跟在静安身后。

果然,刚到正乾殿外头,就被拦了下来,明显是太后的人,说于理不合,仇小贝现在没有资格进去为皇上吊丧,只能跪在外头。

假装成仇小贝的静安没有强求,倒是重新当回小太监的仇小贝,后来寻了个理由,跟着小德子进正乾殿照顾太子。

果然,还是小太监的身份好用,因为过于不起眼,没人放在眼里。

短短的时间里,灵堂已经架起来了,仇小贝低着头进去时,就听到了跪在外屋的妃嫔在那边哭,能来的皇子公主也都来了,包括五皇子。

仇小贝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暗想以前是不是有些小看五皇子了,现在周贵妃和四皇子倒台,身为周贵妃养子,四皇子好兄弟的五皇子樊沉毅,却安然无事,竟然能从那些种种罪责里脱身?

以后看来要当心一点这人。

这想法一闪而逝,仇小贝继续往里走,在最里头找到了跪在灵堂前的樊沉兮。

仇小贝跪在樊沉兮身后,太子祭拜时,需要递呈什么东西,肯定少不了太监宫女。

望了眼趴在高大棺椁旁哭道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太后,仇小贝小声地唤了声“沉兮”,樊沉兮没动,神色如常,只将一手悄悄背到身后,跟仇小贝对勾了下手指。

这种隐秘的互通,让两人心里欢喜,虽然,这里是皇上的灵堂。

跟樊沉兮对接了暗号后,仇小贝才有心思去看看前方的棺椁,和飘在棺椁上的帝王灵魂,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正在愤怒地对着底下跪着的众人咆哮,包括了就在棺椁旁大哭的太后。

只可惜,谁都看不见他,哪怕他离太后再近,太后也不知道,亡灵就在她脸庞,眯着愤怒的眼睛瞪着她。

仇小贝很小心地没让他发现自己,一个帝王的魂魄可不是寻常小鬼能比的,与生俱来的优势,让它初次形成力量就大于其他的魂魄,要是发现她,怎么可能放弃她这美味。

不过,能看见皇上的魂魄也算是好事,他的突然死亡,不知樊沉兮,她也觉得意外,这还没开始报仇让他爽歪歪呢,怎么就挂了?

她分明让樊沉兮别让他死太快的,沉兮定然是听他的,这里面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不过不要紧,活人报复不了,就报复死人吧。

低着头的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悄然地拿出一张黄符出来,双手结印点在上头,将一丝灵力小心地注入其中。

随之黄符自己卷缩了起来,以空间不可能做到的情况下,卷成了指甲的大小,是小拇指的指甲,随之慢慢地飘飞出去,因为太小,大部分人又都低着头,没有人发现空中悬浮地这么个小东西。

在仇小贝的操控下,小符纸直接飞进了还在怒骂着的皇上的嘴里。

皇上魂魄当下就察觉到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随后挪到肚子上,紧接着又到了脑袋上,他不知道为什么,魂体里好像跑进了无数条触手,在揪着挠着抓着他的魂体各处,可他明明无法碰触到任何物品,就像世间虚无的存在,怎么还会有东西能钻进他的身体里,还到处捣乱?

他当然不知道,灵魂相当于一种意识体,当意识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疼,就以为真的在疼,可实际上,一个意识体,哪分什么身体,什么手脚脑袋。

皇上魂魄起先还只是有点难受,当灵魂深处对“疼痛”的烙印越来越深后,他就越发痛苦,最后,一代帝王,魂魄居然倒在棺椁上翻滚起来,嘶声惨叫着,是觉得反正没人看见不丢脸,还是当真一点承受力都没有?

听说先皇,哦不,已经是先先皇了,他老人家还算英明,底下也有好几个出色的儿子,不知为何最后皇位会让这位先皇继承,让他在登基后,生生将那几个出色的有帝王之才的兄弟尽皆除去。

仇小贝讽刺一笑,她缩在小腹前偷偷结着手印的手正准备变幻,想将皇上的魂魄収起来,以供日后慢慢“调教”,跟樊沉兮待久了,受他龙气的蕴养,灵魂的阴气对她造成的影响正在减弱,而皇帝的魂魄虽然比之旁的鬼魂要强一些,但毕竟是“新生”的,不趁这个时候收服,还等着他以后化为厉鬼不成。

可她刚要有所行动,就听到外面宣传的太监喊着:“国师到!”

国师?

虽然没见过这个人,可仇小贝对这个名,可是如雷贯耳了啊!

她已经听过两次警告,让她要小心国师,偏她到现在一次都没见过。

出于直觉,她下意识地停下了所有动作,缩着身子乖乖跪在樊沉兮身后,什么小动作都不做,然后,她看到着青袍的脚,从他们身旁走过,她这才偷偷地抬眼瞧去,看到一身青袍的背影。

背影看着并不显苍老,身形消瘦挺拔,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可给仇小贝的气息,却不太好,就好像野兽嗅到了有害的东西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全神戒备起来。

国师给皇帝陛下上了香,并跪了下去尊敬的拜了拜。

这是大家眼中国师正在做的事,可在仇小贝的眼里,看到的就完全不同了。

在上香的时候,国师就替换了宫女递给国师的香,当他自己带来的香点燃后,竟然是无味的,不过先前已经燃着很多根香,香炉里也插着未燃尽的香,整个大殿充斥着原本香的味道,国师此时手中看着一模一样的香有没有味道,哪怕嗅觉再好的都闻不出来。

仇小贝也不是靠闻的,她是看到了他手中那根香飘出来的烟有异,很像阴阳师用来引钓灵魂用的烟。

果然,棺椁上的皇帝魂魄没再因疼痛而到处翻滚,更没有大肆辱骂,他跟傻了一样,神色恍惚地盯着那飘到他跟前的烟,魂魄跟着那烟,自己主动地飘到了国师跟前。

随后,国师借着跪拜的姿势,从仇小贝的角度,看到他右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皇上的魂魄就被他拢进了怀里,在他磕头再起身后,皇帝陛下的魂魄已经不见了,定是被国师収起来了。

仇小贝悄然地握紧了拳头,暗道自己晚了一步。

自己想収皇帝魂魄,是想留着好好折磨一下,为樊沉兮多年的不公出口恶气,但一位国师总不会跟她一样的小心思吧,就因为她不知道国师想干什么,就越懊悔让他将皇帝的魂魄收走,特别是,迟白等人吩咐要小心这人,不得不让她提防。

最最重要的是,国师明显是能看到鬼魂的啊,这世界的规则下,原世界的子民是不允许拥有“特异功能”的,从国师刚才露的那一手来看,他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拥有阴阳眼。

看来,除了她,赤离兄弟,还有其他的“外世之人”。

仇小贝心头沉淀起来,有“同伴”的感觉,并未让她感到开心,只觉得棘手。

正想着呢,祭拜完的国师转过身来,正偷看他的仇小贝看到了他的脸,他蓄着胡子,面容五官颇为深邃,但眼睛里的珠子颜色很淡,他神情平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感,朝太后和太子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去,却没有人对他的做法有任何疑议。

但国师自己停了下来,目光从太子身上,移到了他身后。

仇小贝心里一骇,他发现自己了?怎么可能,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刚才做的,她都无法知道他是世外之人,他是怎么一眼看出她的?

她低着头,余光都不敢往外瞟。

樊沉兮眉头蹙起,他是不知道国师怎么回事,可对方的目光让他十分不满,挺了挺身,试图将国师的视线挡住。

意识到樊沉兮的行为后,国师没有表情地收回了目光,重新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里。

直到国师彻底不在大殿中,仇小贝才松下了那口气,随后发现自己的背上全是冷汗,身子也有些发软。

刚刚国师看她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压,逼迫她快喘不上来气。

她越发觉得国师可能看出点什么来了。

好在,其他人都低着头,太后的注意力也在哭丧上,没人发现国师刚才的举动,否则定会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这个小太监身上,那她很可能就会暴露了。

樊沉兮在这时候,再次将手掩到身后来,仇小贝愣了下,赶紧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刚一碰到他的手就立马被他紧紧握住。

明白他在担心自己,仇小贝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故作调皮地在他掌心里挠了挠,被他拍了下,她绷紧的下巴松下来,咧开浅浅的笑。

……

足足七天,每日,皇子嫔妃都要跪在灵前,所有在京的大臣跪在外头。

在这七天里,仇小贝又见到了国师两次,一次是国师因为皇上驾崩,开坛为天下祈福,一次是头七那日,他为皇上做法送他飞升。

前者是不是在祈福仇小贝不知道,后者就完全是放屁,谁不知道皇上的魂魄被他抓了去,还怎么飞升?

可这些,她又没办法告诉大家,好在,这两次碰见,国师在高高的祭坛上,她在底下茫茫人海中,不知国师有没有发现她,反正并未朝她看过来一眼。

不过总算,七天过去了,辛苦了七日的樊沉兮总算可以稍缓休息一下,但估计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很快就要登基,到时候肯定还得很多要忙的。

仇小贝给樊沉兮弄来了药浴让他泡着,还有另外的药水让他泡脚,毕竟他之前中毒时日过程,身体不宜过于劳累,特别是双腿,刚会走没多久,更得好好养着,而这七天里,动不动就得跪上好几个时辰,仇小贝看着都心疼不已。

坐在浴桶里的樊沉兮,看着为他忙上忙下的仇小贝,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啊?”她不明所以朝他看去,就见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什么嘛,人家又不是小狗!”仇小贝嘟嚷着,但还是放下手中的事情走到浴桶边,“怎么啦,我的太子殿下?”

毫无预兆地,浴桶里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把抓住,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她拽进了水里。

“啊呸、呸!”仇小贝从水里冒出头来,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上,她一边拨开一边骂,“樊沉兮,你干什么呢?”

之前那只手再次伸过来勒住她的腰,仇小贝被迫拉过去,趴在了他的胸口处,然后,听到了樊沉兮略微不满的哼道:“现在翅膀是硬了啊,都敢直呼我全名了,嗯?”

仇小贝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很是无奈地看着他。

他啧了一声:“想想以前,我要沐浴的时候,你千方百计地想要偷看,净想着如何占我便宜,怎么,现在得到了就不在乎了是吧?”都在她面前袒胸露背了,她倒好,忙她自己的去,眼睛就没在他身上停留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仇小贝竟从他戏谑的话语里听到了一丝委屈。

顿时觉得好笑,她举起手搂住他的脖子:“什么不在乎呀,我这不是在为你的身体忙碌,怕你身体出什么差错吗,我这般为你着想,你怎么还怀疑我呢?”

说着,她倾身向前,身子无骨般地贴上去,凑上前的红唇更是仿佛马上就能亲上去:“再者说,是谁一直假正经的,不肯碰我的?”

他望着眼前的妖精,低沉一笑:“这是你说的,既然敢诱惑我,一会,可别求饶!”

在仇小贝预感不好想退开时,他抱着她一个翻身,她从在他身下转到了水中,她的脸刚挣扎地冒出水面,就被他欺身吻住,并重新压入水中,给她来了一场极致的体验。

让她无比清楚且深刻的认识到,一个时刻在忍耐欲望的男人,真的撩拨不得!

……

新皇登基。

那天很早很早,樊沉兮就起来沐浴更衣,仇小贝在一旁伺候着,亲手为他穿上龙袍,配上腰带挂饰,扣上扣子,为他梳头,挽发鬓带头冠,很多她不懂的,都在这几日里悄摸地学会了,就为了这一天,给他整得平平整整。

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无比尊贵的男人,心里头无比的骄傲。

125 此乃妖邪

是她,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到现在,其中艰险和心酸,只有她知道,无端端地眼眶有点湿润,她最后上前整整他的领子,笑着道:“你一定会是最棒的君王。”

樊沉兮顺势揽住她的腰:“那你就是最棒的君王唯一的王后!”

她禁不住笑了,轻锤了他一拳:“真不害臊。好了,你要准备出发,接受朝臣的朝拜了,不过,虽然已经成为了帝王,还是要多加小心,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先皇究竟是如何死的。”

“我会的。”即便到了现在,他对她的称呼,也依然是“我”。

他握了握她放在他胸前的手,低下头在她额头上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舍不得让自己出事。

放开仇小贝,他退后一步,深深地看她一眼,才转身大步地走出去,身后宫女太监侍卫跟了一大队,仇小贝跟到门口停下,目送着他走向本就该属于他的天命!

……

太后升级为太皇太后,因为自从先皇死了后,这位对樊沉兮只会表现慈善的奶奶,竟然一反过往对樊沉兮的不喜,一力支持太子登基。

虽然以太子本来所持有的势力,皇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可若没有太后全力支持,肯定还是要有一小翻波折的,不会这么顺利,大臣没一个反对的,一股脑地全支持他。

顺利登基后,就有大臣提议要迎娶一位德闲兼备的皇后来管理后宫,太皇太后私底下将樊沉兮叫过去,笑呵呵地让人拿来了许多画像。

“这些都是身份尊贵,有才有貌的女子,皇祖母已经帮你看好了,这青俊候的女儿活泼可爱,虽不可担任国母的重任,但伴在身边解闷是好的,皇上给她封个妃子便可,哀家最喜欢的还是这位庞公的女儿,真真是好的,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啊,改日,哀家将她召进宫让你看看,你要是喜欢就封她做后,要是不喜欢,也封个妃子,虽然那些老臣一再地说早日封后,后宫早日安定,可哀家觉得,皇后何其重要,定要挑个好的,让皇上称心的。”

太皇太后一副完全为皇上着想、体贴细心的好奶奶,可她没拿出一副画像,樊沉兮的脸色就寒上一分,他倒有耐心地听太后将那些身家不俗的女人一一介绍完,末了还说:“这些啊,都是对巩固你地位有好处的女子,要都不喜欢,过两三个月也到了选秀的时候,到时候啊,皇上再选几个自己中意的。”

“皇祖母可说完了?”

太皇太后微笑地望着樊沉兮:“怎么了皇上?”

“皇祖母,”樊沉兮转动着扳指,“朕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仇小贝,您预备把她怎么办?”

“哦,她啊。”太皇太后表情淡淡地,“不过是一个夜幽宫出身的,皇上喜欢,看在她生了皇子的份上,封个贵人吧,已经算很抬举她了。”

“可是,”樊沉兮冷冷地勾唇,“朕已经决定了,封她为后,让她做朕,唯一的妻子!”

“啪!”太后折弯了手中的一卷画,面容有些难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朕说的话够简洁明了了,皇祖母要想不明白的话,朕也没法。”

“皇上!”太后怒而拍桌,“她只是一个夜幽宫的奴才,你哪怕封她做妃子,哀家都不会说你什么,可皇后,万万不行,哀家绝不会同意!不止哀家不同意,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樊沉兮轻轻一笑,却十足霸气:“朕娶的是朕的妻,与你们何干,朕也只是告知你们,何须你们来同意。”

他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桌边,随手拿起一卷画像,随便挥开一看,就是那庞公的女儿,画像画得倒是好看,只可惜,在樊沉兮眼里,好看的女人跟骷髅没什么区别,想当初各方势力为了将他拉下马,派了多少绝色美人来勾他,越是漂亮,就越让他痛恨。

当然,小贝除外。

或许,他应该庆幸,小贝一出场时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随后一扬,画像被他扔到高处,拿起一旁的火折子一同扔了上去,画像半空就燃了起来,等落到地上时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了。

太皇太后气得不行:“你、你……”

“皇祖母早些休息,朕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

不管太皇太后的面色是否铁青,樊沉兮潇洒地转身,直接迈过了那小堆火,往门口而去。

“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樊沉兮脚步微顿,他没有回头,反而昂起了胸膛,霸气地道:“朕看谁敢笑,笑一次,就割了舌头,再笑一次,就挖了双眼,还敢笑,就屠他满门。”

“你……”

樊沉兮头再没有丝毫停顿地离开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隐约在踏出殿门的时候,听到里头摔东西的声音,他轻嗤一声,头也没回。

……

皇上要迎娶出身夜幽宫出身的女人为后,确实遭到了群臣的反对,樊沉兮在龙椅上撑着手肘,听着他们口沫横飞地说着,将祖宗道义都拿出来企图压迫他低头。

末了,樊沉兮呵呵笑道:“那你们想让朕,娶谁为后?你女儿,还是你女儿,亦或者是你的侄女?”

被点名的大臣,都是刚刚说得最激烈的几个。

“怎么,是不是你们的女儿比谁都高贵?那朕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家中的宝贝千金,连朕的小贝的一根寒毛都比不上。”

几个大臣脸色发青,对皇上明言的侮辱很是愤怒,却又不敢真对着皇上骂出来。

樊沉兮对这些大臣的心态嗤笑:“有件事,朕以前为了保护她,并没有告诉你们。”

听到此,不管是气愤填膺的,看是纯属看戏的,都倾耳听了起来。

“一年前的黑疯病,想必大家都印象深刻吧。”

“当时差点让皇室,京都百姓全死于这场灾难之中,自然是印象深刻。”

丞相说完后,其他大臣都暗暗点头,因为就算他们本身没有得黑疯病,他们家里定有人得了,仆人都送进了别院里封禁,重要的少爷小姐被他们藏起来,整日的胆颤心惊不说,伺候主子的仆人接连的感染,大家人心惶惶。

“那你们知道,是谁救了你们吗?”

“不正是林太医吗?”

樊沉兮笑着摇摇头:“子亦医术确实了得,可对这些病毒却也无可奈何,真正研制出解药的,是小贝,是她跟随着朕一起进入封禁的别院,日日照顾那些病人,切身感受病人的病理特征,夜夜研究,才在那短短十天内将解药研制出来,救了我们所有人!”

全体哗然,连丞相太傅在内的,一致惊愕地不顾规矩地抬头望向皇上。

“皇上,”反对最剧烈的某大臣出声喊道,“您不能为了给这位仇小贝造势,就编造如此……如此谎言啊?”

“爱卿的意思,是指责朕说谎?”

“臣不敢。”

“说都说了,还不敢什么?”樊沉兮冷哼,倒没跟他计较这个,只道,“这件事是否真的,只消问问林太医,再问问当时封禁别院里头,帮朕管理的几位病人,就可得知此事是真是假,更甚者,与紫军之战时,解了当时燃眉之急的瘴气之毒的,也是她,你们随便问问参战的将军,便可知晓,若她可研制出瘴气之毒的解药,又怎么做不出黑疯病的解药?”

见底下群臣呆若木鸡的样子,樊沉兮道:“朕的小贝,救了整个皇室,整个京都的百姓,更救了战场上的英雄们,如此的丰功伟绩,是你们那些只会在闺阁里拈酸吃醋,宅里乱斗的千金可比的?这样吧,只要你们谁的女儿,功绩可比过朕的小贝,朕就纳她进宫,如何?”

他这里用了巧话,说纳进宫,可没说纳进宫做什么。

虽觉得不会有女子比仇小贝好,然他依然怕事有万一,他绝不会让会威胁到仇小贝的女子出现,哪怕只有一万的可能。

可前面在说皇后的位置,大臣们下意识地就当做是封后,一时间都激动起来,可激动之后,他们又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女儿……究竟做了哪些功绩。

能绣出美丽的刺绣,做出让人赞颂的诗词,算吗?

“都回去好好想想吧。”樊沉兮看似宽容地对大臣说道,暗地里,已经开始让人筹备,皇后的册封大典了。

李公公等人自然是积极筹备,他们都是陪着太子殿下从最艰难时刻,到遇到仇小贝后翻身而起的过程,最不反对樊沉兮娶仇小贝的,就是东宫那些人,还有就是金城一同战斗过的那些将士。

李公公精明能干,不过在这婚礼筹备上,他也有苦恼的问题,樊沉兮如今已是皇上,仇小贝也不是那个小太监,无论是皇后还是宫妃,都有自己的宫殿,当年皇后的宫殿被樊沉兮一把火烧了,不是当年的二皇子不敬重自己母后,而是以其留着让大家时不时地进去践踏一番,还不如烧了干脆。

可如今的皇后,要住哪啊?

他问皇上,皇上很不高兴地说:“皇后自然是跟朕住一块,你还想她住哪?”

“可、可皇上,这不符合规矩啊?”

仇小贝也跳出来道:“可不是,那是属于我的房产啊,你不能随便剥夺的。”

“什么你的房产,整个皇宫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仇小贝跳到他怀里,掐住他的脸颊,将樊沉兮的皇威破坏殆尽:“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准备一个豪华大宫殿,不然我不依的。”

要是哪天两天吵架拌嘴了,她也好有地方去啊,这异世里没有娘家,只能寄希望与这么个属于自己的宫殿了。

“好好好,”樊沉兮拉下她的手,“给你给你,反正,我也不会娶其他女人为妃,所有空着的宫殿都是你的。”

反正,皇后只能住在皇上的寝宫里,至于皇后的宫殿,就收拾出来,给那些喜欢多话的大臣看看,堵住他们的嘴。

李公公退下,两人温馨地挤在一张软榻上,看着窗外,云卷云舒。

很快,他就能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边,与他一起尊享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

仇小贝在宝丹阁的柜台里忙忙碌碌,时而傻笑,时而忧愁,最后更是唉声叹气的。

静安在旁边抱着如今已升为皇子的宝宝轻轻摇晃,见此,取笑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在愁大婚的事吗?”

仇小贝白她一眼,哼哼着拿麻布擦柜台,伙计见怪不怪地任由她这个做老板抢伙计的活干了。

擦着擦着,仇小贝自己忍不住用胳膊撞撞静安:“诶我说,做皇后应该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以后每天都得这么端着?”

她拿麻布当手帕,挺直脊背,双手摆在胸前:“然后坐要这么‘ging’着,吃饭也要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吃一口就得装模作样地拿帕子点点嘴巴?然后这样……要那样……”

静安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啊?你只要……”想起当初的先皇后,静安眼里含着怀念,“往那一座,雍容华贵,谁敢多瞧您一眼,除了晨昏定省有嫔妃跟皇后请安,其余时间,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还管得着您?而且,皇上也没有其他嫔妃,您连那都省了,只要有需要皇后出面的时候,您注意着点别出差错就行了。”

“说得容易。”仇小贝哀叹,“要不我当宠妃算了,这宠妃做什么都没人苛责,也没人会要求她母仪天下什么的,你说呢?”反正也没其他女人了,当宠妃当皇后都是樊沉兮的老婆,何必当皇后那么辛苦呢。

“也就是您,才说得出这种话了。”

谈笑间,有人走了进来。

伙计迎上去询问有什么需要,却见那客人非但不回答他,还径自走到了仇小贝坐在的柜台,踌躇了下,才呐呐地说道:“有、有止痛药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仇小贝一愣,随即快速地转过头来,露出开心的笑容:“小俊?你这小子,终于舍得露面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呢。”

“怎么会呢,我、我就是最近有点忙,所以才……”这个沙场上骁勇善战的小伙子,笑得又憨又傻,配上那张清秀的看着年岁就不大的脸庞,总是会让人心生几分姐姐的怜爱。

“行了行了,不用找这些借口啦。你刚说要什么药?止痛药?牙又疼了?”

右护军下意识地摇头,又慌忙地点头:“是、是啊!”

仇小贝无奈地摇摇头:“没病就不要乱吃药,来,这个给你。”她给了他一包冲泡的花茶,“清热降火的,没事取一两朵用热水冲泡。”

“好,谢谢。”小俊开开心心地接过,忽听到小孩哼唧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静安手里抱着的孩子,眼睛马上发光,“这、这就是小殿下吗?”

仇小贝从静安手里将宝宝接过来,满月后,宝宝就稳定许多,大白天很少会出现透明化,倒可以抱出来给大家瞧瞧:“是啊,你看看是不是很像我?当时在我肚子里,你就嚷嚷着要看了。”

小俊往襁褓里一瞧,小家伙长得白白嫩嫩,且这么小,就已经五官精致,这要是等长大了,定然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大帅哥。

“那个,我能抱抱吗?”

“当然啦,给你。”仇小贝将宝宝递给他,可小俊举高手,觉得不对,将手收回,从左边伸出去,觉得还是不对,又収了回来,来来回回几次,硬是没把孩子抱过去。

仇小贝好笑地问:“行了,你把双手平摊出来,我放你手里啊。”

这些糙汉子,打仗时英勇神武,到抱孩子的时候,一个个都笨手笨脚的不知该怎么抱,偏偏看他们糙吧,又很喜欢小孩子。

小俊手臂僵硬,全程让小贝摆弄他的双手整出一个相对“完美”的抱姿,好半天才逐渐放松下来。

宝宝也不怕生,睁着大眼望着从没见过的大哥哥,看得特别入神的样子。

小俊微微垂眸与宝宝对视,如果当年他妹妹顺利生下来的话,是不是也跟宝宝一样可爱?

“对了小俊,”仇小贝道,“过几日我就要成亲,你到时候可要来哦。”

小俊抬头,对上仇小贝笑得跟朵花似的幸福样子,他有片刻的走神,随后点头:“好,我一定会去的。”

……

一个月后,新皇大婚。

无力阻止,却被新皇压得没能力再反对的群臣,也只能被迫接受,再想想,一个受军方爱戴,被他们尊称为恩人的女人成为皇后,好像,也不是很糟糕的事?

