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圣皇 - xp1024.com
《太古圣皇》


第二十九章 真假雪琪儿

说罢,也不再理会雪琪儿,自顾自的走出了大宅,心底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决计并非琪儿”。

而令他生疑的另一点则是,方才,自他离开林雨筱的闺房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林雨筱,而是来了一位秋门弟子,说要引于尊和雪琪儿去大厅里,食些餐食。

但食过餐食后,却也未见其余人等出现,偌大的宅院,倒似是一座凄然的冷宫般,空寂破落。

于尊疑虑重重的,走出秋门,雪琪儿怒跺着双脚,却不得不紧随于尊身后。

“哼,就知道你对那个林雨筱有想法,看你心不在焉的,连话都懒得跟我说了”雪琪儿快步跟上于尊,娇嗔道。

他脸上渐多了一丝冷笑,眼中却挂着一片忧虑,他回头敷衍道:“你何不去探问一下雨筱妹妹,我喜欢的究竟是谁”。

那假扮雪琪儿的女子,娇嗔道:“要问你去问,我才懒得跟那种女人谈话”。

“哦?那种女人,是哪种女人啊”于尊冷笑道。

他虽初入异界,却心知,在这狱界内,很多他想当然的事,却并非实事,而那些想不到的事情,却总会理所当然的发生在自己眼前。

此刻,他对自己心底所想,渐渐归纳出了一道轮廓,“看来,我业已深陷入局了”,他虽有些担忧雪琪儿的安危,但他也深知沧兽的实力,因此心底还是有一丝安稳的。

“若是如此,那林雨筱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料到,这个局竟然从一开始便谋划好了,却是怪我,偏信别人,却对琪儿的话置若罔闻,当务之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心底不免悲叹道。

“呆子,你行的那么快干嘛,不如你背我吧”雪琪儿甜丝丝道。

这假扮雪琪儿的女子,却也是极为愚钝,如此忽冷忽热的性情,又怎会瞒得住心思细腻的于尊。

他略有些厌恶,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矫情?却也令我大开了眼界”。

“臭呆子,不解风情的臭呆子”雪琪儿气哼哼的,将脸撇到一旁。

这次于尊却连理会,也未理会,直接向前走去,而跟在于尊身后的雪琪儿,脸上却露出一丝异色。

少顷,两人又回到了城中央的那座圆形广场上,而顾天等人,却已在对面,等候多时,他们的队伍,又多了三个陌生的新面孔。

顾天远远喊道:“于兄弟,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于尊向广场中央的那座日晷,瞧了一眼,心底却是一怔,“这是怎么回事?根据我的测算,明明只过了一个时辰,而日晷上显示的时间,却已是申时”他眉毛紧拧,手臂因太过用力,却已布满了道道青筋。

“抱歉,顾大哥,我和琪儿因在秋门浪费了些时间,却让大哥,在此等候了这么久,不如今晚,于尊请各位去寒霜城内,最大的酒楼,痛饮一场,已弥补于尊的过失,如何?”于尊脸上带着一丝歉意,道。

“于大哥,你见外了,不过既然来了寒霜城,自然要去望月楼,坐一番,我来做局,算是为新加入的三位朋友,接风洗尘,如何?”欢如面色和悦道。

于尊这才细细的观察了新加入的三位成员,这两男一女,皆身披黑袍,他们面色寂寒,眼神平静无波,较之寻常人,确是不凡了些。

“顾兄,你的人,确实很懂事”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低沉道。

“常长老,肯赏面与我等同行,这该有的礼数,自然是不能缺了”顾天呵呵笑道。

“只是,他呢?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位年轻人?”中年男子,面色森寒的盯着于尊,道。

“常长老,疑心未免太重了些,他既加入了我们,自然是我的朋友,况且,于兄弟的武道,未必弱于常长老的两位爱徒”顾天淡漠道。

“顾大哥,太过抬举于尊了,于尊何德何能”于尊淡漠敷衍道,目光却飘向一旁,并未理会那面色阴寒的中年男子。

“人道顾兄八面玲珑,今日,在下有幸领教了,只是顾兄嘴巴上胡乱抹些密,招了些野蛾子,非但帮不了我等,到时,若是招惹些麻烦,顾兄能承担的起后果吗?”那位头戴黑色斗笠的女子,冷笑道。

“江湖传闻道,常乐长老麾下有一冷美人儿,名为月漠,莫非就是眼前的这位姑娘?”秦霜淡笑道。

“师妹的容貌,自然冠绝东荒境,只是有幸看到师妹容颜的人,此刻都已入土为安了”三人中,身形最为高大的男子,言武道。

“是吗?那若是较之,于大哥的那位朋友呢?”秦霜瞥了一眼雪琪儿。

三人随秦霜的目光,一并向于尊身后的那位丽人望去。

月漠秀眉一皱,这女子容貌确是不凡,只是似乎却少了些气质。

“哼,莫要拿些野花烂草,与我师妹相提并论”言武不屑道。

“是吗?既如此,于尊倒想观一观,这位冷美人,究竟有多美了”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于尊,掌间不知何时唤出了一柄射着蓝光的弯刀,而随着他的话语,那柄弯刀,竟化成了一道光斑,嗖的一声,向月漠飙射去。

三人之中,却唯有那名为常乐的中年男子,及时反应了过来,却见他伸出双指,朝空中一捏,然而源天刃,又怎会是泛泛的强兵利刃?

常乐已然料定,凭借他的手段,那柄暗器,自不会脱了他的掌心,然而人有失策,马有失蹄,源天刃,在空中陡然弯了一个弯,直接越过了常乐的双指,若非常乐及时将手指收去,此刻他将会多了两根断指。

源天刃不偏不倚的朝月漠袭去。

嗖!

月漠脸上的斗笠,竟直接被源天刃挑飞了,花容失色的月漠,难以置信的看着于尊。

而站在远处的于尊,却眼含笑意,轻佻道:“确是一位冷美人,不过若要较之我的琪儿,还差了几分!”。

“你竟敢如此轻薄师妹,受死吧!”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玄剑,嗖的一声从言武的手中脱离而出,玄剑直取于尊的脖颈,可谓是凶狠至极。

众人皆是一阵心惊,这言武还真是暴脾气,竟一言不合就要置人于死地。

正当玄剑要击中于尊时,一道烁着银华的罡气罩,无声无息的罩在于尊的身上,却听一声巨响。

砰!

玄剑硬击在罡气罩上,因力度太猛,罡气罩周围的土石,都纷纷被震碎成尘埃。

然而,令言武心底一怔的却是,那道罡气罩,竟完好无损的罩在于尊的身上,烁烁银华,未减弱分毫,而他的玄剑,却多出了几条细密的裂纹。

于尊笑蔼蔼的看着言武,而这表情在言武看来,却尤为讽刺,但心底的寂寒,也令言武再次重新审视于尊。

“你是什么门派的?缘何我从未听说过你?”常乐面色森寒,紧紧地盯着于尊。

“狱界这么大,常长老,没见过的,没听到的,自然有很多”顾天意味深长的笑道。

“哼,就凭他方才的那几招,即便是放眼整个东荒境,也无几人,能出其右,你以为老夫我真的糊涂到连这些都看不清了吗?”常乐眼神锋利,咄咄逼人道。

“那常长老是何意?”顾天面色渐冷道。

“你若不交代清楚这小子的来历,此番去往灵魇山,他便不得同行”常乐道。

“难道你是因为方才你的两位弟子,输给了我,失了颜面?”于尊好笑道。

“老夫,自然不会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一个杀手,除非他死了”常乐眼神渐冷道。

“顾大哥,看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分手了”于尊叹了口气,道。

顾天难为的叹了口气,怪只能怪师门之令,毕竟常乐,曾经是门内授业弟子,况且他武艺高强,而他的弟子,月漠又擅长音律,此番缺了常乐,是万万不可的。

至于于尊,其武道虽然不俗,但较之常乐,却又逊色不少,即便能失了于尊,却也不能缺了常乐等人,这便是眼下的大势。

“顾天,你是什么意思?”老者逼问道。

“于兄弟”顾天却亦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却只道了三个字。

“顾大哥,我突然想起我和琪儿在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哎,方才都怪那位冷美人,太过夺人心魄,竟把重要的事,给忘记了”于尊叹道。

“于大哥,若是来日能在灵魇山再见,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秦霜面带忧色的瞥了一眼于尊,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常乐。

“秦霜妹子,你想多了,于尊不会跟自己的朋友动手的”于尊坦言道。

“于大哥,若是前路无知己,也定莫要忘了初心”秦霜眼底带着一丝不舍道。

“师姐,你莫要担心于大哥了,我早就为于大哥卜筮过了,于大哥不会有事的”欢如道。

“没想到欢如妹妹,如此悉心,于尊在此叩谢欢如妹妹了”于尊抱拳道,“只是,于尊和琪儿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做停留了,若是有缘,来日再见”。

说罢,便离身而去,雪琪儿紧跟在于尊的身后,道:“呆子,你慢点啊,走那么快干嘛?”。

秦霜面色忧楚道:“于大哥,真是一个洒脱的人啊”。

“哼,他哪是什么潇洒,明明是畏惧师尊和我等”言武因为方才的事,一直记恨在心,轻蔑道。

“那你缘何,方才不将这些话,说给于大哥听?”秦霜面色不悦道。

“我只是懒得嚼些口舌”言武冷哼道。

“但愿是如此”秦霜冷笑了一声,言武眸子里渐渐多了一丝阴毒,而这一幕,却只有欢如看到了。

“常长老,我们是即刻出发呢,还是去望月楼坐坐?”顾天面色和悦道。

“我可没你那般逍遥”常乐冷哼道。

第三十章 阴尸岭

“也好,想必此刻,灵魇山早已聚集了诸多豪强,我们便即刻动身吧”说罢,顾天吹了一声口哨,一头巨大的凶兽,从高天之上踱步而来。

而此时,于尊却又折返回秋门,雪琪儿不解道:“呆子,我们方才不是刚刚从秋门出来吗?你不去灵魇山得那观道壁上的秘宝,又来秋门作甚?”。

于尊冷笑了一声,道:“自然有要紧事要去办”。

“呆子,你不急,我还急呢,那观道壁上的秘宝,有可能关乎你我的将来”雪琪儿寒声道。

“那你自可随顾大哥,一同前往,他们不能容忍的是我,而不是你”于尊冷颜道,随后又道:“哦,对了,你的沧兽呢?”。

“沧兽小紫它自然有它自己的去处”雪琪儿吞吞吐吐道。

“哦,原来是这样”于尊恍然大悟道,却又冷笑了两声,拔腿便走。

雪琪儿娇愤的,剁了跺脚,却又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呆子,你真是不可理喻!”。

不觉多时,两人出现在一座宅邸前,此时,宅邸门口,却多了两位把门的男子。

于尊头也不抬,向里走去,“停下,你是何人?”一位黑脸汉子,道。

于尊却连理会也未理会,用手抓住大汉的手臂,猛地向门内一甩,大汉登时如同一跟箭镝般,砰的一声砸在了院内的一座假山上。

“你是何人,休要在此放肆”旁边那位白面书生,从袖间拔出一柄利刃,向于尊的颈项处取去。

于尊依旧未予理会,这次他直接唤出了源天刃,源天刃划着一道诡异的轨迹,直接向书生的门面砍去,书生虽有些道行,但如何及得上源天刃的速度,却听呲溜一声,源天刃直接从书生的后脑穿出,一道血箭随着几片颅骨,一同打在了那道黑漆门上。

“呆子,你是不是疯了”雪琪儿捂着小嘴道。

于尊冷眼斜瞄了一眼雪琪儿,冷笑道:“若不是念在与你一路上,还有些许情分,此刻你亦是他们的下场”。

“呆子,你竟然连我都想杀?”雪琪儿脸上,流下一行清泪,伤心欲绝道。

“待会儿,看你还能演到何时”于尊冷哼了一声,拔腿便向院内走去。

而此时,原本满脸泪水的雪琪儿,却登时收住了那副委屈模样,一双冷眸中,渐多了些许杀意:“原来,你早就发现了,不过你既然来到这里了,还想逃出去吗?”。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手段了”却不知何时,原本平寂的空气,陡然间泛起了一道波纹,柔和的清风,犹如海浪般,上下浮动,却不似方才那般平缓直顺了。

于尊大踏步向院内走去,站在他身后的雪琪儿,拍了拍手掌,一簇簇黑影,如流光般,凭空乍现在院落内,黑影越聚越多,他们如同鬼魅般,肆意的穿梭流动,不觉多时,黑影已经形成了一道黑墙,将于尊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细看些,才觉那哪是什么黑影,分明是一群腿速快若流星的黑衣人,黑衣人依旧在迅速游走着,他们的腿法惊人,手底则持着一柄柄雪亮的利刃,登时,黑影重重,刀光烁烁。

反观于尊,面色平和,脸上一丁点的惊慌和恐惧都没有,经过天劫淬炼后的身体,已非常人所能相比,却见他左腿微弓,右腿后踏,一个箭步,嗖的一声,如同箭镝般,飙射了出去。

竟比黑衣人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雪琪儿秀眉略皱,手间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袖箭,袖箭通体呈古幽绿,锋刃上则挂着一丝血光。

砰!

于尊一脚直接挑飞一人,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竟直接将黑衣人的胸口,踢出了一口若碗口大小的血洞。

众黑衣人心底一惊,却也不似方才那般坦然了,黑衣人脚步窸窣,踏在院落里的白枫叶上,发出一阵细碎声响,而此时,原本绚烂的高天,却不知何时,多了几缕浓稠的魔云。

啪嗒!

一滴雨水,从高天上降了下来,雨水打在于尊的发丝上,发丝下那双冷厉的眸子,登时透出了一丝凶狠的杀意。

七八位黑衣人,率先凑了上来,他们手中持着一条银色锁链,锁链的前方,有一柄锐金刺矛,他们同时将银锁甩向于尊,银锁竟犹如盘蛇般,灵动的在空中左右游走,恍若有了生命般。

于尊眼眸未阖,静立在原地,黑衣人见有机可乘,银锁登时,不再犹豫,直直的取向于尊的脖颈,而于尊身后的那几条锁链,则在于尊的周身,绕了一个圈。

说时迟,那时快,银色锁链如蝮蛇般,抖了抖锐金刺矛,嗖的一声,向于尊攻去,而此时,玄天之上,直飚下一柄蓝色弯刀。

弯刀似一缕光般,耀得众黑衣人,眼睛花白无物,而正当锁链即将取向于尊脖颈时,弯刀硬生生的拦腰截断了银色锁链,圆月弯刀顺势一划,又将于尊身后的那几条锁链,劈砍成碎屑。

黑衣人眼见失手,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枚枚暗器,但还未等他们动手,一道蓝光直取他们的脖颈,秋后的院落,萧索寂寒,而此刻院落中央却多了几道血泉,喷薄的血泉将深秋,塑造的更为诡异了。

“你们还在等什么?一起上啊”雪琪儿厉声道。

死了七人,却还有百余名黑衣人,但于尊却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了,他将源天刃收了起来。

眼中的厉色,越聚越深,这几日虽时刻出去奔波中,但他却从未忘记修炼《裂天式》心法,那本厚厚的秘籍,他却仅仅熟读了十余页,但凭借这十余页功法,却已令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心底愈来愈好奇,苏秋等人的神秘身份了。

而此时,他慢慢地将右掌向前一推,原本舒缓的气浪,登时泛起了几道激流,寂静的空气中,却不知何时,多了那么几声汹涌澎湃的海潮声。

而原本伫在地上的石墩石台,还有那纷繁的落叶,此刻竟轻轻地漂浮了起来,过了片刻,连铺就地面的石砖,竟也突破了泥土的束缚,轻盈的悬浮了起来。

雪琪儿眸光一凝,低忖道:“这一招,她明明没有告诉我,雨筱,没想到你对他痴情如此”。

“你们愣着干嘛,一帮废物”经雪琪儿这一声怒喝,黑衣人才如梦方醒。

他们迅速移动,悉心看,则会发现这些黑衣人移动的轨迹,形似之前在那黑石城上空,所见的六芒星阵,六芒星阵的阵眼,则是立在中央的于尊。

头顶上的那缕缕魔云,越聚越多,而魔云的正下方,正是于尊。

六芒星阵已成,一道鬼气登时从云巅落了下来。

“哼,我就不信这冥煞地狱的妖鬼,治不了你”雪琪儿面色冰寒道。

而立于院落中央的于尊,此时周身爆发的气势,则愈来愈恐怖,他猛地将右手一挥,一道气浪,登时向他右手边的那群黑衣人袭去,气浪犹如石碾般,竟直接将那群黑衣人,绞成了肉沫。

他冷笑几声,猛地将左拳隔空砸出,他正前方的黑衣人,则直接化为了一片齑粉,甚至连血肉都未残留。

他斜瞄了一眼,剩下的十余黑衣人,即便黑衣人经受过生死历练,此时,却也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神颠魂散,他们却业已忘记上层的警告,登时犹如丧家之犬般,向四方溃逃了去。

于尊脸上的寒意越来越深,“抓我琪儿,现在还想走?”。

正当他作势又要出招时,盘旋在他头顶上的那道鬼气,却直取他的天灵盖,滋流进他的识海之中。

雪琪儿冷笑连连,道:“被妖鬼缠身,即便是神人,也救不了你了”。

雪琪儿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五名身着花袍的鹤发老者,他们出现时,雪琪儿竟一丝都未察觉。

一位瘦削的鹰面老者,道:“你做得不错,回去我定向掌教举荐你为凤使”。

“多谢刑长老”雪琪儿面露喜色,道。

“那个女娃娃,搞定了吗?”身体魁硕的肥胖老者,抚着长须,俨然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她”雪琪儿带着一丝难堪,吞吞吐吐道。

“嗯?”肥胖老者,眉毛一横,面露一丝疑惑。

“她目前被银使困在阴尸岭上,银使还在与她纠缠”雪琪儿谨言慎语,道。

“哼!不就是一个女娃娃嘛,连这都搞不定,亏我还曾在掌教面前,多次举荐你和银使”肥胖老者,面露不悦,冷哼道。

“丛长老,你有所不知,那个女孩并非凡人,我从林雨筱的识海里,捕捉到一些记忆碎片,我觉得,这次银使可能会失手”雪琪儿秀眉紧皱,眼神里,暗生了些许杀意。

“那你缘何不去帮他?”红发老者,名为殷墟断,是这五人中,武道最为高强的一人,他的目光始终留在于尊的身上,不知他说这句话,意欲何为?

“我若不在这边演戏,他怕是早就发现了,殷长老,你缘何不去质问,策组的人?他们为何只派给我这一点人手?”雪琪儿咄咄逼人,道。

“放肆,策组早就推算过两人的武道,派你两人来已经足矣,你办事不周密,还将责任推卸给策组,难不成你也想落得林雨筱那个下场吗?”尘虚重重的哼了一声,因他是策组的负责人,此时雪琪儿将这一切推给策组,他自然心中不悦。

“你们别再吵了,先把他的识海剥夺了,他确是一个不错的肉鼎,若是将他献祭给掌教,掌教必会大喜”

道海眼眸中,荡起一片柔涟,她是五人中唯一的女子,道海生的眉清目秀,不同于那四人,面色蜡黄,老态龙钟,她的皮肤紧致,身姿窈窕,一点都看不出老态。

她舔了舔双唇,美眸中泛起一片贪婪色。

“他确是修炼魔功极佳的肉鼎,师妹怕是也有觊觎之心吧”尘虚眼睛微眯成一条缝,嘴角略弯,邪笑道。

“确是如师兄所言,我对他,早有觊觎之心”道海仰头,哈哈一阵长笑。

“师兄,难不成要借此事,在掌教面前,为我美言几句”道海面色逐渐的冷了下来,眼底更有一丝潇寒的杀意。

第三十一章 妖鬼与血幡林

门内的人,不见得都认识尘虚、殷墟断、丛生、刑占,但一提起道海,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道海是个疯子,杀人随她性情,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各大门派掌教或长老,若是惹她不悦了,那么你就等着,她的屠刀伸向你吧!

谁愿意与一个拿生死作赌注的人为敌?

因而方才还阴笑连连的尘虚,却也颇为忌惮道海,意味深长道:“哎,师妹,即便我不多言,掌教大人,他心底也自有分寸”。

“是吗?”道海秀眉一挑,道。

“那自然是”尘虚抚了抚胡须,道貌岸然道。

一直站在一旁的于尊,此时嘴角轻微的弯了弯,而在一旁攀谈的几人,早已料定,被妖鬼附身的于尊,定已被他们掌控,实则不然。

他们又怎会知,于尊识海内本身就有一道鬼门,而这鬼门便是通往鬼界的通道,若说起来,能掌控鬼门,称于尊为鬼帝,亦不遑多让。

况且于尊的瀚海内,还居住着一个怪物,区区妖鬼,何足挂齿?

话说,那妖鬼一如瀚海,便被鬼门收了去。

而几人之所以如此相信妖鬼,只因妖鬼有吞噬灵魂的秘法,被妖鬼缠身,确如雪琪儿所言,即便是仙人来了,也无法可救。

但他们又怎会知,对于尊来说,即便百万妖鬼栖身,也会在他谈笑间,灰飞烟灭。

他想看看,接下来那几人还有什么计划,况且若是琪儿真如他们所言,被困在阴尸岭,若不借他们之手,恐怕他也寻不到琪儿下落。

“那个女娃,尽量将她困在阴尸岭,我们先把他带回门内,之后再从长计议”

“不可,那个女孩,并非你等想象的那般简单,林雨筱的记忆碎片,老夫也浏览过,那个女孩身上可能藏着一些惊天秘辛,我们即刻动身去阴尸岭,不要把好机会都错过了”殷墟断面色肃重道。

“那他呢?”雪琪儿迟疑道。

“自然是带他一起,无论将他交于谁,哀家也信不过”道海贪婪的舔了舔双唇,伸手轻轻地拨弄了一番于尊的长发:“这肉鼎如此臻美,若是丢了,就太过可惜了”。

道海是谁,千余载来,被她玩弄致死的男嫔,道不上万余,却也相差无几。因此,众人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况且他们的掌教,也极为喜好男色,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道若同呢?就是这个道理。

“烟,阴尸岭只有你和银使,知晓怎么开启,速带我等进入吧”烟点了点头,随即朝玄天一划,一道暗门出现。

于尊深吸了一口气,忖道:“原来,假扮琪儿的人,并非是林雨筱,那林雨筱的身份究竟是?”。

这时,玄天上那道烁着暗银的大门,已凸显了出来。

暗银大门上,刻着一些玄奥的魔纹,魔纹殷红无比,一道道簇闪的金光,如同血液般,顺着魔纹向门的四周蔓延了出去,而在暗银大门的正中央,却挂着数千颗骷髅,骷髅皆呈暗黑色,骷髅的眼眶出,却透着一丝刺目的血芒。

烟将手轻轻地置于暗银大门正中央的一颗骷髅头上,妖异的是,烟的手掌上,竟也纹着一片细密的魔纹,仔细辨别,其图案与门上的魔纹几乎一致。

一阵腐朽的声音响起,暗银大门与空间摩擦,一些稀碎的光线,从门内跃然而出,茂密的光线,呈现出一片血红。

少焉,暗银大门,彻底敞开,一簇簇刺目的血光,如箭镝般,从门内跃了出来,众人遮住眼目,待适应了环境后,才向内瞭望去。

一轮黑日悬挂在门内世界中,一片片细密的血纹,恍若毛细血管般,将整片高天,缚了起来。

浓密的血芒,打落在阴尸岭上,一片细密的粉尘,竟长风一扫,散在空中,如一层薄薄的轻纱,远处的一片沼泽里,一具具枯骨,浮在浊黄色的水线里,折射着穹顶那丝乌暗的黑光。

而在一座数千米的荒山脚下,一鼎残破的青铜馆,横亘在碎骨石屑间,厚重的铜锈,覆在铜棺的表层,足以说明,它的绵长悠久。

青铜馆的棺盖,已被推开,诡异的是,铜棺内并无尸身,反倒是两把断刃,和数段碎铁链,引起众人的注意。

阒寂的山间,漂泊着呜咽的风声,污浊的黑风,将沟壑里的骨灰和血腥气,皆吹向众人。

道海紧捂着口鼻,一脸的厌恶,皱着眉毛,连连质问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人呢?人呢?”。

“师妹,我们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办,你若有何怨言,回去禀告掌教便是,但我不想再次听到你的怨气”殷墟断声色俱厉,率先向远处的那片黑石岭走去。

“你以为哀家想啊,哼!我就知道你们这帮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道海脸上带着一丝怨毒,盯着渐渐远去的殷墟断。

“师妹,莫要生些无用的起,何况殷师兄,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此行,真如殷师兄所料,能够找到一些惊天的秘辛,那以后掌教的那些男宠,不是都要归你所有了?”尘虚嘿嘿一声淫笑,道。

“死鬼,就你识得哀家心底所想”道海翘起兰花指,在尘虚的额头点了点,娇嗔道。

众人紧跟在殷墟断身后,在那荒山背后,却又是一重更高的峰峦,峰峦直抵长天,诡异的是,峰峦上竟不生一棵绿植,反倒竖着一片黑压压的冥幡,一阵黑风袭来,冥幡随风抖动,发出一阵阵簌簌声,仿若叶片抖动的声音般。

细听时,却令人顿时头昏眼花,一道道鬼影,诡异的浮现在眼前,而当将耳朵掩起来时,那重重鬼影,却又无端消失了。

“万年前失传的尸降秘术,果然不同凡响”刑占眯着眼,向那片黑幡的尽头望去。

“老夫也没想到,银使竟是尸降门的后裔,你们隐藏的够深的啊”丛生斜瞄了一眼烟,烟吞了吞口水,道:“长老从未问及与我,我亦不知,银使所修的乃是尸降秘术”。

丛生狡猾的笑了笑,道:“你和银使的关系,不一般吧!三年前,你与银使一同拜入圣教,这三年间,我听说门内的年轻弟子,都不敌你与银使,难道你还隐瞒了什么?”。

“师兄,莫要调戏人家小姑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自然要比前浪强嘛!据我所知,烟和银使,这几年一直待在门内潜心修炼,他们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自然离不开他们的努力”道海娇媚道。

“多谢道长老如此抬举我和银使,烟在此叩谢道长老”烟低头颔首道。

“当务之急,是速速寻到那个女孩,灵魇山的观道壁择日就要解开封印了,我们的时间很紧迫,若是耽误了掌教的大业,你们知道后果吧”

殷墟断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的脸畔,一股发自内心的恶寒,瞬间赶走了众人心间所有的温暖。

那枯风残叶的冷秋,也不及殷墟断释放的气场那般的寂寒。

“还不跟上,尘虚你背上他,莫要牵引他了,若是继续磨磨蹭蹭的走下去,何时才会找到那个女孩”殷墟断指了指尘虚身后的于尊,吩咐道,适才一直是尘虚在前牵引着于尊,而于尊也特意将脚步放缓,他感觉这阴尸岭,有些古怪,雪琪儿定会暗示他。

尘虚一脸不情愿,却无可奈何,他虽身居长老之位,却是这几人中,武道最为薄弱的一人,何况他们四人即便加在一起,也不是殷墟断的对手。

众人脚步越来越快,四周的景物,也在迅速变幻着,穿越了那座高山后,在那冥幡尽头,竟又出现了一片殷红的血幡。

血幡飘摇在一片荒原上,荒原不比山峦,生了些吐着白絮的噬草,每面血幡,皆有百丈之高,屹在莽莽五尽的荒原上,似一具具手持镰刀的牛头马面人,着实的诡异妖冶。

血幡上沉积的血液,早已敷上了一层厚厚的血垢,诡异的是,血幡的幡布上,却一直有鲜血流淌下来。

一道晴天霹雳,乍得劈落下来,直直的轰击在血幡林中,一道碎光,扑朔在血幡上,这时,众人才看清,那血幡上竟爬着一些尸骸,尸骸中蠕动着一些蛆虫,森白的骨头,掺杂在腐烂的血肉中,猩红的血液中搀着一些浊黄的浓水,浸渍在血幡上。

血幡声呜咽,穿透清秋的阒寂,众人移步接近时,血幡林忽的震颤起来,血幡边缘挂着的青铜铃,随着血幡的震颤,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叮铃声,成千上万的血幡,犹如数千名音师,静寂的荒原上,登时被一阵诡异的铃声覆盖。

烟瞳孔一缩,道:“赶快离开这里!”。

说罢,率先向莽原开阔地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寂平入镜的苍穹,竟陡然间划过一道雪亮的霹雳,那霹雳将犹如古树的根系般,将高天包裹的严严实实。

悉心看,才惊觉霹雳竟注入那些布满苍穹的血纹中去了,血纹犹如饮了老酒般,颤颤巍巍的竟扭动了起来,数以千万计的血纹,犹如一片血蛟般,扎进了苍穹深处。

过了片刻,那血纹陡得滴下一滴滴血珠,血珠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血幡林中,血幡上的血芒一涨,那些尸骸,竟似活了过来,他们张牙舞爪的从血幡上爬了下来,周身则被包裹上了一层血金,他们五指一挥,一道血光,直直的砸在不远处的山巅上,那山巅竟被那道血光轰去了半个山顶。

而此时,众人才如梦方醒,纷纷顺着烟的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和煦的微风中,那如瀚海般的铃声,依旧不绝。

原本平静的大地,一阵颤抖,烟神色一滞,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道海皱了皱眉,低喃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竟连御空飞行,都使不出!”,方才她试过,只要她强行运行真气,真气中的七七八八,便会被莫名的稀释掉,莫要说御空飞行了,便是祭出法宝,也要耗费大量真气。

而此时,颤抖的大地,竟龟裂出一道道巨大裂隙,裂隙幽深无比,一道道黑气顺着裂隙涌了出来,殷墟断眼角一滞,举起手中的寒斧,朝着一道向他涌去的黑气劈去。

却是一声金铁交戟的巨震,寒斧差点从殷墟断的手里脱落而去,而那道黑气则堪堪被殷墟断劈散了。

第三十二章 书生还是魔人

“原来传说是真的”殷墟断喃喃自语道,这世上少有几人,相信鬼蜮界的存在,但方才,固执的殷墟断,却认同了一直被他否定的那条论断——鬼蜮界真实存在。

“烟,我们不去寻那个女孩了,你现在速速打开阴尸岭大门”殷墟断用手指紧紧地抓住烟的臂膀,厉声道。

然而此刻,烟的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长老,这阴尸岭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

众人心底一惊,刑占大怒道:“大胆,你可知你在顶撞谁?”。

烟淡然一笑,脸上带着一丝哀伤道:“当时,你派人剥夺我妹妹的灵识时,你可知你在顶撞谁?”。

“你妹妹?难道那个林雨筱是你妹妹?”道海神色一震道,林雨筱便是她派人诛杀的

烟灿然一笑,脸上却不知何时多了几行泪痕:“你们今天谁也跑不掉了,今天是你们的祭日”。

说罢,她轻轻抖了抖肩膀,殷墟断的胳膊,像触电般,从烟的肩头,滑落了下来。

“为什么你的真气,不受这里的约束?”殷墟断心底一惊,道。

“呵呵,你去问鬼蜮的上人吧!”烟猛地击出一掌,这较之她平日所表现的武道,掌风凛冽十倍有余。

殷墟断强行运行真气,抵制烟的掌风,然而这时,他才发觉,烟劈出的这一掌,即便放在平日,他也堪能抵挡,她竟将自己掩饰的那般美好。

“师兄!”道海惊呼道,她想拉住殷墟断的臂膀,却无奈只抓住了殷墟断的一寸臂袖,殷墟断的身体,犹如断线风筝般,被推入了深不见底的裂隙中,不知过了多久,那裂隙中,飘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

道海阴毒的盯着烟,方才尘虚、丛生、刑占亦被她用同样的手段,推入了裂隙中去,他们在烟的手里,竟似孩童般,手无缚鸡之力。

此刻的道海,心底既有仇恨,亦有恐惧,她盯着向她一步步走进的烟,眼珠转了转,伸手一抓身边的于尊,猛地向烟的方向甩去,然而于尊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竟没有撼动他分毫。

“怎么?你想拉我一起为你陪葬?”于尊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纯真无邪的眸子里,则透着一丝清澈的寒意。

“难道你们一开始就”道海难以置信的指着于尊和烟,她眼底的怨毒,似已被惊慌和不甘覆盖。

“你已经无权知道了,任何对琪儿心怀不轨的人都该死”

一柄蓝色弯刃,若一道闪电,顺着于尊的指尖,飙射了出去,道海本想试图抵抗一番,然而却终因阴尸岭内,对真气强大的束缚力,而被源天刃卷起的一段气流,削去了脑袋。

“没想到,你的武道竟已修炼到如此境界,看来雨筱真的选对人了”烟迷惘的眼神里,渐渐变得清澈了些许,她低声自语,心底却还有一个未解开的谜团,他置身于墟中,缘何功法未被束缚?

阴尸岭在狱界可算为一方祭炼的小世界,但在鬼蜮界却被称作墟,墟乃是天然存在的,每座墟中都埋葬着一位绝世尊者,也可以这样说,当一位震古烁今的绝世尊者出现时,墟也就自然多了一座。

于尊仰望着高天,那些一吸一涨的血纹,砸下一滴滴鲜润欲滴的红色液体,滋养着地面上那片茂密的血幡林,而此时,开裂的地表,冒出的黑气,越来越浓郁。

而顺随着咕咕的黑气,一重悍天刀影,竟从地底劈将出来,刀影足有千米之长,直接将那九重寒天上的血纹,劈得七零八落,因刀影的出现,从血幡上爬下来成千上万的血金骷髅,犹如一片潮水般,疯狂的向裂隙中涌去。

锵!

锵!

锵!

裂隙中传来一阵阵啸天的擂鼓声,过了许久以后,鼓声渐熄,却陡然间,迸出一道白光,白光犹如一轮明日,刹那间,便将黑魆魆的莽原照亮了大片。

而随着白光的绽放,数道黑脉,犹如条条粗壮的血管般,径直的钉在了白光身后,一股股浓郁的黑芒,顺着黑脉,涌向九重天上那道白光。

咕咚!

咕咚!

咕咚!

荒芜的莽原上,似生了一颗强壮心脏,发出一阵阵剧烈的收缩声。

于尊眼神微褶,紧紧地盯着玄天上那重白光,白光一滞一涨,烟面色肃然的站在于尊身旁,低忖道:“难道墟中的强者,苏醒了?”。

若是说殷墟断等人,在狱界还算是强者,但在墟中强者的眼里,他们与蝼蚁无异,自墟中苏醒的人,皆是毁天灭地之辈,于尊能够感受到,那团白光中惊人的能量。

若是那光,轰击在地表,阴尸岭恐将不存,而离于尊不远处的一条粗壮的黑脉内,亦汹涌着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那能量如同血液般,不停地汇入白光中。

“快离开这里,待会儿阴尸岭要被撑破了”烟神色一滞,眼神里渐渐多了一丝焦急。

“可我还未找到琪儿”于尊颜色无惧道。

“莫要说琪儿了,你若不随我离开,你也要死在这里”烟大喊道。

“若是找不到琪儿,生与死又有何异?”

一路走来,于尊发现,他早已无法缺失雪琪儿的存在,一幅幅画卷,恍如汇成了一条悠悠流淌的河流,从他的眼前掠过,琪儿的笑,琪儿的怒,琪儿的焦急,琪儿的镇定,原来,琪儿她早已像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心底。

“疯子,你若不走,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了”烟眼底渐渐多了一丝别的情绪,她渐渐懂了,当时道海手刃林雨筱时,林雨筱脸上的那丝倔强和坚定。

“你走吧,我去陪我的琪儿了”于尊淡然一笑,身体慢慢地腾空,之后嗖的一声,向莽原的尽头飞掠去。

烟娇愤的跺了跺地,却又无可奈何,随之也腾空而起,冲着于尊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在他们身后,那团白光中渐渐地凝聚出一具魁梧的魔躯,他身上披着一件白金战甲,却生了一副书生模样,白皙的容颜上,一双剑眉却又不太和谐的与那薄唇和若秀峰的鼻梁凑在一起,显得既文雅,却又不失一丝狂妄气。

而此时,那几条黑脉,竟化作几条黑纹,纹在了他的盔甲上,他言笑晏晏的盯着于尊消失的方向,唇角轻轻地勾起一段浅浅的弧线,仿似先前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而此时,九重寒天上,又变得如初般镜平如洗,于尊和烟诧异的站在一畔清湖边,遥望着高天:“烟,你方才不是说这里要毁灭了吗?”。

“这”烟眼神微褶,她心底自然也有疑惑:“难道墟中的强者失败了?”。

“我觉得倒未必,若是他失败了,那几条黑脉又去了哪里?”于尊神色复杂,沉声道。

“这么一说,似乎确是如此”烟凝望着头顶的那方玄青色的高天,她记得每次进入阴尸岭,那九重寒天上,都密布着片片血纹,而今却出现罕见的晴天。

“若是墟内的强者,进入了狱界,会怎样?”于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

“你想要怎样?”烟无所谓,道。

“自然是越乱越好,天下太平了,又怎会出枭雄?”于尊眼眸中,渐渐多了一丝锋利的冷芒,他仰头斜视着那片苍天,露出了一丝不屑和蔑视。

“你说方才,你感受到一丝银使的气息?”于尊面色肃重道。

“嗯,就在这湖里,其实我和银使也是偶然找到墟的,小时候族内长辈们,就曾对我们描述过墟的特征,而银使又恰恰偶然得到一门功法,便是被灭门的炼尸门的尸降秘术,当时,我劝银使不要修炼这门魔功,但”烟欲言又止,于尊心底业已知晓了事情大概。

“这阴尸岭,也是银使命名的吧,这里尸骸众多,确是修炼邪术的好去处”于尊面色肃穆道。

烟默然的点了点头,她感觉银使的气息,越来越弱,焦急道:“先前我让银使拖住雪琪儿,只是为了给道海等人,设置一个陷阱,但方才银使的气息,突的变得十分微弱,我猜想,这湖内一定有些秘辛,银使和雪琪儿,有可能就在湖底”。

说到眼前的这畔清湖,于尊心底亦有一丝疑惑,这方圆数千公里的湖泊周遭,竟不生一棵草植,裸露的岸畔上,除了一些黑晶,便无他物了。

而诡异的是那些黑晶,它们看似清澈通透,却有一股魔力,令你无法移开注意力,你越是盯着那黑晶看,精神就愈发萎靡,但那股魔力,又促使你不得不去看。

烟猛地向于尊拍出一掌,这一掌汇聚了烟八成的功力,正是这一掌,才将于尊拍醒:“这些黑晶有古怪,你方才着道了”。

烟的这一掌,力道可谓是刚猛至极,若非于尊有沧海之鼎护体,此刻他怕是要被烟击成重伤。

于尊神色古怪的望了一眼烟,低喃道:“你也用不着,这么用力吧”。

烟苦涩的笑了笑:“你想死还是想要受点伤?你方才见到了什么?雪琪儿?还是你自己?”。

于尊心底一怔,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烟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叹道:“你知道林雨筱是怎么死的吗?”。

“雨筱妹妹,她死了?”于尊脸上露出一丝哀伤,难以置信道。

“她被道海施以幻灵咒,自刎而死,道海手上没有粘一滴妹妹的血,就杀掉了她,而那幻灵咒与你方才因黑晶失神,是同等意味的”。

“原来如此,方才我见琪儿就在那边湖畔,我本以为寻找了琪儿,没想到这黑晶石竟是如此妖异”于尊低喃道。

“哎,林雨筱若是用情没有那么深刻,她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烟悲恸叹息道。

第三十三章 墟

林雨筱和银使原本与烟,来自一个氏族,而今却唯独剩下了烟,而殷墟断等人所属的欲宗门,却是与烟三人,有着不可戴天的深仇大恨,谁晓得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因于尊的出现而落败,怪只怪女儿情,情太深。

而今银使却又发生变故,烟心底的沉痛,可想而知。

于尊眼含悲悯,冲着来时的方向,叩拜了几下,低喃道:“雨筱妹妹,一路走好”。

“念你对妹妹还有些深情的份上,且随我来罢”烟将手放在一块月牙形的黑晶石上,轻轻地一扭,一道幽暗的古旧的石门,从湖中央升了起来。

于尊神情古怪的瞥了一眼烟,她白皙的手背上,文刻着一些诡异的魔纹,确与来时那道暗银大门上悬刻的魔纹,如出一辙。

“还不随我来?”烟回头看着站在原地,一脸木然的于尊,道。

于尊心底微怔,自忖道:“现在唯有她,对阴尸岭的秘辛,有所执掌,只是这一路走来,她身上的疑点太多,要多加提防才是”。

于尊笑了笑,随即腾空而起,随烟向石门飞去:“若是没有你在,今日我还真找不到琪儿了”。

“到时若能帮你寻到那位女子,我还有一事相求”烟思虑再三,仍旧说出了她心底的想法。

“哎,你莫要见外,若是能找到琪儿,于尊感谢还来不及呢,莫要说一事,便是十件百件也依你”于尊正然道。

“你且记住你所说的,不然休要怪我”烟冷冷的扫了一眼于尊,于尊心底一愣,低忖道:“难道女孩子,都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烟将手掌放于石门之上,石门烁着银光,出现了一条条细密的魔纹,与来时暗银大门上悬刻的魔纹是一致的。

轰!

石门一震,些许埃尘,顺着石门开启的缝隙,随冷风一齐扑面而来,过了片刻,一道偌大的黑洞,显现在两人面前。

于尊揉了揉眼睛,那石门内,竟有亿万颗星辰,烁着暗哑的微芒,在门内漆黑的世界里,自转公转。

“这”眼前的一切,早已推翻了于尊的认知,他心底虽对狱界没有太多的概念,但自墟内,竟能够沟通寰宇,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烟美眸流转,一把拉住发愣的于尊:“你若还想寻到你的琪儿,便即刻随我来,这道古门,一日内,只能开启一次,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就同你的琪儿道声永别吧!”。

闻言,于尊匆忙跟上烟的脚步,随她一同迈入石门中,当他一步迈出时,一行金色脚印,陡然出现在他的脚下。

烟回头凝望着于尊,沉声道:“你且紧随我身后,勿要迈错步伐,一步错步步错,若是落入那阴阳眼中,到时神人来了也救不了你“。

于尊瞥了一眼,离他不远处的一片黑域,那黑域中确有成百上千烁着银华和黑气的黑洞,他心底一怔,每当他迈出一步,他身后的金色脚印,便会少一枚,“难道这方世界,只能前行,不能后退?”。

“你还在犹豫什么?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烟寒声道。

此地名为魂地,乃是墟的中央,墟中大部分的能量,都聚集在魂地,这也是经历了千万年沧桑巨变的尊者,之所以能复活的生命源。

那黑域里的星辰,似在吐着光絮般,一吸一涨,浩瀚无垠的寰宇,透着一丝古老的苍荒,骤暗的黑洞内,时不时爆出一阵刺眼的银华,于尊和烟漫步其中,若两点微弱的萤火般,吸纳着黑暗赋予内心的冰冷和荒芜。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旭日朝阳,没有黄昏黎泽,时间似乎早已冰封,唯有两个点渍,轻轻地徘徊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罅处。

“烟,距离魂塚还有多远?琪儿她会不会有事?”于尊皱眉道,这荒古的寰宇间,无边无际,一路走来,他虽也信了烟嘴里所述之事,但他仍旧有些许不解,难道墟中的魂地,皆漂浮在荒宇间?

或者说,每座墟内,皆有一个不同的古宇?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不同于外界,有的地方流速较快,有的地方则会直接凝滞,或许一刻钟,外界早已过了亿万年,又或是数十年光阴,在外界却仅仅是一刻钟之遥,你明白吗?”烟耐心解释道。

她手背上的那片魔纹,此时正烁着银华,似在指引她行进的方向。

于尊自忖道:“按照烟所说的,难不成走错一步,这外界就已千年?或者在这没有时间的维度里,他们即便被困上千年,也懵然不知?”。

“那么,若是时间如此,空间也是相同的道理罢!琪儿她或许就在我身边或许,在亿万光年外”于尊皱了皱眉,却又无可奈何,这墟中的魂地太过诡异,这确实与他心底的概念,产生了偏差。

魂塚意为尊者的棺塚,亦是亿万年来,进入墟内的强者,目的所在,魂塚内集聚着巨大的能量,即便墟中尊者已苏醒,魂塚内剩余的能量,亦不可小觑,一个墟所蕴含的能量,可以直接摧毁一个狱界,可想而知,饱和的墟是多么的可怕。

烟行走的速度,愈来愈快,一颗硕大的紫色星球,与于尊几乎擦踵而过。

紫星已逝,它竟冲着于尊身后一座阴阳眼冲去。

白光一烁,之后又是一片寂灭的黑,于尊心底一怔,此刻他的心底,似有些画面,在回忆的末端,摇摇欲坠,仿似要冲破遗忘的束缚,然而仅仅在那一刻颤抖了些许,然后又被遗忘固执的尘封在角落里。

他心底正有些许的矛盾,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则顺势将他心底的矛盾给击碎了。

六颗烁着金光的旗星,乍得出现在他和烟的眼前,旗星的光芒,太过刺眼,过了片刻,他的视力才堪堪恢复,待视野再次清晰后,他才发觉,那位于六个方向的旗星,竟在高天上组成了一座星台,旗星业已硕大无比,难以想象这座星台,面积究竟有多么的浩瀚。

星台烁着紫色微光,六颗旗星分布在星台的六个角落。

而旗星的上方,则分别悬着六座高台,六颗旗星,三十六座高台,即便是从高空向下俯瞰,观星台亦很难望到边际,自从进入墟以后,于尊不仅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对于空间,他心底业已早无释义。

“这便是魂塚!”烟神情肃穆的顺着星台边缘的一行阶梯,缓步向上登去,阶梯足有数十万阶,于尊讶异的问道:“我们缘何不顺着金色脚印攀爬上去?”。

烟冷哼道:“你若是不想活了,便可以采取这个法子,那金色脚印乃是墟中尊者留下的,你若顺着金色脚印走上去,那魂塚里的能量,会直接将你湮没,之后你便会爆体而亡”。

于尊心底一怔,不由得顺着金色脚印,向高处望了望,高天上的一座银色高台,却是三十六座高台中,最为硕大的一座。

高台悬浮在高天上,无数的银华,汇聚成一条银河,从荒宇的八面,一齐流向高台,若是仔细观察,则会发现三十六座高台,一直以一种诡异的弧度,绕着正中央的银色高台公转,与此同时三十六座高台,还在自转,像极那荒宇中皑皑星辰。

于尊凝望着据他足有万尺的星台,这一切早已超越了他的认知,原以为狱界发生的一切,业已足够令人讶异,却未曾想到,这墟中竟隐藏着一个如此浩瀚惊人的世界。

而且一路走来,据烟的解说,鬼蜮界内,墟的存在,可谓成百上千,或者更多。

难以想象,鬼蜮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而这次自墟中醒来的尊者,选择了狱界,这也意味着,今后的数十年内,狱界的格局,将会出现大的变革。

但于尊关心的是,雪琪儿究竟是否在这墟中,如若她还在阴尸岭,那墟中醒来的尊者,可谓是一个难以抵挡的威胁。

“但愿不虚此行,琪儿你一定不要出事”于尊低喃道。

几个时辰后,烟率先登上了星台,她凝望着悬在高天上的那座巨大的银台,面色平静却又隐隐约约透出一丝担忧。

“银使曾告诫过我,若是到了星台,定要先找到血旗星、鬼旗星和皇旗星,点亮星台上的魂灯,方可踏足银台,但如何才能找到血旗星、鬼旗星和皇旗星?若是触动了星台上的禁忌,非但寻不到你的琪儿,这星台和你我的性命,亦是堪忧”。

自踏上星台起,于尊就在一旁静静地观望着,三十六座星台,除了面积不同外,额余的却几近相同,如何分辨血旗星、鬼旗星和皇旗星,确是一件棘手的事。

烟紧皱着眉毛,道:“这星台又太过浩瀚,便是银使留下了些许的痕迹,也无济于事啊!”,说罢,面上的愁容,又渐渐多了一些。

“你在寻什么?”她回头探了一眼于尊,发现他按着六面方位,皆行了百余步,之后又已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行了回来。

悉心观察不难发现,他所行进的路线,确与六芒星台的图线类似,他低头不语,又仰头望向高空上的三十六座星台,那星台看似规规矩矩的按照轨道运行。

悉心看,却能发现,星台虽以匀速运行,但在最边沿的六座星台,运行速度却有偏差,每绕行银台六圈,边沿的六座星台,便会在瞬间做些许的滞留,而这六座星台,每次公转时,恰恰能擦着六芒星阵脚而过。

方才于尊便按照六座星台的行进轨迹,在百米范围内,绕行了一圈,他感觉那六座星台,绝对有古怪,他眯着双眼,再次循着那轨迹绕行一圈,最终在三点各停留了一刻钟。

“东南方向的那颗旗星是血旗星,西南方向的旗星是鬼旗星,正北对的那颗旗星是皇旗星”于尊肯定道。

“你怎么知道的?”烟难以置信道。

第三十四章 鬼旗星

“你可知这三颗旗星的命名规则?”于尊祭出源天刃,向东南方一指,源天刃如一道蓝色霹雳般,瞬间划过苍穹,之后在虚空中一点,一片血海陡然间将东南方覆了大半:“东方为木,南方为火,火木为焚,焚身祭土,释为炼血”。

之后他又将源天刃向西南方一指,一片白戚戚的鬼影,登时布满苍天:“西方为金,金为傀,火炼蛊,蛊傀升魂,释为化鬼”。

随后他再次将源天刃向北方指去,一尊圣皇虚影,如一座巍峨的巨山,上齐天,下启地,登时间擂鼓声阵阵,厮杀声蹡蹡,巍峨的威严,登时有一种让人扑地跪拜的冲动:“北方为水,水至柔,无往不破,化而为冰,意坚决,妄生,乃帝皇之意”。

烟一脸惊愕的望着于尊:“那你说的这些,与那星台运行的轨迹,又有什么关联?”。

“你细看东南、西南、正北,那三个点,每当代表血旗星的六座星台经过时,东南方都会隐现一点血芒”

经于尊这么一说,烟确实发现有一点猩红的血光,在六座星台经过时,微微闪烁了一下。

“同样道理,你再看西南、正北”于尊指着西南方一点鬼火,随即又指着正北,一颗明星,乍得烁了烁,强烈的星芒,将周遭的星辰,尽皆必将下去。

烟脸上带着一丝钦佩,道:“没想到你观察的这般细致,我们接下来,分头行动,你去鬼旗星,我去皇旗星,将六盏魂灯点亮后,我们便在此地会合”。

“也好,这样速度快些”于尊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皇旗星,面色坦然道。

“这个银鹤,你带着,若是有变故发生,便将它放飞,到时,我自会速速赶过来”说罢,烟将一枚银鹤交给于尊。

于尊担忧道:“那你呢?如若你遇到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烟心底微怔,这么多年来,还未有人担忧过自己,但今日,这情真意切的关心,却出自一位仅认识了数日的男子,她冷哼道:“我的事,不需你的过问,生死有命,人的宿命在一生下来时,就注定了”。

说罢,便转身向皇旗星的方向走去,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忖道:“今日,竟遇到一个比我还要倔强生硬的人”。

随即也向鬼旗星的方向迈步走去,这偌大的星台,只有行走一遭,才知其中的浩瀚,于尊仰头望着头顶上的星辰,密布于整片天幕上的星辰,或烁亮无比,或黯淡溃涩,他忽想到世人,不亦如此吗?

谁也难保,会烁亮一生,当然也无人敢自夸,他可断下此人一生,即便是蝼蚁,也存在不可控力。

若是琪儿福大命大,便是天王老子,想要收她,也奈何不了吧!

这一路走来,虽与她最为亲密,她亦慢慢地将她心底的一些话,与他相谈,但他犹看不透她身后的那团迷雾,可越是看不透,就越想去探寻,曲径通幽处,自有活水来。

六座偌大的星台,悬在高空上,犹如六座莲台,他们皆烁着淡金色灿芒,从于尊的头顶经过,他们看似缓慢移动,待接近时,恍觉,哪怕是穹顶最为凶猛的狂兽,亦追不上星台的移动速度。

于尊突然停了下来,自忖道:“这星台移动速度如此迅疾,我又该如何登上去呢?”。

而这时,他的注意力,被几座毫不起眼的青铜棺塚吸引了,实质上这星台上,并非杳无他物,方才于尊往这方走时,便见无数的残兵利器,横亘在星台的四周,其中有一柄青龙偃月刀,最为魁硕,足有数百丈之长,想来神兵的主人,也定是凶悍之辈。

更为奇异的是,每步出数百米,便会看到几座棋盘,棋盘仿似一座擂台般,硕大的棋子,足有一人之高,每座棋盘上的棋谱皆异乎寻常,于尊识棋谱,看了棋谱后,他心底只有一个幻念——兵者,诡道也!

棋盘越来越密集,稠密的星光,打在那黑白交错的棋盘上,仿佛被棋盘上的黑白子,吸了去,渐渐地融入到了棋盘中。

待于尊步出百余里后,他身后的棋盘,陡得爆出一阵刺眼的黑白光,棋子竟化为一个个手持利剑,身披重铠的武士,而原本阒寂的棋盘上,棋子竟自动行走起来。

而这一切,皆在无声中发生了,数千座棋盘,数十万武士,在于尊的身后,演绎着一场诡异的棋局,而此刻的于尊,对这一切却恍然不觉。

他双目紧紧地盯着他面前的几座青铜棺塚,棺塚沉荒已久,厚厚的铜锈上,镌刻着岁月的苍白与冷寂,若是雪琪儿在他身边,则会提醒他,这棺塚万万不能触碰,若是触碰了

他轻轻的将手覆在棺壁上,此时,他或许还不清楚,此刻他的处境,厚重的棺壁上,透出一丝激荡灵魂的彻寒,他忽的将手缩了回去,然而为时已晚。

原本雪晴的星空,陡得变得浑淤浊浊,他方才伸手触碰的棺塚,轻轻的裂开了一道缝,一缕浊黄色的鬼气,顺势游荡了出来,这鬼气却不似尘世中的鬼气。

嗖!

嗖!

锵!

鬼气似无尽般,不停地从棺塚里滋流出来,浓郁的鬼气,未结影,未簇魂,却令于尊心底生出一丝寒意,他总感觉瀚海内,似有东西,即将破开封印,心跳声,砰!砰!砰!

瀚海内,激浪忽挤,阵阵滔天的怒浪,将紫蓝色的海水,分割成两个板块,激荡的海平面上,露出一条幽深的海沟,深达数千米的海沟内,阴森冷寂,裸露的砂岩上,仿似烙着些许殷红的血迹般,阴森可怖。

静修的殷千秀,业已被疯狂的瀚海惊醒,她站在云巅上,美眸流转,透出一丝肃穆和凝重,几个月前,瀚海内发生的一切,犹历历在目,若非那个少年,拼死抵住鬼泉,现在她殷千秀,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一道冷风袭来,阴森冷寂的海沟内,透着森森的寒意,殷千秀撩了撩额前的长发,那透着古老沧桑的朔风,似乎又将她引回了数万年前,只是这一次,她却未料到,鬼界之门,竟选择了一个少年。

风怒啸,笑苍天,屠刍狗,以万物苍生。

这一夜,是最为漫长的一夜,它确实黑了,黑得通透,黑出莫须有的惊慌,没有金戈铁马,没有金铁交戟,只是那幽幽的空气中,到处都透着一股萧杀的意味。

于尊站在几座棺塚前,他的身体已有些许的僵硬,那浊黄色的鬼气,顺着他的眼鼻口耳,流淌了进去,他模糊的意识中,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但此时他已听不见了。

嗖!

嗖!

鬼气铺天盖地的从棺塚内流淌了出来,原本雪亮的穹顶,此时业已变得暗黄憔悴,没人能躲得过来自九幽冥渊的苍梧气,谁也不行,于尊自然也难逃苍梧气。

苍梧气——鬼蜮界十大鬼气之一,只是这苍梧气缘何会出现在一座泛泛无奇的墟内?苍梧魂乃是鬼蜮界,十大战魂之一,而由苍梧魂祭炼的苍梧气,在鬼蜮界的地位自然也是非比寻常。

即便是在鬼蜮界内,也极少有人能够捕捉到一丝苍梧气,鬼气在狱界虽为致命的玄气,可在鬼蜮界却是众尊者,可遇而不可求的贵气。

能得到一缕苍梧气,鬼蜮界武修人的境界便会提高不止一个阶层。

当然,也有荒古传言道:“若有震彻鬼蜮的绝世神兵出现,巅峰鬼气,便会相聚相生”。

与于尊相向而行的烟,亦发现了西南方鬼旗星方位所发生的异象,那方世界,业已变成了一片昏黑地,厚重的雾气,阻隔了烟的视线,当然在烟的眼里,那浊黄色的苍梧气,便是雾气。

烟心底一怔,低喃道:“他不会出事吧!”,想及此,她抬头望了一眼悬在她头顶的六颗皇旗星,虽有些不舍,但依旧疾速的向西南方疾奔而去。

其实有一点,她是隐瞒了于尊的,旗星所代表的每座星台上,都隐藏着绝世的宝物,毕竟为尊者护法的巨孽生前都是血杀四方的凶魔。

在狱界,便是巅峰强者,也极难授之一个魔字,所谓的魔教,在鬼蜮界众凶魔的眼里,等同于一粒尘埃,或者连尘埃也抵不上。

烟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银鹤,他缘何没有发信号给自己?答案无非两种,一、他平安无恙,二、他所处境况,极度危险,早已没有时间放飞银鹤,或者说他已经

这是烟所不能想象的一幕,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要飞起来了,只是当她接近西南方时,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再也无法挪动步伐

数十万的兵戈,排兵布阵,列在鬼旗星的外围,他们身披黑色重铠,手持玄天宝刃,虽面无表情,但脸上的肃杀之意,已让烟品尝到一丝血腥的味道。

烟心底怔了怔,她未接近被雾气包裹的地域,那些身披重铠的武士,亦未向她攻来,只是他们的步伐

她又稍稍接近一些,那些兵戈竟行走在棋盘上,一座座古朴的棋盘上,覆着一层层厚重的尘埃,细看时,才惊觉,那些武士的脚步,竟未接触棋盘。

一股森然的寒意,从烟的内心升起:“这难道就是鬼旗星?”。

“若是打乱棋局,又会发生什么?”她心底陡然腾起一个诡谲的想法。

“不要碰触棋盘,千万不要!”她迷惘的看着四周,“是谁在对我说话?是谁?”没有人,谁也不在,不是银使,不是雪琪儿,也不是于尊,那会是谁?

当她慢慢地伸出手掌,向前触碰时,那道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心底一怔,方才醒悟过来,是她的心在对她说话,她心底的声音

“我的本心,缘何会如此劝诫我?难道这些棋局内,当真隐藏着什么惊天秘辛?”人往往愈是身处忧惧的境地,神经就愈兴奋,当好奇战胜了一切时,该发生的,也就自然而然发生了,是福是祸,躲不过,便是如此罢!

第三十五章 但愿别离晚

烟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当然至重的一点则是于尊和银使在她心底作祟。

修武者最忌坐等天命,以动制静,才会造就机会,而并非久旱逢天露。

若是不采取行动,银使、于尊以及雪琪儿,或许都会葬身与此罢,眼前诡异的场景,令她不得不冒险。

她踩着沉重的步伐,似在丈量心底的恐惧和情谊,孰长孰短。

锵!

嚓!

当她一步迈入棋局时,一阵金铁交戟之声,仿似雷鸣般,乍得刺穿了她的耳膜,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她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这声巨响撕得稀碎,她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野里,一名手持黑刃的武士,如一个死神般,向她一步步走来。

她双眼一滞,心底的恐惧,渐渐将理智推翻,她举起手中的一柄短刃,顺势向黑武士划去。

没有预想中的金铁交戟之声,没有触之硬物时的反震,烟迷惘的看着眼前的黑武士,黑武士也在盯着她,只是黑武士似乎点燃了魂火,逐渐有了意识。

他不再绕着棋局行走,他身后成千上万的黑武士,尽皆燃起了魂火,他们的眸光里,渐渐多了些许的情绪。

他们身后的棋盘,在瞬息间,崩殂为一片灰烬。

他们的眸中燃起了嗜血、暴虐、愤恨之火。

战鼓擂,西风紧,欲披血袍,颤江山。

一段缥缈的琴曲,从大阵中传来,数十万的黑武士,分开了一道豁口,而从那豁口中走出的竟然是

他头顶上,悬着一架白玉古琴,白玉古琴上端坐着一位小人,小人通体晶莹烁彩,却是一位美到极致的女孩儿,女孩儿含情脉脉的凝望着琴下身披黑铠的男子。

男子剑眉入鬓,坚挺的鼻梁上,写着不屈二字,瘦削的骨架,支撑着他坚强的意志,锐利的瞳仁里,不时地闪过一簇簇扎眼流光。

被一席黑铠包裹的他,如同一尊魔王般,令人不敢觑见。

烟难以置信的指着男子:“你,怎么会是你?”

如此她才细细想来,心底陡然间腾起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他也是尊者的后裔?

砰!

砰!

砰!

随着男子脚步的跃进,大地仿佛生了一颗倔强的心脏,整座星台都震颤起来。

而此时,东南向和正北向,尽皆发生了异变,烟眼底的恐惧,渐渐被心底的震惊代替,“我为什么没有想到”

“原来他引我这里的目的,竟然是剩下的三人”

而彼方,却是另一种画面,雪琪儿跪在地上,轻轻的扶着于尊,绝美的容颜上,缀着一行清泪,微颤的唇角,被贝齿咬得青紫,她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你缘何这么傻?你这么傻又怎能在这个世界保全性命”

干涸的泪痕,再次被润湿,青紫的唇齿,被点点殷红,染得触目惊心,然而她怀里的男子,身体却早已变得冰冷僵硬。

晶莹剔透的银色世界里,一座庞大的棺塚,躺在刺银大殿里,支撑大殿的几根白银巨柱上,竟缠着几条巨大的黑蟒,黑蟒雪亮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渗人的寒意,不停甩动的信子,还沾着些许殷红的血迹。

距离棺塚的不远处,躺着一位手持铜铃的白衣男子,他面色灰暗,显然已死去许久。

雪琪儿跪在棺塚里,馆内躺着的人,正是于尊。

“爹爹早就告诫过我,若是日后遇见了那个人,定要将他留在囚皇狱内,直至炼成沧浪决,可我缘何要如此心急?”

脸上的悲恸,渐渐地被一丝绝望代替,她跪在地上,泪水无知无觉的流着,脸上却挂着一丝淡淡的柔情,她轻轻的将于尊额头上的乱发抚平,轻声道:“呆子啊,你可能不知道,遇见你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事情了,你虽然又傻又笨,毫无心机,总是被人耍的团团转转,但你却也是除了爹爹以外,待我最好的人了”

她抽泣着,用手轻轻地抹了抹腮上的泪水,自语道:“爹爹离开后,在这世上我已没有任何亲人了,我的心已随爹爹一同死去了,那日我本已打算放弃抵抗了,能与爹爹相聚,离开这悲苦的人世,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然而你却出现了”

她破涕而笑道:“可惜上苍让我遇见了你,我曾千万次质问上苍,他缘何要让我遇见你?我甚至在梦里,也在诘问自己,我到底该如何选择”

“当我对你冷嘲热讽时,当我看到你委屈的表情时,你可知那一刻我心底既有温暖的躁动不安,也有痛苦的挣扎不堪,我常常会想,如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该如何应对这阴险狡诈的人世?”

“当我一步一步走向你的世界时,我发现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她强忍着从心底溢出的刺痛,泪珠亦顺着她白皙的玉颜,一颗颗坠落下来。

“然而今天,你却躺在了这里,你就这般无情的躺在了我的面前”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犹如在抚摸一片破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那双无神的眸子里却已是一片晦暗的绝望:“现在你先我一步离开了,你教我如何做你教我如何做”

她似恍然明悟了一般,低喃道:“我知道了,你一定也在嗤笑我吧,你一定像爹爹和死去的那些亲人一样,嗤笑我依旧苟活于人世吧”

“既如此,我便遂了你们的心愿罢,我也累了,我太累了,我该睡了,该睡了呆子,等着我,等着我我们一定还会相见的

刀口染着一片新鲜的血迹,渐渐地从她的掌中脱离了,锵!一声脆响,她的生命,碎裂了,完整的碎裂了

不知是风在吟唱,还是雨在哀泣,那空灵的嗓音,坠落在破碎的流年中,最终谱成了一曲绝唱

“白衣飒飒的少年郎啊,你眉宇间的倔强,是在向谁诉说一个未曾来到的故事。”

“让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儿,误以为触摸到了一丝温暖”

“你缘何一开始就要摆出一副包容她的姿态,让她找到了一种籍以依靠的理由,可那分明就是一处甜蜜的陷阱啊”

“当她渐渐爱上你时,你又缘何要悄悄地离去,你喊她一声啊,告诉她你依旧安乐如初,那样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你甘心为她耗尽所有的温暖,又缘何狠心的将所有的痛苦都赐予她”

“白衣飒飒的少年郎啊,下辈子,别让她再遇见你了,她没有那么多的快乐,供你挥霍,她也仅仅是个脆弱的孩子啊”

“就让她安静地生,孤独的死吧”

“白衣飒飒的少年郎,再见了再见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一行清泪,一地残血,白纱上殷红的血迹,铺写了一个情字。

过了许久,许久

天地间,唯有一息滴答声,似时间的轻跫,似悲伤的暮曲。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似沉睡了千年万年,原本业已破碎的画卷,又渐渐的被缝合起来,他茫然的看着四周:“我是谁,我在哪里?”

一些刺眼的光芒,在他的眼前,凝聚成一位女子的虚像,女子看着他甜甜的笑着,他不由得看得有些许痴了,“琪儿?”

几乎不假思索的喊出的名字,女子皑皑的笑容,如同一片光絮,轻轻地在半空飞舞,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那片殷红的血迹是谁的?

“呆子,答应我,好好活着”女子的影子,越来越虚弱,恍似一片柔弱的波纹般,轻轻地向四周散去。

一颗小石子,啪的一声落入水中。一切美好,也由此截然而至。

他有片刻的神滞,他几乎难以确认躺在他身边的那位美貌绝伦的女孩儿,乃是他认识的琪儿。

他的眼底渐渐从迷惘,变得略微清明了些,而此时,那股震彻心扉的疼痛,亦开始慢慢地啃噬他的身心。

他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臂膀,艰难的抱起身畔的女子,嘶喊道:“琪儿,你怎生了,你是怎生了,你脖子上缘何有血,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句话啊,说句话啊”

一行热泪,无知无觉的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疼痛仿似一片刀刃,将柔软的心房,绞得血肉模糊。

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孩儿白皙的容颜,滴滴血泪,纵横在犹如刀削斧凿的脸上,血泪轻轻地砸在地上,晕出了一片悲恸,他嘶吼着,用双手将自己的胸口,撕扯的血肉模糊:“为什么?为什么?”

“死老天,你为何要这么折磨我,为何?”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走着,空旷的银殿里,不时地传出一阵阵嘶吼,似野兽,又不似,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狠厉,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啃噬干净。

红袖舞,红袖断,一曲红袖,干戈起。

乌笛落,乌笛断,一盏离愁,爱恨心底乱。

风萧萧,渭水寒,将在疆边战,伊在心底怨。

将为何?将为何?斯人刍狗,天地为局,山河殂。

他抱着她,慢慢地走出刺银殿,泪痕已干,心底的呐喊,凝固成一片死寂。

空落落的大殿里,无人在意那个躺在棺塚旁的白衣男子,若非当时白衣男子的偷袭,这一切过错,或许还可以避免。

苍梧气,原本就是属于他的气,但白衣男子,却在棺塚里,做了手脚,血鬼顺着苍梧气,一并流淌到了瀚海内,若非瀚海内有殷千秀,那现在的局面,可能就很难收拾了。

而这一切,雪琪儿都清晰的看在了眼里,她几乎耗尽了平生修为,将银使扼杀在了刺银殿,但当时为时已晚,在于尊打开棺塚的那一刻,所有的已然注定。

那座棺塚,便是通往银台的秘径,因此当他醒来时,他已身在刺银殿内,而烟所述的刺银殿内隐含的澎湃的能量,便是苍梧气。

这一点银使,心底明晰,烟则一直被蒙在鼓里,变成银使利用的工具。

第三十六章 觉醒

银使,刺银殿,不免让人联想到个中关联?

而其中更为隐秘的隐情,或者说幕后的黑手,到底是为了苍梧气?还是为了雪琪儿?这一切谜题都需要于尊亲手解开。

而最深层的谜题,却是他自己

那方星台,却是另一番场景。

一片身披黑铠的黑武士,如同一片血黑汪泽般,一眼看不到尽头,而站在汪泽最前方的却是一位身披黑金铠甲的青年,青年英俊的面容上,写着三分邪气,七分狂霸。

但他恍若深潭的黑眸中,却似乎缺少了些什么,烟颤抖的手臂,仿似被冰凌冻结了,僵硬的指着青年,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是你”

可青年周身狂躁的气息,却又不似他,青年头顶上,悬着一架白玉古琴,古琴上坐着一位体型婀娜的女孩儿,女孩儿言笑晏晏的看着烟,笑嘻嘻道:“他是谁?”

烟艰难的吞咽着口水,道:“他不是随我一同来的于尊吗?”

“哦,你说哥哥啊,他一会儿就过来了”女孩儿眸子忽闪忽闪,天真的笑道。

烟心底一怔,木然道:“哥哥?”,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心底如同一团乱麻般,但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对啊,就是哥哥呀,对不对,木子?”女孩儿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肩头,青年却没回应他。

他目光坚定的凝望着高天上的那方银台,似在等待神祗的降临。

“你瞧,哥哥他来了”女孩儿伸手朝半空指着。

一身素白的少年,手里抱着一个女孩儿,缓慢的从高天,一步步走下来,就好似那高天上,悬着一架阶梯般。

“真的是他,那你究竟是”烟眼前一黑,身体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是木子,对吧,木子!”女孩儿笑嘻嘻的望着从高天上走下来的于尊,憨态可掬道。

“你终究还是没有逃过那一劫”木子声音极为冰冷,未带一丝感情色彩。

“如若不是我,擅作主张半途救那女孩儿,琪儿或许也不会死”于尊神色黯然,声音亦冰冷如斯道。

“这皆是命数,命数不可违,除非你打败了那个制定命数的人”木子厉眸中,闪过一簇簇冷光,僵硬的语调,似一把钝重的刀子般,生硬的刺入于尊的耳中。

“说什么都晚了,琪儿她已经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面色木然道,原本燃烧在内心的一团火,早已被悲伤,给浇灭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千年,也是一个错误吗?”木子的眸中,燃起了一丝怒意,言语却依旧平缓僵硬。

“我不过是一介草莽,我何德何能”他黯然伤神,眼底最后一簇光,似也要熄灭了。

“混账,你现在这般,对得起为你而死的人吗?难道你不想找出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为她报仇了,况且在狱界中,生死人肉白骨,并非难事”一袭紫袍的殷千秀,站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神情激动,怒斥道。

“前辈,你说什么?琪儿她还能复活?”于尊神色恍惚道。

“哥哥,那位姑姑,说得都是实事,姐姐可以复活的,不过哥哥,你若是因姐姐的死丧失了斗志,连小小也会看不起你的”坐在白玉琴上的小小,冲着于尊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混账,大丈夫生而一世,怎能为情所困?你现在这般,即使她复活了,也一样会离你而去”殷千秀面色极寒,一甩长袖,飞身而去。

“前辈,你的话,当真?”他丝毫不在意殷千秀的冷言冷语,亦不在乎任何人的冷嘲热讽,他的心底,只有雪琪儿。

“她说得没错,你的妾室,魂灵还未入鬼蜮,三年内,若能找到复活的法子,她便还有一救,而且她,并非凡体”木子漠然道。

“并非凡体?我早就知道我的琪儿并非是凡人了,只是现在我该如何做,才能将琪儿复活?”于尊面色忧楚,却又难以抑制心底的那丝兴奋之火。

“哥哥,你的苍梧气炼化了几分?木子身后的十万铁铠,可是你今后征战四方的利器,你若自身没有实力,又如何堪当他们的王?”小小略带犹豫道,这一切,本该是十年后他所要面对的。

“苍梧气?”于尊面带疑惑道:“什么是苍梧气?”

小小眨了眨眼,怪异的盯着于尊,道:“哥哥,你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拜苍梧气所赐,我和木子,还有身后的一众黑铠,皆是苍梧气孕生而来,姐姐也是因苍梧气而死”,小小顿了顿,指着昏厥的烟:“而她的目的,亦是苍梧气,哥哥你懂了吗”

“原来,竟是它,将我拖入这纷扰中来,琪儿她亦是因苍梧气而死,那这苍梧气当真该死!”于尊咬牙切齿道。

小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得木子的表情,也轻缓了些许,“哥哥,你得到苍梧气,是大气运,如今苍梧气已入你的丹田中,哥哥的丹田里,应该有一片大海吧,哥哥只需每天在你的大海内,呼吸吐纳一个时辰,苍梧气便可慢慢地为你炼化”

“哥哥,我和木子已被缚梦诡局,困在这里百万年已久,哥哥你自身,也并非如你所看到的这般简单,这一切谜题需要你自己来解开”

“若是哥哥今后有用得着小小和木子的地方,就来这座墟内,唤我和木子便是,只是哥哥,你现在的境界,还无法破开束缚我和木子的缚梦诡局,小小和木子,现在亦是有心无力”

“哥哥从墟内出去后,定要万分小心,不要再轻信他人了”

“至于姐姐的复活秘法,相信那位姑姑,定然知晓,哥哥问她便是了”

小小将这一切诉说清楚,心底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问:“哥哥,我所说的这些,你记清楚了吗?”

于尊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你们缘何要助我,难道是因琪儿的缘故?”

小小委屈兮兮的看着于尊,道:“原来哥哥还是不懂哦,哥哥你只要相信,我和木子不会害你便是,所有的谜题,自然会在未来,慢慢地在你眼前铺展开”

“哥哥,我和木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缚梦诡局,一刻钟后,又要开启了,哥哥保重,期待不久的将来,能够与哥哥,共同历血沙场”小小笑嘻嘻的向于尊摆了摆手。

果然不久后,小小和木子还有他们身后的十万黑铠武士,渐渐地虚化,又变成那棋局上的一颗颗黑白棋子。

而此时,昏厥的烟,业已悠悠的醒来,她凝望着那遮去大片银辉的白衣男子,在那片铺天盖地的银色世界里,他仿似一尊皇者般,沐浴在所有的唏嘘和赞美中,她第一次如此细致的观察他,却业已遗忘了之前的种种。

于尊望着一座座黑石棋盘,他们仿似一座座黑石牢狱般,将木子和小小锁在了里面,他们又仿似一座座坟冢般,将某些人的贪念,祭奠在那里。

他脸上带着一丝的哀愁,怀里的佳人,似睡着了般,静静地沉睡在他的梦里,梦里该有些什么啊?那朵嫣然的笑意,是不是在取笑我?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掠过少年萧瑟的心,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愁绪,淡入少年眉间的伤。

“你醒了?”少年落寞的容颜上,难得多了一丝暖意。

“我方才不知因何晕厥了过去,我仿似看到了一颗颗棋子幻化成的黑武士,可那也太过奇异了,我不敢想象,那究竟是不是真的”烟试探性的问道。

“你觉得可能吗?这星台上,根本没有通向银台的路,我方才在鬼旗星的边界,找到了银使还有琪儿,但他们皆已死去多时”于尊带着一丝深深地哀伤道。

“你说雪琪儿和银使他”

“嗯”于尊轻轻地将雪琪儿放在地上,小小走前特意交代他,一定要将雪琪儿的身体,完好保存,而墟确是一个上上之选,只是想到就要与琪儿道别了,心底不免多了些许落寞和不舍,但他若是什么也不做,那雪琪儿便是真的死了。

“很遗憾,没能及时赶到,可以告诉我,银使尸身的方位吗?”烟遗憾道,心底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应是因银使的死。

于尊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烟,向身后的一个方位指去,银使便躺在不远处的一鼎青铜棺塚内,亦是于尊此前被苍梧气所侵蚀的棺塚。

于尊懒得理会身后之人,他抱着雪琪儿,茫然的回环着头顶上那方浩瀚的星空,小小说,在银台的上方,有一颗冥星,将雪琪儿安放在那里最为合适。

他眯着双眼,紧紧地盯着一颗烁着紫芒的暗星,心底已然有了答案,他双腿轻轻向上一跃,如蛰鸟,嗖的一声,窜上了高天,倘若烟看到这一幕,定会哑然失色。

这星台上,较之狱界,引力高出万倍之余,而于尊却轻松的飙射向高空,这自然得益于,木子走前,帮他炼化的苍梧气,一息苍梧气,能抵万重玄气,然而若非是木子,此时,于尊便是费尽力气,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炼化哪怕一毫的苍梧气。

于尊自然是不悦的,但此前任凭他反对,木子依旧强制性的帮他炼化了部分苍梧气,其实小小和木子,心底都明白,于尊接下来的路,将不再那般平缓了。

暗星上确如木子所述的那般,确有一座白玉石雕砌的宫殿,这座宫殿,虽较之恢弘的刺银殿,规模稍小些许,但其中蕴含的天地能量,却极为的丰沛,这也难怪,毕竟刺银殿内,孕养尊者的乃是鬼气,而白玉宫阙内,却是极为纯正的天地本元气。

本元气无助于命源,却对亡者的灵魂和躯体,尤其有利。可以这么说,除了冥星,世上任何宝地,都不及此地,对雪琪儿有利。

于尊抱着雪琪儿,将她轻轻地放在一座黑晶棺塚内,然后轻轻地盖上棺盖,目光坚定地,走出了白玉殿。

第三十七章 虚实不定?左岸!

“琪儿,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你安心的睡吧,三年后,我们再相聚”他轻轻地向后瞥了瞥,之后迈着大步,消失在一片烁彩的流光中。

彼时,神情哀伤的烟,取走了她曾赠予银使的一件信物,是一枚铜贝壳,她将铜贝壳紧紧地捏在手里,仿似她的面前,还伫着银使般。

于尊淡淡的扫了一眼烟,道:“我若是说,你被利用了,你会信我吗?”,说罢,又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世上麻烦事太多,无非是嘴边惹得罢了”,随即再也未回头看她,大踏步的顺着一行白玉石阶,走了下去。

烟紧拧着双眉,脸上带着一丝犹疑,见他说得那般诚恳,但又不忍心去怀疑银使,她淡淡的叹了口气,随即紧随于尊而去:“喂,你知道怎么离开吗?你走那么快干嘛?”

声音越来越淡,渐渐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又将湮没在黑暗与死寂中。

不多时,于尊便与烟,踏出了魂地,来时虽耗费不少时间,但离开时,烟在离星台不远的秘地,就开启了石门。

一阵强光过后,于尊与烟,再次出现在阴尸岭中的那畔湖泊旁,于尊神色哀伤的望了望广袤无垠的阴尸岭,道:“没想到琪儿她”

烟叹了口气,道:“你信命吗?我一开始不信,但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我开始信了”

于尊点了点头,捡起一颗小石子,掷入湖中。

“啪嗒”

一声脆响,面色颓然的向远处走去,命?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命,是天定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连连。

过了几日后,于尊在寒霜城,暂时安定了下来,他不急于赶往灵魇山,他还有些许麻烦,未解决干净。

这几日,他一直在烟未他准备的一座小院里修炼,说起来,烟还是比较讲情义的,她虽心底,还有很多疑惑,但经历了这么多事,特别是在探查了铜贝壳里,银使与雪琪儿的交战的场景后,她愈发的肯定了心底的某个推断。

或许,不久的将来,狱界又将出现新一位皇者。

于尊紧闭着双眸,潜入瀚海内,瀚海的上空,有一层血金色的霞光,而这霞光便是木子为于尊炼化的一部分苍梧气。

殷千秀闭目站在云巅上,她似已待于尊许久,殷千秀将雪梅裙角,轻轻地一拂,随即便从云巅飞了下来,她原本就生的美艳无双,便是站在雪琪儿的身边,亦丝毫不逊色。

她飒爽飘逸的动作,令她看似犹如九天之上的谪仙般,令人心底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意。

“前辈,晚辈有一事不解”他躬身,恭敬道。

“你是想问,而今你身上有这么多资源,该如何利用,对吗?”殷千秀,道。

“确是如前辈所料,晚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苏秋前辈和尘鹰前辈还有月纤前辈,都授之于尊绝技,而今我又在魂地,获得了苍梧气,晚辈真不知该如何着手了”于尊面色难堪道:“毕竟晚辈的时间有限,而琪儿她,只能等我三年”

“武道精于勤而荒于嬉”殷千秀眼神冰冷的扫了一眼于尊。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自会勤加修炼”于尊谦恭道。

“那你现在又在做些甚么?”殷千秀冷哼了一声,随即便纵身跳入了瀚海。

“你若能修成苏秋的裂天式,倒也不枉费苏秋的一片苦心”

于尊愣在原地,脑海回荡着殷千秀的话,

“前辈,晚辈知错了,是晚辈太过浮躁了,晚辈知错了,知错了”他狠狠地掌掴着自己,却也渐渐明白了殷千秀的言中之意。

他连裂天式第一式澜沧入魂都未修得圆满,他却业已心绪浮华,况且修得第一式,他便已获得了如此修为,若是将裂天式十八式都修的完整,那又会如何呢?

他心底责骂数落着自己,“枉费苏秋前辈,将他最得意的功法,传授与我,我如此一般,千秀前辈她又怎生看得起我,我又怎会救得琪儿?”,他又狠狠地甩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直至双颊一片淤青肿的高高的才作罢。

夜渐渐地深了,他坐在庭院里,深研着澜沧入魂,前些日子,看起来还颇为晦涩难懂的句子,今日看来,却甚为明晰。

一阵清风拂过,他身上的黑袍轻微的抖了抖,地面上的落叶,簌簌的翻腾着,院子里的野菊,轻轻地落下了一片花瓣,一切温闲如故。

他皱了皱眉,眼前又浮现出琪儿的音容笑貌,那清风似感知了他的郁结,气流陡得急烈了些许,他轻轻的拍了拍身下的藤椅,地面却似微弱的抖了抖。

“哎,都怪我,琪儿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失了性命”一滴眼泪,闪烁在他的眼眶中,树上落下几片青叶,枯萎的野菊,最后一丝生命力,也被抽干了。

夜空中,似长了一双眼睛,灰暗的穹顶上,不知是星星还是云朵,轻笑了一声:“有点意思”

于尊陡得睁开眼睛,向深邃的夜空,瞄了一眼:“方才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哎,我这般思念琪儿,有何用?空叫我神识错乱”

悲叹了一声,翻身而起,一拳朝着天阙砸去,一股恐怖的气流,如一片龙卷陡得坠入空空如也的天穹。

而此时,或许有人留意到,那片片厚重的云彩,似乎稀疏了些,而刺目的圆月,坠下的一缕缕银辉,却尽皆落在了寒霜城内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宅内。

于尊或许未发现,冰冷的月辉,竟攀着他的胸膛,向他额头汇去,一道紫色的火印,在他的面额上,淡淡的烁了烁,随即又没入他的皮肤中。

“这番出拳,倒也心底通达,气脉是顺畅了不少,只是这拳的威力,却未长进些”他脸上带着一丝憾色,道。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那本玄金古籍,收回了瀚海,而此时天已渐亮,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整座寒霜城,总感觉有些许诡异。

他沿着一条小巷,慢慢地踱着步伐向城心走去,弯曲的巷子,像一条蜿蜒的巨蛇般,将他渐渐的引向了雾气中心。

“殿下,一切皆已完备,他若来了,就在劫难逃了”一个鬼面人,手执一根权杖,站在一位白衣俊颜的年轻人身边,恭敬道。

“哈哈哈,这寒霜城内,无论天时还是地利,皆是布置大阵的上上之选,老天有意要祝我完成霸业,若是待会儿谢天有意阻挠,你等便了结了他,明白吗?”独孤南阴声厉色道,却与他白皙俊美的容颜,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是,殿下”

鬼面人冲着白茫茫的雾气,招了招手,一簇簇黑影,如疾风般,飞撩而过,随鬼面人一同向一座恢弘华丽的大殿涌去。

雾气越来越重,厚重的雾气,将街巷边缘的木楼石殿,皆包裹了起来,一些模糊的轮廓,凸起或凹陷,却怎生也刺不透凿不穿那片朦胧晦暗。

于尊茫然无措的走着,他想再去那方广场看一眼,他心底,似有一个人在呼唤他,“来罢,我在这!”

他明知道不可能,却依旧坚定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小兄弟,这大雾茫茫的天气,怎生还有闲心出来漫步?”一个中年汉子,笑呵呵的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

于尊回头看了一眼汉子,神色黯然,失笑道:“大哥,不也一样么?”

“非也,非也,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要事在身”大汉憨爽的笑道。

“原来如此”他低喃着,神色黯然的从大汉身边掠过。

“小兄弟,你是否要去左岸?”大汉悉心问道。

“左岸?左岸是哪?”

“左岸,是鬼蜮界的入口啊”大汉道。

于尊身体一僵,回过头,紧紧地盯着大汉:“你缘何会知晓鬼蜮界?”

“小兄弟,这你无需知晓,但我见你魂不守舍,应是失了痛爱之人吧,你有所不知,这鬼蜮界乃是魂灵汇聚之地,你若到了鬼蜮界,说不定会寻到你的梦中人”大汉贴着于尊的耳廓,轻声道。

“大哥,缘何要将这些告知于我”

“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自然要帮你”大汉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道。

于尊神色复杂的,盯着大汉,心底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饶是他骗我,又如何?”

“大哥,多谢你的好意,于尊心底知会,与大哥就此别过了”

他失魂落魄的继续向前走去,他身后的大汉,却叹息道:“奈何世事皆薄凉,却多了几许深情人,大道怎能通长天?愿与违,皆人意,与天何干?”

于尊身体,陡得变得僵硬无比,耳廓中回荡着那几个字:“愿与违,皆人意,与天何干?”

琪儿,我如何能等你三年?饶是他骗我,我也要一试。

他回过头,喊道:“大哥,我愿一试,劳烦你带我去左岸走一趟”

大汉哈哈一声朗笑:“小兄弟,我早料到,你是位深情之人,我亦有牵挂之人,身在鬼蜮界,我与你同去罢”

饶是他骗我又如何?若是鬼蜮界真如他所述那般,乃是魂灵汇聚之所,我若死了,倒也遂了心愿。

一旁一瘦,一高一矮的两人,渐渐地没入厚厚的迷雾中,在那迷雾的尽头,却依旧不时传出矮胖大汉的几声爽朗大笑。

第三十八章 凶险的石殿

少时,于尊和大汉站在一座恢弘的大殿前,大殿建在一座山峰上,在寒霜城的外围,占地面积极广,几乎覆盖了一座山头,此前前往寒霜城的途中,于尊便见过这座山峰,只是他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大殿的存在。

他挠了挠头,低忖道:“或许是自己记差了呢?”

大汉回头喊道:“小兄弟,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进了那大殿后,招呼声南大哥,自然会有人引你去”

“那大哥你?不去左岸了?”于尊疑惑道。

“哎,小兄弟,大哥自然会去,只是突然想起去年与这守山的张老汉有些杂事未处理明白,你且去,我速速就来”大汉憨笑道,豪爽的性子,倒是让人生不出一丝的疑虑。

也怪雪琪儿在于尊心底种下的执念太深了,平日里的提防之心,业已松弛七分。

于尊探了一眼层云叠嶂的山峦,薄薄的云雾,覆着那层雪白的山巅,而在山巅的一侧,一座恢弘壮阔的宫阙,占据了整座青峰,青峰虽比雪山巅矮了些许,却着实瀚阔。

那宫阙青瓦碧砖,白玉石砌的殿墙,折射着灿黄的阳光,在淡淡的云雾中,勾勒出几条浅金色的线条,几根紫云木半径足有十几米,长度达几百米,即便站在高处向下俯瞰,却依旧会在心底种下一丝敬畏之心。

于尊双腿一弹,如一道箭镝般,向高处弹射了出去,刺骨的寒风,穿插着他内心纷杂的思绪,模糊的视野,被冷风吹得涕泗横流,他心底抽搐着,雪琪儿的音容笑貌,却又在不觉间,倒映在他眼前。

“琪儿,我这就来了”他心底低喃道,身体业已穿越了万重的云障,他的身体如悠燕般,轻轻地在地面一点,之后稳稳的落在大殿前的一座白玉广场上。

从山脚下,向上仰望始终难觑大殿全貌,如今站在这白玉石广场,再细细观摩,心底更多了几丝赞叹。

“左岸的大门,难道就隐在这大殿深处?”他低喃着,向四处扫视着,站在这方宫阙前,整座寒霜城,皆入了眼,黑压压的房屋,青郁郁的草植,蓝靛靛的云霭,还有几道冲天的玉光,穿插在寒霜城六面方位,正是寒霜城六芒星阵的六处阵眼。

“既然已到了这里,便去罢”原本犹疑的心绪,被坚定的目光,踩在了脚下。

“南大哥,可在?”他站在殿门前唤道。

过了半晌,恢弘的殿门,慢慢地开了一丝缝隙,一个枯瘦的老者,手持一根权杖,从门内走了出来。

“小施主,有何事?少主出门了”老者重咳了几声,枯瘦的身体,仿若一根竹竿般,似随时都会被微风摧折。

“有位大哥,命我来寻南大哥,我有要事在身,不知南大哥,何时归来?”于尊恭敬道。

老者浑浊的眸光里,渐多了一丝清明,他弓着腰,将权杖在地上顿了顿,“既是如此,小施主,那便随我来罢”

“多谢前辈”于尊晦暗的心底,渐多了一丝光明,想到不久后,就能进入鬼蜮界,就能见到他的琪儿,喜色不禁溢于言表。

“是否是一位矮胖的大汉,引你来的这里啊?”老者捶打着胸口,又重咳了几声,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之色。

“正是那位大哥,老前辈也认识他吗?”于尊疑惑道。

“他啊,每次都会引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这里,小伙子,鬼蜮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去鬼蜮界,再想回这里,几无可能了”老者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浑浊的眸子里,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丝厉光,恍似鬼魅般。

于尊正色道:“前辈,晚辈此生在狱界已无牵挂之人,便是回不来,又如何,只要能见到她,便是死,晚辈也在所不惜”

“哎,世间最深的是一个情字,最令人忌惮的也是一个情字,最误事的也是一个情字啊,小施主既已如此,那便与我参见我家的少主大人吧”老者叹息道。

“前辈,南大哥会带我去鬼蜮界吗?”于尊面上带着一丝忐忑之色道。

“哎!小施主,这鬼蜮界别人想躲都躲不及,你却”老者抚了抚长须,摇头长叹道。

少焉,两人站在一幢血精石堆砌的楼阁前,殷红的楼阁,与周围的白金色建筑物,可谓格格不入。

璀璨的晨曦,映射在血精石上,一层淡淡的血芒,笼罩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丝妖冶的氛围。

“小施主,你且在这等待片刻,少主大人他午时应该会回来”老者弓着腰,引他进入楼阁内,楼阁内的摆设,素雅淡薄。

几片金色贝壳,贴在壁上,仿似几颗烁星般,闪耀着淡淡的金华,一些古旧的瓷器,经金华的铺饰,倒映出一丝淡淡的釉白,器身上纹着的鬼神凶物,似活物般,撕裂出一息压抑恐怖的气息。

楼阁的正中,摆放的几座白花梨木座椅,清雅淡素,又不缺陈色古韵,一座紫檀木书架,立在正厅的左侧,几本玄银古籍,错错落落的横在书架上。

一切显得安然而祥和,似时间的荒塚,流出一息蜿蜒的流水,哗啦,哗啦,死寂中透出一丝遒劲的灵动。

过了半个时辰,陈锈的木质门,发出几声咯吱,一位身披金色披风的青年,面上带着一丝和蔼的笑意,推门而入。

“让兄台久等了”青年拱手抱拳,恭敬道。

于尊心底一怔,慌忙立起身道:“想必你就是南大哥吧,在下于尊,拜见南大哥”

“于兄弟,不必多礼,我来时便听明叔说过你的情况了,事不宜迟,你现在便随我来罢,到了申时,鬼蜮大门就要关闭了”独孤南面露正色道。

于尊面露喜色道:“那有劳南大哥了”

“于兄弟,客气了”说罢,独孤南便拉开地面上的一块暗板。

暗板下,一丝森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幽深漆黑的洞穴,透着一丝古老的荒陈。

“于兄弟,随我来罢”独孤南诚恳的冲身后的于尊招了招手,雪亮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森寒的血腥。

哼!你就助本王完成本王霸业的第一步吧!

一抹嗜血的冷笑,闪烁在黑魆魆的洞穴内,而他身后的那丝亮光,则一点一点被于尊的身影撕扯的稀碎,直至最后的一息光明,亦不再存在。

“南大哥?南大哥?”黑暗中,没有一丝亮光,独孤南的身体,犹如一片残冰,渐渐地融化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黑魆魆的洞穴内,只有几声回音,在于尊的耳畔,轻轻地跃动。

“南大哥?”一丝不祥的预感,渐渐地浮现在于尊的心头。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好骗,你既来到了这里,就为本王的霸业,尽一份绵薄之力吧”一丝冷厉的奸笑,在幽深死寂的空间内,回荡幽游。

于尊心头一紧,一丝愤怒夹杂着些许的悲伤,登时心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而此时,点点猩红,渐渐地点亮了洞黑的空间,几条阴睛血蛇,突兀的将平整的地面,掀开一道道幽深的沟壑,沟壑很快被一片殷红的血流灌满,血蛇耸立着阴森的巨头,口吐青白的蛇信子。

嗖!

嗖!

嗖!

嗦!

嗦!

嗦!

血蛇光滑的皮肤,沾着一些莫名的粘液,在地面上拖动,慢慢地靠向于尊。

渐渐地血蛇越聚越多,如蠕虫般,登时将整片地面,铺的密密实实,纵横错乱。

而那些殷红的血流,在不觉间铺写了一片诡异的纹路。

甜腻的血腥味,充斥着狭小的洞穴,纠缠翻腾的血蛇,在地面上翻腾扭打。

于尊眉头一紧,大喝道:“源天刃!”

一道冷幽刺目的蓝光,乍得将整座洞穴映得一片雪亮,刀芒似雷霆般,瞬息间便将血蛇绞得血肉横飞。

此时,狭小的洞穴,四面穴壁,如溃肉般,坍塌凹陷了进去。

轰!

锵!

一片土石崩溃,金铁交戟之声,原本狭窄的石穴,竟扩出了一片瀚阔的大殿,走进些细看才觉,大殿的墙壁,竟是一颗颗黑色的骷髅,堆积起来的。

阴森的头骨上,缀着两点幽暗的绿光,数以万计的骷髅,堆砌在大殿四周,幽冥的绿芒,犹如一根根直立的汗毛般,只要瞧上一眼,心底就生出一丝渗人的寒意、

大殿的中央,被鲜血勾勒的一片诡异的血纹,滋滋滋延展向大殿四周。

原本暗红的血流,在触到大殿的四处阵脚后,陡得绽放出几道刺眼的血光。

于尊心底一怔,暗叹道:“这石殿内,着实诡异渗人,怪就怪自己,半路遇到那大汉,本来就荒谬至极,而自己却偏偏听信了大汉,哎,若是听小小和木子的话,倒也不至于让人困在这里了”

他向四周瞟了几眼,黑魆魆的石殿内,除了猩红的血光,和幽绿的鬼火,却未见得一门一窗。

“呵呵,多谢你了,于兄弟,如果没有你手里的那把弯刀,这殷血祭坛还触发不了呢”独孤南阴毒的怪笑着,刺耳的淫笑声,回荡在偌大的空间内,最终又折返回来,煞是淫邪,倒与森冷的石殿不谋而合。

殷血祭坛?于尊心底一怔,却不等他思虑片刻,那片诡异的祭血魔纹,升起了三道青烟。

第三十九章 癫狂的尘鹰

渺渺青烟,如一片葱葱郁郁的绿植,肆意的在石殿内生长蔓延,不消一刻,石殿的上空,就聚起了一片薄薄的青雾。

此时,幽暗的石殿内,陡得荡起一阵渗人的哀乐,镶嵌在四周墙壁上的骷髅,明灭的眼窝里,绿芒时强时弱。

淡淡的哀乐,溢散在空寂的大殿内,一片硕大的骨刀,缓缓地从青烟内探出了刀头,而地上殷红的魔纹,则一烁一灭,地面似塌陷了般。

随着魔纹一烁一灭,魔纹周围的土石间,尽皆发出一阵阵哭笑。

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呜!

悠荡的冥风,不知从何方刮起,一股股尸骸腐臭味,随冥文哭嚎着,在石殿内荡了又荡,骨刀忽的斩下,数十米的骨刀,卷起地面上血蛇的碎骨腐肉,嗖的一声,向于尊的头顶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片烁烁灭灭的血纹,此刻亦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刺芒,一道洪钟般的吼声,乍得惊现在石殿。

“惘为”

于尊举起源天刃,冲头顶一顶。

砰!

一声巨响,骨刀竟丝毫未损,而于尊的双腿却已被钉入石板中,于尊面色一凛,却被接下来的一幕,给怔住了。

血纹中,渐渐地浮现出一张巨脸,巨脸散发着圣洁的银辉,与石殿阴森诡异的气氛,形成强烈反差。

“惘为”

巨脸声色巨厉,花白的发丝,竟无风自动。

“前辈,你怎会在这里”竟会在这里,见到尘鹰前辈,他怎生如此了?

狰狞的脸上,写满了痛苦,沧桑的瞳仁里,竟是一片空洞,他茫然的在血纹中大吼,似被困缚住了。

而此时,硕大的骨刀,又迎面向于尊劈下,于尊蜷缩起右腿,猛地一发力,向落下的骨刀迎面冲去。

锵!

石殿竟因双方猛烈碰撞,震颤三分。

而骨刀竟依旧毫发无损,倒是于尊被震得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了一丝血丝。

“你应见过墟内的棋盘,这骨刀乃是来自鬼蜮的凶物所化,你这般攻击,便是再枉费时间,也无济于事,你自己反倒会被一点一点的吞噬掉,你方才两次攻击,魂力已在不觉间被那骨刃吸去一毫”殷千秀背负着双手,站在瀚海上,沉声道。

于尊心底一怔,他精神确有些恍惚,难道是因魂力被吸食所致?

“前辈,我该如何做?”于尊闭目冥想道。

“尘鹰的《惘为》是加强以及抵御魂力攻击的不二之法,但你现在所剩时间已不多,唯一的方法,唯有使用苍梧气了”殷千秀用手揉了揉额头,思虑片刻道。

“还请前辈明示”于尊手持源天刃,一边抵御骨刀的攻击,一边与殷千秀交流。

“如若我猜想的不错,那骨刀应惧怕你瀚海内的苍梧气,你运用神识,试一试能不能调动瀚海内的苍梧气”殷千秀眯着眼,凝视着瀚海上空的那团彩霞。

于尊凝眸,右手按照裂天式教习的引气之法缓慢划动,而左手则重重的迎向再次劈落下来的骨刀,此时于尊的面色,已有些煞白,他只能采取攻击,一旦退缩,受到的伤害便会更重。

“这苍梧气,为何这般沉重”他的脸上,渐多了些汗珠,煞白的脸上,憋得暗红。

而血纹中浮现的巨脸——尘鹰,试图挣扎破开血纹的束缚,但无奈的是,每当尘鹰试图发力时,血纹总会乍现刺芒,如一根根索绳般,将尘鹰的捆得结结实实。

“前辈你这是怎生了?”尘鹰的怒吼,回荡在空旷的石殿内。

看到尘鹰一脸的痛苦,于尊的心底,不禁多了一丝悲意:“前辈,你再忍受些,于尊这就救你出来”

然而瀚海内的苍梧气,却依旧未被他调动分毫,每一毫苍梧气,都如同一座磐山般,沉重的压得他喘不上气。

“源天刃”他大吼了一声,手持源天刃腾身而起。

“锵!”

“轰!”

石殿内,犹如惊现雷神般,霎时间,电光闪闪,雷霆峻峻。

“吼”

一道青电雷龙,乍得从于尊的头顶跃出,于尊心底一惊,难道是苍梧气?

“锵”

一道紫雷,化作一头小兽,也随雷光跃出。

“小紫?”

“是小紫吗?”

此刻的于尊,身心皆滞,自从雪琪儿死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沧兽,而今从紫电中跃出的小兽,确是小紫无疑。

小紫吐着小舌,轻轻地向于尊点了点头,大步向骨刀冲去。

而此时,石殿内,传出一阵阴笑:“没想到,这头神兽也隐在你的体内,呵呵,还真是让本殿下,大吃一惊!”

于尊心底一怔,而此时,瀚海内却传出殷千秀的怒喝:“那头沧兽,暂时能抵御出骨刀的攻击,当务之急,你还不速速调动你体内的苍梧气?”

“是,前辈”于尊阖上双眸,整个人全身心的浸入到瀚海中,他坐在瀚海上空,头顶悬着一本玄金古籍,双手迅速划动。

一道玄金色的耀斑,覆着他的全身,耀斑随着他双手的动作,时闪时灭。

那本古籍,则环绕在他的周身,迅速的旋转着,耀斑越来越刺眼,整个天地,似都在随着耀斑烁灭,而一烁一闪。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陡然暗了下来,过了片刻,天地又忽的亮了。

他额头上,渗出涔涔冷汗,奈何天边的彩霞,却依旧一动不动,殷千秀负手立在一方岛屿上,抬头目视着天边的云霞,秀眉紧蹙。

现在考验的是于尊的意志力,若能拔千钧,意志需比钢坚,比铁硬。

本已煞白的铁面,变得通红一片,后又变得青紫了些。

他的眼中的神采渐渐散却了,此刻似有一位白衣女子垂泪站在他的面前,她轻唤道,“呆子,呆子”

女子的身影如一片即将熄灭的烛火般,在他的眼前摇曳不定,他深陷的眼眶中,渐多了一行热泪,那热泪中浸透着丝丝血水,从他黝黑面颊上流淌下来,将他胸前的白衣染得一片血红。

他茫然的望着眼前即将幻灭的女子,悲恸道:“琪儿琪儿是你吗是你吗?”

然而此时却又一声尖利的淫笑,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给打破了,那尖利刺耳的淫笑,放肆道:“你是不可能赢得,你所有的一切都将归我所有”

他茫然的望着从他眼前渐渐消逝的女子,女子脸上垂着一行清泪,不舍得伸出双手,然而最终他的眼前仅剩下一丝黑暗。

他无措的呢喃着,“是谁是谁是谁将我心爱的琪儿夺走的”

他伸出的双臂,在黑暗中没有目的的摩挲着,漆黑的瞳仁里,带着一缕浓稠的悲伤和一片灰暗的绝望,此刻的他,如同一位失了至亲的少年般,小心翼翼的缅怀过去,试图在梦中寻到一片现实,然而却无人想要将他的美梦继续下去。

那尖利刺耳的诡笑声,似一柄利刃般,将他心底仅存的那丝温柔给划破了,“啧啧啧,没想到竟也有女子喜欢你这废物,想必也是极其丑陋的女子,才会看上你”

于尊茫然的望向黑魆魆的殿顶,“是你吗?是你夺走了我的琪儿吗?”

“哈哈哈,你这痴儿,倒是本王看错了你,看来这次本王的牺牲有点大,尘皇啊尘皇没想到竟让你空做了嫁衣,当真是可惜”隐在暗处的独孤南故作哀叹道。

而立在瀚海上空的殷千秀,脸上却多了一丝残酷的冷笑。

“是你夺走了我的琪儿吗”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一道刻骨铭心的疤痕。

他的晦暗的眼底,陡然间盛放出一片赤炎,他疯狂的将身上的白衣,撕扯成了白条,尖利的牙齿上,濡着一片片猩红的血痕,似地狱恶魔般。

“是你走多了我的琪儿吗”随着这声怒吼,悬在他的身侧的玄金古籍,竟自动翻开书页,卷黄的书页,哗啦啦疯狂的翻卷着。

三个黑金大字——裂、天、式,从书页中飞出,冲着天边彩霞轰去。

“砰”

天地皆颤,瀚海轰然翻起一道巨浪,浪花打在于尊铁铸的容颜上,一滴血珠,顺着他的眼眶流了下来,此刻的他,满脸狰狞,凹陷的眼眶里,两颗漆黑的眸子,竟没了眼白,黑黢黢的瞳仁里,只剩下被血腥染红的狠厉。

“锵”

黑金大字一颤,烁目的金芒,更是爆发到极致。

“轰”

这一声爆炸,竟将悬在高天上的紫日,都震得颤了一颤。

第四十章 尘皇之死

一缕淡紫色的霞光,悠悠的从高天坠下,而那三个黑金大字,业已裂成碎光。

“还愣着干嘛,还不速速将苍梧气,储于你的百骸内”殷千秀大喝一声。

然而于尊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的洞黑的眸子里,覆着一层层火红的赤炎,一缕淡淡的紫色火印,浮现在他的面额上。

紫色火印,扭曲挣扎着,似要从于尊的面额上,脱离出来,然而一道隐形的力量,却将它牢牢的束缚在于尊的额头上。

“裂天式”双眸已被一片猩红的血丝覆满,洞黑的瞳仁里,一道道慑人心魄的冷光,似一柄柄利刃般,穿透了苍穹,将周遭的空气,绞得一片破碎。

而此刻,石殿上方的那轮骨刀,又劈落了下来。

“裂天式”震颤心扉的一声巨吼,源天刃罕见的烁着一道青色电光,竟与方才那条青色雷龙,融为了一体。

“咔嚓

骨刀顷刻间,变成了一片骨屑,隐在暗处的独孤南,心底一滞:“怎么可能,这可是鬼蜮界邪鬼所化”

而此时,被血纹缚住的尘鹰,业已完全失去了神识,他的双眸一片灰白,脸上的痛苦之色,则渐渐地被一层层麻木所覆盖。

“惘为”老人一声僵硬的嘶吼,却早已没了方才的倔强和斗志。

灰暗的石殿内,又响起了那阴损的诡笑:“邪鬼没能治得了你,我就不信被这殷血祭坛缚住的东荒之主——尘皇,也束你无法”

于尊猩红的双眸,早已失却了感情,他额头上的紫色火印,在乌暗的石殿内,恍若一道鬼火般,悠悠荡荡。

殷千秀秀眉一折,这紫色火印,仿似在哪见过,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揉了揉额头,此时,于尊已处于狂暴的边缘,而因紫色火印,他竟未凭借苍梧气,便将邪鬼劈成了碎屑,反观神识碎灭的尘鹰,那血纹倒似是约束他力量的一道封印,而这道封印,等待的却是,将封印破除的人,施术者可谓用心险恶。

血纹越来越暗,尘鹰身上爆发的圣光,愈来愈浓郁。

“吼!惘为”

殷千秀低叹了口气,拂袖离去,却再也未回头。

而此时,须发狂飞的尘鹰,已然突破了血纹束缚,与此同时,那血纹里的鲜血又开始流淌,血液不停地从石殿的四周,向大殿的中央汇聚,一副诡异的图案,出现在殿心,而随着图案的出现,大殿中竟响起了一声声有规律的震动,恍若心脏般。

若是于尊思绪清醒,则会发现殿心的那副图案,他不止一次见过。

一阵强烈的灵魂悸动,从尘鹰的周身,向四周扩散出去,隐在暗处的独孤南,此刻紧捂着心脏,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而行走在寒霜城内的行人,有的已跪倒在地,有的却已然昏厥了。

“这就是尘皇真正的实力吗?”独孤南强忍着痛苦,将嘴角的一缕鲜血拭去,不仅如此,他的神识也遭到了创伤,时而头疼欲裂,时而癫狂发憷,更不用提寒霜城内武道比他低的人了。

处于癫狂状态的于尊,右手持着已被染成血红的源天刃,左手紧捂着心脏,煞白的脸上,爆出了道道青筋,狰狞的面孔,让人看了心底生出一丝深深地恶寒,而他面额上的紫色火印,则时不时的爆出一阵刺眼的紫光。

一头娇憨的紫兽,坐在一旁,眨着灵动的双眼,望向石殿一方晦暗的角落处。

独孤南心底一怔,难道那头沧兽发现自己了?不可能啊,这石殿内可是布置了七曜煞大阵的啊!

沧兽摇头晃脑的吐了吐小舌,反倒更靠近那处晦暗角落了。

而石殿的正央,披头散发的老人,已脱离了血纹的束缚,他双目灰白,须发飘扬,一道气旋更是如同一道气罩般,将他罩在其中,疾速飞旋。

“惘为”他声嘶力竭大吼道,一道精神波束,竟直接化形为利刃,大殿内的骸骨,登时间被这股精神风暴,碾成了齑粉。

处于石殿中心的于尊,周身竟包裹上了一层彩色的铠甲,这才堪堪的避过了致命的精神风暴。

躲在暗处的独孤南就不好受了,此刻的他,早已面目青紫,拼命的扶住密室里的一处石柱,这才堪堪的没有跪倒在地,此刻他的心底,渐渐多了些许懊悔:“没想到,传说中的尘皇竟如此厉害”

过了片刻,一声诡笑,却又将这份忌惮打消了:“哈哈哈,尘皇,量你再厉害,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你只不过是本皇奠定大业的一块奠基石罢了”

“嘿嘿,接下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独孤南阴笑着,将脸隐在暗处。

“惘为”

疾旋的气流,登时将石殿,绞成了一片荒塚,破碎的骷髅,随着气旋,砰!砰!砰!砸向四周,之后发出一声声刺耳的音爆。

处于癫狂状态的尘鹰,几近于自杀般疯狂的释放魂力,只是令人怎生也想不到,尘鹰缘何会沦落至此,他竟连一具容纳自己灵魂的灵器也未寻到。

于尊手持源天刃,疯狂的劈向尘鹰,此刻的他,眼底只有血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而他身上的那件彩色铠甲,则护佑着他,以免他被尘鹰的精神波束袭到。

风雨狂,人马嘶,将裹尸,石泣血,云里雾里,何存家国?

待得流年晓月,却已是鬓发陈霜,碑石风骨残。

“裂天式”大殿内,陡然涌起一道骇人的气浪,一柄血红的圆月妖刀,幻化成一道骇人刀影,疯狂的从尘鹰的头顶,劈砍而下。

隐于瀚海内的殷千秀,心底一怔:“尘皇”,脸上却已有了一丝悲意,“尘皇,你现在总该懂了吧,生欲何,死又为何般?”

面容狰狞的老人,灰白的眼神里,乍现出一道清明精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小辈,我没料到,你竟有如此天资,可惜老朽我,要命丧于此了,老朽死在你的刀下,倒也值了,就让老朽尽最后一份绵薄之力吧”

轰!

在圆月妖刀,落在尘皇头上的同时,一束令人为之屏息的恐怖精神风暴,将于尊覆盖在了其中:“小辈,你我都中了澈池国的阴谋,既如此,只能由你来替老夫报仇了”

“这石殿内,布置了一道殷血祭坛,老夫被这殷血祭坛困缚于此,几近失却神智”

“而这寒霜城乃是狱界的一个出口,若是殷血祭坛被触发了,后果难以想象,殷血祭坛究竟通往何方,老夫亦不知,老夫现在就用惘为,替你悟道,你且在瀚海内,好好体悟,莫要让老夫失望了”

恐怖的精神风暴,从于尊的天灵盖鱼贯,而与此同时,妖刀也落在了老人的额头上。

锵!

一阵刺目的强光,似泯灭了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似将这世间的善恶,又重新定义了一番。

强光一涨,之后一息。

啪!

尘皇的魂魄,如同碎裂的琉璃般,生生的崩碎了。

而此刻,满眼血腥的于尊,却沉入了昏暗的睡眠中,梦里,他似见到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老者脸上带着一丝慈祥的笑意,一股无形的力,牵引着于尊,与老者一同从气泉里提出气脉,随老者的教导,做着些玄奥的动作。

一本玉光烁烁的古籍,浮沉在于尊的头顶,玉光浇筑在于尊的面额上,一息薄弱的精神波束,由于尊的周身,向四周扩散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似天地毁灭了,又重新诞生生机,如此一般,灵魂在玄奥的古宇间,浮浮沉沉,而老者的身影,始终在前方,引导着他,似一盏明灯,将他眼前的晦暗,慢慢地驱散。

古籍的玉光,愈来愈暗,老者的面容,也愈来愈模糊。

老人慈祥的脸上,渐多了一丝欣赏:“后生,我已将你引入惘为,这惘为并非我所创,以后的造化,就全凭你的悟性了,惘为惘为一生莫要惘为”

哗!

一片碎光,在于尊的面前溃谢。

“一生莫要惘为”于尊低喃着,他伸出手,模糊的向前触摸着,冰冷刺骨,一阵扎心的疼痛,在一片泪水中,将悲伤诠释完整。

“前辈尘鹰前辈是我害死了你吗?是我吗?”泪水肆意流淌,与悲伤黏贴在一起,他悠悠的从梦中醒来,昔人却已不再,永远也不再了。

尘鹰破碎的是灵魂,这也意味着,数十万年前称霸东荒的尘皇,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一丝痕迹,也已被历史祛除了。

“前辈他千秀前辈,你说前辈他没有下一世了?”于尊一脸震惊的看着殷千秀。

“不错,尘鹰的魂魄,已经溃散,即便不是你,他的魂力也会被他自己燃烧殆尽,要怪就怪他自己的不肖子孙,坑害了他”殷千秀面色寂寒道。

“说到底,尘鹰前辈都是因我而死,若未被那恶人,骗至此地,尘鹰前辈他或许”

“哼,你懂什么?你可知殷血祭坛的厉害?”

“这座祭坛已存在千万年之久,被这祭坛困住的下场唯有死,因殷血祭坛而死的人,心底唯一的执念,就只有一个死字”

“殷血祭坛本为荒鬼的祭坛,没想到这恶毒的祭坛,在万年后又重现人间,当务之急,你要将祭坛重新封印住,之后才是去给尘鹰报仇”殷千秀语锋冰冷道。

第四十一章 六处鬼眼

“前辈,我又岂知封印之法?”于尊无奈叹笑道。

殷千秀将雪梅长袖一甩,挥手一道碧光,轻轻在于尊的额头一点。

“你就按照这碧书里,写得方法来做便是,以后若遇到封印之事,也可参见碧书”

这碧书里记录了狱界的各大封印法门,其中就有诸如殷血祭坛之类的封印术,于尊在瀚海内,阅览一分,心底已然有了想法。

暗处独孤南,却叫苦不迭,看来沧兽业已发现他的藏匿之地,它似在固守着此地,以免独孤南脱逃。

方才独孤南,也并非未想过办法,可即便他派了数十名武道极强的贴身侍卫,却依旧无法令沧兽挪动一步,反倒留下了数十具尸体。

“没想到这头神兽,竟如此凶悍,速速去喊国师”独孤南面额上的冷汗,细密如雨水,这沧兽别看个头娇小憨人,一旦发起疯来,便是十个独孤南,也抵不过啊。

若是于尊听到独孤南的这声悲叹,绝对会笑出声,小紫还未变身呢,你以为它当真如此憨态可掬?

独孤南亦是书籍里,了解到沧兽的体貌,毕竟沧兽可是荒古传说中的凶兽,他也不敢肯定,这头小兽,到底是不是沧兽,为了霸国大业,他不得不铤而走险触发殷血祭坛,并涉及圈套,将澈池国的老祖,即东荒之主——尘皇,引入殷血祭坛。

当然这一切,却并非他一人所能办到的,至于幕后黑手,他连面也未曾见过,他只知晓,那人被他的手下称作——白公子。

于尊从瀚海内拔离出来,按照碧书所言,殷血祭坛,应有六处鬼眼,只要用玄气将鬼眼摧毁便可,而此时,那石殿正中,诡异的图纹,依旧在扭曲演变,而一声声强烈的震动声,却在以一种渐变的规律,慢慢地加强,慢慢地变快。

砰!

砰!

砰!

恍若魔神,踏在这世界中心时,发出一声声重重的跫音。

“小辈,你的时间不多了,殷血祭坛,已经开始触发了”方才尘皇的一番作为,早已将封印殷血祭坛的精神印记冲散,现在剩下的唯一一道防御,便是万年前封印祭坛的圣血。

然而,圣血之力,在鬼蜮九蛟蛇邪血冲击下,亦在慢慢地被稀释,可即便暂时封印了祭坛,圣血又从哪里来?

“六处鬼眼?这该如何去寻?”于尊皱眉沉思道,而此时在一旁吐着小舌的小紫,却已然化身为一头荒古蛮兽。

“吼”

一声巨吼,竟震得整个石殿都在摇晃,沧兽吐着血舌,向晦暗处,重重的一跃,它竟凭空消失了。

少焉,它嘴里叼着一个神色忧惧的黄袍男子,慢慢地从角落里跃出来。

砰!

沧兽轻轻地将头一甩,披头散发的男子,跪在了于尊面前,男子面色煞白,嘴角衔着一丝血迹,他阴毒的瞳仁里,写满了恐惧和仇恨。

“原来,你一直躲在暗处”于尊走近独孤南,用刀刃轻轻地在独孤南的脸上拍了拍:“怎么样,戏该看够了吧”,于尊莞尔笑道,这却更令独孤南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你们谁也逃不掉了,孤王的霸业,即将功成,你们就等着为孤王殉葬吧”愤郁的独孤南,仰天一声大笑,煞白的脸上,写满了杀意和恶毒。

“是吗?你这不肖子孙,竟连自己的先辈,也不放过,先卸掉一条胳膊,为尘老前辈的死,血祭一番吧”于尊冷笑着,举起手中的源天刃,轻轻地在独孤南的眼前一划,一道血花,如同崩碎的血玫瑰般,登时在空气中,绽开了娇艳的朵儿。

“啊,我要杀了你,你要将你碎尸万段”剧痛令独孤南,处于疯狂的边缘,他正欲起身扑杀向于尊时,却被沧兽一爪子,直接又被拍跪在地上。

“怎么样,滋味好受吗?”

“你还剩下一条手臂,现在告诉我,殷血祭坛的阵眼在哪,我或许可以考虑稍微仁慈一点”于尊用刀刃轻轻地在独孤南的脸上划了划,一道血痕,在独孤南俊美的容颜上,显得着实突兀。

“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孤王不会放过你们的,孤王的援军就要到了,孤王定要让你们生不如死”独孤南嚼着钢牙,声嘶力竭的喊道,而此时,殷血祭坛内的图纹,刻画的愈来愈茂密,那阵砰砰砰的跳动声,亦愈来愈剧烈。

“说还是不说?不要以为我很有耐心”于尊面色寂寒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日若孤王死在这里,你等也逃不出去,孤王的霸业未完,那便让天下人为孤王殉葬吧”独孤南劈散着乱发,坐在地上,厉声狂笑道。

“若如此”于尊举起手中的源天刃,狠狠地在独孤南的脖颈上一扫。

一颗头颅,如滚球般,咕噜咕噜滚到了殷血祭坛内。

“那你只好去死了”于尊收起手中的刀,在独孤南的黄袍上,随意抹了抹刀刃上的血,血丝缠绕的眸子间,渐多了一丝清明。

澈池国的三皇子——独孤南,就这么死了,恍若浮草般,被于尊轻易地收割了性命,自然这其中,是因沧兽的绝对力量握持,若是任由于尊与独孤南交战,正常情况下,于尊可险胜。

既有穷图霸业的鲲鹏之志,自身实力自不可小觑,而于尊虽身缚万宝,但毕竟初入武道不多时,即便负有天才帝资,亦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越处于金字塔顶尖的同辈。

然而,此刻石殿内的震动愈来愈强,一股强大的精神波,似从远古逍遥至此,玄邪的古意,犹如刻在青铜鼎上的铭文般,莫测荒陈。

“鬼眼,鬼眼到底在哪?”正在于尊焦急万分时,一道彩霞,从于尊的天灵盖冲天而起,彩霞化为一股赤练,绕着石殿盘旋了一周。

而与此同时,石殿内的震动,似屏息一般,迅速变轻变慢,而那道强大的精神波束,则开始慢慢地褪去。

“还不趁此机会,迅速找到鬼眼?”殷千秀拂了拂长袖,愤声道。

“是了,我怎生如此愚僵”于尊拍了拍额头,却也不顾头顶上这番奇景了。

“既是鬼眼,则必置于血纹图中”适才,他一直处于癫狂中,却也未曾注意那副熟悉不过的血图纹。

只有殷千秀,一直留意于尊的变化,适才他额头上出现的那片紫炎玄印,饶是活了十数万年的殷千秀,亦不知究竟是何物?而他体内的苍梧气,似被紫炎玄印炼化了般。

自然,当初木子帮助于尊炼化苍梧气的意味,只是将万石之重卸为千钧,自然木子是有意为之,武道修行,讲究的是循序渐进,而非一日登天。

然而,这苍梧气,本为鬼蜮的帝皇气,又岂非现如今的于尊,所能撼动的?即便是瀚海上空被炼化的苍梧气——云霞,此刻的他,真正据为己有,却已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而此刻,意识清醒的他,才发觉这血纹图,竟与烟手背上的纹身,几近于相同。

他紧皱着双眉,冥想那日烟开启石门时,手背上纹身的异动,“她将右手,覆在石门上,那石门上的图案,与她手背上的纹身,如出一辙,当她将手掌紧贴在石门上时”

于尊的脑海里,乍得一亮,“似乎确有异象发生”

“当时烟右手上那副图纹,似有六处亮芒,中渚上有一点,后溪上有一点,二间、各谷、阳溪应有三点,最后一点似在中冲上,又不似难道是在关冲?”他眉头紧锁,思忖道。

“若是如此,那较之血纹图,应是东、东南向、西、西北向,以及中南向、和东北向或中北向”

他顺着大脑里检索出的位置,分别就血纹图定了定向,只是那血纹图,饶是复杂,那六个方向却无鲜明的痕迹。

“这又该如何是好?”他犹疑道。

“你为何不按照碧书里所道的法子行事?”殷千秀冷哼道。

“可碧书上,并未有确切的方法记载”于尊皱眉道。

“那你可仔细观习了碧书二字?”殷千秀的话,令于尊心底一怔,“难道前辈的意思是”

“哼,你当真憨愚至极”殷千秀冷哼道。

“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提示”于尊从瀚海内祭出那本烁碧青郁的古籍,将神识覆盖在那两个鎏金的大字——碧书。

少焉,于尊脸上的喜色,愈来愈浓,“这碧书,竟如此玄奥,不过倒也提醒了我”,他将神识从碧书上拔离出来,而此刻,他的双眸明显敷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膜。

碧书二字,确比书内所讲的内容,高深千百倍,若非尘鹰死前,将惘为浅授予他,他的精神念力,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强大,碧书二字凝聚的奥义,此刻的于尊,也仅仅能体悟最为浅显的一部分。

而且,殷千秀的这本碧书,绝非封印之术这般简单,想及此,于尊心底登时对殷千秀有多了几分感激。

经碧书的淬炼,六处鬼眼,却业已展现在他的面前,确与他推断的分里不差。

接下来,就要封印鬼眼了,封印之术,倒也不难,按照碧书里所讲,只要将玄气结为术印便可,术印倒也不难学,过了半晌,于尊业已封印了一处鬼眼。

然而,此时石殿内,却不似方才那般清净了,一队人马,从殿外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面含红光,手持一把乌锥,他正是独孤南喊来的国师——段天黎。

“小紫,他们就交给你了”于尊已无闲散时间,陪这帮人马周旋,他手里结着复杂的术印,从体内抽离出大量的玄气,业已有些撑不下去了。

“没想到这六处鬼眼,竟耗费如此多的玄气,饶是气泉打开,却也入不敷出”他苦涩的叹道。

第四十二章 崩溃

与此同时,立在一旁的沧兽,也与前来救驾的人马混打在了一起,沧兽的招式倒也简单,大口一张一合,一吸一吐,连骨头渣都不剩,过了半晌,沧兽就已消化了三分之一的人马。

“琪儿啊,琪儿,你在星台,缘何不让小紫助你一臂之力啊”看到沧兽如此雄武,心底却又多出一丝苦涩,佳人的容颜,不觉又浮现在于尊的眼前。

他强撑着,调动最后一息玄气,将最后一处鬼眼封住

他醒来时,朝阳业已破晓,他躺在一架玉床上,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摆了一桌珍馐玉食,房间里有一座紫檀木书架,几本玄银的古籍,摆放在架子上。

房间的四壁上,贴着几颗金色贝壳,一些古旧的瓷器,摆放在案台桌椅上,经阳光一射,烁着一片晶莹的玉光,瓷器上刻画着些骁勇善战的天神,他们威武雄峨的身姿,将房间平添了一分正气。

“小友,你醒了?”一位搀着藤杖的老人,一瘸一拐的步入房间内,他一边咳嗽,一边喘息,青紫的脸上,纵横着深深地沟壑。

“怎么会是你?”于尊愤怒的指着老者,道:“你嫌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小友,你又怎知我是害你,而不是助你?”老者弓着背,不缓不急,呵呵笑道。

“若不是你,我又怎会遭独孤南的陷害?若不是你,尘老前辈,又怎生会死?”于尊满脸神伤,连连质问道。

“小友,天意不可违,这可不是老朽所能决定的”老者微眯的双眼中,透出一道摄人心魄的精光,他呵呵一声绵笑:“小友,我与你有缘,他日再见”

说罢便拄着藤杖,驼着背走出了楼阁。

“喂,我让你走了吗?是不是你将我抬出石殿的,喂”待于尊追出去时,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一副让他久久难忘的画面。

老者的身体,竟犹如水纹般,泛起了涟漪,随后便慢慢地融入到了空气中,那空气轻轻地荡了荡,似溅起了一道浪花,而此时,老者亦不见了。

“小友,你可去也,灵魇山一战便是你出头一日”一声朗笑,震颤山间,巍峨的高山,竟也被这声朗笑,比将了下去。

天色渐渐晦暗,于尊从楼阁中走出来,万尺高山,在他的眼前,投射下一片昏暗的影,将他覆盖在其中,秋风簌簌,地面上飘零的雪枫叶,卷着些砂石残枝,一同被秋风,卷上了高天。

一袭白衣的于尊,站在雪枫林中,面色忧楚,仰头看向高天,低叹道:“不过一个月,却已有两人因我而死,琪儿尘老前辈,于尊心中有愧啊”

“你忘记了吗?林雨筱也是因你而死”烟手里捏着一片雪枫叶,低着头似在思虑些什么,缓步走近。

“你何时来的?你怎生知道我在这里?”于尊愣道。

“这有何难?寒霜城内,暗流涌动,我自然不放心你,你从出门起,我就一直跟在你的身后”烟轻笑一声,将手里的雪枫叶,轻轻地掷于风中。

“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于尊愤怒道。

“跟踪?我哪有那份闲心?我只是担心你真的会被独孤南杀掉”烟的眼神,渐渐冷了些,“若是你被杀掉了,谁会帮我复活林雨筱?”

于尊心底一怔,道:“你究竟是何人?林雨筱又是什么身份?”此刻的他,愈发的迷惘了,他眼前好似有一层厚厚的雾,这层雾的始作俑者,便是林雨筱,而后来银使和烟的加入,则使这层雾变得更深了些。

“我是谁,还需解释吗?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我,你早已死在了阴尸岭”烟冷笑道。

“呵,若不是你和银使,琪儿她也不会死,若不是因林雨筱,我和琪儿应是一对比翼双飞鸟,你现在竟跟我说,我是得了你的大恩惠,才活到现在,那我把命给你,你把琪儿还给我可好?”他铁青的脸上,带着一丝愤怒和怨恨,双目里缠着些血丝,却犹如一条条虬龙般,甚是寒魄。

“天意不可违,若非我,你的琪儿死得会更惨,而你也会因你的错误,而赔上性命,你明白吗?”烟厉声道。

“天意,又是天意,我于尊的命,与老天何干”他悲戚的笑道,一声厉笑,直冲云霄。

黑暗中,他独身一人,行走在雪月下,孤寂的身影,落寞成殇,“老天,你能奈我何?奈何我?”纵横的泪痕,似一条条干涸的血槽般,其中又隐没了多少忧伤和疼痛?

烟站在山巅上,双目冷淡,瞥着他离去的身影,皆不语,语欲迟。

翌日清晨,于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昨夜在合欢楼饮酒,醉意醺醺,回到宅邸,便倒头睡却了。

“何人?”他揉了揉阵阵刺痛的后脑勺,问道。

“兄弟,在下谢天,特来求访”谢天恭敬道。

于尊将门打开,见一位气质颇为不凡的年轻人,满面笑容的立在门前。

“进来说吧”于尊拂了拂长袖,随意道。

“好”

过了片刻,于尊已泡好了一壶清茗,与谢天聊了一段时间,谢天也把来意讲清楚了,澈池国对外宣称,三皇子因病去世,但皇室之人,却皆知三皇子独孤南,是被一位名为于尊的人杀死。

而殷血祭坛的事,却唯有独孤南和于尊心底自知,他的随从皆在那场战斗中,被一头凶兽给狠狠地咬死,即便是澈池国的国师,亦未阻挡沧兽的疯狂攻击。

谢天将自己的身份表明,他乃是寒霜城城主谢娴的儿子,独孤南设计阴谋,想要触发殷血祭坛,而殷血祭坛则事关寒霜城内的六芒星阵,在殷血祭坛启动之日,谢娴等人便感触到六芒星阵的异动,因此独孤南身死之事,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谢天的耳边。

独孤南的为人,谢天再了解不过,澈池国欲派人来彻查此事,寒霜城城主自是脱不了干系。

寒霜城历史悠久,数十万年前便挺立在东荒与北屿的交界处,无论是北屿还是东荒,远及中州、西漠、南泽,都无权干涉寒霜城内的一切,这自然与寒霜城内隐匿的暗势力,脱不了干系。

但澈池国皇子之死,却是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作为东荒境五大国之一的澈池国,自是不能失了颜面。

而即将继承大统的独孤银澈,即便心知独孤南的死因,必与皇位有关,却仍要讨一个公道,毕竟杀鸡儆猴,乃是千古效尤之事。

谢天与于尊细细说道,大体意思就是询问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些甚么,于尊自然明晓谢天心底的蹊跷,因此含糊其辞,直至到了午时。

谢天走时,是皱着眉毛的。这于尊,身上的武道之气分明十分羸弱,他又怎生杀得了独孤南?况且澈池国的国师段天黎,又岂是等闲之辈?

三个时辰后,暮色莅临,于尊用脚轻点地面,如一根箭镝般,嗖的一声,飙射入云,过了片刻,他已站在一片高耸的峰峦中,此刻,他的心底,除了惊愕,已无别的情绪。

那日,所见的那座宏伟宫阙,竟然凭空消失了,怎生如此?

他忽又想起,那日拄着藤杖的佝偻老者,他的身体,犹如一片柔涟般,轻轻地融入到空气中,之后竟消融在了空气中,无论怎生想,心底却犹不敢认同自己的双眼所觑。

“究竟怎么回事?我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林雨筱、烟、银使,以及自墟内醒来的青年,木子、小小,还有还有我是谁,我究竟是谁?这是梦,还是真的?”

他疯狂的抓着自己的长发撕扯着,一边呜咽一边怒吼,这倒也不怪他,任谁如此,也会如他一般。

殷千秀立于骇浪激荡的瀚海上,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眼底似多了一分旁人不曾见过的情绪。

“你只有破而后立,才会看清所有的一切,你若不想被困在这里一辈子,那便将天捅破,看看天的那端,究竟是一方怎样的世界”殷千秀秀眉微蹙,少有的温柔道。

“前辈晚辈实在是”于尊紧紧地握着源天刃,紧绷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他才年满十七岁,这一切早已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你好自为之,以后的路还很长,路虽越走越宽,但陪在你身边的人,也会越来越少,想明白了,就是了”殷千秀轻轻地瞥了一眼他,便再也没有现身。

他望着远方,只有远方才会给他希望,只有在路上,才会让他忘记过去,即便他的过去,几近于寥寥。

他知道,若要复活雪琪儿,若要揭开他身上的某些谜题,烟是不可或缺的一把钥匙。

这一日,风卷云舒,素净的苍穹上,几片云朵,随意的飘着,一座红砖绿瓦的小宅内,一位年轻人,手执着一壶温茶,悠悠的品着。

“澈池国的人马,离寒霜城已经不远了,你难道不想避一避吗?”一位冷艳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站在男子面前,幽幽道。

“是福是祸躲不过,这些道理你不是比我更明白吗?天意如此”男子轻叹了一声,面带一丝淡笑道。

“你如此想再好不过,不过这次澈池国的太子,亲自来了,你一人之力,还不足以与一国为敌,你在心底好好权衡一番,再行决定吧”女子从点心盒里,捡了一颗鱼参果,淡淡的舔了舔,叹道:“这世间的苦涩太多,偶尔怀恋一下甜蜜的往事也不错,只是若陷进去了,就会失掉了自己”

她讳莫如深的望了一眼男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了小宅。

于尊望着烟离去的背影,那丝淡淡的笑意,业已不再,“我倒要看看,所谓的天意”,一声冷笑,在空寂的院落里飘荡着,将这片萧索的深秋,又附上了一层更深刻的解释。

雕龙画凤的黑金撵车上,一位身披薄纱的妇人,倚在车窗前,妇人二十八九,容貌虽说不上艳丽,却极为的端庄,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

而妇人的对面,则依着一位身披黑龙袍的青年男子,男子手持一把纸扇,轻轻地摇着,眼神淡淡的瞥向窗外。

第四十三章 独孤银澈

“一个小人物而已,派些下人来便是,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妇人轻啄了一口茶水,语态平缓道。

青年淡笑了几声,道:“爱妃,朕这次带你南巡,不仅仅是为了三皇子之事,况且你真的以为能手刃三皇子之人,乃是泛泛之辈?”

“那又是为何般?”妇人皱眉道。

“这皇位,对朕的吸引力几近于无,便是让与三皇子又如何,朕想要的不是这片天下,而是天上”青年平寂的眼神,陡得释放出一道锐光,妇人心底一怔,似理解青年所道之事,低叹了口气。

青年名为独孤银澈,妇人名为苏素,独孤银澈,澈池国当今的太子,择日便会登上皇位,苏素,独孤银澈的皇妃。

因三皇子独孤南身死寒霜城一事,震惊朝野,独孤银澈主动请缨来彻查三皇子之死一事。

澈池国朝野内,皆知三皇子独孤南觊觎皇位已久,奈何当今圣上,早已下了懿旨,三年后,皇位将由独孤银澈来继承。

然而,独孤银澈却无心朝野,对武道却尤为的痴迷,他五岁时,曾力战群兽,手撕了虎豹豺狼百余,自身却未受丝毫的损伤。他十岁时,便将澈池国当朝大将——南叶坤一拳击倒,他十七岁时,已独步武林,并被武林人士奉为澈侠。

如今,他已至而立之年,武道修为究竟已经到达什么高度,大抵只有他心底清楚。

众皇子妻妾成群,他却独爱苏素,原因无他,苏素乃是澈池国雾隐峰上苏耀之女,苏耀何许人也?

当年在七夜山与东荒境第一高手——冯久山,大战了七天七夜,却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最终力竭而亡,而独孤银澈,因一次偶然机会,得到了苏耀生前的武学秘典,也因此结识了苏素,两人因武生情,最终在银历万信年,即独孤银澈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正式结为夫妇。

澈池国大摆宴席,邀天下群雄,痛饮七天七夜,在当时,轰动了整个东荒,不失为一段千古佳话。

据传言,苏素的武道,在独孤银澈之上,但却从未有人见过苏素出手,在一定程度上更增添了苏素些许神秘性。

午时三刻,独孤银澈差遣了随从,自己则换上一件素服,与苏素一前一后,随意的漫步街头。

而于尊也恰巧在合欢楼内饮酒,“小二,把你这里年份最老的酒,摆上桌来”

“好嘞,客官!这就来了”小二满面春光道,这年轻人似不太在意酒水钱,每次来都要散尽万贯才醉意朦胧的离开,这自是让掌柜心底乐开了花。

他最近才迷上酒水的,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尽皆是无比清晰的画面,饮了酒,这图画就会褶皱些许,或者模糊些许。

“酒是好东西,酒是好东西啊”他苦叹着,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又倒了一杯。

而独孤银澈和苏素恰恰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桌子上,“你看他,必是因情伤所致”,苏素指了指于尊,轻叹道。

“那不如过去陪他喝一杯,就当消遣些寂寞时光,如何?”独孤银澈淡笑道。

“哎,世人都因一个情字,爱的死去又活来,若无情这世界又会何般?你且去陪他闲聊几句罢,我在这独酌几杯淡茶”苏素一脸温柔的看着独孤银澈道。

独孤银澈无奈的摇了摇头,持着纸扇,去了于尊那方桌子。

“我看兄台愁肠满怀,在此已独饮多时,故踌躇一时,是否可与兄台攀谈几句?”独孤银澈浅笑微微,语气温和道。

于尊抬头看了一眼独孤银澈,眼底却早已被些猩红的血丝缠满,“你且坐吧,酒随便喝,只是此刻,我不想与人交谈”,说罢,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独孤银澈不急不躁,却真坐在了于尊的一侧,手持纸扇,轻轻煽动,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饮酒,亦不说话。

这一天时光,却被酒楼内的喧嚣给冲散了,夜幕降临,窗外已是星星点点,客栈内,一人手持酒壶痛饮,一人手握折扇轻摇,一人轻啄淡茶,眉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聊,来陪我喝一杯”此时,于尊已有些微醺,他不满的看着独孤银澈,轻喝道。

“好,那我就喝一杯,不过你需将你心底的愁事,随酒水一并吐出来如何?”

于尊抬头看了一眼独孤银澈,朦胧的眸子间,却烁动着一丝少见的清明。

“我说你这人无聊罢,你既想听我的故事,何不将客栈外的那群人,给拆散些?”

独孤银澈大笑一声:“我自进了这家客栈后,就心觉兄台,绝非常人,果真如此,既如此不如我们将他们甩掉如何?”,独孤银澈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天真,坐在一旁的苏素,心底却为之一怔,好多年未曾见过他如此开心过了,难道那名青年,当真不是凡夫?

“既如此,那便走罢”于尊一撩长袖,双腿一弹,竟似一道穿云箭般,生生的从客栈的天井上,窜了出去。

独孤银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爱妃,你也随朕来罢,这么多年没活动筋骨了,想必也忍得难受些了罢”

说罢,却见他用脚轻弹了一下桌椅,整个人竟似一片纸鸢般,荡荡悠悠的飘入了云端。

而苏素则直接一卷裙摆,便已不见踪影,店小二也并非未经世事之人,可这三人的手段,却太过玄异了些,他仰着头,看着长天,久久不语,心底却泛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骇浪。

于尊这一道穿云箭,竟真的穿透了云霞,一缕缕薄淡的月华,罩在他的身上,一簇簇长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一身白衣的他,似谪仙般,神圣不沾芳尘。

而他的身后,却紧随两人,独孤银澈轻点云霞,如触之实物般,一烁一闪,而他身后的苏素,则似一道电光般,乍得消失,又乍得出现。

“兄台,我见前方的峰峦上,有一间庙宇,不如在那方歇息一番如何?”独孤银澈声音极为细微,但穿入于尊耳中时,却犹如洪钟般,被放大了千百余倍,若是没有深厚的修为,是决计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也好,这寒霜城内太过喧嚣,庙宇颇合我的心意”于尊声音蹙了蹙,本已消散的悲意,却又多了几分。

几人逐风而去,独孤银澈如一片落叶般,在长空中悠悠荡荡,摇摇摆摆,苏素则犹如一道霹雳般,干脆利落,蹙闪蹙灭,而于尊则如一支箭镝般,看准了目标,便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独孤银澈和苏素跟在于尊的身后,独孤银澈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而苏素的心底,则泛起了一丝兴奋之意。

只是一瞬,三人便已身在千里之外,独孤银澈哈哈一声朗笑,道:“兄台,我果真没看错你”

于尊漫不经心,道:“你是澈池国的那位太子殿下吧”

独孤银澈正颜,道:“不错,兄台好眼力”,他声音缓了缓,眼中锐光一绽,“不过,我这次来并非因我三弟之事,所以,于兄弟,也不必把我当成宿敌”

这时,苏素心底紧绷的那道弦,才稍稍松弛些,她在来时路上所道言语,只是在试探独孤银澈,心底明澈如她,又怎会轻看杀死独孤南的人,久居深宫者,不仅要有过人的头脑,腿脚功夫更是要不落窠臼。

因此,不难推测,能杀掉独孤南的人,头脑和腿脚功夫,必在独孤南之上。

“既不是为了独孤南,那必是因灵魇山之事”于尊坦然道。

“这只是其一,灵魇山去是要去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独孤银澈呵呵笑道。

站在一旁的苏素,脸上亦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她又怎会不知独孤银澈心底所想,他虽居皇位,心底里却如一个纯真的孩童。

于尊皱了皱眉,道:“那你是为何般?”

“为你”独孤银澈哈哈大笑出来,苏素玉容上的笑意,也愈发的轻松。

“不瞒兄台,独孤银澈本无心皇位,怎奈得父皇心意已决,而我这三弟,却倾心权谋”

“哎,我这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独孤银澈悲叹了一声,见于尊不接话,于是道:“我知我三弟,必是做了穷凶极恶之事,才遭人戮杀,这怪不得外人,我独孤银澈,决计不是分不得对错之人,因此兄台大可敞怀”

“你若这般想,倒也是个是非分明心底清明之人,你可知尘皇?”

闻于尊提到尘皇,苏素和独孤银澈神色,皆是一怔。

“尘皇乃是我族先辈,更是数万年前东荒境的霸主,我怎会不知?”

于尊悲叹了一声,眼底的愁绪,不免多了些:“那你想知道我因何会手刃独孤南吗?”

独孤银澈心底一滞,苏素冰雪机灵,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三皇子他是因尘皇之事”

于尊难掩心底的哀伤,悲愤道:“不错,尘老前辈他,因独孤南已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想必,你们也不会相信”于尊将详情,对二人诉说了一遍,自然他不会将所有实情,都告知二人。

“没想到三弟他”独孤银澈哀叹了一声,随即扑跪在地上,向东方叩拜了三下,悲泣道:“太祖太宗,儿孙有罪啊我三弟已死,太祖太宗若要怪罪,我银澈之命,亦为先祖殉葬”

说罢便真举起了利刃,向胸口刺去,苏素心底一怔,正要作势阻拦时,却被于尊抢先一步,于尊用手将剑刃握住,奈何独孤银澈怎般用力,也无法再刺入分毫,而于尊的手掌上,则殷出大片血水。

“兄台,我罪该致死,你又何必”独孤银澈悲郁的叹道。

而站在一旁的苏素,眼底带着一丝感激,随即便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一片薄纱,将于尊的手掌包扎了起来,道:“方才多谢你了”,却也未在多言,她本是如此性格,除了独孤银澈,她鲜与人多做交谈。

“你方才说你能分得清对错,又缘何做出如此愚笨之事”于尊冷哼道:“是非善恶,善有善果,恶有恶报,难道恶人做错了事,好人还要为他殉葬?”

第四十四章 杀戮!北皇国

独孤银澈拭了拭眼中泪水,道:“莫要说要我为太祖太宗殉葬,三弟做错了事,整个澈池国皇族,都罪该至死,当今独孤一脉取得所有成就,都拜太祖太宗所赐啊”

于尊将脸,瞥向一旁,冰冷的瞳仁里,却唯有那万丈峰峦,和偌大的天下。

这是非善恶,或是正道邪路,又岂非眼前,所见得那般简单?

嗜武如命的独孤银澈,本欲与于尊较量一番,但却因尘皇之事,已无心交手,这一夜,三人却过得极其忐忑,到了后半夜,三人重又回到合欢楼,痛饮到了天亮。

独孤银澈择日会赶回澈池国,将尘皇之死一事,禀告当今圣上,以设祭坛祭拜先祖,而于尊则打算,翌日凌晨,便与烟重新上路,赶往灵魇山。

因尘皇之事,独孤银澈与于尊,对彼此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虽算不上朋友,但两人约定,改日在灵魇山上,定要做一番比试。

走前,独孤银澈将手中的一把折扇,赠予于尊,道:“若今后有人寻些麻烦,便将此扇示人,澈池国独孤一氏,自会为兄台,主持公道”

于尊拱手抱拳,道:“他日,灵魇山再见”

三人作别时,却已是翌日破晓之时,他心底唯一印象深刻的一点,却是那位言语偏少的妇人——苏素,昨夜在那山巅上,却有一只凶兽,作势要袭击独孤银澈,也未见苏素使得什么手段,只觉一阵白光烁过,那头壮若如山的凶兽,全身的皮肉竟瞬间干瘪。

于尊自是能感知到,凶兽皮肉干瘪的同时,魂力亦被人吸干了,因而于尊心底对苏素和独孤银澈多了一丝异样想法。

他望向长天,低叹道:“琪儿,这世上除了你,再也未有第二个人,对我那般真澈了”

复活雪琪儿的秘法,殷千秀早已告知了于尊,佛陀古界的碧忧果,或是世人未知的金色血脉,二者皆可,但碧忧果和金色血脉,皆非狱界所有,这次他之所以前往灵魇山,便是因佛陀古界。

佛陀古界,并非固定的世界,大机缘者可去也,若问其踪,世人无知。

观道壁乃是与剑谷、血荆窟、苍尯峰、五行灵棋、镇魂谷、幻山并排的狱界七大异地之一,若要寻大机缘,七大异地,势必要去往。

烟着了一身紫衣,手持一柄紫荆剑,袖中则别着一支古幽绿的袖箭,她站在一座古宅门外,待了片刻,于尊手提一柄圆月弯刀,从宅内走出。

“你可知寒霜城城主谢娴?”烟幽幽的看着于尊,道。

于尊微愣道:“嗯,前几日,她的儿子谢楠曾来过一次”

“谢娴乃是月国国主的外戚,你可知?”烟低声道。

“与我何干?此番去灵魇山,又并非去朝野叩拜”于尊垂眉默坐道。

烟脸色一变,愤声道:“你以为此番去灵魇山是儿戏?这次灵魇山观道壁开启一事,惊扰了东荒境和北屿境各方势力,可谓暗流涌动,而灵魇山乃是月国的一方领地,个中利害,你还分不清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于尊将圆月弯刀,置于一方石桌上,抬眼扫了扫烟。

烟将头扭向一边,娇怒道:“你问我作甚,你不是都知道吗?”

于尊揉了揉额头,无奈的叹道:“哎,你不说便罢,自此以后我们便分道扬镳罢”

说罢,于尊便拔腿扬长而去,烟羞愤的怒跺双脚,却又不得不紧随上去:“喂,你这个蛮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两人渐行渐远,狭窄的巷弄里,唯有几只飞蛾,扑着双翅,在空中抖闪着身影。

而寒霜城城主殿内,却又是另一番情形,一位身披金色披风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堂的首席,而他的身畔,则端坐着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

男子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冷哼道:“我儿枉死在黑石城内,此刻这凶手就在寒霜城内,难道你堂堂的寒霜城城主不应将凶手交于我等?你连这点薄面也不给北皇国吗?”

“冯相何出此言?你不问事实真相,便向我要人,是不是太”中年女子平静的端起手里的茶杯,轻轻地吸了一口,不急不缓道。

“哼,你不要以为你是寒霜城城主,本相就不敢动你”中年男子脸色阴沉道。

女子淡淡的笑了一声,道:“人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今日冯相所为,倒是让我重新理解了这句话”

冯妄猛地一拍桌子,而此时大殿外,数百雄兵,一并亮出了刀锋:“你真当本相的话为儿戏吗?”

“呵呵,冯相,和气生财嘛,你儿子事小,当今天下乱局,你难道不想掺一脚吗?”谢娴轻瞥了一眼冯妄,讳莫如深道。

冯妄眉毛一蹙,道:“嗯?何不将话挑明白?”

谢娴向殿内诸人,挥了挥手,道:“你等且回避一下,我与冯相有要事相谈”

一个时辰后,冯妄面带微笑,从殿内走出,冲着他的随从挥了挥手,道:“打道回府”

一位贴身的随从,不解道:“大人,公子的死,就这么结了?”

冯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旁人察觉的阴毒,道:“自然不会结的”

随从正欲接话时,冯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废话说多了,会掉脑袋的”

数千官兵浩浩荡荡的从于尊和烟身边经过,而那数十面旌旗上,除了一个冯字,还有北皇两个烫金大字。

于尊抱着圆月弯刀,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烟平静的脸上,渐多了一丝疑惑,他们走前,原是谢天来泄的密,道:“北皇国的人马来了,你们速速离去”

而这一日,还未过晌午,北皇国的人马,竟未在寒霜城内寻些麻烦,反而又急匆匆离去,这与一向高调的北皇国,颇为不合,况且据于尊所言,他杀得乃是当朝冯相的儿子冯惜,这一切便更耐人寻味了。

于尊低垂着眼眸,嘴里衔着一棵草,用手拂了拂眼前的烟尘,叹道:“来也云里雾里,去也云里雾里,当真是惹人烦扰”

他轻轻瞥了一眼,一架恢弘的撵车,那架撵车里,常常有仆侍,端着果盘和佳肴,从里面出来,他锐利的眼神里,透射出一道饶有兴趣的光泽,握刀的手指,紧紧地捏了一捏。

而这个小动作,却未尝逃过从他身后赶来的烟的眼底,“你想干嘛?”

于尊眯着眼,轻轻地笑道:“我能干嘛?只是有些饥饿而已”

“你莫要做些不理智的事情,这一路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你的时间,只剩下三年了”烟这一席话,确起了作用,于尊眼神一滞,原本雪亮的眸子,渐渐变得黯淡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道:“琪儿她若是真能死而复活,便是让我死,我也认了”

“这不就是了吗?你现在这般,又怎能复活雪琪儿?”烟轻轻地拍了拍于尊的肩膀,安慰道。

而这时,一名官兵,持着一柄雪亮的刀戟,走了过来:“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没看到大旗上的字吗?还不让到一边去,再挡路,格杀勿论!”

于尊的脸色变了变,烟紧蹙着眉毛,拉了拉于尊的手,但奈何他的身体,竟犹如一头铜牛般,立在哪里,无论怎生使劲,也不见撼动一分。

“哎,我说你们两,难道没听到我说什么吗?”飞扬跋扈的官兵,尖利的吼道。

于尊微微一笑,道:“这路原是我先走的,你怎么不说,你们挡了我的路?”

而此时,几名官兵听到这边的动静,一齐走了过来:“王三儿,你在这磨叽什么呢?”

那牙尖利齿的猢狲,阴笑道:“哥几个儿,这贱民,挡了冯相的路,还如此飞扬跋扈,这事儿怎生解决啊”

“你这王三儿,是不是耐不得寂寞了?”几人向站在一旁的烟,瞥了几眼,色眯眯道。

猢狲嘿嘿笑道:“这娘们儿是不错,不过方才这贱民,甚是让我心里堵得慌啊,我们拿了这贱民,然后将这小娘子交予冯相,说不定还能拿到点赏银,不是?”

“王三儿啊,王三儿,我就说你这人平时鬼机灵,鬼机灵的,那还啰嗦作甚,哥几个儿,去拿了他”众人搓着手,嘿嘿淫笑着,冲着烟和于尊的方向走来。

于尊向身后瞥了一眼,无奈的叹道:“你看吧,是福是祸躲不过,你方才让我忍让些,可他们却主动找上门来,这不该怪我吧”

“你退后,我来解决”烟沉声道,却未将话说完,几具无头尸身,喷着血柱,慢慢地躺下了。

他们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烟挑了挑眉,无奈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于尊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一队身披红色斗篷的人马,朝他们这边赶来。

于尊略微弯了弯嘴角,道:“这便是天命”

说罢,便再也不做啰嗦,手底的源天刃,刀尖贴地,随着他行进的步伐,在坚硬的黑石板上,划动出一声声尖锐的哀啼。

“准备好怎么死了吗?”于尊冰冷的淡笑道,漆黑的瞳仁,却不知何时缠上了些许渗人的血丝。

这一声寒意甚重的话语,让赶来的几名北皇国将帅,心底皆是一惊。

“你是何人,竟胆敢诛杀我北皇国亲卫,你可知杀我北皇”

于尊邪笑着,从这名将领的尸身边经过,他更是干脆利落,直接一刀劈过去,身体看似慢悠悠的从这名将领身边经过,但却无人捕捉到,他是如何手刃这名将领的。

他将手里的一颗人头,随意的甩向剩下的几人,人头在地上滚着,犹如一颗硕大的血球般,滚到了众人脚边。

“你们一起上吧,省得我麻烦”众人心底一惊,这冯唐乃是冯相的侄子,武道之高,便是在整个相府内,也能排的上前十,而今却被人如此轻松的戮杀了。

而此时,于尊脸上的笑意,则越来越浓了,这看似如和煦春风般的笑意,在他们的眼里,却犹如进了千米的冰窖,可谓寒意刺骨。

第四十五章 大战血幽兽

这时,那架恢弘的撵车里,走下一人,此人身披金色披风,手执一柄七煞星剑,他淡淡的向这方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阴声道:“我早知你会自此经过,谢娴那点诡计,还以为我冯妄看不穿吗?”

他轻轻地拍击着手掌,那掌音似有固定旋律,如此拍击了十几声后

几位将领,心底一惊,难以置信道:“冯相他竟然为了这贱民”

轰!

高天上,猛地炸了一道响雷,原本清澈的苍穹,此时业已乌云压顶。

锵!

一道青色霹雳,如同一柄烁着寒芒的荒古战剑般,从晦暗的苍穹上,直直的劈落了下来。

“主人,唤我何事?”

似从荒宇间,飘来的声息,一头玄兽,竟破开了苍穹,垂着血舌,从高天上,慢悠悠的走了下来。

远看荒兽似一颗石子,待荒兽慢慢逼近,那如山岳般的身躯,带着一丝巍峨的压迫感,袭向众人心头。

冯妄阴狠的笑道:“这人便是杀了我儿之人,今日你便替我杀了他罢”

“是,主人”荒兽如洪钟般的声音,竟将那数千亲卫,震出了内伤。

“血幽兽”站在一旁的烟,低吟道:“没想到这古兽,竟然真的存在”

“可它明明在数十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被海皇摘了头颅,此刻它又缘何会”烟眼底的肃重之意,愈来愈浓,根据古籍里的记载,再对比这玄兽的体态,却与血幽兽几近贴合,而且方才那声势

烟眼神一皱,大喊道:“于尊,快随我离去,你并非是这头荒兽的对手”

说罢,烟便作势划开了她眼前的一方空间,一道古幽的暗银大门出现在她的面前,于尊心底一惊,烟也顾不得与他细说了,拉着他的右手,使劲向门内一扯,然而与此同时,门外的血幽兽,身姿竟化为了一条闪电,顺势与两人一同进入了阴尸岭。

冯妄眼底烁过一丝精光,讳莫如深道:“寒霜城的那臭婆娘,嘴里倒还有些实话”

晦暗的阴尸岭内,依旧阴风阵阵,碎裂的骨屑,扬散在风中,化为了一片片烟尘,飘入到于尊和烟的眼睛里。

于尊揉了揉双眼,待他眼神渐渐清明时,他的身边,却已然没有烟了,“于尊,快跑!”

烟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于尊向头顶扫了一眼,才发现烟已然成了血幽兽嘴中的餐食,于尊心底一怔,低忖道:“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死了,琪儿她便永远困在那墟里了”

然而血幽兽,却不待他,它碧幽的眸子里,烁着一丝丝的冷芒,却见它大口一张,然后猛地一落,于尊心底咯噔一声,一道血花,从血幽兽的嘴角,溅落了出去。

烟的一条手臂,竟被血幽兽,生生的撕了下来,然而烟却依旧高声呐喊道:“你还看什么看?还不速速离去”她的声息,愈来愈弱,苍白的玉容上,缀着一一颗颗泪珠。

却又是一场别离,于尊眼底噙着一丝悲意,大吼道:“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和琪儿的事,该如何是好?你死了,林雨筱身上的秘密,谁来告知我?”

说罢,便举着源天刃,跃起冲着血幽兽,当头劈落了下来,血幽兽碧幽的眸子里,似带着一丝轻蔑,在刀刃即将接近血幽兽时,它却如同一道光斑,慢慢地融化在了空气中。

“小心身后”烟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而这也是她能为于尊做得最后一件事,血幽兽大口一开一合,烟窈窕的身躯,就那般被生生的撕碎了,空气中荡漾着一片片浓郁的血雾,血雾在澄澈的阳光透射下,犹如一片片好看的云霞般,霎时璀璨夺目。

砰!

心脏犹如被一柄巨锤,撞击到了一般,一股强烈的剧痛,从他的心房直接传达到他的脑海间,握刀的手指颤抖着,那柄源天刃,似随时都会从手间脱落,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空中那片血雾,“烟真的死了吗?”

短时间内,大脑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然而血幽兽,却不给他时间神伤,它满是尖利的血齿间,还带着一丝血腥气,它猛地一扑,竟直接将于尊扑倒在地。

“你为何要杀一个无辜的人”于尊黯淡的眼底,没有一丝光线能够投射进去,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因为她和你在一起,她是因你而死”血幽兽嘶哑的声音,传入到于尊的脑海间,恍若三千石火药,在于尊的脑海间被点燃了,然后砰的一声,于尊眼前一片花白。

“烟是因我而死”他的面色陡得变得一片煞白,脑海里却依旧是烟死前的那声呼喊:“于尊,快跑!”

世间若无真情,有情人是否该为无情殉葬?世间若无真情,檐上乌燕是否应恨悔三春晖?世间若无真情,蜀道当无莽夫,剑阁当无蛮汉。

“琪儿、尘老前辈、烟都是因我而死,缘何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却没有办法拯救他们”他低声嗫嚅着,苍白的脸上,亦不知何时多了一行血泪。

“哼,他们皆是因你不够强大,才会死去的,你总是这般哭哭啼啼,于他们又有什么用处?”殷千秀冷哼道。

“他们皆是因我不够强大,才会死去的”他嗫嚅着,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雪琪儿和尘鹰,他们皆看着他,温暖的笑着,似在说:“等你归来!”

而此时,一股血腥气涌入他的鼻息间,血幽兽垂着血舌,在他的脸上舔了舔,似在品尝美味佳肴般。

于尊乍得一愣,迷惘的眼神,渐渐多了一丝清明:“琪儿、尘老前辈、烟,你们等我,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他紧紧地握住源天刃的刀柄,猛地一用力,将血幽兽的双爪,推离出去。

血幽兽嚼着血舌,慢吞吞道:“这才像话,老朽活了数万年,天天与死物为伴,你若能给老朽些乐趣,老朽说不定可以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那你想过没有,我是否会饶你一命?”于尊眼底烁着一丝嗜血的冷光,沉声道。

血幽兽吞吐着血舌,舔了舔锋利的寒齿,意犹未尽道:“如此甚好,那老朽的乐子,可就多了”

说罢,见它巨尾一摆,一座矮小的山峰,竟被它随意的一甩尾,削去了峰顶。

血幽兽慢悠悠的跺着步伐,向于尊走去,而于尊双腿一弹,犹如一根箭镝般,嗖的一声,刺破了空气,向血幽兽的脊背捅了过去。

源天刃通体散发着蓝幽幽的刀芒,似一颗流星甩着长尾,向血幽兽攻去,说时迟那时快,刀锋正要触及到血幽兽的身体时,于尊的手腕,却没有传来触之硬物时的那种冲撞,而是直接插入空气中时,那种渺茫之感。

于尊心底一怔,眼前哪还有什么血幽兽?饶是一道残影也无,而此时,他身后传来一阵阵地动山摇的跫音,血幽兽脚踩在大地上,巨大的身躯,竟比阴尸岭内大片山峦,还要高大些许,而于尊站在它的面前,却犹如一颗土石般,弱不禁风。

吼!

血幽兽大吼了一声,这股气浪,竟直接将阴尸岭内的血幡连根拔起,大片大片的血骷髅,被气浪吹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于尊顶着气浪,手持源天刃,猛地飞起,冲着血幽兽的前胸刺去。

刀芒大绽,之后锵的一声巨响,仿似抵在玄铁上,一簇扎眼的火花,散尽在乌暗的苍穹下,而他面前这头巍峨的巨兽,却分毫未损。

他心底一怔,心道:“不好”,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巨爪如同一座小山般,压了下来。

砰!

土石飞溅,大地颤摇,于尊硬生生的被巨爪拍陷到地底,接着又是一声。

砰!

砰!

砰!

血幽兽意犹未尽的再次抬起巨爪,巨大的兽爪,烁着刺目的银光,霎时间于尊的视野里,仅剩下一片银色世界。

轰!

飞尘四溅,幽暗的苍穹,雷霆乍现,细密的雷纹,仿似一条条毛细血管般,将整片玄天密不透风的包裹住了。

而其中一道紫电,却煞是扎眼,紫电犹如一条玄索般,从高天上直垂而下,只是一刹那的功夫,那紫电锵的一声,轰在了血幽兽的身上。

血幽兽身躯一颤,难以置信的望向天边,“难道他还活着?”,原本嚣张跋扈的血幽兽,眼底难得多了一丝畏惧,它低吼了一声,便丢下了陷入泥土中的于尊,一跃而起,朝着那片玄天疾奔而去。

而这时,一头紫色的小兽,摇头摆尾的出现在于尊的面前,小兽吐着小舌,呜呜咽咽低声呢喃着,然而方才因血幽兽那巨爪的攻击,此刻的于尊,业已虚弱至极,他面色极其惨白,一片片血渍,沾染在他的白衣上,似一朵朵枯萎的血玫般。

小兽呜咽着将于尊从泥土中,拽了出来,乌黑的瞳仁里,似有一丝担忧。

“小紫,方才是你使得手段吗?”他艰难的睁开眼睛,重咳了几声,几片乌黑的血沫飞溅在他的白衫上,似随时都有可能气绝身亡。

小兽哼哈出声,又忽的摇了摇头,于尊艰难的点了点头,低叹道:“又不知欠了何人的恩情”

沉重的眼皮,似万石之山,他终是昏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真假琪儿

醒来时,却依旧是在这阴尸岭内,黑压压的天穹上,未见一丝光明,阴风呼啸,骨屑弥天,剧烈的腐臭味,从不远处的一滩池水中飘来,他躺在一片山石间,而小紫却如前几次般,已不知去向。

他重重的咳了几声,嗓子眼里依旧腥甜麻痒,他使尽全力,拄着源天刃,才堪堪站立了起来。

长风呜咽,萧索的深秋,在阴尸岭内,却又是另一番味道,他一步一步艰难的从山头上,向山脚下走去。

而离他不远处,有一片紫色纱巾,缠在一棵枯萎的树干上,他眼神一皱,一丝悲意又涌上了心间。

“烟,我于尊有愧于你,来生再报你的恩情”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犹如一条条虬龙般,纠缠扭曲着。

他将纱巾收入了怀中,一步一步颤巍巍的向前走去,如何离开阴尸岭还是一个问题,而此时,他心底陡然一怔,“这不是去墟的那片湖畔吗?”

眼前一片潋滟的湖光,犹如一片碧玉的珠石般,在阴森诡异的阴尸岭内,煞是摄人心魄。

他又见到那些黑色晶石,上一次他差点因黑晶石,失了神智,因此心底不免多了些提防。

而那片澄净的湖水,被微风轻轻地一撩,竟似少女的裙摆般,令人心底难生出丝毫的抵御之心。

“这湖内,难道有何秘辛?”他总感觉,湖里似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似在对他说,“你来罢,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原本就有些体力不支的于尊,一脚没站稳,大叹一声:“不好!”,整个身子便落入了湖水中,而此刻,那玄凉的高天上,却不知何时,多了一轮圆月,清冷的月辉,似一波波柔涟般,在空中荡漾。

啪!

一声,一颗小石子,不知是如何落入水中的,而渐渐寂灭的风中,似隐匿着一段犹如风铃般的少女轻笑。

大片大片的荒草,伏倒又重新仰立起来,簌簌的秋风,似在围猎着天光,天色愈发昏暗,那些细密的雷纹,却依旧紧紧的覆在高天上,蹙闪蹙灭。

不知过了多久,阴尸岭内,黑夜似早已陨灭,昏沉的暮光,始终半悬在高天,一簇簇乌云,凝聚又轻轻散却,似一张蜡黄的宣纸,肆意的泼墨,写就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且看那方湖水,潋滟的碧波,晕开了一朵又一朵金色的涟漪,水纹向四周散却,轻轻地触及到湖岸,又轻轻地荡了回来,似在嬉戏般,永无疲倦。

于尊紧闭着口鼻,他奋力的向水面游去,可奇异的是,这湖水似有万石之力,拼命的拉扯着他向湖底坠去,便是用源天刃,使劲的勾住湖内的一些顽石,这惯性使然,却依旧牵引着他,不断下坠。

他心底一横,低忖道:“老天你个王八盖子,我看你能奈我何?今日我于尊就来讨教一番”

他干脆不再挣扎,而是任由巨力的拉扯,直直的坠入湖中。

却不知过了多久,他一直在向下沉,这畔明湖,似无底深渊般。

算起来至少坠了三个时辰了,而从湖面上投射进来的光线,却早已被黑暗围剿灭杀掉了。

幽暗的湖中,竟不存任何生物,但激荡的水流,却犹如道道罡风般,撞击着他的面颊,生疼生疼。

他手里紧握着源天刃,借助一丝幽蓝的刀芒,他视野里,出现一尊尊模糊的雕像,雕像东倒西歪,陈列在湖泊的各个方向,他们数量似无尽般,不时的从于尊身边簇闪而过。

离近些看,于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雕像竟犹如活生生的神鬼,周身似孕育着一丝生机,若非他们身上那层厚厚的石皮,他们那栩栩如生的表情和体态,还真会被人误以为是活物。

这些凶神恶煞,或持斧,或扛剑,有的则紧握着双拳,但颇为一致的是,他们的神情中,皆透着一丝视死如归的决绝。

“他们应是面临着一场血战,才会如此罢!”,于尊心底低喃道。

诡异的是,于尊见他们如此痛苦,心底竟也生出了一丝压抑和痛楚,好似他也位列他们其中似的,总有一种恍似万世重逢后的悲怆之感。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低忖道:“莫非这石像,亦如湖岸上的黑晶石,有惑人心魄的怪力?”

然而,即便他阖上了双眸,心底的那丝痛楚,却仍旧未减轻分毫。

而此时,一柄长达数千米的巨刃,陡得出现在他的面前,巨刃悬浮在湖中心,他方才注意力皆被石像吸引去了,却也忽略了他脚底的这柄巨刃。

巨刃亦是巨石所刻,但它森寒的刀刃,却又令于尊质疑心底的判断,这分明是一柄凶气毕露的大杀器。

石刀刀刃上似悬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待于尊贴近些时,他手中的源天刃,却不知因何故,乍现一道幽寒的冷光,刀身似在轻吟,竟微微的颤抖起来。

于尊心神一滞,心道:“这湖底也未免太过诡异了些”

待他忽的想起,那柄石刃上的字迹时,他却业已坠入了更深处,那些字迹,虽未看清楚,但却感觉好似在哪见到过。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他挠了挠额头,却也不像荒古字,那究竟是

而此刻,他却杳然不知,他的脚底已触及到了硬物,他紧闭着双眸,使劲的用手拍了拍额头,无奈的叹道:“并非是在囚皇狱,那究竟是在哪儿?”

一道强光,似一轮明日般,乍得将湖底的一切照亮,这时他才恍然醒来,惊愕道:“我何时到的此地?”

随即又重重的锤击了几下额头,自责道:“于尊啊,于尊,你真糊涂,你已经到湖底了”

刺眼的强光,耀得他眼睛,泪水唰唰急流,待他视野渐渐清晰时,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这竟是湖底世界?简直难以让人相信眼前所见!

一座白玉雕砌的宫殿,坐落在一方广阔的原野上,莺飞草长的原野上,到处都是灵兽和瑞鸟,一些银树玉草,随着微风轻轻的拂动摇摆。

而那幢巨大的白玉宫阙前,有一方瀚阔的绿晶石铺就的广场,绿晶石广场上,随意的栽种着几棵普普通通的老槐树,却与广场外围的那片银树森林,形成了鲜明对比。

广场中央,两棵枯朽的老槐木上,绑着一根细细的红色线绳,线绳下托着一块木板,却是一架秋千。

那秋千轻轻地荡着,应是有人不久前在那坐过,白玉宫阙的四周,则是一片一望无尽的原野,幽幽玉草,经长风一吹,簌簌起伏着,犹如一片银色海洋。

一头头浑身雪白或晶亮的小兽,藏匿在玉草间,似在偷窥这位不明入侵者,而天边的一群翔飞的瑞鸟,则一时画着一字,一时画着八字,尽情的在长空中展翅悦鸣。

一簇簇炫金的光线,似一根根金线般,穿插在这方世界,光线轻轻的扑在白玉宫阙上,淡淡的打散在绿晶石广场上,烁目的霞光,竟让于尊心底生出一番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究竟是何地?”他谨慎的迈着步子,向绿晶石广场走去,待走近些,他仿似看到那架秋千上,坐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当他再走近些,那少女却又恍然不见了。

他使劲的揉了揉双眼,自忖道:“难道方才是错觉吗?”

而当他再走近些,他明显感觉,那秋千比之前荡的幅度大了些,他不禁多了一些心思,“这决计不是巧合”

而此时,他的耳边竟好似浮现出一位少女的轻笑,他晃了晃头,揉了揉眼睛。

在他双眼微闭时,那秋千确坐了一位少女,少女姣美的玉容上,尽是些有趣的表情,她偶尔撇撇嘴,偶尔吐吐舌头,偶尔调皮的轻笑几声,可偏偏却躲过了于尊的观察。

于尊双眼扑朔间,她便乍得出现在秋千上,待他视野清晰后,她又乍得消失,简直是鬼神莫测的身法,或者说这根本称不上身法。

于尊愣在那里,饶是他想尽各种办法,却依旧无法捕捉到女孩儿分毫,只是偶尔出现在耳边那犹如银铃般的轻笑,却又提醒他,这方宫阙里,确有人居住。

女孩儿大概也笑够了,大声斥责道:“呆子,都说你呆,没想到你这么呆!”

这是何等熟悉的嗓音?又是何等熟悉的称谓?

于尊心底一滞,失声道:“琪儿,你是琪儿吗?”

少女轻叹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还会寻到这里来,但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的琪儿”

女孩儿坐在秋千上,待于尊看清女孩儿的容颜后,心底却犹如打翻了调料瓶,登时间,五味陈杂,这确是琪儿,但她缘何又说自己并非是琪儿?难道琪儿她讨厌我了吗?

于尊双唇颤抖,握刀的手臂,因太过用力,爆出了一道道青筋,女孩儿见他如此,轻声道:“你别伤心了,我虽不是琪儿,但却也与她有些关系”

于尊一愣,道:“你并非琪儿,一颦一笑却又与她如此相像,你到底是何意,于尊愚钝,恕难明言中深意”

女孩儿幽怨的看了一眼于尊,低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知道人家等了你多久吗?”

于尊挠了挠后脑勺,此时他的思绪已如一团乱麻般,他困惑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是琪儿吗?现在又如此”

女孩儿双眼扑朔了几下,一层淡淡的水雾,渐渐地包裹住了她眼前的那片视野,“呆子,我又没说你认识我?我又没说你认识我多久?”

“你这般说,实乃令我不解,可否”于尊困惑道,然而女孩儿却未等他说完,便将唇瓣轻轻的贴在了他的脸上。

一行冰凉的清泪,从女孩儿的玉容上,扑打在了于尊的颈上,于尊只觉心脏一滞,一丝彻骨的疼痛,油然而生。

女孩儿轻轻地吻着,她的脸冰凉冰凉的,胳膊冰凉冰凉的,身体也极其冰凉,唯有那丝呼吸,是热的。

第四十七章 青石镇

“呆子,你可知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你可知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女孩儿哽咽着,慢慢地放开了他,于尊想要拉住女孩儿的手,奈何女孩儿的身体恍若水纹般,竟缓缓的溢散开了。

“呆子,我等你,你一定要来一定”女孩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而此时于尊周围的那片物景,竟也似水纹般,慢慢地荡开了,方才看到的那些石像,那柄石刃,尽皆崩碎成一片水纹,慢慢地荡开了。

当于尊再次醒来时,却已然不在那片璀璨的世界里了,他猛吐了几口水,待他慢慢地浮出水面时,却已然身在一片苍茂的树林里。

一片水藻蔓延的小池塘边,于尊坐在一棵枯树干上,使劲的揉捏着他浸水的衣物,他始终不明白,昨日究竟发生了甚么,而且他是如何走出阴尸岭的,他也杳然不知。

林间不时传出一阵阵鸟鸣声,温驯的晨曦,打落在他犹如刀削斧凿的脸上,那双紧蹙的剑眉下,却是一双泛着淡淡哀愁的眸子,他用力抓着头发,困惑道:“昨日究竟发生了甚么,琪儿她难道没死?”

他晃了晃头,头脑稍作清醒后,低忖道:“可我明明亲眼难道真如她所说,她并非琪儿?”

“哎,罢了,罢了,可能是因那些黑晶石产生的幻念罢”如此解释,或者是自己骗自己,或者根本找不到答案,亦或者并无答案。

而此时,林间却突然响起一阵金铁交戟之声,细听却是一群人,酣战在一起。

他顺着声响,不动声色的潜了过去,他心底一怔,道:“北皇国?哼,若不是因为北皇国,也触不起这一切事端”

他细看了一会儿,发觉这数百名身披银铠的士兵内,并无冯妄在内,摸了摸手中长刃,冷笑道:“源天刃,你是不是也想喝点血了?”

源天刃似通晓他言,刀身竟轻轻地震了震,于尊脸上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纵身杀入了战场,既然是北皇国的人马,那都该死!

本是一边倒的战局,却因于尊的加入,登时发生了翻天地覆的转变,也不见于尊使什么招式,只是随意的左劈右挡,这群武道境界都不算低的北皇国人马,竟连他一击都抵挡不住,刹那间,头颅横飞,鲜血飞溅,好一个人家地狱。

鲜血溅在他的白衣上,犹如一朵朵雪梅般,慢慢地晕开了,这种虐杀的场面,是两方人马,都极为难逢的。

北皇国那方人马,却已是闻风丧胆,他们丢下了手中的旌旗,有的手臂颤抖,竟连兵器都从手间滑落下来,而于尊却不为所动,依旧疯狂的追赶着这批穷兵败寇。

从遥远的天阙向下看,那大地上如同盛放着一朵朵妖艳的红玫瑰般,不时的绽放,最终却尽皆枯萎。

一刻钟,数百人被灭杀,这凶人竟未使用武道之术,全凭过硬的身体素质,这让愣在一旁的仲夏等人,心底既生出一丝感激,又不免多了些渗人的恶寒。

于尊静静地站在战场的中央,从袖间抽出一条紫色纱巾,轻轻地敷在脸上,声音嘶哑道:“还不够,还差的远”

他紧紧地捏着刀柄,冰冷的瞳仁里,写着一丝不甘和悲恸。

“英雄,多谢你搭救我们一命”这时,站在一旁的数十人中走出了一位清丽的女子,女子着一身淡青色素衣,手里提着一柄御龙剑,她神色恭敬道。

于尊回头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淡漠道:“无妨,你们可去”

仲夏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众人,朝众人轻摇了摇头,道:“英雄,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去青石镇歇息一晚”

于尊一愣,道:“青石镇?我现在所处的是哪方地域?”

仲夏身后的数十位山民,脸上皆露出了一丝异样表情,“英雄此地乃是坤山岭,隶属月国境内”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毛,低喃道:“这事情也未免太过蹊跷了些,这一觉醒来,竟已身在月国”

仲夏脸上带着一丝关切道:“英雄,你有何困惑,与我等说便罢,我等必会悉心解答”

于尊心底微楞,道:“倒也无他事,我随我兄长来月国办点事,兄长他御一头吞古兽与我同来,可无奈的是,那吞古兽应是将我甩了下来,以至于于尊现在置身何地,亦不自知”

听于尊这般表述,仲夏身后的一众山民,脸上的戒备之心,才稍稍缓解了些,仲夏微皱眉毛,道:“英雄,这几日因月国境内的灵魇山之事,天下门派,皆聚集在了这方地域,英雄要多加防备,以防落入奸人之手”

这仲夏却是一个本性纯良的女子,言语中的关怀和恳切,却非装出来的,他心底也稍稍多了一些暖意,恭敬道:“多谢姑娘关心,只是于尊还有一事相求”

“英雄但说无妨”因于尊的搭救,众山民才躲过一劫,方才因怀疑于尊乃是另一方势力,因此山民们,警惕心都不免加重了些,听他这般说,众山民心底也放下了一块巨石,登时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于尊的感激,油然而生。

于尊难堪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道:“我这般行走在路上,不免惹人些口舌,有劳各位,烦请姑娘施舍件衣服”

一位鬓须皆白的老者,肩扛着一柄锄头,慢慢地走到于尊的面前,诚恳道:“英雄,你方才救了我等一命,还说什么施舍不施舍,老汉我乃是青石镇镇长,你若不嫌弃,就去镇子上,住几日再走,可好?”

“是啊,是啊,英雄,若非英雄出手,我等早已身死奸人之手,英雄就随我们去罢”

“英雄,随我们去罢”

众人你参一句,我念一句,脸上写满了恳切和感激。

于尊挠了挠额头,不好意思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大家去罢,只是于尊身上未有银两,大家若要破费些钱财,我是定不会去的”

众人哈哈一声大笑,道:“英雄,大可不必介怀,我们青石镇自给自足,与世隔绝多年,若非灵魇山之事,外界还不晓得这世界上有一座青石镇呢”

“如此甚好,那有劳各位在前方引路了”于尊抱拳道。

方才那场战斗,却也有几人,受了重创,但幸好无人身亡,大家都心有余悸,因此一路上,皆缄默不语,毕竟坤山岭离灵魇山业已不远,若再遇到霸蛮之辈,又该如何是好?

一个时辰后,于尊的眼前,出现了一片云雾缭绕的小山庄,山庄如梦似幻,一层层云霞,仿佛一片瀑流般,从高天直直的坠了下来。

小山庄四面环山,隐匿在一片葱郁的林木中,一条清澈的溪水,绕着山峦,环流一周,就似一条青龙,盘在了山庄旁边。

待走近些,会发现一座青石碑,石碑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大字——青石镇,石碑却不知已沉浮在岁月的长河里多久了,厚厚的青苔,竟业已凝固成了一团团化石,牢牢地镶嵌在青石上。

望着眼前的那方小镇,于尊的心底,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却与当时站在天阙之上,第一次俯望整座寒霜城时类似,总感觉这里似乎隐匿什么秘密般。

仲夏拉了拉于尊的长袖,轻声道:“于大哥,随我一起去爷爷家吧”

几人边走边说,于尊问道:“老人家,这座小镇,历史颇为悠久罢”

老者哈哈一声大笑,道:“英雄好眼力,这青石镇的历史,要说起来,比之东荒境五大国还要悠久些”

于尊心底一怔,比五大国的历史还要悠久是什么概念?当年尘皇称霸东荒境时,便诞生了澈池国,就单从澈池国的历史算起,也足有十几万年了,各方势力牵制,并缔结条约,同时打压新势力,这才使狱界的历史,看似清浅却悠久的很。

若当真能再诞出一方霸者,这清浅的时光,或许看起来会深澈幽冥。

难道,这小镇曾经历过当年的那场浩劫?于尊心底陡然间产生了一丝诡异之念。

雪琪儿曾给他讲过些许狱界历史,当年傲视群雄一辈,即尘皇、苏秋、殷千秀之流,便是因那场浩劫,而被困缚于囚皇狱,而狱界中的九狱传说,却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流传的。

自然历史上有千般说法,但在苍茫无尽的岁月沉浮间,却鲜有真实的说辞留存于世,而九狱之事,亦在流言中,变成了沧桑古远的谣言。

而当初沧兽临世遭阻截时,却也是因当年雪琪儿身居北皇国相府时,无意间说漏了嘴,而生性奸猾的冯妄,便故意借雪琪儿回乡探亲的事由,任由她走出相府,并命人暗地跟踪,这才有了那一出。

于尊与老者攀谈的过程中,也对月国的历史,以及灵魇山上的观道壁,有了些深刻了解。

据老者所言,这灵魇山上的观道壁,只是开启宝藏的第一道门,但开启这第一道门,却已难比登天。

而最终的那道门,在这数千年间,却未有一人能够安全抵达。

老者抚了抚长须道:“英雄,你若真有去灵魇山寻宝之念,老朽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于尊心底一怔,道:“还请前辈明示”

老者望了一眼苍穹,讳莫如深道:“无大机缘者,去了便是有来无回”

他忽的想起,起初在那断崖时,那几名青年言中所道,却与老者表述的,别无二致。

于尊皱了皱眉,道:“可谁又心知,自己是否有大机缘?这世间福缘,无外乎拼上性命赌一把”

“你若这般想,老朽便是想拦你也拦不住了”老者抚了抚长须,悲叹道。

于尊正颜道:“前辈,于尊其实并非穷图灵魇山内所藏宝物,只是个中之事,晚辈不便多说”

老者呵呵一声长笑,道:“世人各有各的路,老朽也只不过是按常理推之,英雄不必介怀”

而一直陪在一旁的仲夏,对两人所谈之事,似颇感兴趣,一路上见她也不插些话,只是悉心倾听着。

第四十八章 仲夏妹妹

到了午时,老者邀了镇上数百口人家,在一座宽阔的场院里,摆了一道长达数十米的长桌宴席,以感谢于尊的救命之恩。

于尊颇为羞愧道:“前辈们何必如此,于尊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见于尊这般说,一位彪形大汉,站到场院的中央,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扬声道:“英雄好生谦虚,大家伙可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啊,英雄未使任何手段,就把数百名身披银铠的高人,尽皆摘了头颅,而且仅仅在一刻钟的功夫”

听大汉这般说来,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一些年幼的孩童,更是将于尊围了起来,眼底尽皆是崇拜之情。

这时,老者抬了抬双臂,沉声道:“都安静些,安静些!英雄还要在镇上住些时日,英雄想必也饿了,大家速速坐下吃饭吧”

如此,推杯换盏,杯盘狼藉,宴会结束时,却已是酉时三刻。

夕阳向晚,阵阵轻柔的细风,轻轻地从醉在席间的人脸畔扫过,翠微起伏的山峦间,不时传出一阵阵猿啼,哗哗流动的溪水,掩映在簌簌起伏的荒草间,一抹夕色,打在于尊的脸上,那好似刀削斧凿的线条,恍若雕像般,虚浮在时光的大潮里,尽显沉静唯美。

一位体态婀娜的少女,嘴中衔着一棵草,慢悠悠的走到他的身边,肩并肩的与他坐在河边,轻晃着双脚,微笑道:“于大哥,肯定有喜欢的人吧”

于尊面色一滞,淡漠的脸上,登时敷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他转过头,轻询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少女抿着嘴,调皮的笑道:“因为你脸上都写着啊”

于尊轻叹了声,低喃道:“可她早就不在我身边了”

少女用手划了划脚下的溪水,无意道:“离开了,还能找回来啊,只要有心,即便天地相隔,也可以再次重逢”

于尊怔了怔,他转过头,重新看了一眼女孩儿,却发现女孩儿也在笑嘻嘻的看着他。

“是,你说的没错,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能与她再次重逢”

女孩儿用手拄着头,叹息道:“那你爱的女孩儿,一定很幸福,若是以后我也能遇到一个如同于大哥这般的男人就好了”

于尊叹了口气,悲恸道:“她如果没有选择我,可能也不会落到如今的田地”

“于大哥,你懂什么是患难与共吗?”仲夏的语气陡得变的坚硬了,她直视于尊的瞳仁,咄咄逼人道。

于尊茫然的望向长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双臂环抱着头,躺在草地上,望着天边的那一缕缕云霞,道:“可假如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会忍心看她受苦受难吗?”

仲夏神色一滞,眼神中多了一丝理解,她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道:“若是我,一定会被于大哥的深情感动,即便此生再难与于大哥聚首,也已心满意足了”

于尊淡然一笑,道:“于尊是天下人,天下人亦是千万个于尊,一介草莽,却得姑娘如此抬举,于尊深感惭愧”

仲夏使劲的摇了摇头,道:“于大哥跟他们不一样,于大哥是天上那颗最异样的星星,于大哥也定会成为天上那颗最耀眼的星星”

于尊无奈的轻笑出声,笑道:“仲夏姑娘,你可曾心生过那遥不可及的梦想?”

仲夏微愣,叹道:“又怎么会没有呢?天下人皆有梦,可真正能实现的,却唯有寥寥几人”

“不瞒姑娘,于尊就从未有过梦”于尊平视着头顶上的那方星空,两人闲谈间,一方夜幕,却也在不知不觉降临下来。

窸窣的秋露,打在白苍苍的秋草上,虫儿低吟,野鹤啾啾,淡薄的云幕,圈着一方清冷的月辉。

一位身披白纱的少女,躺在一雄姿英发的少年旁边,少年嘴里衔着一棵草,少女用手指轻卷着秀发,两人偶尔淡笑几声,偶尔沉默半晌。不知不觉,却已近天明。

这一日,却不似前几日那般,清风朗日,厚集的云层,似统辖着万千兵马,从西南方向这方聚集了过来,只过了半晌,就听一声惊雷,锵的一声,划过天幕,将那幽暗的天幕,乍得映得一片雪亮。

于尊坐在屋檐下,闲看云卷云舒,仲夏在灶台前,准备着些吃食,那一直叼着一根大烟杆的老者,饶有兴趣,望着那蹙闪蹙灭的惊雷,淡笑道:“小伙子,你看那霹雳,有何异处?”

于尊思忖了一番,道:“乍看像是一道风雨雷,细看却有些不似”

老者笑呵呵道:“那方天地,应是有人在度雷劫”

于尊微愣,定睛向老者所瞥的方向瞧去,低忖道:“若真有人在度雷劫,那这方霹雳,较之当初我历劫时,却是弱了几分”

“那个方位,便是灵魇山的方位”老者轻啄了一口烟嘴,悠悠道。

这时,于尊眼底才多了一丝凝重,若是说那方天地乃是灵魇山的方位,那这雷劫,难道与灵魇山有所关联?

老者见他不语,轻叹道:“小伙子,你在这里也住了不少时日了,你若真想去灵魇山寻些机缘,吃了这顿饭,便速速出发吧”

“前辈说得极是,于尊正有此意”他总感觉老者的身上,似藏着些秘密般,怎生看也觉得老者并非凡流。

老者弓着背,慢悠悠的走向灶台,对仲夏道:“你也随他去罢,你自小便生养在这镇上,却也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让他带你去转一转,到时候回来,跟我们这些老东西,好好说道说道”

仲夏脸上登时多了一丝欣喜之色,可当她看向于尊时,那欣喜之中,却又增添了些许疑虑:“爷爷,你怎么替于大哥做主了,于大哥还没同意呢”

老者呵呵笑道:“他若是没你引路,能走出坤山岭吗?”

于尊心底一愣,但神色却依然如初,道:“既然老前辈有意让仲夏妹妹,出去历练一番,晚辈自然没有异议”

仲夏见于尊如此说,娇嫩的玉容上,那片喜色登时无所遁形,她满心欣喜道:“谢谢你,于大哥!”

于尊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仲夏妹妹,不必客气”

“只是老人家,若无人在身边陪伴”听于尊这般说,原本欣喜若狂的仲夏,秀眉也微蹙了起来,担忧道:“爷爷,若孙儿去了,这饭谁来做,衣谁来洗?”