这一天,很热闹。

京都到处都张灯结彩,普天同庆。

百姓的接受度,可比那些假惺惺的大臣快多了,对他们来说,别说皇后了,平民女子想进宫成为妃子这等阶都难,而今,皇后是身份地位不高的,他们反而觉得可亲,更别说,当皇后才是当初在黑疯病中救了他们的,和帮助军方打赢来犯的紫军的人,那肯定是要大力支持。

仇小贝一身红色的凤服披身,一番打扮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竟犹如那燃烧着红色火焰的凤凰,无论容貌和那尊贵之气,绝不会输给任何一名京都女子。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步一步地往九百九十九个白玉石阶上的樊沉兮走去,身后长长的裙尾拖在地上,阳光下闪着七彩的色泽,宛若凤尾。

她望着樊沉兮,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同样的,站在上方等待的帝王,更是摒弃所有颜色,眼睛里,只看得她一人。

终于,她踩上了最后一个石阶,将手伸向了樊沉兮朝她递过来的手,眼看着就要碰到,眼看着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立在他身边,一柄长剑,竟然毫无预兆地朝她飞射过来,仇小贝顿时脸色大变。

虽然角度问题,樊沉兮没能看到长剑,可他敏锐的感知力还是听到了破风声,拉着仇小贝闪开,自己转过身去亲手接住那柄长剑。

可这时候的仇小贝,却感受到一股有别于这世界内力的力量,朝着自己的后背轰来,而这时候的自己,正在石阶边缘,加上被樊沉兮拉着躲开,还没站稳,为了躲避这股力量,她一不小心跌倒,往下翻滚了好几个石阶才停住,人趴在两个石阶之间,头上长长的珠帘缠绕在了一块,有几分狼狈。

“小贝!”看着摔落的仇小贝,樊沉兮将持获的长剑震成两截,想要纵身到仇小贝身旁。

他此刻无比痛恨为什么要在这地方举行婚礼,广大的地方,影卫都没处藏身,无法及时揪住,靠现在才跑来的侍卫根本无用。

“皇上!”

在樊沉兮要冲下石阶的时候,有人喊住了他。

他身形一顿,转过身去,就见国师缓缓地走到他身后。

也是,他此时所处的高台,除了他自己,便只有要为皇上皇后新婚祈福的国师,刚才那柄剑,就是国师掷过来的。

他没有再往下去到仇小贝身边,而是往旁挪动两步,挡在国师和仇小贝之间,已经赶到的侍卫包围在他们周围,看看皇上又看看国师,目光里有些踌躇。

皇上是一国之主没错,可国师这几年来,向来受皇室的尊敬,不管是先皇还是樊炎帝(先皇父亲),都非常的听从国师,给了国师很大的权限,侍卫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要将手中的矛对准国师。

“国师!”樊沉兮双目冰冷,“你这是几个意思?想谋逆?”

“皇上,”国师面容波澜不惊,微微地朝樊沉兮弧度很浅地鞠了一躬,“你既然叫本座一声国师,就该知道,本座身为国师的重任,就是护得大樊朝安宁,不让任何妖孽邪祟,侵入我大樊朝,祸害我等。”

樊沉兮悄然握起拳头,面上不露神色:“国师不会是想说,朕的皇后,就是妖邪吧?”

126 把国师打成虱子

“是与不是,皇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国师说着,扬了下手。

随即,他们听到了脚步声,便看到了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国师旁边,离国师差不多一两米的距离,他的手中,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四个月的孩子。

在看到那个人时,仇小贝撑着上身惊呼:“小俊?”

在看他手里的孩子,她激动地往上扒了一个石阶:“宝宝?小俊,你想干什么?”

这种情况已经表明了一件事,可仇小贝还是不停地在心里喊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这是本座的弟子。”国师并不正眼去看仇小贝,就像高人一等的生物,不屑于低等的食物,他只对樊沉兮要好面色一点,“想必皇上应该不陌生,是本座派他去战场上,既历练一番,也帮助皇上退敌。”

“帮朕退敌的,是皇后!”

樊沉兮掷地有声,气势逼人,要不是不知国师深厚,又怕小俊手中的孩儿,他估计已经先一掌过去了。

“邪祟就是邪祟,做再多,也不过是别有居心,皇上难道要因为邪祟的私心,而感谢她做的一切?”

“一派胡言!”樊沉兮越是生气,面上越是冷静,“她若有私心,私心也全是为了朕,再者说,国师有什么凭证证明,她是邪祟?侮辱一国之后,就算你是国师,朕也不会放过于你!”

“私心?呵呵,”国师轻扯嘴角摇了摇头,“皇上,自古人与邪祟不可同一处,因为,邪祟会带坏一个人的命运,而你是皇上,留她在身边,带坏的是整个国家的气运,你现在是皇上,你可得想清楚了,你要弃百姓于不顾吗?”

“朕只知道,自从遇见她,朕才能从地狱里爬出来,也是因为她,屡次救了这个国家,你倒说她会带坏国家的气运?国师,空口白牙,你诬陷一个人,诬得倒是痛快啊!”

“不过都是表象罢了。”国师轻描淡写的,就将仇小贝所有的功劳抹去,他道,“皇上不是问本座,如何证明她是邪祟吗,本座可以证明。”

随着国师的示意,小俊将手中的娃举高了一些。

仇小贝大惊,跄踉地站起身来:“不,你们要做什么?小俊,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她跨越了几个石阶,国师忽然一甩衣袖,一道暗绿色的光箭朝着她飞射过来,在仇小贝躲闪不及时,樊沉兮横身挡在了她面前,那光箭直射如他的胸口,樊沉兮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迹,身形却分文不动,牢牢立在仇小贝跟前。

“沉兮!”

仇小贝慌忙从身后抱住他,一手担心地捂住他的胸口,从不敢滥用的灵力探进他的身体里,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却被他一把按住手,阻止了她的行为。

他不知道她突然展现出来的“力量”是怎么回事,未想她是邪祟怎么办,只害怕被国师发现她更加逃不掉。

樊沉兮手指抬起,好几次充当侍卫的影卫冲了出去,可与此同时,好几个身穿暗绿服饰的人,也冲了过来,挡在了樊沉兮的影卫前。

“皇上如此冥顽不灵,只希望一会知道真相的时候,不要后悔!”

随着国师话落,被高高举起的孩子身上襁褓被吹散开来,露出里头的白嫩的娃娃,仇小贝心里升起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扒着樊沉兮的手,对着国师和小俊喊道:“你们要干什么,住手,快住手!”

“小俊,小俊,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弟弟啊,算我求你,不要伤害孩子,不管他是什么,他都只是一个不足三个月的孩子,你放过他,你放过好吗?”

她声声恳求,小俊与对她对视时,看到她眼里的哀求,他逃避般的移开了视线。

仇小贝僵住。

国师就更不会听她的,他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上面有着一个暗绿色的莲花,手掌大小,国师往里输入能量,暗绿莲花投射出一朵扩大数倍的莲花影子,罩在了宝宝身上,宝宝当场就“哇”地哭出声来。

“不要啊!”

伴随着仇小贝凄厉的叫声,她和樊沉兮一同冲了出去,樊沉兮内力深厚,速度比她快地接近了孩子,国师一见,另一只手一甩宽袖朝樊沉兮轰了过去。

樊沉兮内力形成罡气覆盖全身,强硬地不躲不闪地去挡,因为他若是闪开的话,那力量就会打在他身后的仇小贝身上。

“哄——”

哪怕在江湖中也是排得上号的高手,可这世界毕竟是无法修行的低等世界,如何抵御来自外世之人的力量。

樊沉兮当场跪了下去,一口血喷了出来。

“主子!”

影卫想要强行突破,禁卫军也在易利云的带领下赶过来,国师却拿出了一个光圈,光圈以他为中心迅速扩大,将他和皇上、仇小贝、小俊宝宝等人圈起来,却将影卫和禁卫军统统挡在了外面,在那肉眼看不见的屏障下,凡人根本突破不了。

“抱歉了皇上,本座必须让真相公布与前,你放心,等事情结束,本座会亲自为你疗伤。”国师面色平淡地对咬牙挟持的皇上说着,就将目光投在了仇小贝身上。

这大概是今日,他第一次看向这个他看不起的邪祟。

仇小贝这会却不动了,但走近她的话会发现,她浑身都在抽搐。

她的眼睛在一点一点的发红,她歪着一边的头,盯着小俊,从喉咙里挤出犹如悄悄话般的嗓音:“我今天,高高兴兴地,请你进宫来参加我的婚礼。”

她跄踉地往前一步:“这可是我的大喜之日啊,小俊,你真的是,给姐姐,带来了一份好礼啊!”

小俊面无表情的脸部稍稍扭动,眼睛里泄露了一丝情绪,可很快地又藏了回去。

仇小贝僵硬地转向国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咬牙面目凶狠:“你说我是邪祟,呵呵……都是外世之人,谁比谁高贵,我若是邪祟,你就是厕所里的狗屎!”

国师那矜傲的面容抽动,微眯的眼睛里是羞恼:“最起码我是人,你呢,你敢跟皇上说,你是人吗?”

“呵呵呵,”仇小贝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是人?你是人吗?把手段放在孩子身上,你就是那禽兽!”

国师冷笑,随即面朝九百九十九个石阶下方的百官,和四周围的侍卫禁卫,指着小俊手中的孩子,声音传遍所有人耳中:“大家看到了,此女乃妖邪,她生的这个娃也同样是妖邪,根本就不配成为大樊朝的皇子!”

就见小俊手中,被暗绿莲花罩住的孩子,开始出现透明的现象。

“此乃妖孽!”太皇太后从后头的大殿中走了出来,她撕去了她慈祥的表现,冷厉地指着小俊手中的娃娃,“我大樊朝怎么可能有妖孽的皇子,哀家命令你,立马将这妖孽摔死!”

“你敢!”樊沉兮怒喝,他站起来,怒视着国师、小俊和太皇太后,“你们今天要敢对朕的孩子做什么事,要么你们今日就把朕杀了,要么,日后,朕定要血洗坤和宫!”

坤和宫,太皇太后如今的寝宫!

“你……”太皇太后气急,随即又冷静下来,对小俊道,“皇上如今已经被妖女彻底迷惑了,只要杀了这对妖孽母子,皇上自会清醒过来,底下百官看着呢,自然知道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樊朝!”

国师朝迟疑的小俊道:“动手吧。”

小俊闭上眼睛,将手中的孩子举得更高,孩子或许有所感应,哭声更大,面朝着仇小贝这边,伸着短短的小手臂,想要娘亲。

“啊——”

一股强大到国师都惊变的力量,狂卷着整个高台,瞬间就绞碎了挡住禁卫的光圈。

封印在体内里的灵力迸发而出,仇小贝以极快地速度冲过去,国师想要阻拦,仇小贝手腕一转,两只手同时抓着数张的黄符,将它们甩了出去。

黄符纷纷朝国师飞去,在碰触到国师时爆破,国师只能迅速后退,仇小贝已然到了小俊跟前,一掌轻飘飘地贴在小俊举高双手露出来的胸口,仿佛静了一瞬,猛烈的灵力从掌心中爆发,小俊如炮弹一样弹了出去,从他手中掉落的孩子,被仇小贝牢牢地抱住。

她迅速抹去了暗绿莲花的虚影,仔细检查起孩子的情况。

孩子委屈地一边往娘亲的怀里拱,一边扯着嗓子哭着,从出生到现在,孩子一直很乖,哪怕肚子饿了也就是跟她哼哼,从没这样哭过,仇小贝这个做娘的,心都要碎了。

孩子还在持续地在透明和实体之间变幻,他脖子上的护身符也在发光,随后那护身符自燃掉了,仇小贝大惊,把火灭了后,将小囊袋打开,里面只剩下那块有X裂痕的白玉。

她低垂的眸子里,迸发着强烈的恨意!

“小贝!”樊沉兮来到她身旁,一手护在她背后,一手搁在孩子的襁褓上,看着儿子怪异的情况,一时间语塞。

仇小贝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看着他:“现在,你都、知道了,你只是娶了一个不知什么玩意的女人,生了一个不知什么玩意的孩子,”她想笑,扬起的弧度却在抖,“你、后悔吗?”

他的手,从她的后背举到她脸颊边,帮她擦拭掉眼泪:“刚才很厉害,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了,我可都打不过你了,你可得,对我好点。”

相处那么久,她很多奇怪的无法解释的行为,早就让他有所怀疑了,可那又如何,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从不觉得,这所谓的人类,会比魔鬼来得纯洁。

只要能让她在自己身边,幽孽黑暗的地狱就是仙界。

她眼睛一酸,灼热的眼泪凶狠地滚滚而落:“沉兮……”

“快,”被仇小贝刚爆发的凌冽气势吓一跳的太皇太后反应过来,对着冲进来的禁卫喊道,“快将那妖女抓住,就地处死!”

樊沉兮转身,对着所有影卫和禁卫:“我倒要看看,谁敢!”

“皇上已经神志不清了,杀了妖女才能真的保护皇上,拿出你们对皇上,对大樊朝的忠心吧!”

太皇太后继续喊着,仇小贝面目森冷地手指一弹,一道火红色的药丸直接弹进了太皇太后嘴里,后者马上捂住嘴,紧接着就疼痛地叫唤起来,捂着自己的脖子,很快,声音都出不来了。

随着她扬起自己的脖子,有一块暗红色的放佛烫伤的痕迹在逐渐扩散,疼痛中,她勉强找回神智,怨毒地瞪着仇小贝,一边用手指着仇小贝,到了现在,还在试图“说”动禁卫们对仇小贝动手。

可夹在禁卫当中的影卫,却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她:

“我们,只有一个主子。”

现在发生的一切,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可他们忠诚于樊沉兮,自从选择服从与他,就将信任完全交付,仇小贝是不是妖女尚且不知,就算真是,他们相信主子不会如太皇太后所说,被迷惑了心智。

影卫不允许拥有私人感情,可只要是人,就难免有自己的喜恶,他们觉得,仇小贝做他们的主母,挺好的。

有了影卫带头,禁卫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对易利云来说,既然选择了效忠的对象,就得从一而终。

更何况,如今军权朝中都在皇上掌握中,国师和太后只敢在借皇上大婚,高台无外人靠近的时候来这么一出,等离开这里,让皇上回过气来,孰胜孰输还未可知。

太皇太后见状,生生地气笑了,口中勉强粗哑地挤出话来:“兮儿,好哇,你好哇!”

樊沉兮冷冷地看着她:“太皇太后与国师叛变,抓起来。”

“是!”

“砰——”在禁卫要动手时,国师那边再次传来爆破声,缭绕的烟雾散去,就见国师除了衣着有些脏乱外,没什么损伤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之前困住他的黄符,全都不见了。

“皇上,”国师看似平静下是藏不住的狠绝,“无论您今日如何误会本座,又如何恨本座,本座今日,都要収了这妖孽。”

他朝着那些暗绿服饰的兵卫喊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行动!”

那些表现平平的兵卫猛然涨破了身上的衣服,所有人都瞬间拔高了些许,肌肉膨胀,全身皮肤呈现青色,能看到黑红的经脉遍布全身,在看他们的眼睛,全都冷冰冰的,哪还有人类的情感?

樊沉兮一看就明白了,眼里带着戾气:“禁药,你躺他们都吃了母后极力禁止和想要毁坏的禁药?”

“当年的皇后太过妇人之仁,一个国家想要壮大,有所牺牲是必然的,想要让子民生活在康乐之所,就得有付出,好在,本座将她当年损毁的药给重新炼制出来,并且药力比之当年更好。”

“啪”的一声,樊沉兮生生将手指上的扳指给捏碎了。

仇小贝更是疯一样笑出声来:“到底谁是邪祟啊,到底是谁啊!”

她相信凌今歌当年,一定是将所有药方都毁了的,对方将禁药重新研制出来,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实验,用多少无辜的人进行过试验。

与此同时,很多之前不明白的事,现在也明了了。

“这禁药我研究过,想要制作出来并不容易,我猜想,碧心宫的璃太妃之所以葬在自己的寝宫底下,是你的意思,你有意培养出天丧叶,你有意地引导德妃的人将尸体堆积在墓穴上,就为了形成瘟疫,那瘟疫毒,就是你禁药的某一种药引!”

“只可惜,”被点出所有罪罚,国师没有辩解,反而惋惜起来,“那瘟疫被你给破解了,害本座少了许多药引。”

仇小贝不可思议地摇头,这国师简直丧尽天良,令人发指:“你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只为了这所谓更害人的禁药,谁才是魔鬼,是你啊!”

“本座说过了,这都是成大事着必要的牺牲。”国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傲然地昂起下巴,“等本座,将大樊朝的气运提升后,你们自然就知道,真正有功者,是谁!动手!”

绿兵和禁卫对上,哪怕有影卫帮忙,禁卫还是节节败退,因为绿兵力大无穷,且不知疼痛,你拼着重伤打中对方,对方一点反应没有,反手就给你一刀,如何拼得过。

有绿兵冲到仇小贝这边来,樊沉兮替她挡住,抽出腰间的软剑,刺进了那名绿兵胸口,饶是这样,那变得比樊沉兮都要高几分的绿兵,举起他的拳头朝樊沉兮砸下来。

樊沉兮扛住了,然而他们打着打着,慢慢地脱离了仇小贝身边,一名绿兵从后面偷袭,拿着从禁卫手中抢过来的刀,割破了樊沉兮背上的衣服,鲜血立马就喷溅了出来。

国师见了,微微蹙眉:“让他得点教训就行,可别让他死了。”

因为樊沉兮受伤,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的仇小贝,却听到国师,如此轻描淡写地,仿佛只是父亲随手打几下孩子般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浑身绷紧,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她看着樊沉兮受越来越多的伤,却仍挡着不让任何一名绿兵往她这边来,她看着白玉石铺就的地面被禁卫和影卫们的血染红,看着大家咬着牙厮杀,看着石阶底下,由丞相带领的官员,不顾年迈的身躯,奋力地爬着石阶,等他们一旦冲上来,面临的将是这些已经没了神智的绿兵,这些文官只有死路一条。

仇小贝抱着孩子的手都在抖。

“国师,你要处置的人是我,你现在残杀的这些人,他们难道也是邪祟吗?”

“帮助邪祟的,自然与邪祟无异。”

“好好好,”仇小贝笑得身子发颤,等她停止笑声时,她的眼珠彻底成了红色,跟这种人说再多的道理都没用,拳头才是硬道理,“国师是吧,我今天就把你打成虱子!”

她抽出腰带,将孩子绑在胸前,她奋力低吼地发泄一声后,脚尖一点朝着国师弹射出去,这时候的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天空的乌云,在慢慢地聚拢,就围绕在他们上空,黑压压的让人心中惶恐不安,乌云底下,仇小贝的拳头已经到了国师的面前,国师闪身避开,可拳头上包裹的灵气,还是将他冲击地发丝齐断,国师再次换变出一个绿色光圈朝她弹来,仇小贝冷哼一声,握着的拳头移到身侧,猛地张开,五个手指分别“长出”了五个至少两公分长的指甲,仔细一看,是五个指套。

仇小贝如一只发威的野猫,爪子凶狠地朝着野狗抓去,尖锐地爪子直接破开了对方的绿圈,狠狠地打在国师的脸上,五道鲜明的爪印就留在了他脸上,可见这五个指套有多尖锐有多猛。

她微微低头,看向那尖端沾着血迹的指套,眼里闪过怀念……这可是她亲哥在成长时脱落的指甲打造出来的指套,他可是僵尸王啊,其锋利和坚硬可想而知。

国师轻轻碰了下自己的脸,随即就疼得挪开手,可仍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的血,他面部扭曲了一瞬,可容不得他多想,仇小贝已经重新攻了过来,无论他怎么躲避,用什么来防御,那爪子总能破开,然后一爪爪地全抓在他身上。

没过多久,国师原本整洁的祭祀袍全成了条状,血迹斑斑的,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也成了花脸猫。

让这个一出场就高高在上的国师,在屡次被抓后,对这个他十分不屑的邪祟生出了惧意。

以前,仇小贝害怕被规则找到,将自己的灵力封印,藏得严严实实的,人还怂怂的,国师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发现她能够影响到樊沉兮后,才想到将之除去,却从没想过,这个他看不起的邪祟,竟然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他狼狈地躲开,再看对方时,小贝将爪子举到跟前,阴诡森冷的目光从爪子间看过来,正好爪子上的血滴落,趁着她通红的眼珠子,让仇小贝看起来,无比的妖贻。

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诱惑。

127 只要你眼中,我是美好的

国师将压箱底的手段拿出来,勉强将仇小贝震退几步,他狼狈地喘着粗气,不愿承认自己惧怕眼前此妖邪的他,用愤怒来掩盖自己。

他不再有所保留地打开双手,一道黑影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

黑影膨胀起来,展现出身形,竟然是扩大了至少一倍的,穿着龙袍的,先皇!

比起刚死那会,现在的先皇魂魄可强大了数倍,并且他生而带来的龙气成了他最好的养料,那庞大的怨气,冲刷得仇小贝面色“唰”地白下来。

先皇一看到仇小贝,就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地朝她扑下来,两倍大的他将仇小贝罩得死死的,仇小贝咬牙,盯着对阴气的惧怕,应着先皇魂魄跳上,手爪往魂魄上狠狠一爪下去,五道抓痕从先皇魂魄的背后渗出,魂魄凄厉一叫,同时愤怒地一掌拍下。

仇小贝护着宝宝堪堪滚出魂魄罩住的曲面,就见那被魂魄一掌拍下的地方,因为过重的阴气都结出了冰霜。

她瞪着魂魄,将魂魄炼化至此,国师修行的,都是哪些邪术?一个真正的妖邪,大肆地要抓她这个从不轻易伤害无辜生命的人做妖邪,何其可笑?

正当仇小贝想着该怎么解决先皇魂魄时,那边的禁卫传来凄惨的叫声,她一看,见绿兵居然已经丧失地逮着人就咬,在拼了命地吸人的血。

估计,等她将先皇的魂魄收拾掉时,能活的禁卫,包括影卫,估计没剩几个了吧?

还有樊沉兮,他今日穿着红色的龙袍,流出的血跟那新服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颜色,可她敏感的鼻子,却早已闻到浓郁得呛人的腥味。

天空在这时候“轰隆”一声响,打起了响雷,仇小贝抬头望去,就见头顶那片乌云里,闪电互相交错,看着十分惊人。

她本该躲起来的,可这时候,她能躲到哪去?

那雷声,反而提醒着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两张火符在前,朝欺过来的先皇魂魄掷去,将其逼远,火符随即环绕着她,不让任何人鬼靠近,她的周遭,形成了一小片的无人区域。

这时候,她所有的激动、愤怒都收敛起来,归于平静,闭上眼睛微微一叹:“罢了,罢了,就算我得出个胜负又如何,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她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国师:“我可以向你认输,我可以承认自己是妖邪,可这重要吗,你认为的妖邪,真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妖邪。”

我不在意你,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有什么所谓,只要……

仇小贝转头,朝浴血奋战的樊沉兮看去,后者似有所感,爆发出目前最强的力量将包围自己的绿兵震退,转身朝仇小贝冲去。

他的眼睛里依然只有她的倒影,满满的,全是担心,不掺一丝虚情,和假意。

仇小贝一只手轻柔地摸着宝宝的脑袋,然而她的身体,却在那瞬间开始透明化,从她的脚底下,蔓延出黑色的影子,那影子看着竟给人十分邪恶的感觉,好像只要沾染上,就会倒大霉。

黑影很快地将整个高台侵站,而后,只要黑影所在的地方,都冒出了汹汹的黑色火焰,禁卫影卫和樊沉兮等人,只觉得站不稳,黑色的火就像幻觉一样没任何感觉,可绿兵他们却真的被火焰包裹起来,明明身体上没有大碍,他们却仿佛灵魂遭到炙烤一般,一个个倒在地上,在黑火中翻滚凄嚎,包括太皇太后。

国师好一点,他有自保的手段,可明显这黑火依然让他感到头疼,他用来垫在脚底下的绿圈,竟然被黑火一点点的侵蚀,他再次看向仇小贝的目光,已充满了骇然。

而他放出来的先皇魂魄,被黑火纠缠,没多大功夫就被黑火的吞噬掉,但国师已然顾不上他那辛辛苦苦炼化出来的保命魂魄。

当黑火灭,黑影退,一切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可绿兵一个个倒地不起,太皇太后昏迷,国师都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元气大伤的样子。

“小贝!”樊沉兮第一个清醒过来,他想朝小贝冲去,却因为经过刚刚的大战有些历劫,双腿不支地半跪了下去。

“沉兮,”仇小贝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含着满眼眶的泪水对他甜甜地笑着,“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怪物,害人害己的怪物,可我没得选择,哪怕再来一次,就算当这个怪物,我也要做我爸爸妈妈的女儿。”

泪水从她眼眶中话落,掉入她努力勾起的嘴角:“现在,我更庆幸自己是怪物,因为,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小贝,小贝!”樊沉兮心里被不安充斥,他跄踉地站起身,然后跌倒,再站起来。

仇小贝就这么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好几次,终于来到她跟前,她含泪笑着朝他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他同样先递过来的手了——

一到井口粗大的闪电直劈而下,正中地砸在仇小贝和孩子身上!

樊沉兮已经伸到的手,穿过了一片虚无——

只要你眼中的我,是最美好的,那就,够了。

就算是怪物,是妖邪,都没关系。

……

仇小贝走在一条狭窄的路上。

为什么说狭窄呢,因为她的上下左右,全都是能够轻易将任何东西撕成碎片的空间风刃,她要很小心很小心,才不让四周围龙卷风般的东西割到自己和怀中的宝宝。

“小贝妹妹,小贝妹妹!”

谁在喊她?这声音有点熟悉?

“我在这边,快过来,快点!”

她小心地转头,就见在她后头,旋转着的空间风流开了一个小口,一身红衣的赤离哪怕在这地方也十足亮眼,她惊喜地喊道:“你怎么在这?”