老人哈哈一声大笑,道:“你爷爷又怎是泛泛之辈?这衣食还奈何不了我”,说罢,特意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拄了拄地。

这动作登时引得于尊和仲夏,皆是开怀一笑,仲夏神色缓了缓,依旧有些担忧道:“爷爷,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不在,您还是托王大妈,给您送些餐食吧”

老者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烟杆,往嘴里塞了塞,便又坐在门前的那张藤椅上,悠闲自在的赏花逗雀去了。

昏昏沉沉的秋日午后,镇子上的麦秸堆上,立着一两只公鸡,他们不时地在麦秸上,啄食几下,偶尔会长鸣一声,一棵巨大的桑槐树,打下一片淡淡的影,将麦秸遮在影中,村口的一只老黄狗,汪汪汪轻吠三声。

仲夏一边回头,一边抹掉腮上泪水,而拄着拐杖,站在村口的老人,则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于尊面上带着一丝愉悦,心道:“这老人家,虽已过耄耋之年,可这虎虎生威的精神头,倒是让些小伙子,都颇为汗颜”

少焉,那被云霞掩映的青石镇,在两人身后早已成为了一片烟霞,若非体验了几日小镇生活,于尊心底仍会误以为,他乃是去了仙界。

仲夏心底的不舍,渐渐被路上的一些奇花异鸟所吸引,这时于尊才知晓,原来那一日与北皇国的一战,乃是仲夏第一次随山民走出青石镇。

可事情偏偏那般巧,几个游手好闲的散兵游勇,恰巧在半路遇到了仲夏一行人,仲夏生的俏丽可爱,自是引得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北皇国亲卫心底一番瘙痒。

起初,也不过是些寻常争吵,可一些愚勇之辈,却偏偏动了刀子,双方的战端,也由此被点燃,可山民们哪里知道,这北皇国的大队人马,却也在坤山岭迷失了方向,正向这边赶来。

如此,便发生了接下来的一幕,于尊恰好在双方打得火热时出现,之后便不顾一切,乱劈乱砍一通,他也只不过是为了心底好受些。

雪琪儿和烟皆因北皇国而死,在他的眼里,北皇国已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终有一天,他会将北皇国在东荒境除名,如此说来,也并非如他所说那般,自己心中无梦。

两人边走边聊,于尊自忖:“倘若使了身法,仲夏妹妹若跟不上我,倒也是极为尴尬”

而仲夏一路上,却不曾思虑这些,她时而碰碰这里,时而嗅嗅那方,就如一只从未出过山林的小鹿般,欢喜雀跃,蹦蹦跳跳。

越是深入山林,于尊心底的那丝疑虑便越深,之前老者无意道:“他若是没你引路,能走出坤山岭吗?”

此刻,他咀嚼着老者的话,又想起初入青石镇时,那丝奇异的感觉,陡然明悟,难道这坤山岭内,设了阵法不成?

可仲夏与他随意走来,看她脸上天真的神情,却又觉:“这纯澈的少女,决计是不会懂什么阵法的,那老人言中之意,只是为了让我带他孙儿,出去游历一番?”

想罢,却又猛然摇了摇头:“不可能,这青石镇的古怪,虽说不出来,却决计是有的,而老者给他的感觉,确与青石镇给他的感触,有些贴合”

“难道这片山岭,当真有所隐秘不成?而且我醒来时,便已不在阴尸岭内,却是突兀的出现在此地,这一切都远未那般简单”

而这时,仲夏碰了碰于尊的手臂,举着一朵小米粒,欢喜道:“于大哥,没想到真如爷爷所说,这乱魂当真生在坤山岭的深处”

第四十九章 破损雕像

“乱魂?这花儿的名字,怎么如此骇人?”于尊愕然道。

仲夏神秘的笑了笑,道:“于大哥,你嚼一片试试看!”

于尊疑虑了片刻,仍旧揪出一片米黄色的花瓣,轻轻地放在嘴里嚼了嚼,他心底登时一惊,道:“仲夏妹妹,这花怎么生在这里?”

仲夏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若无其事道:“生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还有更多奇异的事,你没见过呢!”

方才,于尊在轻吻那米黄色的小花瓣时,眼前竟出现了幻觉,这与他第一次进入阴尸岭时,被黑晶石所惑的情形类似,事后据烟的解释,那黑晶石类似于精神类攻击术法,你心底有什么,一触黑晶,便会在眼前反射出什么。

可这不寻常的乱魂花,怎会生在坤山岭?这本非俗世所有的异花,而今却硬生生的出现在这里,令于尊的心底,不免多了些疑虑。

“于大哥,快随我来啊,这坤山岭,里面好玩的东西可多了”仲夏蹦蹦跳跳的在前方喊道。

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老前辈还真是宠爱他的孙儿,大抵是怕她独自一人,碰到些凶人恶兽,因此才不放心她独自出门罢”

一个时辰后,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片荒石堆,这荒石堆似是些破损的雕像碎裂而成,于尊小心翼翼的从荒石间走过,他无意的瞥见了一块完整的荒石,脑袋似被巨锤击中般,登时间一片空白,这荒石所刻的面庞,竟与之前在那畔明湖中所见的雕像,如出一辙。

但却也有些不同之处,他在明湖中,所见的那些雕像,给他一种感同身受的悲恸,而这些雕像,虽与明湖中的雕像,看起来相似,但其中的神韵,却极其的平泛。

于尊紧随在仲夏身后,那荒石间飘荡着一息烟火,待走近些,才发觉荒石堆的中心,竟隐藏着一座熔岩洞窟,炽热的岩浆,在地底肆意的翻腾着,热气扑面而来,一些荒石滑落到岩浆里,便登时变成一片袅袅青雾。

仲夏心底一喜,大喊道:“哥哥,快来!”

她竟作势要爬到那熔岩洞内,于尊心底一惊,急道:“仲夏妹妹,你快回来,那里太危险了”

仲夏眯着眼睛向于尊笑道:“哥哥,人家没有那么娇气,再说了,这地底的还魂草,可是人间极品”

她小心翼翼抓住石壁上凸起的顽石,一步一步的向下挪,一片片焦躁的热气,翻涌而上,她就用衣袖将自己的耳目遮住,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她才深至洞底,这时她有是一声尖叫,于尊担忧道:“仲夏妹妹,你可安好?”

仲夏笑道:“哥哥,没事的,如果你方便,也下来看看罢”

于尊皱了皱眉,自忖道:“莫非这熔岩洞窟内,隐藏着些许神秘药草?不知这对琪儿的复活,是否有所帮助”,他的心底依旧存着些许侥幸,毕竟佛陀古界的碧忧果和金色血脉,都是极其难寻的秘宝。

想罢,应声道:“仲夏妹妹,我这就下来”

过了半晌,于尊也到了洞底,初看熔岩洞窟,却仅仅是一方宽约两米的小型孔洞,可深入到洞底时,却又是另一番天地,或者说这洞底,乃是一方世界。

滚烫的岩浆汇成了一条火红的溪流,向洞窟深处流去,而这洞窟至洞底时,却已延展成了一片瀚阔的大殿,大殿足有数千顷之巨,平滑的黑石,堆砌成了墙壁,碧幽的紫晶,则雕砌着一方殿顶。

初看,会觉这乃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细看,恍觉这黑石和紫晶的排列和堆砌方式,却绝非人工所为。若是如此,这方洞窟,也未免太过玄异了些。

仲夏轻嗅一棵粉色小植,脸上的喜色愈浓,粉色小植通体闪烁着一丝晶莹的玉光,无论是叶子和枝蔓,皆呈玉粉色,而那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蕾,则烁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于尊的视线一时间也被这奇异的小植,给吸引了过去,仲夏开心道:“原来爷爷没骗我”

于尊心生一丝疑惑道:“仲夏妹妹,这便是你说的还魂草?”

仲夏使劲的点了点头,肯定道:“这株还魂草应是一千年株,虽还未达到起死回生的功效,却可治愈极重的伤情”

于尊眼前一亮,急道:“仲夏妹妹,你的意思是若这还魂草到了一定年限,便可还魂重生?”

“确是如此,只不过使用这还魂草,有一个约束条件”仲夏皱了皱眉,道。

于尊急道:“是何?”

仲夏见于尊如此,心底却已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悲恸,心道:“原来于大哥喜欢的人,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犹豫了片刻,却不忍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紧咬着银牙道:“还魂草只能唤回一日之内死去之人的魂灵”

果不其然,方才他脸上的那丝期待,渐渐地被浓重的失望所代替,悲叹道:“也罢,这世间原本就无捷径可循,何必鬼迷心窍,自欺欺人”

仲夏面带忧色安慰道:“哥哥,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便是老天也会给你让出一条路”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脸上的那层悲意虽已被完美的掩盖了,可瞳仁里那层黯然,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仲夏妹妹,不必为于尊操心,于尊什么事都想得开”

这时,仲夏大叫一声,道:“呀!哥哥,你身上可有纳物法宝?”

于尊茫然的看着仲夏手里提着的一片皱巴巴的兽皮,摇了摇头:“何是纳物法宝?”

仲夏甜甜的笑道:“哥哥,那仲夏来为你做一个纳物口袋吧,纳物法宝皆内含三寸人间,而这兽皮,却是稀有的坤兽所遗,若是做成了纳物口袋,哥哥的身边,变多了一座顽城”

于尊愕然道:“真有那般神奇?”

仲夏肯定的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哥哥还不如我这个未出过世的小姑娘见识多呢”

于尊挠了挠额头,道:“其实,我也只不过”他本想说,他也只是刚到这个世界,不足三个月,可回心一想,若是如此说,不免让仲夏心中生疑,罢了吧。

说罢,仲夏便真从袖间掏出了针线,半晌后,一口小巧精致的兽皮袋,便呈现在了于尊的面前。

“哥哥,这口袋看似很普通,在市面上,却极其罕见,哥哥可将你随身衣物食量,放在这方口袋里,但这口袋千万不可示人,这坤兽非同小可,哥哥要谨记”仲夏悉心嘱咐道。

于尊道:“仲夏妹妹既如此说,于尊自会遵从”

仲夏调皮的做了鬼脸,赌气道:“哥哥,你与我聊天缘何总是那般严肃”

于尊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有吗?我和琪儿都是这般说得啊”

仲夏脸上渐多了一丝红晕,娇羞道:“罢了,罢了,哥哥快随我去这洞窟的深处,探视一番吧”

空旷的大殿内,着实隐藏着不少珍奇异宝,好似这大殿本非这世间所有,里面稀奇古怪的事物,着实让于尊大开了眼界。

而这时,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石门,这石门隐在大殿的深处,离那条岩浆汇成的溪流,仅隔着数米之遥,浓烈刺鼻的烟雾以及灼热的高温,让两人皆有些不适。

而那道石门,若非仲夏眼神锐利,是决计无法发现的,石门隐在一片青藤间,似一块青色石板,可仔细看去,却发现上面雕刻着些玄异的字迹,这字迹已然模糊,但那遒劲的笔力,却依旧隐隐透着一丝桀骜的杀意。

石门上并无把手,石门的周围,亦无任何机关,石门紧紧地镶嵌在石墙中,偶尔会有一滴飞溅的岩浆,迸到石门上,可这石门竟似金刚石般,光滑坚硬,没有任何被烧灼的痕迹。

于尊双眉紧蹙,决然道:“这石门如此玄奥,里面比隐藏着些许不愿示人的秘密,仲夏妹妹,你想不想进去探视一番?”

仲夏思忖了片刻,神色坚定道:“哥哥,都说富贵险中求,我虽不懂些处世之道,可我却也不是畏死之人,你若能打开这道石门,我便随你一同进入”

于尊点了点头,片时后,他的手中多了一本烁着碧光的古书,那古书看似实物,却是一片光华凝聚而成,于尊竖着中指,微阖双眸,古书的页面,竟无风翻动起来。

无数的文字,从仲夏的眼前掠过,古文字竟在半空,重新排列成序,铺列成一道光墙。

过了不多时,那古书不再翻动,而是在其中一页滞下了。

于尊慢慢地睁开双眼,一簇莹绿流光,从古书书页上,悠悠的流淌出来,而两人眼前那道由古文字铺就的光墙,则渐渐地幻化出一片图案。

仲夏捂着小嘴,差点喊出来,“这碧书竟能幻化出大殿内的地图和暗门,哥哥,你好厉害啊”

于尊竖着中指,轻轻嘘了一声,道:“莫要张扬,细细观察”

“哦”,仲夏浅浅的应了一声,视线便再次聚焦在眼前的那副绿色光图上。

于尊摸着下巴,思忖道:“若是猜测的不错,这大殿内应是设置了阵法”

碧书上,展现的便是一副苍炎阵图,苍炎阵内有六个阵眼,分散于大殿的六个方位,而其中两个阵眼,竟然在

于尊紧蹙着眉毛,向那岩浆汇聚地望去,“应是那个方位,只是我该如何破掉那处阵眼?”

于尊轻轻地拉了拉仲夏的袖口,轻声道:“你按照光图上所示的东南西北向,各破了那几处阵眼,我去破了剩余的两个阵眼”

仲夏微微一愣,道:“哥哥,你不要命了,那里面可是滚烫的岩浆啊”

于尊淡淡的笑道:“我自有考量,你不必担心“。

仲夏低声应了一句,待转身时,又忍不住嘱托道:“哥哥,你别做傻事啊”

于尊无奈的笑道:“仲夏妹妹,于尊脖子上也有颗脑子呢”

仲夏嘻嘻笑了笑,道:“哥哥,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遇到变故,就将这银鹤撕掉”说罢,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银鹤,这乃是当初烟送给他的。

这时,拿出这只银鹤,不免有些睹物思人。

他惆怅的随意的向一方幽暗角落一瞥,似还能听到她的喊声:“于尊,快跑”

第五十章 风弦大战独孤玄

原本就有些幽暗的大殿,此时愈发昏暗,外界应已暮至,幽暗的大殿,借助些岩浆翻滚的微弱炎光,还能辨得身边物事一二。

仲夏却早已奔着那四方阵眼而去,他皱了皱眉,循着炎溪的方向,走了过去。

灼热的气浪,渐渐将眼前的景物,氤氲成一片薄雾状,他右手捂着口鼻,左手提着源天刃,艰难的顺着崎岖不平的火岩路,一步步向炎溪的深处走去。

这天然的石穴殿,确是蜿蜒不断,崎岖宛转竟似没有尽头般,浆岩翻滚时发出的轰隆巨响,在耳边不停地回荡,似要将听觉炸烂般。

他紧蹙的眉毛,忽的舒缓了些,前方似有一处断崖流瀑,听那轰隆巨响,愈发的迅疾,也愈发猛烈,他心道:“这石穴内,竟如此恢弘壮阔,若是被些闲散浪人发现,倒不违一处修炼的好地界”

他这般想,自然有人亦会如此想,却听那轰隆巨响渐近,而此时一声厉喝也顺势出现了他的耳边。

“独孤玄,你这老怪,怎生这般顽固,我用千金刃再加一棵算死草,来化解我们以前的恩恩怨怨,如何?”一人声音尖利道。

“哼,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若是出了这灵洞,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们,还会认这笔账吗?今日你死在老衲手里,你身上所有的宝物,都归老衲所有,老衲将你投入这炎河内,饶是神人来了,也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被称作独孤玄的乃是一个秃头胖子,他音色倒是极为粗犷,于尊弓着身子慢慢地顺着岩缝爬了过去,确如他料想的不错,那炎溪的尽头,乃是一方流瀑,浆岩顺着一处断崖,猛地砸向地底深处,发出一声声轰隆炸响。

而那崖底下,形成了一片熔岩湖泊,那湖泊的中心有一方石岛,两人的喊声,正是从那方石岛上传出。

“独孤玄,你可曾想过,你若杀了我,这里的秘宝,还与你有何关联吗?”风弦用剑拄着地,左手则紧捂着胸口,从他那被血污染得通透的白衣判断,他已深受重伤。

而那光头的胖和尚,则手执一柄法杖,胖和尚满面红光,言语声极为的雄浑高亢,应是身怀强绝的武道。

独孤玄皱了皱眉,似在思忖风弦所言,眯眼道:“此番灵魇山观道壁开启之际,便是引我澈池国走向兴旺之途的转折点,前几日我闻听吾家小辈独孤南,因一位羸弱少年,丧失了性命,而那少年身边,则常随着一位少女,可是你门下弟子?”

于尊心底一怔,这胖和尚言中的少女,应是烟无疑。

“那又如何?你那侄儿无恶不作淫邪无度的脾性,早已在坊间流传,每年因他而死的少女,又何止万千?”风弦冷哼道。

“他是非不分,或是善恶无度,皆与我无关,你若答应将那少女交予我手上,另外附赠你所述的那两件法宝,我倒可以念及与你的旧情,暂时放你一马,只不过这石穴中的宝物,尽皆与你无关了”胖和尚紧眯着一双小眼,精于算计且用心险恶,确是他行走江湖的一大招牌。

风弦几乎连想都没想,道:“风弦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门内小辈,岂是与你交易的筹码,独孤玄来受死罢!”

“哈哈哈,我量你如此,今日你便死在我手上吧!”

独孤玄的身法如同鬼魅般,飘然出现,却又霎时间隐没于无形,而风弦因深受重伤,勉强御起飞剑,在空中抵挡拆解独孤玄的招式。

而隐在暗处的于尊,心底却颇不平静,烟曾道,她和银使乃是出自一族,若是风弦有意相助,那阴尸岭和银使身上的秘密,倒可以从风弦身上,找出一丝端倪。

一阵刺目的强光,顺着独孤玄的法杖,悠悠流出,那法杖竟乍得变成千丈之高,法杖上六个禅圈,尽皆抖动着,于尊双眼一皱,低喃道:“这和尚的功法,着实诡异,禅圈内似有一股妖异之力”

法杖猛地从高天砸落下来,巨大的法杖上,竟坐着数千佛陀,佛陀们微阖着双眸,双手合一,似在诵经念佛。

而随着法杖疾速斩下,风弦也祭起手中仙剑,双腿一弹,猛地向头顶截击而去。

仙剑烁着一缕缕乳白色的仙芒,宽约一寸的剑身似蕴含着天地之力,却无任何的花哨,但也令于尊不敢小觑。

轰!

一声巨响,一阵刺目强光,这石穴竟也被两人的对战,而震得颤抖了一分,独孤玄一声冷笑,眼底的疯狂之色,越来越浓,反观风弦则面如白纸,提剑的双手,早已因巨震,而流下涔涔血水。

“不错,没想到你现在还能接下万佛朝圣第一式,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还能接下几招”独孤玄冷冷地瞥了一眼石穴的某处角落,于尊心底一怔,自忖道:“这老秃驴不会发现我了吧”

“哼,独孤玄,即便你今天杀了我,你得不到你想要的”风弦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虽长剑拄地,却身形如刃,尽显锋芒。

“这是临终遗言吗?”独孤玄轻轻地举起法杖,猛地向下一扫,千丈法杖,端坐着数千位佛陀,此时竟开始低声诵经,凝眸细看,则会发现一簇簇烁玉流金的梵文,紧随着佛陀诵经声,从法杖跃然而出。

法杖在某一瞬间,仿似让时间蹙足一般,亿万梵文与千丈法杖,在空中一滞。

锵!

天地间仿似降下一道惊雷,于尊紧捂着双耳,在心底默念惘为,苍白的面色,才渐趋红润,“没想到这梵文竟如此妖异”

且看风弦,在法杖蹙足的瞬间,他手里的那柄仙剑,似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尖锐的刺芒一闪,之后便如枯木般,慢慢地萎蔫了。

而此时,所有的力道皆覆在了风弦身上,更严峻的是,那数千佛陀的诵经声,尽皆流入风弦的脑海。

强光一簇,却听一声脆响,风弦手里的那柄仙剑剑身上已布满细密的裂纹,咔嚓一声,仙剑崩碎为齑粉。

而风弦则犹如一叶断线风筝,从高天直直的坠入炎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风弦即将落入炎湖的一瞬间,于尊飞身而出,接住了风弦。

风弦面色如纸,气若游丝,他强撑着,道了一句:“多谢”,便昏厥了过去。

独孤玄冷笑道:“风弦当真让洒家开了眼界,没想到你还留了后手”

于尊讳莫如深的淡笑道:“风弦道长既已伤重如斯,长老可否放我们一马”

独孤玄面色一缓,发出一声怪笑道:“洒家既已出手,若是你二人不死,洒家心底又岂会快活?”

又道:“方才我早已给他一条明路,若是让他手底下那名冷艳的女徒,来侍奉洒家,洒家心底悦足,又怎会要他性命?”

“只是,他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说洒家若是饶了你两性命,这道理还说得过去吗?”

于尊面上古井无波,微笑道:“既如此,烦请长老将毕生修为,都施展出来罢,想必长老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吧”

独孤玄如秃鹫般的双眸,闪过一丝阴冷的厉色,他死死地盯住于尊,嘴角轻轻地向上弯起一道诡异的弧度,猛然狂笑道:“你要记住你这句话,一定要记住”

言未尽,手里的法杖,却率先掷了出去,发法杖烁着一层冷幽的金光,六片禅圈则发出一阵阵叮铃脆响,数千佛陀,手里转着佛珠,嘴边诵着经文,一片片烁玉流金的梵文,如一片织就了一片密网般,将整座石穴包裹了起来。

于尊举起源天刃,也未见他使些什么幻目招式,径直劈向头顶的法杖,源天刃刀芒一绽,冷幽的蓝光,竟硬生生的将法杖爆出的金芒,压制了下去。

霎时间,石穴内,一片蓝光幽幽,一寸金芒烁烁,煞是耀眼夺目,半空中那道蓝光如一道尖锐的丝线般,直直的插入到金光烁跃的法杖中。

锵!

似万千战鼓,被瞬间击响,天地间,皆是这铿锵之声,却连那蛊惑心魄的佛陀之音,亦在渐渐泯灭。

于尊双眸透出一丝丝璀璨的精光,若是尘皇还在人世,必会击掌惊叹,方才看似随意的一击,却包含了惘为的奥义,问天下魂术奥妙,谁能窥之一二?尘皇举贤不避。

强光过后,独孤玄阴毒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震惊和不解,厉声道:“你方才使了什么手段?”

于尊淡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便是巅峰时的风弦亦接不住方才那一击,你究竟是何人,缘何会和风弦扯到一起?”肥胖的独孤玄,脸上的横肉颤了颤,他依旧不敢相信,方才的一击,乃是出自一位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之手,他阴厉的眼神,渐渐开始躲闪摇曳。

“我是谁,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你肯放过风弦吗?”于尊面色坦然,语意却极为的戏谑。

独孤玄面色愈发难堪,他诡笑了一声,阴声道:“不要以为你方才能接下我一招,就有恃无恐,今日洒家若是不死,洒家就决计不会放你和风弦活着离开”

“没想到你这般顽固,既如此,那便受死吧”于尊面色渐渐变得冷寂无情,瞳仁里则慢慢地缠绕上一道道猩红的血丝。

而此刻,偌大的石穴内,似拂过一丝细弱的游风,渐渐地空旷的石穴内,流动的空气,似泛起了一道道气浪,那细弱的游风,亦愈发明显。

于尊手里提着一柄圆月弯刀,嘴角向上轻挑,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嗜血的杀念。

独孤玄心底一怔,此时的氛围,却已非方才与风弦交战时的轻松和戏谑,而是多了一丝急促和诡异。

“我告诉你罢,你那该死的侄儿,便是死于我手,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叫于尊”恍若来自冥界的声音,登时让独孤玄脚底一软。

他强撑着,厉声道:“那你更该死了”

第五十一章 古穴跫音

他说完这句话,眼底却登时间被一股惊惧覆满,那畔岩湖内的浆岩竟不知何故,悬浮了起来,而地面上的土石砂砾,竟也尽皆浮上了穴顶。

空气激荡,一层层犹如骇浪般的尖啸,将这原本静寂的石穴,填塞的浩瀚如海。

他低声诵着些梵文,手里的法杖,则慢慢地悬浮到了穴顶,一簇簇梵文,从他嘴边流淌出来,那梵文犹如金色幻蝶般,绕着法杖飘忽翻转,而此刻,那悬在高天的法杖,也在隐约间,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坐在法杖上的数千佛陀,此时竟尽皆脱离了法杖,数千佛陀化为数千具伟岸的佛身,盘坐在法杖的四周,一道道耀眼的佛光,萦绕在佛身后,佛陀将手扣印在法杖上,那佛光愈发的刺眼,也愈发的神圣。

一道道鎏金小字,似流水般,轻盈的写就在法杖上,那佛陀猛然睁开双眸,数千道刺眼的厉芒,从佛陀眼中迸发而出。

而此时,胖和尚独孤玄也动了,他右手手指微蜷,左手捻动着佛珠,身体却犹如一叶轻盈的蝶,缓缓地升入半空。

他瞳仁猛地一缩,狂喝道:“受死吧”

那数千道锋利的佛陀之眼,尽皆刺入到于尊的眸中,与此同时那法杖,已随之从穴顶,猛然砸落下来,被幻蝶包裹的法杖,周身透着一丝诡异且疯狂的力道。

而站在对面的于尊,此时则举起了手中的弯刀,随着那弯刀的倾落,一片骇人的气浪,竟随着弯刀一并扑了过去。

被佛陀之眼入侵的于尊,瀚海内却端立着一位身披紫纱容颜清冷的佳人,也未见佳人使些什么手段,那数千佛陀之眼,触之她冷幽的眼神,竟如同一片琉璃般,登时间,崩碎成为一片碎光。

于尊嘴角勾起一道邪魅的笑容,那圆月弯刀,携着一股骇人的气浪,陡得硬撞向法杖。

却只是一瞬,那法杖上的幻蝶,犹如枯叶般,尽皆被气浪焚化,而看似坚韧的法杖,则在与弯刀一触的瞬间,直接崩碎为一片齑粉。

身在半空的独孤玄,身体犹如一片蜂巢般,登时间孔洞无数,一道道骇人的伤口,不停地滋出殷红的血流。

独孤玄伸着手臂,在半空乱点,嘴角抽搐着,“为什么为什么”,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于尊冥眸晦神,脚尖一挑,将孤独玄的尸骸,挑进滚滚流淌的焦岩中,“噗通”一声脆响,于尊心神一凛,向断崖的上方望去,“哥哥,你在做什么?”,却是一身火红长裙的仲夏,站在一方石台上,言笑晏晏的看着他。

于尊面色一缓,道:“那三方阵眼,你可否找到?”

“哥哥,那三处阵眼一处在穴顶的一方幽室里,一方在隐在一簇诛魄菊中,一方它竟隐在”仲夏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颤抖道。

“隐在哪里?”于尊心生一丝不祥的预感,仲夏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于尊肩上的风弦,道:“哥哥,你随我来罢”

过了片刻,于尊和仲夏面前,出现了一堆骸骨,那石穴看似空空荡荡,却在四周皆隐藏着暗门,但这些暗门却与仲夏发现的那道暗门不同,这些暗门内,并无强大的压迫感。

而仲夏发现的那道暗门,里面则似压抑着一股遮天蔽日的力量,单是站在门外,就已生出一种自灵魂深处滋生的强烈恐惧。

于尊眉毛略皱,道:“这里恐怕并非你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仲夏心底诞出一丝惊疑,道:“哥哥,我听爷爷说,这坤山岭内隐藏着许多荒古前的遗迹,难道这方石穴,也是”

于尊用刀刃将一具骨骼渗出黑迹的尸骸挑了起来,低声叹道:“这人生前,必是一位骁勇好战之辈,可却如此轻易就死在了这里”

仲夏细细的打量着那具尸骸,过了片刻,却依旧未看出其中端倪,仰着头看着于尊疑惑道:“哥哥,你缘何说他乃是一位骁勇好战之辈,又缘何说他轻易就死在了这里?”

“你且看,他的颅骨”于尊用刀刃轻轻地点了点,却有一道细小的针眼,“这乃是中了利器所致”,仲夏若有所悟点了点头,道:“若是不细心观察,还真是发现不了”

于尊震了震手指,那源天刃,轻轻地烁动一番,那颅骨上却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针眼,“看到了吗?就是如此简单”,见仲夏有些疑惑,便又道:“你看他的口齿微启,生前定是还未发觉已身负重伤,便已身亡”

这时仲夏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哥哥,你说他是骁勇好战之辈,难道指的是他发黑的骨骼?”

于尊淡淡一笑,道:“不错,这人生前必是修炼了魔功,能将魔功修炼至深入骨骼,便说明此人生前武道必是不凡”

“哥哥,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吗?”仲夏有些忧惧道。

于尊用手揉了揉额头,沉吟道:“既有如此豪杰,争相来此,那此地必然隐藏着一些惊天之事”,露出一片灿烂的笑颜,道:“若如此,我岂能拱手相让?”

“哥哥若要留在这里,那仲夏也随哥哥一起”她面色坚定道,方才那丝忧惧,却业已不见。

于尊定睛探了一眼仲夏,却又不觉想起烟和雪琪儿,他叹了口气,悲恸道:“你可知我身上已背负了两条性命?”

仲夏似理解般,安慰道:“哥哥,人各有命,你不必太过自责,天道如此,天是不能违逆的”

于尊冷冷哼了一句,愤然道:“若是老天有意捉弄于尊,于尊定要与他斗上一斗”

仲夏展露出笑颜,坚定道:“我从未见过如哥哥一般雄姿英发的男儿,若是能与哥哥死在一起,仲夏也死而无憾了”

于尊叹了口气,责怪道:“不要乱说话,你好好待在这里,我且去破了那剩余的阵眼”

仲夏冲于尊背上的风弦探了一眼,心有所会道:“哥哥,你去罢,我会好生照看他的”

于尊点了点头,将风弦轻轻地置于地上,之后双脚轻轻一弹,身体犹如一叶悠燕般,飘飘然坠向断崖底下那片岩湖。

石穴内,渐渐暗了下来,翻滚沸腾的浆岩,释放出的一阵阵热流,倒是将冰冷幽暗的石穴,消融了不少黑暗和冰冷。

沸腾的火光,将少女的脸庞,映得一片火红,她澄净的眸子里,似少了些许天真,多了一丝聪颖。

她向着断崖远远地眺望着,密度极高的红岩,从半空跌落向岩湖内,继而发出一声声如洪钟般的巨跫,似乎将少女心底的最后一丝平静,也砸碎了。

可少女古井无波的脸上,却又绝非被张皇和无措占领,她幽静的站在那方世界,就静静地看着看着

少时,断崖底下的少年,手持着一柄冰蓝色的弯刃,站在一方石岛上,眉头紧锁,似在思忖些甚么。

不知过了多久,崖底下传来几声大笑,少年叹道:“没想到那道石门竟然通向那方世界,这坤山岭决计有玄机隐藏其中”

说罢,便自那崖底,鱼跃而上,他脸上登时多了些许兴奋之色,只是却令他想不到,最终的结果,竟是这一出。

仲夏蹦蹦跳跳的欢欣雀跃跑到于尊的面前,道:“看到哥哥如此开心,想必哥哥定是解开了最后那两重阵眼”

于尊淡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那两处阵眼,并非是现在的我,所能破开的,只不过既然我破不开,别人也休想了”,他眼神中,透出一道锐目的精光,似一柄利刃般,划破了周遭那片幽暗阒寂的世界。

仲夏幽幽道:“哥哥如此说,仲夏便安心了,此地并非宜久留之地,我们速速上去罢”

于尊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仲夏,爽快道:“好,我们这就上去”

而隐在暗处的那道幽暗的石门,似不知被何人轻轻地敲击了几声,回荡在幽暗的石穴内,倒是与那滚动的岩浆,混合在一起,不易被人察觉到。

而于尊平和的双眉,却随着那几声敲击,渐渐地蹙了起来,他淡淡的瞥了一眼仲夏,仲夏冲着他,甜甜的笑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出了石穴后,外面的那方世界,却已是一片星朗月明,空旷的荒野上,不时传来几声鹧鸪的哀啼,渐入深秋,一些不知名的虫儿,隐在荒雪般的草丛间,不时的也啾啾叫上几声。

那荒野的尽头,是一片苍翠的深林,深林内偶尔或传出几声兽吼,或被长风卷着些许叶落,哗然如雨声。

仲夏拂了拂眼前被风吹散的长发,欣然道:“方才在那石穴内,我的心总是砰砰砰跳个不停,感觉似有危险在迫近,特别是见那些堆积如山的骸骨,心底的那丝忧惧,愈发的剧烈,此番出了石穴,倒好似换了一方世界,这空气亦是那般的清新,令人心感愉悦”

于尊长长的顺了口气,眼中带笑道:“人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若是单纯的信了老天,那这条命也不得不双手奉上了,此刻,我看不到老天,但若是有一天我有幸看到了他,那我一定要让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哥哥,你说得我不懂,但我相信哥哥将来必会站在这方世界的巅峰”,于尊心底微颤,转头望向少女,却也发现,少女也正望向他。

他淡淡的叹了口气,道:“其实,于尊没有太多的抱负,若是琪儿她安然无事,便是让于尊放弃了这片世界,又如何?”

两人坐在那方化为碎石的雕塑上,仰望着头顶的那方星辰,淡淡的闲聊着,不知不觉,已至天亮。

而这时,身受重伤的风弦,也悠悠的醒来了,他挣扎着想要坐立起来,干涩的舌头,艰难的蠕动着,颤声道:“水,何人有水,快给我水”

第五十二章 夺命坡

仲夏和于尊围着一堆篝火,将方才打来的野物,在那方篝火上灼烤着,而在不远处仰躺的风弦,却恰在他们的视线以外。

仲夏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道:“哥哥,那人大概是醒了,你去看看罢”

于尊淡淡的笑着,调皮道:“让他多躺一会儿,岂不是更好?”

“哥哥,你好坏”,仲夏娇悦的脸上,晕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于尊手持一柄石盆,将石盆内的清水,均匀的涂在风弦的嘴上,过了少许时间,风弦渐渐地睁开了双眸,颤声道:“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前辈,无须如此,晚辈亦有惑事,想要请教前辈,前辈且在这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待前辈所受的内伤,好的七七八八了,我们再上路也不迟些”于尊淡笑道。

风弦艰难地点了点头,悲恸道:“人道是世事难料,我又岂知会遭了那小贱人的迫害,若非小兄弟你的及时解救,风弦非但会失了性命,这一生的名节,怕也是要毁在他人之手”

风弦悲愤欲绝,眼中也有泪珠,滚落下来,他本欲去灵魇山观道壁碰一碰机缘,却怎料在路上遇到了欲宗的余欢欢,这余欢欢生的清纯靓丽,乍看一眼,是绝非让人难以想到,她乃是欲宗内的第一女魔头。

余欢欢借故与风弦同行,路上却又遇了些强盗悍匪,被些不长眼的利刃硬斧砍伤了脚踝,如此风弦便没有理由,撇下这清纯动人的少女了。

余欢欢自是早已认出风弦身份,更是贪恋他强绝的武道,修童子身的风弦,虽意志较之常人已万分坚韧,可奈何这余欢欢修得乃是男女之道,风弦又岂是她的对手?

怎知这余欢欢与他行了一番云雨之欢过后,却也将他身上半成武道吸噬了去。

非但如此,这风弦还稀里糊涂的将他修了半生的武道秘籍,也拱手让出。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余欢欢半路劫去了他半生的修为,而这独孤玄,却盯上了他身上剩余的宝物,他身上负有一柄千金刃,乃是秋门内的绝世神兵,又有一颗算死草,能在片刻间,丰盈枯竭的内力。

然而,这些却远非独孤玄所求,隐世的秋门,藏有不少秘图,而这些秘图内所圈养的宝物,皆是世间难得之物,如此便也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如此静养了三日,每日于尊都会去深森内捕些膘肥脂厚的野物,仲夏烹调技术极佳,因而风弦羸弱的身体,很快便得到了恢复。

这一日,三人食尽三只猪绒兔后,准备上路,风弦指了指东南向道:“灵魇山距此地仍有三百余里,若是唤出御空之术,三个时辰便可到达,但这山岭内,不同以往的那些野森,我们不妨使些身法,翌日凌晨亦会抵达灵魇山”

于尊点了点头,他同意风弦的看法,毕竟之前在石穴内,看到的那方石门,业已说明了一些问题。

他向身后的那方幽暗的石穴,又望了一眼,低喃道:“过些时日,于尊还会来此地拜访的,老人家继续安睡吧!”

于尊背着仲夏,紧随在风弦的背后,风弦倒是不辱其名,其身法飘忽摇曳,真如一阵秋风般,潇潇飒飒,颇有些自然之态。

于尊形如烈枭,一步迈出,却也是百米之外,他身上虽背负着仲夏,却丝毫未见疲态,似还藏着七分力道般。

如此行走至夜幕昏黑时,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丝袅袅炊烟,风弦眼神微褶,道:“看来离灵魇山已经不远了,前方应是一处驿站”

仲夏皱了皱眉,道:“这荒郊野岭的,怎生还会有驿站?”

风弦抚了抚长须,哈哈一声大笑道:“这荒郊野岭的,自然也要寻个吃食,你当真以为,那些飞侠们,会如我等这般,巡地而行?”

“若是鬼神开张呢?”仲夏低喃着,说罢便把头埋在了于尊的背上,“若是鬼神开张,我们便杀了那些鬼神”于尊无所畏道。

“哥哥,你怎么就不听呢?”仲夏委屈道。

三人离那炊烟,愈来愈近,倒是未觉些阴冷刺痛感,还真如风弦所道,那炊烟所在,便是一座驿站,驿站前立着一根桅杆,桅杆上系着一张白旗,几个乌黑大字,在夜风簌簌的长风中,摇摆抖动,倒也看不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些甚么。

几人走近些,那驿站内登时出现了些喧哗吵闹,熙熙攘攘沸沸腾腾,好一副祥和安宁之象,风弦笑道:“于兄弟,不妨进去喝几杯,歇歇脚再行也不迟!”

于尊点了点头,拍了拍肩上的仲夏,道:“仲夏妹妹,你意下如何?”

仲夏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些甚么,只是她轻轻地拽了拽于尊的衣袖,悄声道:“哥哥,你需小心那店家”

于尊心神一愣,却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面白幡,此时他才看清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道:“夺命坡”

“于兄弟,这温酒配一只白斩鸡,确是深秋极佳的菜食,来陪老哥再来喝一杯”风弦醉眼朦胧道。

而围坐在他们四周的那些席上过客,莫不叹道:“这白斩鸡火候极佳,这老酒亦是口感辛辣,极为暖胃”

而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桌客人,却正在议论灵魇山观道壁之事:“唐三,你说怪不怪哉,我来这山岭已有一个多月,明明只距灵魇山不足一百余里,可怎生就走不出了呢?”

一人皱眉应道:“我亦踏足这山岭有两三旬了,一路上倒也是披荆斩棘,连个落脚喝酒的地儿都没见过,还好今日找到这处驿站,我觉得这山岭啊,说不定是处邪地”

一老者饮尽碗里的酒,又探向他身边人的那碗酒,豪饮过后,长叹道:“哎,你等可知,这山岭的来历?既来到了这座驿站,或许也是天意吧”

众人皆看向那饮酒的老者,应声道:“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老者呵呵笑了几声,道:“这酒有命喝,这酒钱就得拿命还了”

“你这个老叫花子,莫要说笑了,大爷我在这山岭内,逢虎劈虎,遇熊宰熊,何其凶险,却也未如你说的那般,将命也还上了”一位手持巨斧的大汉,亢声大笑道。

“是啊,莫要听这老儿胡言乱语了,大家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明日我们就可抵达灵魇山了”众人哄笑道,却又入了席间。

老者摇了摇头,无奈的叹道:“为何都不信老夫的话呢?”

说罢,便拄着拐杖,一颤一拐的走出了客栈,于尊心底一怔,道:“仲夏妹妹,随我一起出去瞧瞧”

仲夏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紧随在于尊身后,出了那客栈。

出了客栈后,眼前所见,却登时令于尊心神一滞,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方才明明不是如此的?”

这时,仲夏的面色,反倒平和了些,她轻轻叹道:“哥哥,这下你信我了吧”

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坤山岭果然并非寻常之地”

是何事令于尊如此苦恼?又是何人令仲夏如此忌惮?

眼前的这座古山,却绝非方才于尊进入客栈时所觑见的那方场面,说是古山,却因其上峰插满了刀剑,那些刀剑却又生了厚厚的锈迹,因此乍一看就让人心惊道:“好一处古战场”

如此,方才在那白幡上所见的三个大字“夺命坡”,倒也是恰如其分了。

而古山背后,却是一座矮小卑微的驿站,驿站破破烂烂的,却有一方庭院,而庭院的正央,则插着一根桅杆,应是从腐朽的古船上拆卸下来的,桅杆的上方,则插着一面破烂的白色幡旗,旗面上胡乱写着三个大字“夺命坡”

客栈内摇曳抖动的灯火,乍得被恶风扑灭了,过了片刻,那昏黄色的灯火,竟又燃了起来,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那灯火此刻已变得青森诡异。

于尊心底一惊,大呼道:“不好!”,当他再次进入客栈时,那十数余食客,此刻却已尽皆口吐黑血,骨无缚肉。

凸起的眼球,脱离了眼眶,垂在森白的面颊上,一颗颗硕大的黑白珠子,缠绕着些猩红血沫,再配上那口吐血舌的悲惨相,让人登时心生一股恶寒。

“若是他有些许闪失,那阴尸岭之谜,岂非又要搁置了?”于尊低声喘息着,用源天刃将一具具尸体挑开,“于兄弟,我在这呢”,死寂的茅草屋内,传出一人的低声呼喊。

风弦手持一柄金色短刃,好不容易才从一方茅草中站立了起来,于尊疑惑道:“风大哥,何时离开驿站的?”

风弦用手轻抚着短刃的刃身,幽幽道:“你还当真以为,大哥我乃是一位莽夫?”

于尊皱了皱眉,风弦又道:“我方才饮酒时,却也听闻了席间那位老者的言语,而且他的气息,似不像狱界之人啊”

“风大哥,可否详述?”既不似狱界之人,难道是?于尊难以置信的看向那方古山。

风弦从腰间拔出一把牛皮酒壶,畅饮了一口,长吁了一口气,道:“于兄弟,可听说过鬼蜮界?”

果然如此,于尊在心底大叹道,却装傻道:“鬼蜮界?”

风弦饶有兴致的指了指眼前的那片古山道:“这片山,本不属于这方世界,我曾在古籍里见过这座山,名为剑隐峰,这剑隐峰本为鬼蜮界剑冢内的一座小峰,据传,剑隐峰上曾居住着一位名为剑鬼的剑道宗师,他坐化在小峰上,因此后人将这座小峰,封名作剑隐峰”

少顷,风弦又叹了口气,道:“可缘何鬼蜮界的剑隐峰,会出现在这方世界?”

而就在风弦犹疑的片刻间,仲夏大喊了一声:“哥哥,快来”

待赶到仲夏面前时,却见她手里正持着一柄玄银长剑,随意把玩着,仲夏欢喜道:“哥哥,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得到这柄剑”

于尊心神微滞,眼神朝后方瞥了瞥,嘘了一声,仲夏会神,调皮的吐了吐香舌,将剑收入纳物口袋中。

第五十三章 哪来的驿站

“于兄弟,发生什么事了?”风弦惊疑的看向二人,在仲夏身上扫了几眼,发现未有疑点后,转而道。

“风大哥,不必惊慌,适才妹妹她,被一具尸骨吓到了”于尊随意的指了指脚下的那堆骸骨,淡然道。

“眼下之际,是如何走出这片古山,这夜如此清冷死寂,恐会发生些诡事,小姑娘还需有些心理准备”风弦仰头喝了一口酒,满口酒气道。

古山虽为鬼蜮内的一座小峰,却直插苍穹,一眼望不到尽头,确如它名所至“剑隐峰”,真似一柄利剑,隐入云雾朦胧间。

窸窣的星光,摇摇坠落下来,轻弹在些铺满陈锈的荒剑上,折射些古旧的幽光。

剑隐峰上,不生一草一木,满山上下,皆是一层朽剑,离地面约有三千丈处,有一泊潋滟的波光,可极尽时,却愕然发现,这波光竟是千万柄朽剑所塑成的。

而于尊心底则从方才便藏着一处疑点,或者说从一进入坤山岭时,便心生了这处疑惑,“仲夏和青石镇上的村民,究竟是何来历?特别是那位老者,更是看似不凡,方才她说得那把剑,难道此前曾见过?”

而正在他纠结抑郁时,一阵朔风从脚底迎面扑来,他心底一愕,这哪是什么朔风,明明是一片利剑组成的剑风,他慌忙将仲夏拉到自己身后,掌间则御出源天刃,一阵左砍右挡,疾速闪避斜插过来的剑刃,才堪堪躲避这场剑风。

而一旁的风弦,亦遭遇了一波焚骨噬魂的剑风扫荡,风弦因之前受了重伤,因此躲避时,身法不免慢了些,他周身的那片薄薄的衣缕,被剑风劈砍的最终呈布条状,画面好生滑稽。

于尊目光一褶,眼底既有错愕亦有不解:“他怎生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眼前,是一片朽剑铺就的剑海,漫山遍野,泛着玄银剑光,清风微拂,那剑海便发出一声声续连不断的叮铃脆响,似枯木般的剑柄,则随着插在土石间的剑刃,微微抖动,而颤发出一阵阵风吟。

在那剑海的深处,一柄枯锈斑斑的古剑上,却立着一位老者,老者驼着背,手里持着一根藤木拐杖,那藤拐插在半空中,似拄在实地上般,老者轻轻地将拐杖一顿,那朽剑组成的剑海,竟泛出了一波亮银碧光,

“小友,好久不见啊”老者重咳了几声,枯竭的躯干,颤颤巍巍,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这老者不正是当初在寒霜城殷血祭坛内见过的老人?可他怎生会出现在这里?

于尊紧拧着眉毛,心底既有不解亦有惊愕,“怎么?嫌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于尊冷言冷语道,丝毫不给老者脸面。

“小友,你怎知我那是害你,而不是救你呢?”老者颤笑着,脸上的皱纹,好似一片片幽深的沟壑,其内尽皆是岁月的沧桑与无情。

于尊冷哼了一声,道:“莫要找些好听的话来说了,你现在又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因之前没有谋得我的性命,不甘心啊?”

老者浑浊的眸光,似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道:“小友啊,你可曾记得当初你刚入这个世界时,我曾唤你?”

于尊面色一怔,他忽的想起,半年前,他在幽泉幻海时,曾闻听的那声警告:“还不快点逃命?”,当时他还曾疑惑,究竟是谁在暗处提醒他?

“难道当初那人是你?”于尊惊疑不定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老者呵呵笑道:“不是老朽,难道还是别人吗?”

这时,于尊才觉事情的诡异与幽暗,若是当初在幽泉幻海,他便一直在观察自己,那这一切的一切,岂不是都在他的眼底?雪琪儿、阴尸岭、寒霜城

难道他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方才又闻风弦提及,这剑隐峰乃是鬼蜮界的一座小峰,鬼蜮界、阴尸岭还有墟,难道皆与眼前这貌不惊人,枯朽脆弱的老者有关?

“小友,我既称你为小友,便不会害你,我此间出现,只为提醒你一句话,你须暂且放下你的那位小情人,三年之内,不可将她复活,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老者忽的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眸,一束精光,犹如千万柄锋利的剑刃般,锵的一声,射入于尊的眼中,于尊只觉天地似要撕裂了般,登时间天崩地殂,众生凋零,好一副世界末日之象。

待他翌日悠悠醒来时,却已身在一畔小湖旁,他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喊道:“仲夏妹妹?你可在否?”,待思绪渐渐清明后,他才想起昨日之事,他心底愕然,“那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又缘何会对我说那些话?”

这时,一直在湖边洗刷衣物的仲夏,忧心忡忡的走了过来,见于尊已然苏醒,脸上登时多了几分欢喜,道:“哥哥,还好你醒了,你若再不醒,仲夏可要回去喊爷爷了”

于尊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仲夏妹妹,我睡了多久?”

仲夏一脸埋怨,斜了他一眼:“你都睡了一旬了”

于尊心底愕然,道:“明明昨晚我们都在剑隐峰上,你怎会说我睡了一旬了?”

“剑隐峰,哥哥你说什么呢?你自石穴出来后,就好似着了魔般,一直在此地昏睡,怎会出现什么剑隐峰”仲夏忧心忡忡道,她怀疑于尊是不是仍旧神志不清。

“怎会如此,我们昨日不是在驿站内喝过酒?而且那驿站应是叫夺命坡,这怎么会有假呢?”于尊道。

仲夏困惑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呢?哪来的驿站,什么夺命坡?这方圆千里内,杳无人迹,又怎会出现你说的驿站?”

这时,于尊才感到事态的严肃性,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怎么会是假的?梦里现实又怎会那般真切呢?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一片剑海,而那剑海的中央,始终屹立着一位言笑晏晏的老者,老者恬淡的看着他,却也不语。

若是当真如此,他又缘何警告我不能在三年以内复活琪儿?莫要说三年了,一年我都等不得,那老头儿莫不是在戏耍我罢了。

他想起殷血祭坛之事,心底不免又多了些许愤恨,尘老前辈,若不是因独孤南和那糟老头子,或许也不会落得那种下场。

而此时,风弦提着一把金色短刃,背上则背着一匹猎杀的雪狼,匆匆赶回。

“于兄弟,你还真是能睡,都一旬多了,若是再晚些啊,灵魇山之事就与我等无关了”风弦哈哈大笑两声,言语中却又带着些许的责怪之意。

于尊拱手抱拳道:“风弦大哥,我亦不知究竟是怎生的,谁知一睡便睡到现在,还请风弦大哥,多多担待些”

“哎!于兄弟,何必说这些,风弦这条命也是于兄弟捡回来的,莫要说灵魇山之事,天大的事只要与于兄弟相关,风弦也会站在于兄弟这边”

“况且这几日与仲夏小姑娘相处几日,风弦也是眼界大开啊”风弦颇为赞赏的看向仲夏,仲夏不好意思的吐了吐香舌。

“哦?仲夏妹妹,可与风弦大哥,讨论了些甚么?我于尊可否听之?”于尊面带笑意看向仲夏,语态和缓道。

仲夏面色红晕道:“你们两个不要取笑人家了,我也只不过是随意拾了些药草,为风弦大哥调理调理身体罢了”

于尊笑意盎然的看着仲夏和风弦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这种情景,却是已经好久没看到了。

但一想起昔日的种种,他的心底不免又多了些许悲恸和遗憾。

三人就地生火,仲夏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些瓶瓶罐罐,皆是些调料,雪狼膘肥肉厚,放在炭火上,灼烤约半个时辰后,仲夏便拿了些调料,均匀的洒在上面,流着黄油的雪狼肉,外脆里嫩,淡黄色的肉质,略微带些红色肉纹,真是色香味俱全了。

仲夏用小刀割下一片肉,递给风弦,道:“风弦大哥,这里你最大,最肥的肉就给你吃了”

风弦嗟叹道:“虽与你二人相识才数日,却风弦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萦绕在怀的温暖,风弦也不客气了,于兄弟,你也请”

仲夏故意白了白眼,道:“风弦大哥,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哥哥的肉还未切开呢,难道你要让他抱着正头雪狼啊”

于尊和风弦相视一眼,哈哈一阵大笑,风弦特意拔出腰间的酒壶,递给于尊道:“于兄弟,这百年佳酿,配这雪狼肉,简直是再美味不过了,来!与风大哥一起把酒话桑麻”

于尊倒也不曾客气些,右手边举着一把插着肉排的小刃,左手则直接手提酒壶,豪饮了一口,长叹一声:“好酒!”

三人欢笑声阵阵,杯盏声不歇,却已不知不觉就入了夜。

风弦和仲夏豪饮一场,此刻业已睡去,而于尊却坐在一棵老树的枝干上,怀中抱着一把圆月弯刀,

难以安睡。

自雪琪儿离开后,他几近于每夜辗转难眠,每每闭上眼睛,伊人的笑貌音容,就不觉浮现在眼前,后来又发生了诸多事件,他的内心,似乎一直在绑架着自己,尽管每个人几乎都在劝他,他们的生死,本与你无关,可他却依旧放不过自己。

清风簌动,清冷的月光,打在稀疏的叶片上,点点银华透过叶片间的罅隙,打落在他的发梢上,如同一层晶莹的雪花,将少年的发丝,粉饰的一片银白。

而这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冷漠却熟悉的声音:“小辈,你可知你有多久没有认真修炼了?”

于尊心底一怔,喃喃道:“千秀前辈?”,说罢,便阖上了眼眸,沉入了瀚海之中。

殷千秀轻轻地一甩衣袂,气质清冷的她,站在那方天阙之上,即便的穹顶那轮烁目的雪月,在她身前,亦被抢走了光辉。

第五十四章 傀儡之术

殷千秀冷漠的看着于尊,她轻轻地一挥手,那天上的墨云,竟皆听她令号,不觉一刻,便散去了七七八八。

墨云散去后,一层淡淡的金华,烁跃在天阙的西南向,于尊心底一滞,自然道:“苍梧气”

“不错,正是苍梧气,这片苍梧气乃是你在墟内,被人所炼化的一部分,而贯通在你身躯内的那息苍梧气,却未有其中千分一二”殷千秀冰冷的言语中,未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但在于尊耳中听来,其中却有一分责怪在内。

“前辈,这几日于尊”他正要将几日里的所见所闻,告知殷千秀,殷千秀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莫要找些说辞,这世间想求果,则必有因,你若因些无所用的果,而浪费了该有的因,那你想要的,又怎会如你所愿?”

于尊躬身谦卑道:“前辈教训的是,于尊这就好生修炼”

说罢便阖上了双眸,静静地坐在半空中,此刻他的意志,较之当初,却已刚强了十倍之余,因此当他运行引气法门时,明显较之曾经,轻松了些许。

可玄天上的那片金色霞光,却依旧如同一片磐山般,难以撼动分毫,如此僵持了三个多时辰,于尊的意识已有些模糊,而站在天阙中央,一直静静观察的殷千秀,脸上的冷淡之色,则渐渐淡了几分。

“尘鹰的惘为,对于魂力的重塑,颇有一番研究,小辈你目前的魂力太弱,即便意志再坚定,但你的意志信仰,却太孤弱了些,现在你便开始重修惘为,将魂力提升一个层阶后,再行引动苍梧气”殷千秀站在半空,她的眸中,爆出了一道实质性的素光,似将于尊看透了般。

于尊艰难的睁开双眼,方才他投入了过多的意志力,此刻他的精神极为羸弱。

“多谢前辈指点”这时,殷千秀才淡出了于尊的视野。

清风习习的深森里,一位少年端坐在一棵数百米高的紫衫上,他微阖着眼眸,脸上不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紧咬着双唇,手臂上则暴出了一条条犹如虬龙般的青筋。

他的额头,似有光芒闪烁,而他紧闭的唇齿间,似在吐纳着些说辞般,仔细听,会辨出一声声细微形似惘为的断句。

如此一整夜,不知不觉过去了,而少年亦紧闭着唇齿,面目煞白的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清晨,鸟鸣声唤翠,流泉息澈耳,风弦身着一套黑锦衣,手持一柄玄金刃,脚法灵动,犹如一片飓风般,嗖的掠过茂密的林间。

而他的身后,则如跟随着一鬼魅般,身形飘忽,却又烁闪疾速,那鬼魅的肩头,背了一位少女,少女的刘海,随着疾风上下拂动着,脸上却始终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不知不觉,已及晌午,头顶上的那轮灼日,爆出一团团风火并茂的烈焰,那一团团炽热的火焰,似要从天边坠下来般。

因那灼日的烘晒炽烤,地面上低伏着的幽草,却也伏得更低了,有些萎蔫的叶片上,还颤流着一两颗清晨时遗留的露水,而草叶间的小虫,似也被这灼日的光线刺痛了,皆卧伏其中,也不鸣些声响。

少年白净的脸上,不觉也多了些许汗珠,那汗珠啪嗒一声,砸落了下去,却又被疾行时的乱风,吹得四散崩碎。

少女微眯着双眼,将头轻轻地靠在少年背上,如此又过了三个时辰,这时日落已西头,而他们的眼前,也渐渐的出现了一座城池。

城池屹立在深森西南向边缘,而城池的正北向则有一座万丈峰峦,这峰峦似一座驼峰般,两旭长峰,径直刺破了云层,山巅上覆着些冰莹的蓝雪,而山腰上则一片火红,乃是狱界特有的火枫林,山脚下则萦绕着一层绿一层蓝还有一层淡紫,乃是青擎树、蓝霜木以及紫云衫所构成的。

因那峰峦的包裹,那雪蓝色的城池,犹如一片泛着蓝花的白玉般晶莹剔透,而在那城池的东向,则有一片澄净的碧湖,那湖水泛着一层橙黄色的金光,碧幽的水纹中,不时穿过几条小鱼小虾,嬉戏游闹好不自在。

那碧湖的周遭,建着些兵寨,雪蓝色的旌旗上,写就着月国两个烫金大字。

城池的外围,环绕着一条宛如玉带般的护城河,护城河上架着四条杉木长桥,分别通向东南西北四座城门,络绎不绝的人群车马,不歇的从城内喧嚣步出,鼎沸的人潮声,隔着几公里远,就闻听到了。

风弦拍了拍干瘪的空酒壶,哈哈一声大笑道:“于兄弟,进了这灵渊城便又有酒喝了”

于尊脸上亦带着一丝轻缓颜色,道:“这几日苦了仲夏妹妹了,风弦大哥,进城乃是为了饮酒,而于尊则要陪着仲夏妹妹,去挑选些漂亮衣物”

仲夏脸上登时多了一丝欢喜之色,冲着风弦撇了撇嘴道:“你看吧,还是哥哥他更体贴我些”,却又引得风弦和于尊几声爽朗的笑声。

而此时,他们的身边,却传来几声不和谐的声音:“少爷,你瞧这帮乡巴佬,定是从未进过城,才如此欢喜罢”

“王三儿,话不能说得这般难听不是?去,赏他们几两银子!”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一脸贱笑道。

“哎呀,还是我们少爷,体恤黎民百姓些,若是这一幕被老爷瞧见了,定然会褒奖少爷”那青年的身边,围着三五个贼眉鼠眼的下人,嬉笑怒骂间,还真持了三两银子,走到了于尊几人面前。

“来来来!这是我家少爷,赏你几位的,快去跪拜我家少爷,谢恩吧”那下人仰着头,张扬跋扈道。

于尊一愣,却又望向他身边的风弦,却见风弦脸上已是一片青白之色,而站在一旁的仲夏,则强忍着笑意,白皙的脸,憋得一片通红。

“喂,说你呢,愣着干嘛呢,还不速速去叩拜我家少爷?”说罢,那随从便将银子扔在于尊的脚下,傲慢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之色。

于尊玩笑般,问风弦:“风弦大哥,要不这银子我赠予你如何?”

而这时的风弦,早已到达了所能忍耐的极限,他看似缓慢的一挥手,下一秒那傲慢的随从,已如一片烂泥般,贴在了几十米外的一棵紫云衫上。

那身着华服的青年,张着一张镶满了金牙的大嘴,难以置信的看向身后的仆从,大喊着:“杀人啦!”,随即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三人的面前。

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人的胆识,好生狭小”

风弦皱了皱眉,将脚下的银子,顺势一踢,冲着那三五人飞去,过了半晌,那三五人已成一片血筛子,却再也喊不出声息了。

“风弦大哥,何必如此?他们也只不过说错一句话,倒也不”仲夏劝诫道,风弦摆了摆手,打断了仲夏的话:“行走江湖,声名在外,岂能让几个狗奴才,欺到我的头上?”

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忖道:“这魔道,却与正道有着鲜明的界限”

进了灵渊城后,三人就分道而行了,约定的时间是,子时三刻,在靠近城门的那家清月楼会面,于尊陪仲夏,去街市上购买些衣物吃食,而风弦则端坐在清月楼内饮酒听戏。

“哥哥,我猜想如今我们已至灵魇山,你缘何还不与那风弦作别”显然,因方才之事,仲夏心底仍有余悸。

于尊淡然道:“他自有他的用处,方才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行走江湖打打杀杀,本是如此,况且那三五泼皮,死的也不算可惜”

“可是,哥哥,人的性命何其贵重,都是有血有肉的,说死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廉价了?”仲夏脸上带着一丝忧楚道。

于尊轻轻地拉了拉仲夏的衣袂,神秘的笑了笑,道:“你看那是什么?”

仲夏顺着于尊的指向望去,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丝欢喜,道:“哥哥,买给我,买给我!我要吃”

于尊笑着摇了摇头:“好,买给你,买给你!你想吃多少都给你买”

身着白衣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位身披红色长裙的少女,少女手里擎着三根糖葫芦,一会儿舔舔左手那根,一会儿又舔舔右手握着那根,甜丝丝的笑容,晕在恬静唯美的容颜上,不禁让人看得有些痴了。

两人随意的街坊中穿插着,而这时天上的一叶硕大的风筝,引起了众人注意。

“瞧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硕大的纸鸢呢?”

“这纸鸢画的好生鲜活,就跟真的似的”

“你看罢,唐三,我就知你未见过世面,话说啊,在那西漠的深处,有个门派专修这类术法,听说叫傀儡之术”

众人皆围了上去,“何为傀儡之术?”

这李四虽知傀儡之术的名堂,却不知深处些异闻,众人失望的一哄而散,而那悬在半空中的风筝,也划着风,静静地向西南方坠了下去。

“傀儡之术?”于尊心底一怔,这四个字何等熟悉?当时在寒霜城内那方形广场上,琪儿就曾与一白袍男子对峙过,而据当时琪儿所言,那男子使得武道便是傀儡术。

当时,雪琪儿说得一段话,于尊犹清晰在耳。

“傀儡术修炼到一定境界,甚至可以赋予被控体生命,而被控体至小可极微尘,至大可达一座城池”

“据传言讲,傀儡术当年的立派祖师,甚至赋予了一座山生机,而那位祖师,亦靠逆天的傀儡术,改变了古宇的星辰轨迹”

于尊心底一怔,低喃道:“没想到这白袍人,此刻早已提前赶到了灵渊城”

而在一旁吃糖葫芦的仲夏,眼底却渐渐多了一丝兴趣,叹道:“这人好滑稽”

于尊顺着仲夏的视线,望了过去,却见那叶纸鸢,竟坠着一位青年,悠悠飘上了高天,那纸鸢摇摇晃晃,似孕有生灵般,而那男子,如若于尊记性不假,便是在秋霜城时,遇到的男子。

第五十五章 兄弟?颜冉澈!

男子冷冷的向于尊这边,瞥了一眼,而他冰冷的眼眸,似特别留意仲夏,仲夏笑嘻嘻的拉了拉于尊的胳膊,道:“哥哥,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还真是小孩子脾性”,仲夏笑嘻嘻的看着于尊,狡黠的双眸里,烁着一丝不屑,而这不屑在那青年眼里看来却是莫大的讽刺。

灵渊城因灵魇山观道壁开启一事,城内已聚集了五大地界各方豪强,原本就有些拥挤的街市,此刻却业已是摩肩擦踵,叫嚣喧闹,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好一派繁华的气象。

月国因担忧灵渊城内会出现一些不平之事,因此派了无数的武道高手,在灵渊城的各方角落,驻守监察。

“哥哥,你看她漂亮,还是我漂亮?”仲夏笑眯眯的指向众人围聚的一方世界。

那世界的正央,却立着一位姿色堪称人间巅峰的美人儿,那美人秀眉弯弯如月牙,红唇轻启似珠樱,雪肌胜似瓷釉般光滑白皙,两条长长的藕臂,轻挽耳鬓上的青丝,犹如一幅动态的画卷般,竟叫那时光,都为之嗟叹,便是那上天老儿见了也定会动凡心。

于尊摇了摇头,笑道:“她可不如你好看”

这声音却恰好传入了那女子耳中,女子饶有兴致的看向于尊,黛眉微蹙,脸上却含着一片笑意,道:“公子,好大的口气,然儿倒想看看公子所说的女子,乃是如何惊诧了那时光的”

女子这番话,将众人的注意力,皆引向了于尊和仲夏,仲夏笑嘻嘻的看着女子,道:“我也觉得,你长得未必比哥哥的梦中人好看些”

仲夏的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既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引开,避过了无端争执,却也令众人对于尊的说辞,产生了另一番理解。

她自是心知,自己的姿色,未必及那女子,但她却心知,哥哥如此优秀,那哥哥恋念的那位姐姐,也定是姿色绝佳,她倒也未夸大些。

“没错,你既比不过仲夏妹妹,更不及我的琪儿十分一二”于尊坦然笑道,他这般说,自有他的目的,既已初入江湖,那择日必要出头,倒不如现在先寻些声名,识些与自己脾性相宜的俊杰。

这时,自会有英雄为美人出头,一束发倒立的男子,桀骜不驯的坐在街旁的一家酒馆里,啪的一声,摔下一枚青瓷碗,懒洋洋道:“何人辱我然妹妹?”

这青瓷碗恰落在于尊脚边,那碗里的酒水,迸溅的到处都是,却唯独未溅到于尊身上分毫,于尊淡笑道:“你怎知我是在辱她”,说罢脚尖轻踩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却不偏不倚射向那束发男子,之后锵的一声,钉在了离男子分毫之远的一盏青瓷釉的茶杯上。

“我说你是你便是”男子依旧懒洋洋的,随意的将一双竹筷,扔了出来,那竹筷看似扔的随意,却力道非凡,竟硬生生的插在离于尊毫厘之远的青石板上。

于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面向女子反问道:“他可是你认得哥哥?”

女子轻笑了一番,道:“不过如你一般,是个莽夫”

于尊大笑一声,从酒家拾起一碗老酒,咕咚咕咚灌入嘴中,待喝的酣畅后,用袖口随意的将留在嘴边的琼浆玉液一抹,意犹未尽道:“好酒,只是这酒却缺了几人作陪”

“姑娘,与我喝几杯如何?”于尊将手中的圆月弯刀,拍在了桌子上,面向女子,言笑晏晏道。

那躺在二楼窗沿边的男子,懒洋洋的睁了睁眼皮,饶有兴趣的看着于尊,轻缓道:“我敢打赌,她不会与你作陪”

于尊微醺道:“赌什么,赌多少?”

“赌你是不是我颜冉澈的朋友”说罢,颜冉澈便又倒了杯酒,他看似随意的翻了翻身,下一刻,却已坐在于尊的对面,众人却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那女子竟也坐到了于尊的身畔,调笑道:“我帮你交了一位朋友,你该如何谢我?”

仲夏在一旁观着,嘴角却也不知不觉上挑了一丝浅浅的弧度,笑嘻嘻道:“自然是与姐姐结为姐妹”

女子绝美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笑意,“颜冉澈,看来我与你在此等候多日,倒也未做些无用功”

颜冉澈抓起一壶酒,直接灌入嘴中,咕咚咕咚几声,一壶酒便见了底,“与我颜冉澈交朋友,若是没有酒量,我颜冉澈决计不会与他为伍的”,说罢便将手里的空酒壶,啪的一声摔碎在墙壁上。

围观的众人,登时喧哗沸腾起来,有人插嘴道:“原来他就是北孤候颜冉澈”

这时又有人说:“你兴奋什么,这等危险人物,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难道你不知他前几日屠了北皇国亲卫万余?”

“嘁!你小声些,王二,被他听到了,你的脑袋也就不保了,据我所知那北皇国的领头将帅,也被他拿了脑袋”

“你们或许都不知道吧,他乃是中州之人”

顷刻间,你说三我说四,围聚在店外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颜冉澈挠了挠耳廓,一脸厌倦道:“好吵啊,你们不能小声些吗?”

他的话看似浅淡细微,待传到众人耳边时,却犹如十石火药,在耳边引燃了般,众人一脸惊惧,捂着强烈刺痛的双耳,纷纷低喃着,作鸟兽散。

喧嚣的街市,又拂过一些静谧之地,酒家的红幡,在灼灼烈日下,摇曳烈颤着,方才还被人流围成一团的酒楼,此时却显得逍遥了些,安乐了些。

二楼靠窗的那方桌案上,端坐着四位形态各异的青年男女,一女子身披白锦缎绣袍,围一叶紫薄纱披帛,白皙的容颜上,点缀着犹如画卷般唯美五官,饶是让街头的那些俊男靓女皆失了颜色。

女子身旁的那位男子,则颇有些豪放不羁的味道,他的束发倒立,形似一条倒流的飞瀑,黝黑的皮肤上,则缀着一双虎目,那虎目上的两道剑眉,形似两柄出鞘的利刃,他嘴角掠向上斜,颇有些玩世不恭之态,但眼睛里时而烁过的一簇簇流光,却又让你不敢轻看他。

男子的对面,则端坐着一位身穿红色素布长裙的少女,少女身形婀娜,明净的笑颜上,点缀着一双狡黠灵动的眸子,时而做个鬼脸,时而吐吐舌头,顽皮的模样,甚是让人喜爱。

而紧挨着少女的那位少年,则着了一身素白的长袍,他古井无波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让人难以揣测其内心的想法,处惊不乱的心境,更是无法将少年与他的年纪联系在一起。

少年言笑晏晏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嬉笑道:“在下,还不知姐姐的芳名呢?”

女子轻轻地瞥了一眼他,端起手里的茶杯,吹了吹热气,不骄不躁道:“你既说我不如她,又缘何好奇我的名字?”

而坐在女子身旁的颜冉澈亦轻轻地挑了挑眉,颇有些看热闹的嫌疑。

于尊将酒盅斟满酒,随意道:“你若现在不说,那以后你若想起时,恐怕我已没了兴趣”,说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女子娇笑了一声,道:“这位公子果然很狂妄,不过小女子却极为喜欢,小女子柳雨然,有幸结识公子”

于尊一改方才轻狂模样,哈哈一声大笑,道:“在下于尊,亦幸结识姑娘”

颜冉澈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低叹道:“你既已知我然妹妹的芳名,那她?”,颜冉澈指了指仲夏,歪着嘴角挑了挑眉道。

三人皆看向仲夏,仲夏手指轻绕着一束青丝,淡淡的瞥了一眼颜冉澈,道:“你问我哥哥,我哥哥若愿意告知你便罢”

于尊一怔,却露出一丝苦笑不堪的模样,心领神会道:“仲夏妹妹,待会儿我陪你去买衣服”

仲夏甜丝丝的轻笑了几声,却依旧在旁自顾自的,绕着手中的青丝。

“果然是一家人,都这般会摆门面”颜冉澈大叹了一声,提起一壶酒,坐到窗台前,斜倚着墙壁,半眯着双眼,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于尊偷偷窥了一眼仲夏,却见那小儿女,正赌气般的将两片樱唇翘得高高的,毫不怯懦道:“也不知是何人,更觉得自己有些脸面般”

柳雨然将一壶茶,提到仲夏的面前,饶有兴致道:“这人,就如这茶水,初品时,确有些苦涩,可品的常了,甘甜余味便会回荡于唇齿之间,但大多数人,却极为的怀恋,初品时的那份苦涩,你可懂吗?”

仲夏将那茶水倒了,又倒了一杯白水,道:“这茶水的味道,我喝不惯,倒是这白水,无论喝了多少遍,却也是老味道”

柳雨然脸上登时多了一丝欣赏,道:“妹妹,你与于公子,是为灵魇山观道壁而来吗?”

仲夏撇了撇嘴,随意道:“这你得问我哥哥”

而坐在一旁的颜冉澈,此刻却已发出些微弱的鼾声,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柳姑娘,我确是为了观道壁之事而来,想必你与颜兄弟不远千里来月国,亦是为了观道壁而来吧”

柳雨然轻轻叹了一声,道:“这事情说来也太过复杂了些,我现在只能说,我与颜冉澈来此地,却不尽皆是观道壁之事”

“可是为了救人?”于尊似无意随口应道。

柳雨然神色一怔,道:“公子何出此言?”

于尊讳莫如深的笑了笑,道:“因为我也是为了救人,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救人,其中的曲折,自然一眼便能明晰”

听罢于尊所讲,柳雨然明亮的眸子,登时黯淡了些许,却也再未多言。

而靠在窗边,昏睡的颜冉澈却似什么都未听闻般,依旧鼾声如雷的昏昏欲睡中。

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颜冉澈的右腿,然后将手里的酒杯,轻轻地放在桌上。

入夜,华灯初上,冰冷的月辉,扫在一方瓷砖碧瓦的客栈内,于尊将颜冉澈随意的甩到床上,颜冉澈嘴里吐了几句秽语,于尊便再次背起颜冉澈,又狠狠地将他甩了一遍。

这一次,颜冉澈果然再未吐些秽语出来,只是那灌满肚腹的酒水,却如一条蛟龙般,从口中溅出,直直的射向于尊。

于尊怒瞪着双眼,却也无奈何,而在门边戏耍的仲夏,却被这一幕逗得一阵哈哈大笑。

第五十六章 风弦大战独孤银澈

月上西楼,烛台高悬,于尊身披一件白袍,如一尾枯叶蝶般,嗖的一声,消逝在朦朦胧胧的黑夜中,柳雨然默然的站立在楼阁上,她呆呆的望向窗外那轮孤月,不知觉的叹息了一声。

而楼阁一侧的房间里,仲夏亦立在窗前,只是她观的却不是月色,而是街巷上,滚滚荡漾,喧嚣熙攘的人息。

转眼间,于尊便已身在一座灯火辉煌的酒楼下,那酒楼木壁边缘,挂着一面红幡,幡上写着清月楼三个大字。

于尊望了望那三层楼阁,轻轻地走了进去,而这时却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于兄?”

于尊回头望了望,却见一身披黑金华袍的英俊青年,手执折扇,脸上带着一抹淡笑望着他。

而男子的身后,则跟着一位身披素纱的窈窕女子,女子气质雍容,颜色虽不及柳雨然与仲夏,却令人有一种移不开眼的魅力。

“银澈兄”于尊脸上登时多了一丝喜色,他只是未料到,这日他方进入灵渊城,就遇到了独孤银澈与苏素。

“于兄,不如进去喝几杯如何?”独孤银澈笑吟吟的看着于尊,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摇着,颇有些帝王气质。

于尊思忖了片刻,道:“银澈兄,于尊在这清月楼,有一位友人,今日恐怕不便”

独孤银澈哈哈一声大笑,道:“既是于兄弟的友人,那便也是银澈的朋友,银澈实在是不舍于兄啊,今日银澈非要与于兄喝到不醉不归”

在一旁的苏素,却拉了拉独孤银澈的袖口,低声道:“你莫要吵嚷人家了,于公子说不定身上真有要紧事要办呢!”

于尊犹豫了片刻,道:“银澈兄,你若不嫌事多,那便与一同见见我那友人罢”,他心底已知,今晚定是不凡之夜,不过他倒也有些期待。

这时,一樽酒被人飞甩了出来,于尊身形一闪,稳稳地接住了那樽酒,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这灵渊城内,竟有如此多的酒鬼”,说罢,便将那杯酒,饮入了喉中。

独孤银澈笑吟吟的跟在于尊身后,他那一身黑金华袍,登时吸引了不少酒客的眼球,于尊向酒楼内随意的一瞥,然后径直的走向一方空寂的桌案,那桌案上端坐着一位长须孤瘦的道人,道人面颊颇为瘦瘪,左手边一壶酒,右手边则放着一柄金色短刃。

那道人正一壶接一壶的饮着身前那堆烈酒,独孤银澈神色一怔,显然他是认识那道人的,而道人原本惺忪的醉眼,此时亦射出一道精光,紧紧地凝视着独孤银澈。

于尊却不以为然的随意的找了方桌椅坐了下来,然后捞起一壶酒,便自酌自饮了起来。

“你这小儿,缘何会与我于兄在一起?”风弦冷哼道。

独孤银澈古井无波的脸上,衔着一片淡淡的笑意,道:“道长,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风弦将酒壶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重复道:“我问你,缘何会与我于兄在一起”

于尊丝毫不受两人的惊扰,若旁外人般,处惊不乱的饮着酒壶里的烈酒。

“银澈心底亦不解,道长缘何会与我于兄在一起?”独孤银澈恬淡的笑道。

风弦将手中酒壶一摔,拔出那金色短刃,便向着独孤银澈挥了出去:“既是天意如此,那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于尊笑吟吟的看向苏素,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似是看戏般,脸上尽是浓郁的兴致。

苏素皱了皱眉,终是未说些甚么,坐到了于尊对面。

风弦这随意的一刺,却夹杂着风雷火石的力道,他周遭的那片桌椅酒坛,因这一刺,尽皆爆裂崩碎,碎成一片齑粉的桌椅,如一层淡淡的薄雾,从二人的眼前,细细的滑落下来。

也不见独孤银澈,用些什么招式,他只是用折扇轻轻的一挡,便将风弦那一击轻松地拆解掉了,

周围的酒客,尽皆一怔,皆定睛望向独孤银澈。

而此时,风弦的第二击也来了,他将右手覆在握持剑柄的左手上,一团晶莹的乳白色辉光,则他的手间,流淌了出来。

他纵身一跃,手中的短刃此时亦暴涨了几十寸,但诡异的是,那短刃竟如长了血肉般,呲呲的伸长了几十寸,却非那刃光。

此时,他的动作亦迅如疾风,那刀光亦在他的手中,幻化出了千百柄,酒家内污浊的空气,竟因刀风陡然间上升了一些气压,嗜酒的那些酒客,却业已不得已退了出去。

更诡异的是,随着风弦疾速的出招,他的身后竟似出现了一片水墨画,那水墨画的正央,有一叶墨荷,那墨荷耸立在一片淤泥中,被清风吹动着摇曳晃动,却未染上分毫的污浊。

一开始风弦的招式,独孤银澈尽皆轻松抵挡了下来,可过了一刻钟后,独孤银澈的脸上,渐多了一丝肃重,他感觉自己的拆解抵挡,竟似陷入了一片淤泥中般,竟似已无法抽离出来。

而风弦那摇曳的刀风,看似规规矩矩,实则暗含深意在其中,那刀风劈下,却如那随风摇曳的墨荷,趋向自然,不卑不亢,却又不失自我。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弦的攻击速度,非但未变缓,反而愈来愈快,此刻的酒家,除了于尊和苏素端坐的那方案桌,完好无损外,其余的尽皆崩碎成了木屑土沫。

更夸张的是,原本三层的酒楼,此时竟被那刀风,直接刺穿了,那房梁摇摇欲坠,似随时都会坍塌了般。

街头上行走的路人,皆被这一幕吸引了,而那路人中,隐着一位身披白袍的男子,他的指间似绕着些线绳,他静静地在一旁观看着,似一尊石像般,身边的人,潮来潮去,他却始终紧紧地盯着酒楼内一方案桌,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意。

又过了一刻钟,独孤银澈脸上的表情变了,方才的肃重之色,渐多了一丝轻缓,他的招式看似跟方才的未有不同,但其中的力道和攻击侧重,却多了一丝微妙变化。

风弦心底一怔,他亦感受到了独孤银澈的变化,但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变了?要说是攻击的气势变了,倒不如用气质这个词,更为妥帖些。

风弦这边攻势愈来愈蹙,而独孤银澈出招的速度,却愈来愈缓,于尊坐在一旁,脸上渐多了一丝兴致。

而这时,坐在于尊对面的苏素,却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端坐着,她只是在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似对风弦与独孤银澈的战斗,提不起分毫的兴趣。

独孤银澈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似无意说道:“你看够了吧,若看够了,战斗就该结束了!”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他陡得立了起来,之后嗖的一声,窜了出去,一道烁目的蓝光,犹如一颗坠尾的流星般,从独孤银澈和风弦的身前划过。

之后两人如同两块同向磁极般,疾速的闪开了,而两人的中央地带,此刻却已多了一条幽深的沟壑。

“于兄,好手段”独孤银澈轻轻摇着手中折扇,似方才的战斗,与他无关般。

而风弦的脸上,则是一片煞白,他愤声道:“于兄弟,你缘何要插手?你若不插手,我已手刃了这个狗贼”

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独孤银澈,道:“你杀不了他,他的武道在独孤玄之上”

听于尊这般说,风弦心底一怔,之前便是于尊救得他,而且方才于尊那轻松一击,却已展现出了他精湛的武道,因此于尊的话,风弦自是深信不疑。

“道长,何必如此执拗,老一辈的事,若是算到我们这一辈头上,未免有些不公吧”独孤银澈嗟叹道。

风弦冷哼了一声,却也未再说些甚么,反倒是坐在一旁的苏素,面上似有些不悦。

苏素淡漠道:“你二人将人家的酒楼拆了,赔偿金便各付一半吧”

独孤银澈无奈的摇了摇头,笑叹道:“爱妃,还是你最明事理”

反观一旁的风弦,则闷声道:“于兄弟,算我风弦欠你的”,说罢,便又举起手中的烈酒豪饮了起来。

于尊笑道:“银澈兄,恐怕这酒家的赔偿事宜”

独孤银澈心领神会的大笑一声,打断于尊道:“区区一家酒楼,何足挂齿”,说罢便将一纸银票,递给了欲哭无泪的掌柜。

那掌柜颤颤巍巍的接过独孤银澈的银票,细眼瞧了一番,脸上登时多了一丝喜色与惊愕,这张银票,何止能买下这家酒楼,便是将这条街所有的店铺买下来,也绰绰有余。

掌柜定睛细看了一眼独孤银澈,感激涕零道:“谢谢这位爷,谢谢这位爷”

独孤银澈哈哈大笑一声,摆了摆手道:“本是银澈之过,店家客气了”,又回头看了看于尊,戏言道:“于兄弟,若是早些听了你的劝诫,我这银票也用不着花在这里了”

如此,独孤银澈和苏素还有风弦,皆搬到了柳雨然颜冉澈仲夏所在的客栈。

一路走来,却也是笑声阵阵,便是那风弦,也再未挑些事端。

路过些买吃食的街市时,于尊叫停了独孤银澈,道:“你且在这边等我一刻,我去去就来”

片刻后,于尊右手捏着一根糖人,左手拉着一叶纸鸢,回到众人身边。

独孤银澈饶有兴致道:“哦?于兄,还喜这些戏耍之物?”

于尊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道:“待会儿到了客栈,你便知道了”

至那唤庆楼时,已是丑时三刻,于尊低喃道:“也不知他们睡了没”

正在他思忖时,却闻听仲夏的声音,“你这个大坏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于尊神色一怔,心道:“不好!”

独孤银澈等人皆发现了于尊脸上异色,四人急匆匆的赶至楼上,却被眼前的一幕,搞得哭笑不得。

那醉醺醺的颜冉澈,正趴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壶酒。

而颜冉澈的背上,则坐着一位少女,那少女微蹙着眉毛,手里则捏着一根鸡毛毡子,啪啪啪的打在颜冉澈的屁股上,边打还边喊:“你这个大坏人,竟敢调戏本姑娘,若非看在我哥哥的薄面上,你早就身首异处了,我让你再看,再看,我打死你,打死你”

少女气鼓鼓的嘟着嘴,竟连于尊等人上楼的声响,亦未闻到。

几人皆面含笑意,看着这淘气少女与那醉醺醺的青年,“这厮是怎么惹得我仲夏妹妹如此愠怒?”

第五十七章 泼墨诡事

少女一闻于尊的声音,挥在半空的鸡毛毡子,登时跌在了地上。

“哥哥,这家伙趁我昏睡时,想要亲我?”少女气鼓鼓的告状。

而站在闻声站在门边的柳雨然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方才我已教训了颜冉澈,可奈何他喝得太过醺醉,饶是明日他醒来时,自己大抵也不知做了些甚么”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

而面带愠色的仲夏,却嘟着两片樱唇,颇有些不满她这位哥哥的反应。

于尊用脚挑了挑颜冉澈的身体,那厮翻了翻身,又吐了些秽语出来,于尊皱着眉毛,低忖道:“你这家伙,当真以为我看不出在耍些痴愚?”

于尊眼珠转了转,一丝淡淡的笑意慢慢地浮上嘴角,大呼道:“雨然妹妹,颜冉澈身上的重疾,似又有些”,还未等他说完,颜冉澈伸出一条犹如钢筋般的铁臂,紧紧地抓住了于尊的右腿。

“你再说,信不信我杀了你”颜冉澈怒瞪着双眼道,哪还有方才醉酒的模样,柳雨然微蹙着眉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哥哥,他既已看出你身上有疾,何苦还要相瞒”

颜冉澈怒极道:“何人敢说我身上有疾,我便杀了他”

“你的右腿”于尊脸上渐多了一丝憾色,“若再拖延下去,怕是要废了”

颜冉澈冷哼了一声,道:“莫要以为我给你些脸色,就不知姓甚名甚了,雨然,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

柳雨然皱了皱眉,淡淡的叹了口气,却兀自跪了下来,之后将颜冉澈的长裤,撸了上来,哀叹道:“于公子,若是你能救我哥哥这条腿,我柳雨然这辈子便是做牛做马也要叩谢公子大恩”

于尊定了定睛,脑海却陡然一声轰响,那颜冉澈腿上竟覆着一片图案,那图案何曾熟悉,当年在墟内的石门上,还有烟的手背上,不正是这方图案?

于尊面色郑重的看着颜冉澈,长吁了一口气,道:“这是何人使得手段?”

颜冉澈紧蹙着眉毛,原本铁面的他,此时脸上却不知不觉多了一丝痛苦,他伫在那里无语,柳雨然的脸上,却已多了一行清泪,她声音夹杂着几分忧患,又略带一丝悲恸,道:“若是提起这件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时,我还未改姓,我本叫颜雨然,我与哥哥同宗,在中州的炎宣城,我颜家乃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哥哥自幼便是习武的英才,在青年一代中更是翘楚,中州的颜郡子,便是指的我哥哥颜冉澈,而我武道虽比不上哥哥,但凭借几分美貌,与我颜宗往来的豪门子弟,也是络绎不绝。”

柳雨然声音顿了顿,脸上的泪珠,似珠石般,倾泻在地上,又崩碎成一片忧愁。

“哥哥他年轻气盛,平日里在那炎宣城中,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皆做着一些侠义之事,原本生活应是如此寂平如镜的,可有一日,哥哥遇到了一位老者,老者衣衫褴褛,骨瘦嶙峋,哥哥见他如此可怜,便带他回来宗门,倒不是予他一些衣物吃食,哥哥想把他留在门内,给他寻个差事。”

这时,柳雨然脸上的悲恸之色,愈来愈浓了,她颤抖的声音,告知众人,接下来的一幕,可能将是悲剧的开始。

“那老者起初是不同意的,他长叹一声,道,我一个孤苦老人家,漂泊江湖半生,这宗门是决计困不住我的,老夫享不得这份安乐。哥哥也不为难他,只是想他一个孤苦伶仃的悲苦老人,行走江湖,若是没些盘缠,他日又将会堕入乞讨之列。”

“临走前,哥哥赠了他一块玉佩,嘱托道,千万不要弄丢,持着这枚玉佩,在炎宣城内各个酒楼,只要报上他颜冉澈的名号,便不会收你些银两,老者倒也未说些什么,便收下了那件玉佩,只是他走前,也赠予哥哥一件物什,倒也不是些稀奇之物,乃是一根笔跟一坛墨。”

“老者道,后生,我一个孤苦老人家,行走江湖半生,却也未遇几个如你一般的慈悲之人,可惜老朽乃是一颗天煞星,老朽若留在你府上一日,你府上便不得一丝安宁,老朽今日赠你的这根笔和这坛墨,他日你若遇上了事端,便可助你逃出一劫,不过切忌,不要将那笔和墨,赠予别人。”

“哥哥当时不明老者话中深意,他想这老人,定是有些神识糊涂,这无非是一根普通的秃毛笔,跟一坛泛泛无奇的墨水,便也未上些心思,直至有一天,哥哥在街头又收留了一位书生,那书生眉清目秀甚是俊美,书生亦是落魄书生,为考取功名,流落街市十载”

“那一日,书生见哥哥房间有一支笔,跟一坛墨,便来了兴致,将那泼墨在纸上一挥而就,可诡异的是,那泼墨落入纸卷上后,竟自己生了一副画卷,那副画卷便是哥哥腿上的图画”

这时,柳雨然已难抑心中的悲痛,大哭了出来,她声音嘶哑道:“可谁曾想,因这泼墨一事,整个宗门自此以后,便诡事不断,爹爹病猝,娘亲被无端戮杀,朝廷更是借了些事由,直接将宗门中的商铺,一并纳入国库,家门潦倒,子弟们又该如何?”

“而哥哥自此以后,右腿更是染上了重疾,那骨头里似生了虫蚁般,时时地啃噬着哥哥,哥哥不得已只能借助酒力,来摆脱那些痛感,而因哥哥的腿疾无钱医治,我则被柳家纳入宗门,卖身替哥哥治病,柳家则想借我的美貌,将我送入宫中,以期终有一日鸡犬升天”

说罢,柳雨然已是悲泣欲绝,于尊皱了皱眉,道:“后来的那书生的去向呢?”

“那书生自那日以后,便被朝廷收录为了文官,只是他却也不曾记得哥哥曾经的恩惠”

这时,颜冉澈猛地一掌击在了身前的那方案桌上,脸上已是一片血泪。

众人心底皆浮出了一层悲意,苏素拉了拉独孤银澈的衣袖,独孤银澈会意,道:“若是冉澈兄不嫌弃澈池国地域丸小,澈池国愿接纳冉澈兄,为冉澈兄寻访名医,以期早日将冉澈兄的顽疾治好”

这时,于尊却打断了独孤银澈,沉吟道:“他这病并非凡医所能治愈的”

“哦?于兄,心中可已有了眉目?”因独孤银澈这句话,众人皆看向于尊。

于尊摇了摇头,道:“这图我见过,但这病能否医好,还要看机遇”

这时,柳雨然重重的跪在地上,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悲戚之色,道:“公子若能医得好哥哥,柳雨然愿以身相许”

于尊摆了摆手,道:“柳姑娘,不必如此,即便你不说,于尊也定会竭尽全力,将颜兄弟医好,况且于尊已有心上之人,柳姑娘的心意,于尊心领了”

仲夏在一旁,撇了撇嘴,轻吟道:“动不动就以身相许”

这不轻不重的声音,却被众人闻到了,柳雨然脸上带着一丝尴尬,而剩下的几人包括颜冉澈都一改悲愤之色,被这姑娘可爱的模样给逗乐了。

“我看今晚大家就到此为止吧,我想与这二位妹妹共宿一宿,你们剩下的四人,不妨也同住一屋,秉烛夜谈,好好交流一番如何?”苏素声色如芳,气质淡雅道。

风弦却首先站了出来,他冷哼了一声,道:“方才在酒楼中,那小儿搅了我的酒兴,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负了她?我便去楼下酒宿一夜”

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独孤银澈,独孤银澈会意道:“今晚听了些悲伤故事,银澈业已难以安睡,我与于兄和风弦道长,同去豪饮,冉澈兄,若想加入不妨同去”

最终,几人定了主意,苏素与柳雨然和仲夏,在房内聊些闺中之事,而于尊等人,则去了楼下,豪饮一晚。

翌日凌晨,鸡鸣声叫醒了趴在酒桌上的于尊,身旁的独孤银澈睡相倒也是优雅,风弦则直接喝跪在了地上,而颜冉澈则整个人贴在了地板上,四肢倒也伸得痛快,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迈步向门外走去。

而这时,仲夏亦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了进来,见了于尊,那蹙急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了些,于尊惊疑道:“仲夏妹妹,出了何事?”

仲夏拍了拍胸,道:“大事不好了,哥哥,雨然姐姐与人打起来了”

“哦?在哪儿,快引我去”仲夏向客栈内,轻扫了一眼,很显然剩余的那三人,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就在前面的一方小桥旁边”仲夏一边指着,一边匆匆的引于尊赶去。

到了那小桥时,小桥的外围,却已围了一圈看客,“啧啧啧,如此美人,难道要便宜了那公孙元?”

“被他看上的美人,哪一个不落的个神志不清的下场”

“哎,天道不公,怎生没有人教训一番那恶人?”

“你小声些说,你不想要命了啊,若是被他听到了”

于尊皱了皱眉,将眼前的众人推开,却见柳雨然正持着一柄月青宝剑,与一长相邪魅的青年打斗。

那青年不惊不慌,见招拆招,倒似是在调戏柳雨然般,他脸上带着一丝魅惑的笑意,一双桃花眼中,则浮着一层层色欲。

闻他道:“美人儿,今天你跑不掉了,若是今夜将我侍候好了,我说不定会让我爹将你收入门下,到时候我若想你了,便能随时见到你了”

柳雨然脸上结着一层冰霜,愤怒的将月青宝剑挑向男子,剑势虽极为凛冽,却依旧被公孙元轻松地用双指挑开了。

“美人儿,莫要伤了和气嘛,我怕我这双铁指万一划到了你,伤了你的玉容就不太好了吧”公孙元淫笑连连,而此时柳雨然脸上已是一片煞白。

于尊皱了皱眉,却也未见他使些什么招数,一片划在空中的柳叶,经他双指一夹,之后便如同一柄飞梭般,嗖的一声朝着公孙元飞去。

柳叶轻盈不易察觉,公孙元只觉脸上一凉,他用手摸了摸腮,一片黏糊糊的血迹,沾满了手指。

柳雨然发现了人群中的于尊,脸上登时多了一分喜悦,却未喊他,仲夏则叉着腰笑眯眯道:“你这个烂人,竟想占我姐姐的便宜,现在我哥哥来了,你想跑都跑不掉了”

公孙元眼中掠过一丝阴厉之色,他盯着不远处的于尊,淫笑道:“哟,又来了一位小娘子,我公孙元这是哪一世修来的福气?今晚竟能让两位绝色的小娘子为我公孙元作陪”

第五十八章 灭门

于尊伫在那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未见些怒火,倒是有一丝淡淡的杀意在酝酿,这一刻又让他想起烟被血幽兽啃噬的那一瞬间,当身边的人被无情摧毁的那瞬间,他的心,痛的似被剜去了血肉,仅剩下几片渗着血丝的隔膜,发出一声声颤彻。

柳雨然怒瞪着公孙元,又欲拔剑挑向他,于尊的手指,此刻亦已呈现蜷曲态。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风,嗖的一声从众人的身旁刮过,可人群中怎会有风呢?