“我是谁,我可是靠贩卖消息赚钱的商妖,我早算到你总有一天会被规则找到,这不提前做了预防嘛,快过来,我带你出去。”

“嗯!”仇小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就那么消失了樊沉兮不知道得多难过,要能回去,她怎么会不愿意。

她往赤离那挪去,可没走两步,就从另一头传来极大的吸力,要将她扯离赤离。

“快,快!”赤离也发现不对,朝她伸出手要将她接过来,仇小贝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朝他伸去。

但同时,那股吸力越来越强,两人的手分明只差一点点,硬是没办法缩短那一点点的距离。

仇小贝知道自己是回去无望了,自己也坚持不住了,她沉痛地朝着赤离喊着:“你告诉樊沉兮,让他等我,我一定会回去的,我一定会回去的,你让他一定要等我啊——”

伴随着她被以十倍速度拉得急速后退,很快就被空间洪流淹没,只残留着她最后拉长的音,在赤离耳旁回荡。

他恨恨地锤了自己手掌一拳。

……

一群小孩在一个有点旧的篮球架下玩得很开心,天真的笑声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让躲在一辆大卡车后面偷偷望着的小女孩分外的羡慕。

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精巧,可却没有一丝自信,怯生生地躲在那里羡慕着。

她终于是忍不住地偷偷往那跑,还没挨近,就被其中一个小孩看到,他尖叫地引起了其他孩子的注意,大家纷纷逃开:

“扫把星又来了,大家快跑啊!”

“你这扫把星,你这祸害,快滚,快滚!”

“看我最近刚学的暗器,呵呵哈嘿!”一个男孩抓起地上的石子,朝小女孩砸了过去,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捡起了石子朝着小女孩使劲砸,边砸边笑,那美好的天真笑声,在这一刻变成了恶魔的笑。

小女孩用双手挡住自己,最后被迫蹲了下去,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以此来抵御伤害。

直到小孩跑开,他们嬉笑的声音逐渐减弱,她才慢慢地从胳膊肘里抬起脸,揉揉委屈地想哭的眼睛,她站起身,破旧的篮球场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夕阳,将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更长一些。

“哥哥,我回来了。”

“回来啦!”一个堪称美少年的十七八左右的男孩从厨房里出来,“刚好我饭也做好了,快来吃,晚上哥哥还要去打工。”

等他把目光投在小女孩身上时,脸上的笑容顿结,爆发出恐怖的气息,以一种正常人不可能有的速度“咻”地来到女孩面前,抓着她的胳膊就给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再重新放下,脸色十分难看:“那群熊孩子又欺负你了?”

他蹲下身与小女孩平高,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揉了揉,很快,额头上的淤青就消散了大半,再往她胳膊上被划出伤痕的地方一抹,流出来的血就没了,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小女孩低下头:“是我,不该找他们玩的,我是扫把星,倒霉星,他们都怕我。”

“那也不能打你啊,不行,我找他们父母理论去。”

他起身就要走,连身上穿着的围裙都顾不上拿下来。

“不要啊。”她连忙抱住少年的大腿,“哥哥,不要好不好,小贝不想……不想再……”

她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了。

少年心疼了,重新蹲下摸摸小贝的脑袋:“好了好了,别哭了,哥哥不去了。唉,你先放开哥哥,哥哥抱你去吃饭好不好?”

待小贝松开抓住他的手,少年轻松地单手将她抱起来,放到餐桌椅子上,桌上已经摆放了几盘小贝喜欢吃的菜,饭都盛好了。

家里只有兄妹两人,为了小贝的事,父母常年在外寻找能破解小贝的“病”的“药”,宝哥就担任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只是,他虽然好几百岁了,可由于身体成长得太慢了,现在看上去也不过才十七八岁,今天刚上的大一,钱倒是不缺,可父亲希望他能多在人类中历练,他便和其他学生一样打打工,不过他一般选择在白天的时候,晚上很少出去。

小贝有模有样的拿着小鱼勺子吃饭,听到哥哥晚上要出去的事,小脸就跟枯萎的花一样蔫下来。

宝哥哭笑不得地揉揉她的头发:“哥哥会尽快回来的,今晚同事实在有事,只能找我带班。要不,小贝跟哥哥一起去,你在旁边看看小人书?”

小贝先是双目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摇了摇脑袋,两根长辫子跟着甩了甩:“我还是不去了,万一碰到什么人,让人家出什么事故就不好了。”

她是半鬼,说霉气也算不上,就是一种跟人类完全不吻合的磁场,让她每每跟某个人有什么接触,那个人就会很倒霉,比如喝水噎死,过马路被车撞死,下班回家遇到抢劫被杀死……凄惨程度按照跟她接触的程度来算。

一个两个,可以说意外,但每个跟她接触的都出事了,她这大霉星的体质就传得方圆十里的人都知晓了,甚至在某论坛上八一八,还被放上去过,只是很多网友看了觉得搂主在讲故事,信的人不多罢了。

她能接触的,只有她的家人,父亲虽是人类,可能力强悍,不受她磁场影响,母亲是鬼修,本身就带有霉运,算是负负得正吧,反而相互抵消,哥哥是僵尸,在天地五行之外,自然不会有事。

除此之外,她连外公外婆都只能短暂的视频一下,不敢随意见面。

宝哥想跟她说没关系,可转头一想,万一真又有人出事了,到时候自责的还是小贝自己,便放弃了自己的提议。

“哥哥,跟你换班的同事,是你朋友吧?”不然哥哥是不会随便晚上出去的。

“是啊,是哥哥的朋友。”

小贝少年老成的叹气:“什么时候,小贝也能有朋友呢?”

“会的,相信哥哥,小贝很快,就能有朋友的。”宝哥说的同时,已经在想要不要将小华从无曲村里叫出来,对方也是开了神智的僵尸,无法跟他一样“长大”,多少年过去了依然是少年模样,应该也不会受小贝影响,让他跟小贝交朋友。

小贝听了果然很高兴,她相信哥哥不会骗她的。

“好了,快吃饭吧,挑食的小朋友是找不到好朋友的哦。”宝哥在小贝可爱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明显对那青菜很嫌弃,可为了能交到朋友,小贝还是凶狠地将青菜放进嘴里,小嘴巴嘟嘟地一嚼一嚼的,看得宝哥很想上手捏一把。

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上天就不能多垂爱她一些?

……

宝哥在玄关处换好鞋子,摸摸送他出门的妹妹脑袋:“记住了,一定不要出门知道吗,家里的结界是爸爸设下的,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进来,你把灯打开,看你的电视,或者玩平板上的游戏,吃的哥哥也都放在冰箱了,想吃什么自己拿,嗯?”

“我知道了哥哥。”

看着乖巧的妹妹,宝哥都不太想出门了,暗暗咒骂了句他那爱整幺蛾子的朋友,他亲了亲妹妹的额头才背上挎包出门。

“一定不要出门啊。”最后叮咛一句,宝哥才把门关上。

望着关上的门,刚才还精气满满面带微笑的小孩,马上垂下了脑袋,两条小辫子也跟着垂落,她无精打采地回到客厅,爬上沙发,拿起遥控打开电视,跳过幼稚的动画片,选了一台玄幻仙侠片,看着里头的主角,历经各种磨难,最后站上顶峰,她会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也没什么。

看到一半,她去冰箱拿出了零食,再重新爬回沙发,舒舒服服地靠着,零食就放在身前,窗户上的窗帘都拉着,看不到外头可怕的黑暗,房子有很舒服的气息,是她爸爸留下的,让她得以一个人在家,也能过得这么惬意无忧。

小贝有点困了,眼皮下垂昏昏欲睡,电视里帅气的男主角正在和女主角相爱相杀,但他们哭哭闹闹的声音显然吵不走小孩的瞌睡虫。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

小贝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好像是从楼上发出的,小贝对于自己家里的结界很有信心,没什么害怕情绪地往楼上跑,可二楼一切如旧,她继续往三楼跑,最后上了天台。

天台上被她妈妈布置得像小花园,架起的藤蔓做拱门,点缀着许多鲜花,还有个秋千。

然而此时,美丽悠闲地小花园被破坏了,一道小小的身影砸在了几盆花的中间,弄乱了那块区域,泥土和花洒在了地上,中罪魁祸首挡在正中,脸埋在当中一个花盆里,不知什么情况。

小贝小心地靠近一些,从身形看,这个不知何原因砸在她家天台上的人,比她大不了多少,她想看看他情况怎么样了,又不敢动手去碰,左右看看,拿了根棍子戳了戳他:“喂、喂,哈喽?你还活着吗?”

对方没有动静,小贝蹲在那里手托腮,正想着怎么办呢,忽然听到天空传来响声,抬头一看,是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怨灵,大晚上的全冒出来了,此时正一只只地漂浮在天台周围,要不是有透明的能量罩挡着,它们估计早迫不及待地冲过来了。

她得赶紧进屋躲起来,可这个小孩怎么办啊?

突然,小贝眼睛一亮,他不会就是哥哥跟她说的,她马上就能有的朋友吧?

一定是的,不然哪会有小孩掉到她家屋顶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上掉小朋友,嘻嘻。

小贝高兴起来,觉得应该把朋友带回家,埋在花盆的土里多难受啊,而且在这里也危险,那么多可怕的怨灵盯着呢。

可她刚伸手又缩了回来,她怕自己把霉运过给他,让他从天上掉下来没死,明天去死在哪个意外上,她就真的没朋友了。

她想了想,匆匆地跑下楼,到厨房里把哥哥洗碗用的手套拿出来,大大的手套戴在小小的手上,有点滑稽。

重新跑回天台,她十分艰难地将小朋友给拖回了屋内,再拽着他的两条腿下楼梯,避免他头磕在阶梯上,她还在他的脑袋上垫了个枕头,虽然,等她终于气喘吁吁地把人拖到二楼的时候,那枕头早不翼而飞了。

将人给翻了个面,小男孩脸上全是泥看不清样子,小贝当时还想,这可真丑!

小心翼翼地探了下鼻息,确认还有气后,小手拍了拍胸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戴着手套有没有用,因为以前也有不和她有肢体接触,只是开心地和她聊了会天的阿姨,第二天坐地铁就直接跌进轨道里,死得可惨了。

小贝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小男孩看,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无缘无故死掉,比如天花板的灯突然砸下来什么的。

“叮~”

她的手表电话响了,小贝一见是宝哥的赶紧接听:“哥哥,我今天……”

“小贝,”电话那头的宝哥声音很急,“阴阳局召唤,哥哥得去帮忙,你今晚好好待在家里,千万别出门知道吗?现在九点多了,到十点的时候就乖乖洗澡上床睡觉,OK?”

“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气运星莫名陨落,现在整个地界的气运一片混乱,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玛德,这得整到什么时候。”

小贝听不太懂,宝哥也没时间跟妹妹解释,只是一再吩咐她不能离开家里,十点一定要准时睡觉,小贝只能乖乖应是。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了,她也没怪过爸妈或哥哥,因为爸爸妈妈这些年为了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哥哥加入阴阳局,也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得到阴阳局的情报,好得到关于她体质的消息,且他保得这个城市的平安,是为了洗清她不由自主犯下的罪孽,是为了保护她,她虽然年纪小,可在妈妈肚子里待的时间比寻常婴儿要长,她比寻常六七岁的孩子懂得要更多些。

她知道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很爱很爱她。

所以她一直很乖巧懂事,还很体贴:“哥哥你去忙吧,小贝自己可以的,哥哥你要小心哦。”

“好,那哥哥先挂了。”

“哥哥再见!”

电话挂了后,小贝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告诉哥哥,家里来了新朋友的事情,她人小鬼大的叹了一口气。

128 别死得太丑

沉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客厅里,身上还盖了件小毛毯,毛毯很可爱,有两只猫耳朵,和一条猫尾巴。

他坐起身,然后就看到离他不远的地毯上,有个六七岁的女孩子抱着小被子呼呼睡着。

忍不住咳了一声,小女孩抖了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他时,仿佛夜晚绽放的星星,闪得他在那一瞬间有点,酥麻酥麻的。

就像连个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结合到了一起,开始转动。

“你、你醒啦!”

小贝开心地叫道,人也爬起来跪在地毯上,将小沉兮从上看到下,笑得眼睛弯弯:“真醒了耶。”

沉兮从那瞬间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戒备地盯着她:“你是谁?”

小贝眨着无辜的大眼:“我、我是你好朋友呀。”

“好朋友?”

小贝用力地点头:“对呀,我们是好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哦。”

沉兮脑后黑线划下:“小妹妹,我没有失忆。”有没有她这个朋友,他能不知道吗?他都不认识她的好不好!

“啊?”小贝听不明白,“你失忆了吗?”

她紧张地跪坐起来:“失忆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呀?那你是不是也不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了呀?失忆会头痛吗,会发烧吗?”

她说着,便要学她妈妈摸她额头那样去摸沉兮的额头,快要碰到的时候才想起这样直接碰不行,她又将昨晚放在一旁的塑胶手套戴上,然后小脸严肃地去碰触沉兮,后者下意识地躲开了,她只碰到他的脸。

但小贝不知道额头跟脸蛋有什么区别,就直接在他脸上摸了摸:“诶,是凉凉的!”

沉兮拿开她的手:“你那手套就是凉的,你还能指望那变热不成?”

小贝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对比她的小手超大的手套,随即耸拉地垂下肩膀:“可、可我又不能直接碰你,会害死你的。”

“你的手有毒不成?”随意地说了一句,沉兮已经站起身来打量这间屋子了。

“我都有天天洗手,怎么会有毒!”

沉兮摇摇头,叹息一声,想着这小屁孩是不是电视看多了。

他那张同样稚嫩的,没比小贝大到哪去的小脸,配着成人的成熟和谨慎,有种反差萌。

没纠结小孩手有毒没毒这类没营养的问题,他问:“你家就你一个人?”

“是啊,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出去工作了。”小贝跟着起身,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但又时刻记着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小的沉兮拧起眉头,看看时间,不过清晨五六点钟,也就是说,小女孩的父母兄长全都一夜未归,竟将一个孩子独自丢在家中,成何体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你爸妈简直……”正要说教,肚子里的“咕噜”声先一步响起,小沉兮尴尬地低咳了一声,将脸撇向另一处,“那什么……”

小贝跑到他前面去,大方地瞧着他:“你是不是饿了呀?”

“咳,那什么,本神昨晚经历了场大战,能量消耗过甚,”连身体都缩水成这般,“所以需要点能量来补充一下。”

“那就是饿了嘛。”小贝从他的话中取其精华,不顾他尴尬地想要辩解的话,转身就往楼梯跑去,“你等等啊,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喂喂,说了不是饿,本神就是……你等等我。”

沉兮赶紧追上去,和她一起下了楼。

小贝熟悉地从冰箱里取出了牛奶和糕点,踩着凳子在料理台上,先将牛奶热一下,倒了两杯,在小心地捧着放到餐桌上,再把蛋糕也端过来:“哥哥还没回来,你先将就着吃吧。”

她说着,已经熟练地爬上了对她来说有点高的餐椅,坐在上面明显很高兴地晃着两条腿,捧着自己的那杯牛奶喝了一口。

请朋友吃早餐,她给自己定的,和朋友必须做的十件事,已经完全了一件。

沉兮看看自己比小贝高不到哪去的小身子,再看看成人餐椅,一张可爱的小脸崩得死紧。

他堂堂一……怎么能那么没形象地爬到椅子上去?

“咕~”他捂着肚子,握着拳头,宁死不屈。

一分钟后:

沉兮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椅上,端起牛奶抿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再尝一口蛋糕也很美味,一切都非常美好,只除了双脚悬空,碰不着地让他有点不习惯。

“好吃吧?”小贝有点得意地摆动起双脚,“我不喜欢喝牛奶,这牛奶是我哥哥给我调的,这蛋糕也是我哥哥给我做的,他那手艺是跟我爸爸学的,可好了。”

她第一次跟朋友分享,有点小激动。

沉兮点点头,看来她家人没他想的那么糟糕:“那你妈妈一定也很能做饭吧?”

小贝嘿嘿傻笑:“我妈妈啊……我爸爸说,我妈妈可会吃了。”

沉兮:“……”

喝光了牛奶和蛋糕,觉得完全没饱,可自认为是君子的沉兮不好意思再要,只得转移话题:“是你救了本……救了我的?”

“哦,我没救你啊,我就是把你从我家的天台上拖进来而已。”

“……”沉兮道,“那也算救了,况且,你还给了我吃的,我会报恩的,你有什么想要的?”

小贝抿着唇笑着摇头:“你已经给我啦。”

沉兮一愣:“我给你什么了?”

“你已经是我的好朋友啦。”

沉兮发现,自己果然无法跟一个小屁孩沟通,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略不好意思地问:“你们人界的人类,都是一天三餐的,不知我可否预支午餐和晚餐?当然,等我身体恢复了,我会给你报酬的。”

小贝怔怔地反问:“原来你没吃饱呀,”她忽略了沉兮有点窘迫的脸色,大气地一挥手,“这简单嘛,你等着啊。”

她怎么能允许,让自己新交的好朋友饿肚子呢。

从餐椅上爬下去,她哒哒地跑去开冰箱,踩在小凳子上往里瞧着,然后为难地皱起鼻子。

冰箱有肉有菜,但都需要煮,对她来说有点困难,而哥哥可能以为昨晚就会回来,只防止万一地给她准备了宵夜和早餐,这会冰箱里现成的食物没多少,拿出去给人当午餐多没面子啊。

沉兮看她站在冰箱前沉思,想跟过去看看,可觉得自己爬下去一会还得再爬上来,还是选择坐着不动,好在,小贝回来了,两手搭在餐桌上,踮起脚尖,悄悄地露出眼睛看他,见他看过来,笑眯了眼:“那个,我们……我们叫外卖好不好?”

外卖?沉兮听过这个,就是吃外卖餐馆送的,他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小贝得到赞同,高高兴兴地去抽屉里拿了一张外卖单,用晚上的手表电话打了过去。

“喂!我要两份牛肉饭,两份牛腩汤,再加两个,不,四个大鸡腿……好咧,你们要快点哦。”

叫完餐,她朝沉兮比了个ye的手势,而沉兮,已经趁着她打电话的时候,从餐椅上下来的,安排得整整齐齐地来到她身后:“谢谢。”

“不用客气,对了,好朋友,你叫什么呀?”

“我……叫我沉兮吧。”

“我叫小贝!”

等外卖的时候,小贝邀请他看电视,沉兮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后,小贝跑到了另一张沙发上,沉兮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长沙发:“你怕我?”

从刚刚他就发觉了,她很热情地围绕在他周围,偏又保持着彼此一定不会碰到的距离,让他颇为疑惑。

“没有啊,”小贝怔怔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啊?”

“那你怎么不敢靠我太近?”

小贝两根食指互相对着,呐呐着:“我、我是怕自己会害死你。”

“这是为何?”

“哎呀,”不知怎么回答的小贝恼羞成怒,“妈妈说了,问人隐私是不礼貌的。”

沉兮笑了:“好,那便不问了。”

估计又是小孩闹的什么别扭。

在选电视节目的时候,小贝犯了难,大人总觉得小孩会喜欢看动画片,可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但估计其他小朋友会喜欢呢,她调了个两只会说话的小猪动画片上,再偷偷地观察沉兮,发现他很认真地在看,心想,果然小孩都喜欢这类节目,算了算了,谁让他是自己的朋友呢,就、就陪他看看这无聊的动画片好了。

殊不知,沉兮在心里面想,人界的电视果然厉害,这猪精模仿得挺像的?

“叮——”

手表电话响了,小贝赶忙接听,听到电话里的男声再说:“您要的餐已经送到你家门口了,请出来拿一下好吗?”

“这么快就到啦?那你放在门口吧,我一会再出去拿。”

再怎么模仿爸爸的语气,稚嫩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年龄。

电话里的人很坚持:“放门口一会被人拿走了,你快点出来拿。”

刚说着,还敲起了门:“快点出来拿。”

对方的口气突然变得恶劣,小贝有点怕:“你放门口就好了,不会有人来拿的,你不放门口,我、我就不出去了。”

对方好像妥协了:“好吧好吧,那要是真被人拿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知道了知道了,叔叔你快走吧。”

“东西我放这了,你自己出来拿吧。”

说完就挂电话了。

小贝垫着脚尖走到门口,趴在门上听了听,又拿来小凳子趴在猫眼上往外看,确定外头已经没人了。

她也算有点小机灵,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想不到那么周全,再确认外头没人后,她就搬走了小凳子,将门打开。

见一大袋外卖就放在外头,她迈出脚要去拿进来,忽然,旁边突然跳出一个男人,狞笑着朝她抓来,小贝尖叫起来,一柄剑从她身后刺出,直指扑来的男人,男人堪堪停下,他刚只要再往前一步,那剑尖就能穿透他的脖子。

再看那送外卖的男人,面色惨白,眼睑发黑,眼睛看着也是一片浑浊,隐约能看到一丝绿色缠绕。

再加上男人身上的那股戾气,情况已经很明了的。

沉兮没想到,就这么一夜的功夫,这人界就乱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现在如何。

不容他多思,对方看他不过是个比三头身大点的娃儿,竟然无视了直指他的剑,身子一侧就朝小贝抓去。

沉兮横剑追击的同时,先一步抓住了小贝,将她拖到自己身边,带着她一起反身回了屋子,并迅速地将门关上。

待在屋里还没有感觉,刚迈出一步他就发现,这屋子被设下了结界,设置结界的人功力高深,应是人界的大能,他现在的情况不宜应战,既然有这么好的躲避场所,自然是先躲进来再说。

“喂,你没事吧?”沉兮用自己短小的胳膊搂住小贝,小小的身子硬是做出大男人的姿态。

小贝抓着他的衣服,傻乎乎地摇摇头,可下一秒,她忽想到什么一把将他推开,沉兮冷不丁地被她推得倒退了两三步,错愕地朝她看去,还没来得及训斥呢,小贝先对着他哭了起来。

“怎么啦?”沉兮忙上前想要查看她的情况,还以为她是不是被外面的男人给伤着了,可小贝却朝他大声哭喊:“你不要过来,呜呜,我害死你了,哇……”

“到底怎么了?我没事啊?是不是刚刚被吓到了?没事,他进不来的,你这屋子……”沉兮住了口,他想到,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住的地方,怎么会布置出这样的结界?

他暗叹自己大意了,他现在的情况降到了低谷,比寻常的孩子好不了多少,撑着的不过是他丰富的经验,才没能看出女孩存在的问题。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害死我?”他声音轻柔地诱哄着她。

小贝想着都已经这样了,边抽抽搭搭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别人跟我讲个话都可能会被我克死,更别说跟我碰到,你刚刚拉了我,还抱了我,呜呜呜呜……我不想你死啊!”

“你是说,你会克身边所有的人,除了你父母和哥哥?”

她眼睫毛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嗯”了声。

“这是为何?”确实会有一些八字凶悍的人,会克亲克夫克朋友,但从未有这么凶的,只要稍加接触就会马上惨死的,他当真是头一次见。

这简直是最大杀器啊,要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将她掳走,想让谁死就让她去接触不就能达成目的?

而这个心性纯善年纪还这么小的妹妹,不仅要忍受着旁人无缘无故因为自己而死的孽债,若不想害死谁,就得终身远离人群,把自己彻底封闭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想想,他这个孤身多年,同理心都简化到几进于无的,都有些同情她了。

“我、我不能告诉你。”小贝摇着头,事关她妈妈,她不能说,按照以前的经验,说了别人也不会信,想到好不容易交的朋友马上就要死了,她眼泪就止不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

“无事。”他语气轻松,就算他现在变成这副小孩子样,她的八字再凶一百倍也克不到他,“我死不了。”

小贝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之前,她溜出去玩,遇到一个叔叔想要拐走她,她对那个叔叔说,最好赶紧离开她,否则他会到大霉的,她会克死他。

叔叔大笑着说,他命硬得很,有种克克看。

她被他塞进了一辆面包车里,车里也有其他的叔叔阿姨,听到那位叔叔说的,都哈哈大笑,有个阿姨捏了把她的脸说:“这丫头不哭也不跑,还说会克死我们,怕不是个傻子吧?”

“看着不傻就行,到时候卖了钱到手了,剩下的我们就不管了。”

“可不是,看着还挺漂亮的。”阿姨说着,又掐了她的脸。

小贝被掐得很疼,眼眶红红的,不过她当时只在心里叹息,阿姨这么对她,估计会是死得最惨的一个。

面包车在一个转角的时候,遇到一个大卡车,为了躲避大卡车,被另一辆东方车被撞上,整个面包车都翻了个面。

车上除了小贝,所有人都死了,特别是那个阿姨,被压成了肉沫。

小贝当时被赶过来的父亲从破烂的车里抱出来,她幸运卡在一个软垫里,身上只有一些划伤,相比起车里那些叔叔阿姨,她可以说非常幸运了,非但没死,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但对小贝来说,心灵的冲击够大的了。

虽然她知道,车里的叔叔阿姨都是坏人,可他们就在她眼前死得这么凄惨,所有鲜血都溅洒在她身上,她很害怕。

回忆起过往,小贝更难受了,比起那些无关的人,她更不希望她的朋友也被自己害死。

“好了好了,”沉兮看她又要哭了,忙走过去安抚,“我说了我不会有事,你不是说我是你朋友嘛,朋友的话,你要相信,知道吗?”

是这样吗?没交过朋友的小贝相信了,重重的点头,用鼻音应道:“嗯!”

“诶对了,你为什么会说,我是你朋友?”

小贝天真地反问:“你自己掉到我家天台上的,不是你要来做我朋友的吗?”

沉兮:“……”

他抹了下不存在的汗:“好、好像是吧?”

“砰砰砰!”

外面那家伙居然开始撞门,动静还不小。

小贝害怕得瑟缩了下,沉兮忙拉着她到自己身后,恐惧中的小白还不忘说道:“你别再碰我了,本来可能没事,再碰我要真出事了呢?”她没敢说,原本可能只是简单的死一下,越碰死得越惨怎么办?

“别管这个了,”沉兮稚嫩的脸蛋格外凝重,“你不是普通孩子,想必看得出来,外头那个男人已经被妖魔控制了,最近……发生了点事,各方妖魔鬼怪都会失控,包括人类,我现在必须出去将其解决,要是等他呼唤来更多的同伴,你屋子有大能设下的结界他们闯不进来,可这周边的人就要倒霉了。”

“你、”小贝梗着嗓子,“你要出去?”