下一刻,众人心底皆是一颤,他们难掩脸上的惊骇,竟忘记了开合的双唇,怔在了原地。

公孙元的摸了摸脖子,他眼底已全无方才的张狂和肆无忌惮,他想要嘶喊出声,他的唇角颤抖了几分,却怎生也喊不出来,因他的脖子上,开合着一条巨大的裂隙,他拼命的想用双手止住喷涌出来的血柱,可无论怎生努力,那血水依旧犹如涌泉般喷射了出来。

片刻后,他绵软的躺在了地上,被一层血珠,覆着的双眼,仅有一丝惊骇,他死不瞑目,因他不知是被何人杀死的。

而那道风,唯有于尊看清了他的面目,这起离奇的事故,或许会成为灵渊城数十年来几大悬案之一。

然而这一切,却远未了结,第二日灵渊城内的豪门,公孙世家全城通缉杀手,月国的宣叶宗更是派出大批人马,埋伏在灵渊城内的各个角落,打探公孙元身死之事。

灵渊城内所有人的身边,似乎都埋下了一双眼睛,但这一切却仅仅在三日之后,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一夜,冷雨潇潇,枯萎的青擎树上,飘下几片枯黄的落叶,落叶旋着了一条诡异的弧度,落入街巷边,积水的泥潭中,嗖的一声,还在半空中飘零的叶子,陡得打了一个疾旋,之后又是嗖嗖几声。

一团团黑影,仿佛是一团团未融入深夜的固执墨斑,他们轻轻地砸在这寂如秋水的寒夜,之后迸溅出一声声轻盈的细音。

他们融入到宫阙中,融入到城墙中,融入到繁华的街巷间,之后啪!啪!啪!一朵朵绚丽妖媚的大丽花,吐着血舌,乍得出现在这方城池的各个角落,一声声尖叫,一声声呐喊,还有那些死人未吐出的最后一个字眼。

一夜间,灵渊城内公孙世家和宣叶宗被清门,无一人生还,便是那些在各地巡游的子弟,也同时在那一晚,失了性命。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被何人杀死的,于是街巷间便出了一番诡异的传言,公孙一脉乃是惹了鬼神,被鬼神夺取了性命。

而谈到那一日公孙元侵犯柳雨然之事时,众人却缄默了,无人再敢亲近这位绝美的女子,这一切的一切,皆因当时公孙元的暧昧和肆无忌惮。

于尊将一盏茶轻轻地搁在案桌上,他眯着眼望向窗外的绵绵细雨,独孤银澈手执一柄折扇,轻轻地摇动着,嘴角似衔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而风弦和颜冉澈则在对面的一方案桌上,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对饮着,二者竟因酒的缘故,成了莫逆之交,苏素淡淡的蹙着眉毛,她忧愁的眸光里,似是在叹息这雨丝的落寞与孤寂。

“姐姐,这下再也无人敢欺你了”仲夏鼓着腮,解气道。

柳雨然淡淡的弯了弯嘴角,也不知她是在笑,还是心底装着些忧愁。

“你,过来陪我喝一杯”颜冉澈醉眼醺醺的冲着于尊勾了勾手指,道。

于尊似未闻到般,依旧自顾自的饮着杯中茶水,少焉,颜冉澈重重的磕在了桌案上,沉沉的睡了去。

“于兄,可是在猜测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乃是我安排的?”独孤银澈笑吟吟道。

于尊将茶杯端起,轻轻的抿了一口,无意道:“不,我从未怀疑过是银澈兄做的”

“哦?那于兄的意思是?”独孤银澈多了一丝兴趣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轻描淡写道:“说不定还真是那莫测的鬼神做的呢!你说是吗?柳姑娘?”

柳雨然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叹息了一声,道:“公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调笑我”

于尊一改嘻哈模样,眯着眼睛低声道:“此事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简单,或许过几日灵魇山大开,我等还会见到些更鬼魅的事件”

此时,独孤银澈的脸上才渐多了一丝肃重之色,他不得不再次回味前几日柳雨然所述事件的真假了。

这时,风弦开口说话了,他先饮了一坛酒,之后将那酒坛顺手甩向了一边,低垂着眼睑幽幽道:“你们这帮小儿,莫要轻看了这狱界,你以为眼前所见便是实?所闻便是虚?我风弦行走江湖数十载,见到的奇闻异事,比之玄而又玄说都说不清楚,于兄弟说得不假,过几日灵魇山大开,还会有更稀奇古怪的事等着你们呢”

于尊淡淡的笑了笑,道:“风弦大哥,三日后,我们就去会会这些鬼怪”

繁华的市井间,各色人等填塞,车水马龙,或许不仅是些马龙车水,于尊凝眸端坐在客房内,他的眼前烁着一片绿色荧光,接近时看,则会发现那片绿色荧光,乃是出自一本古籍,古籍上写着两个大字《碧书》。

“前辈,你的意思是在这灵渊城,感受到一丝丝鬼气?”于尊身在瀚海之中,而一本碧书,则环绕着他,上下沉浮着,他的面前伫着一位面色冷艳的女子。

女子轻启朱唇,冷语道:“你方才祭出碧书时,就应该有所察觉”

于尊心底一怔,那丝凉透心间的感觉,难道就是鬼气?他虽与鬼怪不算疏远,但论起这鬼怪之气,他却第一次悉心感受。

“你身上亦有鬼气”殷千秀轻拂衣袂,如画的容颜上,带着一丝严肃与冷漠。

于尊一惊,道:“我身上也有鬼气?这该如何解释?”

殷千秀冷笑了一声,道:“你瀚海内有一方鬼泉,你所认识的木子和小小,皆乃苍梧气所化,这苍梧气又是十大鬼气之一,何况你瀚海内那些云霞亦皆是苍梧气所化,你倒是说你身上有没有鬼气?”

于尊皱了皱眉,低吟道:“那柳雨然之事,难道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这时,殷千秀仰头大笑了一声,她身上的女儿气息却早已不见,这些姿态才符合她当年被人称作疯魔时的狂态。

“你莫要自怜自爱了,这世间本是因果相连,你既已获得了果,自然有因在牵扯其中的果”殷千秀道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便隐去了身形。

于尊伫在原地,低喃道:“前辈究竟是何意?”

他摇了摇头,却也不再思量,他心知既有了果,这因自然会自动找上门来,他闭眸同时又祭出一本黑金古籍,那古籍上划着三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半个时辰后,原本平静的瀚海,陡然激起一股巨浪,那巨浪翻天覆地,几万丈的浪头,竟想要触及到天壁,巨浪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崛起又轰然落下,发出一阵阵啸天的轰响。

而此时,原本紧闭双眸端坐在一方石岛上的于尊,陡然间睁开眼眸,一跃而起,而后一柄烁着幽蓝光华的圆月弯刀,犹如一道瞬逝的闪电般,乍得从半空划过,锵!一声雷电之音,于尊手握圆月弯刀,紧绷的手臂上,则缠着一条条犹如虬龙般的青筋。

他双手一划,那圆月弯刀,陡然变成一条数千米长的巨刃,巨刃从高天划过,又划入沧海,登时间雷电烁闪,乌云密布,偌大的沧海,竟出现了一条贯通到天涯尽头的巨大沟壑。

裸露的海石,透发着一丝阴冷潮腥的气息,两旁的海水,疾速的翻卷着,却也不急着落下。

于尊用手轻轻地拭了拭那柄圆月弯刀,上挑的嘴角,弯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倒也未枉费这段时间的苦苦修炼,裂天式第二式——风鲲,待我看看你的威力罢”

于尊抽身而退,而此时他的身法,已远非当初那般轻盈锐利,此刻却真犹如一条鲲鹏,浩瀚的气势,盈天阔地,只是在他闪现的那瞬间,你会感受到死亡似在召唤你,而下一息,你却已觉这天地间,似乎从未存在过他一般。

三日后,喧嚣的灵渊城更显得嘈杂了一些,只是那些客满为患的客栈,此刻却可以好好喘息一下了。

这一日,便是灵魇山观道壁开启的前一日,众豪强纷纷齐聚灵渊城,而接下来,他们便要行往灵渊城正北向的那座万丈驼峰了。

为表达对灵魇山的敬畏,众人纷纷以步履的方式,攀登那座巨山,这其中自然也有于尊、独孤银澈、苏素、仲夏、风弦、颜冉澈、柳雨然在其中。

离开前,风弦将仲夏的储物口袋里,装满了酒水,颜冉澈则一改桀骜不驯的浪子之态,转而巴结风弦,道:“风大哥,大家有酒一起喝,有肉一块儿吃”

风弦挑了挑眉,不屑道:“可酒喝完时,未必有人还识得你”

颜冉澈恬不知耻,道:“你若允我痛饮,便是将雨然许配给你,也不在话下”

这时,走在前方的柳雨然,怒瞪着颜冉澈,俨然一副要将他剥皮抽筋的姿态,而在其次的独孤银澈和于尊,则动作一致的无奈摇了摇头。

这时,仲夏紧蹙着双眉,怒言道:“你这个大色狼,没想到为了酒,竟可以做到六亲不认,便是风大哥同意让你饮酒,但这储物口袋里的酒水,你也莫想动了”

颜冉澈头枕着双臂,双眼瞧着头顶的那方天空,无所谓道:“你便不同意,到时候我也有法子喝得到”

对仲夏,他俨然是另一幅姿态,那种毫不妥协的耍赖相,引得皆想要痛扁他一顿。

“有道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看你俨然一副落魄相”风弦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储物空间内拔出一壶酒,自顾自的痛饮了起来,而在一旁的盯着他看的颜冉澈,眼珠子似都要飞出来了。

“哎,我说我说你,慢点喝给我留点哎呀,你不能这么浪费喝够了没有快给我,给我”

第五十九章 千血涯

哄笑嬉闹间,几人不知不觉间走出了灵渊城,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蓝靛靛的长天上,卷着几片懒倦的云朵,硕大的烈日,却已非前些日子那般暴躁,温驯的光线打落在额前的发丝上,一簇簇暗影,流落在脚底,慢慢地延伸向远方。

有些修武者,行的快些,有的则慢些,在前引路的那些修武者,有的已抵山巅,而在后方甘做末尾的,则刚出了灵渊城,不急不缓的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

而于尊一行人,便是那甘做末尾的那一部分,其实这也避免了路途间,一些无端的冲突,毕竟人嘈时,变故也多得多,倒是人静马歇之地,不少些许清净。

一个时辰后,几人站在山脚下,一片蓝紫相间的树林间,卧着几片如明镜般的小湖泊,仲夏兴高采烈的拉着柳雨然,在树林间奔跑嬉闹,路过小湖时,更是俯下身来,瓢起几片水花,向身后陆续赶来的几人甩去。

几人皆是一片轻缓颜色,仲夏玩得疯了,更是拉起了一直站在一旁微蹙秀眉的苏素,水花飞溅在空中,温润的光线,在半空透过水花晕出一丝七彩的颜色。

林间不时传出几声少女犹如银铃般的欢笑,那些虎豹猿熊,此时亦加入到了少女的队列中,登时间,原本幽静的林野,变得好生热闹。

于尊边走边笑边摇头,独孤银澈亦面带笑意,轻轻地摇着手里的折扇,他这皇妃自入了宫中以后,还未如今天一般开心灿烂。

风弦眯着眼,手里持着一壶酒,警惕着随时都有可能过来抢夺酒壶的颜冉澈,而柳雨然则微蹙着眉毛,飞甩着手中的水花,实则脸上亦有一丝欢喜。

迈入深林间,光线便渐渐地暗了下来,幽暗的丛林间,似时刻都埋伏着一些威胁。

风弦手握着刀柄,警惕的在几人的身后四处打量着,一阵清风吹过,树叶簌簌抖动着,地面上的草叶,亦轻轻起伏着。

而这时,却传来颇不和谐的传出一声尖叫,于尊心底一怔,道:“声音的源头,便在我们前面”

那刺耳的尖叫声,乃是出自一位年轻女子,待几人赶到时,那女子身上已不着寸缕,裸露的身体上,更是流出一条条斑驳的血痕,几出偌大的伤口内,伸出一根根森白的骨头。

女子容颜姣好,皮肤白皙,看死相倒是像被人先奸后杀,只是这人的手段,未免也太过凶狠残暴。

仲夏将脸紧紧地贴在于尊怀里,眼底带着一丝惶恐和不解:“哥哥,他缘何要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既想要得到她,得到了却又要将其毁掉”

提着短刃的风弦,丝毫未受其乱道:“这就是人心,这人心较之鬼神还要可怕,所以在这深森内,你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不然有可能也会”

于尊打断风弦的话,道:“不要吓她了,没人敢对她这样,若是有人想试试,那就不妨先留下性命”

颜冉澈手执一壶酒,醉醺醺道:“莫要管人家些闲事了,天下乱的很,岂是你我能管得了的?”

看着颜冉澈一瘸一拐的右腿,柳雨然的脸上,不免又多了些痛苦,她这哥哥莫不是心死了,才会说这些罢,其实想想也是,若是当初颜冉澈没有管些闲事,他们兄妹两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颜冉澈,之后对柳雨然,道:“于尊既承诺了帮冉澈兄治好腿伤,就一定会办到,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柳雨然感激的看了一眼于尊,却也未说些甚么。

几人继续赶路,可还未及半山腰,却又闻到几声尖叫,待赶到时,却又是山脚下那女子死时的惨状。

这时,紧拧着双眉的风弦,将手指在女子的身上划了划,仲夏面色不悦,嘤咛了一声:“臭道士,真变态”

风弦狠狠地瞪了一眼仲夏,之后将手指在鼻间一嗅,道:“根据这些女子身上的气味,若是我判断的不错,她们应皆是魔教之人,若是魔教之人,那他们的手段,可就非凡人所能想象的了”

“当然也不排除,她们是心甘情愿被同门戮杀的”

于尊皱了皱眉,道:“风大哥的意思是,有可能这些女子,乃是魔教之人所埋得陷阱?”

独孤银澈又补充道:“她们乃是为了达到目的,才是以死相,来引起我们的注意,将我们引到这里”

“正是如此,你且看她的面相,显然死前并无痛苦之色,而且我方才观察了一下,这些女子的神态,确是一致,而且我们乃是最后上山的一批人,若是他们不针对我等,目的又该是谁呢?”风弦面色严肃道。

正当几人皱眉不解时,那地上的女尸,僵硬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开始时,仲夏以为是错觉。

只是她似乎又动了一下,“哥哥,哥哥”仲夏尖叫着,指着那女尸,面色惶恐道。

而这时,幽暗的林间,似刮起了阵阵阴风,那躺在地上的女尸,竟幽幽的站立了起来,女尸已面无血色,身上的尸斑,则证明她已死去多时,她晃动着头颅,垂着手臂,竟向于尊等人幽幽的走来。

而仅仅是一刻后,那山坡上的土石,似抖动了一分,几人脚下的土坯,更是开始剧烈的颤动。

半刻钟后,土坯下伸出一条条惨白的手臂,那手臂上的皮肤或有些溃烂了,或血肉早已干枯,有的则直接是些枯骨。

风弦皱了皱眉,道:“赶尸秘术?”

却不等几人反应过来,那漫山遍野,竟皆浮出一片片死尸,密密麻麻的死尸,垂着双臂,向几人逼去。

“这手笔,恐怕乃是出自宗主级人物”风弦屏息道。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柳雨然面色已是一片煞白,道。

却未等人作答,她身畔的颜冉澈,从袖口间抽出一柄柔刃,飞似的从众人身旁掠过,那柔刃轻轻一挑,一具死尸便崩碎成了齑粉,而他右腿虽有些隐疾,但他的速度,却不见得慢些,反而较之大部分武修者,都更好快些狠些。

而这时于尊和独孤银澈也动了,这时的于尊并未拔刀,而是将手掌直接化为了一柄气刃,那气刃长达数丈,竟那气刃轻轻一扫,那些死尸,便化为了一片碎渣,过了不长时间,崩于气刃下的死尸,却已达数百具之多。

而颜冉澈则更甚,他的手中始终持着一柄折扇,他轻轻的将那折扇一扫,一片疾旋的风暴,便旋转着向死尸滚去,那风暴看似弱小,可一经接触死尸,那死尸便即刻焚化在了其中。

三人各施手段,半息后,他们周围的死尸,已被灭亡了大半。

“哈哈哈,好手段,老朽领教了,他日灵魇山观道壁内,老朽再来讨教”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漂浮于半空中,听那声音倒似是一位老妪。

而此时,原本处于静态的于尊,却也不知施了些什么鬼神莫测的法术,他的身体前一秒钟还站在几人身畔,后一秒,则已不知身处何方,过了片刻,远处传来一声声金铁交戟之音。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时,却发觉原本消失的于尊,又站在了几人身旁,只是他的手里,却提着一位老妪的头颅,那老妪面颊瘦削青紫,一双眼球更是暴出了眼眶。

于尊将老妪的头颅,扔在了几人的面前,手上却未沾染上丝毫的血迹。

“方才应是她使得手段”于尊道。

众人心底皆是一滞,特别是仲夏,眼底里尽是崇拜之色,“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于尊却神色一凛,向头顶望去,而此时,山间竟又飘出一息声响:“小儿,好手段啊,老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你的身体我要了”

那刺耳尖利的声音,却与方才那息声音,如出一辙,皆是枯槁且尖锐。

众人心底一怔,难以置信的望向声音消失的方向,“看来来者不善啊”独孤银澈面上亦有了一丝肃重。

而风弦则低喃道:“难道我的判断有误?或者说她的手段乃是”

几人皆发现了风弦脸上的异色,“风大哥,可是有什么发现?”,于尊蹙眉道。

风弦低叹了一声,幽幽道:“若是真的如此,看来这次我们要遇到些麻烦了”

“哦?风大哥,可否言明?”于尊面带一丝疑惑道。

“这人恐怕是传闻中的千血涯”风弦面色有些难堪道。

一闻千血涯,独孤银澈和苏素的脸上,明显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这千血涯乃是千年前便被灭门的尸宗最后一代宗主,而这赶尸派不过是尸宗的一个小小的分支”风弦哀叹了一声,继而道:“只是,她缘何要在此时现世?难道那观道壁内,要出些惊世之物了吗?”

“若是如此,方才那些身死的女子,看来乃是她的徒子徒孙无疑了,看来尸宗要借灵魇山之事,重新现世了”

仲夏歪着脑袋,疑惑道:“风大哥,即便尸宗现世又如何?你缘何如此唉声叹气?”

风弦面色凝重,道:“你还未经些世事,自然不知当年血流成河,尸骨成山的惨状,若非当年华清安出手,东荒的那场浩劫,又岂是身死千万人能解决的?”

“不错,当年尸宗携东荒境内十大邪教,与正道交手,可谓是惨烈至极,特别是尸宗所炼化的尸毒,所经之处,尽皆为尸,东荒内十大强国,有三分之一的城池,因那场恶战尽皆被诛灭”独孤银澈面带一丝悲意道。

几人脸色皆是一怔,柳雨然幽幽道:“没想到传闻中的千血涯竟然还活着,若是她也去灵魇山,那可想而知,灵魇山又将是一片血流成河之象”

颜冉澈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倦烦道:“雨然,够了!千血涯又如何,即便是千血山能奈我何?”

于尊拍了拍手,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山巅,道:“冉澈兄说的没错,这千血涯乃是千年前的古物了,千年后恐怕她的四肢百骸也该生些锈了,我们又何必畏惧这半老不死的老妪?”

第六十章 去死

众人闻于尊戏言,心底登时多了些自信,皆付之一笑,与方才那诡异的气氛,已是天壤之别。

“想必那千血老鬼,经方才于兄弟那一击,心底也定是多了一些警醒,趁着天还未黑,免得些夜长梦多,我们先行赶路吧”风弦提了提手中短刃,提议道。

“不错,看来这灵魇山观道壁开启之日,也定是一个是非极多的日子”独孤银澈轻柔地握着苏素的手,苏素白皙的容颜上,却一丁点情绪波动也未见得。

仲夏撇了撇嘴,气愤道:“都是那千血老鬼害得,现在都没心思戏耍了,若是让我遇到了那个老巫婆,我定要让她好看”

于尊大笑一声,带着一丝怜爱之色,逗她道:“那若是到了那灵魇山观道壁,遇到了那老鬼,仲夏妹妹一定要护于尊周全”

听于尊如此说,仲夏口吻颇严肃道:“那是自然,若是有人要害我哥哥,我定要让她好看”

几人皆被仲夏的天真,逗得哈哈大笑,仲夏皱了皱眉,愠怒道:“你们笑什么嘛?我是认真的!”,说罢还特意提了提她腰间的剑鞘。

“小丫头,那若是你风弦大哥,遭遇不测了,你该如何?”风弦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

“自然是要救”仲夏毫不犹豫道。

独孤银澈脸上带着一丝欣赏之色,淡淡的叹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时节已至深秋,天黑得也迅速些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昏沉光线,透过遮天蔽日的密林,簌簌的打落下来,偶尔会落在发梢上,偶尔会落到皮肤上,偶尔也会落在脚底下那片腐化的枯叶上。

但这些行将枯朽的光线,却早已失了温度,一阵阵西风卷起地面上枯黄的草叶,草叶翻卷着,众人身上亦渐觉一丝寂冷。

几人疾速的奔走在密林间,幽暗的深森内,不时传出一阵阵虎啸猿啼,至山腰时,众人的身边已是一片火红之色,火枫林像一团团燃烧着的烈焰,经长风一拂,便在那距山脚数千米的高处,簌簌起伏着,仿佛是一片燃烧着的火海。

可众人的身上,却愈发的寂寒,近夜,温度也愈发的尖锐,一层薄薄的白霜,轻扫在地上,那些细微的冰针,组成六角形的霜花,覆在草木叶片上,看似唯美,却隐约间露出一丝丝锋芒。

于尊在前方探路,风弦在队尾断后,颜冉澈和独孤银澈则一左一右护着队形中剩下的三人。

仲夏一边提气疾奔,一边用双手揉着冻得通红的双颊,柳雨然淡淡的瞥了一眼仲夏,将原本披在自己肩头的纱巾扯了下来,裹在仲夏的脖颈间,仲夏冲着柳雨然嘻嘻一笑,柳雨然怅然的摇了摇头。

又是三个时辰,不知不觉已是丑时一刻,那雪蓝色的山巅,距离几人愈来愈近,于尊示意大家先停下脚步。

而此时,距离众人不远处,却传出一声声喊杀声,闻那声息,参与厮杀的人,大概要在十余人左右。

于尊面色一怔,耳边似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声音:“韩衍隽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秦霜,你快逃,快逃啊”

“顾师兄,我秦霜虽是女流之辈,但我岂能扔下你等不顾”那声息渐渐羸弱了,一丝丝痛苦的嘶喊,掺杂在其中,还有刀刃划过血肉硬骨时,那一声声钝重刺耳的尖利,皆让人心底不觉一颤。

“难道是秦霜妹妹?”,心底不觉大叹一声,“不好,难道真是冯大哥和秦霜妹妹一行人?”

便不再犹豫,随即那身形如一道闪电般,登时间消失在原地。

“我们要不要去帮一下哥哥?”仲夏面带一丝忧色道。

独孤银澈摇了摇头,道:“于兄一人足以摆平他们了,我们便在这里静静等着于兄吧”

待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完整,于尊的脸上登时多了一丝悲意,那战场的中央,却站着一位俏丽的身影,只是她的左臂,却已被人连根砍断了。

女子紧咬着银牙,硬撑着左劈右挡,不多时身上又多了几处深入骨头的刀伤,可女子脸上非但唯有一丝痛苦颜色,反而渐渐多了一丝释然,“没想到,我和师妹师兄都看走了眼,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我即便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行清泪自女子满是血渍的脸上流淌下来,她向身后倒在地上的几人看了最后一眼,决然的挥刀劈向对面似在戏耍他们的几人。

于尊定睛一看,那七人中,至少有四张面庞他认得,韩衍隽、常乐、言武、月漠,那韩衍隽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道:“师妹,我方才劝你从良为善,可你偏偏不听,那我和常长老,自然只能替天行道了,你不要怪我,师兄也是身不由己,若到了下面,替我向顾师兄和欢如师妹问声好”

韩衍隽阴笑着一步步走向秦霜,而此时言武一把抓住韩衍隽的右臂,幽幽道:“让我来,之前她在那寒霜城内与她那姘头辱我月漠师妹,这仇我自然要报的”

月漠脸上带着一丝冷色,道:“师兄定要将她碎尸”

几人的言谈,却尽皆被隐在草丛中的于尊听到了,就在言武冷笑着,要将手中的利刃劈向秦霜时,却只见一道烁闪,几人竟连刀影都未捕捉到,言武的头颅却已如一颗蹴鞠,提溜咕噜的滚到了月漠脚下。

月漠花容失色的看着滚到脚边的头颅,一声划破苍阙的尖叫声,登时将寂静的山林,覆上一层可怖的气氛。

仲夏面带一丝忧色,道:“哥哥,他不会出事吧!”

风弦胸前抱着一柄玄金短刃道:“方才那尖叫声乃是出自一位女子,若本道猜测的不错,于兄弟定是已斩了一人”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仲夏皱了皱眉道。

“若是于兄出事,我等岂会旁观,你且在这耐心等待一刻,我独孤银澈以人格担保,于兄定会在一刻内,解决问题”独孤银澈轻摇着纸扇,道。

韩衍隽心底一怔,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被他们抓走了吗?”

于尊面色冰寒道:“哦?韩兄所说的他们,又是何人?”

这时,断了一条手臂的秦霜,见眼前救他之人乃是于尊,脸上登时多了一丝喜色,可更为庞大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恸和恨意。

“于大哥,你怎么才到?”满脸泪水的秦霜,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嚎啕大哭了起来。

于尊怜爱的揉了揉秦霜的长发,轻声道:“秦霜妹妹,你别怕,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哼,我看你能乃老夫何?”那常乐却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那大弟子被人戮杀,似无关紧要般,他冷峻的脸上,却丝毫未出现一丝悲意。

“呵呵,我自会让你好好享受一番的”说罢,却未见他如何出手,霹雳般闪过,之后地上又多了一颗滚着热血的头颅,乃是那冷艳女子月漠。

那月漠的头颅上,缀着一双美眸,而那美眸中则还保持着原先的那副惧色,精致的五官配合在一起,却与那躺在不远处的窈窕身段,显得有些突兀诡异。

韩衍隽哑然失色的站在那具原本无比魅惑的身体旁,那被颈中喷薄的血柱染红的一方白沙,在韩衍隽的心底,勾勒出一片深深地惧意和懊悔。

而后,仅在毫秒间,除了常乐和韩衍隽,那剩余的几人,却已尽皆成了几具无头的尸体。

滚烫的血液,仿佛是一片盛放的大丽花,在地上飘然落下,绽出一丝丝诡异的血腥和恐怖。

“长老,你一定要救我啊,若不是因你背后的宗族,我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份田地”韩衍隽涕泗横流的跪伏在常乐的脚边,脸上的惧意,毫不掩饰的暴露在秦霜的眼下。

秦霜将头紧紧地靠在于尊的怀中,因悲伤和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依旧在滴答着殷红的血水。

于尊心底有些难受,他看了一眼秦霜,哀叹道:“没想到冯大哥的身边,竟会有如此豺狼,我定会让九泉之下的冯大哥和欢如心安的”

于尊抱着秦霜,一步步的走向常乐和韩衍隽,常乐冷哼了一声,拔出腰间的一把细剑,傲慢道:“老朽也没想到,你竟如此贪生怕死,留你何用?”

说罢,那剑却未挑向于尊,而是将跪在脚下的韩衍隽,一剑挑飞上了天。

于尊心底一滞,那韩衍隽他现在还不能死,毕竟他知道烟背后的暗势力,可是此刻常乐似已猜到了于尊心底所想,因此才毫不犹豫的将韩衍隽杀死。

“你这老怪连自己的同伴都杀,如此心狠手辣留不得”于尊的双眸,渐渐包裹上了一些猩红的血丝,那双眸子似野地间的雪狼般,尽是嗜血之意。

常乐冷笑了几声,幽幽道:“你当真想杀我?”,他阴冷的眸子间,烁着一丝精光,继而道:“你那小姘头身上所重的剧毒,除了我身上的解药,世间无解,你想眼睁睁的看着她血肉溃烂之死吗?”

说到此,常乐已难掩自己的疯狂,一声声尖锐的淫笑声,似将这山川都染得一片污色。

于尊狠狠地等着常乐,紧捏源天刃的右臂,因过于用力,而爆出道道虬龙般的青筋,原本略微有些黝黑的脖颈,亦因过于生气,而涨得通红。

“于大哥,你不必顾我,这世上我早已无牵挂之人,我从小便是追随顾师兄长大的,如今顾师兄欢如都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你一定要杀了这个奸人,以免他再去祸害生灵”于尊留意到秦霜的断壁处,已出现了一丝青紫色的乌血,看来常乐并没有骗他。

“怎么样,我给你解药,你助我进入那灵魇山观道壁内,可好?”常乐如同秃鹫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丝的贪婪之色,却又如毒蛇的眸光,尽是阴险毒辣之象。

于尊紧紧地捏着刀柄,似在思忖些甚么,而此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哥哥,你杀了他便可,仲夏有良方,可助姐姐免受剧毒侵蚀”

方才仲夏因月漠的尖叫,心底总有些忐忑,众人架不住她的执拗,只能随她一起赶来了。

而适才常乐的话,尽皆飘入到几人耳中,本就喜欢打抱不平的仲夏气不过,脸上已是一片涨红。

闻仲夏如此说,于尊再也不做犹豫,提起刀便向常乐挥去,这诡诈的常乐,在仲夏一出现时,便留意到了她,因此于尊动时,他也动了,只不过他的目标不是于尊,而是

第六十一章 悲恸

就在常乐手中的细剑即将刺入仲夏的喉间时,一道疾风,嗖的一声从仲夏与常乐之间穿过,一片银华闪过,众人还未辨清招式,常乐的脖颈,已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一股股鲜血如同涌泉般喷射了出来,登时间将这妖冶的夜色,衬托的更加诡异了。

颜冉澈手拿一条薄纱,轻轻地擦拭着他手中的柔刃,那柔刃上依旧在滴答着血珠,而他手中的白纱,也渐渐变成一片殷红。

众人皆是一惊,若非几人的武道修为都不低,便是方才他是如何出手的,恐怕也是辨不得。

那犹如一阵清风吹过的身法,简直已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无人敢轻视他的右腿了。

于尊脸上倒是一丝波澜也未有,依旧平静的如同无波无澜的古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颜冉澈的身法了,而且自他见到颜冉澈的第一眼起,他就从未轻视过他。

事故已然了结,但于尊紧蹙的眉毛,却依旧没有舒缓开,他的眸光一直留在倚在他身畔的秦霜身上,本应是一个无忧无愁的孩子,而此刻她那白色素裙上,却染着一片片刺眼的殷红,最令于尊心痛的是,她那随长风舞动,空空的裙袖。

她的脸色变得愈发煞白,那煞白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青紫之色,仲夏在一旁翻找着储物空间,看得出她的脸色,似有一丝难堪,而仲夏脸上的异色,却尽皆入了于尊的眸中。

他紧紧地握着源天刃,一丝浓浓的悲意,渐渐浮上了他的面容,而此刻,秦霜的声息越来越弱,她抬头看着于尊,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却始终带着一丝灿烂的笑意:“于大哥,秦霜能见于大哥最后一眼,已经知足了,不要再劳烦大家了”

而此时,满头大汗的仲夏,面色却陡然变得一片煞白,她不停地低喃道:“怎么回事,明明在这里的,明明在这里的啊”

因为万分焦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行冷汗,她从储物空间里,一件东西一件东西的往外扔:“哥哥,怎么办,怎么办,找不到了,那药我找不到了”

她眼中擒着一片热泪,身上的纱裙,因汗水已紧贴在背上,而这时于尊的脸色,也变得愈发的青紫,终于再也抵制不住内心那片邪火,他大吼道:“你既没有把握,为什么要跟我承诺!”

仲夏眼中擒着热泪,银牙紧咬着樱唇,一丝血迹已经渗出了嘴角,她嗫喏的抽泣着:“我也不知道,我明明见过那棵药草的,我明明见过的!”

秦霜拉了拉于尊的袖口,淡淡的冲着于尊笑了笑,“于大哥,勿要怪那位妹妹,是秦霜命该绝了,秦霜死前能见于大哥最后一面,已经很满足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年纪这么小,要走的路还很长,于大哥还未看你找到如意郎君,还未”

秦霜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指轻轻地置于于尊的唇上,声音嘶哑道:“于大哥,别说了,秦霜累了,乏了,想好好地睡一觉了,于大哥你能不能一直这么抱着我,秦霜好冷,好冷啊”,她慢慢地阖上了双眸,意识也愈发的虚弱了。

于尊紧紧地搂住秦霜的娇躯,“秦霜妹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唇齿嗫嚅,一行热泪却不知何时攀上了面颊,他的胸口突地变得十分火热,他伸手轻轻地触了触,面色也在那一息间变得煞白无比,那甜腥粘稠的液体,仍旧在咕咕的从秦霜的胸口喷出

她的侧胸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或许是趁他抱她时,从袖间取出,刺进去的罢。

“于大哥保重”她难过的看着于尊轻轻地笑着,清澈的眸光里,依旧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所特有的纯澈和明媚,虽然其中夹杂着一丝隐忍和疼痛,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于尊抱着身体渐渐冰凉的秦霜,怔在那里久久不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站着站着

他的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小人,那小人坐在一架古琴上,打了个哈欠,不多时,那寂静的山林中,流淌出一阵悲恸的琴音,琴音幻化出了一片血蝶,血蝶上下翻飞着,飘零在整片寂静的峰峦中,如同一片火红的枫叶,静静地飘零然后枯萎。

这一幕,被灵魇山内所有的人都捕捉到了,有人啧啧称奇道:“难道是灵魇山显圣了?”

有人惊恐道:“不会是劫难来临时的征兆吧”

有人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欣赏,道:“好美啊,这简直比山脚下的那片火枫林还要美”

血蝶上下翻飞着,如此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后,之后才悄然的散却。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似早已凝固,天上挂满了星辰,那星辰眼中似含着热泪,眨着眨着,光线渐渐模糊。

幽幽长风,扫过于尊通红的双眸,他怔在原地,始终未动,而他双臂间环抱的女子,则沉沉的睡去了,永远睡去了。

“于兄,节哀”

“于兄弟”

众人皆想安慰他,可是却实在找不到任何的言辞,能抚慰此刻的他。

仲夏微颤着红唇,她是了解于尊的,至少要比很多人了解他,此刻他心中的悲恸,她亦能感受到,她无法原谅自己,并不是因她未救秦霜,而是因她的缘故,才使眼前那看似坚强,却无比脆弱的少年更加的脆弱了。

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仲夏,他静静地将秦霜放在地上,揉了揉仲夏的额头,艰难地挤出一分笑意,似是责怪般:“你要哭多久啊,爱哭鬼”

仲夏嗫喏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少年背对着她,又抱起秦霜,一个人静静地向远处走去。

清晨时,一座小山头上立着一块木质的碑,碑上写着一行端正的小字:“秦霜之墓”

于尊蹲在地上,将几株淡淡的小花米插在坟头上,之后又启开一瓶米酒,洒在了墓碑前,淡淡道了一句:“秦霜妹妹好走”

他的耳边似还飘荡着那夜里,秦霜的欢颜笑语,似还记得那单纯的女孩儿,舍不得他守夜,执拗的陪在他身边,与他说些心事,似还记得当初在那寒霜城时,与他告别时,少女那一脸的忧色:“于大哥,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然而这一切,到了现如今,却早已成为一片过眼云烟,那云烟散去了,散到了天涯海角,散到了天地间各个角落,寻不到了再也寻不到了

于尊揉了揉眼睛,一改脸上的悲恸,大喝道:“风大哥,拿酒来”

风弦从包裹里,扔出一壶瓦罐酒,这瓶瓦罐酒是他窖藏了好久最珍贵的一瓶老酒,他一直不舍得喝,如今他毫不犹豫的扔给了于尊。

“我也叫一声风大哥,风大哥拿酒来”颜冉澈亦大喝了一声,却换来风弦的一个白眼,“犊孙子,你即便喊我爷爷,也休想从我这里再骗一壶酒”

一路上,颜冉澈找了各种理由,从风弦手中骗了已有十余壶酒,这厮喝酒跟喝水似的,即便是风弦,也未如他一般,一天内豪饮了十几壶酒。

颜冉澈又换了副模样,低三下四道:“爷爷,爷爷,瑾请爷爷赏壶酒喝!”

众人皆受不了颜冉澈的痞相,颇一致的叹了口气,齐声道:“这爷爷当得真是容易”

而经颜冉澈这么一闹,方才悲郁压抑的气氛,也渐渐地淡了几分,于尊将壶中老酒一饮而光,原本晦暗悲恸的眸光,又渐渐变得清亮起来,而仲夏也止住了哭泣,她低着头靠在于尊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揉着于尊的袖口,俨然一副小儿女之态。

几人再次上路,天色也渐渐地变亮了几分,一个时辰后,身边同行的人越来越多,熹微的晨光,划破静寂的苍穹,在地平线的尽头,一轮火红的灼日,已探出了半个脑袋。

同行的人越来越多,耳边不免多了些碎语,“你听说过没,这灵魇山观道壁实际上只是通向某个小世界的门廊”

“哎呀,又是哪一路的小道消息,你这个呆子,别人说得话不要尽皆相信”

“嘁,你才呆呢,你耳廓莫不是长在屁股上,这一路上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于尊侧耳细听时,那声息却早已被更为喧哗的人息遮住了,这时山巅距离几人已是几十里之遥,仲夏向山脚下望了一眼,几人却早已在一片云雾之中了,仿似那云中谪仙一般。

这时,众人的身边,陡得刮过一阵黑旋风,经那黑旋风一扫,许多女修士的裙摆被掀到了高处,风光尽失,不免传来一声声愠怒的尖叫。

仲夏抚了抚胸口,大叹道:“还好,还好,我的长裙下穿了长裤”

而仲夏身旁的颜冉澈,却紧拧着眉毛,他的眼神从方才那刻,就一直盯在仲夏裙摆下,风弦拿着酒壶,砰的一下敲在他的后脑勺上,颜冉澈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

“臭老道,信不信我杀了你”颜冉澈满脸怒气的喊道,风弦摇了摇壶中之酒,叹道:“美人自然得配一杯美酒”,说完还挑了挑眉,颜冉澈哼哧一声又扑了上去,龇牙咧嘴的抢着风弦手里的酒壶,“臭老道,你要为刚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给我!快给我!”

而于尊却紧蹙着眉头,道:“如若我没算错,那黑旋风中至少有两男一女”

独孤银澈眼中亦有一丝肃重颜色,道:“于兄算的没错,那黑旋风却是有步调一致的两男一女”

“而且,他们的步调近乎一致,如若如此,那这三人的默契,也未免太可怕了些”苏素在一旁补充道。

于尊忽的想起当初在黑石城城外斩了数千名北皇国亲卫的三人,难道是他们?他皱眉细思道。

而离于尊不远处,却有一男一女,男的紧皱着眉毛,道:“没想到师兄他们竟赶到我们的前面去了”

女的则轻笑道:“赶到我们前面又如何?到时师叔照样站在我们这一边”

男的微抿着双唇,面色一绽,道:“不错,师叔他老人家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毕竟看在我爹的薄面上,他亦会如此选择”

说罢,两人便又逍遥自在的边笑谈风月,边悠步向高处走去。

第六十二章 灵魇山巅

而另一边,三名脸蒙黑纱的女子,淡漠议论道:“残风,你觉得烛龙宗这一代青年才俊,较之我拜月教的子弟,孰强孰弱?”

一身材窈窕的黑纱女子,道:“自然是烛龙宗,烛龙宗的渊太玄实力不可小觑,还有那仙弦的琴律,较之师姐的笛律虽有些差距,但师姐若是对上她,也要万分小心”

“师妹分析的不错,我拜月教虽是月国的第一大门派,但却较之雾国的烛龙宗还有不小的差距,所以我等需且行且慎重,定不能让骄纵占据了上风”一年龄稍大的女子道。

而此时,于尊周围的,业已多达数百之众,从那苍阙向下望去,偌大的山巅上,众武者却依旧如同一盘粟米般,显得羸弱而稀疏。

这时于尊将圆月弯刀,已经收入瀚海中,不到紧要关头,他不想再让源天刃示人,毕竟这灵魇山内耳目众多,而识他刀的人,或许大有人在,实际上他这份顾虑倒也是妥帖,毕竟当初沧兽之事,就曾在东荒各大国,闹得沸沸扬扬,期间更是有传言道,得沧兽者,得天下。

提及沧兽,自阴尸岭走失后,于尊便再也没见过小紫了,说起来事情也有些奇异,它究竟去哪了呢?

而这时,离于尊近一些的三五人,身披锦绣华袍,手执斩龙剑,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那三五人中有一位女子,容颜颇佳,她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盛气凌人的气焰,而女子身畔的那位青年男子,则颇为桀骜,眼中的狂色,更是犹如一柄嗜血的利刃般,锋利骇人。

其实于尊最关注的乃是两人身后的那名中年男子,他心中总有种感觉,这中年男子他应是遇见过的,只是这短短的片刻间,他的脑海里,却怎生也寻不到男子的影像。

而这时,一旁的独孤银澈轻轻地道了句:“哦?这不是北皇国的冯相一行吗?”

于尊心底一怔,登时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的右掌渐渐握成了拳状,略显黝黑的面容,此刻亦变成了一片愤怒的青紫之色。

独孤银澈显然发现了于尊的异状,他轻轻地拉了拉于尊的手臂,悄声道:“于兄,要审时度势,这灵魇山内,奸险小人过多,不可在此动手,以免惊扰群蛇”

独孤银澈的话虽有道理,但于尊却始终无法抑制心底的那丝愤怒,而这时瀚海内的殷千秀冷哼了一声,道:“你急什么急,到时自有人会帮你除掉他,以你现在的功力,还敌不过那血幽兽,况且即便你除了血幽兽,你就敢保证那狗相身后无人了吗?”

于尊心底一怔,心声道:“前辈教训的极是,于尊知过了”

这时,殷千秀却未急着隐去身形,反刺激他道:“你身边之人一个个离你远去,皆是因你拳头不够强硬,他们也并非要让你帮他们报仇,你现在定要想明一点,你要保护身边的人,不要再让他们离你而去,而非助那些亡灵,血刃仇敌”

殷千秀的声息,回荡在瀚海内,随着波浪渐渐起伏,然后飘然远去,唯留下于尊一人血目站在那方瀚海的中央。

半个时辰后,众人在厚厚的山巅积雪间,向双手间哈着淡淡的白色雾气,看向远处已经一片乳白的世界。

刺目的光线,虽无比锋利,却依旧难以刺透那层茫茫的云霭,那驼峰的山巅着实瀚阔,竟犹如一座普通的城池般大小,奇异的是那山巅上,竟还生着些枝干幽紫,叶片玄黄的林木,如此低温却能生些植被,着实稀奇些。

见到那些稀奇的林木,仲夏竟大叫了一声,脸上更是带有一丝疯狂的喜色,冲着于尊招手道:“哥哥!哥哥!快来,快帮我拾些药草”

仲夏一把一把拾着地上的那堆并未结晶的枯叶,可它们为何没有结晶呢?

仲夏神色古怪对于尊悄言道:“哥哥,这玄灵树乃是数千年前就已在狱界灭绝的物种,这玄灵树叶,乃是制作符纸最好的材料了,数千年来,这狱界之所以再也未出现过极品符印,便是缺了这玄灵叶”

见柳雨然也要帮她拾些叶片,仲夏摆了摆手,悄言道:“别,姐姐,你可别,我和哥哥两人便可,若是人多了,反倒引起旁人的注意了”

于尊皱了皱眉,道:“这符印有什么妙用?”

仲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哥哥,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这符印绝大多数人都用它来攻击防御,而绝顶的符印师傅,却是用它来开启空间之门“。

仲夏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显然这些事,亦是一些失传的绝密。

“空间之门?”于尊心底一怔,他陡得想起佛陀古界,难道佛陀古界亦可通过符印开启?

仲夏幽幽道:“只不过这玄灵叶所制成的符印,即便制符的手法,已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却也只能开启低阶的空间,若是想要开启一些高阶中的空间,则还需收集其余的材料”

“那若是传说中的空间呢?”于尊眼底带着一丝期许之色,道。

仲夏低忖了一刻,却依旧答道:“这些事,就要问爷爷了”

于尊点了点头,现在他的眼前至少已有一线希望了,他淡淡的向上望了一眼苍穹,低声道:“琪儿,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的”

偌大的山巅,修者遍布山巅的各个角落,一方玄玉广场上,人流却尤其的多,那玄玉广场乃是一整块玄玉得天地造化而成,虽看似乃是雕砌而成,但其中古朴的韵味,却令众人心生一种自然大道之感,而实质上,那玄玉广场亦是天然而成。

独孤银澈细眯着眼,平静的脸上倒也未有些情绪,他淡声道:“于兄,我见那方有故人,我且与夫人,前去拜访一番”

于尊轻瞥了一眼独孤银澈,淡淡的向他点了点头,而此刻风弦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而他的视线,亦停留在独孤银澈所去之处。

“没想到那个疯婆子也来了”风弦捏了捏手中的短刃,有些嗫嚅道。

于尊顺着风弦的视线望去,一位身段颇为窈窕的绝色女子,笑盈盈的走向独孤银澈,那女子看似二八年华,但眸中的沧桑,却已让人心感一丝岁月的厚重之感。

女子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寒纱,裸露的脊背上,则纹着一条凤凰还有一条玄蛇,那凤凰于玄蛇困斗在苍阙之上,战得可谓天昏地暗。

而女子嫩白的脚踝上,则系着一串铜铃,女子每迈出一步,那铜铃便会随之轻轻地颤抖一番,那铃声清脆,入人耳中时,心底会有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

“哦?吟欢铃?”颜冉澈颇有兴致的望着那窈窕的女子,站在一旁的仲夏,却撇了撇嘴,厌恶道:“除了是个酒鬼,还是个大色狼”

颜冉澈趁仲夏没留心时,赏给她一记爆栗,面无表情道:“小孩子不管住自己的嘴,会吃亏的!”

而这时,于尊却懒得管与仲夏扭打在一起的颜冉澈,疑惑的看向风弦,道:“风大哥,方才冉澈所说的吟欢铃又是何物?”

风弦低叹了一句,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们昨晚在半山腰上遇到的千血涯,是数千年前邪教的巅峰人物,而这许如儿亦是那个时代知名的女魔头,她脚上的吟欢铃,乃是用灵金打造的,只要她一摇这吟欢铃,我敢保证,这山巅百分之九十的修士,皆会迷失在她的美色之中”

“哦?风大哥的意思是,这许如儿修得乃是男女之道?”于尊皱眉道。

风弦哀叹着点了点头,不久前他就因余欢欢而失了童子之身,因此此刻再谈许如儿时,他心底唯有一丝落寞之意。

“那银澈兄又缘何会与这女魔头走到一起?”于尊不解道。

风弦脸上褪去了那丝苦色,幽幽道:“那小儿如何与她走到一起,本道却不知,只是那女魔头,偶尔也会行些侠义之事,算起来她也只能称之为半魔,即便许如儿不招手,“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徒也会大有人在”

“而且,这许如儿并非千血涯那般隐遁了数千年,凡是行走江湖之人,应是都听过这句话“许儿时如愿,愿静夏合春”,凡是被许如儿睡过的男子,醒来后身上皆会留下这句话,自然那男儿已精华尽失”

于尊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忖道:“这女子倒也颇为古怪”

而这时,许如儿淡淡的向于尊瞥了一眼,她脸上带着一缕薄薄的笑意,倒也未如她对那些俊颜公子那般,呈现一丝魅惑之态。

独孤银澈拱手抱拳与许如儿道了别,便又回到众人身边。

苏素却依旧面色无波,寂平如镜,倒好似一点都不关心那女魔会抢走自己的男人。

“银澈兄,艳福不浅”于尊面带一丝笑意道。

独孤银澈知于尊在戏耍自己,故意装作疑惑道:“难道于兄是不满我未将她引荐与你?”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身边多一位美人,于尊心底自不会拒绝的”

而这时仲夏却娇愤的跺了跺脚,噘着嘴道:“哥哥,你怎么也如那酒鬼淫贼那般了”,她指的自然是颜冉澈。

而颜冉澈却是一副死于不怕开水烫的无赖颜色,他舔了舔双唇,色眯眯道:“我虽是酒鬼,但却只对一人钟情”

仲夏冷哼了一声,道:“采花贼从不说自己是采花贼,强盗未抢劫时,也从未将刀示人,信你?哼!还不如信一只大猪蹄子”

炽热的光线,燃烧着所剩无几的静寂,山巅渐渐喧嚣了开来,于尊一行人倒也不急着去观那观道壁,况且那观道壁还不知潜在何处呢!

几人在喧嚣的人息间游走,半晌后,竟发现了些断壁残垣的村落,于尊紧拧着眉毛,在这村落中游戏的人,倒也是不多,寥寥十余人左右,只是他们似乎在寻找些甚么。

令于尊颇为不解的一点是,何人会在这万丈山巅上修这么一座村落?单是从山脚下走到山巅,却业已耗费了一天一宿,况且于尊一席人都是武道不低的人,若是普通的山民,来来往往于山巅和山脚,耗费时间不说,单是脚力的问题,恐有人能及此吧!

第六十三章 天命?退邪!

那么,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隐居在这万丈山巅上的山民,决计不是平民,或许武道的境界,超越聚集在此的大多数人也极有可能。

于尊从地上拾起一块古朴的砖石,待他将砖石上的灰烬擦拭过后,才愕然发现那砖石竟然是白玉制成的,他又细细的查探了些土石,心底一惊,低喃道:“用这白玉做砖,金粉砌墙,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颠了颠手里的玉砖,这才留意到,那玉砖上竟然有一行小字,他凝眸细细望去,心底又是一怔,竟然是荒古字,与他在囚皇狱内曾见过的荒古字是同一个字体的。

此刻的他,心底早已无方才的戏耍之意,一片肃重之感,渐渐浮上了他的心头,“看来这灵魇山,并非像传言中那般简单”

那村落稀稀落落绵延了方圆数百里,于尊伸手抚摸着村口一棵枯朽的老柳,心底似有一丝熟悉之感,茫茫然从眼前掠过。

“这树缘何那般熟悉?”他静静地伫在那里,这老柳忠诚似一位奴仆般,静静地倚在他的身边,待岁月的尘埃,将往事云烟静静地覆盖。

“哥哥,你看那边!”原本在一旁戏耍的仲夏,惊叫了一声。

于尊冲着仲夏所指的方向望去,心底亦是一惊,这异象

独孤银澈轻摇着折扇,平静的脸上,亦出现了一丝惊骇,“恐怕是观道壁开启了”

“没想到啊,那观道壁竟是如此模样”风弦饮了一口酒,强压下心底的震惊。

而睡眼惺忪的颜冉澈此刻亦一改混世之色,眼底反而多了一丝凝重。

“于公子,雨然突感一丝不适,雨然就不随你们过去了”而此时,柳雨然脸上多了一丝痛苦颜色,原本白皙的俏脸,此刻却不知为何渐渐变得有些煞白青紫了。

于尊皱了皱眉,轻瞥了一眼颜冉澈,他脸上明显有一丝不自然的颜色,“好,柳姑娘便在这老柳旁待我等归来罢”

这时颜冉澈的脸色,已愈发的难堪,就在于尊等人转身时,颜冉澈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于兄,冉澈心中有愧于雨然,还望于兄救雨然一命”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颜冉澈的眼眶中,缓缓地流下,平日里那不苟言笑的铁面,此刻却尽是些悲郁之色。

众人皆不解的看向于尊,于尊却冷哼了一声,道:“你既关心柳姑娘,又缘何不早些将情况说明?”

柳雨然唇角颤抖,她想要拉起跪在地上的哥哥,可奈何她怎生也拉不动他分毫:“哥,别再求人了,这是雨然的天命,天要亡雨然,雨然也只能将性命拱手让给老天了”

于尊冷哼道:“你怎知这是天命?天要亡我,我偏要妄天,今日我便驱了你身上的邪鬼”

闻此,柳雨然和颜冉澈心底皆是一怔,邪鬼原来他早就知道。

于尊盘膝凝眸坐在地上,一团灰白色的光芒,在他的周身,若隐若现,过了片刻那灰白光芒,陡然间变成了一片七彩霞光,那霞光如同一条玉带般,缠绕在于尊的身畔。

霞光时隐时现,而于尊的头顶,亦渐渐聚起了一片灰云。

锵!一声炸响,一道晴天霹雳,登时出现在灵魇山山巅,众人皆向那道霹雳望去,有人惊喜道:“看来时机已经成熟,观道壁”,实质上这霹雳乃是于尊瀚海内的苍梧气所化的异象。

原本净蓝的苍穹,此刻已变成一片青郁,一道道细密的雷纹,仿似树木的根系般,将玄天紧紧地包裹起来,继而又是一声炸雷,这声炸响,犹如千石火药引爆后发出的轰鸣,整座山巅竟轻轻震颤了起来。

这时,独孤银澈和苏素的脸色,皆被一丝震惊给代替,而仲夏则一脸崇拜的看向深处雷光中心的于尊。

“究竟发生了甚么?那雷光明明不在异象出现的这方?难道观道壁乃是在西南面?”众人纷纷揣测道。

而就在他们愣神的片刻间,一声荒陈的铿锵声,幽幽的从眼前的那片异象中传来。

众人脸上登时多了一丝喜色,倒也不太关注西南面那片诡异的玄天。

而此刻,于尊身上的七彩霞光,愈来愈盛,他将右掌推出,抵在柳雨然的后心,一阵七彩流光,亦随着他的手掌,源源不断的抵入柳雨然的四肢百骸内。

霞光绕着柳雨然的奇经八脉运行了一周,噗!柳雨然喷出一口黑血,而与此同时,一片奸邪刺耳的鬼魅尖叫,陡得划破了寂静的长空。

颜冉澈难掩心底的焦急,一直不停的踱步,而在一旁观察的风弦等人,眼底则溢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颜色。

又过了一刻钟,一团乌压压的黑气,竟从柳雨然的头顶溢出,那黑气在半空中,渐渐地化成人形。

只是,那黑气所化的鬼魅接下来的动作,却登时让众人心底一颤,他们竟跪在了于尊面前,脸上更是呈现一丝痛苦和畏惧之色,那刺耳的厉叫飘入众人耳中,之后形成了一段人言,却是如此的:“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望鬼蜮尊神大人恕过小的们一命”

这时,风弦的身体已有些颤抖,他伸直了手臂指向于尊,颤颤巍巍道:“难道难道,你得到了墟内的传承?”

“你等既欺到了我的头上,就已失了存在机会”于尊五指收紧,那几道鬼气,直接化为了几道青烟,散尽在长空中。

这时,于尊渐渐地睁开眼睛,他淡淡的笑了笑,诘问道:“风大哥,你是如何得知墟内的秘辛的?”

而此刻,风弦显然已觉自己说漏了嘴,他伫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于尊却也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而是笑吟吟的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柳雨然,她原本青紫的脸色,此刻已渐渐恢复了正常,“柳姑娘,感觉如何?”

柳雨然原本晦暗的瞳仁里,渐渐多了一丝清明,之后又多了一分喜色,“于公子,雨然已无恙,雨然叩谢公子大恩”

柳雨然激动地脸上渐多了几行清泪,她正欲向于尊施跪拜之礼,于尊却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道:“柳姑娘,不必如此,冉澈兄和你皆是于尊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而站在一旁的颜冉澈,却早已泪流满面,那铁汉的脸上,尽皆是一份对妹妹的关切的宠爱,也掺杂着一丝对于尊的感激和尊敬,他嗫喏的张了张嘴,却最终未表一言。

而此时,于尊脸色却渐渐地凝重了一分,他喃喃道:“看来那观道壁对世人开启了”

众人方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于尊身上,却业已忘记了东北向那片晶莹刺目的玉光,于尊低忖道:“看来那观道壁果然与那玄玉广场有关”

众人皆疾步向那玉光烁闪的一方赶去,当及近时,却依旧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了,那硕大的玄玉广场上竟飘出了一段段潦草遒劲的古字,而古字脱离玄玉后,便飞逝向了高天,之后变成一片刺目的金光,贴在那天壁上。

众人心底皆是不解道:“这究竟是何意?”

而此时,于尊和独孤银澈已静静地闭上了双眸,他们的神识皆已沉入了识海之中,苏素淡淡的望向高天,她明澈的眸子间,竟似有一股拉扯之力,将那玄天上的玉字,窃了三分光华。

那光华安静的流入到苏素的体内,之后犹如一团纯澈的玄气般,绕着她的奇经八脉运行了起来。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亦有百余人,安静的闭上了双眸,他们的脸上或平静或焦虑或恐慌,似在抵御着一些威胁和痛苦。

殷千秀站在瀚海上空,静静地望着苍穹上,不时从外界飘来的几簇玉字,而那玉字一出现,便静静地沉入到了瀚海之中,而后又化作一缕乳白色的光华,轻轻地融入到于尊的体内,这时光本是温静淳华的,而此时一行黑色的玉字,冲冲撞撞的流入到瀚海中。

殷千秀秀眉一皱,挥臂斩向黑玉字,那玉字竟如同玄铁般坚硬,殷千秀竟被震开了,她秀眉一皱,忽道:“快用苍梧气,将其圈起来”

于尊身心一震,随即便结起术法,而那玄天上的一缕淡淡的金色霞光,轻轻地颤了一下,随即便向那黑玉字包裹了去。

殷千秀站在天垣上,蹙眉凝视着那行黑玉字,心底登时一怔,道:“原来,这老儿万余年前便在此地圆寂了”

殷千秀大喝道:“你且将这行黑玉字圈养于苍梧气中,至时我再告知你,如何将那黑玉字中的奥义提取出来”

“晚辈知晓了”这时,于尊又阖上了双眼,而那玄玉广场上,迸出的字迹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快,方才众人还能看清些许字迹,有些掌握些妙法的,还能细细感悟一番那字迹中所隐含的深意。

方才,那玉字却业已化成了一段段流光,流光谁又能追的上呢?偌大的山巅上,唯有百余人,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意。

而此刻,那百余人中却有九成,心底已是一片不解与困惑。

玉字划过山峦,之后紧紧地贴在天壁上,形成一片玄金世界,而此刻,那仅剩的十余人耳中,却出现了一段晦涩的诵经声。

漫山万余人,大部分人的神色是一致的,有人抱怨道:“究竟发生了甚么?难道那观道壁还未开启?”

有些略懂门道的人,嗟叹道:“术法不精,怪不得别人,看来只能等下次观道壁开启之时,再来碰一碰运气了”

自然也有人脸上带着一丝庆幸之色:“我方才捕捉到一个玉字,那玉字的奥义怕是研究一生,也研究不透”

而站在一旁的仲夏则歪着脑袋,轻轻的打了个哈欠,道:“好无聊,果然像爷爷说得那般,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第六十四章 疯狂的音律

这时,苏素却淡淡向仲夏望了一眼,柔声道:“那自是因为妹妹看不上这些无聊的法门”

仲夏皱了皱眉,嘟起樱唇道:“没错,就是看不上”

而一直坐在一旁闭目的颜冉澈,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平静之色,好似周围这些人的言语,与他无关一般,反观于尊和独孤银澈亦是如此。

如此,过了良久良久,日渐西斜,但那玄天上却依旧时闪过一丝淡淡的玉光,而此刻原本凝眸的于尊却动了,并非是他动了,而是他头顶上浮出的那架古琴。

这古琴,在秦霜身死时便出现了一回,当时因古琴幻化出的幻蝶,曾被同在灵魇山内行走的武修者,啧啧称奇。

而今,古琴再次出现,那琴弦一动,便奏出了一段梵音,却与于尊瀚海内出现的那片诵经声形成了共鸣。

而随着琴音响起,独孤银澈竟亦抽出了一根竹笛,悠悠的吹奏了起来,与此同时站在仲夏身畔的苏素,亦加入了其中,风弦紧皱着眉头,他自始至终都未捕捉到一个玉字,而此刻他背后亦传来一阵箫曲,乃是阖眸的颜冉澈所演奏的。

众人皆不解的看向身边执着竹笛或银箫亦或琵琶古筝演奏的几人,有人道:“我来时,便听人说过,想要解开灵魇山观道壁中的奥义,需会演奏些乐器,此刻看来,应是如此了”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却有几声不和谐的笛音,登时划破了玄异的氛围。

那演奏笛音之人,亦紧闭着双眸,只是他的脸上渐多了一丝惶恐和狂乱,更诡异的是,随着那笛音的幽幽奏出,众人心底竟有了一丝恍惚不澈之感,而距离笛音最近的几人,竟挥起了手中长剑,向身边的人劈砍了起来,他们仿似被夺了神识,空洞的双眼中,灵魂似早已寂灭。

而这时,又有三五人演奏出一息诡异的音律,偌大的广场上,已有百余人因诡音死在了同伴或身边人的刀下,那音势愈来愈急促,也愈来愈飘忽不定,不时就会有人疯狂的举起手中的利刃,向其四周的人劈砍过去。

而且更为恐怖的是,那疯狂的执刃者,将其同伴或好友杀死之后,还要疯狂的将其剁成肉屑,登时间刀光烁闪,血腥漫天,一声声痛苦的哀嚎,一声声无知觉的嘶吼,那灵魇山的山巅,俨然已是一副人间炼狱。

可讽刺的是,那天渊上不时烁过的一簇簇玉光,却又是那般的唯美与纯澈,好似下凡的谪仙一般,不染丝毫人世烟火。

仲夏皱着眉毛,盯着那挥刀向自己劈来的凶人,她脸上毫无惧色,倒似是在犹豫些甚么。

而此刻,几人却皆已无力护佑他,颜冉澈和于尊以及独孤银澈早已入定,他们周身似弥漫着一道气场,那凶人一入他们的气场,便会精神萎蔫而亡。

而风弦和柳雨然则在拼命的抵挡着不断攻来的凶人,仲夏仍在犹豫,可那刀刃却业已落下,这一刻,风弦冒着被劈砍的危险,大吼了一声:“你不要命了?”,随即一刀砍在了那凶人的脖颈上,而风弦亦因从方才的战局中抽刀而出时,被一人劈在了背上。

仲夏看着风弦背上深可见骨的刀伤,嗫喏着:“风大哥,你还好吧”,她因过于担心,嗓音中已带有一丝哭腔。

风弦强作精神道:“你何时见过你风大哥有恙?”,他哈哈大笑了一声,反手一刀将那偷袭自己的人头给砍了下来。

他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一丝狠厉的笑容,始终悬挂在他瘦削的脸上,一双厉眸,仿似鬼幽魔煞般,充斥着血腥和杀意。

仲夏愣愣的看着风弦,心底也较之之前提了些许温度。

“姐姐”一位凶徒,持刀正要从背后劈向柳雨然,仲夏大呼了一声,随即那凶徒竟然犹如一片纸片般,悠悠荡荡的飘向了长天,而后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响,跌入到了悬崖中。

这一幕仅被少数人见到了,他们皆难以置信的望着长天,低喃道:“方才那人究竟是怎生了,怎么硬生生的就飘入了云间,而且看那手法,显然并非是他情愿的”

而此时,仲夏的脸上,渐多了一丝开心颜色,“哼,让你再欺负姐姐”

柳雨然亦呆呆的望着仲夏,心底思忖道:“难道方才是仲夏出手的?”,可也未见她出些什么招式,这事件过于诡异了些,她晃了晃头,又想:“难道还是那些鬼灵施的术法?”

她的有些纠结的举起手中长剑,又生生的挑飞了一个凶徒。

而此时,于尊几人所奏音律,渐渐地高亢激昂,那音律恍如一条流瀑,从这灵魇山山巅生生的跌入到崖底,之后发出一声震颤山河的轰鸣。

而随着这高昂的音律,几人的周身,竟散发出一道道金色辉光,那金色辉光,似一缕缕圣光般,抚慰着那些因邪律而互相残杀的凶人,那些凶人眼底渐渐多了一丝清明,仿似就要从梦中醒来般。

而就在那些清醒之人,长吁一口气时,数段不和谐的音律,再次响起,若说之前的那些音律,乃是因走火入魔无意而为,那这些音律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

数十万年前的灵魇山,本是一处魔教圣地,因这灵魇山地势险峻,且汇聚日月精华,因此众凶魔以此为聚点,以向正道发起反扑,当时众凶魔中,有一魔头名为灵魇,其实力可谓冠绝五域,便是那处于正道巅峰的数人联手也奈何不了他。

因此众凶魔以灵魇为尊魔,十二魔头在这灵魇山上结拜为十二魔间姊妹,以灵魇的名号为纪念,便命名此山为灵魇山。

后来,正道出一凡子,名为刑海,此人在短短的三十余年间,便将东荒内所有高手尽皆击败,而后的二十年间,先后行迹于中州、北屿、西漠、南泽,一千余场大战,无一败绩,而后此人号令天下群雄,与灵魇宣战,讽刺的是众凶魔在灵魇山起事,亦败在灵魇山。

刑海与灵魇在灵魇绝巅,大战了三天三夜,就在刑海自认为要溃败时,天上出现一尊灵兽,那灵兽一口烈焰将那灵魇的双瞳灼伤,刑海趁灵魇双眸失明,将其击溃。

但灵魇却非凡胎,刑海虽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可灵魇的灵识,千年不灭,刑海不得已召集天下术士,夺天地造化之力,将刑海的灵识封印在一块巨碑之下,后来那座巨碑就变成了众人脚下的玄玉广场。

那场惊世之战,葬在此地的圣灵数之不尽,而后那圣灵孕育出了魂灵,竟赋之巨碑以神性,并以每千年开启一次,到时便会有圣灵在那碑中传道,当然这碑中的秘密何其多?却非这般简单。

有人曾道:“观道壁内,有一惊天秘辛,数十万年间,无人可破,天之骄子可窥之一斑,万载帝皇可觑其一貌,唯有孕有天脉之人,可入其中”

那接续的邪律,却也证实了一点,观道壁内不尽是圣贤之道,亦有邪魔道,而方才那几道邪律乃是因悟道者走火入魔所致,而此刻那悠悠荡荡的邪律,却是有人在悟邪魔道,已初有小成。

于尊紧闭着双眸,从一个时辰前,他头顶的古琴奏响第一道旋律开始,他便进入了一方奇异的世界,若是同为悟道的几人,知他如此轻易进入臆界,定会眼红非常,即便是独孤银澈亦是在吹奏竹笛半个时辰后,方才进入臆界。

淡淡的云雾,遮住了望眼。掩映的竹林间,幽幽流淌着一道吟泉,泉水声叮叮咚咚,恍若一粒粒圆润的珠石,倾泻在一盏玉盘上,

鸟鸣声唤翠,风起时云散,一座玉琴前端坐着一位貌美女子,那女子身披一缕薄纱,窈窕的身段,在那缕薄纱中若隐若现,风起,薄纱如一卷流云般,簌簌的在风中抖动,风静,那薄纱又悄然落下,似一叶饮尽了春水的翠叶,飘飘飒飒的游于风中。

那女子轻轻地弹拨着手底的古琴,灵动的琴声在幽幽的竹林间,似要小憩一刻,余音久久不散,而此刻于尊、颜冉澈、独孤银澈和苏素尽皆出现在了这片被竹林掩映的泉山中。

那女子似未觉察几人的出现,依旧在垂眉,素指轻弹中,不多时,于尊等人的身边,又出现了几人,却是曾在那半山腰上出现的三位脸蒙黑纱的女子。

而后,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十余人,其中便包括了那脚缠吟欢铃的许如儿,而许如儿的身旁,则伫着一位气势颇为凌人的年轻女子,女子容颜颇佳,脸上的神色却让人唏嘘不已。

女子身后列着一老一少,少的颇为桀骜,眼中的狂色不遮不掩,似一柄启鞘的利刃,老的却颇为儒雅中庸,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此时,那女子紧拧着眉毛,道:“难道要我等在这厢,听她随意弹弄,空耗时间?”

而此时,众人之中却不知何人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是蚍蜉,那就勿要以撼树之愚,来玩笑大家了”

“何人?可否站出来说话”那女子身后的年轻男子,手抵刀鞘,面带不悦道。

而这时又是一声冷笑,那人道:“我若是站出来,你等可就失了性命了!你当真?”

颤颤悠悠的声息,似一柄在风中飘荡的枯叶,轻轻地落入水中,滋!一声,紧紧地贴在了水面上,而那声息亦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静静地敷在了那男子的心头。

男子难抑心中火气,道:“有种就站出来”,而他身前的女子,眼中的愤色更甚,这时那声音又悠悠荡荡的飘来:“你可当真?”

这时,三人之中较为老道的中年人,拉住了他身侧的两人,道:“前辈,这些后辈都不知事,望前辈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哦?若是老朽未看走眼,你乃是那个身居北皇国相位,却又冷血弑杀的冯妄?”

“蒙前辈厚爱,只是传言有假,冯妄又怎是冷血弑杀之人?”冯妄语气平静,面无波澜道。

于尊心底一颤,“冯妄,好一个冯妄,我说当初看他第一眼便觉熟悉,原来他就是杀掉烟的始作俑者”,于尊脸上,渐多了一丝杀意。

而此时,又有人言,那人话语颇为的冷瑟,听她将整句话说完,内心似也结了厚厚的冰霜,道:“早已耳闻冯相之名,今日冯相三人究竟会鹿死谁手,我等会擦亮眼睛,好生欣赏”

这时,那面色煞白的骄横女子,早已耐不住心中的怒火,道:“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狗东西,敢出言侮辱冯相,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那人发出一声冷笑,慢慢地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却是一身裹黑锦衣的冷艳女子,那女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点缀着一双冰冷的寒眸,而那寒眸中不时闪过的簇簇流光,似星辰般耀眼。

第六十五章 悟道之音?画中女子

“出手吧!”女子轻松道,脸上尽是些冷漠之意。

那骄横女子大喝一声:“好!我这便成全了你”,就当女子是要出手时,她被身后的年轻男子拉住了,他摇了摇手指,眼神毒辣,讽刺道:“师妹,这女人嘛!当然是要我来了”

那女子展颜一笑,道:“师兄,这一次师妹要违逆你了,等我将这女人捉来,让师兄慢慢品用!”

男子尖利的大笑一声,道:“知我者,师妹也!”

而站在一旁的独孤银澈,眼含笑意的看着这一切,却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在看耍猴一般。

“怎么样银澈兄,你觉得哪一方会赢?”于尊无意道。

独孤银澈哈哈一声大笑道:“一刻钟后自见分晓”

这时,那坐在竹林间,抚琴女子指尖琴音愈发灵动脆耳,久置琴音之中,便是经脉淤塞之人,亦会在不觉间重开奇经八脉。

这时,那骄横的女子动了,她拔出腰间所别长剑,大喝了一声,犹如一卷暴风般,卷起地面的枯枝残叶,冲着对方袭去,她的剑势从起初便升至了巅峰态,一缕刺眼的银芒,似银龙戏水般,气势汹涌,一波便将那冷艳的女子卷入其中。

于尊歇眉一蹙,脸上渐渐多了一丝兴趣,道:“果然如银澈兄所言,看来那三人还不用不上一刻钟”

独孤银澈轻摇折扇,幽幽道:“我指的是那年纪稍小的两人,至于那位冯相,还是于兄出手才能拿下啊”,说完,讳莫如深的轻瞥一眼于尊,“我说的对吗?于兄”

待两人的话说尽时,地面上已是一颗咕噜翻滚的头颅,却是方才那骄横女子的头颅。

众人心底一滞,他们武道虽也不低,却仍旧因适才那冷艳女子的手段而一脸的惊诧。

方才,在那卷疯狂的剑风袭来时,那一身黑锦衣的冷艳女子,却只是双指轻轻一弹,那剑刃便从对方手中崩掉了,而后她用右手,抓住因长剑离手而满脸错愕的女子的脖颈,轻轻地一扭,她的头颅便离开了颈项。

简单而又残酷的招式,确是让人心底渗出一丝刺骨的寒意,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身死,那同行的桀骜男子,悲愤的大吼了一声,“你还我师妹的性命”,说罢便举起手中的长剑,冲着女子奔来。

这男子的手段,较之方才那女子已是高了不止一个境界,他手中的斩龙剑,烁着一层淡淡的毫光,虽看似不起眼,但其中蕴含的力道,却是惊人的,被那剑风扫到的林木巨石,纷纷崩碎成了木屑石粉,碧翠的竹叶,更是因剑风的扫荡,漫天遍地尽是些绿光。

微翠的竹叶,流于激荡的长风中,悠悠的落在众人的头顶,那曼妙的琴音,似应景般,缓缓流淌,似轻吟的清泉般,煞是悦耳,令人身心舒缓愉悦。

再看那手握斩龙剑的男子,此刻却已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他的瞳孔已渐渐地涣散,苍白的面颊上,写满了惊恐和错愕。

而这一次,众人之中却仅有为数不多的人,看清了女子是如何出招的,能看透其中奥妙的尽皆是是高手。

众人皆缄默不语,不对女子的手段予以置评,因为说了便等于触发了禁忌。

而此刻,本想出手为自己的两位侄儿报仇的冯妄,脸上却是一片阴晴不定,若方才女子未展露出那一手,他心底倒也无些芥蒂,可她偏偏用了那些招式,她身后之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可若是不出手,却恐又失了面子。

正当他犹豫不定时,他却瞥见了一位颇为面熟的少年,他紧拧的眉毛,渐渐舒展开了。

“你这小姑娘,是跟他一伙的吧,你既杀了我的两个侄儿,那我便将他杀掉,以祭我两位在天之灵的侄儿”冯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一步一步的走向于尊。

而方才出手杀死两人的女子,却未言一语,似是默许了,她饶有兴趣的看着那站在人群中泛泛无奇的少年,却不知怎的,自己的注意力尽皆被少年脸上那双锋利的双瞳吸引住了。

于尊轻轻地笑了一声,方才脸上那层杀意,非但未变得更加浓郁,反而是云雾皆消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冯妄,似在看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孙般,脸上尽是不屑和挑逗。

众人见那少年古井无波的脸上,尽是些戏耍之意,这反倒给口出狂言的冯妄狠狠地一巴掌。

这时,已有人笑出了声,道:“那小姑娘杀了他的两位侄儿,他反倒要这少年偿还,可这少年却似是不屑,哈哈哈,今日遇到的笑事,真是老夫活了数百载,也未曾遇见过的”

冯妄原本就有些青紫的脸上,此时更是难堪到了极点,他愤怒的大吼道:“你之前便杀了我儿,今日又来辱我,我冯妄若不铲除你,难解心头之恨”

而此刻,那身裹黑锦衣的女子,却淡淡道:“他何时辱你了?”,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讽刺,狠狠地甩在了冯妄的脸上。

而此时,冯妄再也未伺机而动,唤出两柄血幽幽的短刃,疯狂的冲着于尊袭来,那短刃烁着浓郁的血光,那血光似有魔力般,便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心底都会溢出一种遭凶兽疯狂啃噬的痛感。

而从他拔刀的那刻起,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一头硕大无比的凶兽,那凶兽周身包裹着一层血粼粼的鳞片,一条巨舌,更是垂到了地面,那双巨瞳,更似是一座幽幽的洞窟般,透着一股来自荒古的寒意。

有人惊愕道:“竟然是荒古神兽——血幽兽,难道他是得了血幽兽的传承?”

这时,他身后的那头凶兽,狂吼了一声,这惊天的气势,登时将竹林原本的幽静给打破了,冯妄脸上带着一丝讽刺和嘲笑,道:“小儿,今日你不死,我冯妄难抑心中悲愤啊”

而正当冯妄得意洋洋的嘲弄于尊时,那盘坐在吟泉畔的女子,却皱了皱眉,她素指间的音律,陡得变得蹙急,方才那悠悠如吟泉般的静怡,却业已不再。

而接下来一幕,却令众人心底皆是一颤,那状若巨山的血幽兽,竟跪伏了下来,它口吐人言,恭敬道:“不知仙子在这方静修,望仙子赎罪,老夫这就退去”

冯妄唇齿颤抖道:“前辈,你不能走啊,你若是走了,冯妄怕是”

而这时,血幽兽冷冷的瞥了一眼冯妄,讥讽道:“你可知她是谁吗?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难道还要我陪你一起死?我之所以此前一直护佑你,不过是因当年与主人的一番誓言所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而我与主人所许誓言,亦从今日失效”

而这时,臂间抱刀的于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步步向冯妄逼近,道:“冯相,你若不出手,于尊便不客气了”

冯妄阴晴不定的脸上,渐渐敷上了一层慌乱,他是了解于尊的手段的,之前在寒霜城外,就已领教了,他的武道虽也不低,可较之于尊,却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此时,他一改方才的嚣张和傲慢,一脸正色道:“哎!于兄弟,说什么呢?我冯妄缘何要对小兄弟你出手,冯惜他死不足惜,我冯妄没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我愿与于兄弟不计前嫌,重归于好!”

站在一旁苏素皱了皱眉,脸上的厌恶之色,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她将素手一弹,一枚银针如一道流光般,划了出去,而下一刻,张着一张大嘴乐呵呵的冯妄,已仰头而死,讽刺的是他脸上那丝凝固的笑意。

独孤银澈收起手中折扇,轻语道:“你这是何苦呢?”

苏素却反诘道:“难道为你朋友除去一位仇人,不好吗?”

独孤银澈叹了口气,道:“若是被旁人看到了,那澈池国与北皇国不免又会发生一场恶战”

苏素毫不在意道:“那我便请我叔父出山助你”

而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冯妄已死,却极少有人知晓,他究竟是如何死的,苏素那根银针,看似不入眼,但到了冯妄这个层阶,莫要说飞针能伤他,便是较之飞针更狭微之物亦难近他分毫。

修武者,武道达到一定的层阶,周身便会萦绕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罡气,只要罡气修成,普通的刀刃斧剑,早已难以伤之分毫,而若是要做到苏素那般,银针近之及身不被发现,还要刺破那固若盘山的罡气,武道却已是高于冯妄不止十个层阶了。

若是如此,那苏素的武道,较之灵魇山巅的那些寻常修武者,已是恐怖至极了。

方才苏素出手时,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的颜冉澈,眼底亦有一丝波澜,他微醺的双眼,少见的一丝清明,却尽皆给了苏素,他低喃着挠了挠头,道:“看来以后女人还是少惹为妙”

冯妄之事已落下了帷幕,众人的注意力,已非那三具失了温度的尸体,方才因血幽兽出现而变得蹙急的琴音,这时也渐渐回归了自然,又是那般空灵飘忽于凡尘之外了。

女子似无意般,淡瞥了一眼众人,她却将那眸光,停留在于尊身上足足有一息时间,她泛动的美眸间,似流淌着一波轻柔的柔涟,那柔涟中含着默默地深情,又透过那琴音渐渐地抒发出来。

过了片刻,女子收起玉琴,跺着轻轻地步伐,向那竹林掩映的深处走去,而这时众人亦跟在女子身后,向那深处走去。

奇异的是,云雾遮掩的竹林间,竟又飘起了一段飘忽不定的笛音,那笛音落下,又起了一段琴音,而后笛音与琴音合奏了一曲,在众人沉醉其中时,女子业已不见。

缥缈的笛声回荡在众人耳边,不知谁喊道:“这是悟道之音,悟道之音啊”

众人心底一惊,皆阖上双眸,静静地体悟这袅袅仙音,而于尊却怔在原地,一动未动,那女子却依旧站在他的面前,言笑晏晏的看着他。

女子方才就一直站在那方,笑吟吟的看着于尊,而独孤银澈等人,眼前却已是一片空净。

女子悠悠道:“公子,请随我来”,那嗓音竟比飘荡在林间的琴音还要灵动优美,而女子绝美的容颜,更似是画中之人。

一阵清寂的秋风,卷下一片枯黄的落叶,而身后的那片竹林,却始终碧翠如初,清澈的天渊上,流淌着几片游云,细细碎碎的光华,夹杂在那几片流云间,似一颗颗碎钻点缀在其中。

浓郁的雾气,遮住了未来,也拦住了过去,耳边袅袅笛音瑟瑟琴声,仿似一片仙音,净澈着世间所有的污浊,那清脆的山泉,蜿蜒成了一条溪流,一座玉石雕琢的长亭,随着拂动的长风,在心间摇摆,似一张褶皱的水墨。

女子跺着轻轻地步伐,悠悠的走在前方,那地上新叶夹着老叶,黄的覆着一片绿的,皆在她脚下发出一声声绵软却又略清脆的声息。

第六十六章 花汐月

身后的几人渐渐不见了身影,只是耳中的笛声却愈发灵动脆耳,他竖耳聆听着,心底的骇浪,却一波强过一波。

那路的尽头,伫立着一棵老柳,而那老柳的枝头上,则覆着一双玉手,白皙的玉手羊脂般细腻光滑,形态更是胜过人间一切艺术,让人心底不觉感喟,此乃天公做巧之物,那玉手上挂着一缕幽紫的薄纱,薄纱在风中簌簌抖动着,似那天上落下一抹流云。

视线顺着玉手向上攀爬,两条如藕段般嫩滑的胳膊,裹着一袭红纱裙,盈盈一握的腰肢更似是被春风拂动的杨柳,修长的双腿,轻轻地踩在一片稀碎的光影下,打下两条如墨般的线条,一直延伸到于尊的脚下。

她头戴着一顶凤冠,容颜恍惚,似晕出一片簌动的水纹,因此于尊虽离她不远,但却无法识得她的相貌。

“你可是于少侠?”女子淡笑了一声,脆耳的声色,仿似在那长风中摇曳的银铃般,令人心间不免多了些敞怀。

一阵麝香随着轻柔的微风,荡漾在于尊的唇间,他静静地怔在那方,却似未闻女子言谈般。

“公子”那引路的女子,笑吟吟的拉了拉于尊的袖口,这时于尊才恍然醒来。这美如画的世界,又配上两位绝美的佳人,不免让人沉醉其中。

于尊“啊”了一声,茫然的看向倚在古树前的佳人,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可是于少侠?”

“啊!是,我就是于尊”于尊故作深沉道,只是他稚嫩的脸上,却依旧写着几分少年该有的棱角。

女子提起绣袍,轻轻地掩着嘴道:“于少侠,你可知我是谁?”

于尊茫然的看向女子,摇了摇头道:“我怎会知晓你是何人?”

女子轻笑出了声,道:“那你记好了,我名汐月姓花”

“花汐月,好名字”于尊淡淡的低喃着,思绪却又不知飘向了何方。

若是琪儿在这方,该多好?他看向身边的两位伊人,心底却又不免多了一分苦涩,若说起来,琪儿倾城的容颜,定不比那花汐月的真容差些。

“于少侠,你在想什么呢”花汐月笑吟吟的看着他,道。

于尊哀叹了一声,却毫无顾忌道:“我在思人!”

“哦?那被于少侠惦念的女孩,定是不凡吧”女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

于尊叹了一口气,道:“可她却已不在这人世”

女子脸上神色一怔,道:“少侠,可否细细说来?”

于尊摇了摇头,苦涩道:“我心已在滴血,你却要让我把心头伤疤重新揭开,你未免太残忍了些”

花汐月摇了摇头,淡言道:“那若是你说的那女子与我有关呢?”

于尊无奈的笑道:“你我本不属于一个世界,你怎会知我心中所思之人?”

“公子,这世间之事,谁又料得到呢?”那方才引路的女子,微蹙的秀眉下,一双灵动的眼睛,烁着一丝明净的光华。

于尊叹了口气,道:“琪儿她是因我而死”,既然悲伤的闸口,已经被心底的积郁给冲开,那就不妨说来罢。

他知这乃是一方小世界,而眼前的两位佳人,亦不似奸邪恶人,况且琪儿已死,她既说琪儿与她有关,说不准会得到一些有关复活琪儿的消息,于是他便淡淡的讲来了。

这时,林间的雾气已渐渐变得淡薄,若有若无的笛音弦瑟依旧悠悠的飘荡在山林间,温润的阳光,轻轻地敷在那片碧翠的竹林间,似一缕橙黄色的丝巾,抚慰着心殇者幽寒的内心。

当于尊将雪琪儿身死之事讲完时,花汐月的脸上已是一片煞白,而那位名为月神的引路女子,此刻也难抑脸上的忧伤颜色。

花汐月幽幽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小女她竟先行了一步”

于尊神色一震,低喃道:“小女前辈难道是?”

花汐月苦笑道:“少侠,你且看我与她长得像吗?”,女子脸上淡淡的水纹渐渐散去,当于尊看清她的容颜时,脑海里登时一片轰鸣,那绝美的容颜,似真似幻,却又生动贴切的出现在眼前。

“琪儿”双眼通红的于尊,轻声低喃着,思绪似早已远去,略显黝黑的脸上,此刻却已然有了几行清澈的泪痕。

“于公子,不瞒你说,在你与琪儿进入囚皇狱时,我和姑姑就一直在观察你了,只是我和姑姑被困在这方,却也仅能通过琪儿的笛音,来寻觅你们的踪迹”月神幽幽叹息道。

“这是何方世界?你和汐月前辈缘何会被困在这里?”于尊似还未从方才的失落中走出,他失意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低沉的嗓音沙哑生涩。

花汐月淡淡的瞥了一眼苍阙,悠缓道:“此处名为琴涧,乃是臆界中的一方小世界,臆界幻实不定,你看到的我,可能只是一道残影,亦可能是我的真身,臆界当属最为诡异的一方空间,若不是因你身上的古琴阡陌,你亦不可能看到我和月神的真身“。

“至于我和月神缘何会被困在此地,只能由你自己去发现了,自然我亦是欢喜你来此地的,自你进入灵魇山的那刻起,我便一直在关注你了”

于尊不解道:“难道汐月前辈和月神前辈,亦是因当年灵魇之役,才会堕入臆界的?”

花汐月和月神皆是会心一笑,道:“自然不是,我和姑姑岂是万载岁月所能担载的?”

这时花汐月颜色一震,道:“于少侠,小女复活一事,只能拜托与你了,我和月神恐将再难现世,我便将幻笛传授于你,另附琴曲三章,望你好生修炼,早日突破狱界之境”

这时一根玉笛,烁着晶莹的灿霞,出现在花汐月的手中,月神则祭出三章琴谱,那琴谱似三叶凤蝶般,从玄天上悠然落入月神掌中。

花汐月将幻笛轻轻置于唇间,一段玄妙的乐曲,登时出现在这片寂静的林间,那原本枯黄的林叶,竟因玄曲悠悠扑朔,又恢复了碧翠之色,而从树梢上落下,悠悠荡于空中的落叶,竟自主的飞回了树木的枝杈。

更奇异的是,土石间竟生出了一朵朵绚丽的花苞,而随着花苞悄悄地盛开,一尾尾炫着彩光的玉蝶,飘飘然落于花叶之上,又轻盈的飞走,不觉多时,那葱郁的林木间,已是一片花海,鱼虫花鸟,游戏其中好不自在,而这一切异象的源头,竟仅仅是因花汐月吹奏的一曲玄乐。

而这时,月神也祭出了一张古琴,月神端坐在古琴旁,素指轻拂琴弦,这安静素渺的林间,竟出现了一座玄山,那高耸入云的玄山上,流淌下一片瀑流,飞瀑轰然砸入山涧,登时间一片恢弘壮阔的山河轰鸣,却与花汐月的花鸟境形成了一片呼应。

本是秋风瑟瑟的林间,此刻竟犹如换了一方世界,好似从凛冬之夜又进入到和风煦暖的春日小憩。

于尊静候在这方温润的时光里,他似又看到了那个明净如水,淡若淳芳的女子,她含着笑意淡淡的回眸,轻轻一瞥,只一瞥那时光似也慢了下来。

悠悠幻笛,铮铮木琴,而此时他的头顶竟也出现了一柄木琴,那木琴悄然的落在他的面前,他闭着双眸,轻轻地将手覆于琴弦上。

一曲萧瑟的琴音,奏出他心中浓浓的忧愁,似一道疾风掠过山涧,似一叶飞鸢,斜插入云巅,而那木琴上端坐着一位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烁动的眸间,闪烁着一丝晶莹,不觉一刻,小女孩儿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时,花汐月和月神的曲子,都渐渐地歇了下来,她们的眸中,亦带着一丝忧愁,花汐月的眼中,更是流淌出了一行清泪,她低喃着,低喃着,似在召唤她的女儿,似在召唤那自小便失散的女儿。

月神取出一条绣锦,轻轻地擦拭着花汐月脸上的泪滴,低声道:“姑姑,他会救琪儿的,他会的”

花汐月淡淡的点了点头,红通通的眸中,渐渐敷上了一层向往和失意。

冷弦断,琴音绝,于尊渐渐睁开了那双忧郁的眸子,却依旧难以从往事抽离出来,他静静地抚着琴身,当年她也曾吹过这首曲子,他只听过一次,却在今日将它演奏了出来,只是当年她吹奏这首曲子时,思念的又是谁呢?

花汐月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轻声道:“少侠,我和月神不能留你在这方世界太久时间,今日这幻笛与月下捣练三章乐谱便传与你,至于其中奥妙,还需你日后自己悉心体味,这雾散去了,我和月神便又要消逝了,若是有缘,千年后再见”

“到时,我希望你可以待琪儿一起来看我”花汐月的声音,渐渐淡去,犹如一段渺渺烟尘渐渐地飘散于风中,而花汐月和月神的身影,亦似一片泛着涟漪的水花,渐渐地弥散在淡去的云雾中,消逝不见。

而此时于尊又出现在独孤银澈等人的身边,几人仍在阖眸静静地体味着林间若有若无的琴曲,有人更是即兴演奏了起来,而就在众人沉醉其中时,一段不和谐的音律,打破了这难有的静寂和美妙。

而此时,随着邪律音启,那漫天碧翠的竹叶,竟尽皆从枝梢上飘落了下来,随着一声闷响,一道鲜艳的血光,如一朵盛放的血玫般,登时将原本静寂素清的环境给破坏了,那竹叶看似在天边悠然摇曳,可当它近身时,却化作了一片利刃,从众人身畔锋利划过。

而方才那声闷哼,便是被竹叶划开了喉咙的人所发出的,邪律诡异飘忽,那纷繁的落叶,亦在空中飘摇不定,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刻那竹叶究竟会划开何人的喉咙。

而此时,又发出了几声闷哼,亦有三人倒在了血污中,其中便有一身裹黑纱的女子,便是那月国的拜月教门人,她身畔的一位体态颇为丰硕的窈窕女子手执一柄利剑,寒声道:“何人在暗处作怪,如此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

然而那诡异的音律非但未减弱分毫,还渐渐加强了些,此时不知谁喊道:“快用音律抵御奸人的手段”

众人心底一怔,皆提起手中玉笛或银萧或木琴,纷纷奏响他们方才在竹林间所领悟的奥妙。

音律起,各种异象也尽皆发生了,众人心底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空中那飘零的枯叶,渐渐变得盈绿,又或是身边的落叶,竟似生了魂灵,翩翩飞舞了起来,更甚的是有的人脚下的落叶竟因音律而形成了一条柱状龙卷,那龙卷在空中疾旋,却比方才的异象,要凶悍的多。

第六十七章 音之界

于尊盘膝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架古琴,那古琴琴身上坐着一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时而嬉皮笑脸的冲着于尊做鬼脸,时而又懒倦的打着哈欠,只有于尊知晓,身为琴灵,显然她对众人的音律,提不起精神。

于尊静静地观察着,视线则顺着那邪律流淌的方向追踪了去,他心底一怔,低喃道:“原来是你,老东西!”

而此时,他将琴弦一拨,一股凛天的气势陡然而生,那闻似杂乱无章的音律,竟化作了一片利刃,向着竹林幽暗处袭去,一声闷响,砰!的一声一人摔落在地。众人心底一震,待走过去时,却发现地上之人,竟是方才因邪律身死之人的尸首。

独孤银澈放下手中的竹笛,沉声道:“看来应是路上遇到的那老妪无疑”

而就在众人愣神时,一道渗人的寒意从众人心底油然而生,苏素、颜冉澈和独孤银澈皆望向了一个方向,那人手间悬着一把铁琵琶,身后竟是竹叶化为的一条青叶龙,巨大的龙身,犹如一条长河般,蜿蜒在天边,而构成龙身的竹叶,则因龙身内一道飓风,而疾速的旋转着。

“没想到她的悟性竟如此之高”拜月教门人龙丹低喃道,她身畔的那位体态丰硕的女子,名为龙燕,二者乃是姐妹。

而龙丹所指之人便是之前手刃了冯妄两个侄儿的烛龙宗弟子仙弦,那仙弦生的冷艳,周身散发着一道凛冽如剑的气势,日常宗门内,少有几人敢近之其身。

仙弦武道领域正如其名,乃是修得音律之道,因此此刻她能唤出筑龙之术,亦在龙燕所料其间。

那青叶龙竟似长了慧眼,卷着云雨之势,在周天间飞舞长啸,而她的目标亦是那演奏邪律之人。

然而这时,于尊的耳边却传来了一声长笑,那绵长的笑意,竟似一条落入深涧的瀑流般,起初悠缓,之后便是一阵湍急,于尊心底一紧,向四周望去,然而周围的人,竟似未闻到般,依旧在对仙弦的音律造化啧啧称道。

“你还在等什么?”长笑声断,却是一声极为低沉浑厚的声音,于尊心底一怔,自忖道:“难道是在喊我?”

这时那浑厚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你在犹疑什么?还不速速为我弹奏月下捣练?”

那浑厚的声音,虽带着极强的威严,但于尊也能辨得其中的慈爱之意,只是他缘何会对我流露出这种感情?他甚是不解。

“小儿,你若再犹豫半分,我可就要走了”

这时于尊才恍若梦醒般,低喃道:“前辈既让我弹,我弹便是了”,只是他心底疑惑的是,那暗处的高人缘何会知晓月下捣练曲?