果然,他还是被她克到了,不用想她都知道结果,小哥哥一旦出去了,他看着那么弱,定然要死在围攻的妖魔之手的。

沉兮不知小贝所想,面容坚毅:“现在世界大乱有我的缘故,看不见就算了,既然看到了,我便有责任护住这方地,哪怕只是将它们驱走。”

小贝咬紧嘴唇,她怕一出声就会哭出声来。

“你好好待屋里。”他伸手抓了抓她的长辫子,“有这结界,你不会有事的,千万不要出来。”

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你、你……要小心啊。”别死得太丑啊!

“放心吧。”他现在再差劲,还不至于丢命。

沉兮拿出长剑,另一手食中两指并拢,从剑柄处开始,沿着剑刃抹出去,快到剑尾时快速划出,剑尖迸发出力量刺在门上。

门没有什么反应,门外的“怪”发出惨叫,之后撞门声就停下了。

趁着这个时候,沉兮让小贝退后,自己快速地开门出去,在小贝反应过来前,门已经重新关上了。

小贝一呆,重回门边,踩着凳子通过猫眼往外看,可猫眼就那么点,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着急地锤了下门,从凳子上跳下来,爬上沙发,借着沙发的高度打开窗帘,往外瞧。

这回倒是瞧到了,可也把小贝吓到了,她小拳头捂着嘴,紧张地看着外面。

无论沉兮气势做得再怎么足,就他那七八岁孩童的身高,对上一位一米七多的男人,怎么看都太过弱小了。

沉兮小脸绷紧,一个纵跃,就踹上对方的胸口,身子一翻,双脚立在男人的肩上,他手中的剑的剑刃化成金色的,一剑从男人的脑袋上方刺了进去。

男人嘴里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吼声,奋力地挣扎起来,随着沉兮手中的剑一点点地拉起,男人就停止了挣扎,目光呆滞,仿佛瞬间灵魂被抽出了。

事实上,随着沉兮将手中的剑抽出,在他的坚韧上,插着一只不像人不像妖的东西,就跟墨水泼洒形成的人形,长得那是歪七扭八,七手八脚的,这就是妖魔鬼怪中的怪了。

129 妹妹争夺战

当沉兮将怪彻底从男人身上抽出来后,将其甩在地上,他手指一弹,就弹出了金黑两色缠绕在一起的光线,他用其将那只怪捆绑起来。

却在这时候,从一阴暗的角落里钻出了两只跟前者长得差不多的怪,它们悄然地逼近了沉兮,在窗内看到这一幕的小贝着急地喊着沉兮,但外头的沉兮好像没有听到,她急得直咬自己的手。

在她这样的家庭里,从小最常见的就是妖魔鬼怪,有好的,能跟他们友好相处的,也有坏的,想要吃掉她的,对于这类东西,她再了解不过了,看着它们来到了沉兮身后,朝着沉兮的脑袋张开了大嘴。

沉兮早发现了,只是故作不知,等它们靠近后才猛地从两只怪的中间穿过,正要下手,受创的灵魂忽然传来震动,他晕眩了一下,就这一下,差一点就被怪咬住,他只能狼狈地跌落在地上,翻滚着躲开。

这让小贝看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这沉兮,怎么一下子很厉害,一下子又很没用?

看他在两只怪的追击下狼狈的躲闪,且神色青白不太妙的感觉,小贝不再往外看,而是从沙发滑落到地面。

她握着小拳头磨着小牙齿。

虽然她觉得,碰上她,沉兮已经是非死不可的局面了,可她看着对方明明不敌,却还咬牙坚持不肯放弃,小孩是最容易模仿的,她觉得自己以前太轻易放弃了,从未想过改变或争取什么,当然,她的小脑袋瓜也想不到这么深刻的道理,她只隐隐有这种模糊的感觉。

至少这一次,她要救自己的朋友,决不能让自己的朋友就这么死了!

以前爸爸哥哥,遇到坏的妖魔鬼怪时,一点不怕,勇敢地上前来那么几下就能把它们收服,可厉害了,身为他们的女儿(妹妹),她——可以借着他们的力量,也厉害一把。

哒哒地跑到楼上,再啪啪下来时,她手上多了一把符纸,都是爸爸制作的。

重新回到门边,她握着门把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勇者无畏地将门打开,朝着沉兮喊:“快跑开!”

在沉兮退开的一刹那,她将手中的符纸,一股脑地全扔在了两只怪的身上。

黄符在碰触到怪的时候,亮了一下,怪也发出怪叫,似乎是感到疼痛,但也仅此而已,黄符没有后续之力,亮了一下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怪同样疼了一下就没事,它们同时转过身躯,两只独眼同时朝她看过来。

小贝傻乎乎地,好一会反应过来后,发出害怕的尖叫,沉兮暗叹一声,手中长剑一挥,就将地上的黄纸搅飞起来:“去!”

原本轻飘飘黄纸仿佛瞬间灌满力量地立直起来,对已经朝小贝冲去的两怪飞射过去,贴在了它们的背上,轰然炸响。

那爆炸声普通人听不到,对怪的伤害性却很强,沉兮再次感叹在小贝身边的那位大能的厉害。

随着两只怪倒地,沉兮将长剑掩后,长剑就消失了,他空出的手点在自己眉间,拿开后,手中便多了点点黑色,他将其打在了包括被绑着的三只怪身上,三只怪无声地爆破,发作尘雾消散了。

小贝张大嘴巴,轻轻地“哇”着。

却听沉兮小脸上自嘲着:“若论世间最大的克星,你拿个第二,我大概能拿个第一,不同的是,是好运是坏运,我能自我掌控罢了。”

他朝还在发傻的小贝笑笑,将地上完好的外卖袋子提起来:“走吧,我们进去吃午餐。”

轻推着小贝进屋后,他手指轻弹,一点金光飘进那位昏迷的外卖男人身上,男人没多久自己醒过来,有了沉兮那点金光,他身体灵魂倒没其他问题,茫然地回去了。

刚进屋,小贝望着沉兮又哭了。

“你没死,呜呜,你真的没死,呜呜呜呜……”

“是啊是啊,我说了我不会有事,好了,别哭了。”沉兮拿出平生所有的温柔去哄她。

他知道自己很重要,有很多“人”可以为了他拼命,然而这些,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他若消失,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唯独眼前这个小妹妹不同,她的害怕,就只是因为他这个人,纯粹而赤忱。

他寂寞许久的心有了些许波澜,他想,有这么个小小朋友好像也不错,就当是……忘年交吧。

她哭得打嗝,眼睛都哭肿了,还不忘一顿一顿地说:“是我、是我救了你。”

“对对,你是我救命恩人。”

“那以后,呃,你要听我的,呃,话哦。”

“好好,都听你的。”他拿着纸巾,帮她擦眼泪。

她满意地破涕为笑,不过紧接着又崩起脸来:“接下来,你都不能自己随便跑掉,必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那样我才能保护你,你知道吗!”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明天,在后天才中标的,她得看好了。

经过刚刚自己的出手帮助,小贝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神啊,特别厉害特别厉害的那种,她自信心膨胀,觉得自己就是女侠,一定能够保沉兮平安。

沉兮忍着捏她包子般的脸蛋:“行,我就靠你保护了啊。来吧,吃午餐了。”

检查了一遍外卖,确定虽然外卖小哥被附身,可食物并没有问题,小贝点的还挺丰富的,只不过小贝点了那么多,她吃贪图新鲜地每样尝一点就不想吃了,沉兮看着斯斯文文地进餐,却将两三人份的量都埋进了肚子里。

之后,他跟小贝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调息,小贝想了想,就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里。

对小女孩来说,最安静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房间了。

她的房间一看就是用心布置的,色调是那种温暖明熙的,淡黄色的床单被套就给人很暖和的感觉,上面绘制的小动物添加了生趣,地面铺着地毯,小孩有时候发懒就直接往地上躺,地毯上还随意散落着几个抱枕,有小书桌,还有小书架,书桌上还摊着本写大字的摹本,摆放着几个可爱的小玩具。

小床上也放着熊熊公仔,一看就是经常被小贝抱着睡觉的。

沉兮不好意思上人家小女孩的小床,就直接在地毯上盘腿坐下,他对小贝吩咐道:“小贝,身为朋友,我能嘱咐你一件事吗?”

顿觉使命感超重的小贝挺直胸膛:“朋友请说。”

“我要调息恢复伤势,这很重要,你能帮我护法,不让任何人来打搅我吗?”

小贝严肃地点头:“好,我帮你护法,不让任何人打搅你!”

然后,她学着沉兮,在他身旁盘腿坐下,姿势摆得有模有样。

沉兮好笑地摇摇头:“如果再有妖魔鬼怪找来,你尽管把我叫醒。”

“好!”她中气十足。

“麻烦你了,朋友。”

“不麻烦的,朋友。”

嘱咐完后,沉兮便闭上了眼睛,小贝见状,跟着闭上了眼睛。

不同的是,沉兮运转着灵力恢复着伤势,滋养着灵魂,小贝妹妹……闭着眼睛不知道做什么,没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一仰,倒在身后的靠枕上才醒过来。

慌慌忙忙地重新坐好,摆好姿势,可没多大功夫,她又开始上演小鸡啄米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身子一歪,倒在了沉兮身上,脑袋枕着他盘着的腿上,蹭了蹭,觉得这枕头不错,然后睡熟过去了。

昨晚为了照顾沉兮没睡好,早上又那么早爬起来,哪怕是现在也才八七点钟,再经过那么一吓,那么一哭,耗损精力,小小年纪怎么能不累。

宝哥总算忙完一阵,匆匆忙忙回家想看看自己妹妹,想着这个点应该还在睡,就悄悄地打开她的房门,偷看一眼确定她好好的就走。

谁知道他没看到妹妹好好地躺在小床上安眠,竟然睡在一个男人……好吧,是一个小男孩的腿上。

但对于疼妹妹如宝的哥哥看来,这一幕俨然和捉奸在床没什么两样,本只是开个小门缝瞧瞧的,宝哥受刺激之下,“啪”就把门推开了。

小贝睡得太熟,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睡,倒是沉兮缓缓地睁开眼睛,如墨的眸子对上了宝哥含着风暴的眼睛。

你是谁?

你……小贝的哥哥?

出来!

两人一阵神交后,宝哥指了指沉兮,当先退了出去。

要不是看宝贝妹妹睡得那么香,他就先冲去逮着那个野男孩一顿揍了。

随着宝哥退出去,沉兮轻轻地将小贝的脑袋移到抱枕上,还给她盖了条小被子,这才起身出了这间小闺房。

二楼客厅,一大一小坐在两张相对的沙发上,一个暗暗谋划着怎么惩治流氓,一个气定神闲等着对方开口。

当然,宝哥虽然生气,冷静后还是发现了不对,他眯着眼睛将沉兮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冷笑道:“整个阴阳局的人都在找你,结果你跑来我家做采花贼了?”

沉兮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个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小少爷,威严的同时还很有礼貌:“实在抱歉,我也是无意间掉落到你家的天台,被你妹妹所救。”

“我妹救了你,你就想以身相许了?”

沉兮颇为无奈:“你明知并非那样。”

宝哥哼了声,翘着腿跨在桌上,跟沉兮的优雅相比,宝哥跟他父亲一样,整个放荡不羁:“这件事晚点再跟你算,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好好的天上不待,非得往人界掉?”

现如今,世上的神仙已经没剩多少了,对于阴阳局的人来说,所谓的神仙,不过是另外一个种族,只是这个种族大多比较强横,担任着镇守这个世界的责任。

气运,顾名思义,不难理解,一个人一生的成就,其实跟自己的气运是有关系的,运势好,自然比较坦途,运势差,再聪明能干也没用,或许会有人说,只要努力,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划重点,努力是为了什么,改变命运,这命运就是运势。

一个国家,只要它的气运还在,走向是好的,那么经历再多,最终还是能保得住,甚至辉煌壮大,俗话说,这个国家的气运到头了,那么国家就会走向灭亡。

所以,一旦掌管气运的神没了,整个世界气运大乱,后果可想而知,现在只是纷纷跑出来想要撞大运的妖魔鬼怪,再晚一点,人的精神方面也会出现各种问题,大陆上的国家一会强盛一会衰亡,带来的就是战争,狂卷所有地方的战争。

沉兮自然知道自己的使命,可他不知眼前这人……不,是僵尸,是否能够相信。

“小贝是你妹妹?这,是你家?给这房子设下结界的,是你父亲?”

宝哥“嘿”了声,状似卷了卷袖子:“怎么,闯入我家,还反过来质问我?是不是觉得骨头痒痒了,想跟我练练?”

要是其母班澜在这,一定会无奈地摇头叹气,小时候软糯可爱的包子,为什么越长大越像他的土匪父亲,没有分毫遗传到她自个?

沉兮不由得笑了,或许,他哪没掉,偏掉到这家子的天台上,真是天意吧,他观其小贝和眼前的少年,身上的气运都是不可控的逆天道之人,这样的人(僵尸),都是天命择中的,只是谁也不知道,被选中之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可能会成就一位神位,也可能……

沉兮之所以笑,是他知道,从他掉到这家天台上,就已经跟这家子扯不开了。

想到此,几番思量的他,无视宝哥准备打架的准备工作,直接丢下一个炸弹:“我是遇到了饕鬄。”

“什么?”

宝哥收回脚坐直身子:“那凶兽不是消失多年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尚未可知,你应该知道,饕鬄最大的特点就是吃,它一出现就是来吃我的,我与它算是两败俱伤吧。”

宝哥皱起那跟仇诗人极其相似的浓眉:“饕鬄要是吞了你,就等于吞了这个世界的气运……我想这不是巧合。”

“正好,我也这么觉得。”

宝哥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先在你家待几天吧。”

“呵,你好意思?”

沉兮微微一笑,宝哥正想他什么意思,就见他的宝贝蛋妹妹从房间里冲出来了:“哥哥,你回来啦!”

宝哥赶紧将她抱起来,一改面对沉兮的戾气,如一个正直阳光的好骚年:“是啊,小贝想哥哥了没有?”

“想了。”小贝亲了下宝哥的脸,“哥哥你没受伤吧?”

“(ˉ▽ ̄~)切~~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会受伤呢。”

沉兮看着被亲一口就荡漾起来的宝哥,默然地将目光移到小贝身上:“我的朋友,我最近回不了家,你能收留我几天吗?”

小贝立马转身怒瞪着他,还两手叉腰:“明明说好,你要在我看得到你的地方,你不在我家里,你要去哪里?”

沉兮客气地对宝哥说:“如此,便叨唠了。”

宝哥瞪眼,随即一把扛起了小贝:“来,妹妹,哥哥跟你好好谈谈。”

然后走进他的房间里,“砰”地一声将门踹上。

沉兮笑笑地摸了摸鼻子,现如今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房子更安全的地方,他也只能脸皮厚一点地住下了。

房间里,小贝不明所以地仰着小脑袋,看着比她高好多好多的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我的好妹妹,你忘了以前哥哥都怎么教你了吗,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更不能让陌生人进我们家里,你还让他住我们家?”

“可是,他是小贝的朋友啊,哥哥的朋友不也来过家里吗?”

“他算哪门子朋友!”

小贝委屈地嘟起嘴:“是哥哥说的啊。”

“我、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昨晚走的时候告诉我,我马上就会有朋友了,然后沉兮就来跟我做朋友了,他不就是我朋友吗?”

宝哥被这一串的朋友给绕晕了:“可……这……”

“他不是我朋友吗?”小贝耸搭下脑袋,“哥哥你骗我是不是,我根本不会有朋友。”

宝哥悔得想扇自己两巴掌,他手搓了搓衣服后,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哥哥、哥哥刚逗你玩呢,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小贝迅速地抬起头:“那沉兮是我朋友吗?”

宝哥想,反正沉兮这个气运神根本不怕被妹妹克着,既然要住他家,让他陪妹妹让妹妹开心开心正好,就当是房租了,于是,宝哥给出一个非常肯定的笑容:“当然是朋友啦。”

虽然之前已经自己“猜到”沉兮是朋友,终于得到哥哥的肯定,小贝高兴地抱住哥哥的脖子跳着,宝哥望着她最灿烂可爱的笑容,觉得这气运神也不全是一无是处嘛。

……

宝哥洗菜洗肉整理灶台,准备做午餐。

父母不在的时候,喂饱妹妹是他的责任。

可当他有次从厨房里出来时,看见两个小屁孩一起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靠在那看电视时,他心里就不平衡了。

“喂,”他喊沉兮,“我家不养吃白食的,想吃饭,就得过来帮忙。”

沉兮看过来,脸上带着天真:“我记得你们人界有条法律法规是,不能聘用童工?”

“就你,还童工?”多少岁的老妖怪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的情况,就是一名孩童。”

宝哥心想,这神怎么比僵尸还要厚脸皮?

“哥哥,”小贝看看宝哥看看沉兮又看回宝哥,“你说吃白食的,是我吗?”

宝哥噎了下,缩回了厨房里。

做好饭后,见沉兮很自觉地在餐桌上站了一个位置,宝哥冷冷一笑:“你不是吃过外卖了吗?”

沉兮但笑不语,默默地坐着,小贝见他跟前空空,就想将自己碗里的饭分他一半,宝哥试图阻止,小贝妹妹无辜地问:“可你们给我看的动画片里,好朋友是要分享的啊?”

再也不让她看动画片了!

暗自下了决定的宝哥,不情不愿地把沉兮那份饭给了出去,无比的心塞。

养妹妹养妹妹,难道都是给别的男人养的吗,成天胳膊肘往外拐!

一整天,一大一小两雄性,在小贝眼前眼后明争暗斗,天黑后,宝哥心累地将自己塞在沙发上,霸占了遥控器。

不过连这点嘚瑟都很快没有了,阴阳局的传唤,因为气运神的事他还有得忙,偏偏,他在为这家伙忙碌的时候,这家伙可以在他家里舒舒服服地跟他妹妹玩。

天理何在?

沉兮宽解道:“我也不是不去帮你,但我现在这副模样,出去了只怕会给你拖后腿,只能,麻烦你了。放心,你妹妹,我会帮你照看的。”

宝哥脸黑:“你若能滚回天上当你的星星,我很乐意‘亲自’照顾我妹妹。”他着重在“亲自”上。

说完,宝哥抱起小贝上楼:“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去睡觉了。”

直接将小贝送到房间里后关上门,转身堵住后面跟着的沉兮:“我警告你啊臭小子,这是女孩子的房间,别影响我妹妹的闺誉啊!”

沉兮有点无语:“你妹妹才七岁吧?”

“七岁怎么了?七岁就不是女的了?总之,你想留在我家,可以,但我妹的房间你不准进,还有,不许靠近我妹两米的距离,否则就给老子滚蛋。”

沉兮耸耸肩,算是妥协了:“那我……睡哪?”

“随便,”宝哥转身回自己的房间里,将需要的工具放进自己的背包里,脱掉上衣,露出跟那张青雉的脸不太相符的健壮身材,换上紧身适合作战的衣服,随口回答着站在门口的沉兮,“地板,沙发,卫生间,地方宽敞得很,你爱在哪睡在哪睡。”

换好衣服背上背包,宝哥大步地走了出来,下楼前,他吁口起,首次缓和了语气:“不管怎么样,当前这乱象的局面与你有关,我希望,最起码,你能保我妹妹平安。”

宝哥走后,沉兮原地站了一会,就听到后头房间的门开启的声音,他回头,就看到小贝探出个脑袋,朝他招了招手。

130 她是灾星

沉兮走到门口,小贝确认哥哥已经走了后,想让他进房间,沉兮没同意:“你哥说得对,进女子闺房,确实不妥。”

小贝嘟嘟嘴:“为什么要分成男人和女人呢?”

“这就好比有天就有地,有阴便有阳,孤而不生吧。”

小贝听不懂:“可你不进我房间,我怎么能一直看着你呢?”要是没看着,他万一出事了她没来得及救他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

小贝可不相信,除了父母哥哥,每个和她过密接触的都出了事,没有一个意外,让她如何相信沉兮不会有事?

沉兮定定地看着小贝,从小贝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心虚,沉兮猜到了点什么,举步跟她走了进去。

看到自己的小床后,小贝很大方地说:“我把我的床让给你吧。”

“不用了,”沉兮在早上打坐的地方盘腿坐下,“我这样就够了,你快上床睡吧。”

小贝扭捏着自己的小手,觉得不好意思极了:“这样不、不好。”她让他进来,结果她睡床他坐地板算怎么回事。

“我需要恢复伤势,不能睡的,你自个快睡。”沉兮随便编了个理由哄她。

小贝信了,对他很是同情,对一个基本每天准时睡觉的小盆友来说,不能睡觉是多么惨的一件事。

像此时,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抱着熊熊,没一会就迷糊了,无法想象不能睡觉是怎么样的,她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看到柔和的台灯灯光下,沉兮闭着眼打坐的样子,她无比安心地睡了过去。

确认她已经睡着后,沉兮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对方无意间拧起的眉头就悄然地松下来了。

他知道她其实是自个害怕。

可能在哥哥面前,她不想让他因为担心她而放下手头该做的事陪她,便表现得没心没肺一点不害怕的样子,可一个那么计较自己总害死人,还能够通灵的小丫头,如何能在夜晚来临前安然入睡呢。

可能她哥哥是知道的,所以才愿意让他留下,就只是为了让他能陪陪小贝。

“好好睡吧,你会做一个好梦的。”指尖透着一点金光,从她的眉间渗透进去。

……

沉兮在小贝家里住了几天,小贝父母因为所在区域没信号的缘故,一直没能联系上,宝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他是僵尸的话,估计会过劳死。

沉兮为了报答宝哥如此尽心尽力地为了他的事忙碌,也很尽心尽力地陪伴小贝,做个称职的朋友。

转眼间,学校要开学了。

小贝照例踩在沙发上,趴在窗边往外看,外头的邻居家的小朋友们,一个个背上小书包去上学了,她羡慕地望着他们。

她也想上学。

想看看课堂是什么样的,想知道其他小盆友嘴里的老师是怎么样的,想知道放学回家被逼着写作业是什么样的。

“其实上学一点都不好玩。”坐在她旁边沙发上的沉兮,将这几天学会的平板玩得溜起,因为开学,围脖等地方都在讨论上学的事。

有一条很有意思,说五岁那年,让妈妈牵着去上学,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还有各种抱怨开学了就不能睡懒觉了,开学了剧还没追完,开学了作业还没写等等各种怎么办,都好苦恼的样子,没几个是高兴开学的。

沉兮因此深入搜索了上学这件事,还搜出不少什么校园暴力啊,什么顶不住压力的学生跳楼自尽啊,什么高考学生……

原来上学是件这么可怕的事?

小贝从窗上下来,坐到沉兮身边,托着下巴:“你说的那些,我都看过啦,”她认识的字可多了,“我觉得,那些人就是在跟我炫耀。”

只有拥有的,才有资格去吐槽和抱怨,对从未尝试过的她来说,她连一句上学好累都不能说。

“其实,我爸爸给我和哥哥从小就严格规定了作息,就算不上学,我们也不可以睡很晚的,要练拳,要练大字,还有他的一身本事要学。哥哥还好,爸爸很多本事哥哥不适合学,但我必须学,他说我得拥有自保的能力。”

沉兮点点头:“你爸爸说得对。”

没有一味的对孩子溺爱,该疼的时候疼,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从她没上过学就认识很多字来看,她父亲从未因为她体质的特殊而放弃过她,反而更加精心的教导。

小贝却捂着嘴笑:“我爸爸给我弄来了一整套其他小朋友在学校上学用的课本,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学上面的知识,我更喜欢跟我爸爸学他的本事,可我,可我……”她笑着笑着,就失落地低下头,“就是想去上学。”

沉兮看她落落寡欢的样子,伸手揪住她的长辫子:“我最近听到你们这的一则童话,叫灰姑娘,你听过吗?”

“听过啊,以前我妈妈还给我当睡前故事讲呢,可我觉得太蠢了,让我妈换个故事。”

沉兮笑着道:“可如果我说,我也有魔法,可以给你一件裙子,穿上它以后,你就不用怕会克到谁,可以去上学,去交朋友,跟朋友做游戏,你愿意吗?”

小贝一下子从沙发上跪坐起来,巴巴地看着沉兮:“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看我,跟你相处这么多天,我可一点事都没有,就因为我有魔法,你要试试吗?如果还有人出事的话,就算在我头上。”

小贝心动了,她抓抓头发又抓抓身上的衣服:“那我、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哥哥曾私底下“自言自语”地说过,如果要改善她的体质,很可能还要靠这个气运神,所以她想,沉兮是不是真的有魔法?

“别急,上学,好像是要办证的吧?”

沉兮一通电话给宝哥打了过去,听声响宝哥很可能正在战斗中,沉兮在一片杂乱的声音中,很镇定地要宝哥给办两张可以上学的证明。

宝哥一句妈卖批就过来了:“你就不能晚点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哦,那祝你打怪顺利,请问两张证什么时候可以办下来?”

“你给我等着!”

挂了电话,沉兮微笑地问小贝说:“你放心,你哥哥说没问题。”

小贝:“……”哥哥吼那么大声,她都听到啦!

另一头,正在战斗中的宝哥闪开了一只厉鬼的猛扑,将还拿在手中的手机拨打了另一通号码出去。

“小宝?你不是正在收拾XX城那边冒出来的几只厉鬼吗,这么快就解决了?”

宝哥另一手抓住卷过来的长发,一脚高高抬起,再狠狠地跺下,将一只企图偷袭的男鬼踩在了脚底,任它怎么凄厉惨叫扭动想要逃脱,他那只脚都纹丝不动:“老子家里有两个小孩要上学,该什么手续你给我办一下。”

“你不是只有一个妹妹吗?”