而随着第一道音符从指尖迸出,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变得飘忽不定,变得缥缈不似人间,那漫天的落叶,竟变成一叶硕大无比的叶船,于尊站在那叶船上,随着那长风在空中悠悠荡荡,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飘零孤苦之意。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人,亦尽皆脚踩着一叶叶船,飘摇在空中,而他们脚下的竹林竟似变成了一条条通天巨柱般,令他们的心间,生出了一丝惊愕。

“怎么回事?我们好像变小了”此人的话,惊醒了一众梦中之人,众人皆张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脚下的落叶随着长风越飘越远。

竹叶随着簌动的长风,悠悠的向远处飘零,它似没有归途,就那般随着风慢慢地飘摇着,而这时有人惊呼道:“你们快看,我们这是到了何方?”

却仅仅一瞬,一条通天长河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而那长河上飘着一叶小舟,小舟上则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老者静静地坐在舟中,手里则提着一杆鱼竿,安然的在那方垂钓着。

簌动的江风,轻拂着小舟,老者头上的斗笠,偶尔被那调皮的风掀动着略微一颤,之后又安稳的落在老者头顶。

一波波清澈的波纹,轻轻地荡在宽阔的河面上,远处的寒山古寺,不时传来一声沉沉的撞钟声。

几只白鹤撩着些湖光山色,直插入云霄,几片红霞点缀在枯黄的天边,硕大的红日,仅露出半边颜色,渐渐西沉,过了一刻后,天色渐渐昏暗,光线趋之枯竭。

正当几人沉醉于这美妙的湖光山色之中时,却见江中那身披蓑笠的老翁,猛地一提手中鱼竿,那天边挂着的明月,竟被他一甩,便甩入了漫漫大河中,那月色映在悠悠荡漾的波纹中,令人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在长河潋滟波光的倒影中,还是在河的上方。

那月华悠悠的荡在水中,偌大的月轮,竟被老翁轻轻一甩,似垂钓一尾河鱼般轻松惬意。

几片竹叶飘飘摇摇,江中灯火摇摇曳曳,零星的灯火,缀在江畔的边缘,游船上夜夜笙歌,歌女们忘记国仇家恨潦倒半生,烛火中少年羽扇纶巾红烛昏罗帐,风雨中白发将军干戈寥落,瘦骨迟暮。

不觉间,那竹叶上有几人,脸上已含着一丝淡淡的悲意,而这时一曲琴音,悠悠的震彻在天边,于尊手拂古琴阡陌,静坐在一叶竹叶上,凌驾在高空之上,碧翠的竹叶上镶着一层淡淡的洁白月华,而他身披一身白衣,素净似儿时少年郎。

竹叶越飘越远,那江中的蓑笠翁,却业已遥遥远去,只是那回头处,却依旧会不时传来一声声略带悲愁的长啸,伴着沉重的钟声,慢慢地沉入到浩瀚的夜色之中。

“好一副江山图”独孤银澈轻摇着纸扇,脸上略带一丝悲愁道。

这时,苏素将手中的玉箫,置于唇边轻轻地吹奏起来,悠悠箫曲,似一叶飘叶,随脚下的风景变幻,渐渐地消散在沉静的夜空中。

于尊微阖着双眸,抚琴的双手,却一刻未停,那琴声渐渐高亢激荡,而这时一阵阵潮声竟从远处传来。

巨涛猛地拍击在礁石上,礁石却丝毫未颤,又是一道骇浪,继续拍打在那礁石上,礁石稳如泰山,依旧棱角突兀,而随着巨波翻滚的,几片卵石,却已圆滑似世故,如此似过了千百年,礁石依旧桀骜的挺立在那方,而圆滑世故的卵石却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这时,一位手握长剑的浪人,出现在海潮中,他举起手中长剑,朝着巨波猛劈了下去,剑刃拍击在巨波中,仅仅溅起了几道水花,零星的水花,较之巨波骇浪不堪一提,水珠从剑柄流淌到浪人的手臂上,黝黑的手臂上,绷紧的青筋,犹如虬龙般缠绕其上。

剑客依旧不懈的猛劈激浪,光阴渐渐晦涩,天边的那轮红日,东升又西沉,西沉又东升,海浪似业已疲倦,时光早已皱褶,剑客的两鬓渐渐多了些许白发,然而他却依旧在不懈的劈砍着。

直至有一日,他将手中长剑朝着脚边沙地轻轻一劈,轰!随着一声巨响,那沙子似一道雄浑的钢铁洪流般,向对面的骇浪包裹了去,劈天盖地的尘沙,似无畏的赴死之人般,吞噬了所有阻挡之物,那骇浪慢慢地浸入沙尘中,之后竟也随着沙尘,向远处的骇浪包裹了去。

如此,持续许久许久,浪人静静的伫立在海岸上,如刀削般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岁月难见的温柔,而这时怒海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剑客也将自己手中的长剑,赠予了大海。

几片竹叶悠悠的荡在怒海的上方,苏素的脸上,渐多了一行泪水,即便是玩世不恭的颜冉澈,此刻脸上亦流露出一丝感动。

于尊依旧轻拂琴弦,原本灵动的琴律此刻却渐渐变得肃重低沉,竹叶在风中游荡,荡着荡着,就出现了一片繁华的市井,市井中小贩们当街吆喝叫卖着自己的货品,行人驻足观看杂耍的街头卖艺者。

那沿街的青楼上,歌女们轻轻地弹着手中琵琶,或恣情欢乐或高亢激情,而其中一位身披青罗锦缎的少女,脸上却尽是愁楚悲悯,白皙的玉容上,点缀的那双灵动的双瞳,此刻尽是些晦暗痛苦,她面前的那位满脸横肉的贵人,淫笑着将他的手,放在了少女的敏感处。

少女的脸上,已多了几行清泪,时光似在逆溯,褶皱的画面如同一片浸水的枯墨,渐渐地氤氲开,构成一幅画卷。

一片砍杀声中,泣血的玫瑰,显得妖异而刺目,血水溅落在地上,地上便又多了一朵血玫,直至后来,漫山遍野的血玫,似一道诅咒般,将那场战争封印成了一片耻辱。

满鬓白发的将军,手持着铁剑,悲愤的看着向自己逼近的敌军,漫山的尸骨中,己方仅剩下他一人,他举起手中铁剑,想做最后一次冲锋,最终却被一支锋利的箭镝贯穿了喉咙,最终跪立在战场中央,阖上了那双不屈的眸子。

墨色稀散,褶皱的画面渐渐溃散,之后枯墨再次凝聚,却是一方朝堂上,谏言的奸臣,绘声绘色的扭曲着当时的战局,端坐在龙椅上的昏庸天子,脸上渐渐多了一丝震怒。

抄家的兵士,不顾民生哀求,将身死战场的将军族人,一并执行死刑,那谏言的奸臣,眼中带着一丝色相,对兵士说了些甚么,兵士将头戴枷锁的少女放走,奸臣引少女进入青楼,少女眼含悲意,却又不得不屈身于奸臣膝下,如此渐渐过了多年。

少女的双鬓业已多了一丝白发,而固若金汤的城池,业已被敌国破开,双鬓满是白发的少女,在江边弹了一首《泊秦淮》,之后身坠江中,再也不见。

褶皱的画面,氤氲出一丝淡淡的忧愁,覆在于尊的眼中,而这时独孤银澈已难抑心中的压抑,大吼了出来:“天道何在?”

颜冉澈通红的双眸中,略带着一丝往昔的回忆,这种感同身后的无奈,却是此刻他心底最为深刻的印记。

于尊的琴音,渐渐地停了,而那漫天漂泊的竹叶,也渐渐地向下坠去,眼神渐渐清明的于尊,却似在一瞬间经历了数十载光阴变幻。

而这时,一位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犹如一片柔光般,轻轻地从寂静的空中,荡了出来,那虚幻的光华,荡起一波波细纹,男子的脸也渐渐地清晰了。

挺拔的中年男子,眼含深意默默地凝视着于尊,悠悠道:“没想到月下捣练曲,在你手中竟演绎出了三分神迹,万年来这观道壁也从未出现如你一般的英才,还有你身边那几人,亦是不凡,我刑海纵横天下万余载,也算是不负众望,接下来的天下交给你们了”

众人心底一滞,皆难以置信的望向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少年眼含春水,面若灿丹,手下一架长琴,却似画中之人。

第六十八章 煞星

“难道前辈便是传说中的刑海?刑前辈?”仙弦身边的渊太玄疑惑道。

刑海凝眸细细打量了一番渊太玄,道:“你虽武道精深,却心相不正,望你好生修炼,勿要埋没了天纵才华,步入灵魇后尘”

渊太玄心底一怔,登时拱手抱拳道:“前辈批评的是,太玄谨遵前辈的训言”

这时,不知何方传来一声诡笑,那诡笑犹如枯竭的朽木被折断时发出嘶哑难听的声息:“可笑,太可笑,传闻中的刑海,此时不过已成一片虚幻之象,既无传承之意,还要在这方卖弄些风骚,着实可笑”

随着诡笑之音渐渐落下,空气中渐渐泛起一片柔韧的细纹,那细纹竟似一片锋利的刃片,经细纹扫过的竹木土石,尽皆化成了一片碎屑,漫天飞扬的碎屑,却登时将这原本素清优雅的环境给破坏了。

众人心底一惊,皆看向那竹林的晦暗处,而此时与那诡笑遥相呼应的还有几声洋洋自得的叹息,“老朽活了千余载,才进入这观道壁内,得了灵魇大人的传承,今生夙愿恐将实现,哈哈哈”

这时那竹林掩映处,再次传来一阵阵邪律,而此时于尊发现原本站在队列中的许如儿,却早已不再。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快放了我”娇柔的女子,大声呼救道,而这时原本面色坦然的独孤银澈,此刻脸上却爬满了紧张颜色,“姑姑,是姑姑”

却未等独孤银澈抽身,苏素先行动了,她的身体乍现又乍得消失,仿似一片明灭的光斑,下一刻幽深的竹林间,已传出一声声蹙急的攻击,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竹林间,竟长风一扫,略带着些竹叶清新的气息,弥散在众人鼻息间。

很奇怪的是,独孤银澈在苏素出手之后,他脸上的坦然之色,又恢复如初,只是此刻,却又生了变故,远处的那片竹海,竟泛起了一道汹涌的波浪,波浪卷起了千丈之浪,之后竟化作了一具绿色巨人之躯。

巨人脚下溅着道道晶莹的绿光,两颗渗人的眼球,透发出猩红的血色,这时站在一旁的渊太玄淡淡的叹了口气,一改方才的恭敬颜色,幽幽道:“师妹何苦呢?”

之后,那渊太玄轻踱着步伐,悠悠的向对面走去,他仅迈出了三步,三步后林间却已无他人,而仙弦面色则陡然变得一片煞白,她苦涩的低吟道:“师兄,难道你们非要与正道作对吗?”

刑海负手而立站在于尊身后,淡笑道:“你觉得正道会战胜魔道,还是魔道会颠覆正道?”

于尊心底一滞,不敢怠慢道:“自然是正道要战胜邪魔道”

刑海摆了摆手指,幽幽叹了口气道:“那我若是说,天下黑夜白昼两分世界,黑夜是战胜了白昼呢?还是白昼战胜了黑夜呢?”

于尊愣了愣,自忖道,这个问题又该如何回答?

刑海大笑了一声,道:“狱界仅仅是一方小世界,人心所向,自然以为邪魔道终要被正道推翻,但若要说起狱界历史,被邪魔道统治的天下,未必比正道统治的世界,所历年限要短”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说,皆是人心才会迷惑自我?以正道为尊,以邪道为逆?”于尊会意道。

刑海眼中带着一丝欣赏颜色,道:“若是正道统治下,民怨声甚重,那他便不是正道,你可懂?”

于尊点了点头,刑海继而道:“人,生而一世不必被些条条框框束缚住,邪魔道又如何,正道又如何?我生前灵魇本为好友,而灵魇山之役,只不过是我与灵魇跟天下人开得一个小小的玩笑,所以,你明白了吗?”

这时,于尊心底才渐渐洞晓了刑海所言深意,“在强者的眼里,正与邪无非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而天下人的意愿,在他们的眼里,却也始终难以违逆他们心中的想法,或许他们本是为武而生,为武而灭吧”

这时,一曲悠悠的弦音,静静地从于尊的指下传出,他随心而悟,随心而弹悠扬的旋律,由古琴阡陌幽幽道来,之后化作一叶叶幻蝶,在透着淡淡的血腥气与清新的竹叶气息的林间,慢慢的飘荡,时隐时现。

而此时,那竹林深处,却依旧传来一声声蹙急的攻击声,蹙急如雨落的轻点猛击,随着飒飒飘荡的竹叶,静静地歇在那方。

独孤银澈收起手中折扇,面色渐渐变得阴沉,那渊太玄竟奔着他的妻子而去,他的身形飘荡似鬼魅,眨眼的功夫,却业已不在。

与之同行的颜冉澈,因被竹叶巨人划出的叶片,扫到了脸畔,脾气火爆的他,二话不说拔出手间利刃,冲了出去。

而此刻,唯有仙弦和于尊还未卷入战局,仙弦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之后唤出一架铁琵琶,素手轻弹,一阵甚为优美的琵琶曲,从她的指尖轻轻流淌了出来。

刑海饶有兴致的看着仙弦,她竟在模仿于尊此前弹得那曲月下捣练,虽不及于尊弹得带有深意,但至少乐曲中的神韵,被她演绎出了一分。

仙弦蹙着秀眉,面上渐渐多了一丝痛苦之色,可她却仍旧硬逼着自己弹了下去。

原本灵动的音符,却犹如一段段生涩的经言般从仙弦的手中迸出,勿要说些优美动人之色,起初月下捣练还有一分之境,可怎奈得越往下弹下去,非但乐曲失了原本韵味,自己的内心,业已如翻江倒海般,不时闪过的蹙急画面,或鬼怪或灾患,皆使仙弦走在即将入魔的边缘。

冷艳如斯,此刻却面色煞白,过了不多时,她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却依旧执着那铁琵琶,硬逼着自己继续弹奏。

于尊淡淡的叹了口气,这时刑海道:“她与你有一段尘缘,你何不助她一臂之力?”

“前辈,所言极是”于尊唤出古琴阡陌,静静地将手放在琴弦上,安静地弹奏起,柔和的音律,似冬日春阳,倾斜的光线,从树梢上挂着的浓密叶片间,打落在少女的发梢上,少女紧拧的眉毛,渐渐地舒展开,纤纤玉手随着于尊手间的乐曲,悠扬的飘荡在琴弦上。

原本煞白的面颊,此刻渐渐多了一丝红润,而自她手间流淌出的乐曲,已如吟泉般,叮咚作响煞是灵动,少女渐渐睁开迷惘的眸子,她轻轻地瞥向抚琴的少年,温润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爱慕和钦佩。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少年凝指旋琴,站立起来,笑吟吟的看着少女,道:“你可领悟了几分?”

少女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丝紧张颜色,言语笨拙道:“我不及你,这首曲子,只适合你弹奏”

伫在一旁的刑海,摇了摇头道:“你并非不及他,而是这首曲子确不适合你来弹奏,既相识便是缘,我便将这首霓裳羽衣曲传授于你”

刑海手中祭出一本白金古籍,古籍脱手而出,划着一条美妙的线条,坠入少女的掌中,之后化作一片波纹,渐渐溶解于少女的意识之中。

仙弦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丝喜色,当即跪拜道:“多谢前辈,只是仙弦已立下誓言,此生唯有一个师傅,所以”

刑海大笑了一声,道:“哈哈哈,我刑海又岂会在意这些?这霓裳羽衣曲你好生修炼,它虽不及月下捣练,却亦是这世间难寻的妙曲,只是我有一言相劝”

“前辈请讲!”仙弦恭敬道。

刑海指了指竹林的幽静处,道:“那三五身披黑袍之人,可是你的亲熟之人?”

仙弦心底一滞,却未犹豫道:“确是”

“若那三五人,找他的麻烦,你又该如何做?”刑海笑吟吟的望向于尊道。

“自不会插手,我与他无冤无仇,怎会不明是非便出手伤人?”仙弦脱口而出道。

刑海朗笑了一声,道:“并非是因你与他无冤无仇,而是因他乃是一颗煞星,你若触之,即死!可懂?”

这时,于尊和仙弦的心底皆是一震,于尊难以置信的望向刑海,苦涩道:“前辈说我是一颗煞星,可是当真?”

刑海古井无波的脸上,略带三分肃色,七分笑意,道:“你如此问,我该如何答?”

“前辈,即便你不说,我心底也已明晰,我若非一颗煞星,琪儿、尘老前辈、烟还有秦霜妹妹又怎会无故死去?”他声音颤抖,面带悲恸道。

“逆天改命!”刑海幽幽的瞥了一眼于尊,吐出了这几个字。

于尊心底一滞,自言自语道:“逆天改命逆天改命逆天改命”

他脸上的痛苦之色还未消散,此刻却又被一息疯狂之色给遮掩了,“逆天改命!我誓要逆天改命!”一声疯狂的怒啸,犹如一阵飓风般,扫过万籁俱寂的山林,那怒啸竟引得山林间叶片疯狂的卷动开来,他脚下更是卷起了一波风浪,风浪疾旋,犹如一条巨龙般,直灌高天。

仙弦愣神似伫在一旁,静静地凝望着风暴中心的少年,他只不过是个少年郎,他只不过与我一般大小,他只不过还是个初心未靡的孩子,可他所承受的痛苦,却如此

他的衣袂在长风中疯狂的翻卷着,他那两道剑眉,上挑入鬓,也不知他是在与自己较劲,还是真的在与那老天作对,只是此刻的他,看起来却是那般的英姿勃发,那般的气盖河山,好一个帅郎君。

而此时,天色渐渐昏暗了,在臆界暮黑昼歇乃是诡异之事,这也意味着,正道衰竭魔道立将复燃,枯黄的天渊边,一卷卷浓密的灰云,透着些零星血光,从遥远的西方,翻腾着涌来。

竹林间不时传来的几声诡笑,似厉鬼的诘问般,将原本静寂空澈的山林,敷上了一层黑暗的怖意。

颜冉澈举起手中的利刃,冲着眼前的竹叶巨人疯狂的劈砍去,他的身后竟乍现出一头戴蓑笠的老翁,而他随意挥出的剑光,则似老翁垂钓时,轻甩鱼竿的洒脱与傲意。

刑海默默地看着颜冉澈手中翻舞的长剑,而此刻,天边那浓稠的灰云,愈发的猖狂,一道道青色霹雳,不时地从灰云中烁闪而出,一道道铿锵巨响,仿似雷神手中抡动的双锤般惊天动地。

锵!

第六十八章 井中危象

一声炸响,一簇紫电硬生生的劈落在竹叶巨人身上,一簇玄火烁着幽紫的诡光,熊熊燃烧起来,而此时那隐在暗处的施术者,惨叫了一声,从密林之中滚落了下来。

众人心底皆是一怔,仰头望向那密不透风的诡云,就在众人心底生疑时,一团紫火幽幽的从那灰云中滚下,紫火虽为火,却晃动似玄液,玄液在空中左凸右凹上扬下翻,不多时竟化为了一道人形。

这时有人大笑道:“看来此乃灵魇前辈无疑”

而正当这人得意的跪伏在地,试要叩首时,一道烁跃的雷光,锵的一声从玄天之上,抖落了下来,却正巧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众人皆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若是灵魇大人,那他缘何要对崇拜他的信徒出手?显然此人并非传说中的灵魇。

那玄液化作的人形,却是一位枯槁老迈的老翁,那老翁衣衫褴褛,嘴中含着一根草叶,手里执着一根拐棍,若是混迹在街市,便是一位老乞无疑。

刑海眉毛略皱,他悠悠叹了口气,道:“老怪,我儿时遇你时,你便道:万年光阴犹如朝夕一瞬,而今又过了数万载,你活那么久不累吗?”

那枯槁的老者,用拐杖拄了拄地,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语意绵长道:“这世间还有人嫌时间长的吗?”,说罢,用手锤了锤胸口,神情苦涩的又重咳了几声。

待看清了老者的面貌后,于尊和颜冉澈心底皆是一颤,几乎同时喊出来,道:“竟然是你!”

老者懒倦的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眸光,似一滩死寂的枯水,“是我,又如何?”

于尊愤懑道:“你来了正好,你不来我还要去寻你呢,尘老前辈的死该怎么算,你可想好了?”,面对老人,他似又变成了那位义愤填膺的少年,他气鼓鼓的抱着双臂,等待老者的解释。

这时颜冉澈亦愤声道:“老乞丐,亏我曾那般对你,你却如此回报我,不仅害我失了一条腿,更是让我颜家溃为一片土沫之辈,我今日便要与你讨要个说法”

那老乞丐,不慌不忙的从云巅之上,悠悠的踱步而下,叹了口气道:“哎!若老朽不现身,你二位恐将大祸临头啊!”

“老乞丐,你莫要装腔作势了,若非遇见你,我颜冉澈本应活得潇洒自在,我颜家也依旧是炎宣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宗门”颜冉澈双眼通红,面目狰狞道。

“糊涂,糊涂,好生糊涂,若非老朽那坛枯墨,你颜家怕是要绝后了,我且问你,自你腿上出现那道符印起,你可还半夜梦醒,去那口枯井寻亲?”

老者的这句话,犹如一道炸雷般,直击的颜冉澈魂灵一片乱麻。

“你怎知那口枯井?”此时,颜冉澈嘴角已有些颤抖,他神色慌张,嗫嚅道。

“那你可知,你和你妹妹身边一直跟着他们吗?”说罢,老者指尖迸出一条紫电,那紫电化为一条龙首蛇身的异芒,锵的一声轰击在颜冉澈脚下的影子里。

一声尖利的鬼啸,犹如千万根长刺般,扎入众人的心底,便是于尊也难掩脸上的痛苦之色。

颜冉澈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自己影子里,飘摇出的一团黑气,于尊却心底一滞,他体内的苍梧气,似在翻腾。

“这乃是鬼气,你可知?”老者颜色肃穆道。

颜冉澈皱了皱眉,破口大骂道:“你莫要耍些术法来糊弄我了,什么鬼气,不过是你的障眼法而已”

老者长吁了一口气,大怒道:“你这泼皮,且瞧一番你的右腿”

颜冉澈心底一滞,心底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和稍许沉重的不安,轻轻地抬起了右腿,一股喜色登时在颜冉澈的脸上铺展开来,他轻轻地一弹右腿,竟如一只凌霄的云燕般,直射入穹顶。

过了足有一息,他才悠悠的从云间坠落下来,脸上却已无了方才的愤懑和愁怨,却依旧大吼道:“老儿,我的右腿因你而伤,亦因你而愈,我家门上的事还未了,所以我决计不会感激你的”

老者摇了摇头,淡笑道:“你这泼皮,难道我老人家救你,只图你一句感谢?你太小看我老人家了”

于尊一直在旁静静地观看着,他心底不免多了一丝疑虑,若是这老翁,知我和颜冉澈必会在灵魇山相遇,那他此番作为倒也是惊天泣鬼之事,可世间怎会存在这等能人。

我与琪儿在囚皇狱时,他便出现了,之后又在寒霜城外再次出现,若算上剑隐峰和灵魇山,那便是见了四次面了,只是现在看来,这老儿同时出现在我和冉澈兄面前,显然是早已算计好了,也就是说这老儿自三年之前颜宗初遇事端起,便已料到今日所发生之事,这不免太诡异了些。

于尊抿着嘴默默无言,而这时老者却将视线瞥向了他,道:“你所想之事,便是老人家想道之言”

于尊心底一滞,愕然的看着老者,竹林间清幽冷寂的夜风,扫着几人的衣袂,那山野的尽头,还不时飘过几声厉叫,也不知是些猿猴泼儿,还是些鬼神浪儿,清风幽幽的拂过老者干瘪的双颊,他似一尊石像般,到处都是沧桑的棱角,却依旧未被岁月磨平。

老者淡淡的瞥了一眼颜冉澈,幽幽道:“你身边的那位小儿,祸端便起自那口枯井”

“自然你对鬼蜮界之事,想必已了解了几分,只是世人皆以为鬼蜮乃是荒唐传说,却亦不知鬼蜮却已非数十万年前的鬼蜮,而是更甚于数十万年前的鬼蜮了,在狱界五域之间,遍布鬼蜮的鬼眼,而那口枯井便是鬼眼其中之一”老者弓着背,重咳了几声,沧桑的面颊因重咳多了一丝痛苦之色。

“小儿你以为你娘亲乃是因那口荒井而致命?”老者眼含锐光,扫在已有些痛苦颜色的颜冉澈脸上。

“你懂甚么,糟老头子,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我母亲乃是因重病而死”颜冉澈刻意掩饰着脸上的痛苦和恐惧,愤声大吼道。

老者将手中的藤杖,重重的拄了拄地,弓着的腰背,似也挺直了几分,他沟壑纵横的面颊,渐渐挤出一丝苦笑,道:“呵呵,世间糊涂之人,也不过分两类,真糊涂或装糊涂,真糊涂的人尚且还能唤醒,这装糊涂之人,却委实的可笑可怜”

就在老者话语落下的那一瞬,一片光幕轻洒在天边,光幕渐渐演绎成了一片图景,似真似幻,似实似虚,却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在一口老井旁盥洗。

女子从老井中舀出一瓢水,正要将手指浸入水中,却因这瓢中之水,变得面目煞白,那瓢清水竟化为了一团血水,之后那血水竟渐渐融为一个小人,小人看似温文尔雅,身披一身白衣,隽逸似行文墨客般,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成为了躲在假山背后的颜冉澈一生的阴影。

那白衣公子,厉笑了三声,之后伸出三指,直接贯穿了女子的后脑,而后女子似受怪力牵引般,直坠入古井之中,稚幼的颜冉澈早已被眼前所见,给怔住了心神,过了半晌,那股直抵身心的痛感,才渐渐被感知到,随之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在院落间。

如此过了多年,颜冉澈却再也未对旁人多讲母亲身死之事,即便长大后的颜雨然,他也从未道起母亲当年之事,但他却时常会去那口枯井旁看一眼,只有在那里,他才会感知到母亲一丝泯默的气息。

光幕渐渐涣散,空留下几张呈现着骇然之色的面庞,“怎么样,现在你还想说什么?”,老者的这句话,虽残忍无比,将颜冉澈儿时的伤疤狠狠地撕开,却也稍稍注解了颜冉澈宗门潦倒的原因。

颜冉澈颤抖着双唇,青紫的指关节,指甲深陷,已渐渐多了一丝血色,“那我妹妹呢?我妹妹又是何般?”他眼中含着一丝悲意,痛苦道。

“你妹妹嘛,与你无关,与他有关”老者悠悠的指了指颜冉澈身畔的于尊,语意绵长道。

“怎会与他有关?那是我妹妹,不是他于尊的”颜冉澈愤声道。

老者呵呵长笑道:“你妹妹乃是至阴之体,若身畔少了一位至阳的男儿,恐将性命不保,而你嘛,这么多年来,阳气损耗过重,已无以为继她的至阴之体了”

颜冉澈因老者所言,气的已是面色紫青双眼通红,怒吼道:“你是在侮辱我与妹妹的名节吗?我颜冉澈武道虽不及你,却也不是一位贪生怕死之人,你若继续口若悬河,勿要怪我手中的利剑了”

老者沟壑纵深的面颊愈发的深刻,他叹道:“我何时辱了你的名节?难道吸阳气,便要做些不义之事?你便整日与她相处,便会被她吸阳气,若是继续如此,你迟早会因阳气衰竭而亡,你颜宗衰亡之事,却亦与她有些关联”

而此刻,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于尊,却开口了,此刻的他言语中已多了一丝崇敬,心底对老者的质疑,也渐渐少了一些,“前辈,即便于尊同意雨然与于尊同行,但冉澈兄和雨然姑娘,也不见得同意与于尊同行,况且于尊已有了心爱之人,若是如此不免”

老者哈哈一声大笑,道:“却无些妨碍,你只需将她引入玄门,而这玄门嘛,却在这狱界之内,是有一日你会找到玄门,她本是为玄门而生,而你也与她有些缘法,至于那小儿信不信我,只在于他是否关乎他姊妹的性命”

颜冉澈面色苍白,他拧动着嘴角,似不愿却又不得而为之,道:“那就拜托于兄了”,柳雨然与他乃是同胞姊妹,自母亲死后,父亲虽也时刻将他二人放在心上体贴入微,然而与父亲的那种距离感,却时时刻刻横亘着一堵墙壁在三人之间。

毕竟他们的爹爹,乃是数十儿女的父亲,又怎生能与自己的母亲相提并论?

而今,母亲业已不再,父亲亦被关入炎宣城内大牢中,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妹妹,无论是谁,却也是难以舍得。

可他身上已有重任,却也不能与于尊同行,结拜的兄长姑苏意此刻被羁押在枫言国大牢中,是死是生还不知,如今也只能将妹妹托付给他了,即便自己到时亦身死囹圄,心底好在无些遗憾。

于尊有些纠结道:“冉澈兄,你可知你这句拜托,给于尊增添了多少麻烦吗?”

颜冉澈面色有些难堪,于尊却又道:“冉澈兄,这一路走来,你应知于尊的为人,于尊与你妹妹同行,不免多些口舌,而于尊却也绝非贪图美貌之人,你心底应是明晓的吧”

颜冉澈默默地点了点头,苦涩道:“于兄,我又怎知我姊妹二人身上竟负着这般多重载?我颜冉澈又该找谁倾诉?于兄,冉澈只望你能好生相待雨然,这辈子便是将命交予于兄,冉澈亦在所不惜”

第六十九章 天道无量

于尊摇了摇头,道:“冉澈兄,于尊之所以对你诉之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其中条理,你既是于尊朋友,于尊自不需你的谢意,于尊还望与冉澈兄他日再醉酒一回,望冉澈兄好生待自己,莫要负了这一众人的期许与祝福”

这时颜冉澈的眸中,已有些许泪水,他哼哧道:“于兄,我颜冉澈这辈子只哭过三回,第一回是因母亲,第二回第三回却尽皆因你,于兄你是我颜冉澈一辈子最好的兄弟”

老者打断了二人,转而对颜冉澈道:“老朽来此,不是看你们这回《苦别离》,你此事已了,且把你身上所剩的枯墨拿出些许”

颜冉澈已无方才的疯狂,他从储物指环内拿出一个瓷壶,那瓷壶如普通酒壶般大小,瓷壶一显,一阵阵淡淡的清香,便盈满了众人的鼻息。

此时,阒寂的山林内,唯有几声鹧鸪的悲鸣,方才还在喊喊杀杀的数人,却再也难以提起手中的刀剑,那刀剑似万丈高山般沉重,更诡异的是,他们的手臂竟难以使出一分力道。

一位枯槁的老妪,眼神炯炯的盯着那衣衫褴褛的老翁,嘴里不时发出一阵嘶嘶声,似吐信的毒蛇般,只是那浑浊的眸光里,却尽是些毒辣的恨意:“你这个老不死的,千年前,你便废了我七分功力,我不得不借金蝉脱壳之技侥幸逃过一命,千年后,你却又来坏我好事,我今日便杀了你这徒孙”

一阵惨惨的阴风刮过,地面上数具已无血色的尸身,竟又活了过来,他们生前的武道便不低,此刻却更胜之前,就在于尊和颜冉澈愣神之际,几道鬼爪扫着一片阴风,嗖的一声从两人眼前划过,于尊后撤一步,却依旧被爪风撕破了衣缕,颜冉澈却躲避不及,被击个正着。

只是颜冉澈却未发出痛苦的闷哼,他竟拍了拍衣袖,面色无恙的站了起来,就当于尊稍松口气时,颜冉澈挑起手中长剑,向于尊刺去。

于尊一愣,身影如风,疾速避过,怎知颜冉澈的速度更甚,他似一道飓风般,卷着地面的草木枝叶,嗖的一声滑跃而过,众人只觉身前一冷,待反应过来时,胸口却已有一道幽深的剑痕。

“冉澈兄,你是怎生的?”于尊边后撤,边诘问道,可颜冉澈却不顾他言,依旧如影随风的攻上来,这时那隐秘处传来一声奸笑,那奸笑声颇为老迈,却透着一丝狠厉之色:“你等既中了他的剑风,至时便会如他一般,成为我的傀儡,你们要好好感谢那个老不死的,今日之局都拜他所赐”

听老妪这般说,原本一脸忧色的于尊,渐渐上挑起了嘴角,轻声道:“冉澈兄,我的武道如何?你还要深入了解吗?”

于尊轻轻地一推左掌,一股巨力犹如一片骇浪般,卷起地面的草植,铺天盖地的朝着颜冉澈涌去,这一掌之力竟将深森内的一些千年之龄的巨木连根拔起,更惊骇的是,就连那天上的卷云,亦因这股巨力,而翻卷游动了起来。

众人心底一怔,皆被这夸张的一幕给镇住了,“他只是轻轻推了一下手掌,竟会产生如此巨力,方才我等站在那几片竹叶之上,游弋世间,却亦是因他指下音弦,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时,颜冉澈已恢复了笑颜,他瞥了一眼老妪,幽幽道:“你当真以为你那爪风,能奈何我?”,说罢,见他掌间一簇流光烁过,之后密林间一身闷哼,紧接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坠地音。

那奸邪的老妪,愤恨道:“看来还是老朽低估了你,不过接下来“。

却未等老妪将话说尽,那衣衫褴褛的老者,手臂轻轻地往前一探,一条巨大的臂膀,如一座天桥般,自老者的袖口向前延伸了去,不多时老者的手中已多了一位枯槁的老妪,老妪挣扎着想要摆脱手臂的困缚。

她又想故伎重演,以金蝉脱壳之技摆脱那巨臂的束缚,奈何当她灵识脱壳时,一股悍天的巨掌,砰的一声从玄天之上,猛地拍落下来。

老者幽幽道:“你以为千年前你得以脱逃,乃是你自身的不上妙法?可笑,可笑!千年前我视你修炼武道数千年不易,故放你一马,望你改邪归正,怎奈何千年之后你仍如此一般,那就勿要怪老夫了”

“老不死的,你不得好死”

两张巨掌猛地一合,一声刺耳的厉叫划破长空,随之一道袅袅青烟,自那一双巨掌间,幽幽的飘出,滋滋浸入地底。

老者叹了口气,道:“一生作恶,下辈子沦入畜生道罢”

众人心底皆是一怔,方才那青烟,却浸入了地底,个中意味,想必在列的几人,心底都明晰的很。

“枯墨”老者剑眉一蹙,幽幽道。

颜冉澈匆忙抱着青瓷壶走到老者的面前,而老者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秃毛笔,颜冉澈眼前一怔,心底莫名又对老者多了一分敬意,那秃毛笔确是之前老者赠予他的那一支,但他却因些事由,将秃毛笔丢弃了,而今这秃毛笔又出现在老者手中,确是有些诡异神妙。

老者将笔在枯墨中一卷,却也未见他拿出些宣纸,仅向天边一划,那枯墨竟化作了几条长虹,老者剑眉一蹙,厉吼一声:“成!”

那几条长虹,竟顺势随着老者的手臂,在天边划出几个笔力遒劲的大字,那字迹不似文字,倒似几招剑式,凛冽的气势,似要将长天捅破。

而此刻,颜冉澈却怔在了那方,他的眼神空洞,神色凝滞,在场的十余人,却唯有他能看透那几个锋利桀骜大字其中深意。

簌簌的秋风,卷起地上的草叶,幽谧的竹林间,竹叶不时的翻卷着,发出一阵阵窸窣抖动,原已黑魆魆的苍穹,此刻却因那几个大字绽出的虹霞,又变得晶亮如初。

颜冉澈静静地伫在那方,他的瞳仁里,却是那枯朽的老人,手挥秃笔,演绎出的一招招惊天动地的招式,画面里,老者虽枯槁,然而其浑浊的眸光里,烁出的剑芒,却分毫不比江湖传说中的绝世神兵粗钝。

他身披一件看似褴褛的黑袍,那黑袍绽裂在长风中,发出一阵阵烈响,他虽弓着背,其气势却意要捅破那长天。

却见他手指秃笔,向天阙一挑,一轮红日竟突触在笔尖,红日则似一坛红墨,笔尖轻轻一触,顺势向长天一挑,阒寂昏黑的长天,乍得变得通透亮澈。

却也不见他曲腿,那枯瘦的身子,却似一条长矛般,嗖的飚入云间,他轻点云巅,手中的秃笔,则在云间随意的挥舞着。

一刻后,颜冉澈被眼前所见给震住了,那云雾缭绕的苍阙上,竟不知何时多了数千名身披铠甲的天兵天将,老者大吼一声:“战!”,他身后的那众天兵天将,亦大吼了一声:“战!”

羸弱的老人,此刻却早已非之前在颜冉澈心底种下的印象,挥斥方遒的老人,气势脱缰,身躯则化为了一片虹光,那虹光在云雾间穿梭,而他的身后,则追随着一众雄兵厉将。

却又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透亮的天阙,陡然间多了一扇青铜巨门,老者将秃笔重重的在青铜门前一划,那看似沉重如磐山的巨门,竟发出了一阵朽烂的破音,呲咯吱呲咯吱

不多时,青铜巨门已裂开了一丝罅隙,一丝古老荒陈的气息,自那丝罅隙中隐隐飘出,幽暗冷冽的气息,似万千厉鬼般,啃噬着这方世界的光明与温暖。

黑暗已开始盛放,光明将渐渐凋零,一阵阵枯朽的风声,从那扇幽暗荒陈的门中袭来,颜冉澈心底一颤,却见一厉鬼,挥舞着鬼爪,便向他冲来。

轰!

脑海里一阵轰鸣,他眼前的画面,似一片巨大的琉璃般,渐渐的多了几条裂纹,之后那裂纹蔓延,哗然而碎。

而此时,他的面前,老者却眼含笑意,静静地站在他的对面,而于尊独孤银澈苏素,焦灼眼中含着一丝关切紧紧的凝视着他。

“你方才是怎生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于尊关切道。

颜冉澈瞥了一眼老者,此刻他的心底,却仍旧不时闪过方才的那一幕,见老者轻轻地摇了摇头,于是会意道:“大概是之前那死老道给我的酒是假酒,后劲太猛”

于尊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老者幽幽叹道:“于小儿,我之前劝诫过你的话,望你还要好生思量一番,哎!只是天道无量,至时你如何做,恐怕老朽想拦你也拦不住了”

于尊心底一片愕然,他忽的想起那一夜在剑隐峰所经历一事,老者如此说,便证实了那一夜发生之事乃是属实的。

“前辈又缘何说我大难临头了?”于尊难抑心底的焦虑,他倒也不是担忧自己的性命,而是信了刑海那番煞星之说,他不想再有人因他而死。

老者佝偻着背,幽幽叹道:“你丹田内的那方大海内,究竟有何隐秘,难道还需我言明吗?”,这一声钝音,却只出现在于尊耳边,却再无第二者闻到。

于尊愕然的看向老者,心底自忖道:“这老前辈,眼神确是毒辣,难道我体内有鬼泉之事,他亦知?”

老者却言道:“得苍梧,得天下,也为得苍梧,天下仁义尽失”

“原来他指的是我体内的苍梧气,却非鬼泉”他内心长叹了口气,却又自忖道:“若是他发现我体内有一眼鬼泉,想必会说出更甚的预言罢,总之我于尊此生算是命运多舛了,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小儿,好自为之,前路遥遥,勿要缘由,三年之后自见分晓”老者逍遥的大笑了一声,而那坛枯墨,舞出的字迹,却又尽皆融入到颜冉澈体内。

“小辈,没想到你会得了那疯老头子的传承,前路遥遥,莫问归途”刑海讳莫如深的拍了拍颜冉澈的肩头,却又转而对于尊,道:“我已遂了二位姐姐所愿,月下捣练你已演绎出三分,下次灵魇山再开之际,恐又要千年了,望你莫要负了自己,切忌,莫要负了自己”

第七十章 恩怨纠葛

刑海的身影,亦渐渐淡薄,他临走前,悠悠道:“仙弦小辈,霓裳羽衣曲不可外传,否则会招致祸患,你当谨记在心”

随着一声豪迈的大笑,刑海的影子,也随枯瘦老者隐去的方向,而渐渐的淡去了。

众人愕然的看向天边消失的那二人,方才二者的言语,却尽似些弦外之音,他们又怎生猜得透呢?

与此同时,竹林间缥缈游荡的琴瑟之声,却也渐渐歇了,眼前的雾气渐渐弥散,掩映的竹林绿光褪去,继而迅速的枯竭死去,最终化为一片沃土,随长风散去,散尽天涯。

当众人再次缓过神时,却已在灵魇山巅,不知是谁叹道:“缘何灵魇大人,未曾谋面,吾等苦心来此,却空手而归,未免太落魄了些”

却不知谁道:“还不简单?那小子的古琴,还有他身畔那位方才示出的瓷瓶,尽皆是宝物啊,我等抢来去便可”

此人所道之言,却得了半成人的呼声,而他们之前来灵魇绝巅时,本身便自带了不少人手,七七八八算起来,至少也要有百余人等。

而就在这时,那始终蒙面二位黑袍女子,却不齿道:“自己无些本事,还想夺他人秘宝,我看你等去了,皆是去送死”

离黑袍女子不远处的渊太玄等人,诡笑道:“你拜月教没有本事夺秘宝,难道还想阻他人不成?”

“太玄,你那宝贝师妹方才就一直与那小子走在一起,方才在臆界内,究竟发生了甚么?可否如实相告于我等?”那方才诡笑的青衣男子,眼神阴邪的盯着于尊和仙弦,悠悠道。

“二师兄,此话差矣,你若想知,又缘何不亲临臆界?”渊太玄呵呵一声冷笑。

“哟,我说是谁家的公子,会与我许如儿过不去,原来是你二人啊”这时许如儿亦踱着悠缓的步伐,漫步向渊太玄四人走来,她所指便是渊太玄和另外一位白衣男儿风烟云。

那风烟云神色明显有一丝微妙的变化,而方才诡笑的青衣男子,眼神却烁着一丝贪婪的欲望,上下反复的瞥着许如儿玲珑妖娆的身躯。

渊太玄向后一甩衣袂,不驯道:“你与我师弟风烟云旧情未了,却又找新郎君,我渊太玄自然不爽,若对我师弟不敬,我渊太玄亦对她不恭”

却闻许如儿轻笑了一声,道:“江湖中的男郎,谁不晓得我许如儿之名?既心底未做好算计,就勿要与我生些情分,况且我许如儿也从未有悖于任何郎君,若要怪嘛,只怪你师弟颜色还逊了三分”

这时,却见那风烟云,悲愤的大吼了一声:“许如儿,你莫以为我之前在臆界未对你动杀念,乃是疼惜你,你若继续如此妄为,我今日便与你不死不休”

“哟,好一个铁血男儿,你与我卿卿我我时,却也未见你如此有气概,却也不知何人,那一夜跪在我的闺房外,苦苦哀求了我一夜”许如儿娇笑连连,道。

风烟云难掩脸上的痛苦之色,疯狂的举起手中的利刃,向许如儿刺去:“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我今日便要杀了你,以祭我的深情”

却未等那利刃接近许如儿,一把纸扇突兀的截住了风烟云手中利刃,而后一道乌光,从他的眼前一烁,他的后胸突的一阵刺痛,他难以置信的看向突显的那位身披黑金华袍的男子,男子却将手中纸扇,轻轻一撇,悠悠的扇动了起来。

“姑姑,你整日与这些男儿纠结不清,可知银澈心中有多么苦涩?”

许如儿娇笑连连道:“你既叫我声姑姑,这些烦事你自然要替我抵挡几番,不然也损了你独孤一脉的威名不是?”

“哦?独孤一脉?这位兄台难道是澈池国皇族子弟?”青衣男子微眯着眼睛,道。

许如儿轻瞥了一眼青衣男,不屑道:“真扫兴,今日怎生净遇到些不上牌面的猢狲角色”

独孤银澈一脸苦涩,难堪道:“姑姑,你自己惹得是非,自己摆平罢,银澈实在是”

这时,原本一脸冷漠的苏素,却不觉被这一幕逗得喜笑颜看,“你与我在一起时,却未曾如此滑稽”

众人闻苏素之言,心底业已明晓,方才独孤银澈却是附和了许如儿的轻佻言语,独孤银澈一行人,很明显未将渊太玄等人放在眼里。

“若是澈池国皇族,倒是有理由如此高傲,只是我渊太玄手里攥的皇族亡魂,倒也不缺你一个”渊太玄冷冷的扫视着独孤银澈一行人,眼底的厉光毕现。

“哦?兄台语气不小啊,不知于尊等人的性命,兄台是否有兴趣?”于尊携着仲夏颜冉澈等人悠悠的向这方走来。

“哼!臭狗贼,我方才就一直在听你等对话,还想夺我哥哥的琴,还有二愣子的瓷瓶,现如今又在这吹牛皮,到时若我哥哥打得你涕泗横流,莫要哭着求饶”仲夏嘟着樱唇,气鼓鼓道。

“喂,我何时成了二愣子”颜冉澈随手在仲夏的额头上敲了一击,仲夏捂着额头,翻身朝着颜冉澈扑去,“哥哥,快帮我一起杀了这个二愣子”

于尊和柳雨然见此景,皆无奈的摇了摇头,而伫在一旁的仙弦脸上却略带一丝痛苦之色,幽幽叹了口气,道:“渊师兄,可否看在师妹的面子上,勿要与他们发生些无谓的争执了”

渊太玄挑了挑眉,斜瞥向风烟云,道:“这还得先问师弟”

风烟云面目狰狞道:“除非他们澄清自己与许如儿无关,许如儿是死是活,他们都不能插手”

许如儿黛眉微微一皱,忧伤的叹道:“郎君,你怎生如此薄情?如儿毕竟也与郎君有过一夜云雨之欢”

风烟云冷哼道:“人前你一面,人后你千面,我风烟云今日若不杀了你,难抑我对于付出的深情”

许如儿娇颤道:“哟,看来奴家今日是非死不可的下场了,望郎君出手时,快一点!不然如儿怕手里的剑,先一步刺入郎君的喉中”

这许如儿却是喜怒无常,方才还是一脸的忧伤,而此刻她已提着一把长剑,如风一般向风烟云刺去,那剑光淋漓在黄昏的暮色中,悠悠流淌,似山涧中的吟泉般,荡出一波波浅浅的光纹,她的速度委实的快,却仅在风烟云,眼眸开合的瞬间,便已攻到他的身前。

渊太玄大喝了一声:“烟云,快避开!”,奈何渊太玄离风烟云的距离太远,此刻业已无计可施。

风烟云神色一滞,欲提剑抵挡,然而许如儿的剑,却已抵至他的喉间,许如儿顺势将剑轻轻向上一挑,风烟云的喉咙,便似一缕布帛,轻易的被挑开一个偌大的口子,血液从风烟云的喉间涌出,而他的身后,却是一轮渐渐西沉的斜日。

黄昏的暮光,狡黠的将扑朔的光线,轻洒在那片血花中,妖冶而魅惑。

风烟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喉咙,可血液却依旧从他的五指间不停地溢出,他伸直了手臂,指着许如儿,却也不知嘴中在嗫喏些什么,之后那瘦削袖长的身躯,便如一片崩溃的山峦般,轰然倒下。

“师弟,师弟”渊太玄扶着风烟云的后脑勺,脸上的那丝悲伤,却渐渐变得阴沉可怖。

“仙弦师妹?你还在犹豫什么”青衣男子诡谲道。

仙弦面色晦暗,心底却似在纠结,过了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于公子,此事可否勿要插手”

于尊面色坦然,道:“我自不会插手,但有人若要动我于尊的朋友,我于尊亦不会手下留情”

仙弦长吁了一口气,道:“既然于公子不动手,那仙弦自不会插手风师兄之事,仙弦乃是明理之人,风师兄想要夺他人性命在前,既身死她手,亦无些所谓的恩怨纠葛”

渊太玄冷冷的扫视着仙弦,面目狰狞道:“师妹,若是师兄让你杀了他,你亦不会同意吗?”

仙弦脸上带着一丝痛苦的挣扎,卑微道:“若师兄让我杀了他,仙弦自然会杀了他,但仙弦的性命,亦将交予他人之手,师兄可是考虑清楚了?”

“哼,你若如此,那便去死好了”渊太玄横眉冷对道。

仙弦颜色凄楚,重复道:“师兄,你可是考虑清楚了?”

“你枉我曾经对你如自家姊妹一般,你枉我二十多年对你一片深情,你枉我信你为至亲之人”渊太玄怒目冷视着仙弦,这三个枉我,却再也为让仙弦犹豫,她手里捏着一把短刃,而短刃的刃心,却已没入于尊的胸口。

于尊淡淡的看着仙弦,苍白的脸上已无一丝血色,他重重的咳出一片血沫,道:“仙弦妹妹,你可是好受一点了”,那摇曳模糊的笑颜,在仙弦泪水蒙蒙的视野间,渐渐氤氲出了一片血样的痛苦。

“哥哥,哥哥,哥哥”仲夏疯狂的将仙弦推向一旁,满脸泪珠的她,难抑心中的痛苦,声音颤抖道,“哥哥,你不要死,哥哥,你不要死”

而原本一脸平静的独孤银澈和苏素,此刻却亦因仙弦插入于尊胸口的短刃,而一时间变得些许惊慌失措,“于兄,于兄,你看着我,看着我,千万不要闭目,夫人,快拿止血药,快啊”

颜冉澈怔在原地,他似不信眼前所见,过了半晌,他满眼尽是猩红的血光,他一步一步走向仙弦,手里亦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利刃,仙弦坐在地上,神色恍惚,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刃,声音颤抖道:“于公子,仙弦对你不住,这就下去陪你”

“你想死,哪有那么容易?”神色木然的铁面颜冉澈,声音冰冷道,“你死了,对我兄弟无些用处,至时,我要令你亲手将你那狗贼师兄,剥骨削皮”

仙弦面色一怔,原本就已颤抖的身躯,却是浸透着一片冷涩,她难过的看着渊太玄,无助的双眸间,却依旧荡着之前在臆界时,于尊相助于她时,那一脸的真挚和温柔,而眼前那冷血的师兄,却依旧伫在原地,一步也未曾移动。

依旧忘不掉那年的寂雪萧寒,师傅与师兄将她捡回宗门时的场景,记得师兄抱着她围在火炉前,摸着她通红的笑脸,温柔道:“还冷不冷?”

记得宗门里的众师兄师弟,取笑她是个羸弱无父无母的荒儿时,永远站在她面前,挥舞着拳头为他撑腰的师兄,即使被打的鼻青脸肿,夜里咿咿呀呀的喊痛,却依旧在她面前,硬撑着痛苦逗她笑的师兄。

也依旧记得,那一夜在客栈里,因些贼人想要猥亵她时,她那癫狂的师兄,血屠了百余贼人的残酷场面,记得血珠从他的发丝上凋零下来时,他那依旧温彻入骨的笑颜。

而此刻,近在咫尺的师兄,却犹如隔着几重山海般的遥远,师兄,他究竟是怎生了?

第七十一章 灵魇

青衣男子诡笑道:“师妹,风师弟要你去下面陪他呢,你若死了,我就代你取了你身上的霓裳羽衣曲”

诡笑的青衣男子嘴脸着实惹人痛恨,可他又缘何会知霓裳羽衣曲之事?适才在臆界时,明明只有我和仙弦二人心知霓裳羽衣曲之事,可他又怎会知晓?微阖双眸的于尊,在心底盘算着,方才仙弦那一剑,却恰避过了他的心脏,仙弦是如何想的,他自是心知。

见她如此动情,想必渊太玄曾经待她应是亲如骨血般,可缘何此刻的渊太玄却置之她而不顾?这亦是可疑之处。

于尊轻轻地拉了拉独孤银澈的臂袖,独孤银澈见于尊安然无恙的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脸上登时多了一丝喜色,于尊却又摇了摇头,眼神瞥向青衣男子,心思细腻如独孤银澈,登时会意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青衣男子又道:“啧啧啧,我看你们这些人,真是委实可怜,渊师弟仙弦如今已与我等处于敌对方,你不如先杀了仙弦,以祭神刀,至时这神刀便归你,那霓裳羽衣曲归我如何?”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碧光的弯刀,而渊太玄似着了魔般,眼神从方才就一直停留弯刀身上,此刻久未言语的风弦,倒吸了一口凉气,幽幽道:“竟然是鬼日妖刀,没想到千年之后,这为祸一方的妖刀,竟又出世了”

“道长,何是鬼月妖刀,可否详述一番”见风弦脸上沉重的表情,独孤银澈心知这鬼月妖刀决计非寻常之物。

“鬼月妖刀乃是当年灵魇手中的厉器,只是这鬼月妖刀却未随灵魇的消逝,而在世间绝迹,千年前千血涯携尸宗一祭天下,便是因这鬼月妖刀得势,可这鬼月妖刀怎生出现在他的手里?千血涯呢?”风弦垂眉道。

这时,于尊心底大悟,自忖道:“这青衣男子定是与众人一同入了臆界,只是他却一直掩饰自己的身份,在千血涯身死之时,他却已然夺得了鬼月妖刀,可他又是怎生瞒天过海的?毕竟那糟糠老儿和刑海,并非寻常之人,这确又是疑点”

于尊所想却亦是独孤银澈心底所料,他虽不知霓裳羽衣曲之事,千血涯身死之时,他却亲眼目睹了,个中是非确是极为复杂。

而此刻,渊太玄竟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一步步走向仙弦,悲泣欲绝的仙弦,脸上挂着一行行清泪,难以置信的看着提刀向自己走来的渊太玄,就在渊太玄举起长刀试要劈下来时,仰躺在地上的于尊,却如风一般,冲向仙弦,卷着她冲向己方所在。

仙弦颤抖的娇躯,似癫痫般,苍白的面颊,已然毫无血色,她嗫嚅着嘴角,反复道:“师兄,他竟会杀我师兄,他竟然会杀我”

对于于尊瞬时的变幻,众人脸上皆浮现出一丝惊喜,仲夏首当其冲扑了过来,“哥哥,原来你没死”,她兴奋的将头投入于尊的怀中,于尊却轻轻地将她推了开,悠悠道:“仲夏妹妹,你于尊哥哥虽未死,可胸口上中的刀伤,却是实实在在的,难道你想让你于尊哥哥因失血过多而死?”

仲夏一闻于尊语中之意,登时有急了,焦急翻找着储物空间,道:“止血药呢?止血药呢?”

众人皆被仲夏的单纯感染了,眼底不免多了一丝宠爱之色,苏素轻拍着仲夏的臂膀,眸中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道:“妹妹,止血药方才就已为于公子敷上了”

于尊冷涩的眸光里,烁着一丝异彩,他静静地望着青衣男子,不知何时那把幽蓝的弯刀已出现在他掌中。

于尊冲颜冉澈使了使眼神,轻瞥向仙弦,颜冉澈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却仍旧毫不犹豫的将仙弦拉起,护在了身后。

于尊眼中冷芒毕现,淡漠道:“仙弦姑娘,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渊师兄,早已非寻常人物,你莫要哭泣了”

仙弦闻此,心神登时一滞,颤声道:“他不是我渊师兄,又是何人?”

“这你就得问你那青衣师兄了”于尊冷笑道。

“哈哈哈,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青衣男子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诡笑声,这声诡笑却似非人间应有。

于尊轻轻抿着嘴角,冷笑道:“你终于还是承认了,灵魇”

灵魇?众人心底皆是一滞,难以置信的望向青衣男子,这难道是灵魇?

“你既知我是灵魇,还不将你的古琴交予我手?”又是一声刺耳的厉叫,却又似地狱间的厉鬼咆哮之声。

于尊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烁着一丝冷光,他幽幽道:“我既敢将你的身份揭开,我便不怕你这半魔半鬼的怪物”

“哈哈哈,不错,老朽便是半鬼之身,只是你是如何看破老朽的身份的?”灵魇微眯着双眼,冷冽道。

“你既知我和仙弦姑娘,身负秘宝,而之前刑海前辈和无名老前辈,都未将隐在暗处的你揪出来,我便知除了你,已无他人,而方才你又祭出灵魇生前的灵武,能在刑海和无名老前辈眼皮底下,夺走灵武之人,除了你还会是谁?”于尊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灵魇微眯的双眼,透出一丝冷寂的血光,“既然老朽的身份已布之你等,那这灵魇山巅上的众生,便替你这句话陪葬吧”

原本寂平如镜的天穹,陡然间敷上了一层灰云,灰云遮天盖日,绵延万里之疆,本是灼日华华的白昼,此刻却犹如昏暗的暮黑般,幽暗的灰云,似无尽般,不时的从四方翻滚而来。

而此时众人的身边,竟飘摇着一片片尘屑,尘屑呈现灰白之色,漫天飞舞的尘屑,随着幽冷的疾风,漂泊在整片东荒之域。

行走在街头的行人,扬起头看着那乌暗的玄天,端丽的女子掏出绣帕,不时擦拭着散落在华袍上的尘屑,蹙眉道:“这鬼天气,这是作甚?”

灰白的尘屑,犹如一片片灰暗的寂雪,覆在屋脊上,树梢上,小巷里,江湖畔,还有那日日箫歌的青楼内,一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蹙着形若女子的弯月眉,淡淡的叹了口气,望向高天,悠悠道:“小翠,你觉得这江湖如何?”

略施粉黛的美貌女子,手抱一把琵琶,蹙眉道:“不知公子何意,这江湖永远是这江湖,却也从未变过,代代才人出,世世有情仇”

白衣公子饶有兴趣的望着小翠,道:“若是有一天,一人愿毁了这江湖,这人该身负骂名呢?还是该世代相颂?”

小翠轻笑了一声,嗔道:“公子,你这话小翠便不爱听了,若是无了江湖,除非这天下人都死光了”

白衣公子轻叹了口气,哀叹道:“我又岂非不明这个道理?”

灵魇山巅,不知谁喊道:“这乃是骨灰,骨灰啊”

闻此人之话,众人心底皆是一颤,有人方才伸出舌尖,轻舔到那飞扬的尘屑,却是一丝酸涩之味,而此人乃是魔教子弟,心底自是熟悉这漫天飞扬的骨灰味道。

浩渺的云层间,竟也是一层灰暗的尘屑,在纷纷扬扬的飘落着,视觉所见之处,尽是一片灰茫茫,“这该是多少人死后余下的?”众人心底惊恐道。

此刻,那诡笑声又恰时的出现在众人耳边,那诡笑毫不在意道:“这乃是天下人的骸骨,祭炼后余下的”

一些熟读古籍的修武者,眼神里尽是惊恐之色,他们的眼前,似若隐若现着古籍里描述的万年前的那场大战。

有人声音颤抖道:“万年前灵魇山一役,众生凋零,群山难掩枯骨之哀,长河难抑孤血之悲,灵魇显,天下乱啊”,说道最后,那人言语中已带着一丝哭腔。

“哼,灵魇乃是万年前的古物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怕他作甚!”心底本就因方才仙弦刺杀于尊时,暗存了一些憋屈,此刻暴脾气的颜冉澈,已难抑心中愤懑,大吼道。

于尊深瞥了一眼颜冉澈,指着灵魇,亦豪声道:“冉澈兄,说得无错,你不过是万年前的古物,莫要在这方虚张声势了”

他于尊倒也非鲁莽之人,只是此刻群人之中,却尽皆是一些悲叹哀绝之声,此刻他愿站出来以身士卒,以平众人心底的慌乱,若当真是灵魇,他心底亦无分毫胜算,毕竟灵魇的对手,乃是刑海这种层阶的。

“是吗?”此刻,一直杳无声息的渊太玄,手底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烁着碧光的弯刀,他上挑着嘴角,露出一道诡异的笑容,“我渊太玄先替灵魇大人,前来讨教一番”

仙弦忧愁的面容上,又滑下了一行清泪,原本就已悲泣欲绝的她,眼底业已无光,尽是些晦暗之色,她悲戚哭道:“师兄,你怎会变成这般,难道你不想与弦儿共赴明朝了吗?”

颜冉澈微蹙着眉毛,愤声道:“你看清楚了,他身边的人是谁?哭哭唧唧算什么?若要我说,你那师兄此刻早已被灵魇夺去了魂魄”

仙弦凝望着渊太玄,此刻渊太玄眼底却已无丝毫的温情可言,那冷血弑杀的瞳孔里,已无些泾渭分明的恩怨情仇,却尽是浓稠的杀意。

“不错,若是贫道未看走眼,渊公子却已被夺去了魂魄”风弦所修宗门,深谙魂灵之道,因此才如此肯定。

“那怎样才能救师兄,师兄他本是无错,请你们不要伤了他的性命”仙弦脸上挂着几行干涸的泪痕,苦苦哀求道。

“渡人者渡己,害人者害己,此乃天道,若渊公子心无旁骛,已不会被灵魇摄取魂魄”风弦长叹了一声,道。

“师兄,他从未伤及过无辜生灵,也从未做过有悖天道之事,于公子,望你能恕我师兄一命”仙弦悲泣欲绝的跪在于尊面前,却分毫不顾自己的形象。

第七十二章 大战灵魇

而此时,渊太玄已提刀逼近了众人,他手起刀落,已有数人的头颅横飞了出去,那鬼日妖刀甚是厉害,周身跃动的毫光,似不起眼,然而经那毫光沾染上的性命,却无一生还,那毫光倒似一根根尖锐的棱刺,在渊太玄挥动时,它们便犹如一条条刺芒,飞射出去,之后索命于无形。

唯有深谙武道的人,才解其中奥妙,那乃是化为实质的杀气,这杀气若无亿万生灵的磨砺,却决计无法达到这种程度。

也不见渊太玄施些太过玄奥的武道,仅仅是一挑一刺,那些武学精深的修武者,却已丧失性命。

气势汹汹的渊太玄,手托长刀,遥遥的指向于尊,冷暗的血眸在掠过仙弦毫无血色的面容时,却微微顿了一下,于尊倾斜着嘴角,玩味的把弄着手间的源天刃,舒缓的面容,无一丝紧张之色。

“于公子,望你能恕我师兄一命”悲泣欲绝的仙弦,似一桩木人般,嘴角嗫嚅,哭花的容颜缀着一双失了光彩的眸子。

于尊悠悠道:“我已为你死过一次了,你却还不满足,你可记得当时在臆界,刑海前辈所言?”

“如风弦道长所言,他心底有鬼,才会被鬼支配,他心中有魔,才会堕入魔道,你要救一个鬼,或一尊魔,于尊恕难从命”于尊冷眼望着死在渊太玄刀下的众人,以及躺在地上尚有一丝气息,却被渊太玄一脚踏死之人。

仙弦通红的双眼,已再难流下一滴泪,她干坐在那里,双目无神的望着渊太玄,“你若想救他,不妨试一试刑海前辈赠你那首霓裳羽衣曲,你救了他,我于尊不会杀他,但只要他如现在这般愚朽,于尊便不会置之他人性命于不顾”

滞拙的仙弦,经于尊的点拨,脸上登时多了一丝血色,嗫嚅道:“对,刑前辈生前便与灵魇乃是敌对两方,霓裳羽衣曲,师兄,我还有霓裳羽衣曲,师兄,我救你仙弦救你!”

而此时一双通红的血眸,却冷冷地扫视着于尊等人,他大喝了一声:“拿命来”,说罢,举起手中的鬼日妖刀,疯狂的跃之高空,当空劈落了下来,诡异的妖刀,刀尖上渗出几滴腥甜的血珠,那血珠沿着刀尖幽幽的流到刀壁上,原本碧幽的妖刀,已然变成了一具渗着寒气的血刃。

与此同时,一尊凶神虚像肩扛一柄巨刃,烁跃在渊太玄的背后,凶神裸着上身,纠缠的筋肉上,刻着一些诡异的纹斑,一双冷彻的寒眸,似古宇间隐藏的荒洞般,散发出一阵阵渗人心脾的寒意,凶神的脸上亦刻着数片图斑,看似却诡异又惊悚。

令人心滞的是,渊太玄白净的面颊上,此刻亦多了一片邪恶的图纹,妖刀似一座磐山般,绽出的刃光,竟有万丈之长,在妖刀劈落下来的同时,那凶神业已挥起臂间巨刃,疯狂的挥就而下。

此刻,原本就已十分诡异的灵魇山巅,竟因刀势而卷起了数道飓风,飓风形似龙身,列在渊太玄的四周,疯狂的吞噬着万物,也不顾是活物,亦或死物。

于尊心头一颤,那山巅上千余人,却仅剩下百余人,死在渊太玄手中的妖刀之人,却占了三分一二,他再也没有犹豫,举起手中的源天刃,疯狂的迎击而上。

只是他所不知的是,他面额上凸显一团紫炎玄印,紫炎尤为怪异,它竟在于尊的额头周围,疾旋起来,玄印越旋越快,而令人惊异的是,灵魇山巅的温度,竟亦在不知不觉间攀升着。

一片疯狂的飓风,撕扯着迎击上来的圆月弯刀,烁目的蓝色狂潮里,夹着点点玄紫,似一柄烛火,摇曳在杳无人烟的鬼乡。

神色狰狞的渊太玄,疯狂的挥着手里的妖刀,一记又一记,劈砍在于尊迎击而上的圆月弯刀,于尊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兴奋之色,他亦如渊太玄一般,未使些复杂招式,只是凭借强悍的刀风,一次又一次的迎上那犹如磐山般沉重的刀芒。

渊太玄身后的凶神,亦不断的抡起手中的巨刃,疯狂的一次又一次的扫荡而下,那凶神的刀芒,并非实质,但却令灵魇山巅众生,灵魂愈发的羸弱,似随时都会崩溃。

而此刻,一声尖锐的诡笑,却比这些声势猛烈的攻击,更令人心惧,只因那诡笑之人乃是灵魇。

“好,太好了,老朽数万年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战斗了,我要你战死沙场”一道厉光,自灵魇的双眼射出,尽皆没入渊太玄的瞳仁间。

“不好,你等勿要观那凶神,那凶神的刀芒,乃是神识攻击”独孤银澈大呼道。

然而,却已有数人因那凶神挥下的巨刃,而崩碎了魂灵,风弦煞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痛苦之色,仲夏将长裙撕下一片,蒙住了风弦的双眼,道:“风大哥,你好生歇息,勿要管这些诡事”

风弦低声应了一句,心底却着实的不舒服,心道:“想我风弦纵横江湖几十载,却不及一个娃娃心神坚定,如今却被人蒙上了双目,这世间的是非丑恶,却亦被这片薄纱给蒙住了”

于尊猛的一提气,大喝一声:“惘为”,登时间一股强横的精神波束,瞬间笼罩了整座灵魇山,原本因交战而诱发的风吟兽吼,此时却尽皆在这股疯狂的精神波束中熄了火。

与之相随的是他额头上的紫炎玄印,那紫炎玄印转动的速度愈来愈快,而此刻灵魇山巅的温度业已提升至了春日之时该有的暖意,原本因寒风而瑟瑟发抖的众人,此刻脸上却渐渐盈出一丝红晕。

从那厚重的灰云间,抖落下来的几缕光线,轻轻的铺洒在灵魇山巅草木土石之间,模糊的光影,晕出了一片浓浓的温情,似昏古时的旧瓷器,瓶身烁着的一丝晶莹釉光,而在光影中央,不停闪烁的两人身影,却似一张昏黄的宣纸上,抖落的几片墨迹般,晕染出一片虚像。

这便是惘为,温软而清澈的精神波束,如冬日里的一卷棉被,温恤着众人寒冷萧瑟的身心。

众人的面色渐渐好转,他们纷纷阖上了双眸,却也不知何时,一首忧伤缱绻的调子,幽幽在山间荡起。

忧悒的曲调,似一眼沙漠中即将枯竭的甘泉,它竭尽所能想要拯救因失水过多而趋于死亡的梦中人,它用尽全力喷薄出最后一汪泉水,然而狂风将至,这意味着漫天的沙海,即将将它湮没,而它留给世人的或许皆是些无意义的印象。

处于暴风之眼中心的渊太玄,颜色狰狞,疯狂的怒吼着,然而他的双眸间,却依稀烁动着一丝孤弱的挣扎,那涓涓流淌的乐曲,却仅仅是杯水,却憾难拯救一车薪火的他。

他不停的举起手中的妖刀,他面颊上的魔纹,每当他内心稍有挣扎,便如一片枷锁般,重重的将他锁住,他犹如浩瀚大海中一个羸弱的孩童般,却仅能依靠那疾风,将他带到未知地。

灵魇抬起了左手,渊太玄晦暗的双眸间,闪过一丝猩红,亦举起了左手,灵魇嗤笑着,将手重重的向下一挥,一片扎眼的灰光,自渊太玄手中的妖刀迸出,数千颗繁星,竟在一瞬间,从天渊边疯狂砸落下来,众人屏息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而与此同时,东荒境内数十个城池,已被坠落的陨石毁灭,原本繁华的街巷,此刻已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哭闹的孩童,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年老的妇人,想要用脊背将孩童护在身下,最终血肉模糊,侥幸活下来的老黄狗,垂着舌尖,不停地舔着它已死去的主人,孤弱的呜咽声,却成为了千里之城仅剩下的羸弱。

一列列高头大马,从远方载着名仕归来,书读万卷的书生,低叹着从那些高头大马间走过,叹道:“都死了,都死了,天下要乱了,要乱了”

夜观天象的占星术士,亦神色慌张的望向遥远的东方,那喷薄吐息的高阳,在他的紧张的眸光里,似随时都会坠落。

灵魇山巅,妖刀刀尖上的厉芒越来越盛,一层晦暗的星光,浮在嗜血的刀身上,魔躯伟岸的凶神,咆哮着将天顶上坠落的星光,疯狂的吸噬入肚腹。

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的怨灵,漫天飞舞,诡异的气氛亦再次升级。

而此刻,于尊头顶的那片妖刀,已沉沉的落下,他眼神一褶,自知这一次的攻击,已非方才那般轻巧了,他身上已不知何时多了一具彩色铠甲,那烁彩的铠甲,流动晶莹的七彩光芒,那光芒猛地一绽,于尊亦再次举起手中的源天刃,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锵!

轰!

一道闪电划过漫天的灰云,顺着源天刃的刀尖融了进去,一片壮阔的星图,从鬼日妖刀的刀尖处绽放了出来,青色的霹雳与漫天的星文纠缠在一起,犹如一条青龙入了大海般,大海翻腾着巨浪,想要拍碎青龙的躯身,青龙卷着疾风,想要将整片汪洋吞噬掉。

刺眼的光芒,自灵魇山山巅向四方散了出去,远在万里之外的寻仙者,一脸的兴奋,喃喃道:“看来谪仙下凡了”

恢弘的宫阙内,宣读圣旨的公公,言语卡在了最后一行,他的身后似一片刺眼的圣光,将整个大殿笼罩在烁彩之中。

市井上玩闹的孩童,再次仰头看向苍阙,方才落下的那片陨石,确在离他们不足千里之外。

灵魇山巅,持刀的于尊,一条腿已深陷入坚硬的玄玉之中,另一条腿则半跪在地上,一片崩碎的玉沫,碎撒在腿边,而他的胸口虽有彩色盔甲护身,却已然殷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他冷冷的看向头顶那位面色狰狞的青年,丝毫不在意从嘴角涌出的一股股黑血,而面色狰狞的青年,手臂上暴着的一条条青筋犹如虬龙般扎眼,只是此刻的青年,面颊紫青,一双血眸更是暴突了出来,他愤怒的大吼道:“天凡赐我力量!”

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那灰云笼罩的高天,此刻竟爬满了雷纹,雷纹仿似一片细密的根脉般密布整片玄天,细密的雷纹,烁闪烁灭,与之同时灰暗的天穹,亦烁闪不歇。

众人眼含惧意道:“难道老天也在助他?那末日岂非恐将不久矣?”

烁闪的雷光下,众人惨白的双颊上,写满了惊惧和错愕,有人竟双腿酥软跪在了地上,有人涕泗横流,黑布裤上却已是一片污渍。

于尊抵住不断下压的鬼日妖刀,原本略显黝黑的脸上,此刻却已流淌着一片细密的汗流,怀间抱着铁琵琶的仙弦,脸上尽是些干涸的泪痕,她涨红的眸中,却依旧有一丝坚毅,不死心的拨弄着怀中的音弦。

第七十三章 战之境界

她的双手,渐渐地敷上了一层玉光,那玉光煞是光彩,在黢黑的山巅上,犹如一点明灯,将周遭模糊不清的物什,映得一片明亮。

她弹拨的速度忽缓忽急,绷紧的弦,簌簌抖动着,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琴弦上亦流淌出一束玉光,那玉光似溪流般,从她的指尖蜿蜒流淌,之后分散成数股,悠悠的流向山巅的各个角落。

玉光至柔无刚,却无所不侵,无所不破,一股细微的玉光,绕着于尊和渊太玄流了一周,之后似一片柔涟般,轻轻地流入渊太玄的耳中。

渊太玄眼中原本已平寂的挣扎之色,此刻又流露出来,他灵魂深处有一丝呐喊,只是这声呐喊,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汹涌的黑潮给拍翻。

嗡!

一声闷雷,鼓胀在厚集的云层间,岑寂的高天,一次又一次被颤裂的雷纹分割成数片,众人屏息看着两人焦灼的战斗。

琴音愈来愈盛,渊太玄眼中的挣扎和痛苦越来越甚,在他神识稍歇时,于尊挺起手中的圆月弯刀,双腿一屈,猛地将渊太玄的身体挑上了长天,他额头的紫炎玄印转的愈来愈快,他正欲舞着手中的弯刀,劈向从高空坠下的渊太玄时,异变却发生了。

轰!

若要说这声轰鸣乃是雷电之音,倒不如说其是雷龙的巨吼,乌暗的高天,富集的那片雷纹,此刻竟皆游动了起来,他们竟生出了五爪,不觉一刻,那细密的雷纹,便诞化出了头尾躯干,不知谁喊道:“那是雷龙,雷龙啊”

“天显如此异象,难道大劫将至?”有人面带忧色,仰头看着那漫天的雷龙,这本是古籍里才会描述的异象,此刻众人却在现实中遇见了。

一条粗壮的雷龙,轰的一声,从天正央,贯穿而下,那雷龙却仅仅是玄天之上恒河沙数中的一粒。

“雷龙竟是冲着我等而来”却也不等那人将话说完,只听锵的一声巨响,一片炸乱视线的金芒,忽的将人群淹没了。

吼!

竟是一声龙吼,刺金的雷龙,一头贯穿入于尊体内,站在远处的灵魇心底一颤,嘴角嗫嚅道:“难道他是传说中的那个人”

烽烟渐渐散去,王尊怀中已无美人,于尊的血眸中,绽露出一束鬼魅的异彩,手中却是已奄奄一息的渊太玄,无人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是灵魇也未看清于尊出手的动作。

漫天的雷纹,依旧烁闪不定,游弋的雷龙,似缀着一双血眸,冷眼睥睨众生,而于尊体表烁动的雷光,却意在公示方才从高天贯下的雷龙,定与他有关。

而这时,他额头的紫炎玄印竟似一条妖异的诡龙,在他的额头上随意的游弋着,似有鲜活生命般。

灵魇微眯着双眼,低喃道:“没想到,这小辈竟得了如此机缘,刑海老儿当真是在为难我”

这一刻,众人皆有些神滞,方才于尊与渊太玄的战斗,他们并非未见过。渊太玄的手段业已足以收割掉灵魇山巅大部分人的性命,可此刻的渊太玄,却被于尊如此轻易的提着脖颈,悬在了半空中,而他手间的鬼日妖刀,虽依旧烁着异彩,却已如一棵枯萎的顽植,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仙弦哭嘶着,跑向战场的中央,她紧紧地拉着于尊的臂袖,哽咽道:“于公子,放了师兄吧,于公子,放了师兄吧师兄他无罪啊”

然而,异变再次发生,灵魇诡笑了三声,此刻玄天之上,竟闪现出几尊巨大的魔躯,魔躯似鬼魅般,飘忽不定,他们身后尽皆生了三双骨翼,那骨翼轻轻一扇,山巅上便起了数道飓风,飓风蚕食着所剩无多的生灵,而跪在地上的仙弦,身体则犹如断线风筝般,被飓风拉上了长天。

于尊眸中含血,怒吼了一声:“你们该死”,猛地一拳砸向了高天,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卷着沧海,携着风鲲,汹涌磅礴的大势间还夹杂着几道黯淡的雷纹,这一拳天地皆已变色,怒吼的飓风,此刻业已被一声震怒的龙啸声淹没。

烁闪不定的玄天,悠的一暗。

锵!

数条雷龙,竟一起从玄天上坠了下来,狂风怒卷,涛声震天,雷霆峻峻,恍似世界已到了末日,然而仅仅过了一刻,天地再次清明,或者说,已变得再正常不过,那几尊魔躯业已不见,灵魇亦不见了踪影,而那密布九天的雷纹,却仅在一刻间,消逝无了踪迹。

恍如一梦,而站在战场中央的于尊,却佐证了众黄粱,却非游弋在梦中,而是现实。

“方才究竟发生了甚么?谁能告诉我?”

“我还想问呢,方才究竟发生了甚么,那生了骨翼的魔躯呢?”

“张三,李四,我们能捡下一条命已不容易,你们的意思是还有些意犹未尽?”一人嗤笑道。

而此刻,整座灵魇山巅上密密麻麻的交流,无非是类似的话语。

仙弦怀中抱着渊太玄,跪在地上抽泣,于尊疲倦的垂下手臂,轻轻地抚了抚仙弦的头,气若游丝道:“你勿忧心,他会没事的”,随后便竭力倒下了。

颜冉澈心底一颤,却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仲夏亦红肿着眼睛,疯狂的冲了过来,哭喊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别死啊,千万别死”

苏素秀眉一蹙,与神色紧张的独孤银澈和风弦一并疾奔到于尊身边,颜冉澈轻扶着于尊,从兜里掏出一颗白色药丸,放入于尊口中,略松了一口气,道:“你们不必担心,他只是过于疲惫,昏睡了过去”

仲夏将颜冉澈的手臂一掀,低声道:“滚开,臭酒鬼”,说罢便将于尊置于自己的怀间,嘟着嘴一脸厌恶的盯着颜冉澈。

“哎,若不是于兄弟的手段,我等怕是都要死在灵魇的手中”风弦哀叹道。

“风道长所言极是,今日于兄确是让我等大开了眼界,独孤银澈自叹不如”苏素眼含一丝忧愁,淡淡的瞥了一眼独孤银澈,却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而此时,众人却皆忽略了一人,那便是柳雨然,待颜冉澈忽的想起她时,却发现整座灵魇山巅已无柳雨然的踪影。

“雨然呢?有谁见过雨然?有谁见过我妹妹雨然”颜冉澈焦急道。

“雨然姑娘不会先行下山了吧”独孤银澈道。

“怎么会,方才她还一直在的,她与我等一起上的山,怎会独自一人下山”颜冉澈紧拧着眉头,脸上已是一片痛苦之色,“若是雨然遭遇不测了,我颜冉澈后半生该怎么办”,他疾速的掠过整片山巅,奈何眼前的风景,飞速流转,而视线里却唯独无了妹妹的身影。

“雨然”

“雨然姑娘”

“雨然姐姐”

众人分头寻找,一些无关的人,知他们乃是于尊的同路人,亦好心加入其中,寻找了起来。

然而,此事无果,柳雨然似人间蒸发了般,整座灵魇山已无了她的踪迹,而且众人之中也未有人曾见过她。

颜冉澈焦急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惶恐无助,他手提一柄细剑,朝着山下疾奔而去,临走前道:“于兄弟,就拜托你等了,颜冉澈先行告辞,有缘再相见”

“臭酒鬼,二愣子”仲夏脸上带着一丝忧色,失神的看着渐渐远去的颜冉澈,久久未语。

烛龙宗幸存的几位弟子,扶着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渊太玄向山脚下走去,仙弦却留在了山上,她凝眸静静地端详着于尊,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低喃道:“于公子,你定要快快醒来”

而与此同时,那玄天上突降下一头苍鹰,那苍鹰的嘴里衔着一封帛书,落在了独孤银澈肩头上,原本就因柳雨然等人,就有些焦虑的独孤银澈,看了帛书上的内容后,眉毛慢慢地打了一个结,苏素轻询道:“发生什么了吗?”

独孤银澈愤恨的扔掉手中帛书,目光深邃,寒意森森道:“北皇国与澈池国宣战了”

“要我叔父出山吗?”苏素心底一沉,道。

独孤银澈冷眸中,绽出一丝傲气,道:“区区北皇国还用不着叔父他老人家出山”

说罢,二人亦向仲夏等人告辞而去,并嘱托道:“澈池国与北皇国开战之事,定不要告知于兄”

原本一群人,此时却业已散的七七八八,仲夏的眼眶微红,哀叹道:“怎生会发生如此多的事端,大家明明才相聚了几日,便又分离了”、

风弦毫不在意,道:“人家离合悲欢最正常不过,我风弦游历天下,心无牵挂,自不会离你与于兄而去的”

仲夏撇了撇嘴,嘤咛道:“谁稀罕你”

风弦微皱眉头,道:“仲夏小妹,你方才说什么?什么稀罕,什么你我?”

仲夏哼了一声,嘟嘴道:“没听到就没听到,问那么多干嘛”

却又过了三个时辰,酋时三刻,日落西沉,天色渐渐灰暗下来,稀疏的光线,略带一丝褐黄色,静抚着偌大的山巅,一块硕大的玄玉,反射着窸窣如雨滴的光线,似一面镜子般,将四人的影子,深深地镌刻其中。

微风轻轻地拂过冷艳女子的长发,女子眼中蒙着一层水雾,略显忧愁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对前路的迷惘与彷徨,她安静地坐在一位肤色黝黑的少年旁边,手里则抱着一把铁琵琶,轻轻地弹奏着,婉转游荡的旋律,飘忽于云雾缥缈的峰顶,微微伏动的草叶间,不时传出几声虫儿的低吟。

而女子的身侧则伫着一位长须瘦颊的道人,道人的对面则躺着一位少女,少女最终衔着一片草叶,天真无邪的眸子里,却不时烁过一层焦虑与无奈。

“哎,哥哥啊,你怎会这时昏倒?独孤公子和臭酒鬼,都遇到了麻烦事,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幕上渐渐多了一层星云,烁亮的星辰,如一颗颗明亮的眸子,烁闪烁灭,似在与你道些甚么。

风弦从腰间取出酒壶,痛饮了一口,颤悠悠的躺在于尊的身边,此时恢弘的玄玉广场上,仅剩下了于尊四人,期间有几人过来象征性的探视了于尊几回,皆被风弦赶走了。

第七十四章 刁蛮的闵公主

而此时,在离玄玉广场不远处的一处废墟内,歪歪倒倒的断壁残垣,却已被时光遗忘了数万余载,厚厚的尘埃,覆在一块块暗哑的砖石上,那砖石似有被人镌刻遗留下的痕迹,只是那尘埃太厚,很难辨别上面究竟写了些甚么。

清冷的月辉,静静地抚着那些破砖烂瓦,而就在岁月都将疲倦之时,那看似朽烂的砖石上,乍得绽放出一道银光,那银光里似流淌着一颗颗璀璨的星辰,银光集成了几条波束,直接穿透了苍天,而令人惊异的是,那银光竟是从砖石上刻着的几处细密字迹中透出的。

砖石上的字迹,愈来愈清晰,它们竟似活过来般,竟开始挣扎扭曲起来,而离得不远的风弦,在银光绽发的瞬间,便发现了其中的异状。

他脸上带着一丝惊愕,心底却有些犹豫,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而就在风弦犹豫时,一直躺在地上的于尊,却忽的醒来,他目中无神,似失了灵魂般,木然的向银光处走去。

风弦一愣,试图要拉住于尊,可下一刻于尊却已消失在原地,风弦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摇醒了还处于沉睡中的仲夏,低声道:“仲夏小妹,快醒醒,大事不妙”

睡眼惺忪的仲夏,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风大哥,发生什么”还未将话说完,却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异状。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银光,愣神道:“风大哥,究竟发生了甚么?”

她忽的又向身边看了一眼,却发现于尊早已杳无踪影,焦急道:“风大哥,哥哥呢,哥哥去哪了?”

风弦低叹了声,指了指银光的中心,仲夏心头一紧,也不顾自身安危,朝着银光疾奔而去,风弦一拍大腿,叹了一声“该死!”,也冲了出去。

待两人接近银光时,却被眼前所见,震得六神无主。

那银光竟铺展出了一片幕布,幕布上布满了字迹,只是这些字迹却似活过来般,肆意的在幕布上挣扎纠缠扭曲着,重点是这幕布上的文字,似并非狱界的文字,文字经遒劲的笔力书写下来,似一招招锋利的剑意般,让人不敢小觑。

而于尊的身体便浮在那片幕布的中央,那些烁跃的荒古字,绕着他的周身徘徊旋转,更诡异的是,于尊的七窍间,竟幽幽的飘出一片片云霞状的物质,那些彩色云霞,犹如一片彩墨般,静静地蔓延到幕布的四方,之后那些遒劲的字迹,渐渐浸透了彩霞,字迹也由方才银色而渐渐趋于彩色。

与此同时,一柄圆月弯刀,静静地浮现了出来,横亘在半空的圆月弯刀,业已变成了一柄长达数千丈的巨刃,令人不解的是,那些荒古字,起先围着于尊周身徘徊,然而此时它们却似被圆月弯刀吸扯了过来般,颇不情愿的绕着弯刀徘徊旋转了起来。

双眸紧闭的于尊,似一尊神祗般,面色庄重气场超然,如此过了足有一刻,于尊的双眼一开,大喝一声:“定!”

原本游弋在圆月弯刀附近的荒古字,动态一熄,竟真的定在了原地,烁着异彩的荒古字,犹如一段段雨虹般,横亘在半空之间,煞是刺目妖冶。

于尊又大吼一声:“归位”,起初那些荒古字,似有些挣扎,然而它们却抵御不了于尊言语的锋利,划着数道奇异的轨迹,遁入圆月弯刀的刃锋之中。

然而,那沉重的巨刀,却似何事也未发生一般,静静地横亘在半空,它似一头硕大的原鲸,一瞬间吞吐了数千吨海水,却罕露一丝异色。

弯刀最终又变成了一柄锋利的短刃,轻飘飘的落入于尊的掌中,从半空悠悠飘下的于尊,目光略冷,他猛地朝那片废墟挥了一刀。

却仅仅是一刀,那方圆数百里的废墟,竟瞬间被夷为了一片荒原,烁着玉光的砖石瓦砾,尽皆化为了一片飞灰,灰烬落下时,唯有少年那稍显落寞的脸庞依旧清晰无比。

风弦倒吸了一口凉气,已难抑心底的惊骇,他的脸上凝着一片严峻,低喃道:“若是有朝一日,他要颠覆这个世界,我风弦决计不会怀疑他做不到”

少年将手中短刃,收入怀中,将脸轻轻地瞥向仲夏,见少女一脸慌张的忧色,他淡淡的露出一丝笑意,迈着步伐,向二人走去。

“哥哥,方才你在做甚么?”仲夏小心翼翼道。

于尊见她眼底带着些惧意,心底轻微抽搐了一下,他怜爱的抚了抚她额前的乱发,轻声安慰道:“我也不知发生了甚么,醒来时便已是那般”

“哥哥,若有一天,仲夏惹你生气了,你会不会拿起那把刀,就像劈开那片废墟般,将仲夏也劈成一片碎屑”仲夏眼圈有些微红道。

于尊叹了口气,悠悠道:“仲夏妹妹,你缘何会那般想,你觉得于尊是那种人吗?”

仲夏嘤咛道:“我自然相信哥哥不是那种人,可是在哥哥昏厥的这段时间里,雨然姐姐她失踪了,银澈公子他”

于尊心底一怔,急道:“雨然姑娘怎生了,银澈兄又是何般?”

“雨然姐姐她不知去了哪里?我们找遍了峰顶,也未发现她,银澈公子的事,他走前特意嘱托不让我告知与你,可我看他慌张焦急的模样,事态应是万分紧急了,澈池国与北皇国开战了”仲夏虽不想将实情告知于他,却又压抑不住内心对众人的情感,毕竟相处多日,他们已似亲人般亲熟。

于尊剑眉一蹙,转头望向风弦,风弦会意的点了点头,而此时伫在不远处的仙弦,静静地凝眸望向他,似在希冀些什么。

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仙弦,似已看透了她心底所想,轻轻地向她点了点头,仙弦脸上亦多了一丝喜色。

“雨然姑娘的事,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了,天下之大寻个人确是一件难事,而且我在此断言,雨然姑娘定不会有事,当务之急,我们需尽快赶到澈池国,去助银澈兄一臂之力”于尊决意道。

“风大哥,你若不便前往可先行离去”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风弦,他自是心知风弦与独孤一脉的恩怨纠葛。

风弦摇了摇头,道:“我风弦一辈子拜服的人不多,于兄弟确是一位让风弦佩服之至的英豪,天下之大,于兄弟去哪,风弦便随于兄弟去哪”

于尊大笑一声,轻轻地拍了拍风弦的肩头,却也再未说些甚么,如此又过了几个时辰,天光熹微,一缕朝霞似绣袍上的几段锈纹般静静地倚在天边,林深处不时传来几声啾啾鹿鸣,草叶上几滴露水,啪嗒!啪嗒!啪嗒!流落在地上,却亦是清晰可闻。

四人漫步在阒寂的深林间,一层层火红、幽紫、暗蓝、青寂的树荫交替在四人视野间,如此不知不觉过了三个时辰,四人的身影,犹如四片悠悠荡在半空的叶片,嗖的一声,便荡出去好远。

仲夏伏在于尊的肩头上,狡黠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清澈的笑意,她淡淡瞥了一眼仙弦,仙弦白皙的容颜上,皆是冷寒之色,她撇了撇嘴,低喃道:“大冰块,哥哥不会喜欢你的”

待到山脚下时,却已是正午时分,即便如此,他们的脚力已是非凡,于尊冷冷地扫视着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几架马车,风弦面色不悦道:“看来此次去澈池国,也不会太顺”

这时马车上走下了一位身披华袍的中年人,他的周围则遍布着数百名身着黑衣的拥趸,那中年人面含笑意,走向于尊等人,大笑一声道:“小兄弟,你可让我在这方好等了一番啊”

仲夏冷哼道:“我哥哥又未让你在这方等他,莫要找些莫须有的理由加在我哥哥身上”

中年人丝毫不在意道:“小兄弟,我乃是月国的华相,月国国主听闻小兄弟在灵魇山巅的绝世作为,想见小兄弟一面,小兄弟可否赏个薄面”

于尊心底微愣,却也未说些甚么,径直从中年人身边掠过,这时几名身披黑袍的兵士挡在了于尊面前,于尊淡淡的笑了一番,幽幽道:“你们当真想要阻我?”

华相哈哈一声大笑,道:“本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小兄弟不要让本相为难”

于尊手中已祭出源天刃,冷绝的刀锋,不时烁过几缕幽蓝的刀芒,那刀芒一熄一涨似在吐息般,而刀尖上寂灭的光华,更似厉鬼吐着血舌在招魂一般,着实的厉害。

“我再问一遍,你们当真想要阻我?”于尊话语渐渐变得冷瑟,而此时一阵秋风顺势滑过,刺骨的寒意,胁迫着众人的勇气,在孤寒的深秋里瑟瑟发抖。

就在于尊试要举起手中的弯刃时,一声青涩的嗓音,打破了这份肃重,“慢着”,一位身披青罗的少女,从一架镀着紫金的马车上走了下来,少女长相颇为姣美,虽是二八年华,身材却已相当窈窕出众。

少女脸上略带一丝寒色,她径直走向于尊,双眸细细的打量着他,冷哼道:“你好大的面子,竟连母后的面子也不给”

于尊嗤笑道:“我缘何要给你母后面子,她于我有何恩惠?难道就因她是月国国主,我于尊便要卑躬屈膝?”

少女愠怒道:“大胆,你可知顶撞月国公主,后果是什么?”

这时仲夏愤懑不平道:“那你可知顶撞我哥哥的下场?”

少女大怒道:“你等庶民竟敢如此顶撞我,华相将他们统统拿下,我要让他们蹲一辈子的大狱”

就当几人剑拔弩张时,几声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荡来,马蹄声愈来愈近,马背上的青年,颜色也愈发清晰,却是于尊熟悉之人,他乃是当初在寒霜城时,与于尊做过一番交谈的谢天。

谢天跃下马背,皱了皱眉道:“于兄好久不见,闵公主谢天来迟了”

闵公主闵梦冷哼道:“你还知你来迟了,你再迟一点,本公主都要被这狗贼杀了”

谢天脸色有些难堪,略带歉意的看向于尊,道:“于兄,闵公主年纪还小,你勿要与她一般见识”

闵梦冷喝道:“谢天狗贼,你胆敢如此污秽本公主,你罪大恶极,当斩!”

谢天面露一丝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于兄,月国国主有好生之德,天下人尽知,所以望于兄能看在当日与谢天的一面之缘的情分上,与谢天同走一番”

仲夏冷哼道:“她如此辱我哥哥,你还是迟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于尊挥了挥手,打断仲夏道:“我便与你走上一遭”,他心底自是有所打算,如今澈池国与北皇国开战,两国之战,却绝非一人之力能够逆转局势,纵然他能杀千万人,却不能抵千万声民怨,而此番去月国,却是有一定意义的。

谢天心中一喜,道:“谢天在此谢过于兄了”

第七十五章 危局

闵梦冷哼了一声,却被谢天硬拉着上了马车,华相抚了抚长须,哈哈一声大笑,道:“都是些孩子脾气,都是些孩子脾气啊”

仲夏与仙弦乘坐马车,风弦与于尊同骑马匹,千里之外便是月国都城汉湘城,因马车车速较慢,因此此番去汉湘城,却也要走上三天三夜,仲夏与仙弦称作的车厢里,肉食佳酿应有尽有,原本气嘟嘟的仲夏,此刻嘴里塞着几片肉干,却也不见了方才的那分气恼。

仙弦怀中抱着一把铁琵琶,轻轻地擦拭着,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

而骑马的于尊和风弦,手中更是一人拎着一壶酒,一人提着一条野猪蹄,潇洒豪放,好不自在。

谢天忧心忡忡,哀叹道:“于兄,可听闻了澈池国与北皇国开战之事?”

于尊颜色一怔,道:“确听说了”

“北皇国势大,身后更有江湖中的一些名门大派做倚仗,此次大战,恐将波及到月国”谢天抬头望向长天,那天上孤月一盏,却是相当的寂寥孤冷了。

于尊烁动的眸间,略带一丝冷意,那冷意中隐含着一层萧杀之意,幽幽道:“我身边已有数人,因北皇国而死,我于尊与北皇国之仇不共戴天”

“哎,于兄,其实有时候我挺佩服如你这般恩怨分明血气方刚之人,可能做到你这一步,付出的痛苦也绝非世俗中人,所能承受的”谢天长叹道。

于尊眼神渐渐晦暗了些许,阒寂的夜里,萧萧的冷风中,他又想起了她,却也不知这一生,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

车轱辘倾轧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声咯吱咯吱的钝响,马蹄踩在草叶上,流淌出一声声汁液四溅的轻跫。

已至深夜,手持利刃的兵士,都颇为的困乏了,沉重的眼皮,似随时都会因疲倦而重重阖上,车厢里身披华袍的中年人,手持一卷古书,倚在枯黄的烛光下,静静地品阅着,他时而皱眉,时而怒喝,时而又喜笑颜开,昏黄的烛火,洇出窗纸,静静地悬在黑暗中。

而他身后的两架马车里,情景却又是另一番了,身披青罗的少女,鼓着腮气哼哼的从侍女手中的托盘里,取走一颗糕点,填入口中,咬牙切齿的自语道:“竟敢违逆本公主,待见了母后,我一定要让你好看”,说罢,便又取了一颗糕点,愤懑的塞进嘴里。

侍女低声道:“公主,你不能再吃了”,少女冷哼了一声,道:“你管得着吗?”,车厢的一侧,却已罗列着四五个空空的糕点盘。

另一架马车里,一位天真的少女,倚在车厢的靠枕上,已沉沉睡去,她不时地打着几声轻轻的酣声,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梦里有些许甜蜜事。

而少女的对面,则端坐着一位颇为冷艳的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把铁琵琶,她轻轻地用手抚摸着琴身,眼中却始终流露一丝淡淡的哀愁,她抬眼望向车窗外,忧愁的眸间,似敷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夜色凉如水,灯火意阑珊,就在兵士的眼眸,将要阖上时,几声闷响,乍得刺穿了兵士的胸膛,数股血箭从兵士的胸膛喷了出去。

困顿的兵士,脸上被溅了一摊滑腻的液体,他用手轻轻触了触脸,一股腥甜的气味,让他心神一滞,随即大喊道:“刺客,有刺客”

谢天颜色一滞,率先冲向公主的马车前,于尊淡淡的瞥向深暗的丛林,他低声嘱托风弦道:“务必护住仲夏”,随即身体如风一般飙射了出去。

他眼前的那条身影,似鬼火般悠悠荡荡的在林间飘摇,每次在即将及近他时,却又被硬生生的甩开十余丈,如此反反复复十几次,却已过了半个时辰,他却始终捕捉不到那条身影。

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隐约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他低叹了一声,“不好,是调虎离山”,待他返回到原地时,却发现闵梦正跪在地上,而她的一条腿上,却插着一把闪着森寒冷光的短刃。

仆从们手里提着药箱,尽力将血止住,谢天正欲要将短刃拔出时,于尊轻喝一声:“勿要动那把刀子,那刀身上有剧毒”

闻于尊如此说,华相和谢天,心底皆是一暗,华相焦急的来回踱步,谢天紧锁着眉头,问道:“于兄,那现在我等该如何是好?”

于尊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只能找出袭击公主的元凶了”

“可等找到那元凶,公主的性命,岂不是”谢天没敢继续说下去,就在几人焦头烂额时,仲夏皱着眉头,弯腰探视着已有些精神恍惚的闵梦,摇了摇头道:“她所中的毒乃是毒龙的涎液所炼,世间无解”

华相皱眉道:“你当真?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敢以性命担保,我所言非虚”仲夏肯定道。

“那公主殿下,岂非只能等死了?”谢天眼中蒙上了一层晦暗之色。

“倒也并非无解救之法,我暂时可保她的性命,只是后续所要施展的手段,却有些麻烦”仲夏皱眉道。

“若是能救殿下的性命,无论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出来,相信圣上也定会允诺”华相一扫脸上的忧色,语气坚定道。

仲夏点了点头,从储物空间掏出一堆草药,道:“你要记住你这句话,话可不能乱说的”

华相毅然道:“本相说过的话,自不会反悔,大不了本相一命相抵”

“可能比你的命,还要贵重”仲夏露齿一笑,道。

过了不多时,原本已有些恍惚的闵梦,神智渐渐恢复了些,她闷哼着,咿咿呀呀的喊痛,原本白皙的玉容上,此刻却业已变得略有些青紫。

于尊皱了皱眉,看向华相和谢天,道:“若是以马匹的速度,待赶到汉湘城时,怕是什么都晚了,你们在此地等我片刻,我且去降一头妖兽”

风弦拉住于尊,道:“于兄弟你武道高强,未免再生些事端,你还是在此护住大家吧,这些小事我去即可”

于尊犹疑了片刻,点头道:“好!风大哥,那就拜托你了”

过了三刻,风弦驭着一头吞古兽,从高天落了下来,谢天抱着闵梦,率先登上兽背,华相于尊等人相继攀上妖兽的背部,风弦一拍吞古兽的前额,巨大的凶兽,携着云雨之势,向远处一步步的踱去。

期间,闵梦多次醒来,又再次昏睡过去,仲夏反复将药草换了十余次,闵梦腿上的黑紫的刀口,也渐渐褪了几分毒色。

三个时辰后,一座占地数十万顷的巨城出现在众人眼前,华相抽出腰间的相令,命守城将士,速速将公主受伤之事,禀告给圣上,随即坐着吞古兽,直奔皇宫而去。

皇城脚下,分外肃重,千里城墙上,到处都是一些身披重铠的护卫,在四处巡逻着,沸腾的街巷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正所谓:“坊间无盗徒,市井无恶人”,一页页七彩的幡布,飘摇在林林总总的大小店铺间,声声小贩的叫卖,夹杂着熙攘的议价声,反衬出皇城的繁华热闹。

一座座恢弘的府衙,若星盘般,陈列在城池的四面八方,在城池的正中央,一片占地数千顷的宫阙,烁着一簇簇刺目的流金,如一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这个国度最核心的位置。

华相伫在吞古兽的前额上,手持相令,高喝道:“公主性命垂危,快去速速禀告圣上”

一座恢弘的寝宫前,数百名大臣侍卫,分列在寝宫前的一座白玉广场上,一位身披龙袍的雍容女子,站在群臣中央,满面忧色的望向高空。

谢天抱着闵梦,从吞古兽上走下,一群太医当即围了上去,谢天和华相跪在地上,齐声道:“微臣未护公主殿下周全,罪该万死,望圣上降罪”

月皇轻轻地抬了抬手臂,将谢天和华相扶了起来,道:“你等无罪,先行退下吧”

“圣上,老臣还不能离去,那位姑娘说,她有法子可以医治殿下”华相眼含深意的瞥向仲夏道。

这时,跪在地上诊病的太医们,皆面露痛苦之色,道:“回禀圣上,公主殿下中的毒,我等从未闻过,还需细细斟酌,才敢着手医治”

仲夏冷哼道:“等你们斟酌完了,你们的公主殿下,命怕是也就没了”

“大胆,公主乃是天骄之躯,岂容你随意污秽,来人将她拿下”一位大臣蹙眉冷哼道。

月皇慧眸一冷,怒斥道:“明相,我是不是该让位于你?”

那明相身躯一颤,跪倒在地,磕头道:“老臣不敢,陛下赎罪”

“你们之中,若谁能保证医得好公主,我便听从明相所言,斩了那女孩儿”月皇冰冷的扫视着群臣,眼中杀伐之意尽显。

仲夏撇了撇嘴,冲跪在地上的明相,做了个鬼脸,轻语道:“哼,活该”,明相气的浑身发抖,却也奈何不了仲夏,而站在一旁的于尊,却始终冷眼看着这一切。

月皇看着躺在病榻上咿呀痛苦的闵梦,脸上多了一丝哀伤之色,她命人将闵梦抬入宫中,之后邀于尊等人,去了宫中的一处观景台。

方才还略带忧色的月皇,此时业已恢复了平静之色,她看向于尊,面带一丝欣赏之色,道:“想必你就是那位英雄少年于尊吧”

于尊点了点头,不卑不亢道:“陛下,正是庶民”

月皇又垂眉望向仲夏,面色和缓道:“小姑娘,你当真能医好闵公主的伤病?”

仲夏肯定的点了点头,道:“陛下,小女敢以性命作保,公主的病,小女能医好”

月皇点了点头,道:“你若能医好闵公主,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本宫都允你”

仲夏眼前一亮,道:“陛下当真?”

月皇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真”

仲夏又蹙眉道:“不过闵公主所中剧毒,却非寻常手段,能医得好,条件嘛,稍微有点苛刻”

月皇拂了拂长袖,豪言道:“只要能医得好闵公主,便是上天揽月,本宫亦能帮你做到”

仲夏摆了摆手,吐了吐香舌道:“陛下,言重了,比那个要稍微容易一点”

第七十六章 小馋虫的女皇姐姐

坐在一旁侧耳倾听两人交谈的众大臣,脸上皆露出了一丝笑意,心道:“这小姑娘,如此天真可爱,却也甚是喜人”

这时,一夜未进餐食的仲夏,肚子突地咕噜叫了一声,月皇面带笑意的看着一脸尴尬的仲夏,挥手道:“众爱卿,今日便一同随本宫用膳吧”

明相面色森寒,扫了一眼仲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于尊立于仲夏身侧,清澈的瞳仁间,似明晰此刻一切利弊,席间月皇左右两边各特设了一席,分列着于尊与仲夏,如此待遇,已示月皇最高的诚意。

仲夏伸出香舌舔了舔双唇,意犹未尽的拍了拍肚腹,满足道:“太好吃了,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的食物了”

于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额头,玩笑道:“小馋虫,快去给公主看病吧”

仲夏嘟着嘴,不满道:“我既敢保证能医好闵公主,自然不在于早晚,哥哥,你心未免也太狠了,仲夏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

月皇抿着嘴,眼中含笑道:“小姑娘,你想在皇宫住多久便住多久,想吃甚么,只要吩咐御膳房做便可”

“真的吗?女皇姐姐,此话当真?”因为太过兴奋,一个女皇姐姐脱口而出,群臣皆一脸惊意,望着这个名为仲夏的野孩儿。

明相一拍桌案,怒喝道:“大胆!陛下岂是你能随意称谓的?来人,还不速速将这庶女拖下去?“。

华相皱了皱眉,垂着眼睑,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明相道:“明相,陛下还未发话呢”

明相正欲回话,月皇拍了一下桌案,道:“够了,本宫与你等来此是为用膳,并非是议政”

明相冷冷的瞥了一眼仲夏,坐回到桌案前,月皇一脸慈意的看着仲夏,柔声道:“今后你便喊我女皇姐姐罢!这么多年来,世人皆知本宫乃是当朝陛下,却不知本宫亦是一位春华不再的女儿,你那一声女皇姐姐,喊得本宫甚是开心”

仲夏吐了吐香舌,调皮道:“仲夏谢过女皇姐姐了”

月皇爱怜的抚了抚仲夏的额头,轻声道:“仲夏小姑娘,既已填饱了肚腹,就替本宫解了心中忧愁罢”

又转而对于尊道:“小兄弟,不知这顿饭,吃得可还满意?”

于尊淡然一笑,道:“陛下对仲夏妹妹关怀备至,即便让于尊吃些粗茶淡饭,于尊心底亦如食了珍馐琼酿般欢欣”

月皇点了点头,和善的笑道:“满意便好”,又挥手指向群臣道:“若在列之臣,寻你麻烦,告知本宫便可,本宫决计严惩不贷”,明相心底一怔,冷寂的眸中,烁过一丝阴冷的厉芒。

“臣下们决计会严于律己,臣下们亦会命家眷仆从们,遵守纪法,免生事端”众大臣跪拜在地上,齐声道。

月皇淡漠道:“众爱卿平身吧,今日不上早朝了,你们且先行退去罢”

月皇虽为当今圣上,自身武道修为却不容小觑,曾有传言道:“即便放眼整片东荒,月皇亦是处于巅峰态那寥寥数人之一”

因闵公主乃是月皇唯一的女儿,因此在众臣面前她虽表现的沉稳大气,然而当群臣散去后,她脸上才渐渐敷上了一层忧色,闵公主此刻卧于东宫的雨烛宫,却离西宫有不近的距离,月皇轻拂长袖,淡淡瞥了一眼于尊和仲夏,道:“你等且随我来”

随即便如风般,卷着二人,腾云而去,却仅仅是毫秒之间,三人已出现在一座满眼翠色古色古香的寝宫前。

“闵公主,怎么样了?”月皇面色平寂道。

“公主她她”留守在寝宫内的侍女,声音颤抖,吞吞吐吐嗫嚅道。

月皇心底一颤,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众侍女,速疾的闪入寝宫内,于尊和仲夏亦紧随而入,躺在月皇龙塌上的闵梦,苍白的面色中透着三分青紫,素白的绣袍上更是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月皇震怒道:“来人啊,把服侍闵公主衣着之人斩了”

仲夏疾道:“月皇姐姐,不可,不可啊!闵公主生死垂危之际,即便轻轻翻动一下手臂,亦会引得毒气逆流,这些侍女无罪,望月皇姐姐勿要怪罪她们”

月皇轻叹一声,道:“你真若一颗无瑕的玉珠,本宫便听你的,不杀她们了”,而就在此时,双眸紧闭的闵梦,面色忽的一片煞白,她猛咳了几声,一条血箭从她的喉中喷薄而出,月皇颜色一紧,忧惧道:“梦儿,梦儿?娘亲来看你了,你可听得到?”

仲夏轻轻地拉开月皇,轻声道:“女皇姐姐,你快命人去寻几位在河畔边长大的童男童女,另外在荒无人烟的郊野,取一瓢枯井中的净水,还需拔几根燕雀毛发,只是这燕雀毛发,需取自在枯藤老树上筑巢的燕雀,另外嘛,我还需明相大人一碗相血”

月皇毫不犹豫,一挥袖袍,冲门外的众侍卫道:“你等可听清楚了?我命你等一个时辰内,备齐这些材料,如若贻误公主的病情,当斩不待”

“喏!”众侍卫单膝跪地,应声道,随后便如箭镝般,乍得飙射入长天,瞬逝了踪影。

于尊眼中含笑,看着仲夏,仲夏冲于尊吐了吐香舌,做了个鬼脸,面带忧色的月皇,转而看向仲夏,犹疑道:“仲夏小姑娘,你说的这几件药引,当真会医好闵公主?”

仲夏点了点头,道:“自然能医好,只是待会儿在医治公主时,月皇姐姐和哥哥需站在宫外静候,自然其余的无关人等,更是不能接近寝宫半步”

月皇淡淡的点了点头,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仲夏狡黠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道:“月皇姐姐,仲夏有个不情之请”

“说”月皇痛快道。

“哥哥他的兄弟,乃是澈池国的皇亲国戚,现如今北皇国与澈池国开战在即,望月皇姐姐能够持中立,勿要与澈池国为敌”仲夏有些犹豫道。

闻此,于尊的心底,渐多了一丝温暖和感动,他略带柔色的眸光里,对仲夏的宠溺又多了几分。

“这是自然,即便你不说,本宫也会如此做,数千载光阴退却,月国之所以能够屹立在东荒境内,始终如初,确是因月国乃是一个和平的国度,我不犯人,人自不会犯我,人若犯我,我定颜色以还”月皇坦荡道。

“好,月皇姐姐既如此说,仲夏心底就有着落了,麻烦月皇姐姐和哥哥先行退出寝宫外吧,我还要探视一番闵公主的伤情”仲夏认真道。

月皇点了点头,与于尊退出寝宫外,过了不多时,仲夏所要的药引,便也陆陆续续被送来,其中便有三位童男三位童女,仲夏打开寝宫门,命人将童男童女,送了进去。

不多时,那寝宫内竟传出几声童稚的欢笑嬉闹声,候在宫外的众侍女,脸上皆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反观月皇,却尤其的坦然和平静。

仲夏拉住一位小女孩,道:“待会儿走时你把这壶相血带走然后悄悄倒掉,知道吗?”

小女孩眨了眨眼,又看了看仲夏手中拿着的点心,重重的点了点头,“嗯,知道啦”

仲夏又握住一位小男孩的双手,笑嘻嘻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懵懂的小男孩,舔着手里的甘饴,脆生生道:“陈小生”

仲夏笑了笑,然后将几片羽毛,塞在他的裤兜里,嘱托道:“千万不要弄丢哦,弄丢了就没有糖吃了哦”,小男孩甜丝丝的笑了笑。

“好啦,你们快去玩吧”仲夏将手里一个瓷罐打开,然后取出瓷罐里的井水,倒在一个木盆里,随后却见她双手烁着一丝玉光。

那玉光有些细弱,她将手轻轻地覆在闵梦的腿上,细弱的玉光,犹如流水般,浸入闵梦的骨骼血肉中,闵梦煞白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红润,青紫扭动的双唇,也渐渐的恢复了常色。

一刻后,仲夏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将手浸到井水中,清洗了一番双手,她推开宫门,道:“闵公主也无碍,翌日便会恢复如初”

众侍女难以置信的眨着双眼,她们并非未见过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备受尊崇的太医们是如何紧皱着眉头,从雨烛宫内一脸忧色的走出来的,何况有些流言蜚语,亦传到了她们的耳边,无非是公主没救了,中的乃是天下奇毒,天王老子来了也回天无术。

而今,这看似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竟仅花了一刻钟,便医好了闵公主,着实的奇异神秘。

月皇脸上带着一丝希冀,疾速的推开宫门,向内走入,躺在龙塌上的闵梦,面色红润,呼吸悠缓绵长,已沉沉睡去,月皇把了把闵梦的脉搏,脸上的忧色渐渐褪去,转而多了三分喜色,下令道:“传北宫圣旨,东宫大设宴席,与本宫和两位远道而来的小朋友,痛饮三天三夜”

“喏,微臣这就去”守在宫外的华相,脸上渐渐多了一丝喜色,心中对仲夏和于尊的赞誉,也渐渐多了七分。

翌日,闵公主悠悠醒来时,却见她的母后正坐在床边,满脸怜爱的看着她,闵公主嘴角抽搐,扑倒月皇的怀中,大哭道:“母上,我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月皇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我孩儿乃是天骄之躯,这点小伤怎能奈何我孩儿?”

闵公主依偎在月皇的怀中,脸上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道:“母上,梦儿要一辈子陪在母上身边”

月皇一脸慈爱道:“好,娘亲答应你,让你一辈子陪在娘亲身边,终身不嫁”

闵公主眨了眨眼,望向坐在一旁,强忍着笑意的仲夏和于尊,她眉头一皱,指着于尊和仲夏,道:“狗贼,你们竟还真敢随华相入我宫中,来人啊,把这两个狗贼拖出去斩了”

月皇皱了皱眉,严厉道:“胡闹!你可知是谁救得你吗?”

冰雪聪明的闵梦,低喃道:“不会是他们吧”

“正是仲夏小姑娘救得你,所以你还想斩他们吗?”月皇故意拔高了音调,道。

“月皇姐姐,仲夏又有些饿了”仲夏摸着肚脐,此刻却恰好传来几声咕噜咕噜。

方才小脸上还满是愤懑之色的闵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好丢人”

第七十七章 传说

仲夏挑了挑眉,又故意加重语气喊了一声:“月皇姐姐,人家饿了”

笑盈盈的于尊,颜色古怪的望了望月皇,又望了望闵梦,闵梦自是知其中之意,一脸惊色的望向月皇,委屈道:“母上,你让她喊你姐姐,那我该喊她甚么?”

月皇一脸温澈的笑意,道:“她既救了你的性命,你便喊她一声小姑姑也无碍”

“好了,既然仲夏小姑娘饿了,那我们就去东宫设宴吧”月皇慈爱的抚了抚一脸不情愿的闵梦的额头,和顺道。

仲夏冲着闵梦做了个鬼脸,本是年纪相仿的小公主闵梦亦回以颜色,骄横的吐了吐舌,却是另一番可爱模样。

席间明相脸色略显苍白,华相知其中缘由,脸上便一直带着一副呵呵笑意,在明相的眼里,却是一种极致的讽刺,明相阴森森的眼神,不时瞥向仲夏,而坐在一旁的于尊,心底却因明相尤为不悦,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烟的面庞,此刻的他,是如此畏惧往事重来一遍。

因此他的眸中渐渐敷上了一层异彩,那异彩烁着晶莹的光华,如一道波束般,乍得从明相的双眼中抵入,手执酒盅的明相,忽的倒在地上,却已然气绝身亡。

月皇眼含深意的望了一眼于尊,面对惊慌失措的众仆从,悠悠道:“还不速速请太医前来问诊?”

几位得道的太医,摸了摸明相的脉搏,又运用真气在其体内触探了一番,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明相已不在了”

闻太医此语,众人心底皆是一惊,有大臣语音颤抖道:“这究竟是怎生了?好端端的一个人,竟平白无故的死去了”

月皇目光陡得锐利十分,圆滑世故的太医们,自然能解读月皇眸中之意,叹息道:“明相年事已高,又饮了如此高度的佳酿,猝死亦不是不可能”

那失魂落魄的大臣乃是明相党羽下的,此刻明相陡然身死,他自心底无比慌张,他目光闪烁,最终将双眼定在于尊和仲夏身上,糊涂的指着于尊和仲夏道:“明相之死,定于此二人有关”

月皇一拍桌案,怒声道:“够了,你的眼中还有本宫吗?你若怀念明相,便一同与他去了罢”

几名身披重铠的兵士,将双眼无神的大臣拉了下去,群臣眼中皆多了一丝谨小慎微的惧色。

月皇起身道:“今日的午宴,就到此为止罢,传本宫圣旨,明相予以国葬”

众大臣颤颤巍巍的跪在殿前,他们也未料到,一国之相身死,却犹如鸿毛般被如此轻易的从眼前拂去了。

一座典雅的宫阙内,一男一女坐在一叶凉亭内,石案上摆放着几杯茶水和餐点,凉亭的外围,则伫着几位容貌鲜丽的窈窕女子,男子冲众侍女挥了挥手,道:“你等先行退下罢,我有要事与妹妹相谈”

仲夏微眯着狡黠的双眸,悄言道:“哥哥,你缘何要拿他下手?”

于尊举起茶水,淡淡的抿了一口,悠悠道:“他有害你之心,我岂能留他?”

“哦”仲夏面色微红,温驯的点了点头,又有些纠结,道:“哥哥不怕女皇姐姐彻查吗?”

于尊淡然一笑,道:“她从一开始便知晓,或许那日在宴席上,因那明相的所作所为,月皇就应已料到如此”

“哥哥,缘何会如此说?”仲夏疑惑道。

于尊眯着双眼,道:“如若有臣子想要谋害她的主子,那这位主子还能容他吗?”

仲夏微张着小口,惊愕道:“你是说刺杀闵公主的是明相所派人马?”

于尊淡笑道:“现在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至于事实真相,还需这浓云散去后,才能见得真澈”

说罢,于尊放下茶杯,遥遥的向玄天探了一眼。

这时,宫阙外,却传来一声少女的骄哼,“快去速速喊她出来,我有要事找她”

仲夏颜色一怔,低叹道:“哎,哥哥,这小公主还真是活泼异常”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挑了挑眉道:“你的女皇姐姐确是位假姐姐,你何不认个真妹妹?”

仲夏摆了摆手,苦涩道:“别了哥哥,我可胜任不了”

于尊幽幽道:“你可曾想过,你若与她结成姐妹”于尊顿了顿,仲夏眼前一亮,道:“哥哥,还是你老谋深算,我若与她结成姐妹,那银澈公子相当于多了一分助力”

于尊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仲夏疑惑道:“那个哥哥的想法是”

于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你不能总跟着我,况且我还是一位孤苦的煞星,若有一朝一日,你因我惹上灾祸,我分身乏术,护不了你,那于尊岂不是更自责于心了?”

仲夏心底含着一分感动,眼底更是渐渐变得模糊氤氲起来,她哽咽道:“哥哥,我怎舍得离开你?你已有琪儿姐姐了,仲夏自然不敢想那些男女之情,但仲夏却愿做哥哥一辈子的妹妹,只要仲夏活在这世间一日,这世上就必有一个叫于尊的哥哥”

闵公主倚在宫阙外的一段墙垣上,愣神的看着仲夏和于尊,方才于尊和仲夏的谈话,她确一字不漏的听在心里,她清澈的瞳仁里,渐渐多了一些异样的情绪,若是说仲夏为她医好了伤,她乃是冲着这份恩情,才对仲夏有些许好感,那现在她对仲夏和于尊的好感,确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们。

闵梦轻轻地点了点侍女的肩头,悄言道:“我走了,不要打搅他们”

翌日一早,月皇召见于尊与仲夏,月皇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昨晚睡得可还好?”

仲夏连点了三下头,意犹未尽的伸了个懒腰,道:“月皇姐姐,昨晚是仲夏这辈子睡得最香甜的一晚,那三层鹅毛被褥,两卷裘皮棉被简直太松软了,若是月皇姐姐不召见我,我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月皇微笑着看向于尊,于尊抱拳道:“确是如仲夏妹妹所言,于尊也睡得极是香甜”

月皇满意的点了点头,冲身畔的闵公主招了招手,闵公主带着一丝甜丝丝的笑意,坐到月皇身边,月皇面对仲夏道:“以后,你就勿要喊我女皇姐姐了”

于尊心底一颤,若有所思的看向闵公主,仲夏有些犹豫道:“那我该喊你什么?”

月皇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若不嫌弃,就与梦儿一同喊我母后吧”

于尊和仲夏,心底皆是一惊,仲夏木然的杵在那方,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却已不觉多了一行清泪,她嗫嚅道:“仲夏自小随爷爷一同生活,却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仲夏每看到其他的孩童有妈妈的照料时,心底便犹如滴血般刺痛,而今仲夏终于有妈妈了,仲夏谢过妈妈了”

“姐姐,你不但有了妈妈,以后还多了一个妹妹呢!”闵公主脸上带着一丝甜甜笑意,调皮的吐了吐香舌。

仲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玩笑道:“我才不要你这个妹妹呢,我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怎会顾得上一个多出来的妹妹”

闵公主蹙着秀眉,生气道:“你既不想让我当你妹妹,那也休想让母后做你的妈妈”

众大臣见两人如此天真的较劲,古板的脸上,却也多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于尊淡笑着看向月皇,月皇心有所会的微笑点了点头,似在肯定他心底所想,这一日确是于尊自进入狱界以来,最为开心的一天,闵公主虽有些大小姐脾气,却也是聪颖善良的纯真少女,他与仲夏受邀一同去了月皇的寝宫——雨烛宫,享用了晚宴,又说了些许闲话。

临走时,月皇轻轻地拉住了于尊,眼含深意道:“你所想要的,本宫都已为你办成了,可本宫心中却仍有一处顽疾,确非本宫所能办到的”

于尊点了点头,道:“陛下,你心底有何苦涩,与于尊说来便是,于尊若是能办到,必将竭尽所能替陛下消忧”

月皇叹了口气,正颜道:“你可知月国的来历?”

于尊摇了摇头,道:“于尊对月国历史知之甚少,还望陛下明示”

月皇眼中渐多了一丝缭绕的云雾,绵长的声音,化作了一支绮丽的毛颖,渐渐的将数十万年前的那副图景构建了出来。

数十万年前,狱界因一场万年罕见的劫难,而沦为一片大荒,百废待兴之际,各路雄豪竿起四方,各立为王,至时仅是东荒,就已诞生了数百个大小国度。

这些国度的君王,确是当初历经那场劫难幸存的雄霸人物,说起那场劫难,倒也分外简单,却是一位不知名的白衣书生,因自己的生母被官府无端的羁押,后来那书生的母亲病死在了狱中,书生痛彻心扉。

忽有一夜,他自梦中醒来,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在一夜间,将整座顽城血屠,而后书生接连破了所在国度的十余个顽城,直至将当朝的太子,手刃于刀下。

彼时,书生意气的眸中,却已仅剩下少许清明之色,他嗜血的双眸,渐多了一丝傲气,当他立于那方圆千里的废墟之城时,他眼底隐有一丝残忍的笑意,那一日,风云狂扫,血雨遍野,整个狱界都深埋在一种压抑的惶恐和痛苦之中。

也是那一日,那一声响彻人间的绝响,将整片狱界推向了不复之地,“天要亡我,那我便先将这天屠灭”

无人知晓,那原本净面斯文的书生,缘何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手屠千万人的凶魔,亦无人知,后来流亡天涯的书生,究竟去了哪里,只是狱界却也因书生,而换了一座人间,五域之内,数百个大小国度,皆毁在了白衣书生的手里。

此后,岁月悠悠,又过了数十年,五域内,到处都是枯骨筑成的山峦,遍地皆是血流汇成的长河,狱界亦非人间天堂,却早已沦为了一片地狱残象。

直至,有一天东荒出现了一位武道惊人的绝世女子,中州则隐现两位枯朽的长须老者,北屿多了一位束发青衣男子,西漠惊现一位肩扛磐山的狂野蛮人,而南泽亦多了一位面容阴沉的白衣道人。

那绝世女子,手持一根玉笛,一曲绵长的笛音拂过万千城池,枯槁的植被,渐多了一丝生机,萎靡的世人,眼底渐多了一丝清明,那高达数百米的枯骨山,竟因笛音轻轻地颤抖了起来,长达千里的血河,业已再难泛起一片浪花。

那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人手持一根鱼竿,两人面向彼此,坐在高天之上,手里的鱼竿,则垂下一条长达数万米的鱼线,老者偶尔相视一笑,偶尔轻抚长须,污浊的天地间,渐渐多了一丝清明,那漫天的血云,也渐渐的褪去,一阵微风拂过,天地间又多了一分难有的清澈和静谧。

第七十八章 市井巧遇

老者将鱼竿轻轻一提,世人晦暗冰冷的眸中,又多了一分希望,心底也似燃起了一片旺火,于是又有人走出门外,叫卖着自家新酿的酒水,又有孩童手里提着纸鸢,在街头追打嬉闹。

两位老者对视一眼,仰天大笑了一声,又冥心自己的鱼线了。

而那束发青衣男子,倒也是稳重安心之人,只是他的手法,却过于冷酷,彼时狱界已涌现出一批盲从白衣书生的奸人,这青衣男子,每到一城,便会折戟一战,手段却也是简单干脆,一挑一挥,数百人便成了他的刀下鬼,如此情景,却也整整延续了三五年之久。

后世,将这束发的青衣男子,列为与白衣书生站在同一高度的正道中人。

而肩扛磐山的狂野蛮人,则将力量演绎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他一拳砸下,万千枯骨筑成的顽山,砰的一声便化为了碎屑,他右脚一落,那看似汹涌的血色江河,哗的一声倒灌入地表残破的万千壑口中。

后来这狂野的蛮人,被世人颂为力祖,本已在众人灰暗的心底泯灭的武道精神,竟因蛮人的力量,而又重新筑建了起来。

而那面容阴沉的白衣道人,倒也无些过于夺目的手段,他游历天下,传经讲道,授业解惑,世人荒芜的内心,却也因白衣道人所讲的道法,而渐渐地充实了,而更为传奇的一点是,数十万年后,五域内大小国度,上至朝野,下至学堂,传颂的也依旧是当年白衣道人流传下来的学术精华。

这六人现世后,那白衣书生,便不知因何故而渐渐的隐去了,有传闻道,数十万年后的今日,白衣书生的足迹,仍遍布五域之间,更有人言,他曾在西漠见过传闻中的白衣书生。

只是这些传言大多都是哗众取宠,若要说道真假,大多会被人嗤之以鼻。

而崛起于数十年前的月国,便是那口悬玉笛的绝世女子创建,而月国历代国主之所以都为女子,却也正是因月国的开国帝皇乃是女儿身,而月国历代帝皇,心底却也都藏了一个秘密,这秘密即便是身边最为亲熟的人也不能告知。

每代女皇在登基时,便已立下毒誓,若非大机缘者,闻此密言必将身死,而这密言便是关于灵魇山观道壁内隐藏的秘辛。

当时进入灵魇山观道壁内,确有三人乃是来自月国境内拜月教,她们自灵魇山返回时,便已将在臆界所见所闻,告知了当朝的月皇,而当两人将于尊演奏古琴阡陌时所显的异景详述给月皇时,平日里古井无波的月皇,脸上顿显了一丝惊骇,而隐藏在她心间百余年的秘密,也再次浮现出来。

此时月皇面容肃重的将这一切讲完,面色平静的望向于尊,道:“我们月国的女皇,皆身修一种道法,便是当年开国老祖传下来的乐章”,说罢,月皇手中祭出一根通体散着淡淡玉华的玄笛。

于尊心底已有些明白月皇的目的,月皇苦涩道:“只是这玄笛演奏的乐章,却非老祖所演奏的那般玄妙,而先祖在世时,却仅仅传下来了一篇断章,因此即便后世的我等竭尽心力,道途却也仅仅局限在那篇残章上了”

月皇极为恳切道:“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否将先祖传给你的乐章,为我演奏一番?”

于尊低叹了一声,心底却也着实佩服月皇心思之深沉,她仅凭拜月教那二人所描述的异景,便已推算出于尊身上定负月下捣练曲,而她所述的那个秘密,大概就是花汐月前辈隐遁在臆界之中罢。

而方才她所口述的大机缘者,莫不是万年来,只有于尊有幸传承那月下捣练曲,还好刑海前辈传给仙弦的霓裳羽衣曲,只有他和仙弦以及那个诡异的灵魇知晓,不然麻烦必然不绝。

“既是陛下要求的,于尊为陛下吹奏一曲便是,只是今日之事,望陛下不要告知第三人”于尊慎重道。

月皇脸上乍现一丝喜色,却又转瞬间退却,她平静道:“以本宫的人格作保如何?”

于尊点了点头,从手中祭出一根玉笛,那玉笛确是当初在臆界时,花汐月传给他的,月皇一见玉笛,脸上登时多了一丝敬畏之色,低喃道:“没想到先祖竟连玉笛也传给了你”

于尊将玉笛轻轻地置于唇间,一曲缥缈的笛音自玉笛中流淌出来,一幅幅似真似幻的画卷,也渐渐地在两人眼前展开,却也不知过了多久,于尊收起手中的玉笛,静立在大殿中央,而微阖着双眸的月皇,却是过了半个时辰后,才从曲境中醒转了过来。

她空灵的双眼中,渐多了一丝明悟,微微抿起的双唇,亦暗示她心底已有所领悟,而这时,她亦将手中的玄笛置于唇间,即兴演奏了起来,曲调却非方才于尊所演奏的曲调,只是个中意境,却已有些许贴合。

如此又过了良久,月皇放下置于唇间的玄笛,大叹了一声:“没想到,这首曲子的玄妙之处,竟尽隐含在后半章”,她眼含深意的瞥了一眼于尊,嘱托道:“小兄弟,这首曲子你定要藏匿好了,不到万分时刻,万不得示人”

于尊点了点头,从月皇脸上隐现的那分肃重,他亦更加肯定了她方才所述非虚。

“闵公主被袭一事,陛下可有些眉目?”于尊心底始终有一丝困惑,那日闵梦被袭时,他所追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原本心底略有些喜色的月皇,一闻此事,脸上那份轻松瞬而被一片阴霾遮住了,她长叹了一声,道:“暂还未有眉目,只是本宫怀疑,暗杀闵公主之人,定是与宫中的诸大臣有关”

“哦?陛下何以见得?”于尊蹙眉道。

月皇脸上渐多了一丝厉色,她幽幽道:“数个月前,北皇国还未与澈池国宣战时,便已派来使节,意与我月国结盟,以此来对澈池国予以致命一击,北皇国开出的条件倒是优厚,待澈池国被击溃后,澈池国百余城池,北皇国允月国六成,他北皇国仅所要四成”

“那陛下缘何不答应北皇国?”于尊心底一搐,道。

月皇正颜道:“先辈有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本宫岂能与天下众生的夙愿为敌?况且他北皇国,若反咬一口,我月国岂不是要落得同样下场?”

于尊心底对月皇渐多了一丝敬意,道:“陛下,是非分得明晰,于尊佩服之至”

月皇淡然一笑,转而脸上又多了一分严肃,道:“北皇国知我心意已决,但却不妨碍他对我月国朝堂上的群臣投之甘饴,我月国警戒森严,越境之人各处府衙皆有记录,在梦儿受伤的事发当天,我就业已得知闵公主遇袭一事,亦是在当天,我命灵渊城大小官吏,彻查入我国境之人的名录”

“可结论是,入境的他国之人,皆与此次事端无任何关联,所以我怀疑,闵公主被袭一事,始作俑者乃是北皇国,而北皇国手中的那把刀子便是立于朝堂之上的重臣之一”

于尊点了点头,自忖道:“月皇心思缜密,定是已发现朝野中已有些许异样,才出此决断”

“那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于尊望着身前的那位眼含寒光却气质超然的雍容妇人,道。

月皇脸上露出一丝深沉的笑意,眼中露出一丝冷意,道:“不日后,你自会看到”

这一日,于尊和仲夏步出宫外,向汉湘城中一家装潢优雅的酒楼走去,那日,两人进宫后,便先行将风弦和仙弦安置在了这家名为凤华楼的客栈。

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一旬,于尊放心不下二人,因此事端一了,便与仲夏去寻二人。

一进客栈,于尊脸上便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眼前手持酒壶醉眼朦胧的道人不是风弦又是何人?

于尊冲仲夏使了使颜色,仲夏会意先行向二楼走去,于尊拍了一下桌案,道:“小儿,把你家年份最老的酒,全部端上来,我要与这位道长不醉不归”

风弦睁开惺忪睡眼,疲倦的瞥了一眼于尊,醉容上露出一丝痴笑,道:“于兄弟,你来了”

于尊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玩笑道:“风大哥,这老酒还未上,你舍得睡去吗?”

风弦痴笑着,猛拍了几下额头,醉眼惺忪道:“酒酒酒在哪里?”

“酒在这里,你能从我手里夺走,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于尊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吟吟道。

风弦伸出右手,那酒壶却忽的从他左边溜走了,当他伸出左手,那酒壶却又从他右手边溜走了,风弦怒极,大拍桌子,“酒酒给我酒不准抢我的酒”

于尊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风大哥,我知你心中有忧事,但你又何必瞒着你兄弟我呢?”

风弦惺忪的双眸,略清明了些,却仅仅一瞬,那略带些晦暗的双眸,便又重归困惑状,于尊叹了口气,将手中酒壶扔给了他,自顾自的坐在那方,轻酌了一口茶水,喃喃道:“这世上最可怜之人,莫过于甘愿一醉不醒之人,身醉却不及心醉更加令人痛心”

他的眼底渐渐多了一丝痛苦之色,他仰头顺着客栈的天井,向苍穹探去,那高天离自己如此近,只需轻轻一跃便能触之,然而它却又离自己那般遥远,远到生死之隔,远到人鬼相望。

他将茶杯轻轻地置于桌案上,望着街头上喧闹的世事,而这时一位衣衫褴褛的孩童,磕磕撞撞的闯进客栈。

他苍白的唇间挂着一片殷红的血迹,破破烂烂的粗布衫上亦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几团干涸的血渍,孩童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年纪,眼底写满了惊恐,却也隐约带着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坚毅和不屈,

因客栈的门槛过高,他在跃入时,被绊倒铺跪在了地上。

他抬起脏兮兮的小脸,视线顺着一截素白的裤筒向上攀爬,待他看清眼前的少年时,却也见少年也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忽的将头埋了下来,如受惊的小鹿般,慌张的眼神扑朔不定。

于尊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孩童的面前,孩童慌张的瞳仁里带着一丝惊疑,见于尊笑吟吟的冲他点了点头,几天未食一粒米的他,早已难耐肚腹的饥饿,抓起糕点,胡乱的塞入嘴里。

“咳,咳,咳”由于吃得过快,被糯软的糕点噎住的小孩儿,脸渐渐变得涨红,可他又不好意思伸手触桌上的茶水,便只能硬将食物咽下去。

他剧烈的干咳了几声,面前却又多了一杯茶水,还是那位面貌俊逸的少年递给他的,少年冲他眨了眨眼,笑吟吟的看着他,轻轻地冲茶杯努了努嘴。

憋得涨红的小孩儿,毫不犹豫的从于尊手里接过茶水,一股气饮了下去,少顷,小孩儿涨红的脸终于恢复了常色,他脸上带着一丝感激冲于尊抱了抱拳。

正当小孩儿要作势离去时,客栈内却突地冲进几个身披重铠的兵士,那兵士手里持着雪亮的刀剑,而小孩儿见到这些兵士,脸色陡得变得一片煞白,他弱小的身躯,猛烈的颤抖着,原本已略有些平稳的眸子,此刻却又如触了惊的小鹿般,尽是些惶恐和无助。

于尊淡淡的瞥了一眼向这边走来的几个兵士,伸手将小孩儿拉在他的身畔,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额头,示意现在他已经安全了。

第七十九章 长孙不为

一个歪嘴的猴腮兵士,斜挑着嘴角,一脸的蛮横道:“哟,没想到现如今还有敢出面袒护小少爷的人”,“小少爷”这几个字一蹦出,那几个削瘦的兵丁爆出一阵哄堂大笑,“二哥,现在除了你还敢称呼他小少爷,想必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二哥是谁啊,我们二哥向来不记仇,大不了再让小少爷当众给大家表演一次尿裤裆,在座的各位觉得如何啊?”几个兵丁嚣张的大笑着,而躲在于尊背后的小孩儿,因屈辱和恐惧而气的浑身颤抖,一颗颗硕大的泪珠,也不觉从眼角流淌了出来。

那位歪嘴猴腮的兵士,从刀鞘里抽出刀,欲指向于尊,然而还未等他将手臂伸直,他的一条臂膀,已经不属于他了,于尊微笑着指了指他的右臂,然后将手中的断臂,猛地甩向他身后的数个兵丁,声音冰冷道:“我最讨厌别人拿刀指着我了”

“但我更讨厌的是,心无道义,凌辱弱小”

一阵刺耳的哀嚎声,登时刺穿了喧闹的客栈,他身后的那几个兵丁,一眼惊恐的看着他们的二哥掉在地上的断臂,他们都想知道,眼前的那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究竟是如何将他们二哥的一条手臂卸下来的。

小孩儿眼底露出一丝讶异,他难以置信的望向挡在他身前的白衣少年,眼底的那丝惊恐,也渐渐被些许对死而复生希望和憧憬所代替。

“你们愣着干嘛,快拿下他,拿下他啊”因失了一条手臂,而痛苦万分的猴腮兵士,眼底虽有惊恐却也多了一丝狠毒颜色,他怒斥着身后的几位兵丁,然而方才看似厉害十分的兵士,此刻动作却尤其的一致,他们原想拔刀,可当他们瞥见那条断臂时,又悄悄地将刀插入了刀鞘。

一个兵丁,唇齿有些颤抖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废物,你们这群胆小懦弱的废物”失了手臂的兵丁,怒喝道。

“二哥,你想报仇自己去报便罢,找谁报也可,但勿要再喊哥儿几个了,我们皆有家口,可不想因此而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是啊,二哥,你放过我们吧,若是让兄弟们陪你逛逛窑子,请你吃几顿酒倒也无碍,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兄弟们恕难从命,二哥,告辞”

那歪嘴猴腮的兵丁,一看身边已无人手,原本凶恶的神色,此刻也瘫软了下来,他颤笑着挪向门口,却不忘落在客栈里的那条断臂,便又颤巍巍的爬向小孩儿的脚边,想要取走那条断臂,而此时他的另一条手臂却被于尊狠狠地跺在了地上。

“你方才是想报仇是吗?”于尊淡笑着俯视着被踩在脚下的兵士。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勿要跟小人一般见识”兵丁忙磕头跪拜道。

于尊嗤笑了一声,悠悠道:“正是因为你是小人,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说罢将脚狠狠地一扭,一声咯吱碎骨声,伴着一道几乎能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令原本心底就有些紧张的围观者,登时一怔。

那猴腮兵丁的手臂,却已成了一片碎肉,而连续失了两条臂膀的兵丁,煞白的脸上,已看不出痛苦之色,无神的双眸,似失去了生命般,渐渐地晦暗了涣散了。

于尊揉了揉小孩儿的额头,道:“这次便无人再敢欺你了”

小孩儿起先眼底有些许惊恐,他眼前的这位哥哥,手段太过凶狠,比他见过所有的凶人,都更要狠厉干脆,但经历了诸多世事的他,心底也渐渐明白了,这位稍年长的哥哥,可能亦是一位曾被恶人伤害过的苦命人,因此才会如此嫉恶如仇罢。

他心底渐渐坦然了,但他清澈的眸间那丝最为深刻的恐慌,却依旧未褪去,小孩儿感激的看了一眼于尊,弓腰低声道:“长孙不为谢过哥哥了”

“哦?你名为长孙不为?”于尊惊讶道。

“是啊,哥哥,我是长孙家的最后一位子孙了,不为是父亲生前赐我的名字”小孩儿眼底渐多了一丝痛苦哀伤,只是他眼中看似即将泯灭的火光,却依旧在绽放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于尊点了点头,平静的眸中,渐多了一丝同情,“小二,把我脚下之人扔出去,另外再给我添十道好菜,素的就不要上了”

于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冲小孩儿挑了挑眉,小孩儿会意安静的坐在于尊身旁,而此时蹦蹦跳跳的仲夏,也从楼下跑了下来,她牵着一位冷面的女子,笑嘻嘻的边走边对着女子说些趣事,那冷面的女子,却也因她的一些玩笑话,不时地淡淡回瞥她一眼。

“呀,好可爱的小孩儿”仲夏一下楼,便看到了坐在于尊身旁的小孩儿,她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拉着仙弦,疾奔了过来,仙弦秀眉蹙了蹙,却也紧随她走了过来。

仲夏笑嘻嘻的捏了捏小孩儿的面颊,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长孙不为脸上略带一丝红晕,怯声道:“长孙不为”

“呀!好名字,不为不为无为而无不为,有为而有所不为,给你起名字的人,定是一位素养极高的高人”一闻仲夏的话语,小孩儿原本已有些清亮的眸子,却又黯淡了下来。

于尊拉了拉仲夏,轻声道:“先坐下来吧,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仲夏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与仙弦坐在了于尊的对面,仲夏皱了皱眉,瞥向他身旁的风弦,道:“风大哥也能喝醉?却也是天下稀奇之事”,而坐在一旁的仙弦,望向风弦时,眼中却多了一丝淡淡的同情。

于尊将一片猪耳夹到长孙不为的碗中,仲夏自也是一顿忙活,夹菜送汤好不乐乎,但几人都颇为默契的未提及小孩儿的身世和遭遇。

一个时辰后,几人酒足饭饱,于尊将风弦抬到二楼客房里,风弦醉的已不省人事,他嘴里含糊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于尊细闻,却是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余欢欢。

仲夏耐心的为长孙不为在客房梳洗了一番,皱眉道:“不为,待会与我和哥哥去街市上买几件合身的衣物”

长孙不为的心底又多了一丝暖意,然而他却怯懦的摇了摇头,卑声道:“姐姐,不为身上所负罪责太重,不为不想将你与大哥哥牵扯进来”

仲夏噗嗤一声笑出来,溺爱的揉了揉他的额头,柔声道:“姐姐和哥哥是这世上最不怕惹事儿的主,你既已与姐姐和哥哥相识了,那姐姐和哥哥便更不能置之你于不顾了”

长孙不为稚嫩的双眸间,渐多了一丝潮湿,他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却再也未言其他。

一个时辰后,焕然一新的长孙不为手里提着几袋吃食,于尊、仲夏和仙弦手中各拎着一袋衣物,皆是买给长孙不为的。

而就在此时,一面硕大的风筝,疾速的从离几人不远处升入玄天,于尊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叶风筝,而仲夏的脸上则略带着一丝嘲戏:“哥哥,没想到那人,竟也来了汉湘城”

“你细看,其实不然”于尊微叹道。

“哦?”仲夏眯着眼望向那叶硕大的风筝,过了一瞬,她的心底已有一丝明悟,道:“确是,手法更熟练些”

于尊点了点头,讳莫如深道:“嗯,公主被刺杀一事,可能有一丝眉目了”

而就在几人正要转身离开时,离几人不远处的一口小巷,却传来几声尖叫,长孙不为一闻,便发了疯似的,扒开眼前的人流,冲着小巷冲了过去,边冲边喊道:“姐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于尊和仲夏心底一愣,亦紧随长孙不为朝小巷疾奔而去,待到于尊和仲夏赶到时,却见长孙不为懦弱的跪在地上,他的怀里抱着一位年轻女子,那女子胸口插着一柄断刃,眼看生命危在旦夕了,仲夏用手把了把女子的脉搏,忽道:“还有救,还有救!”

原本已有些一脸绝望的长孙不为,眼中登时燃起一片火光,他跪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唇齿颤抖道:“拜托姐姐救活她,拜托了”

仲夏忙着从储物袋里,翻找出一些瓶瓶罐罐,略带责怪道:“你快起来,别跪在地上,即使你不求我,我也会救活她的,跪在地上多丢人,你听着,以后姐姐不准你再跪任何人”

长孙不为擦了擦脸上涕泗,面色坚定的冲着仲夏点了点头,道:“姐姐不让我跪,那我以后便再也不跪了,即使至死的那一天,我也不跪了”

汗涔涔的仲夏脸上略带一丝焦灼,将药物敷在女子的伤口上,又抵着女子的伤处,将女子胸口的断刃拔出,忽回头道:“男子汉说了便要做到,姐姐帮你救活她,你也要守住自己的承诺”

“嗯,姐姐我记住了”年幼的长孙不为,脸上还带着一丝嫩稚,但瞳孔里那丝坚毅却与于尊当年何其相似。于尊静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躺在血泊中的女子,那女子容颜却也生的尤其鲜丽,或者说略带一丝妖艳。

女子紧咬着双唇,煞白的脸上,却无一丝痛苦之色,仿似她身下流出的血泊,与她本人无关,半个时辰后,仲夏长舒了一口气,释然道:“脱离危险了,明早便会醒来的”

长孙不为紧咬着下颌,强忍住眼中就要流出的泪珠,冲着仲夏鞠了一个躬,颤声道:“姐姐,谢谢你,谢谢你了”

仲夏轻笑着摸了摸长孙不为的额头,轻声道:“和姐姐不用这么客套”

归去时,长孙不为执意要自己背负受伤女子,于尊和仲夏拗不过他,便也只能在他身侧时刻照料着。

至客栈时,却已是暮色昏黄之时,酒醉的风弦此时业已醒转过来,他伫在客栈门边,向外侧望着,之前在客栈内发生的事,店家皆详述给了风弦听,风弦心底略有些担忧,可他又不知于尊几人去了何方,便只能守在客栈门前,不时地向门外侧望一番。

眼见于尊和仲夏几人从街巷的边缘悠悠向这方走来,风弦略有些紧张的颜色,渐渐缓和了。

“风大哥,睡得可好?”于尊笑吟吟的看着风弦,悠悠道。

风弦正欲回应时,却一眼瞥见了长孙不为肩头的女子,面色陡然变得一片煞白,他抓住于尊的臂膀,急道:“她是怎生了?胸口怎么缠着纱布?”

“哦?风大哥认识这位姑娘?”于尊饶有兴趣的看着风弦,笑吟吟道。

第八十章 玉字入海

风弦脸色变了变,掩饰道:“我怎生会认识她?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于尊淡笑着,点了点头,幽幽道:“风大哥今日的酣梦,于尊可也有幸窥见了一斑”

“梦里之事哪有几般真实?于兄弟不要胡乱猜疑了”风弦略有些不自然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风弦,叹道:“风大哥,你还真是我的风大哥啊,哈哈哈”,之后便随仲夏一同上楼去了,仲夏狡黠的双眸中,烁着一丝雪亮,笑吟吟的回头向风弦瞥了一眼,道:“风大哥,你放心罢,她没事了”

风弦脸上乍现出一丝喜色,大喝道:“小二,上两斤熟牛肉”

“好嘞,客官,只是客官今日不饮酒了吗?”

风弦大笑一声,道:“不饮了,今日不饮了”

小二摇了摇头,低吟道:“今日这位大哥好生奇怪,平日无些酒水,他决计不会食些餐食的,还有今天早上发生之事,却也是稀奇至极”

入夜,喧嚣的街市上张灯挂彩,行走的人流,却依旧络绎不绝,而在一处小巷里,一位身披黑色长袍的中年人,手执一叶纸鸢,急匆匆的从小巷的深处走去,而那巷子的尽头,却是一座宏伟的府衙,只是此刻府衙上的那块木匾上,却绕着一层黑纱布。

于尊静立在一座木质楼阁上,他的眸子渐渐变得空灵,似已不在这方世界了,而与此同时,那静谧的木质楼阁里,陡然掀起了一层细弱的风浪,而他的额间,也慢慢地溢出一丝淡淡的玉光。

一片浩瀚的汪洋上空,一位身披白衣的少年,恭敬的站在一位颇为冷艳的女子身前,那女子一袭紫纱衣,她静立在半空中,虽静默不语,但周身的气场,却硬是将那起着狂潮的瀚海,压迫的熄了三分凶狂。

“你还知来这里”女子轻拂衣袂,冷哼了一声。

“前辈,最近于尊身缠百事,烦扰颇多,因此才”于尊躬身抱拳,歉意道。

女子一蹙蛾眉,反诘道:“那你可还记得你的初心?”

“初心?”于尊心底一滞,他的面色陡得变得哀伤悲郁十分,嗫嚅道:“初心自是有朝一日还能与琪儿一见”

殷千秀冷笑道:“我知你心胸也只能容得下一个女人,只是此刻的你,却连一个女人也救不了,枉我如此高看你了”

“前辈,于尊生来卑苦,不敢攀前辈生前所达高位,琪儿是我在这方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亲人,而她亦是因我而死,我于尊岂能处之木然?”于尊微颤着唇角,悲恸道。

“哼,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便在我手中,也走不出三招,你又如何救你的琪儿?这世界又岂非你所见到的那般大小?现在的你恐有蚍蜉之勇,却无撼树的实力,个中是非,你自己去判断,以后就莫要来烦扰我了”

殷千秀寂寒无比的冷面上,却落着些失望消沉,负手而立的她,似化作了一团光晕,渐渐地消失在了原地。

于尊躬身抱拳,一直伫在那方良久良久,他的嘴角微颤,眼底略带一丝愧色,道:“前辈,于尊令你失望了,于尊定会好生修炼,待前辈再现身之时,定让前辈看到于尊的成长”

他祭出一本玄金古籍,微阖着双眸,开始演绎古籍里的功法,玄天之上,一条巨大的风鲲,犹如一座浮在空中的孤岛一般,悠悠的在于尊的头顶游弋着。

那风鲲稍一掀动巨尾,却已是一番灭世之境,彩色的云霞在天边狂卷,浓稠的墨云,从远方招之而来,蹙闪的霹雳,划过长空,落在风鲲的墨色的躯干上,风鲲略抖动身姿,那霹雳竟犹如珠水般,直接被抖落下去。

于尊脚底下的那方瀚海,却也起了浪潮,那浪潮直抵长天,汹涌澎湃的声浪,直教人耳膜尽穿,风鲲大口一张,一吐一息间,风云却又变了色,那彩色云霞,竟顺着它的鼻息,流入又游出,脚下的瀚海,汹涌海水却也形成一条长河,架在天地间,浩荡的冲着风鲲嘴里涌去。

于尊微阖的双眸,陡得一开,那风鲲猛地扎入海中,而与之相随的,风鲲周围的空间,竟似形成了一眼黑洞,荒陈的气息,自那口中,幽幽的流出,刺眼的光线,竟被吸扯着沦陷其中,天地陡得暗了下来。

而下一刻,黑洞看似渐渐沉陷了,而遥远的彼方,却又隐现一眼心底的空洞,风鲲摇着巨尾,轰然从那孔黑洞中传出,却仅仅是一刻间,风鲲已游动了数千里之遥。

于尊脸上略显了一丝笑意,然而这一切远未结束,他猛地朝半空一击,天地间陡然变色,本已消失的雷霆,却又悉数登场,而玄天上那巨大的拳头掀起的拳势,竟直接将空间砸出了一团凹陷。

之后他又冲脚下的瀚海挥出一拳,轰!数股千米之高的激流,竟似升龙一般,从八方冲着玄天包裹了去。

过了许久许久,天地才渐渐恢复了清明,而于尊不自知的却是,方才他挥拳时,他额头上的那团紫炎玄印,却也在疾速旋转着,而他那瘦削的身体上,却也隐现了数条扭曲的魔纹,伴着他挥拳的动作,而蹙闪蹙灭。

少顷,他收起了那本玄金古籍,手中却多了一把圆月弯刀,他猛地一劈,一道巨大的刀痕,冲着玄天劈了上去,而此时那玄天上,却悠悠抖落下一行黑玉字,他忽的想起,之前在灵魇山巅观道壁时劈落的玉字。

而今武道修炼,较之曾经业已神速,这自是与他心智的成长有所关联,然而却也与他当初在灵魇山巅,劈落的那几簇玉字,有着莫大的关联,灵魇山那道石壁,之所以叫做观道壁,确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而这行黑玉字,确是当初犹如鱼梗在喉般的存在,殷千秀曾命他用苍梧气将之圈养起来,而今他欲展刀锋,却无端的将之劈落了下来。

于尊心底一愕,微眯着双眼,将苍梧气调之一缕,这一缕苍梧气,却也是当初在殷血祭坛与尘鹰大战时,幸而所得的,如今他的魂力虽因修炼惘为的缘故有所提升,然而却依旧难以引动苍梧气分毫。

那黑玉字坠的很快,眨眼间便尽皆没入了海水中,一缕苍梧气自于尊的手中流出,之后随几行黑玉字,一同坠入了海中。

微醺的阳光,映射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那海似是天倒的影,那天似是海烙的痕,很难让人想象,方才的灭世之象却亦发生在这片沉静的海域中。

而此时幽深的海底下,却是另一番场景,那几个黑玉字一经入海,便似融化在了海水之中,昏晕的字迹,似缠绕着一缕精神遗骸般,悠悠的荡在深海中,而那激荡的海流,竟似隐约间多了几声沉沉的诵经声,过了片刻,那诵经声愈来愈繁盛,那平寂的海水,竟开始微微的沸腾了起来。

而那片字迹的周围,则渐渐包裹上了一层彩色的柔涟,那柔涟倒是与黑玉字个性相逆,彩色柔涟不侵万物,万物却也难耐它何。

彩色柔涟看似柔弱,却隐约包含着一丝天地伟力,即便此刻那激流中的诵经声,业已从八方围剿柔涟,但那柔涟却依旧幽幽的荡着,渐渐地圈成一团,将黑玉字隐隐包裹其中。

而此刻,那犹如洪钟的诵经声,竟已传遍了整片沧海,而那沸腾的激流,也渐渐地激射向海面,那阳光却依旧温驯可人,那碧空也依旧澄澈如初,而这脚下的一片沧海,却已如翻滚的浆岩般,似只要有活物堕入其中,便已深堕地狱般。

于尊心神一滞,低喃道:“没想到这黑玉字,竟如此厉害”,他静静地伫在瀚海上空,平静的面色,倒也看不出些许慌张,“只是即便你再厉害,也逃不过苍梧气的围剿”,他微微上挑着嘴角,不仅不惊慌,反倒是有种要看一出好戏的颜色。

轰!

就在此时,那数段黑玉字,猛地炸翻了平寂的海流,数股骇浪,自瀚海的中央涌上长天,沸腾的骇浪,夹杂着一片佛陀之音,整片瀚海竟被那数段黑玉字释放出的光辉,染得一片炫金。

微风轻轻地撩动着于尊额前的那几缕长发,他如墨的瞳仁里,隐含着一道道锋利的锐光,那锐光如凝成了实质一般,横扫向沧海,最终定在了一段黑玉字上,那黑玉字起初略微有些颤抖,之后砰的一声,似挣脱开锁链一般脱缰而去。

而站在瀚海上空的于尊,大脑一阵轰鸣,原本清明的瞳孔,却在一息间变得黯淡下来,他强忍住脑海间的那股刺痛,稳住心神,低喃道:“没想到惘为竟也治不了你”

自然,惘为这门绝学,确是玄而又玄,人无常道不为人,天无玄意何言天,悟三千世界以道天机,历苍生三世以察因果,这便是惘为,而惘为的创始者,却也的确做到了,现在若要说惘为治不了黑玉字,也只能说于尊的修为尚浅,未触及到惘为的真意。

经黑玉字一触,于尊险些未守住心神,却也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现在的武道确是尚浅,他望向长天,自忖道:“前辈她因自己的武道不够强大而煞费苦心,自己若是负了她,便对不起当初在那古寺时,她所道的夙愿”,他心底对变强的执着,已愈发的强烈了。

而此刻,黑玉字竟尽皆贴在了长空上,化为数段黑云,诡异的是透过那黑云的罅隙,竟坠落下些许炫金色的佛光,黑云看似犹如邪魔之物,而佛光却是最为纯澈圣洁之物。

而弥天的佛陀之音,却又似刺耳的鬼啸般,扎的于尊心神难受,于尊正欲跃身而起时,几缕淡淡的彩霞,从沸腾的海水中,慢慢地晕出,之后它们竟似几片柔软的鹅毛般,悠悠荡荡的飘向长天,而就当那几片鹅毛升入半空时,异变再次发生。

那数段黑云间,竟似有一双厉眸隐没在其间,于尊只觉心神一滞,厉眸射出一道精光,轰的一声击在于尊心上,确是一声犹如洪钟般的轰鸣,细听时才辨得,那乃是一人的声息,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朽已数万年未见如你一般的英才了”

厉眸中却充斥着一丝猩红的血光,那声息又道:“我本以为此生,我将在那该死的石壁中圆寂,可怎生想,老天爷在我万死之时,又让我见得一线生机,后辈此刻我的一分灵识寄存在你的神识中,你应心觉幸运才是”

第八十一章 不懂情长的秃驴

“只是枉我佛魔一生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却也最终敌不过这该死的老天,你若悉心拜我膝下,我便将此生的绝学,尽数传授于你如何?”那声息虽充斥着岁月的苍朽,然而其中却有一番睥睨天地的狂傲。

“前辈,我于尊若拜你为师,便有违诸位前辈对我的恩慈,恕于尊得罪,于尊宁不学前辈绝学,也不愿悖逆诸位前辈对我的厚恩”于尊拱手抱拳,恭敬道。

他本以为佛魔会勃然大怒,然而却听佛魔浩然一声大笑,狂傲不羁道:“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我佛魔纵情江湖数万载,戮杀生灵千万余,却也得了一个名号“嗜血无情佛”,我佛魔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但今日既遇见了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即便你不想学,我也要硬逼着你学”

“今日你不想拜我为师,但我偏要你拜我为师”佛魔冷笑道。

而此时于尊本就已相当羸弱的神识,突地被一股伟岸的精神威压击中,他的面色亦在一瞬间变得由红变紫再变青,那股强大的精神威压,似要将其碾碎一般,他慢慢地弓下了腰,然而就当他双膝即将及地时,他硬是强忍着那股威压,执着的站立了起来。

他的瞳仁虽有些晦暗,但其中隐含的那股坚决的意志力,却尤其的刚硬,佛魔发出一丝邪恶的冷笑声,而与之相随的一股更强大的精神威压也如约而至,于尊眸子渐渐地变冷,他再次弓下了腰,然而令佛魔意外的是,他竟即刻又挺直了身板,那坚毅的冷眸中,带着一丝不屑和挑衅冷对佛魔。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佛魔一次又一次的加强精神威压,而于尊微颤的嘴角,亦渐渐地渗出了一丝甜腥的血液,此刻的他,神识几乎随时都会寂灭,他晦暗的眸中,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丝坚毅,如硬钢般的意志力,允许他调配所有的精神力量,灌输给那看似羸弱却无比刚强的坚毅。

而就当佛魔正欲再次加强精神威压时,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忽的从佛魔的头顶落了下来,一缕看似轻盈如帛丝一般的云霞,将佛魔包裹其中,而佛魔置身其中,竟再也难以颤动分毫,那帛丝越收越紧,佛魔难以置信的看着缠绕在他身前的那缕淡淡的云霞,道:“这究竟是何物?”

那弥天盖地的诵经声,渐渐变得羸弱,而遮拦佛魔的那几段黑云,亦渐渐地散去,一具魁梧的魔躯,披散着一头血发,凌立在风中。

他的左手握着一柄屠刀,右手持着一串佛珠,而更诡异的是,他的周身竟隐隐约约围绕着几个小沙弥的虚影,小沙弥轻敲着木鱼,嘴里诵着佛经,而伴随着小沙弥的诵经声,佛魔周身的佛光,亦在一息一张。

因那股威压陡得散去,于尊精神乍得一松,眼前呈现出一片昏黑,正当他欲扑倒在地时,一条手臂轻轻地将他揽入怀中。

佛魔难以置信道:“你你怎生也会出现在这里?”

“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只是你竟对他下手如此决绝,那今日你便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罢”一声如寒冰般刺骨的声息,陡得穿透了温暖和驯的光絮。

之后这世界忽的静了下来,那佛陀之音散去了,那夹在墨云间的点点雷声散去了,就连那起着波涛的瀚海,此刻业已变得温驯非常。

殷千秀淡淡的瞥了一眼怀中的于尊,冰冷的眸中,似有一丝挣扎之意,最终她还是将于尊轻轻地置于一片荒岛上,渐渐地隐去了身影。

微弱的海风,似也顾忌沉睡中的少年,那海风中夹着一丝孤弱的光线,轻轻地铺散在少年的额头上,少年白皙的额头上,似有一团火印在疾速旋转着,然而细看时,却仍旧是一片白皙的皮肤。

而浮在玄天上的一缕云霞,亦悄然的飘落在少年的身上,它们轻柔的包裹着少年,少年的身体渐渐盈出了一片晶莹的玉光。

时间慢慢地过渡,这片世界仿佛永无黑夜,或许是因为世态炎凉,身心冰冷的少年,已承受不住太多的冰冷刺骨,所以这里便永远也没有黑夜,至少在少年醒来之前,这里将永远都是阳光普照的春日黎明。

翌日当于尊悠悠醒来时,却见仲夏正托着腮,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见于尊眼角轻微的颤了颤,仲夏面色一喜,道:“哥哥,哥哥,你好些了吗?”

于尊强忍着脑海间刺骨的疼痛,微笑反问道:“嗯?我怎么了?”

仲夏一脸忧色道:“哥哥,你可知你睡了多久吗?”

于尊挠了挠后脑勺,思虑了片刻道:“一天一夜?”

仲夏嘟着嘴,摇了摇头,道:“不对,再猜!”

“两天一夜?”于尊饶有兴致的看着仲夏,微笑道。

仲夏又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对”

于尊叹了口气,道:“仲夏妹妹,勿要拿我玩笑了,风大哥和仙弦可好?那个小鬼头没调皮吧”

仲夏撇了撇嘴,冷哼道:“哥哥,你睡了七天七夜,我和风大哥和仙弦姐姐都快担心死你了,不为他跑遍了全城,说要给你找个最好的郎中瞧瞧你究竟是哪般了,你倒是一脸轻松惬意”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难道我要摆出一副苦瓜脸,然后说,我于尊差点一梦呜呼了,你才满意?”

“切,才不是呢,仲夏一开始就知道哥哥身体无恙,哥哥只是在修习功法而已,可风大哥和仙弦姐姐,都不信我的话,我自然亦因他们的忧心,而有些许心神不宁”仲夏摆着一张苦瓜脸,无奈道。

“没想到仲夏妹妹竟如此聪慧,简直就是于尊肚腹内的虫子啊”于尊眼含笑意,玩笑仲夏道。

仲夏冲于尊做了个鬼脸,忽道:“呀!差点忘记了,哥哥你已经七天七夜没吃饭了,定是饥饿十分罢”,又甜丝丝道:“哥哥,快随我来,闵公主带来些宫中的吃食,我还未舍得吃完呢”

于尊心底一暖,自忖道:“自我进入狱界后,除了琪儿对我如此一般外,能如此真心待我的人,也唯有仲夏妹妹了罢”

仲夏蹦蹦跳跳的拉着于尊下了楼,而此时风弦却皱着眉毛,面对着一位颜色妖娆的女子,见于尊下了楼,表情也登时多云转晴了,“于兄弟,除了你,却也未有第二个人让风弦如此绷紧心弦了”

坐在风弦对面的女子,闻风弦如此言,脸色也愈发阴郁了,她冷哼了一声,嗔怒道:“那你后半生就随他一起过吧”

于尊定睛一看,确是当初在那巷弄里所救的女子,女子的胸口依旧裹着一层纱布,只是脸色却已从当初的煞白,而渐变的红润些了。

风弦面色纠结,显然这位游历天下数十载的道人,面对女人时犯了难,于尊轻瞥了一眼风弦,却立时明白了风弦和女子的关系,“你既不收留我的风大哥,作为兄弟我又怎会弃他于不顾?若是风大哥有意,于尊便是与我风大哥,行走一生也未尝不可”

女子怒瞪了一眼于尊,却又愤懑的瞪了一眼风弦,端起风弦身前的那壶酒,猛灌了起来,风弦立时从她手中夺过酒壶,怒声埋怨道:“你不要命啦,你这伤口能喝得了烈酒吗?”

女子见风弦脸上的焦急,心底登时一暖,眼圈却不觉红了,“你不是想与他过吗?既想与他过,那你还顾忌我作何?我便是死了也与你无关”

风弦神色纠结,略带一丝苦涩道:“我风弦行走江湖潦倒半生,不怕不长眼的刀,也不怕不要命的剑,却唯独害怕与你这般的小娘子谈情说爱,今日便把话说开了罢,你到底是从不从我?若是不从,那就请离开吧”

女子眼圈红红的,一巴掌甩在风弦的脸上,嗔怒道:“那你跟你的兄弟一起过吧,你这头不懂情长的秃驴”

风弦怔在那方,眼看着女子从自己的身边掠过,融入到喧嚣的街头,此刻于尊却急道:“风大哥,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将她追回来?”

风弦脸上带着一丝悲郁,叹息道:“她既已说我是一头不懂情长的秃驴,我风弦还有何颜面去寻她回来?”

仲夏叹了口气,却率先追了出去,临出门时,不忘回头责怪风弦,道:“风大哥,她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确是一头不懂情长的秃驴”

风弦见从自己身边急追出去的于尊和仲夏,身体却僵硬的伫在了那方,嘴里低喃道:“何谓情长?”

余欢欢红红的眼圈里,略带些泪珠,她一边跑一边抽泣道:“臭秃驴,活该你孤寡一生”

“臭秃驴,以后我余欢欢再也不想见到你”

喧嚣的街市,余欢欢犹如一颗砂砾,坠入了万沱江水,于尊和仲夏一脸焦急的望向熙熙攘攘如潮水般的人流,眼前却哪还有余欢欢的身影。

余欢欢一身青罗,混迹在人群中,却非扎眼之色,她埋头奔跑着,却也不觉冲撞入一个人的怀中,踉跄跌倒在地,再抬头看时,心底确是一愕。

“没想到那日未将你杀掉,今日你却又落入了我的掌中”那人阴笑道,枯槁的手掌上,却生了五条利爪,这利爪相较于常人的手掌,确是恐怖十分,利爪通体呈黑红之色,干瘪的皮肤上,缚着几条嶙峋的血管,倒似是一条条枯槁的树脉般硬生生的盘结在上面。

而利爪的爪尖则似一柄淬毒的匕首,闪烁着幽紫的冷光,余欢欢心底一滞,欲拔出腰间长剑,然而那人却先行将爪尖抵至她的前胸,那人幽幽道:“之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再问你一遍”

“你究竟是不是苍尯峰掌教之女?”

余欢欢冷笑了一声,道:“我若说是,你会放过我吗?”

那人阴笑道:“你若是,我自然会放过你,但是可惜你不是,对吗?”

余欢欢嗤笑道:“你这种人就是心底有鬼,你怕苍尯峰的报复,因此才心虚至此,但即便我是苍尯峰掌教之女,像你这种人,我亦不会姑息放过”

“说得好,这次你给的理由,倒是足够了,而我也不会再念及姑苏舍的面子了,你去死罢”那人挥起利爪,冲着余欢欢的前胸刺去,然而就当那五根利爪即将没入余欢欢的前胸时,一柄弯刀犹如一片闪电般,蹙急的划过男子的胸口,一股腥臊的血柱,亦从男子的前胸,溅射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余欢欢,用手拭去溅在脸上的血迹,眼前却是一位阳光非常的少年,少年手里握着一柄烁着红芒的弯刀,他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如同一轮月牙,白皙的皮肤上,则雕琢着比女子都要更加精致的五官,少年淡淡的笑着,道:“小姐姐,世道艰险,好自为之”

第八十二章 下嫁雾国?

少年的身影,竟似一道光晕般,渐渐地融化在了风中,余欢欢凝望着身前那方空空如也,却唯剩下几束荡着涟漪的清风,好似梦中一般。

而此时,于尊和仲夏业已寻来,两人见一脸血污的余欢欢和躺在她身畔的那位枯槁的男子,确是心底一怔,仲夏焦急道:“你没事吧”

因方才少年的乍现而眼底有些许波澜的余欢欢,一闻仲夏所言,却张了张口,不解道:“啊?”

仲夏看着眼前神滞的女子,心底登时泛起一丝疑惑,“难道那人不是她杀的?”

于尊拉了拉仲夏的袖口,轻声道:“带她回客栈吧,不要问太多”,仲夏会意的点了点头。

风弦见一脸血污的余欢欢,心底着实又急了,他的话虽说得绝情,但却是一位颇为真挚的人,他焦急的看着余欢欢,道:“你又怎生了?这一脸的血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余欢欢低眉望了他一眼,自己一人上楼去了。

风弦又看向于尊,忧心道:“于兄弟,难道又遇到了些事端?”

于尊淡淡的摇了摇头,道:“风大哥放心,她既已回到了客栈,便是惹上些事端,于尊也自会替她摆平的”

风弦感激的冲于尊点了点头,却又闷声喝起了酒,这一夜余欢欢睡得颇不安稳,她一入眠眼前便浮现出那少年的笑靥,却也是好生奇怪,当她第一眼看到少年时,心底便已有些亲熟之意,只是那丝厚重的陌生感,却亦是那般的强烈。

风弦立在余欢欢的闺房前,却也不知是该敲门呢还是不该敲这扇门,他哀叹了一声,正欲离去时,房中却传来一语,道:“你进来罢”

却也不知风弦使了何种术法,翌日再见余欢欢和风弦二人时,却已是一对情深爱浓的恋人,仲夏笑嘻嘻的看着挽着风弦臂膀的余欢欢,却又想起当初初遇风弦时他紧拧的那双浓眉,彼时的魔女,此刻却已是怀中佳人。

这却也怪不得风弦,当初余欢欢施展骗术时,便嬉笑悄言道:“我乃是欲宗的余欢欢,你若想报仇,来寻我便是”

然而,此刻看来,这清纯中夹着一丝魅惑的女孩儿,却又怎生能与欲宗联系起来,当初风弦却也是怒火攻心,毕竟修炼了半生的童子功,却因一女子而失却了,令谁也会痛苦懊恼。

然而后来,也不知怎地,他心底竟有些想念她了,那余欢欢虽甚是可气,却也是他第一次碰过的女子,况且她又生的那般清纯靓丽,他又怎生会忘记她?

平日里,一壶酒已足矣,然而每次想她时,心底却委实的燥热难耐,痛苦不堪,便也不由得多了些酒量。

昨夜,被她硬拉上床,与她共度一夜良宵,饶是平日里个性生硬,至那时,嘴中却也不免多了些温软的情话,之后便顺理成章,与她结为了恋人。

这一日,风弦脸上既有甜蜜却也略带着一丝苦涩,因他昨夜已于余欢欢商量过,与她同去中州,以征得余欢欢父母同意,继而结发为夫妻。

于尊却已早早地起床,在大堂里等着他二人了,见风弦面色纠结,于尊拍了拍身畔的桌椅,道:“风大哥,临行前与于尊再痛饮一回吧!”

而从门外走进的仲夏和长孙不为以及仙弦,则手里各拎着一坛酒,几斤烧肉,以及一摞大烧饼。

仲夏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略带一丝哽咽,道:“风大哥,为了这顿饭,我与不为和仙弦姐姐,逛遍了全城,卖了年份最老的酒,最正宗的烧肉,还有你最喜欢吃的大烧饼,你一定要把酒全都喝掉,把肉全都吃掉,这一摞烧饼,若是吃不完,便留在路上吃罢!”

长孙不为脸上亦带着些许不舍,他声音有些沙哑,道:“姐姐,你还记得不为吗?当初就是你施舍给不为的十两银子,将不为从饥寒中救了过来”

“姐姐,不为这几日一直在躲着你,不为心底怕,怕姐姐不认得不为了,但没想到与姐姐言别之日竟如此快便到来了,不为舍不得姐姐,不为给姐姐鞠几个躬,不为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姐姐”长孙不为弓着脊背,冲着余欢欢鞠了三次弓,而站在他面前的余欢欢,此刻却业已双眼通红。

“姐姐又怎会忘记你呢?你那么乖,那么懂事,而且若不是你,姐姐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你莫要再哭泣了,你若再哭泣,姐姐就不忍心走了”余欢欢拭了拭脸上那行清泪,眼含悲郁道。

风弦脸上亦带着一丝悲楚,他怒斥了一声:“哭哭啼啼算什么?来,都过来与我和于兄弟痛饮一杯,老话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今日我风弦如若不大醉一场,我便不愧为一男儿!”

风弦提起一壶酒,猛地灌入口中,于尊哈哈大笑一声,道:“风大哥说得没错,来与我和风大哥痛饮一番,若是有缘,天涯自会相见,解千愁,千杯无”于尊将手中的大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之后又举起一碗酒,猛灌入喉中。

几人推杯换盏,杯盘狼藉,即便是仙弦,也一改脸上的悲楚颜色,与仲夏和余欢欢相互碰杯,一杯接一杯的饮着。

今日却也是仙弦最为痛快欢乐的一日,她平寂的内心,却也被众人心底的深情所感动了,而此刻的她,亦对于尊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确是一个不凡之人,在他的身边,时刻能够感受到一股温暖,也时刻有一种强烈的凝聚力,但他却也能将一切看淡,这种淡然确是一种看开、看透、看尽。

翌日天亮时,风弦和余欢欢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行前风弦踌躇再三,却仍旧将手中的那封信,给撕碎了,随手散在了风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客栈,轻声道:“于兄弟,保重”,最后便与余欢欢坐上了一架马车,再也没有回头。

于尊静立在窗前,凝视着渐渐远去的风弦,眼底却有一丝罕见的悲楚。

原本清寂的温晨,陡得被一阵车马声绞得稀碎,一位身着官服的大臣,从马车内走出,他的身侧分列着数十名手持重戟的卫兵,大臣的脸上略有一丝焦灼,一进客栈,他便拉住擦拭桌椅的掌柜

,急道:“于尊可是住在这里?”

因众人行的匆急,擦拭桌椅的店掌柜还未反应过来,本以为又是跋扈的富家公子招摇过市,可他又怎生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乃是一位当朝的二品大员。

店掌柜颤颤巍巍,道:“于公子确是住在这里,确是住在这里”

“我有要事在身,快速速带我上楼”那大臣脸上焦急的颜色,渐渐缓了几分。

坐在床上冥心修炼的于尊,却早就觉察到了楼下异动,他微微的睁开双眸,望向那扇微合的木门。

木门咯吱一声,轻轻地被大臣推开,却非那般鲁莽,大臣心底自是清楚此刻于尊是何身份。

大臣略舒缓的脸上,却依旧有着一丝焦灼之色,他从袖间抽出了一页圣旨,道:“陛下已嘱托过了,老臣宣读圣意时,于尊可不跪”

于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庶民叩谢圣上大恩”,大臣双眉微蹙,却也未见于尊有任何躬身卑微之态,心道:“这小儿甚是狂妄”

大臣面色忽变得严肃,道:“此事万分小可,我便长话短说吧!”

“我月国国境地脉广博,武道兴盛,自是宗教林立,但在月国中,确仅有三个宗门可与东荒诸国,鼎立相抗”

“哦?”于尊饶有兴致的听着。

“这三大宗门,分别为拜月教、凤夜门以及竹缘宗,拜月教位列东荒境六大宗派最末位,而凤夜门和竹缘宗却仅能守住前二十位,有道说:兴国家必先兴文武,文以治其内,武以御外贼。雾国本是东荒境内一个边陲小国,却也因排在前三位的烛龙宗,而声名在外”

“近些年来,东荒境诸多势力间波谲云诡动荡不平,这看似和平的背后,确是诸国间的弦上博弈,随时都有可能打破这浮在表层的弦平浪寂”

“而现如今北皇国与澈池国已处于冲突尖锐之时,北皇国凭借着其境内各大宗门势力,向诸方施压,就怕隐遁在其幕后的汹涌的暗势力出面,若是那时,恐怕月国不想参与其中,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大臣面色苦楚道。

“那大人前来,到底是何意?”于尊淡笑道,他无国无家,自是没有任何理由参与其中,但若是从感性的角度讲,他却也会偶尔意气用事,比如牵扯到他身边人的时候。

大臣哀叹了一句,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几日宫中不甚太平,雾国烛龙宗的渊氏一脉携其宗族内大量青年豪俊来我月国,以交流武道的理由,实则是在试探我月国的青年势力”

“而前几日,便有小道消息称,雾国已于北皇国正式结盟,若是放在平时,这倒也并非有何激烈处,可若是现如今,东荒境内已有十余小国与北皇国结盟,其中的烟国、菊国、隐国以及雾国确是呈四面包围状,将月国围在其中”

“若今次我拜月教输给了烛龙宗,那这四国便就无些忌惮了,有朝一日若是东荒境真的走到最后的一步,这四国将会是月国致命之敌,小兄弟可明我言中之意?”那大臣眼神中隐有些担忧,却亦带着一丝希望。

于尊笑吟吟的看着大臣,悠声道:“给我一个出战的理由”

大臣犹豫了片刻,仍道出了闵公主千叮咛万嘱咐勿要告知于尊的实情:“若是你不参战,闵公主可能就要外嫁到雾国了”

“那一日,烛龙宗一位名为渊太玄的青年,亲自提出的这一要求,他代表雾国国君与陛下豪赌了一场”

“而赌注则是,若雾国输了,那有朝一日诸国对月国开战时,雾国将站队月国,但月国若输了,就要将闵公主下嫁给雾国太子寒旭烈,其实无论月国是输是赢,对月国都有裨益,因此月皇思虑再三,最终接受了这场赌局”

于尊眉毛微蹙,眉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道:“闵公主竟然会听之任之?”

大臣长叹了一声,道:“我以前一直把闵公主当成一个未长大的孩童来看待,偶尔耍耍小孩子脾气,在陛下面前撒撒娇,在我等面前耍耍公主威风,乃至平时一言不合了,便也会跟下人们赌气,可谁曾想,这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却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啊,老夫以前眼瞎,眼瞎啊”

于尊笑道:“大人,我这边还有几位朋友,你先去罢,一个时辰后,我自会出现在朝堂上”

大臣脸上带着一丝感激,躬身抱拳道:“小兄弟,老夫在此替陛下谢过了”

第八十三章 挑战

于尊忙将大臣扶起来,道:“大人,使不得,于尊也只是徒手之劳而已,你放心罢,这件事我自会摆平的”

大臣离去,于尊舒缓的眉头,却又微微蹙了起来,他踱着轻轻地步伐,移步道仲夏与仙弦的门外,轻轻叩击了几声,道:“仲夏妹妹,仙弦姑娘,于尊有要事相告”

临近晌午,几人围在一方圆桌前,那圆桌上摆放了些酒菜伙食,于尊望了望仙弦,犹豫了片刻,却仍将实情说了出来。

“师兄,他来月国了?”仙弦显然有些惊诧,但她瞳仁里那丝忧愁,却也因此渐渐褪去了。

于尊点了点头,苦涩道:“没错,这次可能又要与你师兄交手了”

仙弦点了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声,又急道:“要不要我去劝劝师兄?”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这牵扯到了雾国与月国的利益,局势却非你一人所能扭转的”

仲夏面带一丝不悦,撇嘴道:“姐姐,你一定要跟你那位师兄划清界限,怎么总是他,三番二次惹麻烦,哥哥上次本已放过他了,如今他却又出来找茬,我最烦这种不知廉耻的小人了”

眼看仙弦脸上的晦暗之色愈发浓重,于尊摆了摆头,道:“哎,仲夏妹妹,不可胡搅蛮缠,这次渊公子来,也不定是坏事,如今诸国鼎立,却也是紧张时刻,我倒认为这次渊太玄乃是给了月皇一个机会”

仲夏嘟着嘴,不满道:“可他竟想要闵公主远嫁到雾国”

于尊淡笑道:“怎么?仲夏妹妹可是心疼了?”

“才没有呢?闵公主那般霸道蛮横,我才懒得心疼她呢!”仲夏口不对心,勉强道。

于尊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仙弦姑娘,你便与我仲夏妹妹一同入宫吧,至于不为,你就暂且留在这方,待我到了宫中,便差遣些人过来护佑你的安全”

长孙不为忽摇了摇头,道:“哥哥,不必如此,不为不是那般造次之人,哥哥放心去罢,不为自会将自己照顾的周全”

于尊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即刻出发罢,时间不等人,若是再晚些不定会出现什么差池”

临近宫门时,于尊等人已略微觉察出些许宫中异常之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现如今却已布满了手持兵戈的将士,将士的脸上,都带有一丝厉色,似准备着随时动手。而那些征战沙场,历经千万余大小战役的彪形将帅,脸上的冷血之意,却更增添了空气中那丝躁动不安。

于尊凌厉的眸中,烁着些许淡淡的笑意,犹如进入无人之境般轻松而惬意,而这时,他心底微愣,眼神却瞥向了一处将士脚底投下的影斑,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位将士,淡淡的嘴角,却轻轻地勾了起来,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冷笑。

一位身披华服眉宇紧皱的朝臣,远远地迎了过来,他大叹了一声,道:“于公子啊,于公子,你可来了。快!随我去见陛下”

于尊悠缓的跟在朝臣身后,他的步伐迈的不大,然而却一步未落紧跟在朝臣身后,仙弦眼底带着一丝惊异看向于尊,心道:“他的武道竟又比那日在灵魇山巅时,更强了一分”

还未至大殿前,却已见一位少女,脸上带着一丝悲郁,冲着于尊等人疾奔而来,看到闵公主梨花带雨的模样,口是心非的仲夏,心底登时浮现出一丝怜惜,她紧紧地拉了拉于尊,仰头看向她这位哥哥,于尊淡淡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没事的,放心!”

“姐姐,姐姐,你可来了,妹妹要被远嫁了”闵梦哭哭啼啼的投向仲夏的怀抱,因这几日,她一直偷偷的跑出皇宫,给她这位小姐姐带些小吃食或些稀罕物,两人却早已是亲熟非常。

仲夏轻轻地拍着闵梦的脊背,安慰道:“没事的,公主,没事的,哥哥来了,只要哥哥在就一定没事”

闵梦抬起红肿的双眼,犹豫着看向于尊,于尊的坚毅的眸光中,却正凝视着一位站在宫外身披红袍的俊逸青年,而那青年却也恰好在凝望着他。

朝堂上,群臣皆面色肃穆,朝堂的中央,却列着几位身着异服的青年,其中便不乏那位红袍青年,他手中持着一根铜箫,长发随意的劈散在肩头上,白皙的容颜上,刻画着两条细眉,而细眉之下却是一双泛着冷光的星眸,再配上那泯情的薄唇,确是一位俊逸冷傲的翩翩公子。

于尊又看向青年周遭的几人,其中确有当日在灵魇山与之一战的渊太玄,而正对着那几位青年的则是十数余手持利刃的青袍女子,女子面裹白纱,却也辨不得她们的真实面貌。

自于尊一出现,渊太玄的眼神,便无一刻从他的脸上移去,而此刻站在于尊身畔的仙弦,却也一直在眼含哀愁的望着她这位薄情的师兄。

于尊拱手抱拳,道:“于尊叩见圣上”

月皇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道:“爱卿,免礼”

于尊一怔,爱卿?心底叹道:“好一个老狐狸”

他脸上的恭敬之色,却未褪去,道:“早民叩谢圣上”

月皇悠然的指向渊太玄几人,道:“爱卿,来时路上想必你对这几人的来意,业已熟知一二了罢”

于尊淡淡的点了点头,月皇又道:“我月国英才荟萃,本宫心中偶尔也会思量,是不是该与各国适时举办几场武道交流会,只是雾国的寒帝,却先本宫一步提出了这个想法,如此甚好,今日你便先行替本宫,试探一下这几人的修为吧”

眼中颇含威仪的环视着朝堂四野,缓声道:“若是你们能胜过他,本宫再派更精锐的人选,与尔等交流一番,可好?”

渊太玄面带一丝不悦,道:“陛下,据太玄所知,他于尊并非是月国的国民罢”

月皇眼中射出一道锋利的锐光,那锐光一入渊太玄的眼中,他的心神登时一阵恍惚,他模糊的耳中,烁闪着月皇的几句朦胧话语,“他于尊之前并非我月国国民是不假,但我已封他于尊为封疆大吏,官至三品,尔等可还有何异议?”

一刻后,渊太玄的思绪才再次清晰起来,他眼底覆着着一丝愕然之色,此刻那看似近在眼前的月皇,离自己却犹如千万里之隔般,他渐渐地看不清她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站在渊太玄身畔的一位身裹紫纱的女子,显然已发觉了渊太玄的异常,她轻声道:“师弟,你没事吧”

而在那紫纱女子身前的一位颇为壮硕的中年男子,眼底却亦带着一丝骇然之色,方才那道骇人的锐光,却也被他捕捉到了,此刻他的心底,早已非来时那般波平浪静了。

这时,一位手持黑锋刃的瘦削高挑女子,道:“烛龙宗柳沙愿讨教一番”

月皇脸上带着一丝温澈的笑意,望向于尊,于尊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可!”

柳沙从袖间取出一条纹着金龙的黑纱布,之后将那黑纱布缠在黑锋刃上,又将黑纱布绑于她的手掌上,而此时却也不知是众人看差些了,还是真有其事,那黑纱布上的金龙,竟似扭曲了一番,而与此同时,柳沙的身体也开始动了。

她的身姿在原地轻轻的一摇,一波黄沙鼓起的风浪,竟凭空而生,再看她时,却业已寻不到她的影子了,风沙刺眼的朝堂间,大臣们皆用衣襟掩住双眼,即便是如此,他们的耳鼻眼口中,却也塞满了大片的沙子。

而在那迅疾的沙海中,却唯有一道如山般的身躯,坚毅的立在那方,即便是风残日蚀,却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那沙海中传出几声刺耳的呲呲声,似砂砾与金铁磨砺时产生的声音,而身在沙海中的于尊,身上的衣服,却业已被划出了数道裂口,这沙海看似乃是一股沙尘,实质上确是一柄柄锐利的刀风,伴着沙尘从他的身畔扫荡而过。

而他的身体看似若磐山般岿然未动,实质上却唯有混迹在尘沙中的柳沙心知于尊的厉害之处,若是说那岿然不动乃是于尊的身躯,倒不如说那乃是他的影像,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每当混迹在砂砾中的刀刃要劈向他时,他却恰到好处,总能躲过这些刀刃。

而每次他的身形忽闪掠向一旁时,便又疾速返回原处,所以看似他的身躯岿然未动,实际上他却一直在围绕着他所站立的那处方位,四处随意摇曳摆动。

柳沙心中的骇然之色,愈发的浓烈了,那风沙愈发的狂躁,而混迹在风沙中的刀光剑影,也愈发的密集刺目。

呲!呲!呲!

仿佛是猛兽的利齿,在咀嚼着众人的身心,这一阵阵刺耳的金铁之音,却令朝堂上的大臣,脸色也忽的变得煞白清淤。

而更骇人的是,那混合在风沙中四处飞溅的刀光,业已令这栋历经了千万年风雨的恢弘大殿,千疮百孔,支撑大殿的十几条青擎巨柱,似随时都可能崩溃倒塌,只是诡异的一点却是,即便这座大殿被损毁的不成模样,列在朝堂间的百余位大臣,却毫发未损。

他们虽掩面遮目痛苦不堪,然而当风沙掠向他们时,却隐约有种怪力,将风沙又引向了朝堂中央。

那领头的壮硕中年男子,微眯着双眼,凝望向坐在朝堂之上面色安然的月皇,眼中的畏色又加重了一分。

而此时,那风沙的中心,却传来了一声叹息,那声叹息悠悠道:“你可知我与你的差距了?若还不收手,那就勿要怪我刀下无眼了”

伫在一旁的面色凄楚的闵公主,闻此叹息,原本覆满忧患的眼中登时出现了一丝喜色,她紧紧地拉住仲夏的手,欢欣雀跃道:“姐姐,你听到没,是他诶,是他诶”

仲夏面色平静,不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哥哥本来就是这个水准”

闵梦眼底带着一丝羡慕,道:“没想到,你哥哥那么厉害,如若我也有一位这么厉害的哥哥就好了”

仲夏撇了撇嘴,道:“你一开始还想要我和哥哥蹲大狱呢!”

闵梦调皮的冲着仲夏做了一个鬼脸,道:“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那么小心眼嘛”

仲夏嘟嘴道:“切,我才懒得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第八十四章 暗流涌动

而这时,那狂暴的风沙中,忽闪出一道刺眼的蓝光,而那蓝光的正央,竟隐约探出一条细弱的金龙,就当蓝光试要斩向金龙时,那壮硕的中年男子,大喝道:“柳沙,你不要命啦”

男子身形却比口中言语要迅疾的多,他从腰间拔出一柄利刃,硬接下那道蓝光。

轰!