“老子就不能再认一个弟弟回来吗?”想到沉兮那腹黑的神,宝哥气得一脚将脚底下的男鬼踹飞了出去。

大概整个阴阳界里,只有他对自个収了个神做弟弟表示很不屑了。

“行行行,你认十个百个都成,我这就去给你办好。”

“谁他妈要认十个百个弟弟啊,弟弟能有妹妹可爱?草了。”对着已经忘了的电话骂了一句,宝哥将手机一收,拳头一握,将不依不饶的厉鬼给轰了出去。

……

两个小屁孩,背着小书包,两小无猜地手牵手去上学。

对小贝来说上学是她渴望很久的事,对沉兮来说,何尝不新鲜呢。

宝哥给他们安排的小学跟邻居小孩上的学校不同,虽然路途稍远,可能够免于知道小贝事情的孩子大人,再对小贝进行伤害,影响她感受美好的校园生活。

这天放学,班里有个女生过生日,想请全班同学去她家里。

大家都同意了,除了小贝和沉兮。

沉兮给小贝的那件看不见的“魔法衣”,能量只能维持在白天,一到夜晚就会被打回原形,所以一放学,两人就必须回家,不能再外逗留。

所以两人收拾好书包就准备回家了。

那个过生日的叫粒粒的女生就过来拦住了沉兮他们,有点娇羞地看了眼沉兮:“我生日,你们不能来吗?”

“不行的,”小贝脆生生地道,“我得回家。”

她能够白天出来上学,跟大家玩已经很开心了,妈妈说过,不管做人还是做鬼,都不能太贪心的,更何况,晚上妖魔鬼怪最多,有什么好玩的。

“那你回家,让你哥哥来呀。”粒粒指的哥哥是沉兮,两人是以双生兄妹的身份来上的学。

小贝下意识地就道:“沉兮也不行的,他得陪我回家。”

“小贝,你好自私啊,每天你回家就得拉着你哥一起回家,你就不能让他自己玩一下吗!”粒粒气呼呼地道,每天她想约沉兮一起玩,可每次一放学,小贝就急忙忙地拉着沉兮走了。

小贝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又想到沉兮不像自己,有魔法时效,他怎么去玩都没关系,却每次都要和自己一样赶在天黑前回家,她突然有点内疚,可逃她开口让沉兮跟粒粒去玩,她又不乐意,这就好比将她心爱的熊熊公仔给别人抱一样,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她望着沉兮,不知道他会做什么选择。

粒粒热情地邀请他:“沉兮你就跟我们去玩吧,我妈妈给我买了好大好大的蛋糕,还让人去酒店订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家里还有好多好多玩具,我家还很大,有花园还有游泳池呢。”

“哇!”旁边听着的小同学,都惊叹着,原来粒粒家这么有钱啊。

“不用了,”跟周围小盆友比起来,那成熟气质完全格格不入的沉兮微笑着拒绝,“我不喜欢热闹,而且,我们家也很好。”

他牵起小贝的手:“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们玩得开心,再见。”

不管粒粒如何气恼,沉兮已经牵着小贝离开了教室,他觉得现在的小孩都太成熟了,小小年纪就懂什么叫自私了,让他有点怕怕的。

小贝却很高兴,从教室到校门口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

然而等在校门口的宝哥就不高兴了,他倚靠在校门旁的墙上,身高腿长,长得帅气质佳,就算满脸的不耐烦显示他的坏脾气,依然有不少经过的男男女女对他投以注目礼,包括高低年级的女生,接送孩子的妈妈。

这让他等得更加恼火,于是,当两个小娃娃终于来了,他这满腔怒火自然也就朝着沉兮怒放了:“臭小子,又拐着我妹哪去了,这么晚才出来,皮痒了是吧?”

他一点不觉得自己居高临下地去呵斥一个小孩有什么大不了,毕竟这小孩年纪比他大不知道几倍,算他祖宗的祖宗都不为过。

但在旁人看来,刚任务回来的宝哥身上的杀气还没消弭,衣服有点凌乱,领口大开,一看就像社会的,外加身高一米八几,对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凶神恶煞警告的样子,还马上就要动手打人,简直就是社会人士向小学生勒索的案发现场啊!

一位老教师看不下去,匆匆地走过去,她忽略了小孩脸上毫不畏惧的笑容,直接扯着那两小孩到自己身后,虽然有点怕,还是勇敢地对上宝哥:“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敢做出什么事来的话,我马上报警!”

宝哥:“……”

玛德,这叫什么事?

面对人民教师,宝哥将狠厉的气势收敛起来:“这位、老师,您可能误会了,我,我是他俩的哥哥。”

老教师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是的老师,”小贝眨着眼睛,“他是我哥哥。”

沉兮也道:“对,我们出来的迟了,他是担心我们。对吧,哥?”最后一句,是对宝哥说的,宝哥瞥他一眼,笑道,“是啊,小孩子爱玩,放学老不回家,实在是,不省心啊。”

老教师勉强信了,不过还是不放心地训斥宝哥两句:“就算你真是哥哥,也不能这么对弟弟,兄弟之间要友爱互助,要谦让……”

面对谆谆教诲的老教师,宝哥只能苦笑着点头。

后来,那位老教师成了小贝和沉兮的班主任。

第二天,小贝他们就遭到了粒粒的报复。

课间玩闹的时候,粒粒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小贝身旁。

就见粒粒手上都是血,她哭着指着小贝,说她将自己推倒了,说她是灾星,谁碰到她谁就要倒霉,她爸爸告诉她,之前已经有啊好几个人被小贝害死了,都死得特别特别惨。

毕竟是在一个城市里,小贝的凶名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只是没人当真,这些小孩自然也听到过,但粒粒在喊出来之前,没人将其联想到小贝身上。

原本听到吵闹过来查看情况的老师,听到粒粒的话后,略带恐慌地看着小贝:“原来是你,怪不得我觉得眼熟。”

发生在小贝身上的几件事都太出名了,比如人贩子拐卖她不成,全惨死于车祸,唯独她安然无事,当时还上报了,不过关于小贝的照片一张没有,有人发了模糊的侧脸也马上被删了,可这位老师当时就在车祸现场不远,有幸瞧见没父亲从车里抱出来的小贝。

后来她上网查这件事,就有人爆料说,被人贩子抓走的那个小孩是个大灾星,谁碰谁死,活该这群人贩子倒霉。

那人说他就住在小孩同个村,村里不知道多少被小孩害死的。

三人成虎,说得多了,就算觉得天方夜谭,心里也会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在场的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最容易受引导的年龄,也最信服老师,当这个老师对一个学生不喜时,班里的孩子都会排挤那个小孩。

所以当这位老师,把小贝当灾星了,小朋友们也跟着就起哄,原本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都跟看见死老鼠一样退开,嘴里还发出嫌弃的“咦”声。

老师和小贝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指着小贝说:“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打伤了同学,明儿叫家长来,收拾收拾带回家去。”

小贝一直知道自己会克死人,就是因为知道,面对粒粒的指控时她根本无法反驳,第一次能来到学校交朋友,她高兴极了,从没想过,当大家都嫌弃她害怕她时,她该怎么办。

她甚至想,粒粒会摔倒,是不是跟自己克人有关系?

她扭着手指,低着头,一如以前每次被骂灾星时那般,缩在无形的壳子里,任由大家对她言语上的各种伤害,而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如何反击呢,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老师!”

沉兮愤怒地站出来:“粒粒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怎么能说是小贝伤的她,您是老师,怎么能如此不公允?”

“老师老师,就是小贝推的我,就是小贝推的我。”粒粒揉着眼睛哭起来。

小贝将自己的手扭成麻花,只敢朝沉兮摇头,眼睛里蓄着泪泡。

“我亲眼看到的,”沉兮稚嫩的脸绷紧时,竟带着一丝让人畏惧的严厉,“我亲眼看到她跑过来时,不小心跌倒的,小贝碰都没碰她一下。”

老师冷哼:“好啊沉兮,为了帮你妹妹,你还学会撒谎了?你既然是这个灾星的哥哥,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啊,兄妹俩都滚蛋。”

“沉兮没有说谎!”

大家错愕地看着刚刚害怕得一句话都崩不出来,连正眼都不敢看别人的小贝,突然大声地吼着老师:“沉兮不会说谎的,就是粒粒自己摔倒,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沉兮的魔法那么厉害,他说自己不会克人就不会克人,只有沉兮会帮她,只有沉兮在知道她那么糟糕还不会害怕她嫌弃她,这么好的沉兮,老师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沉兮也有些惊讶,随即便柔和了神色。

老师被气到了:“伤了同学还不承认,到后面罚站去,就站在垃圾堆那里,今天放学以前,都不许回来。”

这事,被昨晚的那位老教师看到了,过来询问怎么回事,试着调解,耐着性子询问了几个小朋友,得到的结论是粒粒是真的自己摔倒的。

粒粒却说自己没有撒谎,是小贝克她,才害得她摔倒。

要是小朋友这么说也就算了,可以说孩子不懂事,可这个班的老师却也很坚持这个结论,老教师就无法接受了,一番争执后,闹到了校长那里,最后还是通知了家长。

在这期间,沉兮始终护着小贝,碰都没让人碰一下。

宝哥很快就来了。

知道事情原委后,他在椅子上一座,翘起二郎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不信科学的迷信者,也能当教育的传播者?是教大家相信科学,还是教大家如何在头七时给人烧纸啊?”

“你……”小贝两人的班主任气得发抖,“我们是叫父母来,你又是哪位?”

“抱歉啊,我父母还不屑于来见你这样品性的老师,既然你那么害怕我妹妹是不是克星,会不会克了你和这位……粒粒小朋友,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你们离开,不就行了?”

“胡说八道什么,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粒粒的父亲,一位看着像成功人士的男人,指着宝哥特别横气,“信不信,我可以让你弟弟妹妹没书可念!”

宝哥扭了扭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又扭动了下肩膀:“最近实在太忙了些,一没把妹妹看好,就让一群宵小给欺负了去,等我爸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我过招呢。”他自顾自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得趁他们回来前赶紧把你们解决了,我爸能少点揍我。”

“你自己在念叨什么呢?”粒粒父亲听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十分不耐,“这件事,你要能带着你妹妹你弟弟滚出这所学校,我就放你们一马,反正,就你妹妹这克星,决不能跟我女儿在一所学校,这种祸害,就应该关起来!”

听到关起来,小贝瑟缩了下,沉兮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眸子里闪过阴霾。

131 初识情滋味(1)

宝哥脸上仅存的一点笑意也尽昔收敛,他直接看向了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的校长,校长想着让他们先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再出面,冷不丁被宝哥盯着看,有点悚然,正想问什么事,他的办公电话响了。

他随手接起来,听到电话里头的声音后,面色大变,随后更是诚惶诚恐地对着电话应声:“是是……好的好的,我一定会办妥这件事……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后,校长比之前要严肃许多,他对粒粒父亲道:“实在很抱歉,我校可能容不下你女儿了,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自己受伤却反过来诬陷同学伤害自己,肆意毁谤同学,造成名誉身心等伤害,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加以管教,还反过来诬陷人家无辜孩子,我校虽算不上什么名校,可也不想挂上什么污名,你今天就带着你女儿走吧。”

完后,他又对那位老师道:“你也走吧。”见老师想开口,他打断了她的话,“作为一名老师,首先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素养不用我这个校长再教你一遍吧,收拾好你的东西,马上走。”

那位老师浑身都软了,她朝粒粒父亲看去,要他帮帮自己,之所以为了粒粒那样对小贝,除了小贝的传说让她害怕外,也是因为她看重粒粒的家室,对方在开学初,给她送了份大礼,还允诺她升职。

她不明白校长为什么会突然那么果决地要处置她,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粒粒父亲身上了。

粒粒父亲当然不甘心,想赶别人走不成反倒自己被赶,说出去都没面子,可无论他怎么抗议都没用,很好讲话的校长在这件事上十分果断,见其还在闹,直接叫保安将他们都请出校园了。

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了灾星小贝身旁叫沉兮的小男孩,一身金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听到他充满威严的声音:

“仇家小女,受天命庇护,凡是对她不敬,对她恶言相向,对她辱骂诬陷等等,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梦中的他苦苦哀求,然后金光男孩并不理会,指尖朝他一弹,就醒过来了。

当时他只觉得这梦有点晦气,没有多想,可他这一生所有的运气,似乎就在这一天晚上之后,消失殆尽了。

他的公司屡屡出现事故,他投资的产业总会因为自己看错数据等等原因出现差错,钱一点一点的赔进去,结果分文都収不回来,最后宣布破产。

如此便也罢了,他这一生,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在他女儿欺负那个叫小贝的小女孩之前,从此以后,直到死,都穷困潦倒。

至于那个老师,被学校解聘之后,哪还有学校敢随便用她,而她以为的靠山更是倒的那叫一个快速,又怎么帮得了她。

反正后来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再没出现过。

“沉兮?”

沉兮睁开眼睛,发现小贝不知何时醒了,正蹲在他面前,双手托腮看着他,他笑着伸手摸摸她:“怎么了?”

“你怎么偷偷跑到客厅来了?是不是觉得地板不好睡啊?”

当然是出来施法报复欺负了小贝的人,沉兮笑着说:“不是,这不是怕你哥嘛。”

小贝赶紧朝哥哥的房间看去,见其房门紧闭,呼了口气,随后又拍着胸脯说:“哥哥就是故意装凶,其实他可好了,走吧,我们回去睡吧。”

沉兮没有反抗地任她拉着自己进房间。

“沉兮,明天我们去买床吧,买一张大床,给你睡。”

“太大的话,你房间会不会放不下?”

“唔,没事,那就挨着我的床,那样我一翻身就能看见你了,嘻嘻。”

沉兮望着她解开辫子后蓬松卷曲的长发,笑着道:“好啊。”

后来,小贝房间里真的多了一张床,宝哥每次见他进小贝房间,都要吹胡子瞪眼的,要跟沉兮斗上几个回合才算,可其实,宝哥心里早已默认了他住小贝房间。

小贝确实还小,男女观念没那么重,而她身上的凶性,却需要沉兮这个气运神来压制。

为了妹妹好,妹控的哥哥再不情愿,也只能妥协。

两个月后,小贝和宝哥的爸爸仇诗人、妈妈班澜也回来了,樊沉兮似乎早料到了气运神在自己家中,在看到沉兮时并未惊讶,当时两人照面时,仇诗人就嗤笑一声:“不错啊,老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再多个儿子。”

说是这么说,其实修炼之人修炼到一定程度,寿命是跟着长的,别看小贝年纪小,可她在母亲肚子里好几年才出来,别看小宝还是少年模样,他停留在五六岁可是五六百年的时光啊,是仇诗人和班澜上一辈的孩子,等了他们五百年,算起来,仇诗人都四五十了,但他看起来依然不过三十左右。

班澜就更不用说了,以鬼身修行,容貌自然一直都是死时的模样,她第一次见沉兮时,对方也就八九岁,可爱得她母爱泛滥,摸摸脸捏捏耳朵:“沉兮乖,在自己家里不用客气,妈妈这就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沉兮:“……”虽然他暂时是身份是他们家的儿子,可其实并不是,他们是怎么真把他当儿子看的?

然而班澜亲完他这个儿子后,就转头对着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女儿,宝贝宝贝地叫了好几声,亲亲我我腻了一会,她才起身准备去作羹汤。

仇诗人忙站起身,搂住她的腰说:“你休息,我来吧。”

“不行,我今天必须在孩子面前展现一下我的厨艺!”

仇诗人二话不说,扛起她就往厨房走:“行,那就我做,你在旁边看着。”

“喂,你放我下来,你这死人,给我留点面子啊!”

班澜的声音,被厨房关上的门给阻隔了。

沉兮问傻乎乎的小贝:“你妈妈,不会做饭吗?”他记得小贝说,她妈妈只会吃?

小贝摇头:“我不知道啊。”

“额?”

“从我出生起,就没见过我妈做过饭,我爸爸不让,好像是因为,我妈曾经差点灰飞烟灭了,虽然后来救回来了,但虚弱了很长时间,很多东西都不能碰,更别说厨房那种明火旺的地方,哪怕后来我妈好了,我爸也不愿让我妈动手做菜。我听我哥哥说,我爸爸以前可大男人了,没找到我妈之前,他带着我哥,那天天不是外卖就是吃泡面的,我哥说,都把他给吃瘦了。”

“哦,是吗?”

小贝一僵,怕怕地转头,看到不知怎么从厨房里出来的爸爸,就站在她后面,她忙露出可爱的招牌卖萌笑容,仇诗人摸摸她的脑袋:“乖,看看电视,一会就能吃了。”

然后转向了一旁正在打游戏的宝哥,宝哥寒毛全立了起来。

“现在确实吃胖许多,该减减肥了,一会吃饱一点。”丢下这么一句,仇诗人就回厨房去了。

宝哥将游戏机往包里一塞,指了指懵懵懂懂就把他给卖了的妹妹:“哥下次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然后跑上楼,从二楼的阳台跳下去,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

小贝问沉兮:“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沉兮笑眯眯地揪揪她的辫子,“你做得很好。”

时间一晃晃的过,转眼就小学毕业了,转眼就上了初一,沉兮在仇家一住,就住了五年,陪着小贝上完小学,跟宝哥一斗就是五年。

这五年,混乱的现象慢慢被镇压,毕竟气运星还在,只是藏了起来,当然,一切都只是暂时了,潜伏在暗地里的危险还在,当前的和平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沉兮哪怕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后,也没有一下子恢复回成人的模样,而是跟小贝一起慢慢地“成长”。

初中生,一个处于叛逆想要成长故作成熟其实很幼稚的阶段,因为有沉兮的陪伴,五年来,关于当年她灾星的传闻已经几乎断绝了,当五年里,不少对其友善的人非但没发生什么倒霉的事,反倒运气颇佳,这种情况,当年发生的事,在大家看来,就是小贝这倒霉孩子刚巧撞上罢了。

所以随着阴影的褪去,小贝在这五年里,逐渐地变得开朗,生活更是多姿多彩的。

除了不让她逃课,沉兮陪着她去过网吧,去过游戏厅,还跟一伙校园混混打过架,差点被记过。

初三那年,她因为成绩不及格,被老师留了下来。

她背着手听老师老调重弹,大概就是她哥哥沉兮每门学科都非常出色,她作为一个妹妹,能不能跟哥哥学着点?

小贝不觉得屈辱,反而与有荣焉地点头:“是吧,沉兮特别厉害。”

“你给我闭嘴,你得意什么啊,他厉害又不是你厉害。”

“他厉害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厉害?别人有我这么厉害的哥哥吗?”

“你……”老师说不过她,气结。

末了,老师一叹:“我看你跟你哥感情那么好,你想过没有,等中考结束,他考上重点高中,你呢,是想上末流高中还是去读职校?那样,你就得和你哥分开了,你愿意?”

老师这话中了她的红心了:“可是……”

“别可是,难不成,你还想他自毁前途,去跟你读末流高中?你哥处处为你想,你也为你哥哥想想,为他将来考虑考虑。”

小贝沉默下来。

老师叹气,她是小贝小学班主任,也就是那位老教师的亲戚,因为那老教师的原因,多关注了她几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老不用心去学,你其实可以的,好好想想吧。”

小贝闷闷不乐地出来,看到在操场边等她的沉兮,正要走过去找他时,一个女生先一步到了沉兮身边,小贝认得她,是班里的学霸萧林,每次成绩都吊在沉兮后面,两人经常一起被老师叫走去,帮老师改考卷,或一起参加什么活动。

最重要的是,这名女生长得还不错,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正是对那朦胧的感情好奇的时候,好多人把沉兮跟萧林凑一对,小贝当时就不高兴了,这会亲眼看到两人凑在一块,哪怕萧林手里拿着册子明显再问沉兮问题,小贝还是觉得心脏沉甸甸的很难受。

她不明白这种难受是为的什么,只以为是不开心自己的朋友被别人抢走,没看到萧林看沉兮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可言说的东西嘛。

她想到老师对她说的话,如果将来沉兮跟这萧林一起上了重点高中,那他们……

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那边似有所感的沉兮抬起头,立马将面前的册子搁开,主动朝着小贝过去:“你出来了?脸这么臭,又被老师训了?”

看见他的行为,小贝脸色稍微好点,她用嘴指了指萧林:“你们在这干嘛?”

“她来问我个问题,我也不会,走吧,回家了。”

“哦啊!”小贝怕自己笑出来,咬住了嘴唇。

被留下的萧林暗暗捏紧手中的册子。

她问的问题,是沉兮昨天做对的那道题,小贝还没来时,他看着那道题分明正要说,小贝一来就说自己不懂了,什么意思嘛!

成天就知道小贝小贝,跟自己妹妹过一辈子去吧。

当天晚上,小贝抽走了在沉兮手中的作业,那是她自己的,可她不喜欢做作业,经常会塞给沉兮让他帮着做。

每次沉兮要训她时,她一会头痛一会姨妈痛的,沉兮最后总得帮她完成。

所以对她今晚的行为,沉兮有点奇怪:“怎么,把作业本抢走,是想自己完成?”

“是啊,自己的作业自己完成嘛。”

沉兮愣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贝在他身边坐下,用屁股挤出了个位置,她家书桌挺大的,坐两个人正好,她将作业本摊开,特别雄心壮志地说:“从今天开始,我的作业我要自己完成。”

沉兮摸摸她的额头:“今天也没生病啊?”

小贝气恼地拉下他的手:“不止是作业啊,我还要你给我好好补习,我要考重点高中!”

“完了,真病得不轻?”

“喂,你怎么不相信我?”

“信信信,”沉兮随口哄着,“那就来吧我的姑奶奶,先从做作业开始。”

他以为,她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这会想要奋发图强,可依照她以前的尿性,她也就三分钟热度。

沉兮没想到,小贝从那天开始,真的是拼了老命地去读书,要将她之前欠下的知识点全都补上,早上早早起来,在练习仇爸爸教给她的拳脚时,都得边比划边背诵单词。

两人现在依然睡同一个房间,只是随着年纪增长,房间中间隔了帘曼来区分开来,偶尔沉兮半夜打坐完想睡会,却发现小贝趴在自己的床上,用着小台灯的照明在背课文。

上课不开小差了,课间都会跑过来挨着他,让他教她不会的题,生生把萧林挤开了数次。

萧林一开始还笑话她,可随着她的成绩从倒数,一步一步地升上去后,再没人敢小窥她。

只有沉兮知道,基础不扎实的小贝几乎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才有如今的成绩,沉兮都被她的那股狠劲给吓到。

临近中考了,小贝焦躁起来,她不知道单靠这半年的努力,能不能让她考出想要的成绩,特别是最后模拟考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太紧张,反而没考好。

她打算最后几天不睡觉了,争取将好不容易背起来的知识点,能更加巩固在脑海里。

沉兮知道后惊叹她的疯狂,干脆施了点法让她睡过去。

第二天课间的时候,沉兮找到了他们的老师。

半年前,就是老师留住小贝谈话那天之后,小贝才变得如此的,对沉兮来说,小贝肯用功当然好,却不愿意看到为了所谓成绩快把自己逼疯的小贝,他宁愿她什么都不学,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他喜欢她脸上灿然无忧的笑容,而不是每天紧皱眉头只想着考好考好考好!

老师对小贝最近的状态也有些担忧,这大半年来,看着小贝成绩进步她还是很欣慰的,直到最后那模拟考的时候,她才发现小贝这孩子,好像有点超过了,以至于把自己逼得太紧,那种高考生,都没几个像她这样。

沉兮来问的时候,老师道:“你来问我,何不问问你自己。”

沉兮眉头一蹙:“嗯?”

老师自嘲地笑笑:“能让她改变,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对她影响最大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做哥哥的?”

沉兮离开教师办公室回到教室,小贝还在自己位置上乖乖做题。

因为近来大量写字的原因,她手腕手指一直在疼,这会坚持着写,手有点抖,字有点难看,她苦恼地甩了甩胳膊,却碰到了身旁的人,一看,是沉兮回来了:“沉兮,你来看看这道题我做得对不对?我最近有点把公式给搞混了。”

本以为越背会越熟练,结果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越背越混。

沉兮却抽走了她手中的笔和试卷:“我想去店铺里买点东西,你陪我去吧。”

虽然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题要做,但沉兮的要求,小贝怎么可能拒绝。

她跟在沉兮后面,沉兮带着她到校园内的店铺逛了一圈,就买了点吃的喝的,随之提着袋子,领着小贝偷偷进了学生的宿舍楼,没去谁宿舍里,就是上了宿舍楼的天台。

“沉兮,我们还有课呢,你怎么带我来这了?”小贝一路看着沉兮施展障眼法,迷惑宿管阿姨开门让他们上来,迷惑生病待在宿舍的学生看不见他们,一路通畅无阻的来到天台。

仇家的规矩是,一旦进入人类的生活,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不得施展任何非科学的手段,沉兮对于这点没有任何意义,还觉得是应该的,所以这些年陪着小贝,他真的如一个正常的成长中孩子,一个普通人,除了比普通孩子多了成熟和稳重。

他学习成绩好没有丝毫作弊,就是他自己学出来的。

不知今天怎么了。

“我跟老师告了假,今天早上我们不用上课。”沉兮领着小贝找了个好位置坐下,从袋子里拿出饮料打开,递给小贝。

两人的户口是一起的,大家一直都以为两人是兄妹,所以这么明晃晃地请假出来约会,老师也没有怀疑,主要是沉兮平时太让人放心,也让老师觉得太可靠了,当他说想好好跟妹妹说一说,宽解她中考前情绪时,老师没多想就同意了。

“沉兮?”小贝握着饮料瓶没喝,沉兮突然的做法让她有点无措,生怕是要出什么事。

沉兮见此,哭笑不得地去扯了扯她的辫子:“你以前不最想能够不上课的嘛,今天带你体验一把大家都在上课,我们能在这悠闲地坐着吃吃东西喝喝饮料的,你还不乐意了?”

他说着,自己开了瓶水喝了一口,随之手往后撑,身子往后倾斜,遥望着远方。

小贝下意识地去模仿他,远处能看到山尖,碧蓝的天空,和天空下错落的房屋,早晨的阳光并不烈,风吹来很舒服,早就疲惫的小贝,在突然放松后,精神有点恍惚。

“小贝。”

“嗯。”她精神发散的应着。

“读哪个学校对我来说,并无差别。”他逗留人间,只是因为她而已,上再好的学校,将来再怎么丰功伟业的,对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小贝一个激灵,从刚刚的浑噩中清醒过来,转过身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啊?”

她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要走啊,回天上当你的星星去?”

“说什么呢,”他握住她的手,“挂在天上亮晶晶吗?呵,哪有在你家舒服啊,有你给我买的大床,那睡得多舒服,是吧?”

“那你……”

“我是说,我不在乎读那所学校,不在乎将来找什么工作,那些对于我来说都是虚的,我留下来是为的什么,小贝,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现在却本末倒置了,你一点不开心,还把自己逼成这样,那我……”

小贝着急地抓着他:“你想怎么样?”

132 初识情滋味(2)

沉兮一叹:“小贝!”

小贝一僵,随即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手,盯着另一手上拿着的饮料,忽而喝酒一样猛灌了好几口,觉得自己冷静许多了,她吁口起,盯着饮料瓶说道:“我知道你伤早好了,你却陪着我……”她吸吸鼻子,开玩笑一样说着,“这就像里讲的,神仙下凡到人间历劫,如此的话,这便是你的一世,又怎么能随便虚度,跟我去考个末流高中算个什么呀,说出去让别人笑话。”

她重拾勇气再次抬头看他:“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可至少你跟着本姑奶奶混的日子,不能太糟糕不是?沉兮,”她郑重地,“我想跟上你的脚步。”让你没法丢下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很严肃,在她心中忐忑时,他朝她伸过手来,在她紧张的目光下——捏上了她的脸颊:“我说你一个小女生,哪来那么多的想法,啊?”

“喂喂,松开,松开,疼!”

“行,想跟我一起考上好的高中是不,简单啊,你只要接下来几天都听我的。”

仇小贝怔怔地:“你……”

“你这什么眼神?你想好好读书,我还能阻止你?这不是看你读书不讲究章法,一通乱来,才把你叫到这来,好好教导教导你,谁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仇小贝蒙了:“啊?”

“啊什么啊,快把你的早餐吃了,再给你半小时时间休息,然后就开始今日的复习,我负责监督,别想偷懒。”

小贝愣然地接过沉兮给她的面包,双目迷茫地啃着,感情她刚煽情地说了那么多,是表错情了?

她有一点点沮丧,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只要沉兮同样是认真地面对他们一起的生活,她就能安心一些,至少说明,沉兮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的。

昨晚没睡,早上出门时也没好好吃东西,现在又饿又困的,小贝抓紧时间把面包啃完,然后借着那半小时时间眯一下下。

暗自打算的小贝,没注意到沉兮看她的眼神,复杂而浓郁的感情。

当一个人为了能留住你,努力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这个人又刚好是自己在乎的……他所感受到的并不只是感动,更多的是责任。

当然,有时候担负责任,并不一定是沉重和痛苦的,它也可能是,甘之如饴的。

他用手捻去她嘴角的面包屑:“慢点吃,喝点水,别噎着了。”

那天之后,小贝的情绪稳定下来,复习情况按照沉兮的安排,有条不紊的进行,混乱的情况几乎没有再发生过,直到中考那两天,发挥稳定,最后以末班车的成绩,考进了跟沉兮同样的高等学府。

收到通知书那天,为了奖励小贝,沉兮带小贝出去旅游,这还真得靠沉兮才足以压制她的凶性,不至于成为死神,走哪死哪。

旅游自然要住宾馆酒店,两人自然住的同一间,这么多年两人都依然在一个房间,就因为小贝的体质离不开沉兮,出门更不可能分开住。

可在家里,房间尚且会有帘曼搁开,浴室的墙,也不会是玻璃所铸的半透明,哪怕是磨砂地看不真切,依然有个人影。

当小贝无意间抬头,看着磨砂玻璃里头沉兮的身影,她脸色通红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跳未免太快了些,早年同吃同睡不觉得如何,如今却总感觉房间里透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当沉兮裹着浴袍出来时,伴随着热气的烟雾蔓延,小贝望着他,那一直不明白的情愫,好像瞬间就懂了。

为什么她那么害怕他离开,为什么她那么见不得他跟别的女人靠得太近,为什么她……那么欢喜跟他腻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怎么了这是?”

沉兮走过来,将手捂在她额头上:“脸这么红,发烧了?”

结果他这么个动作,让得她的脸更红了,她慌忙扫开他的手:“发、发什么骚啊,你才发骚呢,我,我就是热的,热的。”

她起身走到水壶边,倒了一杯水就往嘴里灌,可那水是刚烧开的,烫得很,她一没注意,就烫到了自己的嘴。

“你怎么回事,这么烫就往嘴里灌?”

“我、我不小心嘛。”她捂着嘴,疼得不行。

“来,张嘴,我看看。”他扒着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嘴打开,随后他凑了过来,那架势就像是要吻过来一样,小贝顿时就傻了,连疼痛都忘了,瞪着大眼看他越靠越近,然后……

然后朝她的嘴巴吹了一口气。

这口夹杂着灵力的气息,让她嘴上的泡泡消散,没多久就不怎么疼了。

“怎么样,好点没有?”

小贝:“……”

她推开了他,背过身:“好、好了。”

沉兮摇摇头,重新给她倒了杯水:“等一会凉了再喝。你要不先去洗个澡?”

“哦……不,我不洗了。”

小时候,她还能大赤赤地问他人为什么要分男人和女人,现在,她清楚地知道了,什么是男人和女人,也没了在这半透明的浴室里洗澡的勇气。

她二话不说地爬上自己的那张床,掀起被子躲进去:“我好累啊,我要睡了,晚安。”

这丫头,又受什么刺激了?

沉兮拿她没法子,坐在床边等了好一会,才回自己的床上去。

他怕自己再继续坐在那,小贝能把自己憋死。

之后整个暑假,对沉兮来说,小贝都表现得怪怪的,一会跟他亲,一会又避他唯恐不及,反反复复的,沉兮只能叹息说,是不是青春的叛逆期到了?

直到开学,小贝就想通了。

既然喜欢,那就努力争取啊,仇家的小孩,哪能遇到点情爱之事就退缩呢,就算沉兮是那什么神,那她就当那什么神的夫人,想想也挺好的。

正在她计划着怎么将多年的朋友沉兮收入囊中,发生了一件,让她绝望的事。

当时刚军训完,小贝跟新认识的同学告别,要去其他班里找沉兮,虽然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可还是分成了不同的班级。

到了一班,那班里的同学却说沉兮被老师叫走,好像去帮忙做什么事,小贝便想先去校园的店铺里买点东西,顺便在那里等沉兮好了。

可这学校刚进来数一数两天不到,其余时间都去军训了也没在校园里,她不太熟悉这所高校,随便溜达着,溜到了一处旧的教学楼,看样子是用来存放一些不怎么用到的教学用具,一楼还有两间化学室,但门紧锁着。

小贝原本也没在意,随意扫了一眼就要离开,谁知道就这一眼,让她停了下来。

为何能感应到一股并不弱的阴气?

听说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坟场上的,用学生的阳气震着阴气,这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小贝之前也没感觉有哪不妥,今日却心慌慌的。

这栋旧学楼隐藏了什么秘密?

还是不要探究的好,以她这体质,真遇到什么,只会被当成点心,虽身为仇诗人的女儿,她有自保和驱鬼的手段,但她还是很怕那些玩意的。

改天,再和沉兮来看看吧,他比较厉害。

念头转动,她就想离开,谁知“咔擦”一声,化学室门上的锁竟然自己弹开,掉落在地上,那门“咿呀”着开了一道小缝,那到细缝里头黑乎乎的,看不到教室里有什么。

但小贝却忽地脸色大变,转身便跑,可说来实在是巧,此时的阳光正好被这栋旧学楼挡住,小贝所站的地方恰巧在阴影处,那阴影与不远处被阳光照到地方的交界处,就像是一条结界,分开了两个世界,小贝往外冲却被弹了回来,且这一弹,土地缩丈成尺,她不过倒退两三步,竟然就退到了化学室门口。

小贝大惊,立刻撒腿要跑,还是晚了一步,一只形状好看,但肤色青白的手从门缝里钻了出来,掰住了小贝的脖子。

小贝虽惊,好在是从小被吓到大的,反应能力不弱,在那只手碰到自己脖子的时候,将早就准备好的符纸也贴了上去。

青白的手发出“滋”地仿佛油炸的声音,迅速地缩回了化学室里,小贝则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边跑边抽出两条红绳,打了个结后扔了出去,其中一条穿过阴影落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她才呼了口气,握紧手中的红绳,踩着红绳走出了那片阴影。

一照到太阳,身上那股寒意才慢慢褪去,可与此同时,脑中却传来一阵晕眩,让她趴在地上好半响才站起来。

从书包里掏出镜子,照在脖子上,就见上头有两道黑色的淤痕,昭示着她刚刚发生的事情,且一时间恐怕很难褪去。

小贝拧眉,将衣领拉高试着掩盖过去。

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她捏着镜子往前走,期间没遇到什么人,转过一个建筑前方就是操场,旁边就是校园里的店铺了。

这会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在操场边上,她人晃了一下,勉强站稳后,朝着店铺走去,她之前给沉兮发过短信,说会在店铺等他。

却再这时,一个并不像校内人士的男人,神情状态都不太对,见她只有一个人,并且步履蹒跚,状况不太好的样子,猛地朝她冲过去,一把拉住了她:“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你妈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吗你还在这逗留,快跟我回去。”

“你、你谁啊?”小贝试着将对方的手甩开,可对方力气很大,她现在浑身不对劲,身上无力又有发热的迹象,一时竟没有将其的手甩开,反而任由着他拖着自己快速走了一段。

“你这孩子,还在跟家里赌气呢,行了,你爸也不是故意的,他那么做都是对你好,走走,快跟二叔回去。”

小贝根本听不懂他那话的意思,但可以肯定对方没安好心,刚在旧学楼那里被厉鬼袭击,现在又被不知哪来的男人连拖带拽的不知要把她带哪去,小贝心里升腾起火气,身上那若有似无的热气在身体里串行,小贝奋力地将手甩开:“你给我滚,给我滚!”

在那瞬间,她身上好像有一股被封印许久的力量,冲破封印爆发出去,她隐约好像看到有一股黑色随着自己的手散发出去,但下一刻,她就因为惯性,自己也跌倒在地,不确定她看到的那抹黑色是不是真的。

然而,在她跌倒人还浑噩的时候,另一边却传来惨叫声,还有周围人惊恐的叫声。

小贝迅速地回头,然后惊慌地挪动踢着双脚往后挪。

那个男人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非常“巧”地,他们所在上方,不知怎么地就掉下来一根钢筋,那么巧地扎在了男人的脑门上。

对方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直到断气那会都不明白,自己好好地只是想来拐个女生,没拐到就算了,不明不白地就……

脑浆和鲜血混合迸溅在四周,眼看着就要流到小贝脚边了,她惊愕地看着这一幕,都忘了她其实可以站起来。

她将目光移到自己的双手之中,为什么,为什么连沉兮给她穿了“魔法衣”都没用了?

“小贝!”

感应到小贝情况不对,再无心听老师拉扯的沉兮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后,沉兮眸中寒气闪现,不过更多的是对小贝的担心。

他顾不上别的当先朝小贝冲过去,可他刚靠近她,小贝却无比惊慌地避开,双手挡在面前失声叫着:“别碰我,你别碰我!”

“小贝,是我!”

“别碰我,我会害死你的,我会害死你的!”她恐惧地捂着自己的脸,不敢去看死者的样子,不敢去看周围人看她的目光,更不敢面对沉兮。

“没事的,没事的。”沉兮十足耐心地温柔诱哄,“你知道我是谁,这些对我不起作用的,没事的小贝,你可以相信我的,小贝?”

小贝慢慢地挪开手,眼睛红红地偷瞧沉兮,他引用了精神力量,让她舒缓下来,他趁这个机会抱住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退离了几步。

这时候,学校已经来了不少人,哪怕死者的死状很可怖,依然不肯离去地围在四周,领导和保安也赶了过来,听到有人说死者可能是小贝家属时,还试图来询问躲在沉兮怀中的小贝。

沉兮冷着脸,对着这些校领导不但不惧,反而斥责他们:“我们并不认识这人,反倒是他,一进来就嚷着是我妹妹的二叔,爸妈要她赶紧回去,拖着她就走,分明就是人贩子,现在才刚开学,被一个校外人士骚扰也就算了,还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你们是不是该先给我们一个解释?”

校方被沉兮的气势所震慑,一时之间竟没能靠近小贝,当警察赶到的时候,沉兮已经重新给小贝巩固了“魔法衣”,不用再怕跟人接触。

可即便如此,受了惊吓的小贝牢牢地抓着沉兮的衣服,不愿和任何一人靠近,连一两步的距离都不允许,在确定死者确实是人贩子,这两年里拐了好几个少女后,大家反而对小贝的行为做出的解释。

差点就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走,虽然没有,可死者却意外死在自己跟前,换做谁都会吓到的。

关于小贝是个克星的事,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谁也不会将这么一件意外归咎在她身上,做完笔录就让她走了,只有沉兮知道,她不与人接触是为的什么。

因为有沉兮在,她好多年没有这样碰谁谁死了,乍然又发生了,对她的冲击自然大,那种生怕自己不得不再次缩回黑暗中的生活的恐惧,可以自由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现在的光明,都是借来的,她怕马上就得还回去了。

“小贝,”沉兮来到床边,看着回到家,就把自己缩在床上的小贝,见她宛如听不到自己喊她,干脆一步上前,强硬地将她拖进自己怀里,不顾她任何挣扎,将她禁锢着,“再乱动,信不信我办了你?”

“……”她僵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沉兮面色不变:“再不听话,我可是会打人的。”

她垂下眼眸,也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

见她安生下来了,沉兮才好好地跟她说:“你今天在学校,是不是遇到厉鬼了?”

她点了下头。

“那就是了,定是那只厉鬼破了我给你的魔法衣,现在魔法衣我已经帮你修复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别自己胡思乱想了,嗯?”

她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她仰仗着有沉兮在,肆意挥霍着,直到事情真切地发生了,她才意识到,借来的,终究是借来的。

不过为了不让沉兮担心,她勉强笑道:“我知道了。”

他拍拍她的脑袋,说她今天也累了,让她早点休息,等她躺好闭上眼睛后,他在她额头上抹了一下,让她陷入深沉的睡眠,自己则出了房门,外头二楼的客厅里,宝哥早已等在了那里,面容肃穆。

沉兮在他对面坐下,难得的,宝哥没有要跟他斗嘴的意思,两个大男人相对而无言,只是气氛越发凝重。

半响,沉兮最先打破沉默:“你是清楚的吧?”

仇诗人夫妇依然时不时地出远门。

因为小贝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沉兮只是将她的凶性罩住,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她的体质。

且随着她越长越大,她身上的凶气会越来越重,直到成年那天,更是会全面爆发,等她满十八岁时,他给她的魔法衣都无法再起到效果,她将面临什么,连仇诗人都不敢断言,唯一肯定的是,到时候她周边,定然要寸草不生了,到时候父母哥哥,都不知道能否承受得起。

现在,离十八岁已经不远了,今天发生的事,与其说是遇到厉鬼被厉鬼破了“魔法衣”,其实是小贝因为害怕,自己挣脱了魔法衣,这也说明了她的凶性越来越强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宝哥咬着牙,“一定会。”

他随即抹了把脸:“这件事不要让她知道。”

沉兮苦笑:“只怕是,她自己已经有所察觉了。”

“你是神,你难道就没有办法?”

“你亦是僵尸之王,你想到法子了?”

神也不是万能的,若只是普通人,给他点气运或者收回他的气运,他有大的成就或者低贱到尘埃里,对这个世界都没有影响,万千乞丐谁在乎那一两个?万千富豪多一个就能捅破天去?若真有那么一个能捅破天的,那他还能是普通人?

世界千千万万的人,确实分为了三六九等,不过对于沉兮这一阶层的人(神)来说,所谓的三六九等,并不是指你有钱没钱,而是按照天命来划分的。

当两名天命一个层次的,哪怕一方是神,也无法随随便便去决定那人的命运。

沉兮望着瞬间有些颓丧的宝哥,自己也往后靠着,缩进阴影里……

第二天,将房间一分为二的帘曼被猛地掀开,床上的沉兮还没睁开眼睛,就伸手接住了蹦跶到身上来的小贝,后者捏捏他的鼻子扯扯他的睫毛:“快起来了,今天可是正式上课,不能迟到了。”

沉兮睁开眼,就看到一脸朝气的小贝。

仿佛,昨天的阴影被她一觉睡没了,又恢复了以往,沉兮轻轻一叹,想着如此也好,无论她心中如何想,还能够积极的生活,总比消沉下去的好。

或许只有小贝自己知道,昨天发生的对她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她原本想着,要将沉兮追到手的,现在……在她有限的还能自由生活的时间里,两人还能这般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

她无心,也无力再去追求什么情爱,不是怕沉兮不喜欢她,是怕真让沉兮喜欢她,她却反而给不起。

那还不如,没有开始。

在学校安定下来,那人贩子的事也在解决当中,学校加强了管理,哪怕家长接送孩子,也不得随意进出校园。

其实那天也是巧了,学生刚军训回来,只在学校教室集合说点事就放学,正是人员有些混杂的时候,就被那男子给混进来了。

宝哥自然是跟校方交涉,至于小贝,只要安心上课就行,这些都不用她操心,倒是沉兮,在一个星期后,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带小贝去了那个旧学楼。

133 初识情滋味(3)

不管小贝身上的“魔法衣”是不是那厉鬼破掉的,对方伤了小贝却是事实,小贝可是沉兮看着长大的,他陪伴在小贝的身边的时间,比仇诗人夫妇还长,护犊子的他,怎能让小贝白白被欺负了去。

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再次来到那间化学室门口,上面挂着个生了锈的锁,以小贝的记忆,这锁已经被打开掉落在地上了,今日再看,仍好好地锁着门。

而且,小贝当时感受到的阴气,也被收敛了许多,不知是想躲藏起来好暗中下手,还是畏惧于沉兮在场。

小贝藏在沉兮身后,两只手搭在沉兮的肩上,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差不多高,后来哪怕他压着自身,与她一起慢慢成长,可这身高还是比她高出一大截。

她只有踮起脚尖,才能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前面的风景。

沉兮挑起那把生锈的锁看了一眼,也没见他做什么,那锁便自己开了,沉兮将门轻轻一推,门就发出“咿呀”地陈旧不堪重负的声响。

“走吧,让我们来看看,把你抓伤的是哪个家伙。”

小贝撇撇嘴,下意识地摸摸已经被沉兮治好的脖子,见他要进去了,赶紧揪住他背后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跟当时从门缝往里看时感受到的黑暗不同,这间化学室里还是明亮的,因为两旁都有窗户,这会正是大白天的,怎么也不可能是黑漆漆的,然而,注意看的话,会发现其中一面的窗户正对着阳光,然而那并没有那如金渡的光影穿透进来。

教室里,有三排砖石砌出来的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实验器皿,还附加了一个小水槽和水龙头,小贝手痒地去转动其中一个水龙头,居然还有水流出,只是流出来的水很浑浊,触手更是如寒冬的水那般冰凉。

正当她要将水龙头关上时,原本只是锈铁色的水忽然就转而鲜红,跟鲜血一样的颜色,小贝一惊,受伤更加快速地要将水龙头拧紧,然而不管她怎么转,那水就是关不上。

不仅如此,其他所有水槽上的龙头,“咿呀咿呀”地自己自行转动起来,然后哗啦啦的水从所有水龙头口里流出,全都是红色的,看着十分吓人。

没多大功夫,水槽里就装满了血水,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沉兮沉着脸往前走,小贝赶紧跟上,忽然衣服被拉扯住,她本来还想着被什么勾住了,一回头,衣摆就轻飘飘地落下,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

“沉兮!”

小贝心慌慌地贴在沉兮身上,随后又见这么会功夫,水槽里的水都蔓延出来,很快就要流到她脚上,她更是一下子跳到沉兮的背上去。

沉兮则有些哭笑不得,她父亲是阴阳界的大能,堪是一方煞神,哪个妖魔鬼怪不怕他?她身为捉鬼世家的后代,却还能被一只厉鬼的小伎俩吓到,他也是服气。

不过小贝再怎么不足,那也是关起门来两人的事,可不是放在外头随随便便被吓的,他寒着脸,瞥一眼快要将他的脚淹没的血水,冷哼:“只会装神弄鬼吓唬人,倒也没什么本事!”

随着这话一落,他太脚一踏,一股波荡以他的脚为中心蔓延出去,一刹那间,小贝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钟声,脑门里嗡的一声响,待醒过神来时发现,哪有什么血水,所有水龙头都没有动静,连她最早转动的那个,底下的水槽都是干的,证明没有水出来过。

小贝没有因此放松,反而凝起了眉头,连她都能中的幻境,这只飘有点厉害。

才这么想,窗户旁边绑着窗帘的带子突然断裂,四个窗户四个窗帘散落下来,许久没人进来的地方,窗帘上全是灰尘,一下子打开,尘雾飞满天,小贝捂着鼻子咳了两声。

而随着窗帘落下遮盖住窗户,整间化学室一下子暗了许多,只听一声“咔”,头顶“呼呼”声传来,竟是上头的风扇转起来了。

小贝抬头去瞧,就被风扇上摔落下来的尘土给迷了眼睛,她难受地低下头,可不知哪来的一条白绫甩了下来,缠住了她的脖子,小贝当时就骑在沉兮背上,随着白绫上的拉扯力,她差一点就被拽向天花板上的风扇,以风扇现在高频率的转动,她这颗可爱的脑袋就难以抱住了。

沉兮反应及时地一个转身拉住了她的双脚,可脖子上的白绫还在往上拉,两厢对扯,小贝差点被拉成个吊死鬼。

沉兮眉一拧,抽出自己的剑,脚踩着桌子一跃而上,砍断了她脖子上的白绫,然后抱住往下掉的小贝,可就在这时,小贝感到有一双手贴在自己背上推了一下,她整个人顿时失重地往前扑,在沉兮落地的时候,她的嘴唇磕在了他的嘴角上。

小贝傻了,呆呆地看着他,沉兮似乎也有些愣怔,垂下眸子望着她,深幽的眸子让人无法猜出他在想什么。

在这暧昧中透着尴尬的气氛下,传来一阵得逞的笑声。

小贝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停下来的风扇上,坐着一个女人,不,是女鬼。

她穿着不属于这年代的裙子,编着一条辫子垂在胸前,看着很正常的模样,可风扇离天花板那么近的距离,哪里够坐一人在上面的,可她就是坐在风扇的叶上,应该撞头的她却好好地坐在那,那天花板看着也没有变高。

就好像两个折叠的空间似得。

她望着小贝和沉兮,眼里很是得意:“有那时间来找我,还不如好好地谈场恋爱,小学妹,我只能帮你到这啦,你可得好好把握哦。”

她说着,手扬了一下,小贝隐约看到红色一晃而过,再看却什么都没有,然而女鬼还朝小贝眨了下眼睛,像是她们有着共同的秘密,如今她帮小贝达成了愿望。

那模样,就跟是小贝跟她联手,把沉兮喊来这边,意图对沉兮不轨一般。

小贝又羞又窘,想跟沉兮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急得脸涨得通红,看起来更像是害羞:“沉兮,我……”

沉兮没等她解释,只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下一刻他人已经跃了上去,在那女鬼反应过来想逃跑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拽了下去。

女鬼大惊失色,明明死了那么久,可她居然再一次感受到被掐住脖子时的窒息感,沉兮的指尖上隐隐发着金光,只消再用点力,就能跟捏碎沙人一样捏碎她,让她飞灰湮灭。

“怎么会这样,你们、你们难道……没看见……”

“看见什么?一个婚礼?还是一个礼堂?”沉兮不屑,“同样的幻术,你还想对我们施展第二次?”

女鬼先是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还没开始就失败了,但她随即又阴冷地笑道:“若是你们心中真爱彼此的话,我不信你们会完全不受诱惑,既然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就说明你们心里对对方根本没有感情!”

她又怜惜地看向小贝:“啧啧,可惜了你的一往情深,我看这男人,心里是半点位置都没留给你呢,你的一片痴心,终将会付之东流。”

小贝下意识地朝沉兮看去。

想到刚刚一晃而过的红色,确实像是一个喜堂的模样,但只一瞬间就破掉了。

她看着沉兮,心中有些难过。

“男人都是这样,用得着你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得出口,他还会对你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好像事事都在为你着想,可一旦你没了让他图谋的价值,你就和那破布没有任何区别,好的话,就被搁在角落,看你不顺眼,就百般蹂躏欺辱于你,想清楚啊小学妹,是趁现在,折了他的羽翼让他只属于你,乖乖听你的话,还是等他将来,把你打入万丈深渊?”