一声炸响,男子头顶着一柄圆月弯刀,而他膝下的地面,却已凹陷出一眼大坑,那大坑顺着大殿中央,蔓延向四面,而此时本就业已相当脆弱的大殿发出了一声艰涩的哀鸣,月皇眼神一褶,挥起一掌。

又是一声巨响,那殿顶竟直接崩碎为一片齑粉,紧随着大殿四周又传来几声轰隆巨响,四面墙壁轰然倒塌。

过了片刻,厚重的尘埃渐渐地被风吹散,众人的视野业已渐渐变得清晰,却见那废墟的正央,伫着一位白衣飒飒的少年,少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他身上的白衣虽有些裂口,但他的周身却无丝毫的血迹。

反观躺在少年身畔的那位身着紫纱的年轻女子,脸色却已然一片煞白,紧闭的双眸间,更是衔着一丝血珠,而那被紫纱缚着的身躯,业已洇出一丝丝甜腥的血迹,那血迹从她的身下,向四周溢出去,却犹如一片妖冶的血玫绽放在她身底下一般。

而半跪在少年身前的中年男子,膝盖下则是一片巨大的坑穴,那从坑穴中溅出的碎石,竟在半空中,直接崩碎成为了尘屑,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究竟有多么激烈。

中年男子眼底带着一丝惊愕和骇然,慢慢地站立起来,他淡淡的瞥了一眼于尊,之后缓步走向柳沙,抱起柳沙羸弱的身躯,道:“陛下,今日之战暂且到此吧,柳沙她伤势较重,需紧急医治”

月皇轻轻地点了点头,平静道:“好,今日暂且到此为止罢,传我圣旨,宣太医院众太医一齐医治柳姑娘的伤势”

中年男子躬身抱拳道:“郭瑜代表雾国在此叩谢陛下圣恩”

风波散去,于尊和月皇等人站在那片废墟前,脸上却未有一丝憾色,月皇眉毛微蹙,幽幽道:“你是说刺杀公主之人,仍是灵魇山来人?”

于尊点了点头,道:“正是,至少若是我判断准确的话,那人我应是曾经遇见过的,而且不止见过一次”

“哦?”月皇略带疑惑道。

“那日在灵渊城内,曾有人在半空御纸鸢游戏世人,当初我本以为那傀儡术,不过是仅能御些实物罢了,后来经我与朝中的一些奇士交流之后,原来这傀儡术亦可控制诸如光影之类”于尊颜色略有些肃重道。

月皇点了点头,道:“不错,傀儡术修之极致,却能控制影子和光线的轨迹,只是你是如何发现刺杀公主之人,乃是修炼傀儡术之人?”

于尊眉宇间,渐多了一丝凝重之色,道:“朝时,我入宫中,见一名兵士脚下的影斑,颇为诡谲孤弱,而之前公主遇刺那天,我曾追逐过一人,奈何无论我如何提速,却也追赶不上,后来经过诸多事实考证,遂断定那日我追逐并非是一人”

这时月皇脸上亦敷上了一丝顾虑,道:“你的意思是,那日刺杀公主之人所施的武道,便是傀儡术?”

“没错,正是!”于尊点了点头,郑重道。

“看来这术士已混入宫中,他想灭我儿之心不死啊”月皇脸上的寒色越来越重,那端庄秀丽的脸上,渐渐敷上了一层寒霜。

“不过,陛下不必顾虑太多,只要公主与诸姐妹们一齐行动便无碍”于尊脸上渐多了一丝笑意。

“哦?”月皇面带一丝不解道。

“陛下,故人曾予我一叶银纸鹤,有这银纸鹤在手,若是公主遇些事端,于尊可顷刻赶至,这银纸鹤于尊便交予了仲夏,而随于尊一同进宫的另一位姑娘,确是一位武道精深之人,只要有两位姑娘时时陪伴在公主身边,公主自是无恙”于尊淡淡笑道,眸中闪过一缕慧光。

月皇点了点头,悠悠长叹道:“只要你在,本宫就高枕无忧,本宫虽知你不可能留下来,却依旧希望你能辅佐本宫稳固这江山啊”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陛下,每个人生下时,便已注定自己要走的路,陛下要走的是天子之路,而于尊要走的却是不问明朝”

“那你离开月国后,又有何打算?”此时的月皇,更似是于尊的忘年交,两人倾吐心言,却也不再顾忌各自身份。

于尊目光深远,望向西北,悠悠道:“若无闵公主这次事端,于尊应已在澈池国了”

月皇点了点头,道:“大国博弈,却非一人之力所能扭转,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宫希望澈池国与北皇国的战端,能够偃旗息鼓,务必要以天下苍生为重”

“可不止一人曾对我说,若有一天天要亡你,那你便捅破了这玄天,于尊生来悲苦,对世事间的生生死死却也看得淡薄了”于尊眼神中略带一丝苦涩道。

这时,闵梦携着仲夏和仙弦,疾奔而来,气喘吁吁道:“母上,不好了,华相他遇刺了”

于尊心底一怔,低喃道:“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月皇脸上略有一丝忧色,道:“华相现在怎么样了?”

闵梦拍了拍胸口,眼神瞥向仙弦,长吁了一口气道:“还好当时那位姐姐在场,在凶人二次出手时,便将其诛杀了,华相他肚腹上中了一刀,倒也未伤及性命”

于尊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道:“带我去华相府上看看”

几人赶至相府,那相府大堂内,躺着一位蒙面白衣男子,那男子胸口中了一刀,斑驳的血迹将他的白衣,染得一片血红,于尊轻轻地拉下男子的口罩,低喃道:“果然如我所料”

那日,在灵魇山巅,于尊确见过这名白衣男子,而他之所以对白衣男子印象如此深刻,乃是因他的那位同伴,之前于尊就曾在寒霜城内,被那人戏弄过,当时他驭一纸鸢胁迫一孩童之事,确在于尊心底印象甚是深刻”

而灵魇山巅观道壁开启之时,白衣男子却与那人同站在距离于尊不远处。而今白衣男子前来刺杀华相,似与明相之死,有一丝微妙的关联。

而与此同时,一座府衙内,身着黑白衣的一老一少站在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人面前,面色略有些失落。

“什么?他的尸首竟留在了相府?你们这不是在害我吗?若是陛下彻查到我的头上,这罪名岂不是要将我卢氏一脉满门抄斩?”卢煜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摔在地上,脸上的横肉也随之颤了颤。

那身披黑袍身体削瘦的中年男子,道:“大人不必惊慌,他们从苍杰的身上查不到什么的”

卢煜气愤的猛拍了一下桌案,道:“若是查到了呢,查到了这罪算在你头上,还是算在我头上?”

那身裹白衣的青年,脸上带着一丝诡笑道:“大人事实已是如此,当下之际应以大局为重,若是大人能够顺利将小公主拿下,北皇国那边自会有人来接应大人”

卢煜面色一黯,如一个泄气的皮球般,丧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你们可有计划?此事万分火急,确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那身披黑袍的中年男子,淡笑道:“大人只要能把小公主身边的那二位女子引开,我二人便可轻松将小公主拿下”

卢煜皱了皱眉,猛击了一下桌案,道:“好,过几日中元节,我将小公主引出宫外,你等便伺机而动吧”

自柳沙身受重伤后,郭瑜等人一直住在离皇宫不远的一家客栈内,倒也偃旗息鼓了,这自然与当日于尊所施展的武道有一定的关联,一位身披红袍的俊逸男子,立在窗前望向喧嚣的街市,而那男子的身畔则站着一位身体削瘦颇为冷峻的男子。

红袍男子眉宇间略带一丝淡笑,道:“太玄,我等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

渊太玄皱了皱眉,道:“殿下,何以见得?”

红袍男子微微上挑了一下眉毛,道:“难道你不觉得那日击伤柳沙的少年,乃是一个人物?”

渊太玄面色有些晦暗,道:“殿下有所不知,当日在灵魇山与臣交手的便是那位少年”

“哦?你身上所受的重伤,竟也是拜他所赐?”红袍男子饶有兴致的看向渊太玄,道。

“正是他,那日我虽中了灵魇的邪术,却也有些许模糊意识,他施展的术法,确是极为不凡”

这位被称之为殿下的红袍男子,确是雾国当朝太子寒旭烈,平日里他偶或与渊太玄交流一番武道,

因此也熟知渊太玄的个性,能从渊太玄口中听到“确是极为不凡”这几个字,业已足以令寒旭烈引起一番重视了。

寒旭烈叹了一口气,道:“那岂不是说,我寒某人势必要与闵公主错身而过了?”

“倒也未必,殿下你且看楼下是何人?”渊太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

他这位痴情的太子殿下,却也仅是因儿时在当年东荒境百国盛宴时,瞥了闵梦一眼,便深深地记下了她,这十余年来,却也从未将她淡忘过,反而心底的那丝思念,愈发的深刻了些。

而今站在佳人面前,却仅仅能拭目远观,教谁心底也不会好受些。

寒旭烈心神一滞,继而心间溢出一丝喜色,那身披鹅黄长裙的少女不是闵梦,又是何人?

然而这份喜色,却仅仅维持了一刻,就在少女走进巷子的那一刻,一位身披黑袍的中年男子,从闵梦身后,轻微一击,闵梦便如一朵萎蔫的花儿般,软绵绵的躺在了中年男子的怀里。

寒旭烈心底一怔,却也未见他施展些什么术法,只留下一扇被风吹得开开合合的木窗,下一刻他已与黑袍男子交上手了。

寒旭烈的武道较之颜冉澈却已高出了不止一个层阶,即便那黑袍男子施展出鬼神莫测的傀儡术,却也难在寒旭烈的手上走过百招,就在黑袍男子支撑不下时,一位身裹白色素服的青年,驭着一叶纸鸢,从天而降,渊太玄心底一急,正欲拔身而去时,眼前却似闪过一道电光一般。

那电光嗖的一声,从屋檐上烁闪过,之后又嗖的一声,直飚向高天,而那摇摇坠下的白衣青年,却仅被那蹙电光,略微一带,青年身上的素白衣服,却已是一片血红。

下一刻,一股巨力牵扯着白衣青年,猛地向地面坠去。

第八十五章 深情

轰!

一声巨响,那街巷竟被白衣青年砸出了一片直径达百米的巨坑,继而又是几声轰隆,街边的数栋石楼,被这股巨力,牵扯的一并溃塌了。

而这时,渊太玄才看清楚,方才那生猛的电光正是于尊本人。

而此时,那黑袍男子业已被寒旭烈制服,黑袍男子本欲咬舌自尽,奈何心细如寒旭烈,早已知悉他的意图,寒旭烈顺手抓来一块硬木,塞入黑袍男子的嘴中。

而那白衣男子却已如一尾离水的鱼儿般,耷拉着枯蔫不济的脑袋,双眼无神的被于尊提在手中。

而这时,仲夏和仙弦也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她们的身畔,有一位面色张皇的胖子,仙弦手中引着一条索绳,而那索绳的一端则绑着那胖子的双手。

“哥哥,你这招引蛇出洞真是高明”仲夏甜丝丝的笑道。

于尊淡笑道:“即便我再厉害,若没有这位兄台的及时出手,怕也会危险十分”

众人皆看向寒旭烈,而仙弦却遥遥的望着渊太玄,渊太玄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仙弦,冰冷的眸子里,却隐没着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深情,只是这丝深情,却仅仅维持了一刻,便荡然无存了。

寒旭烈神色中略带一丝温柔,看向睡在她怀中的女子,叹息道:“还好你没事,你若死在了这里,那将成为我寒旭烈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紧随仲夏赶来的几位朝臣,脸上略一丝惊疑,道:“你当真是雾国太子——寒旭烈?”

这时,郭瑜业已从客栈内踱步而出,面色郑重道:“不错,他正是雾国的当朝太子殿下”

众人心底皆是一滞,看那寒旭烈怀抱着闵梦时一脸的深情,纷纷猜测,难道这雾国太子与月国公主殿下,当真有些不可告人的过去?

“当务之急,以免节外生枝,还是速速将小公主送回宫中罢”一位朝臣道。

“说得没错,这喧嚣的街市,还不定会不会有暗藏的刺客,公主的安全为重,速速将公主护送回宫”

几列兵将组成的阵列中,围着一架马车,兵士的前方,有几匹高头大马开路,过了不多时,众人业已身处深宫中。

面色如霜的月皇,冷冽的眸中,带着一丝震怒,“北皇国欺我月国弱小,欺我月皇脾性孤弱吗?”

而跪在朝堂正央却正是当朝二品大员卢煜,卢煜颤颤巍巍的不停的磕头,“陛下赎罪,陛下赎罪,罪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月皇脸上带着一丝厌恶之色,激烈的一拍桌案,怒道:“来人,将卢煜拖下去斩了,卢氏一脉一并满门抄斩”

“陛下,罪臣冤枉,罪臣冤枉啊”瘫软在地的卢煜,脸上已无一分血色,他的唇齿颤抖,机械的喊着几句话,最终被两名侍卫拖行了出去。

而此时,震怒的月皇,情绪也渐渐镇静了下来,她长叹道:“没想到我月国没有害人之心,他人却有亡我之意,看来这场战端,我月国也不得不卷入其中了”

“陛下三思,万不可意气用事啊!”一位身体羸弱的老臣,扑跪在地上冒死谏言道:“若是我国与北皇国正式宣战,那我国将会深陷四面楚歌之境啊”

于尊打断了老臣的话语,道:“这倒也不见得,月国会不会沦入被合围之势,这就要看小公主了”

群臣皆疑惑的看向于尊,老臣道:“你是何意?”

于尊淡笑道:“你等可知今日小公主是因谁而得救的?”

见群臣依旧一脸茫然,于尊笑言道:“那你等可知,雾国的太子殿下已莅临月国境?”

于尊说完这句话,朝堂上已是一片哗然,群臣们皆一脸惊色,道:“你是说雾国的寒旭烈已踏足我月国?”

而有些头脑灵光的臣子,立时反应过来于尊言中之意,难以置信道:“难道小公主乃是寒旭烈所救?”

见于尊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朝堂上又是一片喧哗,“雾国太子为小公主之事,竟亲自来我月国,看来这次雾国与我月国论武之事,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又有人疑惑道:“可这雾国太子,又缘何唯独痴心我月国的公主?”

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那臣子立即跪在地上,请罪道:“罪臣万死,陛下赎罪”

月皇脸上却多了一分兴致,道:“你的质疑无错,爱卿平身”

于尊言笑晏晏的看向月皇,道:“言以至此,就看陛下的手段了”

月皇脸上带着一丝淡笑,道:“闵公主醒来后,就已得知你们所议之事,她现在正与寒旭烈在玉清池畔嬉戏玩闹”

群臣皆叩首道:“陛下圣明”

于尊心底却多了一分兴致,忖道:“却也不知那寒旭烈究竟能不能降得住刁蛮任性的闵公主”

群臣散去,月皇却独留下了于尊,这时那高高在上的月皇,脸上才略显出一位母亲才该有的忧愁,她望向于尊,淡语道:“你与寒旭烈有一面之缘,你觉得梦儿若与他喜结良缘,是否妥当?”

此时,于尊的心底,才真正对月皇多了一分敬意,一个女人首先要能做一个称职的母亲,才有能力做一方霸主,若连自己的儿女都顾不周全,那一国之事,便更难以处理得当。

于尊淡笑道:“若陛下信于尊,那于尊便将肺腑之言倾吐出来,若于尊不信陛下,那于尊不如不说”

月皇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你且说罢,你虽年少,心思却比那些老臣缜密细致的多,本宫信你”

于尊点了点头,应声道:“陛下也曾年轻过,想必也曾有爱慕之人罢,于尊倒是不清楚寒旭烈品行如何,但我见那日寒旭烈眼中对公主的那丝忧色,确是装不出来的”

月皇若有所思的望向长天,道:“本宫虽身处深宫,整日倾心些权谋之术,却也如你所述那般,本宫也曾年轻过,若是梦儿真的对寒旭烈心存爱意,那本宫便许了这出婚事,但若梦儿不情愿的话,本宫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会强迫梦儿嫁给寒旭烈的”

于尊拱手抱拳道:“陛下之威仪,令于尊心悦诚服,陛下之姿,可成万载伟业”

月皇淡笑了一声,道:“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平日可不屑于说这些言语”

于尊道:“若是令于尊心底敬服,于尊亦会将敬意言之出来”

月皇仰头大笑一声,心悦道:“好一个敬服,好一个敬意”

这一日,云销雨霁,一改前几日的阴雨绵绵,地处东荒境最南边,月国的气候比较温润醇和,似一位身处深闺别院的富家小姐一般,虽偶尔哭哭啼啼,倒也不至于无端的发些激烈脾气。

仲夏手里牵着一叶纸鸢,右手则拉着仙弦的手腕,笑嘻嘻道:“姐姐,你喜欢放风筝吗?”

彼时的仙弦,再也非之前的苦楚模样,脸上却也渐多了一丝笑容,她口齿略笨拙道:“嗯,以前也曾放过的”

“那姐姐教我放风筝好吗?这一叶风筝自哥哥买来后,就一直搁置在一旁,若不是今日天气好,哥哥没有些烦闷事,恐怕它就无缘与这片青空亲吻了”仲夏眉眼间溢着些许兴奋之色道。

站在一旁的闵梦嘟着嘴,拉了拉寒旭烈袖口,不满道:“你也去给我买一叶风筝,我也要和姐姐们一起放风筝”

寒旭烈一扫衣袖,干脆道:“好,你在这等我片刻,我这就去买”

而站在一座木楼上的于尊和月皇,看到几人的欢快模样,脸上顿时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月皇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轻轻的吸了一口,道:“经过这几日的观察,这寒旭烈倒也不差”

于尊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却定格在更远的远方,他幽幽叹了口气,道:“陛下,过几日于尊就要告辞了,眼下北皇国和澈池国呈焦灼状,相信不日后两国便要开战了,而且这几日据些线报传来的消息,那日刺杀公主的二人,确是北皇国身后隐匿的一个庞大势力”

月皇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置于桌案上,语意绵长道:“哎,本宫想留你也留不住啊,你若走了,本宫身边便又少了一位知己,本宫虽与你相处时日不多,却也深知你非渊中之鱼”

“本宫深信终有一天你必会站在这东荒境乃至整个狱界的巅峰”看到月皇眼中绽放出的奕奕神采,于尊平寂的内心,也不免多了一丝感动。

“谢过陛下,于尊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在月国经历了诸多是是非非,此刻的于尊,对月皇确是心生一分敬意。

月皇淡笑道:“你且说来听听,本宫喜欢听你讲话”

于尊眼含深意的望着手执纸鸢从一处巷陌疾奔而回的寒旭烈,悠悠道:“陛下,若是于尊未看走眼的话,这位雾国太子,他日必将成就一番不弱于陛下的伟业”

他之所以这般说,确是因近些时日,他在瀚海中修炼时,所观碧书得到的感悟,殷千秀传给他的这本碧书,却非简单的修炼法门,他略翻了几页,心底却泛起了一波又一波骇然的风浪。

这碧书内隐含天地玄门之术,按照碧书里所讲的奥义,众生的命数,却也包含在这奥义之中。

凡人的命数,颇简单,只要稍加推算,便可看透。而帝王将相的命数,推算起来却较为艰涩,而修道寻仙之人,命数却更为艰涩十分,但最令于尊愕然的却是碧书所术的最后一类人的命数——逆天改命之人。

那日在灵魇山巅,刑海便曾提到逆天改命,而殷千秀也不止一次提及过要捅破这片天,而此刻在这古老的碧书中,却也提及了类似内容,他的心底已经难以平静了,而当他望向那浩瀚的长天时,清澈的眸光里,却也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内。

而自那日后,他便对玄门之术有了些许浓厚兴趣,对仲夏等身边亲熟之人,他从未施展过玄门之术,而自那日初次见到寒旭烈后,寒旭烈的命数,便已在他的心底,有了一丝模糊的轮廓。

他伫在那方,远远的凝望着寒旭烈,而寒旭烈亦站在原地定睛望着他,而后二人脸上便都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想必那寒旭烈身上定也有些可取之处罢!

而今于尊再次见到那位颇为俊逸的青年时,青年的命数,业已被他推算的七七八八了。

因他的心底对月皇有不错的印象,所以临离去时,他不忘将心中推算诉之而出,此刻月皇瞳仁里,闪烁着一丝复杂的颜色,她伫在楼阁上,静静地望着青年,过了许久许久后,她才幽幽道:“你的意思,本宫明白了”

第八十六章 诡城之再遇苏秋

于尊淡淡的点了点头,月皇脸上的神色,略有些落寞,过了许久许久后,她才再次开口,道:“我知你言中深意,本宫的命数,本宫心底清楚,只是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想必即便再多应援者,却也阻挡不了大势所趋”

于尊沉默的伫在那方,眼前这位举止优雅气质华贵的女子,背影却又是那般落寞,被西垂的暮色,打在地上的影子,似风中的一柄孤叶般,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不知归途。

两人就那般静默的立于楼阁上,而离他们不远处,却伫着几位活泼的少年,他们将手中的纸鸢,寄给流落天涯的长风,然后那长风伸出他们长长的臂膀,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鸢,与少年们童真的梦,一并交给上苍。

临行前,月国汉湘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确是十年以来,下的唯一一场冬雪,飘飘摇摇的雪花,轻盈的洒在这古典而秀美的城池间。

青色的瓦片上登时被染成了一片淡青,碧翠的柳叶间,即刻变得晶莹剔透,却又盈出一丝新绿,偌大的长河间,那些飘摇的小舟上,披着蓑笠的老翁,淡品着寒江雪,手里持着一把瓷质老茶壶,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被落雪冻结。

身披红色披风,行走在风雪中的仲夏,发丝上渐多了一丝晶莹,她的瞳仁里,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微红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搐动着,于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仲夏微红的眼眶,便又洇出一丝清澈的泪液,她留恋的回头望着那渐被寂雪淹没的视野,道:“哥哥,我们还回不回来?”

于尊眼神中带着一丝怜爱,轻声安慰道:“会回来的”

仲夏眼中溢出一丝异彩,过了片刻,却又黯淡了下去,轻声道:“是不是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了?”

于尊轻抚着她的肩头,眼中却也多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他抬头望向那片寂蓝的苍穹,而那苍穹的另一头,却似有一人正轻轻地唤着他,究竟何时才能见到你?他多希望现在有一人,能回复他?即便那人告诉他,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仙弦怀中抱着一把铁琵琶,师兄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在她心间,渐渐淡去,而她眼底的那丝忧色和哀愁,也随之一并淡去了。

偌大的江山,在老者的手中,挥毫成一片泼墨,于尊饶有兴致的看着老者手中的画作,老者笑吟吟道:“怎么样,小兄弟,这幅画十文钱未多要吧”

这一日,于尊和仲夏等人,业已在月国的一座边陲小城,半月来,他们风餐露宿,白日便在空中飞翔,至夜间,他们便就地休息,也无论是一片荒芜的原野,或是猿啼虎啸的深林,又或是幸运时能逢着一家有酒有肉的小客栈。

这座边陲小城,说小倒也不小,只是那破破烂烂的城墙上挂着的几面锈迹斑斑的旌旗,给人心底的印象确甚是不佳。

而这位长须的白眉老者,便倚在这破烂低矮的城墙间,摆弄着他夹在臂膀间的几幅山水画,这山水画乍一看倒也并无奇异之处,淡墨挥就的山林枯木,浓墨舞出的片片浓云,稍一留白,便是一副略带些诗意的联想。

然而在于尊看来,这幅山水画却价值连城,而这看似瘦弱枯槁的老者,却也不似平凡之辈,于尊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锭金子,道:“我用这锭金子买这幅画,不知老前辈可否将这幅枯墨江湖卖给我?”

老者摇了摇头,悠声道:“这幅画值十文钱,你这锭金子,买不到我这幅画”

于尊淡笑道:“那我便用这锭金子,将你所有的画都买下来如何?”

老者依旧摇头,道:“我一天只卖一幅画,你若是再与我计较,那这幅画,我也不卖了”

“可我于尊身上只有这锭金子,没有十文钱”于尊饶有兴致的看向老者,道。

老者抬了抬疲倦的眼皮,淡瞥了一眼于尊,又瞥了几眼他身畔的仙弦和仲夏,悠悠道:“这也好办!”

老者指了指怀抱铁琵琶的仙弦,道:“你让她为我弹一曲《怨江山》,我便将这幅画免费赠与你”

于尊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既然老前辈无意将这幅画卖给我,那我于尊也不强求了”

正当于尊欲拔腿离去时,老者语意绵长道:“年轻人怎么这般性急,我话还未说完呢”

“哦?老前辈请讲”于尊饶有兴致道。

老者从臂间掏出一壶酒,指了指于尊,幽幽道:“你若饮了这壶中之酒,还能与我清醒对话,我便将所有的画,都赠与你,如何?”

这时仲夏拉了拉于尊的臂膀,一脸忧色道:“哥哥,不要信这江湖老骗子的鬼话,这酒里定是下了药,哥哥万不能喝”

于尊淡笑着拍了拍仲夏的手背,道:“仲夏妹妹,勿要担心,于尊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干脆利落的从老者手中接过酒壶,一口将老酒,尽饮入肚腹。

当第一口酒漫入喉间时,于尊便发现了这酒水的奇异之处,他眼前的世界,竟变得摇曳模糊,继而变成了一片支离破碎状,无论是城池巷陌,还是人物景致,竟皆在一刻间崩碎为一片飞灰,眼前的仲夏如此,仙弦如此,老者亦是如此。

而当所有的画面尽皆崩溃为一片土屑时,一片新的世界,又开始慢慢地在他眼前铸就,当他看到那位俊逸洒脱的青衣青年时,他的心底才陡然一震,他有些难以置信道:“前辈,怎么是你?”

那俊逸貌美的青年淡笑着,反诘道:“为什么不是我?”

“前辈无事便好,无事便好”于尊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之色,他的眼前似又浮现出那位安详慈和的老者,可是此刻老者却早已在这世间灰飞烟灭了。

“故人相见,不该高兴才是吗?”青年沧桑的容颜,略含一丝笑意,那晶亮的眸子,恍若一面明镜般,将于尊心底所想,尽皆折射在上面。

那些曾经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的情感,此刻却恍似找到了发泄的闸口,一并涌了出来,在青年面前,他恍似又变成了那位初入狱界懵懵懂懂的少年。

“前辈,能见到你真好”他的口齿变得笨拙,平日里脸上的那丝处乱不惊,亦被一行泪水砸的稀碎,他不知该说什么,大概心底想要表达的,就凝结成了这几个字眼。

青年长叹道:“逝者如斯夫,这世间最长情的便是那漫漫无边的岁月,这世间最无情的却也是这漫漫无边的岁月,你又何必与那些逝去的光景较劲?”

于尊苦笑了一声,道:“若是前辈身畔最亲密之人呢?前辈还能够如此洒脱的放下吗?”

青年淡瞥了一眼于尊,又望向长空道:“这风烟尘雾最亲密之人又是谁?这高山远水最亲密之人又是谁?这浩瀚的长空与荒莽的瀚海最亲密之人又是谁?难道他们都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吗?”

于尊神色黯然,道:“前辈所说不假,可于尊还未看破红尘之事,于尊也并非前辈那般看得透悟得空,于尊便是一棵树,而这棵树的养料便是情长”

青年一改脸上的淡然,略带一丝欣赏道:“小辈,你既能看透我画中之意,想必我传授于你的《裂天式》,你也悟透了几分奥义,我此番出现并非是与你家长里短”

于尊面露一丝疑惑道:“那前辈是想验证一番于尊的武道?”

苏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非也,你可知你脚下之城是何地域?”

于尊困惑道:“这乃是月国的一方边陲小城——名为郓城,难道有何异处?”

苏秋脸上渐多了一丝肃重之色,道:“以后你要记住一句话,你眼前所见不尽皆是真实的,你耳中所听也未必全是空穴来风,我只能告诉你一点,我自离开囚皇狱后,便驻留在了这座荒废的小城,可即便到了现如今,我却依旧难以步入这座小城的中心地域”

闻苏秋如此言论,于尊心底也登时多了一丝骇然,苏秋又道:“而居住在这座城池里的平民,却也非你所见的那般简单,即便我使出全力,却也难敌他们两三人结成一伙时所施展出的武道”

于尊心底又是一惊,他自是知晓,苏秋被囚皇狱囚禁了数万年,武道耗损严重,然而即便如此,他若全力施展武道,放眼整片东荒,也应是处于巅峰的,然而此刻他却说,在这小城内随便找三两人,便可将他击败,确是骇人至极。

苏秋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于尊,道:“你若不来此,我也不会与你相见,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但此刻的你既然已踏足这座小城,你便要想方设法,逃出这座城池”

于尊却又怎能料到,苏秋接下来所述的话一句比一句令人震撼,一句比一句令他骇然,他低喃道:“难道这方城池,并非狱界的城池?”

苏秋沧桑的眸中,泛起一丝忧虑,道:“你所想的便是我心底一直困惑的,这究竟是不是狱界的城池,亦或者说这方地域,乃是通往另一方空间的大门,现在也仅仅是揣测而已,除非你能走到城池的中心,一探究竟”

于尊头脑中灵光一闪,忽道:“那前辈有没有想过,这城池中的居民,是不是与我二人境遇类似,误入此地的?”

苏秋摇头道:“我一开始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可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我虽被困在这方城池,走不进出不去,但自我进入这座城池后,武道较之曾经,却也有了不小的长进”

“而与我同居此城的平民,情况较之我则更甚,而且据我观察,这城中百姓也绝非凡庸之辈,无论从仪态或习俗上讲,任我游历狱界多年,却也从未见过!”

于尊心底一怔,难以置信道:“前辈的意思是说,只要居住在这座城池内,即便不懂武道的平民百姓,亦会随时间的过度,而逐渐成长为绝世高手?”

苏秋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可即便如此,又有何意义?进入此城后,一生也休想走出此城,人人皆负武道,与外界的寻常之人,已无些区别”

“所以,你定要试图走进城中心,那里定暗藏着秘辛,若被困缚于一方地域,一生闭门不出,倒也不如死了痛苦”苏秋面带一丝苦涩,悲叹道。

此刻,于尊是能理解他的心境的,毕竟当年的枭雄人物,被囚皇狱困缚了数万年,待有朝一日脱身而出时,却又被困于一座顽城内,任谁也难耐其中的凄楚悲凉。

于尊点了点头,毅然道:“前辈你放心,于尊定不会让你困缚在此地”

第八十七章 灵幻先生

苏秋淡淡地摇了摇头,眸中略有一丝怅惘,道:“后生,我苏秋一生也算是看尽了悲欢,何等痛快未曾享过,何等痛苦又未曾尝过?你没读懂我方才所道深意,我苏秋即便困死在了此地,心中业已无憾了,但你年纪轻轻,却不应将岁月荒废于此啊”

于尊烁亮的眸子,却在那一瞬黯淡了下去,他紧紧捏着拳头,坚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神伤,道:“前辈,我于尊说过的话,便定要办到,尘老前辈他已因于尊的缘故而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于尊定不会再让苏秋前辈在此枯守余生了”

苏秋的眸中,渐多了些许感激,他虽逍遥江湖十数万载,也曾逢着些心绪春花般烂漫的亲朋故友,然而那却已是万载之前了,谁人能抵御这万载光阴的侵蚀,谁人又能始终维持其青春不染光阴其碎屑?

因而,方才于尊的一番话却又令他的思绪,不觉回到了当年,是啊,他也曾年轻过,也曾如此轻狂的与人许诺过,也曾于绝处逢生,却也有些被世人标榜为傻子的爽朗汉子或烈性女子曾为救他,而付出了自己所有。

再闻于尊此番话,那些故人的面庞,却如一叶叶七彩纸鸢般,在他眼前摇曳,之后遥遥的飞去散却,却又怎生令他心底不惆怅,眼眶不湿润呢?

苏秋挥了挥长袖,用衣袖轻轻地拭去了眼中冒出的泪珠,略有些惆怅道:“小辈,这一番话,确是令我感动非常,没想到我苏秋将近晚年,却因你这小辈,又痛哭了一场,罢了!罢了!小辈,我保你到城池中央,之后就要全靠你自己了”

于尊点了点头,眸中绽出了一丝雪亮的光华,躬身抱拳道:“于尊定不辱前辈厚望”

苏秋淡笑了几声,挥了挥长袖,悠悠道:“记住一句话,你首先要懂得如何保全自己,之后再去考虑别人,好吗?”,这话听起来虽有些刺耳,确是苏秋心底的良言,毕竟他对于尊的厚望,决计并非要通过于尊而保全自身。

于尊应道:“前辈之意,于尊心底明了,这一路走来,这句话于尊却也是感触颇深,今日前辈又提起,于尊也定会铭记在心的”

苏秋点了点头,深邃的眸光里,又多了一分欣赏和肯定,转而笑言:“小辈,随我去罢,若是再聊上一刻,你那两位贴身的镖师,怕是要寻上门来了”

苏秋这般说来,他才想起仲夏和仙弦,道:“前辈所言不假,我那位妹妹,确是急性子脾气,不过我倒也不太担心,随我一同来的那位冷面女孩儿,确是一位极其稳重之人,她自会顾得周全”

“难道你不担心,那些城中的百姓吗?”苏秋脸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幽幽地看着于尊。

于尊心底一怔,忖道:“确是如此,若是真如苏秋前辈所言,那仲夏妹妹和仙弦姑娘,岂不是”,他轻轻地揉了揉额头,自责道:“考虑问题,却还是欠了一分周全”

一阵尘雾后,眼前俊逸潇洒的青年业已不见,于尊揉了揉额头,却发现仲夏和仙弦,正一脸忧色的望着他,见于尊醒来,仲夏脸上顿时多了一分喜色,只是那喜色中却略带一分责备,嘟嘴娇嗔道:“哥哥,方才我就说那酒里有鬼,你还不信”

于尊哈哈大笑了几声,似在回味般,道:“仲夏妹妹教训的极是,正如仲夏妹妹喜欢冰糖葫芦那般,于尊也自有嘴馋的时候嘛,那壶酒确是一瓶佳酿,却是这几日来于尊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

仲夏横了一眼于尊,嗔道:“哥哥你还有理了不成?还有那糟老头子,他饮的酒比你还多,倒是醒来颇久了,哥哥,他醒来后,就一直调戏我和姐姐,你定要教训他一番”

于尊笑眯眯的瞥了一眼苏秋,此刻的苏秋又化作了一副糟老汉的模样,他双眼惺忪,手里则提着一叶蒲扇,却也不知在扇些何物,一阵飒爽的秋风吹过,众人不仅未感受到一丝清爽的凉意,倒是心底似燃起了一股烈焰般,登时火热十分。

于尊若有所思的顺着苏秋的视线向远处瞥去,一片东倒西歪的顽石堆上,伫着这座古城,古城的街巷旁,立着几片幡布,或写着酒家,或刻着商铺,或点缀着一缕缕茶香的茶铺,倒也与寻常的城池无些异常。

只是这大白天,却唯有寥寥数人在街头上随意游走,他们的体态和面色却也与凡人无异,很难让于尊将苏秋言中所述的惊世骇俗的高手与这几人联系起来。

那糟老汉抬眼斜瞥了一眼于尊,幽幽道:“后生,来扶一把老朽”

仲夏一把拦住于尊,娇愤道:“哥哥别扶,这种人就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好端端的,还偏要麻烦别人,哼!我最看不得你这种人了”

糟老汉倒也无些埋怨,讳莫如深的望了一眼仲夏,那浑浊的眸间,是历经沧桑后的一份释然,亦是饱经风霜后的一丝恬淡与自然,只是这看似平常的一瞥,却似将仲夏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也挖出来了,仲夏心神一愣,不觉低下了头。

“前辈,我来扶你”仙弦淡淡地瞥了一眼于尊,那一瞥却也令于尊重新认识了仙弦,她确是一位心思极为缜密的女子,之前倒也是未认识到她这一点罢了。

几人慢慢地行走在街头巷口,长风舞动着猎猎作响的幡布,那白色红色或绿色的长幡,倒似是一条条在空中游走的鱼虫般,肆意的抖着身形。

而此刻,仲夏的心底却隐隐有一丝忧色,她轻轻地瞥了一眼于尊,几次欲开口,却又三缄其口,于尊会意道:“仲夏妹妹你有何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也不是外人”

仲夏叹了口气,清亮的眸子里,隐有一丝自责,道:“哥哥,你说我们把不为留在女皇姐姐身边,到底是对还是错”

于尊微眯着双眼,慧黠的眸光立时读懂了仲夏心中那丝隐忧,反诘道:“那看来你那位女皇姐姐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及不为嘛?”

仲夏慌忙摆手道:“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女皇姐姐待我和哥哥不薄,不为也确是可爱灵动,仲夏从未拿她二人来做比较,只是仲夏怕”

“你是怕不为的身世,会为他带来杀身之祸,至时连你的女皇姐姐,也可能扑救不了这场大祸,是吗?”于尊面色平静道。

仲夏神色黯淡,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道:“确是如此,不为他身世本来就是一个谜团,而他亦刻意在你我面前隐瞒那段经历,我只是怕不为若是触动了那些隐在暗处的大人物,怕是”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仲夏妹妹想多了,你可曾记得当初不为引来的那些兵丁?”

“哥哥,你是何意?”仲夏疑惑地望向于尊。

片刻后,仲夏微张着小嘴,忧愁的双眸,业已渐渐被一丝喜色填满,道:“原来如此,我怎么这般糊涂!之前来抓不为的乃是月国的兵丁,那想必不为的家族得罪也只是月国的一些达官贵人,不为不仅不会有事,女皇姐姐说不准还会提不为报仇”

于尊淡淡地点了点头,讳莫如深的望向东北方,道:“至少现在看来,确是这般情形”

仲夏抬眼微微点了点于尊,却发现此刻她眼前的那位挺拔英俊的少年,眼中尽是些愁苦和悲郁,他大抵又想起那些难忘的人儿了罢!

“小姑娘,老朽有一物相赠”那糟老头笑眯眯地望着仙弦,却已无了方才那般肆意妄为。

仙弦低首侧耳,轻言道:“老前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路走来我已受了他人过多的恩惠,若前辈有好物相赠,不如赠予我身侧的那位妹妹,至于仙弦,还是算了吧”

糟老头脸上依旧挂着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淡瞥了一眼仲夏,悠声道:“这物什,却唯有你能驾驭,我即便赠予了那位骄横无礼的小姑娘,却也是授之无用”

“切,谁会稀罕你这糟老头子给的东西,想必也不是甚么好物,我若收了,倒也占了一身晦气”若放在平时,仲夏决计不会如此无礼的,但因方才于尊醉酒之事,仲夏心底一直耿耿于怀,出言才如此不逊。

于尊摆了摆手,道:“仲夏妹妹,于尊无恙,老前辈也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无耻,这个中隐秘,此刻若说出来,为时尚早,你且在一边细细观暇,心中也自会如仙弦姑娘般明晰一些”

于尊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苏秋假扮的糟老头冲着仲夏咧嘴一笑,却更是令仲夏厌恶十分了,而仙弦则若有所思的望着城中央,方才于尊所道之言,倒似与她无关一般。

糟老头从怀中掏出一本皱褶破烂的黑皮书,在腿上轻轻地扑打了一番,道:“这本琴谱是一故人留给我的信物,我这糟老头子有生之年怕也是见不到那位故人了,这本琴谱就赠予你罢,我见你怀中抱着的铁琵琶,却也有几分面熟,你可是灵幻先生门下的后生?”

仙弦神情一滞,略有一丝迟疑道:“灵幻老祖乃是我门的开派祖师,业已在万年前圆寂,前辈你认识灵幻老祖?”

糟老头哈哈一阵大笑,抚着白须,深邃的眸光似穿越了万古光阴,沧桑中不乏晦暗却又略带一丝哀愁,长吁道:“没想到那老儿,竟先我而去了,想当年在那瑶池畔,那老儿还欠了我半壶太青云酿,倒是便宜了那老儿啊”

仙弦心底一怔,郑重道:“前辈,你当真认识灵幻老祖?”,这太青云酿,却唯有门中的身世显赫的长老略知其中一二,却是当年痴情书生——灵幻先生专为一人而酿。

要说起这灵幻,却又不免从灵幻的身世道来了。

灵幻原名本为令狐安,数万年前生于北屿的一座边陲小城里,令狐安自小便立志报国,颇有史书中记载的“精忠报国”几分意味,而他的背上也确有刺字,乃是他的养父所刺,却为:“江山今安在,令狐意气发”

令狐安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临出发前的那一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山林碧翠,繁花遍野,养父牵着尚且年幼的他,在一畔溪水边驻足,那溪水幽澈清透,但当令狐安低头向溪水望去时,却发现他的养父,竟化作了一位虎头猎人。

这虎头猎人,却是传说中的灵神,虎头人身,嗜血残暴,但却以这种独特凶残的方式,护佑了一代又一代的稚童,茁壮成人。

虎头猎人在传说中亦是代表着凶残狠厉的恶人存在,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正义的一方,虎头猎人的典故,只是为警醒世人,勿要忘记惨痛的战争,切忌和平的来之不易。

第八十八章 画魇

可临考前,他又缘何会梦到虎头猎人?若是他的干爹是虎头猎人?那他岂不是犹如那传说中的孤儿一般,父母皆在他出生后,死于虎头猎人之手?可干爹又怎会是那种人?他摇了摇头,笑骂道:“这梦却也是信不得的”

那一年,他初入科举,本应志得意满的归来,却在回城的路上,得知干爹在他离去后便突感风寒,死于肺痨,他一脸忧伤的将干爹的棺木抬入陵寝中,数十日后,他便离开了小城,去京城应命。

那一年他摘取了探花,却也是在那一年,他遇到了与他相知相爱的爱人。两人本应是爱恨缠绵时,却唯得了一句“修得同船渡”却未得“共枕眠”,洞房花烛夜那天,他为她掀起了红盖头,窗外却不知何故,突地刮起了一阵恶风,那恶风诡奇的很,竟夺窗而入,卷起新娘子,便无了影踪。

他失神落魄的望向窗外,一屁股跌倒在地,叹息道:“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竟招来如此的报应”

然而这却仅仅是噩梦的开端,而后的许多年,他连续娶了五房小妾,却皆未与他维持太久,不是暴毙,就是犯了神鬼,变得疯疯傻傻,他泄气了,自此以后,再也无人敢嫁于他,他亦未再去试图娶妻,偶或他会呆呆地望向长天,悲叹行吟几句。

自干爹死后,他的生活非但未变得好些,反倒变得更差了,他虽得了榜眼,多年来却也仅仅是官居七品,芝麻大小的官,就莫要再提报国之事了,他的人缘颇为的寡淡,倒不是他不善交际,亦或品质差些,原因却也与他那几房妻妾如出一辙。

如此潦倒半生,整日哀哀怨怨,弄花含草,清风朗月时,便在廖无人烟的街头行吟游走,他突地想起那番梦境,却也是自梦到虎头猎人的那一夜起,他的人生便全然变了模样。

他跪在地上,痛哭哀嚎道:“苍天啊,苍天,你是在把我令狐安往死路上逼啊,我虽衣食无忧,可如此折磨人,倒也不如那街巷上东倒西歪的乞丐好些,至少他们也有亲朋也有亲朋啊”

自那夜起,那座小城里,便少了一位县衙大人,多了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

后来,那道人游历诸界,感悟天道,百年后,在东荒境现雾国境内的太青山上多了一座太青观,而那太青观的开派祖师名为灵幻先生,正是令狐安的化名。

据传言道,那夜灵幻先生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大哭了整整一宿,待他回到府上后,便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那梦中却又出现了那位虎头猎人,画面中,令狐安已是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虎头猎人将手中的长刀,扔给了他,之后便摘下了虎头面具。

令狐安手指颤抖的指着虎头猎人,难以置信道:“怎生是你?”

虎头猎人淡笑道:“是我又如何?从现在开始,你该经历下一段人生了”,虎头猎人哈哈一声大笑而去,留得令狐安伫在原地,激荡的心间,久久难以平静。

后世听书之人疑惑地看向评书先生,道:“灵幻先生看到了谁,竟会如此惊诧?”

评书先生讳莫如深地笑道:“他自己”

那虎头人确是他自己,只不过已是年老后的他了,这灵幻先生,虽修的道教,一生却是一位弑杀残暴之人,只不过得了他恩惠的人,却也遍及天下,功德罪过倒也是扯平了。

而灵幻先生儿时所做的那番梦境,却也是苍天在暗示他罢!后来他更名为灵幻先生,却也是因当年那奇异的梦境。

而灵幻先生为世人称道的却非他年少时的经历,而是他与瑶池圣女——画魇的情爱之事。

灵幻先生百岁之时,游历天下,历经瑶池畔,却见一位女子在湖心拂袖而舞,女子手中舞着一支画笔,翩跹的舞步轻点着水面,手中的画笔尽情勾勒,一刻后,女子收起白嫩的俏足,她将画笔冲着天空一抛,那墨迹轻点着光纹,啪的一声,落在了灵幻先生的脸上。

女子娇笑连连,灵幻先生收了那画笔,细瞄了一眼女子脚下的湖面,那湖面上晕着些浅浅淡淡的墨迹,俨然构成了一副画卷,那画中之人,竟是他自己。

他愕然地望着女子,女子亦笑吟吟地望着他,他心道:“此女定是我一生所要寻的那位佳人罢”

女子只告知了他自己的名号——画魇,而后女子便消逝了,似从未在人世间出现过一般,只是灵幻先生,却已然难忘画魇的音容笑貌了。

世上有一杯苦酒名为——太青云酿,据说喝了这杯苦酒,便会见到自己所想之人,只是酒醒后,又不得不继续面对那残酷的现实,因此后世人有句诗言道:“但愿长醉不复醒”,却也正是指的太青云酿。

灵幻先生这一生可谓是悲喜无常,即便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步,却也再未见过他心心念的画魇,后世有人谣传道:“灵幻先生死时,太青观的上空,铺展出了一副云图,那云图上确是隐隐约约的映刻着一男一女,女子手持画笔,男子则挥舞着手中拂尘,两人相依相偎,确是羡煞世人”

灵幻先生圆寂后,太青观一再发展壮大,后来便有了雾国的云门,而此时,苏秋稍一瞥,便识得仙弦手中所抱的铁琵琶乃是灵幻先生生前所恋之物,自是让仙弦心底惊诧万分。

若是真如那糟老汉所言,他识得灵幻先生,那这糟老汉的年纪岂不是

此刻,仙弦手中的那本黑皮书,却已不仅仅是一本单薄的记事簿子了,确是一片万年岁月泛起的沧桑与厚重。

她垂眉细读着封皮上的那几处模糊的字迹:“月下秋华散”

“这本黑皮书,竟是传说中的《月下秋华散》”她惊诧地望着糟老头,蜷缩的手指,已微微有些收紧,纤细的臂膀,更是因心底的激动和骇然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怎么?瞧不上老头子的这本书吗?”糟老头倦怠地抬了抬眼睑,打了一个哈欠道。

仙弦当即便单膝跪于地上,这确是刑海也未曾受过的礼遇,并非是《霓裳羽衣曲》较之《月下秋华散》不够珍贵,却是因《月下秋华散》乃是数千年云门的掌教玄玉真人曾提起过的一本绝世琴谱,《霓裳羽衣曲》无名,而《月下秋华散》却意味着太多,太多

糟老头微微抬了抬眼睑,懒洋洋道:“这《月下秋华散》可非凡曲,你应心知罢!”

“是,确闻掌教师伯提起过,今日能一睹《月下秋华散》的风貌,确是仙弦的幸事”仙弦面色恭敬,不急不躁道。

“哦?难不成这本曲谱,你还有意相让不成?”糟老头苏秋呵呵笑道,眉眼却故意向着仲夏那方挑了挑。

“确是如此,这本谱子太过贵重,仙弦受之不起”仙弦淡淡地扫了一眼黑皮书,虽有些恋恋不舍,但态度却颇为的坚决。

仲夏嘟嘴憋气道:“切,本姑娘才不稀罕那本烂书呢,我哥哥自然也不会喜欢的,糟老头这便宜你给她罢,我们拿了还嫌脏呢!是不是哥哥?”

于尊笑呵呵道:“仙弦姑娘,前辈自有心予你,便说明这本曲谱与你有缘,你又何必推辞?”

仙弦心神微滞,却依旧稳稳地拖住那本黑皮书,坚决道:“前辈,仙弦受之不起,望前辈收回曲谱”

这时,苏秋假扮的糟老头哈哈一阵大笑,与此同时,他那副老头子扮相,却亦如一滩烂泥般,从他的体表退去,再相看时,却已是一位相貌俊秀身姿英挺的青年人。

“咦?哥哥他怎么变脸了”仲夏惊魂未定地指着苏秋难以置信道。

于尊展颜大笑一声,反诘道:“他本就如此,难不成你想一直与一位糟老儿同行?”

“哦,原来哥哥你一直在骗我,哥哥你好坏,你竟然不告诉我,他”仲夏瞥了一眼苏秋,却亦因苏秋俊秀的容貌,心底莫名的一阵乱跳,白皙的脸蛋也微微红了些。

私下却忖道:“这糟老头倒是比那个臭酒鬼好看些”,可她缘何总是想起颜冉澈,那个臭酒鬼究竟使了什么魔法,让她一二再而三的想起他。

“怎么?老朽换了副模样,你还不满意?”苏秋脸上衔着一片笑意,略带一丝玩笑道。

“切,你这变来变去的臭蟑螂,我才懒得理你呢,去去去,离我和哥哥远一点”仲夏嘟着嘴气哼哼道。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倒也是难缠,还有你,如若再继续磨磨唧唧,老朽就一掌劈死你”苏秋拂袖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前走去,却留下半跪于地的仙弦,站也不是立也不是。

于尊扶起仙弦,细声道:“我理解你心底的担忧,这位老前辈与我是故交,自不会嫁祸于你,你且好生保管这本琴谱,勿要在人前示之,务必谨记在心”

仙弦点头应道:“可是”,仙弦方要开口再言,于尊挥手制止,道:“仙弦姑娘,当前我们的处境万分危急,这琴谱事小,你我几人性命攸关,且勿要再多言了”

“处境万分危急?”仙弦怔怔地望着苏秋,淡淡的呢喃着,目光虽依旧有些迷惘,但深处却多了一丝肃重。

仲夏拉了拉于尊的长袖,道:“哥哥,你和那个臭蟑螂,是不是隐瞒了一些我和仙弦姐姐所不知的事实?”

仲夏锃亮的眸中,烁动着一缕缕慧光,于尊暗叹道:“看来,我还是没有深入了解这个小丫头”

仲夏之所以如此问,显然已开始怀疑方才于尊醉酒之事了,这倒也有理可依,毕竟方才那糟老头转瞬间变成一俊逸潇洒的青年,已然令人叹为观止了,而今仲夏怀疑那酒里的问题,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似推测到了更深的一层,因此如今于尊却也不敢小觑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了。

于尊长吁了口气,神色郑重道:“我和苏秋前辈二人,若与那城中百姓交手,你二人定不要插手,否则我二人也难保你两的安全”

仲夏轻轻地点了点头,斜瞄了一眼苏秋,见于尊不再言语,却也止住了心底的疑惑,心底却忖道:“哥哥与那稀奇古怪的臭蟑螂,如此神秘兮兮的,想必定是有些秘闻不想让我和仙弦姐姐知晓,罢了!哥哥若是有危险,我又岂能抛之不顾”

她随手摸了摸指节上套着的一枚铜戒,这铜戒看似却也与普通的青铜戒指无些异样,细觑些,则会不免让人想多瞧一眼,确是一枚铜戒,怎般看来也是如此,只不过那铜戒上复刻的图案,却是稀奇古怪至极。

铜戒上刻着一棵枯槁的老柳,那老柳倚在一片崔巍的绝巅上,干瘦的躯干,似只要划来一阵风,便会将其摧毁。

第八十九章 钰小鱼饿了

但每每觑见这棵老柳,便总让那些绝望的人心底生出一股不屈的意志,这老柳倒似是一棵象征着精神源力的图腾。

之前在那灵魇山巅,柳雨然遇险时,仲夏曾出手救之,但当时却无人在意,只觉那如纸片般扬上天的凶徒,大抵是遇到了些诡事罢了。

当然这其中却也不乏从未轻视过仲夏的人,譬如说于尊和那耍着酒疯看似莽撞的颜冉澈,而于尊之所以屡次出手营救颜冉澈与他的姊妹柳雨然,却也是早先就看透了颜冉澈的大智若愚、心细如针。

仙弦讳莫如深地望了一眼仲夏,紧随于尊和苏秋的脚步,赶了上去。

这空寂的城池,倒似是一座围场,破破落落的墙壁,将富有生机的一切,圈在其内,那风嘶吼着,缤纷的初雪,随着那风,四散抖落在墙垣上屋脊上地面破落的砖石小路上,覆在井池上,覆在轻轻浮动的蒿草上,覆在那蒙面披着斗笠的钓翁身上。

悠悠流动的江水,不知从何方而来,亦不知汇向何处,激荡的流水声,覆过了那若有若无的沿街叫卖声,行了半里路,街巷上的行人倒多了些许,方才于尊心底还略一丝担忧,但见这些城中百姓,面色红润,健步如飞,却与他心底所想的形如鬼神面目苍白的形象谬之千里。

于尊静静地伫在一条长桥上,那长桥下,流过一条长江,江水倒是寡淡的很,无些浮物,水底下也鲜有藻类植株,清晰的水流下,倒是不乏鱼群。

那些色彩鲜丽的红鲤或绿鲶或褐色的石斑鱼安静地在水中扭动着身姿,那极富静态的美感,恍若画作般精致唯美,这却也令同行的仲夏和仙弦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寒雪在空中飘飘摇摇,钓翁坐在渔船上,垂眉望着水面,正当于尊略有些神滞时,苏秋大喝了一声:“后生,快快退后”

说时迟那时快,苏秋如一阵旋风般,卷起袖口向长天一扫,只听叮铃一声脆响,苏秋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根吊钩,那吊钩闪着寒芒,锋利的吊线,则直接将苏秋的长袍割出了一道偌大的豁口。

于尊心神一愣,却见那坐在渔船上的钓翁,正持着一柄茶壶,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这衰翁,好无耻,竟敢偷袭我和哥哥”仲夏怒目瞪着钓翁,手里却也持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吊钩。

那钓翁哈哈一声大笑,竟摇船转身而去,“哥哥,不要放过这个钓翁”仲夏大喝道。

于尊讳莫如深地望了一眼仲夏,却也未做些言语,忽的从那长桥上消失了,苏秋淡淡地瞥了一眼于尊,眼中欣赏的意味,亦愈发的浓厚,方才于尊使得便是风鲲的身法,只是于尊所修的风鲲,却是调用了几分苍梧气,这自是与寻常玄气有着天地之隔。

而且方才他使出风鲲身法时,苏秋竟未感知到他的气息,这掩气之法却与尘鹰所修的惘为有几分神似,这亦不得不令苏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看似泛泛无奇的少年了。

一柄锐利的寒勾,看似轻巧的掷入水中。

砰!

江水忽的炸起一片水花,水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江面上,朦胧的水雾,覆着一层淡淡的光华,那光华如一片涟漪般,在空中四散荡开,朦胧的水雾登时被染成一片彩色薄纱。

而与之相随的,一柄烁着蓝芒的黑铁弯刀,唰的一声从江底跃了出来,与那衰翁手里衔着的钓竿,铿锵一声撞在了一起。

那弯刀刀尖似吸着一丝殷红的残血,与吊钩接触的瞬间,那残血红芒一绽,一股强悍的吸扯力,引向锋利的寒勾。

那寒勾倒似是暴风肆虐的深夜,飘摇在江面上的一叶小舟,小舟簌簌抖动着,那暴风却愈引愈烈,锵!一道巨浪,猛地袭向小舟。

饮血的黑铁弯刀,野蛮地将鱼线与寒勾咬断了。

那手提茶壶的渔翁,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恬淡的笑意,他长啸一声:“快哉!快哉!风雨垂钓夜戚声,直教杯盏愁绪尽!”

而后那蓑翁的身形竟渐渐淡化了,似一滩倾泻在半空的墨痕,渐渐变得浅淡稀薄,最后竟化作了一片氤氲,似墨汁浸透了宣纸,半空惟余莽莽,却哪还有那条船,哪还有那垂钓寒江的蓑翁?

江水婆娑,彩云淡淡,那硕日下的城池,破破烂烂的墙垣,攀在墙垣上枯瘦老弱的藤篮,街市上四处漂泊却破破烂烂的彩幡,那碧江之上,躬身的落寞长桥,那长桥上错落有致坐立在地上嵌着岁月旧痕的雕像,以及那在半空中扶摇而上的纸鸢。

岁月不曾怠慢了世间万物,但却总有被岁月遗忘的角落,比如那蹲坐在青石上刻刻画画的孩童,比如倚在那雕着龙凤却破破烂烂的黑漆木门前的老翁,比如那立在街头吆喝呐喊却面无表情的商贩。

但岁月亦有它的宽宏大量,它不忍心这座被遗忘的城池,将永远孤独寂寞下去,于是它引来了他们,仿佛那干涩十分锈迹斑斑的血管里,又涌起了新的血花。

他们便是那些殷红的生命力,他们便是那些鲜活的象征,即便他们亦将冷漠,他们亦将僵硬,他们亦将被岁月遗弃在这里,无生无灭。

仲夏一边走,心底一边犯嘀咕,“这些人好生奇怪,倒似是些画中的假人,虽惟妙惟肖,但总少了些生气,却是一副死画”

于尊位于仲夏身侧,仲夏所言他却也闻到了,她说得确是不假,这些人虽也沿街叫卖四处游走,虽也嬉戏打闹或痛哭流泗,然而褐色的眸光中,却总少了一分灵动生气。

这时苏秋朝着一家木质楼阁努了努嘴,那木质楼阁建的极是瀚阔,楼阁足有百丈之高,确是这座破烂的城池最高的建筑物了,但即便如此,这座楼阁也足以媲美汉湘城内最高的楼阁云雀楼。

于尊顺着楼阁的木质窗格向其中望了去,确是一位抚琴的女子,坐在三层大殿的隔窗前。

愈是接近楼阁,心底便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感,这种惆怅倒似是一杯余味悠长的老酒,那老酒的滋味,慢慢地渗透入心间,却又润泽于那心间喷薄出的热血,之后竟隐隐约约的灌输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使人略有一丝恍惚,但心底却又隐有一丝疼痛。

究其原因,确是自那木质楼阁内飘出的一段萧瑟,仙弦轻阖着双眸,灵动的双指,轻轻拨弄着空气,倒似是在感悟那缥缈的音律。

那醉人的萧瑟,如一阵馥郁的芬芳,轻轻地飘入几人鼻息间,只是那芬芳却隐含剧毒,仙弦白皙的面颊,忽变得苍白十分,红润的芳唇,更是渐渐敷上了一层青紫之色。

苏秋大喝了一声:“快掩住双耳”

然而即便几人将双耳堵住,那诡异的音律却依旧在众人脑海间回荡,这时于尊瀚海中突地跃出一个小人,那小人秀眉微蹙,将手啪的一声拍在了一柄古琴上,于尊心底一怔,才堪堪将自己的神识,从那幻生幻灭的音律中拔离出来。

于尊心底突地明悟了,忽道:“前辈,你可通晓音律?”

苏秋淡淡地摇了摇头,叹道:“我虽也略通音律,却非十分精深,若想以音律抵御这段琴瑟,怕是有些难矣”

于尊心底泛起一丝犹豫,忖道:“看来这幻笛和《月下捣练曲》不得不见世了”

这时,面色煞白的仙弦,却轻轻地拉了拉于尊的袖口,艰涩道:“于公子,小女虽学艺不精,但亦想在此刻出一份力,恕小女无才无德,可否请于公子与小女合奏一曲《霓裳羽衣曲》?”

于尊扶着业已有些颤颤巍巍的仙弦,谦逊道:“仙弦姑娘过誉了,仙弦姑娘心有此意,于尊自是万分欣喜”,说罢便从瀚海内祭出一叶古琴,确是月纤曾赠予他的古琴——阡陌。

适才在瀚海中出现的小人,便是阡陌的琴灵——钰小鱼。

夜半无人之时,于尊便会入定,勤加修炼,无论是《惘为》亦或《裂天式》乃至《金玉录》后得到的《碧书》或《枕江山》他都一一研习过。

他相信殷千秀所道的:“天下武道为一家”,因而他亦遵从殷千秀的指点,勿要将精神源力,聚焦在一门武道,况且以殷千秀对于尊的认识,他最为强大之处,便是那浩荡无边的精神源力,若非如此,瀚海又是如此衍生出来的?

却因偶然机会,竟与那古琴阡陌的琴灵交流了一番,琴灵乃是古琴所生的生灵,琴身自是她的容器,而钰小鱼便是阡陌所生琴魂。

于尊原以为阡陌的琴灵,虽有人形,却也不过是幼稚的灵体,却怎奈知这钰小鱼非但生有灵智,竟与俗世之人别无二致,钰小鱼虽伴月纤数万年之久,但神智却仅相当于世中人十岁左右的稚童。

因而于尊与钰小鱼交流时,钰小鱼也极尽调皮耍宝之能事,于尊也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个妹妹。

这时于尊祭出古琴阡陌,钰小鱼也随之跃动出来,钰小鱼调皮的冲着于尊做了个鬼脸,嘤咛道:“哥哥,小鱼饿了”

钰小鱼若说饿了,就代表她想听于尊弹琴了,琴灵自是以音律为食,亦随着演绎者的水准而成长,即便月纤当年将琴曲演绎的出神入化,钰小鱼却依旧是位未成年的孩童,却令于尊更加不敢轻视古琴阡陌的玄妙了。

于尊长吁了口气,轻声道:“小鱼,乖!”

仲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哥哥,你何时又收了一位妹妹啊”

于尊无奈道:“她既喊我哥哥,总比喊我爹爹要好吧!”

于尊这番玩笑话,不但令仲夏咯吱咯吱笑个不停,却也逗笑了站在一旁的苏秋和仙弦。

而此时从那楼阁中飘出的萧瑟,依旧不绝,几人的脸色,却也因那萧瑟之音,而变得愈发苍白,苏秋幽幽道:“若我所料不错,这萧瑟定是有摄魂之效,后生你快些与她抚琴罢!若是拖得久了,恐怕我等单是因这琴瑟,也会失却性命了”

苏秋所道倒并非虚言,修了《惘为》的于尊,自是深暗这萧瑟暗含的大道,当即他便盘坐在地,冲站在一旁望着他的仙弦点了点头。

唰!

仙弦祭出《霓裳羽衣曲》,那古籍竟无风翻动起来,一簇簇玉字,亦随着古籍的翻动,而灵动的跳跃在两人的眼前,于尊手指轻轻一拨,一缕清风亦随着于尊手指的划动,而轻拂过两人身边。

第九十章 故怒

一身白衣的于尊,坐于地上,似一位隐世谪仙般,缥缈空灵,那长风拂过于尊的长衫,又掠过仙弦的长发,那面目决绝的女子,似泯情仙子般,飘然出尘。

而自两人手中划出的乐曲,却也更加映衬了彼此的孤傲与绝然。钰小鱼坐在琴身上,双手捧着腮,似品尝美食般,舔了舔红润的樱唇,片刻后,钰小鱼竟站在琴身上,舞动了起来,而随着钰小鱼纤细的脚踝随意摇摆,那乐曲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墨绿色光晕。

光晕烁烁闪闪,而周天之上,竟因那缥缈出尘音律,而架起了几段灵动的五线谱,五线谱幻生幻灭,亦将那平寂的周遭映澈的格外灵动耀眼,与此同时,仙弦怀中抱着的铁琵琶,却也生出了异象。

随着青葱般的嫩指划动,一片片盈绿的嫩叶,竟凭空生了出来,那嫩叶起先围聚着众人生长,不多时众人的眼前便多了一道嫩绿色的屏障,自楼阁传出的音律,此刻业已无法继续侵入众人灵魄。

片刻后,那茂密的嫩叶,唰的一声,飞旋着向楼阁飘去。

与此同时从于尊指尖化出的五线谱,则随着于尊的手指时而绷紧时而松懈,那玄天上竟多了一双巨指,那巨指轻轻一拨,锵的一声,一道墨绿色的光束,冲着阁楼撞去。较之仙弦的飞叶,于尊倒是更为的直接粗犷。

而这时,那楼阁亦不再那般安逸,一位身披红纱的女子,赤着双脚,纤细的指间夹着一根玉箫,径直从三层大殿内走了出来,仲夏啧啧称奇道:“她竟直接伫于高天之上,却也不知修炼了何种身法,才能抵达如此程度,不过,依我看来,她倒还是欠了一分生气”

苏秋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望着仙弦,回味她方才所道言语,忖道:“若这小丫头片子不说,我还真未留意到这点,自我来这座城池后,确是觉得有些许不自然,倒也未发觉到底是哪里错了,今日看来,确如她所说,这城中之人,大都缺了一分生气,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女子容貌颇为冷艳,可谓之冰雪美人,她气质亦是那般的清冷,冷冽的眸光,倒与殷千秀有几分神似,她淡淡地向下方瞥了一眼,却也唯独正眼望了望于尊,即便是站在于尊身畔的苏秋,她也未将眸光略留几分。

而诡异的是,她虽手持玉箫,但那缥缈空灵的萧瑟,却依旧不绝地回荡在周天内外,她手指轻轻地跃动着,那萧瑟竟也随着她指间的动作,而忽高忽低,忽急忽缓。

众人骇然的望着女子,心中却同时多了一丝诡异的想法:“若是这女子,亲自吹起那根玉箫,又会产生何等画面?”

悠悠盘旋在半空的飞叶,向着女子围拢过去,这悠叶看似轻闲安逸,然而经悠叶碰触到的孕有生机之物,却尽皆在瞬间枯竭衰亡,仙弦能引动绿植,却连《霓裳羽衣曲》的一分神迹也未发挥出,可想而知,若是能完美的演绎出这首曲子的神迹,又该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

而于尊能将这首曲子化形,却也仅仅演绎出了曲子的一分玄妙之处。

而站在玄天上的那位女子却不同,她周身散发出的清冷气质,便已示她的绝然姿态,那片片飞叶未及她身,便业已纷纷枯萎,而于尊幻化出的光束,如撞击在生铁上一般,乒乓几声脆响,便哗然而碎了。

再看女子,面色平静,深邃的眸中寂平如镜,只是此刻她那几根灵动的手指却滞住了,她冷冷地扫向于尊,于尊则一脸笑意地迎着她的目光。

“你”女子微微抬了抬眼睑,面色依旧冰冷僵硬,一刻后,她的脸上却陡然多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道:“你我和主人不会放你走的”

于尊沉默地凝望着她,讳莫如深地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仲夏忽喝道:“哥哥,不要放她离开啊”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幽幽道:“她若想走,我又怎能留得住她?毕竟你们也看到了,她是假人”

仙弦一脸凛然地望着长空,她的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甚么,一刻后,她烁亮的眸子覆上一层晦暗,她漠然地望着渐渐消散于虚空中的傲然女子,似在观望些凡事一般,心绪却也无了当初钓翁退色于空时的那种惊愕。

于尊凝望着方才女子所立的那方长空,许久许久之后,他长吁了口气,悠声道:“想必接下来,麻烦不会少了,至少不会如他二人这般如此轻易的放过我等”

“没关系的,哥哥,仲夏定会在危急来临前,护哥哥周全的”仲夏毅然道。

于尊呆呆地望着仲夏,久久未语。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藏着的悲郁和悲楚似一片狂涛骇浪般淹没了飘摇不定的他,他的脸色渐变的寂寒,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勿要管我些闲事了,自己都顾及不了自己,谈何来护我周全,你若这般做来只会徒增我的麻烦,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仲夏瞬间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于尊,眼眶也渐渐变得红润了,几颗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如玉珠般,砸在那寂寞的玉容上,哽咽道:“哥哥你讨厌讨厌仲夏了吗?”

于尊毫不留情道:“你若再给我添些麻烦,趁早离开,离我越远越好!”

苏秋无奈地笑道:“你这后生,言语未免太过尖利了些,对女孩子要温柔些嘛!”

于尊一挥手,道:“前辈,你勿要管我和她的事,她若再予我添些麻烦,我便逐她离去,即便前辈求情,也不可!”

仙弦淡淡地望着于尊,轻叹了口气,似是理解他心底所想一般,她轻轻地拉了拉仲夏的臂袖,道:“仲夏妹妹,你哥哥在说气话呢!我们呢,只要别给他们添些麻烦就是了,毕竟在这诡城中,唯有他二人才深明脱身的法子”

“可我明明明明只是只是好意罢了”仲夏红着眼眶,抽抽搭搭道。

“哼,若是你再提护佑我之事,你就趁早离开,好走不送!”于尊双眸冷若寒星道。

“哥哥哥哥你还凶我”仲夏揉着已经被泪水塞得肿胀的双眼,委屈地哽咽道。

“凶你?凶你是为你好,我于尊身上背负的性命已太多了,你若再将你的性命覆我心上,你还教我怎么活?我这般活着简直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因心底填满了悲楚和伤郁,他业已处于疯狂的边缘。

他说得确也是事实,每天夜里,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些逝者的音容笑貌,这无异是在折磨他,生又如何?死矣如何?他于尊倒是对这生死看得颇淡了。

古语不是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既不是凡胎,老天也自不会轻易的赐予他死亡,他自会逢凶化吉,缘何要赔上这些无辜的性命?

他的心好痛,好痛,痛的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因此,他方才闻到仲夏所言,才如此敏感易怒,“你好好活着不行吗?难道非要让我痛入骨髓?”

“你们,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对我恩重如山,一个个将你们的所有压在我的身上,却又一个个陆续离我而去,如此戏耍于尊的感情,有意思吗?有意思吗?”他指着仙弦,指着苏秋,指着仲夏,指着那虚无,愤声大吼道。

仲夏一脸忧伤地拉了拉于尊的臂膀,悲声道:“哥哥,仲夏错了,仲夏错了,哥哥仲夏以前不懂你心中所伤,仲夏知错了,知错了”

仙弦怔在原地,而她的眼前则适时的浮现出她的那位小哥哥——渊太玄,她呆呆地望着于尊,心底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难道太玄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虚空的深处,似镌刻着一位俊逸潇洒的青年,那青年微笑着抚摸着少女的额头,道:“弦儿,你在这里等哥哥片刻,哥哥去去就来”

她无数次的重复着这片梦,又无数次的从梦中醒来,她的枕巾上总会被泪水浸得湿的通透,似乎他离开后,便再也不会出现了,便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她是那么的怕他会离开她,难道他也是这般想的吗?难道他亦如此刻那癫狂的少年一般,曾痛彻心扉吗?

若是他真的会痛,真的会因她而痛,她倒也情愿去死,她又望向那抽抽搭搭的仲夏,她是不是亦如我想的这般?若是少年会因自己而痛,那么她是不是也会

不,太玄哥哥一定也如于公子一样,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了,我定要保全自己,回去再见太玄哥哥。

仲夏揉了揉红肿的双眼,轻轻地拉着于尊的衣袂,嗫嚅道:“哥哥,你原谅仲夏这一回吧,以后仲夏绝不会再提了”

于尊甩了甩衣袂,拂开仲夏的手,道:“哼,请仲夏姑娘饶过于尊罢,于尊不敢招惹仲夏姑娘这般良善之人”

他冷若寒星的眸中,虽含着一丝不忍,但却仍旧如此决绝道。

仲夏失魂落魄地望着走远的于尊,面色煞白如素纸一般,仙弦心中有一丝不忍,道:“于公子,于公子”

她静静地望着伫在原地的少女和业已走远的少年,轻叹道:“妹妹啊,你还是未走入你那位哥哥的内心啊”

“你哥哥是太过担心你了,他是怕你”仙弦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从袖间扯出一条丝帕轻轻地拭了拭仲夏脸上的泪水。

仲夏揉着红肿的双眼,委屈道:“可他也用不着那么凶嘛”

仙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悠悠道:“若是他不凶,就是不疼你,不关心你,凶你才是为你好嘛”

仲夏抽了抽鼻子,闷哼道:“这是什么鬼道理嘛”

仙弦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仲夏妹妹,快随你哥哥去罢,你看他定是忧心你赶不上他的步伐,步子才迈的如此细碎”

仲夏抬眼望了望于尊,又瞥向仙弦,道:“真的吗?可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仙弦淡笑着拉着仲夏的手,跟上了在前方引路的于尊和苏秋。

“姐姐,你起初是不是有些畏惧哥哥呀?”仲夏望着仙弦,慧眸中略带一丝狡黠,道。

“哦?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仙弦淡笑着望向仲夏。

第九十一章 没睡醒的城池

仲夏吐了吐舌头,调皮道:“姐姐,我记得在汉湘城时,你与哥哥和我谈话时,却未如现在这般有板有眼”

仙弦叹了口气,眼中略带一丝惆怅,道:“人本来就是多面的,姐姐心中亦有牵挂之人,姐姐却非圣人,忧心时,自然也会闹情绪,因而与于公子谈话时,自然会有些磕磕巴巴,确是心底作怪罢了”

“哦”仲夏轻轻地点了点头,忖道:“仙弦姐姐所恋之人,定是那位渊太玄公子罢,说起来那位公子虽有些蛮霸,倒也是极为俊秀的男子”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这小小的荒城,却也不知因何缘故,倒似无边无际一般,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一座漆着白灰的画廊,掩映在一片枯瘦的黄花间,破旧的院墙上裸露着几块红红的砖石,铺就在地面上的青石,被岁月划着一些复杂的纹路,一滩滩还未干涸的水渍,在幽冷的月光映射下,反射着一层层寒气逼人的银光。

枯瘦的寂夜里,不时传来几声鹧鸪的哀鸣,阒寂的初冬,淡风一扫,漫天的雪花飘飘扬扬散尽在荒城的各个角落,而那几滩水渍,也渐渐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淡冰。

于尊望着那座屹立在寒夜中,颇有些桀骜的砖石院落,偌大的城池间,却唯有这座庭院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于尊断定这必不是错觉。

午夜玄天上已覆满了星辰,耀眼夺目的星辰,犹如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于尊呆呆地望着天边,不知何时脸上却已多了几行清泪,“琪儿,你在上面过得还好吗?”

烈风似呜咽,白露如泪珠。

苍天做局,我为棋子,可我不甘,不甘啊!

朦胧的视野里,仅剩一片寥落的天光,灯火葱茏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一尊尊行走的石塑般面无表情毫无生机,挂在码头上的红灯笼,随着忽缓忽急的烈风,起起伏伏,火苗亦乍明乍暗。

苏秋盘膝坐在江滩上,微闭着双眸,调气打坐。这座荒城倒是诡异的很了,玄气虽极是稀薄,但众人的武道却依旧在不停地攀升着,这种感觉倒似是每个人的人生被设计好了一般。

仲夏耷拉着眼皮,打了一个哈欠,幽幽望向于尊,见他神情悲郁,心底自也清楚他究竟在想些甚么,欲前去安慰几句,可双腿却犹如缀了数百斤秤砣一般,怎么也迈不出步。

仙弦仰着头凝望着长空,幽幽长叹了口气,清亮的眸间,纠缠着一些复杂情绪,却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翌日凌晨,天光破晓,于尊盘膝坐在地上,他的身畔,则悬浮着一柄烁着淡蓝光辉的黑铁弯刀,那弯刀起起伏伏,不停地绕着于尊周身旋转。

他忽的睁开双眼,向画廊中轻瞥了一眼,忖道:“难道我的判断有误?可自子时起,那股气息就似一直隐在那处,他似乎能够感触到我的气息,因而才会在我每次将意识聚焦时,才轻易躲过罢!”

“但那丝气息却也有一种贯通天地之感,难不成是我的错觉?真乃是天地之气?”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苏秋,“却也不知苏秋前辈发现那股气息没有,只是我若此时问及苏秋前辈,岂非暴露了我自己?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秋拍了拍于尊的臂膀,淡言道:“你随我来”,说罢便一弹双腿,如一只悠燕般,轻盈的跃上屋脊。

苏秋指着远处一片灰蒙蒙的浓雾,道:“你看到了吗?就是那里,每次我行至那里,就再也无法行进一步了,至时会出现一位浑身缠着咒符的魔人,但即便击败了那位魔人,更诡异的事情,也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所以你心里需有些准备才是,我前些时日,差点把命丢在了那方”

于尊微眯着双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苏秋道:“既如此,那我们继续赶路罢”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幽幽道:“前辈,你稍等于尊片刻”

“哦?”苏秋讶异地看着于尊,他竟盘膝坐在了那方屋脊上,微阖着双眸,似在感悟些甚么。苏秋所有所思地望向于尊面向的方向,拧着眉头,忖道:“难道这后生,发现了些甚么?”

片刻后,于尊跃下屋脊,淡笑道:“前辈,我们大抵能通过那片浓雾”

“哦?你心中已有妙法?”苏秋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一脸青涩的少年,道。

“前辈至时便明白了”于尊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既如此,那我等速速赶路罢,这街巷的深处,已不似当前这般安逸祥和了”苏秋面色肃穆道。

于尊点了点头,回头望向仲夏和仙弦,道:“你二人夹在我和前辈中央,这样我和前辈才能护你们周全”

仙弦淡淡地点了点头,她虽亦身负武道,且修为不低,但在灵魇山巅上发生的一切,业已说明了问题。

且不论那位高深莫测的苏秋,于尊的武道却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洞,在列的几人,即便是苏秋也不尽看透他的修为,他身上的隐秘太多,不可控力太多,因而较之苏秋,他可能更为深邃。

而且即便是她身畔的那位活泼明朗的少女,却也并非眼前所见那般清澈通透,而自己虽通晓音律,而今又有两本传世琴书,却也难敌那隐在暗处数之不尽的危机。

再看仲夏,虽有些不情愿,却也扭扭捏捏地夹在了苏秋和于尊的中央,她靠之于尊近些,因那日于尊大发脾气的缘故,她显得略有些不自然。

这破落的城池,却是环山而建,因而城池地势有高有低,起伏不平,那浩荡的长江中便又数条溪流引自那空澈的山谷间,依山而建的城中村落,稀稀落落的点缀在山脚下,厚厚的麦秸堆上,覆着一层层寂寞的寒雪,正中则伫着数只殴斗的雄鸡。

仲夏啧啧称奇道:“哥哥,你看这城池中竟还有些麦秸,倒是令我有些怀念青石镇了”

于尊怔了怔,望着身边那位容颜秀丽,清澈通透的少女,眼底不禁多了一丝悔色,却也道:“在青石镇生活的那些时日,却也是于尊最为欢乐的日子了”

仲夏呆呆地望着于尊,方才她也是有感而发,却也忘记了前几日与她这位硬气的哥哥发生的一些不愉快了,而今少年一改往日的阴霾,确是令她心底多了一丝淡淡的温暖,因而娇嫩的小脸上,也不觉多了一丝暖暖的笑意。

于尊皱了皱眉,望着一群弓着腰在溪边敲打衣物的老妇人,苏秋和仲夏及仙弦亦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她们倒似是镶在画中的一群妇孺,那欢笑嬉戏的孩童,却也如同妇人们一般,一脸死气沉沉的疲态,就好似从未睡醒过一般,毫无生气可言。

“咦?这棵老柳倒有些面熟”仲夏指了指村口的一棵老柳,低喃道。

于尊顺着仲夏的手指望了过去,却也觉得眼熟,思忖了片刻,心底一惊,转头面向仲夏,道:“你可还记得灵魇山巅上的那棵枯柳树?”

仲夏皱了皱眉,忽道:“是啊,哥哥,确是那棵老柳不假,它怎生出现在这方了?”

自囚皇狱内走出以后,他已不止一次见过这棵老柳了,却也不知因何缘故,这老柳倒似是一位仆从般,一直跟随着他,无论走到了哪里,都会看到它,而今日这棵老柳,却令他心底略有一丝警觉了。

“我确也在灵魇山巅的一处废墟中见过这棵枯柳,确是与它别无二致”仙弦补充道。

“哥哥,难道你怀疑这棵老柳有诈?”仲夏微蹙眉头,幽幽道。

于尊深深地吸了口气,突地笑了出来,道:“可能是我等太过警觉了罢,这枯柳到处都是,却也是如此一般模样,谁能记得清澈呢!”

仲夏点了点头,附和道:“哥哥说的确是不假,这一路走来,我等确也是疲惫十分,谁还记得清晰一棵寻常的枯柳呢!”

苏秋讳莫如深地望了一眼仲夏,烟波流动的眸中烁着一层淡淡的异彩,却也不知他在想些甚么。

于尊方要将视线从老柳身上移去,却见一位少年正含笑望着他,他心底登时一怔。

这少年竟然

然而待他回神时,那方才站在老柳身畔的少年,却业已不见。

于尊呆呆地望着那棵老柳,低喃道:“难道方才是我看差了?”,“亦或是另有他人也潜入到了这座荒城?”

于尊指着那棵枯柳,道:“仲夏,你方才可曾看到有位少年站在那棵老柳畔?”

仲夏摇了摇头,疑惑道:“那棵老柳一直孤零零的站在那方,何来的少年?”

于尊心底一滞,又将眼神瞥向仙弦,仙弦当即否认道:“于公子,你等谈及老柳时,仙弦却也一直将视线驻留在那棵老柳身上,却也未发现一位少年”

苏秋也随即否认道:“后生,你是不是太过紧张所致?那老柳身后乃是一堆坟茔,何来的少年?难不成你是见鬼了?”

于尊揉了揉双眼,细些看那老柳的身后,确是一座座凸起的土堆,却也不知是些坟茔还是另有隐情。

“难不成真的是我看走眼了?若是如此,那最好了”于尊暗忖道,他虽这般想,却也仅仅是安慰自己罢了,毕竟自打进入狱界以来,巧合之事确是寥寥,而巧合已成事实,却随处可见。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来我们若是不绕过前面的那座村落,决计是无法再前行半步了”

这方荒废已久的城池,已鲜有外来人的寻访,就像苏秋所述的那般,自他进入郓城后,便再也未见新鲜的人进入此城,而方才于尊觑见的那位少年,确是与那些没有生气的百姓差别颇大,他眸中有神有光,而那神采却又是那般的深邃,确是那种一眼望不穿的感觉。

几人行在一座低矮的石桥上,于尊忽的拉住一位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百姓,苏秋见此,大惊道:“你作甚!”

于尊笑吟吟地扫下苏秋的手臂,转而面向那位双眼无神的百姓,道:“大哥,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公子有何事,但说无妨”那百姓倒也极为和蔼,虽眼中无神,但神色却与凡人无异。

“倒也无些烦事,敢问大哥除了我等,你可还见过进入此城的人?”于尊彬彬有礼道。

第九十二章 撕裂的画

百姓茫然地看着于尊,道:“公子所问之事,确是难倒小人了,这城池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民又怎会知晓有无进城之人?”

于尊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哥,在下知晓了”

回头时,他的脸上却业已多了一分肃穆和寂寒,苏秋面色不悦,道:“后生,你疯了不成?他人不寻我等的麻烦,你倒好竟自找起麻烦来了”

于尊幽幽道:“前辈,若于尊所料不假,这城中除了我等,便再无他人活着进入此城了”

于尊如此说,几人脸色瞬间变了,仙弦略有一丝迟疑,道:“于公子你说再无他人活着进入此城,言下之意是这城中百姓,难道混迹着些亡魂?”

于尊脸色略有一丝阴郁,道:“你若如此理解亦可,只是事实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苏秋点了点头,赞同道:“这荒芜的城池内,时刻都会发生诡变,大家需多加防范才是,至于这座城到底有何隐秘,我还是那句话,待到了城池的深处,自会知晓”

就当几人驻足交谈时,那座屹立于空澈的矮峰,陡得爆出一声山石崩裂的巨震,一柄巨大的青铜剑,竟直接刺破了山口。

锵!

那巨剑发出一阵剑吟,竟歪歪斜斜地横着倒在了众人的眼前,巨剑约有千丈之长,将于尊等人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那烁着寒芒的剑锋,吐着幽冷的光华,似针刺一般,刺得几人眼睛泪水唰唰唰的直流。

苏秋惊愕地望着那柄巨剑,幽幽道:“剑魔难道是我碰到的那尊剑魔?”

“臭蟑螂,剑魔是甚?”仲夏讶异道。

在那被巨剑遮住光华的暗影里,一位魁梧的青年,挑着一双剑眉,淡淡地望着众人,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

“剑魔自是能挥起这柄巨剑的人,我说的对吗?前辈?”于尊淡淡地瞥向那畔茂盛的暗影,而此时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跫音,亦从那片暗影中传来。

大地竟因这脚步,微微地颤动了起来,于尊眯着眼,一双冷眸中渐多了一丝兴奋之色,“来罢,你也该出现了”,他双手紧紧地捏了一把刀柄,脸上亦绽出一丝灿烂的笑意。

“他说得确是不假,剑魔便是能挥动那柄巨剑的人”苏秋静静地望着那片山石崩裂的罅隙,一缕缕飞尘伴着些许暗影,在烁目的寒芒中闪烁扑打。

“静静地看着罢,今日若是战胜不了他,你我便要死在此地了”苏秋的脸上不知何时亦多了一丝疯狂的笑意,当年的那位武痴,竟因一位小辈而引燃了战斗的激情。

轰!

轰!

轰!

那冷眸的青年,每迈出一步,大地便会颤摇一番,而奇异的是,城中的百姓却未被惊扰分毫,依旧各安其职,倒似是一具具没有灵识的傀儡一般。

“想死吗?”嘶哑的声音,似是来自冷暗的幽冥,荒芜的尘风袭面,一丝丝彻骨的凉意自灵魂的最深处攀爬而上。

薄薄的光线,似随时都会被那声嘶哑的嗓音给划破,崩溃的山峦,依旧在滑落着一块块嶙峋的山石,那泛着波澜的江河,竟在那一瞬间,止住了流淌,水流激荡碰撞,卷起一波波浪花,却在原地旋转滞留。

“嘶!”

“嘶!”

“尔等将面皮留下,我便放尔等离开”那嘶哑的声音,似响尾蛇般,发出一簇簇危险的声息,几人能明显感受到,那柄青铜巨剑,在随着暗影里的一具身躯在慢慢地移动。

“面皮?哥哥他说面皮”仲夏小脸亦有些泛白,她紧紧地拉着于尊的袖口,躲在他的身后。

“你废话说够了没有!我已等得不耐烦了”埋在阴影里的苏秋,辨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那沙哑的嗓音,亦有些许的疲态,应是等得不耐烦了。

“嘶,嘶,嘶,你这根顽固的朽木,还未接受到教训吗?”肩扛巨剑的青年,一步步从阴影中拔步而出,而他的面庞,亦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冷漠、嗜血、残暴,却也如城中百姓那般无神,他上挑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一双剑眉隐在一簇乱发中,薄薄的双唇下掩着一排锋利的虎齿。

他冷漠地扫过几人的面庞,最终将那双幽冷的眸子,聚焦在于尊的脸上。

此时,苏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双指指天。

锵!

一道霹雳径直劈将了下来,晴空朗日竟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昏黑,一片片浓稠的墨云,随着雷光的牵引,聚集而来,而站在雷光中央的苏秋,周身却不知何时多了几柄刺目的光剑,那光剑承天继地,飞速的在天地之间穿梭着,茂密的光影,竟铸就成了一片冷冽的剑林。

因长剑而掀起的狂风,卷动着地面的飞沙走石,几人的眼前,登时变得灰蒙蒙,却又十分的灿烈。

“你之前说要取我等的性命是吗?”苏秋冷冽的嗓音,刺穿了众人耳边的轰隆铿锵之音,似一股强横的精神波束般,汇集到青年所立之处。

只是那青年似是未受到分毫伤害般,依旧一副冷漠的模样,甚至连眉毛都未曾蹙一蹙。

“嘶,嘶,嘶”那一声声嘶哑的声息,从剑魔的齿缝中传出,与此同时,他的手指亦微微地动了动。

“来”他招了招手,蜷缩的手指,似十分疲倦般,微微地动了动。

苏秋面色一冷,双指牵动着光剑,向青年所立方位一点,那几柄烁着寒芒的光剑,竟在瞬间分化成了亿万剑林,划出数万道诡异的弧线,包裹向青年。

因这亿万剑林,幽暗的城池,亦被点亮了,随着一阵密密麻麻地铿锵碰撞声,大地似一颗崩碎的西瓜,登时变得四分五裂,沸石滚砂遮天蔽日,刺烈的剑芒,刺穿了那黑压压的墨云,一缕淡淡的光华,从那墨云的间隙透了进来,却恰好打落在剑魔刀削般冷冽的面颊上。

于尊静静地望着站在那片凛冽的疾风中的苏秋,心中略有一丝不解,喃喃自语道:“前辈缘何不使出裂天式?”

那风烟渐渐地散了,刺烈的剑芒,亦慢慢变得稀薄温顺了,剑魔所立之地,已是一片碎石烂砂,“老前辈将那魔人斩了吗?”仙弦迟疑地望着于尊,询道。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向一眼深陷地底的坑穴指了指,沉声道:“他连动都未动过,一直站在那方,倒是他背上的那柄巨剑,被他插入了地下”

仙弦难以置信的将头转向那座巨大的坑穴,那破破烂烂碎石堆积的坑穴中确是站着一位乱发披肩身形魁梧的冷面人,不是剑魔又是何人?

剑魔似感受到了众人的眼神,竟露出一排寒齿,冷笑了几声,似在耻笑方才苏秋的作为一般。

苏秋脸上阴晴不定,忽从袖间拔出一柄银剑,身形嗖的一声飙射向长天,他挥着银剑倒头向剑魔刺去,而那柄银剑亦在瞬息间变成了一柄万丈之长的巨剑。

轰的一声,插入了坑穴的正央,诡异的是,那银剑竟似插入到了一片粘稠的血沫之中一般,竟黏在了那土石之中。

而接下来更诡异的一幕,也渐渐地在众人的眼前拉开,众人脚下那片坚硬的泥土,竟然变成了一片粘稠的浓墨,那原本屹立在大地上的城镇,竟慢慢地消融在了那片浓墨中,最终变成了一缕缕深浅相间的墨痕。

就在城镇消融的那一瞬间,于尊猛地提起仲夏和仙弦,身体如一支长剑般射入玄天,然而这远远还未结束,那片被墨云笼罩的玄天,那轮闪烁着淡华的灼日,竟在那一息间,亦化作了一片深浅相间的墨痕,空间似被折叠了一般,继而无限压缩。

仲夏大喊道:“哥哥,捅破它!捅破它啊!”

于尊心底一怔,登时明白了仲夏言中之意,他举起那柄烁着蓝华的黑铁弯刀,向头顶一撞,黑铁弯刀乍得爆出一阵刺眼的蓝华,那一刻他感觉他所处的空间竟摇曳颤抖了起来。

“哥哥,不够,不够啊!”仲夏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而此时,瀚海中的殷千秀亦从静修之中拔离了出来,她喝道:“速速将你体内的苍梧气调集到刀尖”

于尊心神一滞,眼中锐芒大绽,吼道:“聚!”

那一刻那柄黑铁弯刀,似万座磐山一般沉重,他用力提起刀锋,紧咬着牙关,猛地朝那片不断压缩的空间刺去。

却也是在那一瞬间,时间似凝滞了一般,但他能听到那片渐渐浑浊的空间中,发出一声裂帛似的破碎声。

砰!

墨花四溅!一束刺目的光华,竟从一条狭长的裂隙中刺入,而亦在那刻,他们仿似被空间抽离了出来一般,只觉眼前一阵晕眩,继而那刺目的光华,愈发的茂密,待几人微微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被扔在了一条小路上,而那条小路确是之前通往郓城城门的道路。

仲夏揉了揉双眼,待渐渐地适应了那片灿烈的光华后,疾道:“哥哥!哥哥!你可在我身边?”

于尊拉了拉仲夏的衣袂,轻声道:“仲夏妹妹,我被你压在身下了”

“啊?”仲夏惊叫着从地上窜了起来,却见到于尊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仙弦姐姐呢?”仲夏向周围扫了几眼,却也未发现仙弦的踪影。

于尊的身下,传来一声微弱的轻喘,无奈道:“我被于大哥压在身下了”

“那臭蟑螂难道”仲夏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向仙弦的身下探去。

于尊黯然的面颊上,覆着一层浓浓的悲郁,哀叹道:“苏秋前辈他恐怕没有逃出来”

第九十三章 留得身后名

“哥哥,臭蟑螂难道难道死在里面了?”仲夏迟疑地望着于尊,紧张道。

于尊转而望向仙弦,道:“仙弦姑娘,你可还记得之前你曾提起过的那位画魇师娘?”

仙弦淡淡地点了点头,幽幽道:“于公子,缘何要提起画魇前辈?”

于尊叹道:“你可知这几日我所处的郓城乃是一方怎样的世界?”

仙弦疑惑地望着于尊,道:“于公子,请讲”

“我若说郓城乃是一位高人笔下的山水所化,你可相信?”于尊淡淡地瞥向那条通向未知地的小径,幽幽道。

“啊?何人有如此伟力?一副山水画竟能化作一方世界?”仙弦惊愕地望着于尊,难以置信道。

“方才你可还记得那片天地化为的一片浓墨?可还记得我手中的圆月弯刀在刺破空间时,发出的那声裂帛?”于尊炯炯的望着长天,叹道。

“若是如此想来,于公子推测的倒是不假,那山山水水城池百姓却都淹没在了一片枯墨中,我也确听到了那声裂帛”仙弦眼中多了一丝肃重,赞同道。

“我之前在郓城的那座画廊前,便已察觉了,当时我跟苏秋前辈曾保证过我等能抵达他所道的那片雾境,你可还曾记得?”于尊幽幽道。

“于公子确是说过”仙弦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当时便已料到,那片浓雾不过是一片幻境罢了,不能直插而入,必定有玄机,却也未料到,此人竟有如此的手笔”于尊长叹道。

“那岂不是说,那垂钓的蓑翁,弹琴的女子,以及肩扛青铜巨剑的剑魔,皆是那人笔下之物?难道那城中的百姓亦是”仙弦已难掩心中的惊骇,可诸多迹象,确在证实于尊说道非虚。

于尊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长吁了口气道:“我若未听你提起你那位画魇师娘,却也决计不会这般想,只是这大千世界,又岂是你我所见的那般简单?”