这些话,女鬼用了特殊手段,只让小贝听到,在她仿佛被女鬼说动,定定看着沉兮时,沉兮也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略显诡异。

“快啊,快动手,就趁现在,把他变成自己的傀儡,我知道你有这本事的,让他成为傀儡,一生都待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小贝喃喃着这个词,似乎对这词所寓于的美好很心动,她一步一步地朝着沉兮走过来,沉兮的眼睛也只看着她,彼此都做了一个决定。

还被沉兮掐着脖子的女鬼,隐晦地勾起了嘴角。

小贝手指一动,符纸在手,沉兮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也隐含着金光,他俩同时出手,然后——在女鬼错愕的神情下,两人同时朝她打过去。

一个扇了她右脸,一个扇了她左脸。

一个符纸化火覆在手掌上,一个金光化丝缠在指上,一人一面。

本来长得眉清目秀的女鬼,一边脸烫开了皮,一边脸花成了条。

“你们、你们……”

“闭嘴吧。”小贝气得都忘了怕了,瞪着她哼哼,“说的都什么鬼话,就这点还想挑拨离间呢?也对,你已经是鬼了,不说鬼话说什么。”

她背过身去:“沉兮,把她了结了吧。”

这栋旧学楼阴气很重,这只女鬼害过不少人,否则,这布置得还不差的化学室,不会随随便便封闭就封闭。

“你们,可真是奇葩的一对,你们……”

身后传来女鬼不甘至怨恨的声音,然而,话还没有说话就停止了,小贝转回身时,已经没看到她了。

是啊,对女鬼来说,他们这一对当然奇怪,她直至湮灭都不知道,对小贝来说,从来只有她对他有图谋而已。

而他们,也不是一对。

可能,只是她单方面的吧,还是得永久埋藏在心里的,小贝苦涩地想着。

女鬼消失后,阴暗的化学室恢复了几分明亮,窗帘依旧散开着,只是没能遮住所有的窗户,经不住时光的摧残,破破烂烂地挂在那罢了。

两人莫名地都沉默下来,小贝左看右看,最后更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就是不敢去看沉兮。

忽听沉兮笑道:“喜欢这里不成,还不走?”

“哦。”小贝应着,看他越过自己朝门口走去,她慌忙拉住他,“沉、沉兮?”

“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她就算没有抬头看他,现在的他一定是微笑着的,他对她,总是有着无尽的耐心,无尽的温柔。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冷静,这么理智,再尴尬的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事,笑一笑就解决了。

可就是这样,让她很……很无力,一边告诉自己,反正已经决定放弃,又何必去想他对自己什么感情,可一想到他或许并不在意自己,因为责任,小时候的救命之恩才留在她身边,一想到这些,心脏就酸疼酸疼的,跟得了心脏病似得。

“我、我……”小贝支吾了半天,末了,忍着眼睛里酸涩,笑着说道,“刚刚那女鬼偷偷跟你说什么了?我可告诉你啊,她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可什么都不能信啊。”

“我信她做什么。”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好了,再不回去,一会就该天黑了。”

“嗯。”

他为防这逆子又在那胡思乱想,干脆拉着她的手走。

一走出化学室,阴冷的身子一下子暖了起来,她仰头看着夕阳耀眼的光,小贝下意识地摸摸嘴唇,那一瞬间的碰触,就跟梦一样。

回去的路上:

“沉兮,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对我有所图谋。”

小贝安静了下来。

“怎么,还真是?”他开玩笑地说道,“也对,你可图谋我的‘魔法衣’呢。”

“沉兮!”

“嗯?”

“如果我说,我可以不生活在阳光底下,我可以一辈子躲起来不见任何人,你……可以多陪我几年吗?”

他顿住,半响后轻轻笑道:“傻瓜。”

她低下头,有点点失望。

……

转眼,又过了两年多,小贝和沉兮升入了高三。

再有半年就要高考了,这些年对沉兮来说,这就真如小贝所说的,跟神仙转世凡间历劫一样。

他坐在球场边的高台上,看着底下跟一群女生玩排球,女生们各个青春靓丽,而他的眼中却只有当中那位抢球抢得最疯狂,然后笑得有点怂的女生。

可能是小时候被很多人嫌弃过的原因,养成她要是心虚了,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想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的时候,她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别人看着怂,沉兮看着却觉得这丫头定又有坏主意了。

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在他那堪称漫长的岁月里,十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弹指一瞬间,可偏偏就是这很短暂的十年,在他虚长的时间里,烙下了最深的印记。

可能,是她哭着惨兮兮地怕他死了,可能,是他每晚的陪伴,才能让她安然入睡,在父母和哥哥都不在的时候,也是他陪着她在家里看电视,陪着她参加校园活动,陪着她踏青爬山做各种各样的事,陪着陪着,把自己的心也给陪进去了。

也可能……是在她宁愿一辈子躲在黑暗底下,也希望他能多陪陪她的时候。

他很清楚,她比谁都渴望能够自由自在地活在阳光下。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她过凶的体质,否则……马上就要十八岁了。

十八,亦是成年。

“学长?学长!”

沉兮微微侧头,看到两名女生站在他身旁,其中一位激动中带着羞涩:“学长,能、能加一下> “抱歉。”他虽然嘴角微勾,眼里却疏离得很,还隐着不乐。

他好好地看小贝打场球,这两人怎么回事,都不认识,要什么; “为、为什么?学长,你放心,我们不会太打扰你的,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一道女声穿插进来,一看,是绑着条马尾,挥洒着汗水,看着活力十足的小贝,不知何时从球场那边过来了,她也不走楼梯,直接翻过来的,看得沉兮直摇头:“你小心点。”

小贝没理,她一翻上来就坐在沉兮身边,大咧咧地揽住他的肩膀,笑着对那两女生说:“他最近学习退步了,我爸妈没收了他的手机要他好好学习来着,两学妹才高二吧,还是专心读书吧,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手机也少玩啊,辐射大,对身体不好的。”

两女生恨恨地离开了,沉兮似笑非笑地睨着整个靠在他身上的小贝:“学习退步?少玩手机?”

“嘿嘿嘿,”刚刚还义正言辞跟什么似得的小贝,当场就怂了,双手捧着一手机,颤颤巍巍的上交,“我这不是帮你打发麻烦的人嘛,你不知道,现在女生追起人来,那叫一个疯狂。”

沉兮接过手机:“那是你学习成绩一退再退,被没收手机后还偷走我手机的理由?”

这两年,也不知道这丫头脑瓜子在想什么,高一一开始她还保持着初三后半年的勤奋,可不知是不是她老晃神的缘故,成绩总上不去,慢慢的,她自己就有些自暴自弃了。

“哎呀,我这不是……我考试的时候很认真啊,谁知道算出来的都是错的。”她砸吧着嘴,觉得试卷里的文字故意在跟她过不去。

沉兮叹气一声:“晚上回去,我再给你复习复习。”

“啊,还复习啊?”

“嗯?”

“复习复习,肯定复习。”

“行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沉兮提议,今儿最后一节没课,也难得地没让其他老师占课,才能让她逗留下来跟几个好要的同学打场球。

小贝听话的点头,将放在沉兮旁边的背包拿过来,取出纸巾擦擦汗,穿上外套,跟沉兮一起回家。

十年里,哪怕不小心撞见妖魔鬼怪,他们也未曾分开回家过,这说长算长,说短也短的十年,每一日的陪伴,似乎已刻入了他们的骨髓。

今日,小贝盯着沉兮,心头有了别样的心思。

刺刺的,麻麻的,痛痛的,酸酸的。

“沉兮。”

“嗯?”

“真的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你呢。”

沉兮笑道:“不也有好多男生喜欢你?”

小贝抿了抿唇,故作轻松地说:“他们啊,别提了……沉兮,你别转移话题,那些女生当中,有没有,让你觉得喜欢的?”

沉兮依然是那不动如山的笑:“你,觉得呢?”

“我、我哪知道啊,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虫。”小贝气哼哼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又沮丧地退回来,撞撞他的胳膊,“你就不能说说嘛?”

他淡定地——伸手揪她的马尾:“都说了,你猜啊。”

“哼!不说拉倒!”

真的拉倒吗?

当天晚上,小贝说饿,要叫点外卖回来,沉兮没有意见,外卖到的时候,他帮忙将外卖提进来,没看里头都有什么就去洗澡了。

仇爸仇妈不在家,宝哥也有事出去,家里依然只有他们两只。

等沉兮洗完澡出来,小贝已经灌了一瓶他以为是饮料的酒,双颊酡红地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扯下擦头的毛巾走过去将酒瓶抢过来,可已经没什么用了,酒瓶里的酒都见底了,他拧眉:“你好端端地喝什么酒?”

小贝望着他,“嘻嘻嘻”地傻笑。

知她是喝醉了,他将她拽起来,打算拉她去洗洗,清醒一下,她却顺势扒住他的脖子,赖在他身上,爱娇地喊着:“沉兮,沉兮,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

“你都这样了还看什么星星,去睡觉。”

“不,我就要看星星,我就要看!”借着酒疯,她耍起了无赖,一副不依她,她就能坐到地上哭嚎给你看的架势。

沉兮向来最经不住她哭,好像当年她哭着说不想他死的那会,这就形成了能克制他的武器。

“行行行,看星星看星星,走吧。”

看似粗鲁实则小心地拽着她往天台上走。

天台一如既往的漂亮,沉兮带着她到一个有点像秋千可以摇动的长椅上坐下,小贝依然扒着他不放,一边仰头看天空:“沉兮,上面哪颗星星是你啊?”

沉兮有点无奈:“都不是我。”

“那你藏在哪了?”她眯着眼睛找。

134 分离 加更两千

“那你藏在哪了?”

沉兮拍拍小贝的头:“你可真是醉糊涂了,我不是在这吗,藏什么藏?”

“你在这呀?”小贝夸张地大惊,随后更往他身上扑,将他抱得紧紧的,“那我可抓住你了,你哪都不能去,哪都不能去!”

“傻丫,我能去哪?”

“去很远很远,远到让我找不到的地方。”说着,她心里的酸楚就掩盖不住,她借着醉酒,人往他身上躺,将脸埋在他肚子里。

“真是傻了。”他摸着她的头,“别胡思乱想,我哪都不会去。”

“嗯!”她应着,眼泪偷偷地从眼眶里钻出来,不敢让他看见。

年少不知情滋味,当她终于懂得喜欢的时候,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命数,她不敢言喜欢,她害怕……

她只能咬着牙,将所有的喜欢咽进肚子里,对自己说,现在这样就好。

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怎么啦?困了?”

“嗯!”

“那下去睡觉?”

“不,我就要这样。”

沉兮拿她没办法:“那就再待一会,一会就下去。”

他说着,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夜晚天台上很凉,她还是凡躯肉身。

待她真的睡着后,他将她抱回房间的床上放下,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并不意外,他坐在床头,轻揉着她的发丝,叹一句笨,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也不知梦中的她是否感受到了,紧皱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可沉兮望着她拧起的眉,却没有一刻松下

……

临近生日的前一个月,当时小贝正在上体育课,忽然通体一阵寒。

她下意识地环抱着自己摩擦双臂,无意间瞥到自己双手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黑气,她心慌慌地觉得事情不妙,立马举手跟老师请假,说的时候,她都不敢太过靠近老师。

老师见她脸色实在不好就同意了,小贝勉强应付过来关心她的同学,拉上书包就走。

一到校门口就马上给沉兮发了条短信,然后躲在学校旁边的一条巷子里,那里一般很少人会经过,她要在里头等沉兮出来,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去,特别是她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沉兮给她撑着,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沉兮很快就回复她信心,让她乖乖等着马上出去。

小贝刚把手机收起来,就看到有三个混混走进了这条巷子,小贝暗骂了一声,背过身去,双手缩在胸口祈祷着这三人能识相一点,当没看到她。

可事与愿违,三个明显逃课的混混看见一个落单的女生,还真没打算放过。

“诶,这是哪的学妹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等情郎哦?”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是逃课出来的吧,啧啧,真是个坏孩子。”

他们一前一后地堵住小贝,还有第三个人堵在道上。

“走开!”

“哟,还挺凶的。”黄毛男生学人家将小贝壁咚在墙壁前,“别这样啦,哥哥们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样,哥哥们带你去玩好玩的?”

小贝面目越发冷下来:“不想死,就快滚。”

“哈哈哈,可我们就想死啊,”黄毛在两兄弟的哄笑中,故作风流地凑到小贝的脖子间,“想在你的温柔乡里,你说好不好啊?”

小贝背部贴墙,手更是掩在身后,尽可能地不跟他们三人有任何的接触,可不知是不是墙面冰冷的缘故,她觉得浑身一股凉意,凉过之后又是一股热气,互相在她身体里冲撞。

“滚开,滚开。”她浑身开始酥麻,整个人都不对劲,脑子里也浑噩起来,只嘴上不忘喊着让他们走,可他们非但不走,还张狂地笑着,那笑声仿佛隔着膜一样钻进她耳朵里,轰轰地响着。

在她虽然还睁着眼睛,但眼里已经没有光泽的时候,其中一名混混笑着笑着,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嘴里痛苦地“啊啊”着,最后双眼一闭倒在地上,咽气了。

他是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的!

他的同伴还以为他在装呢,其中一个踢了同伴一脚:“行了,别装了,装什……”

踹人的动作这人经常干,却在这一天,因为踹一脚同伴就莫名地滑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睁着眼睛闭气了。

最后一名混混看到他着地的后脑流出好多血,知道事情大条了,害怕地跑出了巷子,刚一出去,就被迎面开来的一辆轿车给撞飞出去,当场毙命。

沉兮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人被撞飞出去的一幕,他面色凝重地冲进巷子里,看到小贝呆呆地靠墙站着,地上已经躺了两具尸体。

暗道一声糟糕,沉兮来到小贝跟前:“小贝?”

小贝没什么反应,沉兮叹息一声,将她揽进怀里,手一扬,就有一圈水波将他们俩圈住,他们这么走出去时,谁都没看到他们,径自地越过他们去看被撞飞的那个人,后来还发现了巷子里的尸体,但沉兮已然带着小贝离开了。

那天之后,小贝和沉兮一起请了长假。

“放心吧,”沉兮将冲泡好的牛奶放到小贝手里,“你现在快成年了,气息是有些不稳定,等生日过了之后,你就好了。”

“好了?”小贝怔怔抬头,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是啊,”沉兮捏捏她的鼻子,“你会彻底好起来,真真正正地好起来,开心吗?”

“真、真的假的?”她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沉兮温柔地笑,“我还会骗你不成?”

“我,我当然相信你,可是我,我爸妈他们……”还为了她身体的事到处奔波呢,越是临近她十八岁,越是着急,最近一年,他们甚至没空回来,隔好久才会打电话回来,都是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的。

沉兮颇为自信地一笑:“再怎么样,我也是神,我自然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好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过了生日不就知道了?”

小贝傻乎乎地点头,随即又高兴起来:“再过一个月,我、我就能真正地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那恐怕不行。”

“啊?”

沉兮笑道:“就你这家室,这辈子肯定少不了妖魔鬼怪的刺激,还想安稳度日?想得倒美?”

小贝抓抓脑袋,嘿嘿傻笑了起来,对将来的生活有了期待,她偷偷朝沉兮看去,想着如果她能够正常的话,那她和他……有没有可能?

小贝之前死寂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等生日过了,她还能好好的,她就告白!

沉兮到厨房里倒水,遇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里的宝哥,失笑道:“你躲厨房里做什么?”

宝哥狐疑地盯着他,答非所问:“你真有办法解决我妹妹的问题?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法子吗?”

“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沉兮倒着水,看着晶莹的水,眸子越发深幽,“我现在有法子了,难道你不高兴?”

“我妹妹能好起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宝哥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高兴就行了。”他端起水杯走出厨房,“我也只是希望,她能高兴。”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因为心里有了希望,小贝非但不觉得躲在家里不能外出会难受,反而很是舒坦,她偷偷吩咐她哥哥给她买东西回来,更是屡次背着沉兮做着什么,她是准备了件礼物,想生日那天,能够告白的礼物。

然而,没能等到她把礼物送出去的那天,也就是说在她生日前夕,沉兮他……

生日前一天,沉兮说想提前跟她庆祝。

“等明天,不知道多少人要给你庆祝,虽然你爸妈还没赶回来,你哥肯定会给你办的,到时候你外公外婆你舅舅,还有你爸妈那些稀奇古怪的朋友,像那个胡叔,明天肯定不会放过你,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想申请提前一天跟你过生日,让我独占一天,可以吗我的朋友?”

小贝肯定点头的:“好啊,不过,我们要怎么过?”

“我给你加厚了‘魔法衣’,撑一天肯定没事的,我们出去玩。”

“好啊好啊。”

那一天,他带她去她心心念念想吃很久的餐厅,体会了下传说中浪漫的餐厅,带她去看了场电影,只不过小贝胆小,没能在黑暗中偷偷摸一下沉兮的手手,没能假装害怕躲他怀里哭唧唧,让她颇为遗憾。

看完电影时间还早,他带她到游乐广场。

晚上的游乐广场很漂亮,人很多很热闹,小贝晚上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沉兮这次好像要一次性将魔法衣的效用用尽,居然能让她晚上不仅出来,还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他是为人她清楚,定然是确保了不会出问题才会带她出来的。

他们坐上了小火车,绕着整个广场游了一圈,他们到水池边,看着喷射出来的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水,她借着七彩的光,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偷偷地借着人群的拥挤,贴着他站,几乎要挤进他的怀中了,这让她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甜蜜。

最后,自然要坐一坐大家很推崇的摩天轮了。

摩天轮升到最高的时候,她坐在他身边,终于鼓起了积累一天的勇气,攀上了他的手臂,吸一口气:“沉兮,我……”

“我要走了。”

小贝顿住,他刚刚,说什么?

沉兮侧过头,垂眸看她,面上还是那悠然自在的样子,好像他刚说的只是句玩笑话,可他却一再证实了这不是一句玩笑:“我要回去了。”

“回哪啊?”小贝勉强笑道,“是,回家吗?对,都这么晚了,我们是得回去了,坐完这个摩天轮,我们就回家。”

“小贝,我是说,我要回我原本的地方去。”

浑身的力量跟流沙一样迅速流走,小贝惊慌地抓紧他的手臂:“你不是答应我,会陪着我的吗?”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救了我,我问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你说,你想要个朋友?”

小贝怔怔地看着他,看他轻轻一笑:“你看,这些年,我这个朋友做得,可够格?”

“难道,”小贝不敢置信地红了眼眶,“这些年你对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因为报恩?只是因为这样?你对我、你对我难道就没有……没有一点点感情吗?”

“感情?什么感情?”沉兮貌似很不解,随即又恍然般道,“感情自然是有的,我还是会记得,曾有你这么位小友。不过,”他自嘲地一叹,“我存在这世界已经有数不清的年岁了,任何的感情,在这时间的洪流中,都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小贝喃喃着这一词,神色恍惚茫然,随即觉得可笑地笑出声来,“我、我视如珍宝的感情,在你这里,就不值一提?”

见她如此,沉兮摇摇头,略有点无奈:“人在这世上,都逃不过爱恨嗔痴欲,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本以为我不回应你,你自会懂的,怎料你还是陷得深。小贝,以后你会长大,会修行,活着的一世里最终莫过于修心,你迟早会知道,感情,是最不需要的……”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小贝大声吼着,眼泪随之决堤,“这都是什么狗屁道理,你就直接说你不爱我,何必否认我的感情!”

他看着她流眼泪,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想帮她擦掉,手在半空又停住,将手指缩进拳里,默默放下。

“我问你,”她通红的眼睛不死心地瞪着他,“你是不是真要走?”

“当初留下只为报恩,我也做了你十年的朋友,想必也足够了,生日一过,你就会有新的人生新的朋友,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我不要过正常的生活了。”她跪在座位上,朝他倾去,“我不要上学,不要见任何人了,我可以永永远远在黑暗里,我不会有其他的朋友,不会有新的人生,这样……这样你会留下吗?”

沉兮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靠近,面上还是那温柔的模样,却温柔得近乎无情:“不要说傻话小贝,你要这样的话,会让我瞧不起的。想想你父母,想想你哥哥,想想那些爱你的人,你要活得精彩。”

他望着外头,指着天空中一颗最亮的星星:“我会在那,看着你,你要是怪我的话,就努力活得快活,让我后悔吧。”

小贝跌坐在座位上,看着摩天轮转了一圈后,她所在的车间再慢慢地接近地面。

她想着自己若有时间静止的魔法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让他们永远不落地。

可灰姑娘的魔法衣,在十二点的时候就得还回去,一切,都会被打回现实,没有意外。

她的王子,也不会戴着水晶鞋来找她。

反而……

落地了,门开了,沉兮好不眷恋地起身走了出去。

他稍作停留,回身看着还傻坐着的她,轻声地说道:“别再哭了。”

她痴痴地、巴巴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句话后面,还有下一句。

可这只是她的错觉,没有下一句,他便转身走了。

王子,没有拿着水晶鞋来找她,还挖走了她的心,头也不回!

“沉兮!”

她心里一慌,急匆匆地跳出去追上去,可等着坐摩天轮的人很多,挡住了她的路,等她终于追到广场上时,已经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沉兮!”

“沉兮!”

“沉兮!”

她在广场上大叫着,被人围观也顾不上,哭着喊着要他出来。

哪怕让她再看一眼!

什么尊严,什么潇洒,当那颗心疼得喘不上来气的时候,真的宁愿卑贱一点,只要能缓解那一点点的痛就好。

可直到她跪坐在地上,哭得眼睛通红,沉兮都没有出现。

明明……明明往日里,她哪怕掉一颗眼泪,他都会心疼得什么事都跟她妥协的。

可他居然跟她说,他对她的那些好,那些让她觉得特别特别美好的回忆,只是他为了履行承诺所扮演的……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原来,感情这种事,也可以演出来的吗?

她仰头,看着天空,期盼着能看见什么,可不知何时乌云覆盖了她头顶的天空,遮住了所有的星星。

她傻傻地坐在那,只觉得冷冰冰的好像被冻在了那里,动弹不了。

时间慢慢地游走,十二点正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了远古的钟声。

乌云打开了一道口子,一道金光照射下来,将坐在地上的小贝完全的笼罩住,周围来来去去的人瞬间被冻结了时间般,停在了正在做的动作上,直到那道金光完全地被小贝吸收进体内,一切才恢复了原状。

小贝定定地看着天空,下一刻,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然后这一幕,周围人好像都没看到,恢复行动后,他们一一地从她身旁走过。

……

小贝睁开眼睛,看到微风将窗帘轻轻吹起,再轻轻落下,小贝有一种睡了很久,很累很累的感觉。

“醒了?”

小贝移动视线,看向了坐在床边的宝哥,她试着坐起身,宝哥伸手扶了她一把。

靠在床头的小贝,看清了她的房间,就她躺着的这一张床,不大的书桌和书架,铺着地毯上随意散乱着抱枕。

没有多一张床,没有隔在中间的帘曼,没有更大一点的书架……

和她小时候的摆设很像,却给她十分陌生和空荡的感觉。

他走了,把留下的痕迹也都一一清除了?

“我怎么回来的?”她声音沙哑地问。

宝哥忙将床头柜上早准备好的水递给她:“还说呢,出去玩也就算了,是直接把广场当床睡了?害得老子大半夜跑去找你,还得把你扛回来。”

“哦。”她捧着水杯,失望地往后靠。

宝哥见状,刚想说什么,房门被敲了两下,随后从外面打开,一个女人探进头来,看到小贝醒来,捧着一碟蛋糕高兴地走进来,挤开宝哥的位置坐下,抱着小贝就亲了亲她的额头:“妈妈的宝贝,你可算醒了,看,这是妈妈给你做的蛋糕,你最喜欢的,赶紧起来刷牙吃好吃的。”

可能没办法陪着女儿长大,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把她丢下给哥哥照顾,每次班澜回来见到女儿时,都特别的热情,像要将所有的爱都一下子奉献出去。

小贝被她带得无暇去想别的,迷迷糊糊地已经被推进浴室里了。

当然,班澜不可能只顾女儿把儿子忘了,女儿进浴室后,她转身就要扑向宝哥:“小宝,妈妈……”

“打住打住!”宝哥往后退,一边举起双手挡着不让她靠近,“你敢抱过来,老爸知道了又要跟我复习当年教我的拳法了,求求您了,放过您儿子我,让我少挨点揍行不行?”

“臭小子。”班澜戳了下他的脑袋,随后哀叹,“小时候多可爱啊,抱着我的腿成天妈妈妈妈的叫,这越长大怎么就越混了呢。”

“还说呢,谁让你有个爱吃醋还喜欢暴力的老公!”宝哥心中的冤屈无处可说。

小时候还好,可等他越长越大后,他老爸就无法接受他跟老妈太过亲近了,那个老醋狂。

班澜白了他一眼,随即往床边一坐,望着浴室的方向无奈地叹息:“小宝啊,你说小贝她……”

宝哥也收敛了脸上的嬉笑,揉了把脸:“放心吧,小贝她……总能挺过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仇诗人夫妇没有再外出,安心陪着女儿,但他们都没有特意去提起什么,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仇诗人该训儿子女儿照样训,小贝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三餐照常吃,跟爸爸撒撒娇,看能不能少做点晨练多睡会懒觉,唆使哥哥陪她做坏事给她扛锅,讨好妈妈让她多给自己点零花钱。

她过得很好。

看着是这样的。

可她没有去学校,说什么都不去,在生日过了之后,如沉兮所说,背负了多年的宿命一夕之间就解开了,她如正常人一样,不会碰什么死什么,不用沉兮在她身边给她压制,都能在阳光下奔跑,可她就是不愿去学校,连邻居的走动,到外头走走逛逛她都不想。

就只想窝在家里当个宅女,看她跟家人笑得开心的模样,也不像有心里问题。

要说哪里不对的话,就是她时常发呆,跟你说话,说着说着她就没声了,做家务做着做着,她就傻站着不动了,水都烧得呜呜响了她都没反应。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一天晚上,大家都熟睡了,仇诗人忽听到了一丝很小的动静。

他再没有惊动老婆的前提下起身,来到客厅。

客厅很安静,不过他凭借着一丝微弱的风声,寻到了天台,果然看到了自家女儿坐在天台的秋千摇椅上。

他走过去,没有训她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来,他只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

“爸爸,”小贝头一歪,倒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你说天上哪颗星星最亮?”

“你觉得哪颗最亮,哪颗就最亮。”

“为什么?”

“当你眼中只有那颗星星的时候,你还看得到其他?能让你一眼就看到的那颗星星,难道不是最亮的?”

小贝点了点头,看着那颗明明在所有星星中一点都不突出,却让她一眼就瞧见的星星,是那天晚上,摩天轮里,沉兮随手指的那颗星星。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无法控制地抖着下巴:“爸爸,我、好想他,我有好多好多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忘了他,却一点都不想忘了他。”

那些对沉兮来说不值一提的回忆,她一点一滴都舍不得丢弃。

仇诗人手臂一弯,手掌捂住女儿的脑袋,轻轻地拍拍。

“爸爸,你会不会怪我,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他对我说谎了,还是觉得,他一定是喜欢我的,我是不是,是不是有病?”

“仇家儿女,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去,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谁说你有病,爸爸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有病。”

小贝被他说得破涕而笑,转身将脸埋在父亲的肩膀上。

仇诗人轻叹:“想当初,我也觉得你妈喜欢我,还大着胆子吻我,她居然还找借口说是被附身,哼,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反正亲都亲了,就得当我媳妇,跑不掉。”

小贝忍不住又笑了,心里很是羡慕自己的父母。

却听父亲道:“想他就想吧,就这么一直想着,把他当成你的目标,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就算是神又怎么样,迟早把他从天上打下来,扛回家来,爸爸给你做主,让你娶了他!”

“让他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小贝连连点头:“好,好,我会努力修炼,我迟早把他、把他从天上打下来,扛回家来,娶做媳妇!”

眼泪瞬间决堤,又让她抹了个干净。

爱哭鬼没人帮她擦眼泪了,只能自己坚强起来!

……

平静了一个月,暴风雨终于来临。

或者说,平静了十年,世界再次乱了起来,常年隐藏在黑暗的污秽,突然间不知从哪些角落里冒出来,大肆的给阳界造成各种麻烦,车祸、斗殴、各类凶杀、还有天灾,以平时数倍的几率在发生,饿死鬼大口大口吞人,替死鬼疯狂找替身,地缚灵让经过的人重复着同一种死法,某个大国当先爆发了战争,听说地府都出现了叛变……

仇家的人都忙了起来,连小贝都被拉去当壮丁,反正她这会也不怕见人。

可她不明白,沉兮不是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去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这些事?难道,他又出什么事了?

一边担心的沉兮,一边充当小道童跟在父母或者哥哥身后,给他做帮手,将多年学到的用到实际当中,她也算成长了。

某阴阳局高层还夸了她,问她毕业后要不要也进阴阳局,保证给她一个好职位。

她傻笑着没答应。

这天,接到一个非常紧急的电话,因为仇诗人夫妇被调往外地帮忙,所以只有宝哥带着小贝出发,路上,小贝看宝哥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次的目的地又是在哪,可宝哥隐晦地看她一眼,似乎不太愿意告诉她。

末了,只道:“据说那地方出现了一只凶兽,已经吃了很多人了,在我们之前阴阳局已经调派过人去处理,但这些能力者无一例外的,要么消失了,要么只剩下残肢断骸地被扔出来。”

“哪里?”

哪里?

游乐广场!

小贝下了车,看着广场的大门,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抵挡住要汹涌而出的情绪。

就是在这,那天晚上就在这,她把沉兮弄丢了……

“小贝?”宝哥忧心地看着她,“要不你待在车里吧,我进去处理就行了,用不着你。”

小贝深吸一口气,随即无事模样地对她哥道:“我没事,让我跟着你吧,阴阳局给自己下达了十级的凶险度,我不放心你自己进去。”

她长大了,她哥护着他这么多年,她也要护她哥一回,今天一开始,她哥就不同意她来,都没打算告诉她,是仇爸爸突然一通电话打回来,说她今天一定得跟着宝哥。

定然是哥哥会出什么事,爸爸要她看着哥哥,否则爸爸怎么会交待这样的事。

宝哥拍拍她的脑袋:“你先把自己保护好吧,你哥我皮糙肉厚的,比你能扛。也不知道老爸在想什么。”

他看了眼手表,将一个背包背在背上,对小贝道:“走吧,进去了,记得跟紧我,别自己乱跑。”他怕她乱跑出什么事来不及救她。

小贝认真点头,她怕哥哥真有什么事,自己来不及保护。

两兄妹朝着广场大门走去,整个游乐广场已经被全面封锁了,兄妹进去时,大晚上都十分热闹的广场,这会一个人都没有,且很多东西都被破坏了,游客火车断成好几截,喷水池里没有喷水了,池底的水是红色的,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将那池水染成这个颜色。

小贝难受地闭了闭眼睛。

135 那是沉兮啊

那天晚上,跟沉兮走过看过的地方,让小贝觉得无比快乐的地方,竟然变成现在这般如荒凉阴冷的鬼蜮,她愤怒地攥紧拳头,对将此破坏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万分厌恶。

可她跟宝哥将广场走了大半,都没发现所谓的凶兽,最后,停在了坐摩天轮时要进入的那栋建筑前,当时,她是跟沉兮从建筑大门开始排队,排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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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你只能进攻

小贝一醒,就立马掀开被子光着脚跑出去,在门外遇到早等着的宝哥,对方很无奈地看着她:“你……”

“哥!”小贝根本等不及听他的话,“沉兮呢,沉兮呢?”宝哥很想吃个醋,抱怨抱怨妹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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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将死的心

仇小贝仿佛在水中憋了很久的气,一朝露出水面,就是一口串心口的大喘气,睁着大眼盯着前方的黑暗,好半响那口气才算是匀过来,她缺氧的脑袋也才逐渐地缓过来,会开始思考了。

不管穿几次时空,都无法适应那里头狂暴的能量,也永远无法适应它,就好比将恐水的人丢进漩涡中,还能指望他去享受水中的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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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你可算回来了

国师抱着一丝希望问林子亦:“你说的人是……”林子亦向来板正的嘴角翘了起来:“不就是被你驱赶走的那个邪祟嘛。”国师:“……”

“你难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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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听赤离说,沉兮病重不得不回京接受治疗时,曾经想回东宫这边,可国师拒绝了,那会沉兮连床都起不来,昏睡的时间是清醒的五倍,哪里还抵抗得了国师。

小贝坐在床上,体会着如果换作是她,觉得自己没多少时间了,想到曾经跟沉兮甜蜜的地方待一会,最好能在那地方死去,或许那是她最后的满足了。

然而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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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把他打成胖子

那天,那家跟宝丹阁闹翻的药材商跟百草堂联手,正准备对付宝丹阁,突然的就有官兵闯进了百草堂,据说是百草堂有违禁的药品,要查封检查,百草堂的齐老板自然是祭出裕亲王这面大旗,然后才知道,裕亲王昨晚被秘密关押,如今生死未卜。

而药材商那边,刚进的一批货,还没到京都就被抢了,那可是他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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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宫斗都不怕还怕宅斗?

背叛小贝是不得已的,小俊只知道国师有着不属于这世界的能力,对他来说很厉害,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打不过他,对小俊来说,那能力就跟仙法似得,他不知道小贝也是“神仙”,自然不可能跟小贝商量这些事,当时国师派人去抓小贝的孩子,是他主动请缨的,理由是小贝信任他,他比较容易得手。

在他手中,孩子存活的几率至少能大一些。

是是非非,无论是为的什么,他对小贝的伤害已然造成,他想要报仇,他就得舍弃一些东西,比如友情。

在国师身边这些年,虽说没有能力报仇,但还是了解了不少事情,也因此,这次才能跟小贝里应外合。

“也不是为你报仇,我是为了我和沉兮。”仇小贝说完,接着道,“而且,我暂时不会让他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她怕小俊恨起来,会趁她不在,将国师也剐了。

小俊咧嘴一笑,那招牌憨笑里,莫名地让人胆寒:“死了就等于放过他,我懂的,定会让他活得好好的。”

小贝点点头,暂且将国师交给小俊看管,既然他弄了这么大的名头,不用白不用,用他这名头可以震住不少人,不是挺好。

更何况,还有个不安分的太后,国师在她才不会妄动,这也是她现在不杀他的原因。

抱着孩子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小俊那张看着很年轻的脸:“这时间不对啊,凌皇后死的时候你已经十岁的话,你岂不是比沉兮大?”

“是比皇上大了那么点。”

仇小贝:“……”

她一直以为小俊年纪比她小来着,曾经还打算収他做弟弟的。

……

大樊朝暂且祥和安定,虽然只是表面,这么短的时间内,小贝也知道自己没那本事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她只要在她找沉兮的这段时间,大樊朝不会被灭掉就行。

然后,就到了她出发找沉兮的时候了。

将事情都交代给应书榕、凌默珏,和被他们救出来的林子亦等人后,仇小贝带着宝宝,来到了雨虹别院,挥退了柯公公他们,独自带着孩子到了后山,进了山壁间的山洞,进了那个小石门里头。

当时将他们赶出来的银水已经退了回去,小贝站在银水湖前,盔甲将军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末将等您很久了。”

小贝抿唇苦笑,发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小太监的身份,宝宝也还在她肚子里,一晃眼,物是人非了。

其实那会,她就觉得盔甲将军的话很奇怪,他的话好像在告诉你,除了他们当时得到的东西外,还有另外的宝藏,可他们拿到了珠宝钱财,拿到了相当于藏宝图的乌雪山地图,还有什么是比这些更宝贵的?且他们一定还会回到这里?

现在小贝明白了,会再回到这里的,不是沉兮,是她和宝宝!

这里,有对她来说,比钱财珠宝等等东西,更珍贵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她转过身,赤离就站在她身后。

他笑着对她说:“要去哪,带上我呗?”

小贝看着他,眸子深幽得让人感到很沉重。

赤离渐渐地敛了笑脸:“这是怎么了?要出发了,太紧张了吗?”

“你没有把我的话,转达给沉兮对吗?”

赤离顿住。

小贝目光逐渐凌厉起来:“我明明让你一定要告诉沉兮,告诉他我一定会回来的,让他千万等我,你没跟他说,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

“你要是说了,他不会一点希望都没,绝望到死!”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小贝完全失控地吼出声来!

洞壁里传来回声,回声后,是寂静。

好一会,仇小贝将瞥着的那口气喘出来,人有些疲惫:“其实我没资格怪你什么,我嘱托了你,可你并没有答应我,你有你要不要说的自由,我有哪门子的资格怪你。”

“小贝……”

“那我有,”她堵住了那被扎破的正在放气的洞,提起精神,“是否选择与你同行的资格!”

仇小贝指着那矮小的石门:“你帮助过我的,有机会我会还你,现在,可以请你离开了吗?”

赤离见她这样,尝试着解释:“我想过告诉他,可他一直在国师的监视下,我……”

“你能准确地查到那么多消息,”小贝扬起的嘴角嘲讽而失望,“沉兮也能得到一些关于穿到另一世界的方法,虽然都是骗人的,这样,以你的本事,你却连一句话都没办法传给他?”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算了吧赤离,没做就是没做,没必要找借口,当然,这些都是你的自由,我也说了,我没资格怪罪你,我只是,请你离开而已!”

赤离挪动了嘴唇,往前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可仇小贝已经忍到了极限,赤离的这一步仿佛挑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手上套上了尖锐的爪套,带着灵力就朝他抓了过去,胸腔撕裂般地吼着:“滚!”

“小贝……”

“我让你滚!”

在赤离狼狈闪躲,终于面前近身,一把抓住了她挥动的手腕,也颇为恼怒地道:“小贝,难道你就什么都不懂?”

小贝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要我懂什么?”

“我……”

赤离刚想不顾一切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水银湖里的水银似乎在蠕动,很快便发现,它们正在往上“涨”,不多时便能淹没他们所站的平台,必须赶紧离开那矮小的石门,只要将那石门关上,水银就流不出去,伤不到人。

可小贝却在这时候,一把将赤离推开,留下一句:“你走吧,不见。”然后往水银胡冲了过去,她仰头看了眼盔甲将军,知道是他调动了水银湖,便朝他感激地笑了下,随后,毫无畏惧的,抱紧怀中的怀子,往水银胡跳了下去,一头扎进了水银里……

……

樊沉兮消失,去了哪里?

小贝也是后来才知道,大樊朝所在的世界,之所以有那么严苛的规则,是因为那个世界之上,压着另一个世界,就相当于两个世界同处于一个平行空间里,其中一个世界大于另一个世界,小世界自然就会被狠狠地压制住,小世界为了保护自身,就延伸了那规则,用来锁住世界,不让大世界影响到小世界。

樊沉兮之所以来到这个小世界里,原因很简单,就是成为那世界的望着,汲取气运,他是气运之神,气运就是他的养料。

只可惜,原本快成功的时候,被国师给破坏了,沉兮在这小世界里的“生命”因此到了头,“死”了,但又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死亡,他只是又“转生”到了另一个世界里,继续他汲取气运的使命。

既然有个大世界与这小世界相连,他很自然地就到了这个大世界中去了。

但小贝并不想浪费小世界里的气运,她想着有一天跟沉兮回到这里,将属于他的气运收回,便暂时地稳定住那个小世界不让其暴乱。

银水湖里的银水,是一种很奇特的物质,性质有点像黄泉水,有回溯和静止的功效,同时,是两个大小世界连接的一个小bug,小贝可以通过远古大阵穿到沉兮身边,但毕竟太危险了,要是能从这里到大世界里去,会相对容易一些。

饶是如此,等小贝确定自己应该到达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还是精疲力尽地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二次穿梭到大樊朝所在小世界(简称樊小世界),因为有过定位标记,还有父亲一丝神识护身,要轻松许多,几乎没什么事,然而从小世界穿到大世界里来,哪怕有银水的帮助,她还是和第一次一样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毕竟,她这次还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在一处不知名的水中趴了好一会,宝宝被她用当时最后的灵力开启的防护法器罩着,正躺在她身旁安静地睡着,周围的水入侵不了他,他身上的小衣服都还是干净的,小贝醒过来时,才确认自己在一处湖水中,下半身浸泡在水中。

检查了下孩子没事后,她拔着沉重身子从水湖里爬出来,喘了喘后,才将宝宝抱起来。

暂时来看,他们应该在某个宅院里头,但所处的这个院落有些……荒了,好像许多天没人认真打扫过,枯叶落了一地,就连那水湖里,都死了好几条鱼,且她都在这水湖边趴了那么久了,期间还昏睡过去,居然都没被人发现。

才这么想着,就有人来了,小贝忙抱着孩子躲好。

她看到一个婢女装扮,但穿着更爽利,且步伐轻快有力的女子,捧着个盒子朝这院子的房屋走去。

仇小贝细细观察后有些惊讶,这个婢女身上有股气息,不像是单纯的有武功底子,反而……像是修行者。

大世界不愧是大世界,若是像她所在的世界那般可以修行修炼,哪怕是暗地里的不被寻常人们所知,那也是好的,世界规则不会那么严苛地动不动要把她这个外世之人给驱赶出去。

不过没让她高兴太久,规则宽松了不一定全是好事,这就代表着有更多的危险。

偷偷跟着那个婢女进了屋子。

屋里头乱糟糟的,没人收拾,散发着一股很不好闻的恶臭,像是各种草药、汗味还有人生病时散发的某种气味等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那婢女一进去就非常嫌弃地用手在鼻前挥了挥,随后捂着鼻子走了进去,将盒子往桌子一放,说了句:“三小姐,这是您这个月的奉例。”

然后一刻都不愿多加逗留地跑了出来,躲在暗处的小贝,清楚地看到她十分嫌恶地朝着屋里的人啐了一口,生怕自己也染病一样拍了拍衣服,快步地离开了这里。

仇小贝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刚穿过来身体状况也不好,急需要有个安全安静的地方让自己调养一下,她不知道房中的人怎么回事,但这里若一直很少人过来的话,倒可以让她躲几天。

于是,处于好奇和今后的安全着想,她也进了房间,想看看里头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闻到了刚刚那个婢女闻到的味道,果然……很不可言说啊。

她赶紧给自己儿子身上加了层防护罩,隔绝这些不良气体的,自己也用了张闭气符,这才朝里面进去。

可以看出,这个房间原本应该是很舒适且称得上豪华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弄得现在这般脏乱不说,很多物件被破坏了,还有很多明显放过东西的地方东西没了,不知是被偷了还是怎么的。

正打量着房间,忽听到咳嗽声从床里头传出来。

她便朝那张床走了过去,掀开随意掩着的床幔,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惊讶地把眼睛都瞪圆了。

瞧她看见了什么,一个长得跟她有八九分相像的女人!

哪怕现在这个女人瘦骨嶙峋的,面色发青,双眼凹凸,一副快死的样子,小贝是跟父亲学过一点面相的,依然能从这糟糕的气色提取出五官,确实跟她很像。

那女人也在这时候睁开眼睛,对上仇小贝那张脸时,也愣住了。

随后她充满不甘、怨恨还有绝望的苦涩,望着小贝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快死了是吗?”所以看见了幻觉。

仇小贝:“……”

……

青石镇的苏家是大户,和另外三个大户算是这里的大家族了,掌握着青石镇周边的大部分资源。

今儿个,苏家大宅子里头,西边的一处曾经很是别致奢华,如今却有些落败荒凉院落里,传来奴仆哭丧地高声呼喊:

“三小姐没了,三小姐没了……”

很快,这则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苏家大宅,大大小小的主子探出身来,一个个脸上没有难过,没有哀悼,只有快意和感叹,感叹怎么没再死得快点。

“就这废物,早该死了,活着也是占用大家的资源。”

“她都死了,她那白捡来的丈夫,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她那个孽种死了没有?”

“呵,说孽种都是抬举他了,早该扔进狗窝里喂狗了!”

极个别的,高冷地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好像从未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而就在已死的三小姐闺房中,那极度难闻的气味已经被祛除了不少,虽然还是有点味道,但不至于不能忍受,苏三小姐苏轻灵确实已经死了,不过本应在床上的尸体,已经被搬到了地上,有个跟尸体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在扒尸体的衣服,而尸体的主人魂魄,正飘在尸体旁嘤嘤地哭。

“哭什么,”仇小贝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看你死都死了,正好把你的身份借我用用,省得浪费了,这多好啊?”

这么一说,苏轻灵哭得更惨,特别是看到仇小贝连她里衣都被扒了,古代女子最重名节,她想扑上去阻止,但仇小贝眼一抬一瞥,她吓得又缩回来。

“好了,行了行了,”仇小贝站起身抖了抖扒出来的衣服,然后安抚地空出一手拍拍魂魄的肩膀,“别难过了,我也不白用你的身份,你看你死得那么惨,外头的人还拍手称快,你咽得下这口气吗,不如,我帮你报仇啊?”

苏轻灵哭声一顿,朝仇小贝看去,她想起被害死的父母,想起自己付出一切的心爱男子,她为他忍着受损的名节为他生了个儿子,他却和别的女人一起陷害自己,想起族中长老和其他兄妹逼自己娶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相公,想着自己拖着残破的身体苟延残喘,想着临死前闭眼时的种种不甘和怨恨……

她声音颤抖地问:“你、你说真的?”

“我需要一个身份在这里活下去,你,想要报仇,我们这是互换互利,既然用你的身份,那我就是你,我怎么能让自己受这么大的委屈,欠了我们的,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苏轻灵咬着没有血色的唇,末了坚定地点头:“好!”

就算这是个修行的世界,可凭借青石镇这个最高也就练气九层的地方,就算能感应到魂魄的存在,也无法像眼前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自称叫仇小贝的女人这样,不但可以看到自己的魂魄,还可以轻松地跟自己沟通,甚至接触。

自己死都死了,在这以修炼为尊的世界,她一小小的魂魄又能做什么,还不如,赌一把!

不过:“能不能把肚兜给我留下,你都快把我扒光了!”

“你都死了,还怕光着吗,改明儿我给你烧点衣服更实际点,我告诉你啊,我那的衣服,你肯定没穿过,这肚兜哪有我那的胸罩实在……”叽叽歪歪的仇小贝忽地一顿,眉角一跳,“不好,有人来了。”

她加快速度地把苏轻灵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再把手往苏轻灵尸体上一摸,尸体就突然不见了,在苏轻灵傻眼的当会,仇小贝跳到了床上,拉着被子盖上,闭上眼睛装死。

她刚做好一切,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两位奴仆,一个老嬷嬷,领着一个婢女,她们先站在门口探了探,然后才慢慢地走进来,往床边靠近。

婢女拉了拉老嬷嬷:“还看什么看,一会大夫人就会让人来处理了?”

“你是不是蠢的,她怎么说也是三小姐,当时二爷和二夫人还在的时候,她多风光啊,手底下不知道攥着多少宝贝呢,等一会上头派人来料理了,还有咱们什么事。”

婢女一听,懂了,怪不得在三小姐病了后,早跑得远远的老嬷嬷会特意跑回来,婢女原本还不情愿踏入这刚死了人的房间,这会倒有点迫不及待了,就这么直刷刷地从苏轻灵的魂魄前走过。

仇小贝偷偷睁开一只眼,见苏轻灵气得魂体都晦明晦暗了,再看那一老一小的奴仆,已经开始翻箱倒柜,试图盗取苏轻灵最后那点财物。

那怎么能够啊,她以后就是苏轻灵了,东西要都被盗走了,她还怎么混啊!

她不仅要找丈夫,还有儿子要养呢!

当下她用点力地咳出声:“咳、咳咳……”

“呀!”老嬷嬷和小婢女被吓了一跳,婢女更是直接往后坐倒在地上,两人都惊慌地朝床上看去,就见盖着被子的身体动了动,本应该死了的人,状似有点艰难地微微撑起身子,惨白的面容朝她们看来,带着久病之人的死气,阴沉沉地盯着她们:“把、东西、给我、放下!”

“……”静默了两个呼吸,一老一小两奴仆突然发起惊恐地叫声,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诈尸了,三小姐诈尸了……”

等她们都跑远了,仇小贝坐起身来,给了苏轻灵一个你真没用的眼神:“你看看你,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呐。”

她穿到这世界来已经两天了,作为一个异世来的黑户,她不敢随便出现在人前,无意间发现了苏三小姐跟她长得很像,而且看那面相就知道其命不久矣,她就躲在这房间里整整两天,倒也知道了关于苏轻灵的不少事。

原本,她父亲是苏家的一位天才,她母亲也不遑多让,两人的结合,让苏家的半壁江山都归拢在他们手中,作为这对夫妻的独生女,苏轻灵可谓受尽宠爱。

但她父亲只是苏家二子,上头有大哥,下面有弟妹,为了家主之位,为了资源,谁不嫉妒苏二爷,谁愿意让大半资源都掌握在二爷手里,然后让他去灌养苏轻灵这个没有修炼天赋,又性子骄纵的废物?

于是,各种阴谋都倾轧在小小轻灵身上,比如表面和蔼内心阴狠的大伯对她千宠万宠,宠得她只亲近大伯,疏离了常年在外寻找改变女儿体质方法的父母,还有各个好像对她特别友善友好的堂表兄弟姐妹,成天见地带她出去玩,将她养成了一个骄纵愚蠢没脑子的废物大小姐。

哦,她好像还看上了一个清高男,将父母为她寻找的资源都双手供上,还傻得跟人家珠胎暗结,怕父母追究那人的责任还不敢说,辛辛苦苦在他人指指点点的嘲讽中生下一个孩子,以为清高男会感恩她,结果被这清高绿茶婊男,联合自己闺蜜和家中姐妹,把自己给害了。

待她父母被自己拖累害死,待她躺在病床上看尽各种冷眼和嘲笑,还被以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这种可笑的理由,给她入赘了一个毁了容,四肢尽残,至今昏迷未醒的丑男来羞辱她,

她后悔了,大彻大悟了,但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死了,还不是得劳烦她仇小贝上场!

想她宫斗都斗过来呢,还怕个小小的宅斗吗!

142 找到沉兮

倒是可怜了苏轻灵的那个孩子,苏轻灵父母死后,苏轻灵重伤再床,原本伺候她的仆人要么跑要么随便应付,大人都不管了谁还管那小孩,可怜不过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被活活给饿死了。

小贝刚来时发现这房间里有个摇篮,里面居然还有个孩子时,倒是有心救一下这看着跟她儿子差不多大的小生命,但已经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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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惩治恶奴

“就叫沉兮,好不好?”男人眉毛似乎动了下,没有接受,也没有反对。

仇小贝心情不知该是放松还是沉重,深深地盯着他看了会,想伸手碰碰他脸上的伤,想问问他疼不疼,最终出口的话却是:“那,沉兮,你好好休息。”他没有回应,她只能干巴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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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养家糊口

葛云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冷哼,面上不显:“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听说我们家小灵,明天就要出去自立门户了,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要来帮忙打理打理,你是她大伯母,我们还是她姑姑和婶婶呢。”苏韵说着,和娄眉分别坐下后,又道:&l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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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捡个漏

清子村的村民确实挺和善的,基本上年轻的都出去找活干了,留在清子村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不知道

“苏轻灵”在青石镇里什么名声,只知道村子里来了一户人家很难得,小贝问路的时候,一位中年大叔,手脚利索地带她过去了。

二十亩确实不小,小贝走到田中看了下,有一半稀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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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卖菜

沉兮说:“一个人到城里不安全,让小芽陪着你去吧。”这么多天里,这是小贝第一次听到他直白地关心她的话,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平静,又好像暗里正波涛汹涌,唯一确定的是,眼睛确实酸酸的。

想她曾经是个爱哭鬼呢。这次却没有哭。

“不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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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7 偷米

若是之前,苏三小姐的身份一定会让尚伟逃得远远的,再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然而,现在的苏三小姐只是被苏家流放的废物罢了,相信没了爹娘,苏轻灵在外被整死了,也不会有苏家的人替她出头。

尚伟原本就盯上了小贝那些灵菜,他想着,就算那些品相看着很好的灵菜是假的,他也能利用过来拿出骗别人,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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