“画魇师娘确是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画技,但斯人已远,却也不知这幅墨画究竟出自谁人手笔”仙弦默认了于尊的判断。

“可是,臭蟑螂岂不是白白葬送了性命?”仲夏略有一丝伤心道:“臭蟑螂虽然脾气臭,但至少长得还耐看些,而且他还赠予了姐姐一本琴谱,呜!臭蟑螂你死的太惨了”

于尊轻拍了一下仲夏的额头,责备道:“谁告诉你苏秋前辈他死了?他只是未逃出那副墨画而已”,其实此刻的于尊心底亦有些伤怀,他如此说,却也是为了安慰仲夏罢了,至于苏秋是否仍旧存活于世,他却也不敢保证。

“回头想想,却也如于公子所述那般,这人世间怎会有那么多行尸走肉般的百姓,那大地苍天又怎会晕化为一片墨痕,而且那城中的一草一木,却也是太过精细,真如画中一般呐!”仙弦叹道,脸上亦多了一丝苦笑。

“呀!哥哥,我忽的想起你曾提到过的少年,难道那位少年”仲夏捂着小嘴,欲言又止道。

于尊无奈地笑道:“你倒是心细,竟还记得我曾提到过的少年”,随即脸色变得肃穆十分,道:“如若我猜测不假,那少年很有可能就是作画之人”

“那哥哥,对这少年可是面熟?”仲夏忍不住问道。

于尊疑惑地望了一眼仲夏,久久未语,仲夏也知自己多言了,吐了吐舌尖,道:“哥哥,人家只是好奇罢了,毕竟在当时在灵魇山巅,群雄聚首,若是遇见了倒也不稀奇”

于尊点了点头,悠悠道:“我们在这方耗费时间太久,若以脚程赶路恐怕未等赶到澈池国,战局便已定性了,你二人且在这方稍歇片刻,我去寻几头凶兽代步”

他拔起身姿,嗖的飚入云巅,一刻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他将身姿降了下去,而就在他脚刚要触底时,却又轻弹了起来,那树边依着的少年不是郓城中所见的少年,又是何人?

少年笑吟吟的看着他,这少年看似仅有十三四岁,个子却还未到他肩头,但他绝非眼前所见的那般羸弱。

少年言笑晏晏道:“怎么?怕了?怕这里又会是我笔下的一副水墨?”

于尊轻轻地落在地上,反道:“哦?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少年沉吟道:“我还真从未如此想过,这天下呢?能杀我的人,或许还未出生罢”

“所以,现在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罢”于尊冷哼道。

少年摇了摇手指,幽幽道:“不!不!不!你还没有资格,若是你能赢了我笔下的那位剑魔,我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那就不妨来试试罢”于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内心的战意却被点燃了,那种渴望战斗的激情与热血,似一片燎原的烈火般,烧红了心底的孤傲不屈。

“痛快”少年哈哈一声大笑,这笑意却与那稚嫩的童颜既不贴切,那积淀了万载光阴的沧桑与荒芜,却是不能掩盖的。

少年从袖管里掏出一支墨笔,潇洒地在空中一甩,几点墨痕登时将整片天地,染成了一片灰白,之后他随意的将墨笔在空气中轻点了几番,一个惟妙惟肖的青年,迈着沉重的步伐,从他的笔尖缓缓地走了出来,而青年的肩上则扛着一柄约万丈之长青铜巨剑。

“嘶嘶嘶”又是那沙哑刺耳的声息,青年冷眸中寒星点点,不屑的眼神中亦燃烧着一片片盎然的战意。

“好了,你们两玩吧,我在一旁看着你们玩”少年稚嫩的嗓音,如今在于尊耳边听来,却比剑魔那刺耳的嘶嘶声更加的难听。

“想死吗?”却又是那句令人厌烦的话语,于尊挥起源天刃,跳将起来,干脆利落地当头劈了下去。

锵!

天地轰鸣,日月似炸开了一般,那窸窣抖落的光华,经那震天的一击过后,竟似裂开了一般,光线骤的暗了下来。

而彼时,剑魔的双腿已深深地嵌入地下,而他的周围,则是一眼犹如陨石砸击后形成的天坑,不知因何缘故,那些散石乱砂,似失了重力一般,一直悬浮在半空,沉沉浮浮。

于尊凝眸望着剑魔,眼底渐多了一丝肃重之色。

那倚在树干上的少年,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的二人,手中衔着一柄枯叶,在唇间随意的翻弄着。

而深处于乱石坑中的剑魔,他的胸前虽血迹斑斑,但脸上却慢慢地覆上了一层疯狂的冷笑,他长臂一挥,手中的青铜巨剑,似是他戏耍的玩物般,轻松地从他手中脱离而去。

这时,他身边的那些巨石沉木,竟尽皆悬浮了起来,倚在树边的少年幽幽道:“你现在可是明白我缘何要赐他一把青铜巨剑了?”

于尊又怎会不知,自剑魔在郓城出现的那刻起,他便已明了,那柄万丈之长的青铜巨剑,不过是压制他力量的一个手段罢了。

但那又如何?

他静静地站在那方,一脸平静地望着少年,幽幽道:“我若击败了你,你可否放了苏秋前辈?”

“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笑话了”少年疯狂地大笑道。

“你除非杀了我,不然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他了”那阴森诡异的冷笑,令于尊想到了一个人——灵魇。

于尊面目渐渐冷了下来,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收起手中的源天刃,双臂一展,重重地一合,却也在那一息间,那片平寂的荒原陡然涌起了一片片惊涛骇浪之声,那微微伏动的幽草,此刻竟似身处于风暴之眼一般,忽的被连根拔起,可奇异的是,周遭却未传来丝毫的风吹,那幽草倒似是被一股空气拉扯力,而拔离了出来。

“前辈若是使出了裂天式,想必也不会败给你罢”于尊淡然地望着剑魔,却也再未出一招一式,倒似是在等待剑魔的答复。

“我奉劝你一句,你若小看了剑魔,就唯有死路一条了”那一声声尖利的诡笑,回荡在那一波波惊涛骇浪中,说是奉劝却是那般的刺耳。

剑魔的身体渐渐地悬浮了起来,倒似是被他周身涌动的庞大力量托了起来一般,升至半空后,魁伟的剑魔却真似一位魔头一般,那寒芒流动的双眸,蕴藏了亿万剑光,他抬起手臂,向前一推。

于尊只觉心神一阵恍惚,眼前的物景,却也在那一刻变得朦胧晦暗,而在那片薄雾蒙蒙的晦暗中,似有一道亮光,不!不是一道亮光,而是一片,那竟是一片青铜古剑。

古剑筑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剑林,而剑锋上却燃着一团团鬼炎,那鬼炎飘忽不定,却始终围着古剑的剑锋摇曳不定,于尊心底一震,大喝道:“不好”,叹道:“这剑魔使用的招式,竟是灵识攻击”

不!不是灵识攻击,他的周身忽的传来一阵刺痛,却也在那一刻,一股道不明的刺痛,同时从灵魂深处传来,他只觉精神陡得瘫软了下去,倒似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士,眼见着溃不成兵的战局

而受到的那种创伤。

眼前的世界愈来愈模糊,似蒙着一张浸湿了的宣纸,氤氲的墨迹渐渐向四处延展,而后那墨斑渐渐变得浓重,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阒寂的黑暗。

“这样就结束了吗?”心底,灵魂深处,那片荒芜的世界一个未知名的角落里,那些刀光剑雨,血雨腥风的彼岸,那些即使浸透在殷红的血液中,却依旧争抢绽放的花儿,那些垂死挣扎,眼神无光却依旧声嘶力竭的战士

他们都在呼唤着这个少年,即使世界那般的昏暗,即使残破的领地再也没有丝毫温暖的存在,即使横亘在眼前的唯有一条死路,他们瞳仁中的烈焰始终熊熊燃烧着,他们的鲜血始终在沸腾着,他们的眼底再也无了生死界限,死矣如何?留得身后名!

轰!

一道骇浪乍得翻涌而起。

锵!

一生铁血,交戟无华。

第九十四章 恨意

呲!

那血流如箭,怎堪屈服?

砰!

那血珠砸在地上,溅落成花!

“死吗?真的要死了吗?”昏黑中,那滴热泪,在那一声声震天的怒吼中,溅落在地上,流淌出一滴温润的光。

“可我”手指间的血珠,沿着细密的掌纹,形成一幅复杂的图案。

“可我”

“不甘啊”眼泪一滴砸在地上,一滴融瞬为光,血珠婉转成为一片未知,明天明天,就在你的手中啊!

“吼!”那阒寂的荒原上,爆出一声烈嘶,少年血迹斑斑的指间,握着一柄黑铁弯刀,身上的白衣早已破烂成丝丝缕缕,黝黑的面庞上,一双虎目中燃烧着意噬天地的浑光。

那蹙闪蹙灭的刀芒,借着那冷幽的暗月,烁着深寒刺骨的锋华,少年屹立在寂夜中,他的身后时万千荒草,那荒草起起伏伏,似是在臣服跪拜于他。

风欲吼,战鼓催,风雷引,战意绝!教那九幽老龙,因我钻天劈地,教那雷神电母,为我吹箫纳弦,教那玉皇老儿,也要随我如意,风烈嘶,战鼓擂!雁悲啼,誓死归!

忽!

一阵冷风吹起,他亦如风消逝,斩刀霹雳云巅,蓝电一绽,他的手中却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断臂,他冷厉的笑着,那笑意嗜血,那笑意热血,那笑意冷血。

少年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的背后则屹立着一位肩扛巨剑的冷面青年,只是那青年的左臂却已然没了,少年静立了半晌,突地爆出一阵狂妄的大笑:“好!你就应如此,才合我的胃口”

他冷冷地向身后的剑魔一瞥,幽幽道:“拿出你的全部实力,帮我杀掉他,明白了?”

“嘶!嘶!嘶!”那犹如镜蛇吐信时发出的厉嘶,恍如那勾魂的死神镰刀般,令于尊的心间愈发厌倦反感。

他合起双臂,周围的空气,似被抽干了般,空间竟也在那一刻仿似扭曲了一般,方圆数十里荒草,竟似在那一瞬间被吸干了生机,他的瞳仁里已渐渐多了几条猩红的血丝,那一道道寒芒,似一根根尖锐的银针般,教那世间万物魂灵破散。

殷千秀静静地站在瀚海上空,幽幽道:“苏秋,我还是看错了你,你竟将如此邪门的武道传授于他,却不知确是暗合上天的心意啊”

激荡的瀚海中,俨然出现了两座气眼,那气眼一座刺亮十分,一座幽暗无比,气眼疯狂的旋转着,一股股黑白之气,竟从那气眼中翻涌而出。

“后生,你这一世,确非凡胎,只是你身负过多,却也徒增了负重,你若想安稳的度过一生,想必苍天也不会允许罢”

少年仰望着苍天,那昏暗的苍天上早已先前模样,密密麻麻的雷纹,似将那苍天束缚了起来,而那轮半弦月,则生生的将那轮炽日吞噬了。

就在这时,屹立在暗影中的于尊,忽的将双掌向前一推,确是日月诡变,沧海桑田,那荒莽的原野上,竟起了一片狂潮,而令人惊惧的是,那狂潮竟是引动周天玄气所化。

冷冽的狂潮,撕扯着世间万物,那遮天蔽日的玄气之海,仿似要将天地吞噬了一般。

一阵阵铿锵轰隆,金铁交戟土石相撞,这时再看那一柄荒古的万丈青铜古剑,倒似一把敝帚一般,风雨飘摇,再也无一丝沉重之感。

而处于风暴之眼的剑魔,此刻却已是一架骷髅,他周身的血肉,尽皆被那一波波浩荡不绝的狂潮剥削殆尽。

这时,一名身披青衣的少年,手持一支墨笔,在猛烈的狂潮中央,挥斥方遒,他瘦削的身体却似钢铁一般坚定地屹立在那方,眉宇间的倔强,更是让他心无丝毫退意,他遥遥的望着风暴边缘的于尊,咧着嘴冲着他呲牙一笑,而后者血眸中却又多了一分战意。

“没想到,你竟真如他所说一般,确是个人物”少年哈哈一声大笑,而手中的墨笔,则随之向玄天一甩,那滴墨痕,随之氤氲出一方世界,确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净地。

那风暴瞬逝间熄了下来,或者说此屿早已将凡世隔断,于尊静静地望着倚在树边的少年,此时的他,眼中的血丝已渐渐地退去,却也是被这方鸟语花香给迷住了罢,那倔强的战意竟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那卧在山林中的湖泊,波光潋滟,一位书生背着书架,拄着一根拐杖,艰难地在丛林中穿行着,这时那少年忽的一笑,冲于尊招了招手,道:“来,请你看一出好戏”

于尊愕然地望着少年,方才少年是那般的桀骜疯狂,而此刻少年静谧的眉间,却悬着一片淡然和沧桑。

“怎么?不认识我了?”少年淡淡地笑着,倒似方才与他交战的乃是一位阔别已久的老友一般。

于尊漠然地走向少年所依的树边,顺着少年的视线向远处望去。

波光潋滟的湖心,泛着一波波清澈的涟漪,金黄色的光线,落在水面上,湖水似一面镜子,将一位赤足在水面轻点的红衣女子,反射在其上。

女子身姿极为窈窕可人,红润白皙的鹅蛋脸上缀着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微挺的琼鼻下却是两片红润的樱唇,她轻挽着湖水,脚步轻点湖面,似一位下凡的谪仙,堪破红尘,出神入化。

她欢笑连连,周围的花鸟鱼虫,竟尽皆被那一声声犹如银铃般的笑吟给吸引了过去,花儿草木无风自动,鸟儿鱼儿虫儿,绕着她身边翻飞游弋,而随着她的舞步游转,那天地竟似也随之旋转了起来。

少年手持着一柄折扇,轻轻地摇着,他抿着唇静静地望着在湖中嬉戏舞蹈的女子,那锃亮的眸中,不觉间多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于尊呆呆地望着轻舞的女子,脸上却不知何时挂上了一行清泪,这女子与他思念的佳人是何其相似?那飘然出尘的身姿,那淡若兰花的气质,那游弋嬉戏时脸上清澈的笑容,以及那一眼望不尽的深情

少年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肩头,幽幽道:“你可猜到她是何人了?”

于尊静静地伫在那里,似未觉察到那柄纸扇的轻击,倏尔,他才幽幽叹道:“没想到你亦是一位多情之人,想必她便是传说中的画魇罢!”

“你可还算有几分头脑,那你可知我带你来这方是为何事?”少年眼中掠起一丝淡淡的哀愁,道。

于尊无奈地摇了摇头,万分苦涩道:“英雄垂暮,却也为了一个情字,怒发冲冠,你自是为了这女子才故意引我来罢!”

“哈哈哈哈哈你怎敢肯定我就是为她而来?”少年清澈的脸上,挂着几滴清泪,嘶哑的狂笑声渐渐地冷了下来,那雪亮的眸间,却不知何时覆上了几分恨意。

于尊淡淡道:“你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想必你恨得那个人便是太青观灵幻先生罢”

“哼!那种奸佞小人,怎会配得上我的恨!”少年将衣袂一甩,脸色已煞白如纸,那双灿若寒星的厉眸中,杀意沸腾,倒似恨不得将那玄天黄土都从世界抹除掉。

“你看罢,看我待会是如何将他们一起从这个世界抹除的”少年眼中爆出一团恶火,露出一丝鬼厉的讥笑道。

画魇在清湖,足尖轻点湖面,柔美的舞姿,令人好似身处梦境般,而此时那背着书架的白衣书生,却未觉察到画魇的存在,他弯下腰,用手掌挽起一汪水,冲着嘴中送去。

画魇笑嘻嘻的看着白衣书生,嘤咛道:“真是一个呆子”,于尊怔怔地望着少女的一颦一笑,眼中却也缠绕上了几分悲意。

白衣书生抬起头,呆滞地望着少女,有些结巴道:“姑娘你何时”

画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悠悠道:“自然是一直都在”

“那我缘何方才没有看到你”书生令狐安神色恍惚道,眼前的这位女子太过美艳,似画中人一般,再配上这周边的山山水水,此刻的他倒似在画中游一般。

画魇白了一眼令狐安,嗔道:“你这呆子,满脑子全是诗书经纶,哪还会发现有我?”

令狐安摸了摸后脑勺,脸上略有一丝晕色,道:“敢问在下可曾见过姑娘?”

画魇横了令狐安一眼,神秘兮兮道:“难道你不觉得我有些面熟吗?”

令狐安呆滞地望着画魇,眼神迷离,摇了摇头道:“姑娘如此貌美,我令狐安又怎会有那等福气”

“那好,你便坐下来,为我画一幅画罢,画完之后,你自然就明白了”画魇咄咄逼人地望着他,道。

“如此也好,小生本就喜好笔墨,既然姑娘赏脸,小生自是荣幸之至”说罢,他便从书架中取出笔墨砚台,就当他抖开宣纸时,一张生涩的水墨画陡得从那摞宣纸中滑落而出,令狐安愣了愣,慢慢地将那副水墨在眼前展开。

他呆呆地望着画中人,又抬头望了一眼画魇,脸上已是一片震惊,这幅画乃是他儿时初学画时临摹的一位女子,因他惦念死去的养父,因而这幅画他一直随在身上,不知不觉却已过了这么多年,这幅画虽一直置于他的书架中,可他却从未在人前展开过。

此时,当他看清画中女子模样时,确是令他心底一怔,这画中之人竟就是伫在他身前的女子——画魇。

画魇笑眯眯地淡瞥了一眼水墨,叹道:“这幅画画的还不错,至少还有我几分神采”

他愣愣地望着她,嗫嚅道:“姑娘你难道就是儿时曾搭救过在下的那位姑娘?”

画魇冷哼道:“哟,你还记得嘛!那劳烦你再给我画一幅水墨罢!”

“不敢!不敢!令狐安一直谨记姑娘的大恩,只是这岁月易逝,奈何令狐安的记忆都模糊了,可姑娘的容颜却依旧那般青春靓丽,只是恕令狐安技艺不精,不敢再为姑娘临摹了”令狐安神色有些恍惚,言语怯懦道。

“有何不敢?二十年前我曾救你一命,你作画于我,二十年后,你已而立,笔力应是娴熟了不少,我自要检验一番,这二十年来,你究竟是如何度过的”画魇言语渐渐冰冷道。

第九十五章 燕儿郎 少小离家

令狐安苦涩万分道:“姑娘,二十年前自你离开后,令狐安就谨遵姑娘的教诲,一直潜心研习笔墨,如今令狐安倒也是饱腹诗书,可如今令狐安却业已是一位无家可归的浪儿,姑娘要令狐安作画与你,令狐安悉听尊便就是,可若绘不出姑娘的颜色,岂不是”

“二十年前,我出现是为救你,那你可知我这次出现又是为何?”画魇幽幽道。

令狐安躬身道:“令狐安天生愚钝,又怎会知晓姑娘的心意,望姑娘明示”

画魇冷笑道:“你既知此乃我的心意,又怎会猜不透我缘何出现?”

“望姑娘明示”令狐安依旧一脸恭敬的神采,却看不出一分仙弦所描述的对画魇的痴情之意。

“我若让你娶我,你可敢?”画魇冷漠道。

也是自画魇这句话脱口而出起,于尊身旁的少年,亦变了颜色,那双厉眸中已然燃起了一片熊熊的烈火,“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少年龇牙咧嘴的重复着同一句话,煞白的脸上,已是一片铁青。

于尊静静地望着湖畔旁的那一男一女,似未察觉到少年的异状。

令狐安艰涩地张了张嘴,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不该出口,他眸中带着一丝慌张,那慌张中却又有一丝犹豫,他将头瞥向一旁,却正探向了于尊和画魇这方,然而他却似未看到他们一般,一脸的青涩倒与他的年纪有些不符。

画魇静静地望着令狐安,冷寂的脸上却也渐渐地多了一丝失望,令狐安心中有些不忍,他却也不知缘何看到画魇失神落魄的模样,自己心底会那般痛苦,可他又不解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一个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缘何一开口就

他表情不自然道:“姑娘,如今我令狐安孤苦伶仃,身无分毫,落得如此落魄,我又岂敢岂敢贪求姑娘的赏识,姑娘若随了我,岂不是岂不是要跟我令狐安受苦去”

“你先为我作一幅画罢,你只要为我作了这幅画,你自然会明白我的决定了”画魇淡漠道。

“好罢,你既如此坚持,我便遂了你的心意”令狐安将那宣纸在书架上展开,研磨,点墨,落墨,他双肩亦随着他手中的墨笔摇摆抽动,看他作画倒似是在演绎一门高深的武学般,看来极是飒爽流畅。

仅仅过了一刻,一位栩栩如生的女子,便已覆在那袖间的那张宣纸上,而这时,站在他面前的画魇,身形渐渐地淡了,她似一片恍惚的墨迹般,渐渐变得浅淡,不久后,她所立的那方角落,竟仅仅剩下一片摇曳的影斑,确是头顶的那片青擎树投下的。

而书生令狐安手中的那张浅淡的宣纸,却覆上了一位容颜绝佳惟妙惟肖的女子,那女子神采极为真实,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那女子真乃一活生生的人物。

令狐安怔怔地望着方才画魇所立的方位,然而此刻他的眼前,却仅剩下一片微微荡漾的涟漪,那涟漪从画魇所立的那处地方,轻轻地向四方荡去,而后那一波波涟漪竟在他的身前荡漾开来,倒似是一位女子,走至他的身前所至。

然而他的眼前却仅剩下一片空澈与灵幻,一叶叶绿色的彩蝶,围绕着那片空幻悠悠飞荡着,那彩蝶通体晶莹透明,双翅扑打,搅动着刺眼的光华,荡起一片片绚烂的光纹。

“姑娘?姑娘?姑娘你去哪了?你的画,你可来看看我为你作的画?”令狐安茫然地望向四周,然而这四野静寂,却哪还有画魇的半分影子?

令狐安呆滞地望着他手中托着的还未干枯的墨痕,他忽的想起,儿时为她临摹时,却也是将那幅画绘完后,便无了她的身影。

“难道你”他心底突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你就身居在我笔下的画中?”

“可这未免也太荒谬了”他又摇头否定道。

然而当他静静地望着画中女子时,他的内心就会突兀地冒出那种感觉,他能感觉到画中的她生命的流动,亦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或者还能感受到她那丝淡淡地娇嗔,她似在对他说:“呆子,你看甚么看,看了二十多年了,难道还未看够?”

“不,这并非猜想,这是真的,决计是真的,因为她因为她在我的心里,我能够听到她要说的话,我能够感受的到她的心跳”他手里轻轻地捏着那副水墨,惊愕地捂着自己的心,喃喃道。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才把师妹她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伴在于尊身畔的少年,已然癫狂,他从袖中掏出一支墨笔,飞快的舞就出万千利器,那利器竟硬生生地将空间划破了,冲着令狐安飞去。

令狐安静静地转头望向少年,而彼时那书生模样的令狐安,却早非那副青涩模样,转而已是一位满面沧桑,瘦削枯槁的老者,而方才所站的那畔清湖,却业已变成了一座怪石嶙峋的绝巅。

垂暮的灵幻先生,手中依旧持着一副水墨,却是那张当初他初入江湖时,在一畔清湖旁,临摹的一位佳人。

灵幻先生哀叹道:“别人都以为我令狐安一生漂泊天涯,孤苦无依,可唯有我令狐安心底自知,你,一直陪着我,未曾离去,可惜如今我令狐安业已迈入将死之局,你愿陪令狐安同赴死局吗?”

片刻后,灵幻先生点了点头,脸上亦多了一丝苦笑,幽幽道:“既如此,那便与我随风而逝罢”

他将手中的那副水墨,飞洒向脚下幽深的山谷,而他自己也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不不你不能带走师妹,我恨你我恨你我要将你削骨剥肉,我要让你永不超生,师妹师妹师妹”少年跪在地上,眼前已是模糊一片,那万千利器,将眼前的空间给搅碎了,一刻后,两人却又出现在了那片荒芜的莽原上。

于尊静静地望着一脸悲郁的少年,“你看到了吗?他就是杀了师妹的罪魁祸首,而我此生唯有江湖相伴了,你说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杀一个已死之人”少年苦笑道。

“师妹好傻,没有谁比她更傻了,她一出世便遇到了那可恶的令狐安,奈何我画境一派,有一禁忌,从画境中走出的弟子是决计不能插手凡俗之事的,更不能爱上这世间的凡夫俗子”

“若是应允了他人,则势必一生要困缚于画作之中,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当年师妹她缘何要救他一命,他明明他明明就该死的,那是他的命,既是他的命,师妹又缘何要逆天而为?”

少年脸上的悲愤愈来愈浓,他苍凉的大笑一声,愤声道:“她明明知道我爱她的,她明明知道的,她怎么如此残忍,留我一人在这人世,熬过岁月的无情压榨,我恨师妹,我更恨那个拐走师妹的男人”

于尊沉默地望着他,倏尔,他长吁了一口气,低叹道:“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可怜人,但即便我与她人鬼相隔,但我依旧相信她在等着我,若是你师妹真的心里有你,即便不在一起又如何?至少你也曾被她爱过,她若不爱你,即便你得到了她又能如何?”

“师妹她是爱我的,她只爱我一个人,我与师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又怎会爱上那个家门落魄的书生,对!师妹一定是骗我的,她一定是在埋怨我,未曾与她表达心意,因此才故意气我的,师妹师妹我这就下去我这就下去陪你”

他形色潦倒,一脸不堪的神色,一双血红的眸子,缀在那煞白如纸的脸上,他伸着双手,似在探触些甚么,而他的周身,则隐隐透出一丝清幽的炎光。

于尊心道:“不好”,他忽的运气,双手向前猛地一推,一股遮天蔽日的骇浪,从他的掌间涌出,然而已为时过晚,那少年的身上,涌起了一片清幽的炎火,倒似是幽冥鬼煞点就的。

少年仰天大笑了一声,涕泗横流的望着于尊,感激道:“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离开的理由,师妹她或许真的如你所说,她是真心爱着我的”

“那年秋天在靖和桥上与她垂耳相谈的欢乐,又怎会逝去?在风竹林中与她一同饮酒对诗,又怎会逝去?还有在那瑶池畔,她虽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了令狐安的画中,但我记得她离去时看我的眼神”

“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那种眼神又怎么可能是骗人的?”

“师妹她定是有难言之隐,我活了十余万载了,或许想要的就是一个这样的理由,带我离开这人世罢”

“我背负了十余万载的画圣的名声,该从这个江湖销声匿迹了,谢谢你,谢谢你了,朋友”

这位画圣至最后才露出他的真容,双鬓如雪,一缕长须,已是一片花白,苍白的面颊上堆积了岁月的沉重沧桑,却依旧能辨得出当年那峥嵘岁月的清秀与俊逸,瘦削的躯干,如一杆旗帜,迎风飘扬,一缕缕清幽的炎光,将他的面容,渐渐掩得模糊枯朽了。

于尊怔怔地望着那隐在风中渐渐淡去的沧桑枯竭的影像,那一声声长啸悲吟,依旧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而这时仲夏和仙弦,却赶到了此处,仙弦呆呆地望着画圣,呢喃道:“怎么会是前辈你”

她忽的大喊了一声:“前辈,灵幻先生生前曾有句话拜托我等后世子孙转与前辈,画魇前辈一生未有一天不曾念及前辈,灵幻先生一生愧对前辈,望前辈知之好走”

画圣仰天大笑一声,悲郁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温情和暖意,一首朗朗的儿歌,盘旋在半空,而画圣的背影则渐渐褪去了。

“燕儿郎,少小离家,问天涯,该归何处,燕儿郎,少小离家,问长风,爹娘何在,燕儿郎,少小离家,问春风,卿去何方,燕儿郎少小离家问伊人同去江南否”

那远方,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远方,那归人和离人同曾去往的远方,或许便是悲伤和欢乐的葬骨之地,或许亦是失望绝望还有希望的源头罢!

灵幻先生走了,在那遥不可及的远方,画魇走了,在那不知归处的远方,画圣也走了,在那缘起缘消的远方。

那一缕缕清幽的炎光,渐渐地散却了,画圣的身影,如一页墨画燃成了灰烬,散尽在天涯,在那天涯的一处不知名角落里

于尊低叹道:“画圣前辈确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前辈”,他抬头怔怔地望着苍穹,那乱云中似乎藏匿着一个女孩儿,女孩儿看着他淡淡的笑着,似在轻唤他,似在等待他的归来

第九十六章 拯救

仲夏坐在原齿鹰的头上,用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远方,那晨光熹微的远方,看似遥不可及,却在渐渐地向他们靠拢,“那个臭酒鬼,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她轻叹了口气,迷离的眼神里,既有一丝希冀又略带一丝忧色。

仙弦轻轻地翻着手中的琴谱,那本破破烂烂的《月下秋华散》确是一本奇书,个中音律却非常人所能度之。

她回头望向于尊,那少年一身白衣,烈风拂动着少年的长发,那英挺的身姿,在长风中犹如一柄开锋的厉矛,直指苍阙。

她张了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仲夏静静地望着仙弦和于尊,喊道:“哥哥,你当真不管那个臭蟑螂了?”

于尊转过身,淡淡地瞥了一眼仲夏,长吁了口气,道:“世间别离古难全,现如今画圣前辈已去,我等又该如何去寻觅前辈他?若是有缘,相信终有一日,还会与前辈再相见的”

仲夏点了点头,眸中却略带一丝感伤,低喃道:“其实臭蟑螂人还是不错的”

夜渐渐地浓了,天阙孤轮,当空一印,谁知月上伊人,是否依旧捣练寒年?谁知玉兔扑朔,所念又是何人?

于尊从怀中取出一壶酒,确是风弦走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壶酒,他拔出酒塞,生硬的吞吐着寒风,将酒水一并灌入喉中,那丝淡淡的猩红,敷上了他的眼球,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意,亦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心房。

他搐了搐鼻子,红红的眼睛里,却全是她的一颦一笑,他苍凉的大笑了一声,仰头倒在了寒齿鹰的背上,呼呼的睡了过去。

光阴变幻,时间犹如流簇,飞速地三人的眼前掠过,七日后,一片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建筑出现在三人眼前,一片片殷红的旌旗在长风中猎猎作响,似在撕扯着凡世的苍凉与无奈。

而那旌旗的正央写就着两个黑金大字澈池。

几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城池,尽皆被这片雄宏繁茂的景象给惊呆了,仲夏揉了揉被寒风吹得红红的鼻子,拉了拉于尊的袖口,悠悠道:“哥哥,你那个朋友还真是不简单”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与我于尊结交之人,又岂是蝇营狗苟之辈?”

仙弦淡淡地笑道:“于公子所道非虚,仙弦心底确是佩服的紧”

“这些话就藏在肚子里吧,说出来于尊心底倒是别扭十分,走!与我同去会会银澈兄”于尊径直从原齿鹰的背上跳了下去,这万丈高空,在他眼里倒似墙垣一般高矮,他犹如一只悠燕般,滑过城池巷陌,之后立在了一片恢弘壮阔的宫阙上空。

他大吼了一声:“银澈兄,于尊来也”

那声大吼,穿透了繁荣的街巷,穿透了酒家雕龙画凤的屏风,穿透了干戈寥落铁马冰河的战场,穿透了诵念经言的佛堂庙宇,荡在半空,经久不散。

一座宫阙中,身披黑金华袍的青年,正愁眉不展的在大殿的中央来回踱步,一闻宫外的那声大吼,心底一震,登时一丝喜色不禁浮上了面颊,而坐在案桌上研磨的苏素,亦是难掩脸上的喜色。

独孤银澈背着手,在殿中走了几圈,方才脸上的那份喜色,却又被一丝焦虑给取代了,他低叹道:“看来于兄他知道了,我本不想麻烦他的”

苏素拉了拉独孤银澈的袖口,幽幽道:“他既来了,便是把你当做自家兄弟看了

,你何不出去迎他?”

独孤银澈皱眉道:“可”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我又怎能违背天意?快速速命人,摆开仪仗,迎我于兄”

仲夏站在原齿鹰的背上,怔怔地望着不断从宫中涌出的群臣和列兵,数千人一同聚集在殿前的白石广场上,场面确是热闹非凡。

于尊犹如一根箭镝般,划破了长空,直直地射向众人所立之地,一瞬后,他笑吟吟地站在独孤银澈和苏素的眼前,大喜道:“银澈兄,安否?”

独孤银澈大笑道:“安,怎会不安?于兄既来也,银澈自是安的很”

这是仲夏和仙弦,亦从原齿鹰的背上走了下来,仲夏欢喜道:“姐姐,那日自灵魇山一别,仲夏便日日惦记着姐姐,却也不知姐姐过得如何?如今见了姐姐,仲夏心底也有了着落”

苏素淡笑着抚了抚仲夏的额头,道:“小丫头,嘴真甜,不过确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仙弦淡笑着,苏素朝她招了招手,道:“你等这几日风餐露宿,想必也是吃尽了苦头,快随我同去用早膳罢”

独孤银澈大笑道:“于兄,与我痛饮三百杯如何?”

于尊爽朗道:“好!”

独孤银澈轻轻地一挥手,立在广场上的群臣和列兵,大呼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随即让出了一条路,直至几人走远,身后那一声声大呼依旧不绝于耳。

愿欣殿内,彻夜灯火辉煌,影影绰绰的烛火间,独孤银澈手持着紫金杯强作欢颜,朦朦胧胧间,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于尊从酒壶里倒出最后一杯酒,大喝道:“银澈兄,干了!”

翌日凌晨,于尊和独孤银澈脚踩云霞,立于一座巍峨的高峰上,于尊幽幽道:“银澈兄,如今战事如何?”,其实即便他不问,心底业已明了。

独孤银澈不再掩饰其心中的悲郁,道:“北皇国背后的宗门林立,若论兵将我澈池国不弱于他,但巅峰高手却甚是稀少,却与北皇国有不小的差距”

于尊点了点头,微眯着双眸,静静地望着那天海交融的东北方,骇浪声阵阵,鸥雀如一片片白斑,镶嵌在天空的边际,愈飞愈远,直至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白点。

一刻后,于尊低声道:“银澈兄,你把北皇国巅峰势力,给我明列出来,我去会会他们”

独孤银澈大呼道:“不可,于兄,银澈怎会让你只身犯险”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无妨,那些奸佞之辈,还不值得银澈兄为于尊担忧,银澈兄放宽心便可”

独孤银澈又欲开口,于尊打断道:“银澈兄,于尊看得起你,才特来拜会,难不成银澈兄看不起于尊?”

“好,既如此,今夜子时,于兄来愿欣殿与我一会”独孤银澈不再多言,痛快道。

一畔清湖边,苏素手指轻拂一架古琴,仙弦和仲夏坐在清湖畔,静静地闻着那叮咚作响的琴音以及那湖中青鱼不时探出水面发出的一声声“啵滋”

一曲毕,苏素平静的脸上,未有任何表情,而仲夏的眼中,却有一丝不解,道:“姐姐,你这音律虽性情温柔,却潜藏着杀机啊,难道姐姐有何打算不成?”

苏素未多言,只是用绣袍静静地擦拭着琴身,而此时仲夏脸上的忧色,却愈来愈重了。

深夜乌啼漫,落月

殇,凌霄几重起,怨晨霜。

午夜子时,于尊推开愿欣殿的殿门,独孤银澈背对着烛火,身影在地上拉的很长,他转过身,静静地望着于尊,叹了口气,幽幽道:“于兄,你今夜便要动身吗?”

于尊点了点头,道:“晚一步不如早一步,银澈兄可是备好了我所要之物?”

独孤银澈点了点头,从怀中抽出一页信封,道:“北皇国巅峰势力尽皆在此,聚点头目我都标清楚了”

于尊点了点头,接过信封,便向殿外走去,独孤银澈伸了伸手,最终却又收回了,一脸忧色的面颊在昏黄的烛火点缀下,更显得沧桑憔悴了。

而彼时,夏讯殿内一位气质华贵的年轻女子,坐在桌案前,正匆忙提笔,一刻后,墨干,她将信纸装入信封,命人连夜将信送了出去。

躲在屏风后的乃是一位中年男子,男子满面沧桑,沟壑纵横的双颊上写满了岁月的无情与刻骨,男子略有一丝犹豫道:“素儿,你真的决定了吗?”

女子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叔父,现在唯有此法可以解救澈池国了,素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男子哀叹了口气,道:“他若是知晓了,岂不是”

“叔父,我顾不得这么多了,为了他,也为了澈池国”

声音渐熄,蜡炬成灰,灯火辉煌的长夜中,一座座古老的铜钟,发出一声声沧桑渺远的哀叹,一列卫兵从夏讯殿前走过,黑暗中水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急促的跫音,那一片片迅疾的风,忽的掠过屋檐,啪嗒一声脆响,一块瓦砾,顺着屋檐跌落下来。

翌日凌晨,仲夏睡眼惺忪的打了一个哈欠,顺手摸上床沿,确是两封一模一样的信封,只是署名却非同一人。

望着信封上那两个熟悉的名字,仲夏的心底隐有一丝不安,总感觉会发生些甚么,待她将两封信读完后,心底却是一片冰一片火,“姐姐,哥哥,你们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忧心仲仲地走出宫外,离开前用烛火将那两封信件烧得一干二净。

烈风吹拂着于尊的面颊,这一次他没有驾驭凶兽,他如一道光,慢慢地融入到虚无之中,下一刻,却已是百里之外,周身的玄气,犹如一股暴风,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俊秀的面颊上,平静冷漠肃杀。

几日后,一座庙宇前,数位高僧,坐于祠堂的正央,手捻佛珠温声诵经,一位身披白袍的少年,笑吟吟地走入庙堂正央,之后手起刀落,那数位高僧却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已倒入了血泊之中。

翌日,北皇国都城殷枫城的大街小巷上,皆贴满了布告,悬赏万两黄金通缉刺杀北皇国国相之人。

繁华的街巷上,熙攘的人流里,那容颜俊逸线条却颇为硬朗的少年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从围聚着布告的众人眼前走过。

“竟然有人敢刺杀国相,杀了国相就相当于将北皇国的双目给刺瞎了,却也不知何人有如此胆量,若是我啊,便是提起此事,后脊都会冒冷汗”

“切,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道上的人说,刺杀国相的还是一位少年呐”

“哦?你当真!若是如此,真是了不得啊,自古英雄”一列高头大马从众人面前疾奔而过,而方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合上了嘴,毕竟这祸端很多都是从口中引出来的。

第九十七章 北皇之乱

几日后,一座道馆中,忽的刮过一阵飓风,那飓风风势极为猛烈,确是百年罕见,疯狂的飓风,状若龙卷,竟将那道馆连根拔起,雨水飒飒,落木萧萧,一阵凉风飘过,挂在枝条上孤零零的枯叶,打了一个疾旋,之后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面上。

翌日,巷陌里却多了一条流言,云峰观的掌门被老天收去了,皇都派出数千人亲卫兵,搜寻了数日,却也未得到一丝有价值的消息,云峰观的朴凤先竟就那么硬生生的从人间蒸发了。

这朴凤先乃是北皇国亲卫兵的总教头,却也是皇朝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之前现实国相被杀,如今朴凤先又因一场飓风无故失踪,确是令皇朝内的群臣生出了一丝心悸。

不单是朝堂,人声鼎沸的街巷,更是炸了锅,随处都可听闻如此言论。

就比如说一家小酒馆内,三五个杂役聚集在一起,话题由此引开了。

“区区几日,两位扛鼎巨匠,竟接连发生意外,难不成这皇朝的国运出了问题?”

“什么国运啊,这明显是人为的,我说让你平时别读些玄异,多看看这大千世界,与世事接触,才能看透人事”

“喂,打住打住了,别扯些没用的,我说,李四,张三,你们觉得下一个会是谁?”

“这个问题嘛,确实难倒我了,北皇国人才济济,类似朴凤先和佛魔的人物,说不上百位,至少也有几十了罢,不如我们随便说一个怎么样?”

“你们三儿就是吃饱了撑得,不去擦桌子在这瞎议论甚,若是被旁人听到将你们上报官府,你们可是杀头之罪”

几人一闻掌柜所言,皆偷偷瞄向坐在一旁独自饮酒的于尊,于尊举着酒杯示意向他们所立方向碰了碰,笑道:“有话说出来便可,憋在心底怪委屈自个儿的,你们说下一个究竟会是谁呢?”

众人一闻于尊所言,脸上皆有一丝难堪,那李四赔笑道:“客官您还真是慧耳,我等是说着玩的,您又何必当真呢?”

于尊双眼盯着酒盅,晃了晃酒盅里的酒水,幽幽道:“这世上该发生的事儿,不都是以玩玩儿为开端的吗?”,说罢,将那酒盅伫于桌上,笑眯眯地望着众人,幽声道:“你们既不猜,那不如让我猜一猜如何?”

众人神滞地望着于尊,于尊将酒盅忽的一扣,笑道:“这北皇国的殷枫城内,确有一位实打实的酒徒,名为沅候,却也是一位武艺非凡的高手,我赌沅候今晚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摆手道:“你别瞎胡说了,沅候沅大人乃是北皇国武侯之首,却非国相和朴凤先所能比拟的,再说了这沅候平时为人大方,却为得罪道上的高人,人家凭什么取他首级”

众人迎合道:“是啊,是啊,沅候沅大人结交各路英雄,人脉遍及天下,谁敢惹他啊”

于尊笑道:“天欲灭你,何患无辞”,他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饮入喉中,哈哈一声朗笑,走出了酒馆。

众人撇嘴,不屑道:“这少年看似俊逸,却未曾想到乃是一个傻子,切,我们酒家啊,这种人少招呼,惹了一身晦气不说,还会招来麻烦”

“你总算长些脑子了,嘴巴闭的严一点,不要什么事都说出来”

“嘿嘿,掌柜教训的是,教训的是,以后多加注意,多加注意”

清风朗月,辄思玄度,独孤银澈坐在一方凉亭下,清幽的月光,打在他身

畔的一坛小池中,潋滟的波光,带动着月华,簌簌泛动着,云烟树上的叶子已变得枯黄憔悴,冷风一扫,几片叶子在半空打了一个旋,之后轻盈的落入水中,啵滋一声,紧紧地贴敷在水面上。

独孤银澈手持紫金砂壶,一杯又一杯的饮着,脸上的愁绪如雪,寂寞如霜,“来人啊,可曾查到皇妃的下落?”

一位身披黑铁铠甲的兵士,跪在地上,怯声道:“回禀殿下,我等找遍了全城,也未寻到皇妃的一丝踪迹”

独孤银澈将紫金砂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大吼道:“那你还跪在这里作甚”

那兵士浑身一哆嗦,一丝冷汗从脊背渗了出来:“殿下勿忧,卑职定会寻到皇妃的下落”

兵士正欲转身离开,独孤银澈喝道:“将御林军全部派出去,若是寻不到皇妃的下落,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那冷殿中,烛光袅袅,雪纱如幕,清风拂动着薄薄的纱布,那纱布的背后,倒似隐匿着一位窈窕的女子,独孤银澈醉醺醺的将那雪纱拂开,喊道:“爱妃,是你吗?”

可那雪纱后,哪有半个人影,却唯独留了一扇窗户,随着清风的吹拂,开开合合发出一声声沉重地撞击声。

“如今大敌当前,你又不在我身边,于兄他单刀赴会,却也不知是吉是凶,老天啊,你要我独孤银澈如何做,如何做啊”他举起长剑,疯狂地劈向那星星点点的烛光,精神枯竭的他,仅凭一息坚强的意志力在支撑着他羸弱的灵魂。

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世间多沧桑,伤我刻骨,不允我后退,若是有张床,我也定会将它劈碎,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这一刻,他的心在泣血,冷寂的俊颜上,一颗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砸在了他手中的那柄长剑上,“哎!”他狠狠地将长剑插入了砖石地面,他又怎会不知她的去向?或许心底依旧存留着半分侥幸罢!

仲夏站在夏讯殿的门口,手扶着殿前的长柱,静静地望着独孤银澈,她的脸上亦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她不知该不该迈入这座清香素雅的大殿,她亦不知该不该将苏素的那封信交给独孤银澈。

她在犹豫,即便来时已鼓足了勇气,可现如今她又有些彷徨了,不外乎是真的把苏素当成了自家姐姐。

“进来吧,站在门外,怪冷的”独孤银澈静静地将手中的长剑插入剑鞘,冷漠地用袖袍擦拭着剑柄。

“我可以说吗?”仲夏张了张嘴,此刻那些片片段段的言语,犹如鱼梗卡在了喉中,只闻到喉咙吞咽唾沫时的一丝丝紧张和无奈。

“无论你说与不说,我心底业已明了,爱妃她去北皇国前,应是留给你等一封信函罢,这信函里也定是写了一些安抚之话,若突发变故,定要让你等劝诫,勿要令我做些傻事,我说的可对?”独孤银澈冷笑了一声,淡漠的俊颜上,写满了落寞与伤感。

仲夏怔怔地望着独孤银澈,那个瘦削傲气的青年,即便大敌当前,也镇定自若,可如今的他看来,却是那般的脆弱不堪一击,他刚硬霸气的眸中,似遮上了一片浓浓的云雾,那道道锐光,时而显露,时而又被云雾隐没了。

“你走罢,我虽重情,却也并非那些不知深浅之人,我身负家国,天下黎民亿万,我苦,不可让众生随我一道痛苦,一旬后,若于兄仍未有消息,那我便亲率百万雄兵,踏平北皇国”

那云雾

悄然散却了,他眼中的锐光,犹如千万道刺骨的冰凌,尖锐中渗透着一片刺骨的寒意,那寒意能冰伐万里封疆,能穿透厚火沉土,能寒封日月之辉,能主宰天下大势。

仲夏浅浅地望了他一眼,静静地走远了,月华下,那浓影变稠墨,稠墨兑热血,洒遍天下,万生伏戮。

圆月高挂,那厢依稀残月,这厢圆月孤轮,冷漠地月华,轻轻地覆在那柄烁着寒芒的黑铁弯刀上,他抿着嘴,露出了一丝冷笑,一双厉眸,似藏匿着万千星辰,刺目的厉光,似能划破寰宇。

他轻轻地向天空一跃,瘦削的身体,犹如一根饮了无数英雄热血的箭镝,嗖的一声,划破了长空,仅留下一道残影,却也唯有那大地,那天空能一睹那精练劲道的身法。

黑鸦栖稠夜,鹧鸪砌愁容,那一身寂寞如雪,那一声再见淡漠如霜,一身黑纱包裹,窈窕的身段,在黑夜中尽情的舞动着,她一飞一跃,都似一支墨笔,在宣纸上尽情抒写,此刻她的眼中,唯有一丝牵挂,还那般温澈如故,晶莹的黑眸中,那息视死如归,已不再允她后退。

她的身后,如栖了一片黑莲,那黑莲随着疾风,在半空逍遥坠落,再毅然跃起,黑风鼓黑袍,黑夜生落花。

而在一条小巷中,一位身披华袍的中年男子,左手持着酒壶,右手揽着一位美貌女子,一边轻声哼唱,一边揉着女子柔软的腰肢,而就在他将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灌入喉中的同时,一柄寒气森森的弯刀,也悄然刺入了他的喉中。

一团团刺鼻的腥甜,一息息还残留着人生余味的沸腾,在下一刻尽皆冷寂了下来。

那女子方要尖叫,她的生命却也定格在那声模糊的呜呜中,咕噜咕噜,两颗头颅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少年冷笑着将手中的弯刀,在男子的华袍上抹了抹,他厌恶的瞧了一眼刀刃上仍残留的血渍,一脚将男子的身体踢开,随意将刀锋在墙垣上摩擦了几下,之后又如来时的那般,消融在漫漫无边的黑夜中。

而这时一直潜伏在屋脊上的几位夜行人,将少年杀人的过程,尽皆看在了眼里。

那几位身披黑袍的夜行者,犹如一叶叶蝙蝠,随着少年的身影渐渐消融,亦追逐着黑暗而去。

又是一片白华如昼的夜晚,狗吠深巷,手持着灯笼的亲卫,犹如一片片蚁虫般,飞快地散尽在大街小巷,他们粗鲁的将人家的木门推开,挥舞着长刀,在或贫瘠或辉煌的房间内,劈劈砍砍。

但即便他们的怒火,已容不下那些木质家具的招架,然而仍旧无济于事,他们终又耷拉着脑袋归去了,空留一屋子惊慌失措的平民百姓痛哭流涕。

翌日,大街小巷上,又贴出了缉捕文书,然而却依旧如前两次那般,文书上没有丁点有用的消息,空留几片墨字,在上面抒写着一段段无能与恐慌。

北皇国朝堂上,数位大臣谏言,然而却未寻到确切的法子来阻止这场有预谋的暗杀。

北皇国皇都殷枫城内的一家小酒馆内,几名杂役一脸紧张的向身披重铠的兵士诉说着,“没成料到,他这句话说过的当天夜里,就就”

几人下意识的去回想当初在酒馆靠近门旁的那席青木桌案上饮酒的少年,可诡异的是,几人无论怎生努力回想,那少年的面容,倒似一片水波,模模糊糊继而轻轻地荡开了。

第九十八章 一卦

兵士不耐烦道:“够了,够了,听你们嗦了半天,没有取证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你们以为兵爷是来陪你们唠嗑的?滚,都给我滚远点,下次若再有谎报,小心我”,兵士拍了拍手中的铁剑,一脸寒霜地走出了小酒馆。

众杂役你看我我看你,“奇怪,怎生想不起来了呢?那日他明明”

“哎,我说张三,就你多事,幸亏遇到了个好脾气的,不然今日我等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爱妃,爱妃”夜枕梁上,独孤银澈一身冷汗的从梦里醒来,“这梦怎生如此真实,难道爱妃她,真的遭遇不测了”

他披上黑金华袍,踩上紫云靴,方要取剑,却瞥见了窗外的中年男子,“叔父,叔父,你怎么来了”,他匆匆赶至门外,将中年男子引入殿内,命人沏了一杯茶,又欲差遣随从做些嗦事,中年男子摆了摆手,道:“自家人,不必客气,打开天窗说亮话”

独孤银澈面色忧郁地望着中年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叔父,素儿走时定是告知于你了罢!”

中年男子手持茶杯,轻拂着杯中冒出的热气,幽幽道:“素儿乃是为了你才去的”

独孤银澈一脸苦郁,道:“叔父,你怎生答应她了呢?你难道不了解银澈吗?”

“正是因为了解你,我才放素儿去的”中年男子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案上,幽声道:“倘若素儿不去?你岂能打起精神以御外寇,男儿当肝胆义照,宁死不屈,你若被感情牵绊住了脚,又何谈家国天下”

“叔父你错了,你根本就不懂银澈,银澈既要这天下,也要这美人,素儿对我恩重如山,这天下黎民皆是我皇朝的子孙,我若弃素儿于不顾,这家国天下,我又何来的义胆来护?”

独孤银澈疾步走向兰,从中取出一柄长剑,那长剑寒气逼人,单是望一眼就足以令人心悸,他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的右手,一根手指轻轻地磕在地上,而独孤银澈脸上却未有任何痛苦颜色。

“叔父,令素儿犯险,乃是银澈之过,这根手指就当是赔罪了”

“若素儿身死异国,银澈自会忍辱负重,待一雪前耻之后,银澈便自行了断,银澈舍不得素儿,也舍不得这天下,天下安,银澈便心安,天下安了,可代替银澈之人,自然是千千万万,至那时,银澈便陪素儿一同共赴黄泉”独孤银澈一脸毅然道。

中年男子重重地一拍桌案,大喝道:“好!算我黄煜未看走眼,我黄煜也赌一把,拿我的命来赌你能赢”

说罢,一甩衣襟,跃然而去,那皓月当空,一腔热血洒孤勇,风华正茂,以立天下为志愿。

独孤银澈将手中的长剑,摔在地上,大喝一声:“来人啊,召集澈池国所有封疆大吏来夏讯殿议事”

他已非之前那般愁绪满怀,血气方刚的脸上,尽是睥睨天下的豪霸之气。他一甩衣襟,坐于朝堂之上,众群雄皆跪伏在地,齐声喝:“参见殿下”

烛火烨烨,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群雄愤慨激昂,摩拳擦掌,皆置之生死与度外,那一夜犹如永昼,令人觉察不出黑夜的一丝萧索寂寥。

翌日清晨,北皇国的街巷上,到处都是兵将四处巡逻,一位面容俊逸的少年,头枕着双臂,打着哈欠从众人身边

逍遥自在的走过,已身死三位大员,北皇国朝野上下,皆人心惶惶,却也不知何人有如此高的武艺,夺天地之造化,杀人于无形之中,谁也不知接下来身死的又将是何人。

而在一条巷陌中,一位身段窈窕的女子,手执着雨花伞,踱着轻盈的步伐,悠然自在的步于风雨之中。

殷枫城伟岸无比,占地方圆万里,那边是风雨交加,这边是冬阳温润,女子收起手中的纸伞,任凭风雨肆意的浇淋在白皙光滑的额头上,她的嘴角轻轻地向上弯了一个浅浅的弧,最终将脚步定格在一处恢弘的院落前。

这时光貌似良驹,从未有过回头之意,都说任岁月匆匆,置华年于不顾,万世之宇,留得一声身后空名,载得孤勇于乱世,足矣。

风雨飘摇,乱竹生于嶙峋的山坡上,雨水顺着光滑的石壁,轻盈的砸在地上,之后漫入土坯,那碧翠的草木枝梢,丝毫不受这愈发寒烈的天气影响,依旧生机勃勃不停的一展翠微。

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淌到她的红唇边,她将手里的长刀,随意的摔在了地上,叮铃一声脆响,那寂寒的血刃,混融着地上斑驳的雨迹,渐渐地晕出了一片殷红的细纹,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那院落大门上的一个威字牌匾,也啪的一声跌入了不堪的泥水中。

“什么?你再念一遍,朕不是听错了罢”那恢弘的殿阙上,一位面色雍容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皇袍,颤抖地指着信官,一脸难以置信道。

“陛下,节哀,沈威元帅他,暴毙于家中”信官一脸艰涩地念着手中的信封,瘫软的身体,已有些颤巍。

“竟然连沈威元帅也”中年男子抚着额头,跌坐在那架金石浇铸的龙椅上,“来人啊,宣辅政大臣来我寝宫”,他面色苍白,不带一分血色,往日脸上那丝红润已被一脸憔悴代替。

“究竟是何人,何人胆敢戮我朝野”他猛地一拍龙椅,那羸弱的身躯,经那龙椅的反震,显得更加枯槁脆弱了。

“陛下,息怒,息怒啊”众朝臣跪拜在寝宫的门外,齐声道。

“可笑,可悲,朕为一代天骄,竟眼睁睁地看着我朝中巨擘,一个个被人屠戮,却无任何招法,你们勿要喊我陛下了,我这陛下当得不称职啊”他掩住额头,却也不知是真伤心了还是假悲情。

三刻后,一位容颜俊逸气质不凡的青年人,迈着大步走入寝宫,他的眉头紧锁,然而脸上却未有任何悲郁,反倒是那矍铄的眸中,烁着一道道犀利的精光。

“微臣参加陛下”青年跪在地上,恭敬道。

“爱卿免礼”北皇国国主殷俊挥了挥手,气息孤弱道。

“谢陛下”此青年乃是北皇国辅政大臣阴旧星,这阴旧星确实了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亦身负一身好武艺,在北皇国朝野上下,可谓是举足轻重。

事前死去的那三位巨擘,与他相比,确是相差甚远。

而殷俊之所以招他前来,亦是因他那双妙手,能摇动出天命,因而才索他来摇上一卦。

阴旧星来时便已知殷俊的目的,这天命虽能推测出来,但代价也是相当的惨重的,知天命者亡自我,阴旧星自是深知其中道理,然而天命不可违,此刻他头顶的那片天便是殷俊。

因而他虽眉头紧锁,却未有任何的悲郁,却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这命虽为小命,却也难得是命,

谁不惜命?然而想罢,却也释然了,天要亡你,你又能奈何的了天呢?

他将卦象在布副上摊开,忽的摇了起来,那几枚铜币发出几声叮铃脆响,之后他大手一扬,那几枚铜币散在布副上,卦意亦渐渐地在他的眼前展开。

他心底苦涩地笑了笑,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他一脸苦楚道:“陛下,这卦意”

“怎么?卦意上说什么了?”殷俊忽的立起身,一脸焦色道。

“陛下,这卦意”阴旧星犹豫道。

“如何?快说!”殷俊急不可耐道。

“大吉!”阴旧星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他的心底却犹如一根枯木,早已腐朽不堪了。

殷俊哈哈一声大笑,道:“好!甚好!看来我皇朝走的仍是盛世大运,速备薄酒,宴请诸豪杰,以振国威”

阴旧星脸上阴晴不定的跟在殷俊的身后,那宴席上厚酒薄花,勤啜不尽,众人喝得醉醺醺的,不知谁喊道:“何不寻人来一曲《醉江南》?”

“好!甚是好,快速速寻些蛾儿燕儿来为朕奏一曲《醉江南》”殷俊醉眼朦胧道。

灯火通明的傍晚,手里提着烛火的打更人,慢慢悠悠的在街头闲逛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一声声呐喊,倒似是一团泯弱的火光般,渐渐地消弭在夜色的尽头,而街道两旁悬挂的一座座灯笼,则在淼淼的黑夜中,散发着昏黄的微光。

一位瘦削的孤影,身披一件夜行衣,飞速地掠过墙头城角,他的动作极为轻盈洒脱,犹如梁上悠燕般,动作未有一丝生涩之态。

他手里提着一把黑铁弯刀,那弯刀刺亮的刀锋,在幽冷的月色映射下,更显得寒气逼人了。

一间灯火朦胧的府邸内,阴旧星手持一本古书,借着昏黄的灯火,静静地阅读着,他脸色煞白无比,翻动书页的手指,亦在那一刻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啪的一声将那本古书掷于地上,又引烛火将其引燃,用脚不停地踩跺着,似是见了极为不祥之物一般。

而这时,那府邸上的一片瓦砾,被人轻轻地翻开了,一丝昏黄的光线,从那片瓦缝中向外透了出来,立于瓦片上的人,嘴角向上弯了弯,继而也不知是一阵风刮过,还是那一刻只是幻觉。

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向整座房屋,而方才还在烛火下哀叹的阴旧星,此刻仅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咕咕的喷射着刺鼻甜腻的血迹。

少年行走在漆黑的夜色中,头枕着双臂,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无趣地叹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酒去”,说罢,脸上露出了一丝不驯的冷笑。

与此同时,殷枫城的东南向,披着斗笠的女子,身后绰绰约约的跟着几位骨干瘦削的青年,他们走的极是悠缓,倒似是几位漫不经心的闲散游人一般。

天光熹微,整片天地仍旧覆盖在一片黑暗中,那黑暗依旧有些稀疏了,灿烈的光线,从地平线的边际,稍稍探了探头,所谓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好时机,但不见得即将黎明前,就能保住鄙陋之人的狗命。

那女子身披一件红袖袍,一条橙色长裙随着步伐的迈动,在冷风中一摇一摆,她愈走愈快,步履却稳中有疾,疾中生静,这时那阴雨绵绵的街头上,迎面而来几匹高头大马,那高头大马一身杂毛不说,还颇为的瘦削,而那马身上却分坐着几位满脸横肉,腰缠万贯的猥琐男子。

第九十九章 天要亡我

却听几声激烈的马嘶,那杂毛马匹,双蹄向前一蹬,坐在马匹上的几位肥胖男子,同时跌落在地上,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柄柄冰寒的钢刀。

朝堂上,殷俊瘫坐在龙椅上,一脸木然地望着跪伏在朝堂上羸弱的众群臣,此刻的他们,犹如一片浮草,在疾风中飘摇零落,似随时都会被隐在暗处的杀手凌迟。

“又死了,又死了这次一起死了五位,你们说朕该如何是好”殷俊双目无神地望着群臣,因急火攻心,他昨晚差点一命呜呼,今日早朝,强撑着羸弱的身躯,请些佛家道士来布道,然而他心知,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他心底已隐隐有一丝预感,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万里之外的一座恢弘的宫阙内,身披玄甲的独孤银澈,一脸傲然地望向群臣,他那睥睨众生的霸气之姿,确是澈池国历代君王所共有的,但他的气势则更胜一筹。

“殿下,你下令罢!我等誓死追随殿下”群臣愤慨激昂道。

“甚好,今日子时便与我出征,杀他个片甲不留”独孤银澈脸上露出一丝狂霸的笑意。

一座偌大的山巅上,一位青袍道人,手握拂尘,凝眸望向西北方那白雪皑皑的故地,他的目光如炬,瘦削的脸上,铸满了岁月的沧桑,花白的胡须上,挂着一星冰凌,双颊虽凹陷,却显得更加道骨仙风了。

“老友,你可是为了澈池国而来的?”青袍道人用袖袍拭了拭手中的长剑,笑吟吟地望向站在他身侧的黄煜。

黄煜哈哈一声大笑,道:“我果然是瞒不住你,此次前来确是因澈池而来”

青袍道人抚了抚长须,笑道:“你这老儿,好事从来轮不到我,倒是有这等苦差事,便来寻我出山”

黄煜皱了皱眉,道:“怎生?不愿意了?”

那青袍道人朗笑道:“若是为了天下苍生社稷,老头子自然是乐意效劳,但若是为了些奸猾私利,便是来了皇帝老儿,也休想!”

“你这老儿,倒是从未变过,说话硬气不说,还不懂得变通,天知道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黄煜扫了扫臂上的寒雪,开怀道。

“老头子的事,老头子自然明白的紧,何须你来想”说罢,青袍道人却也不知从何处取来的一盏紫砂壶,那紫砂壶中泡着些青绿的茶叶,茶叶在滚烫的沸水中,翻滚浮沉,片息后,一壶淡淡的清茶泡好了。

“我说你这山居野人,这心性倒是令我佩服的紧,却不知入了那污浊的人世,你是否还会依旧清亮如初”黄煜打趣道。

“污浊又怎样?清明又怎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书中所言,不正是此番道理?”青袍道人挑了挑眉,将一杯清淡的茶水,倒入一柄乌金杯中,递给黄煜,“你啊,杀念太重,平时喝杯茶,观山淌海自然就看开了”

“你这般说,我就不解了,我杀的皆是恶人,难道不对吗?”黄煜针锋相对道。

“恶人自有恶报,诛人乃是诛他心中之恶,而非诛他性命,既然能诛之其恶,又何必伤其性命?”青袍道人郎笑间,那茶水亦如滋滋清泉流入他的喉中。

“你这老儿,天天给我下些蒙汗药,倒是令我颠三倒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黄煜孤傲道。

青袍道人长叹了一声,道:“这天下之人,却也分不得清醒与糊涂了,确是污泥太多,青莲又过于孤傲,若是能盛开一池莲花,这淤泥便成

了养料”

黄煜叹息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世道不单需要莲花,却也需要英雄啊”

青袍道人哈哈一声大笑,道:“得天下者,有德者居之,一身血腥,残忍弑杀,何来的拯救苍生?依我之见,倒不如说他乃是为祸众生,又何来的英雄”

“那依你之见,这英雄不见刀光血影,便可鼎立天下?”黄煜疑惑道。

青袍道人微眯着双眸,道:“这乃是天意,你自悟去罢”

“三人行必有我师,吾不师从,何来的悟性?”黄煜渐渐开窍道。

“哼!你这粗野蛮儿,还想听我讲经布道,这天下你究竟是救还是不救了?”青袍道人冷哼道。

“救,自然是要救得,速速与我下山罢!这刀山火海确如人间炼狱一般,却非口中说说作罢”黄煜脚踩一柄铁剑,顺风而去。

青袍道人手握拂尘,亦抽身而去,那迷雾蒙蒙的山间,只剩下一片薄薄的云雾,青峰树立在云雾间,澄澈的阳光铺洒在青峰上头,而那层薄雾也愈发稀疏了。

一层紫云腾起于东方,那浩渺的天际间,确是一只只白鹤,向着那片愈发丰沛的光明而去。

却又是那座时雨偏安的殷枫城,的雨幕,将这座羸弱的孤城,点缀的愈发卑微。

于尊头戴斗笠,悠悠地步于那城池巷陌间,那青楼上歌女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的笑意,那清幽的河面上,一叶叶孤舟唱晚,手提酒壶的笠翁,望向天边那片愈发旺盛的红日,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惧意,这风雨绵绵的孤城,早已忘记光明了罢。

巷陌间,那木质阁楼上,散出一丝丝屎尿之味,懒散的妇人,推开窗户,又皱了皱眉,将窗户掩上,扫兴道:“这雨下到何时才能下的完!”

而彼时,于尊却恰逢一片竹林,那竹林倒是长得葱葱郁郁,拔节的竹竿,掀开泥土,势如破竹的涌向光明,于尊取了一片竹叶,置于鼻间,淡然一笑,将那竹叶扬于风中,那竹叶在风中旋了一圈,静静地落入泥土中,假设时光走得快一些,那几日后,这里必又会多出一片青苍。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风雨飘摇的冬日,霹雳不时地从头顶划过,那雪亮的刀戟在刺眼的雷光下,竟是那般刚硬倔强,“诛天下恶,唯太平盛世!”

几位蒙面书生,脚踩着瓦片,飞速地在屋脊上跳跃奔跑,而那瓦片的下方,则是一片片酒池肉林之象,书生所过之处,酒翻肉臭,好一般盛世之象。

窗外是阴雨绵绵,窗内是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那驻扎在北皇国皇城四周的兵营将穴,早已被前些日子的胜仗冲昏了头脑,日日以歌酒度日,倒是一番梦中盛景。

就在这一夜,驻扎在荒城西北向的将机营,在一夜间被戮杀干净,这将机营乃是军中权谋之所,排兵布阵离了这将机营是万万不可的。

这将机营一废,这兵营犹如缺了灵魂,倒成了一盘散沙。

翌日凌晨,殷俊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的他,形如经历了一场大病,苍白的面颊上,一双缠满血丝的瞳仁中满是憔悴和惊慌。

“来啊,速速招辅政大臣前来议事”

“陛下,辅政大臣他他”那平日里嚣张跋涉的大臣,此刻他的身体业已颤颤巍巍,抽搐的嘴角更是难以压抑心底的惊慌。

“他怎么了?”殷俊面颊凹陷

,气息孤弱道。

“陛下辅政大臣他他前几日被被杀了啊”那权臣脸上尽是冷汗,本就软弱的膝盖早已瘫软无力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全身的气力也彻底被抽干了。

“甚么你说甚么”殷俊跌倒在地,大呼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昨夜他发了一梦,却也不知因些甚么缘故,这一梦醒来,他倒恍似睡得更沉了,便是前几日阴旧星之死,亦在这场繁华落尽的梦中,变得朦胧不清晰了。

“陛下,节哀,节哀啊”守在寝宫前的众大臣,皆跪伏在地,悲乎哀哉。

“命人去查,速速去查,我皇朝危在旦夕,定要揪出那隐在背后的杀手”殷俊阴郁的脸上,乌云密布,缠满血丝的双眼,则犹如一只狂兽般,早已处于癫狂的边缘。

而彼时,于尊却依旧逍遥快哉的行走于人潮中,这大千世界倒也未因皇朝的这些变故,而有所变化,那繁华的街巷依旧热闹如初,人们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澈如故,只是那巡街的兵士,却一脸阴寒地盯着行走中各路男女。

风雨过后见彩虹,那风言风语的街巷上空,挂着一道虹霞,只是这虹霞却极是淡薄,倒似是不照料这羸弱不堪的朝野。

将机营的溃败,对北皇国无疑更是一处致命的打击,那整日笙歌燕舞的殷俊,早已无了之前的逍遥自在,也无了当时指点江山的气质,倒像是一位行将朽木的老者,等待着上天对自己的判决。

而这时,噩耗一个个传来,倒似是一颗颗连珠炮般,丝毫不顾忌殷俊是否能承受得住,澈池国百万雄师,已开至北皇国的边关风江城。

这风江城倒是坚固,犹如金汤一般,那高大的城墙犹如钢铁浇铸而成,守城的兵将,更是达十数万之众,风江城三面环山,进可攻退可守,确是得天地之造化。

这日,风萧萧,人马嘶,那风江城内,到处都是刀戟击撞之声,灶台之上鸡飞狗跳,房梁之下烂书愚木,人心惟危,再也无了当初的和平之象。

这自也怪不得别人,确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何权衡得失利弊,才是解决百姓之苦的根本之道。

而风江城的正面,广阔的平原上,早已是旌旗翩翩,风烟滚滚,列于阵前的高头大马,粗喘着,马蹄不停地摩擦着地面,似对这场战役早已等得急不可耐了。

呜!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曾有多少豪杰,梦中因这句诗词而泪流满面,如今得愿实现,此生唯吾国报效子孙万世。

澄澈的光线,静静地抚摸着风江城废墟里飘出的烟火,风烟散尽,云雾澈开,初阳绽绽,虽为败军之城,然而人们的脸上,却无一丝苦楚悲愁,皇历百载,苛税酷刑,民生哀怨,想来,酿成这一幕也确是苦果自持。

独孤银澈率攻城之将,巡视这得了地利、天时却未得人和的风江城,败走的军队,人心溃散,攻城的己方虽得利,却也损失惨重,百万雄师,折戟三成,倒也是公平。

只是独孤银澈心底的悲悯,却未因脚下的这片沃土,而兴奋非常,他望着身后的将士,道:“吾心悲悯,难见流血之哀痛,然此役不打,流血更甚,吾伤则更重,尔等取些粮草来,接济城中百姓,权仗有罪,百姓无罪,望众生平安”

第一百章 再相遇

无易水之寒,乃是因强国之门,强国之门出雄师,可御敌,可伏妖,可镇魂。

那书生背负书架行走在城池巷陌,倒似是诵经念佛的师傅,一脸慈悲,而在那书生的身后,却依旧是繁华的市井,那些耍猴弄棍的行者,倒依旧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嬉笑怒骂好不自在。

半年后,北皇国与澈池国签订停战协议,以北皇国损军百万,人才凋零为结局,彻底为这场争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而澈池国与北皇国停战协议的首条便是,推翻当前的政权,拥立永历王朝上位,而北皇国的国号自此也变为黎国。

这场战役中,一位传说中的少年跟一位容貌清新素雅的女子立下了汗马功劳,女子戮北皇国皇朝秘将百余,少年则更甚,手刃大员三百余名,载入黎国史册,堪称救世之英豪。

多少年后,那传说中的女子成为了东荒之主,而女子的身畔则伴随着一位潇洒英俊的青年,名为独孤银澈。

这一日,夏讯殿中,灯火通明,众人把酒问天,舞剑试道。

于尊笑吟吟地望着独孤银澈,幽幽道:“银澈兄,可还满足?”

独孤银澈哈哈一声大笑,道:“于兄,此生我有你有素儿足矣,这天下嘛,我看得倒是轻一些,民生多艰,无人问道,那我独孤银澈便来指问苍天,既有人出,我独孤银澈自要退,因我爱的并非是这天下,而是我怀中的素儿,以及这万千壮丽河山”

于尊眼中略带欣赏,道:“银澈兄,余生可有打算?”

偎在独孤银澈的苏素,甜蜜地笑道:“于公子,你这番话就是明知故问了”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也好!也好!这世上又多了一个逍遥的散人,天晴月明,不如借素笛一曲,指问苍天如何?”

这时,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仲夏,甜笑道:“哥哥,姐姐吹得笛子可好听啦,你若不说,我还忘了这出,今日仙弦姐姐也在,不如让她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甚好,甚好!这大宴若是无了鼓瑟笙箫倒也是寂寞,我等饮酒作赋以乐其哉,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那锦衣华服的朝廷大员,起意道,这些朝廷大员皆随独孤银澈征战过天下,自是立了汗马功劳,如今享些富贵,倒也是应得的。

于尊转头望向仙弦,笑吟吟道:“不知仙弦姑娘意下如何?”

仙弦淡笑道:“于公子既提出来了,仙弦又怎好意思拒绝?”

独孤银澈朗笑道:“甚好,甚好,那就有劳仙弦姑娘与素儿了,我等洗耳恭听”

这一夜灯火通明,轻柔的月华,映射进酒杯里,倒映出众人言笑晏晏的欢快之色。

到午夜时分,于尊揉了揉额头,叹道:“看来这酒,还是少喝点为妙,英雄豪杰倒也不是以酒试道的”

仲夏扶着于尊埋怨道:“哥哥,你还不知自己的酒量嘛,如今你怎生也学得跟那臭酒鬼一般了,见了酒就跟见了自家亲戚似的”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该醉则醉,该醒则醒,今日意兴,确是饮得多了,既吃了这次教训,以后自当清醒了”

仲夏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哥哥嘛!”

于尊淡笑道:“这几日看你眼神游离,心底当是有思念之人罢,澈池国之事已了,你可有想去之地?”

仲夏盯着地面,叹了口气,道:“哥哥你既心知,又何必问我?”

于尊幽幽道:“这一路艰险,怕是比澈池国崎岖多了,你可要留些心眼”

仲夏抿嘴笑道:“哥哥,你小看我了,仲夏可没有那般娇柔”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澈池国万里疆域,雪飘冬寒,红色的瓦砾上,覆盖着一层淡薄的雪花,浩荡不绝的江水上,浮动着些许浮冰,身披裘皮的渔翁,面色安然地坐在一叶孤舟上,淡笑着面对风霜雪月。

一列身披红金披风的卫兵,护送着两座撵车,悠悠的驶向城外。

独孤银澈面带忧色道:“于兄,可有用得着银澈的地方?”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自然不需要,我于尊独步天下,倒还未有用及他人的地方,银澈兄,你我皆心安即可,来日相见时,风雪再苍茫”

“好,于兄既如此说,那银澈心底便有个数了,昨夜把酒问天,试问人生几何,今日雪啼浪涌,风云聚会之时,自当慷慨来报,于兄,银澈不再送了,于兄保重”独孤银澈手牵着苏素,面色毅然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于尊三人,几百米后,三人的身后只剩下了漫天的白雪。

仲夏回眸望着苏素和独孤银澈淡笑道:“姐姐,保重,他日再相见”,那灿烂的笑颜,似将冬雪都融化了。

离别苦,苦别离,解千愁,千杯无,几个时辰后,三人的身边,又唯剩下了一片锦绣河山,那雪也落得稀疏了,又过了三个时辰,雪停了,风虽吼,但气息也渐渐孤弱了下来。

仲夏揉了揉红通通的面颊,道:“哥哥,你冷不冷”

于尊捏了捏仲夏的手指,笑道:“自然不冷,怎么?你身体虚寒?”

仲夏摇了摇头,道:“自然不冷,哥哥都不冷,仲夏又怎会冷呢?”

“姐姐,倒是你想得周到,这件鹿皮大衣不如还是你来穿吧,你看你一路走来,想得都是大家,也不尽想想你自己,若是你感冒了,冻着了,仲夏又怎会心安”

“不打紧,姐姐的身体也未如你想的那般脆弱,既决定了陪于公子走一程,那心底自然也要三分热血,不是吗?”仙弦笑道。

“是啊,姐姐,其实想来,也怪悲郁的,这人生说到底还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也只能陪哥哥走一程,而哥哥也仅能陪我走一程,或许待哥哥寻到琪儿姐姐时,他心底的孤独会好一些罢,我说地得对吗?哥哥”仲夏脸上略带一丝忧愁道。

于尊笑着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你我皆为友,天下与我于尊亦为友,友是友,敌亦是友,我于尊又怎会孤独,倒是待有一天将这江山看遍,那我于尊便真的读懂了孤独罢”

他脸上虽有一丝悲戚,但瞬而又变得阳光满目,他哈哈一声大笑,道:“其实也不然,这天地与天地也是友,不是吗?何来的孤独之说,生来孤独,是未觅得亲友罢”

仲夏点了点头,道:“哥哥,还是你看得深远一些,倒是这黑夜似无尽头般,却也不知走到何时才是尽头”,仲夏望着那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些压抑道。

仙弦接话道:“仲夏妹妹,这黑夜倘若来了,那我等便可栖待白昼了,时间在走,何等邪污驱不走?我说的对吗?于公子”

于尊淡笑着点了点头,道:“自然对,我等也未要在这风雪中,苦苦行走了,这夜色将至还是寻一处茅屋,暂且来躲躲风雪罢”

风雪中,灯火摇曳,茅草在风雪中

亢奋的抖动着,方才三人言谈时,却也恰巧出现了一座寺庙,这寺庙颇为老旧,想来也是废弃良久了,倒是那寺庙里的佛像,虽沉了些灰烬,倒是完整的很,仲夏捂着红通通的双颊,道:“哥哥生堆火罢”

那雪花顺着破漏的寺庙,穿涌了进来,却也不知这些佛陀是否能感受到一丝阴冷之意,不过看那沧桑的石像,倒似经历了太多的风雪,唯覆上了一层尘埃,却也着实坚固的很。

几人欲睡时,那风雪中,却传来了一阵阵厮杀声,这厮杀在呼呼的北风中,倒显得孤弱了些。

“哥哥,你听外面”仲夏轻轻地捏了捏于尊的手指。

于尊点了点头,幽幽道:“静观其变罢”

又过了几刻,那厮杀声非但未消停些,反倒更惨烈了些,于尊提了提刀柄,道:“仲夏妹妹,你和仙弦姑娘在这待上片刻,于尊会他一会”

仲夏点了点头,道:“哥哥,速战速决,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风雪拂过苍茫的大地,那玲珑的玉树,蜿蜒的河流,崔巍的山岭,倒更加的壮美了,于尊手握源天刃,冲进苍茫的风雪中,那一息,风雪似凝滞了,却唯独留下少年那潇洒的身姿,犹如一条游龙般,逍遥地游入那片苍茫之中。

离着不远处,确是十几个壮汉正围着一名女子奋力地劈杀着,而那十几名壮汉的脚边,则泼洒着一片片殷红的血渍,那血渍点缀在苍白的寒雪上,倒显得这几位壮汉,极其羸弱了,倒是壮汉所围的女子,脸上非但未有一丝惧色,反倒是愈战愈勇,却也不知她那娇弱的臂膀,何来的霸力。

而此时,女子的容颜也渐渐清晰了,于尊双眼一滞,“这不是雨然妹妹吗?她怎会出现在此地?”,想罢,便也顾不上其他了,拔出雪刃,游入人群中,却也见他如何出招的,那是几个壮汉,已纷纷跪倒在地上,再瞧一眼,却已无些气息了。

柳雨然呆呆地望着于尊,半晌后,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美眸,渐渐地红润了,那泪水犹如玉珠般,从她的脸畔滑过,噗嗤噗嗤的落入雪中,却也将那寂寞的雪花,融成了一片雪水。

“于公子,怎生是你?”柳雨然嗫嚅道。

“雨然妹妹,自灵魇山一别后,我便一直在寻你,却也不知你去了何方,今日再见,乃是缘分,于尊自当护你周全,直至你与颜冉澈团聚之日”于尊解下身上的长袍,披在柳雨然的肩头,一脸笑意道。

这灿烂的笑意,似踏破江山的侯王,睥睨之意劲扫那漫山峻岭的寒雪与狂风。

破庙里,一簇簇火光,将那漫天的风雪,映射的孤弱至极,这雪花不管有多么的汹涌,一入火池,却也不过是陨化的结局,因而那窗外风雪再勇,也敌不过这破庙间,浓浓的情谊与温厚的暖意。

柳雨然坐在蒲团上,将一路的见闻,向于尊、仲夏和仙弦一一道来,于尊时而皱眉,时而开怀大笑,半晌后,沉默下来,于尊道:“雨然妹妹,这一路走来让你受苦了,于尊心底愧对冉澈兄,你与我等同行罢,到时自有个照应”

仲夏道:“是啊,姐姐,你与我们同行罢,我和姐姐随哥哥一同游历天下,倒也是长了些见识,而且我等皆心有所缚,在哥哥身边,倒也痛快得很”

柳雨然点了点头,纯澈的眸光里,已少了颇多寒凉,世间的真情却又充盈在她善良纯澈的眸光中。

寂夜了。

第一百零一章 剑阁

这些时日,于尊虽时时处于奔波劳碌中,然却未忘记修炼之事,夜夜闭目观自心,《惘为》修得最为精妙玄奥,反倒是那本《裂天式》被他搁置在一旁。

这裂天式无非讲个武道通达,虽刚硬至极,却亦有缺憾,虽名为裂天,却也是虚张声势罢了,修到第三式后,于尊随意地翻看了后面的一些章节,心道:“这裂天式也不过如此”,便将那本书弃置于脑后了。

愈是修这《惘为》,于尊的心底便愈发的通达,武道反而更加长进了,若是说,之前拳可裂石,那现如今,便开崩山,而那《金玉录》和《碧书》却亦有得天地造化之姿,对他甚是有益。

至于风缘的《枕江山》,则被他当做枕头枕在了头下,枕着这本书睡得倒是安稳的紧。

而殷千秀却也再未出现过,于尊心道:“千秀前辈定是在修炼罢,这天道德者居之,千秀前辈对我恩重如山,我定要修成正果,以报千秀前辈的大恩”

风雪渐渐地熄灭了,万里寒山雪,苍阙挂悬阳,日上三竿,雪水渐渐地融化了,那夜风雪来得紧,却未料到这高阳,却也是热烈非凡。

冰封的河面,渐渐地活络开来,蓑翁手持鱼竿,将那冰雪推开,冰封松动,一块块冰石击撞,溅起一块块碎渣,经那长蒿一扫,那稀落的冰渣,融成了一滴滴水珠,挂在长蒿上,经那日光一晒,又是一片澈亮非凡。

仲夏蹦蹦跳跳地走在于尊的身畔,仙弦和柳雨然,则随在两人身后,仙弦性情淡漠些,柳雨然则傲然些,原本以为两人相处,定是尴尬十分,却未料到,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当时在那灵魇山巅,仙弦却也只是稍露锋芒,而柳雨然貌美,更是瞧不得轻浮之人,那日渊太玄入魔后,柳雨然对仙弦本无些好印象,只觉当时的她,甚为可怜,而这日再遇时,才知她并非所见那般。因而,这人定要亲熟了些,才知好坏。

行走江湖之人,无人不晓剑谷,这剑谷便坐落于东荒境内,这一日飒雪皆消,雪月高挂,于尊四人,畅聊甚欢,便是这朦胧的黑夜,也无法阻挡几人的步伐。

一座小客栈,伫立在那路的边缘,温润的灯火高悬,屋虽小,却亮堂的紧,那客栈的主人,身着一身明袍,精壮的身躯,似有无限的活力,便是这黑夜也无法消融他忙碌的身影,以及脸上朗朗笑意。

于尊大喝一声:“店家,可有酒食”

那精壮的汉子,朗笑道:“自然有,不知客官想食些甚么”

于尊笑道:“这你得问这三位姑娘,于尊只要些熟肉烧酒便可”

仲夏嘟嘴道:“哥哥,你又喝酒,难不成忘记前段时间答应我的事了?”

于尊哈哈笑道:“这酒嘛!意兴便可,无了这酒,倒也兴趣了然了,那仲夏妹妹,是愿于尊意兴呢?还是愿于尊空有饱腹,心中却无物好些?”

仲夏撇了撇嘴,道:“哥哥,你总是有很多大道理,你想喝便喝,不过要适量,喝多了我和两位姐姐,便不管你了”

仙弦和柳雨然不禁莞尔,仙弦笑道:“于公子,酒是要喝的,但要适量,我等便点些素食来吃罢,

二位姐妹可有建议?”

仙弦摇了摇头,道:“妹妹听二位姐姐的”

柳雨然道:“雨然无些建议,仙弦姑娘决计便是

三刻后,几人吃得好不舒服,于尊将三两银子置于桌上,道:“店家,你的菜食确是可口,可于尊身上银两不多,这三两银子,二两付你酒菜,那一两就当跟店家你交个朋友罢,若来日再见,店家大哥定要再为于尊煮一番美味”

那精壮的汉子,哈哈一声朗笑,道:“自是可以,这酒菜嘛,不需太过复杂,做起来虽简单,吃起来虽清素,却犹如美乐,余音绕梁矣”

于尊抱拳道:“店家大哥,多谢款待,我等去也”

“英雄,好走”汉子亦拱手抱拳,以示礼节。

西风紧,东方亮,朝夕之间,晨昏当立,故去的路,渐渐地远去,晨间,一层迷蒙的雾气,将眼前的一切,都遮掩的朦朦胧胧,那清寒的风中,不时发出一阵阵草木摇曳之声,清脆的鸟鸣,荡漾在山野间,传说中的剑阁峥嵘而崔嵬,这一日,于尊一行人便到了江湖中所流传的剑阁。

剑阁可遇而不可求,确是东荒境七大异地之一,那剑阁中终日阴雨绵绵,枯树老藤乌鸦栖面,一入这剑阁便让人顿生一种伤感之情,因而无数英雄豪杰折戟剑阁,却是因自己的心境迷失所致。

而今那荒古的剑阁,就立在四人眼前,锈迹斑斑的铁剑,立在十万玄山上峰,剑林簌簌,如冷风拂面,醉意至极,可奇异的是,自于尊四人踏入这剑阁后,那疾旋的风声,倒渐渐熄了下来,那绵绵阴雨,亦歇了下来,更奇异的是,那终日不晒的剑谷,此刻竟隐隐有了一丝稀疏的亮光。

于尊用刀刃轻轻地触了触插在地上的铁刃,那铁刃一经源天刃碰触,便登时化为了一片尘土,那尘土随风而逝,化作了泥土静养着这片原始的土地,所谓金木水火土皆道法自然,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随着于尊等人的深入,那插入土中漫山遍野的铁刃,竟尽皆化为了尘土,所谓尘归尘,土归土,这尘土自然要归于自然的。

随着腐朽的铁刃片片崩化,于尊一行人的眼前,也渐渐变得清晰开阔起来,这剑林就好比一片茂密的深森,将光挡在外围,却圈一片阴气在里,如今那光将阴气驱逐干净,这剑阁看起来倒是清秀俊丽了不少。

于尊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剑阁倒是稀奇古怪至极”

仲夏悠悠道:“哥哥,我等既到了这传说中的剑阁,想必定会有一番稀奇的境遇,拭目以待罢!”

于尊点了点头,道:“你等定要小心戒防,勿要被那些邪魔歪道着了意”

仙弦、仲夏、柳雨然纷纷点了点头,道:“于公子,前方引路罢,我等早已准备妥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自然是”

枯槁的风木,躲在阴狭的角落里,颤抖战栗。于尊手提源天刃,源天刃烁着淡蓝色的锋华,将周遭犄里旮旯映澈的透亮十分。

愈走愈入,那阴风惨淡,枯槁的树木,愈发的多了起来,仲夏抱着肩膀,打着寒噤道:“哥哥,此地确是阴煞十分,说不定隐着些莫名的高手”

于尊点了点头,道:“那又如何?我手里这把刀,乃是源天刃,妖魔鬼怪怎能奈何得了它?”

仙弦笑道:“于公子,所道极是,便是仙弦手里的这把铁琵琶,旦遇了鬼怪,也能立时消减干净,何须于公子出手”

柳雨然抿嘴笑道:“你等皆是

神人,但也勿要忘了雨然,雨然亦是齐德之身,万鬼不噬,万魔不敬,何怕了这小小的妖孽”

仲夏嘟嘴道:“切,你们都厉害的很,行了罢!本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本姑娘乃是来自青石镇,更是不怕这妖魔鬼怪”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叹道:“我于尊身边有如此多的慧友,确是几世修来的福缘”

“我等遇见于公子,亦是我等的福气,我等还是向前开进罢,这前路遥遥,却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仙弦叹道。

闻仙弦之语,仲夏却不满意了,道:“和哥哥在一起多好,我倒宁愿大家最后能聚在一起,齐乐欢畅共度余年,尽头嘛!又何须来个尽头”

柳雨然点头称,道:“仲夏妹妹所述不假,我等若是能与于公子齐聚欢畅,倒也是一生乐事之至,但是前路阴雨绵绵,我等心负光明,亦会有朝夕之时”

于尊点头,道:“你等确是把我于尊心中想道之言,说了出来,待这天下大局既定,我等皆和有缘人相聚之时,便是这天地通达之日”

“哥哥说得极是,想必他们都在远方待我等罢”仲夏眯眼笑道。

那煞风未见一丝消减,反倒是更盛了些,于尊提了提手中的源天刃,嘴角露出一丝淡漠的笑意。

呼!

一阵遮天蔽日的煞风,卷起地上的草木土石,向于尊等人涌来,那阴冷萧杀的风中,不时发出一阵阵剑啸,那茂密的剑雨,被煞风裹着,似能摧毁天地万物。

四人脸上无一分惧意,于尊更是惬意至极,似迎接春日里温驯的暖阳一般逍遥快活。

仲夏手中无物,站在于尊身畔的她,表情平静淡然,再观仙弦和柳雨然,亦是一脸坦然之色,这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鬼神见得多了,倒也是见怪不怪了,便是驯些老怪玩玩,倒也是一件乐事。

然而那剑雨中隐匿的却好似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般,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身披一身黑袍,迈着平静地步伐从那片疾风骤雨中走出,他那一身黑袍,倒似是吸尽了山谷里的煞气,黑袍轻摆,那道道躲在暗处的阴影也随之摇曳了起来。

于尊迈步上前,笑容款款道:“不知前辈乃是何方神圣?阻我等的路意欲如何?”

那黑袍老者眯着眼,冷笑道:“你既入了我剑鬼的灵域,还问我要作何?”

“哦?灵域?这天地之大,晚辈还真不知这世上还隐有灵域”于尊笑意渐浓郁道。

“这世上的隐秘多得是,又怎是你这小辈所能勘透的?哼!莫要说些废话了,你手里的那柄刀,归我剑鬼了”剑鬼身影如风,腿疾如电,风驰电掣,消然不见。

再显时,却已出现在于尊面前,他狂撩右腿,飞甩成风,嘴角的冷笑愈发的浓郁,眼底的贪婪也尽显无疑,就当他得意洋洋的以为就要踢中于尊的肚腹时,却怎料于尊微微地一转身,那飞腿倒似是一根木头漂浮在水面上,软绵绵地歇尽了力,却也不知眼前的这位少年使了何等术法。

而少年再显时,却已离他咫尺之遥。

砰!

一声闷响,剑鬼口吐出一道黑色的淤血,自身则如一柄烂了镝锋的短箭,斜飞了出去。

轰!

随之一声巨响,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山头,竟在那短短的一刻间,破碎了土石之屑。

第一百零二章 气死人

剑鬼扒开覆在周身的土石,他的面色平静,脸上无一丝痛苦之色,方才那一击,倒似是为他挠了挠痒,“小儿,看来还是我剑鬼看走了眼,能手负如此秘宝的人,也定非凡俗之辈,接下来该我出招了!”

仲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屑道:“切,老家伙,方才不就是你先出招的吗?”

剑鬼皱了皱眉,怒道:“放肆!”,说罢,他手指在半空一划,一柄锈迹斑斑的铜剑出现在他的手畔,那铜剑来如风去似电,划过薄风,向着仲夏斩去。

剑鬼原以为那剑定会劈中口齿伶俐的少女,可怎奈知那少女非但脸上未有一丝惧意,反倒是静默的站在那方,一脸安然地望着他,飞来的倒似并非一把剑,而是一片不起眼的鹅毛。

就在那铜剑即将触及仲夏时,一道紫光嗖的一声从仲夏的袖中飙射了出来,确是一片细软的紫叶,那紫叶轻盈地从铜剑侧畔划过,而那铜剑一经接触紫叶,倒似是遇了神祗一般,剑身一个劲儿地颤抖哆嗦,只是空留了一地铜锈,再见时,那剑身竟也化为了一片腐朽,也确是古物的最终所归。

剑鬼一脸惊骇,心道:“这是何方圣物?竟将我的剑宝毁的如此彻底”

而就在这时,手扶铁琵琶的仙弦,亦动了,她的双指轻抚琴弦,那琴弦时绷时松,一阵阵清脆的清弦,却是将周围那乌压压的黑气给镇压了下来。

剑鬼手扶额头,艰涩道:“这这是哪里来的邪律?”

仲夏冷哼道:“邪律?你这邪人嘴中邪律确是我正道中人的圣律,今日你这阴星便陨灭在此地罢”

“笑笑话,我剑鬼活了数万载又岂是你所能窥见蹊跷的?”剑鬼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仲夏和仙弦,道。

“死鸭子嘴硬说得就是你这种人罢!哥哥,勿要跟他嗦了”仲夏怒道。

于尊淡笑道:“仲夏妹妹所言极是,我等的行程要紧,你若识相便自行离开罢,我于尊沾了一手的脏,却也极是厌恶与你动手,你若不识相的话,那我只能委屈一下我手中的这柄弯刃了”

一抹冷笑渐渐地浮上了于尊的嘴角,那剑鬼却也是有些骨气,想必也定是些外泄的泄气支撑着这所谓的骨气罢,他口射一道黑血,那黑血覆在他的双手上,那削瘦干瘪的双手,竟化为了两道利爪,那利爪幽寒森冷,确是如两柄枯剑一般。

“小儿,你莫要给自己撑场面了,我剑鬼历经世事,又怎会怕了你一个毛头小鬼,拿命来罢”说罢,剑鬼挥起双爪,疯狂地向于尊刺来,此刻看来这剑鬼也确是一只鬼了,只是他双手化为的利爪,确是辱没了剑的名声。

那剑鬼虽言语犀利,但心底却虚的很,便是那身法,也滞拙了些。

而这时,于尊手提源天刃,迎击而上,却也未见到使些复杂的术法,仅仅是一劈一砍,下一刻剑鬼那身黑袍已全然无了魂识,倒是留了一具无头尸体,伫在风中,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溅起了一片枯锈。

“哥哥,若下次再遇到这等邪鬼野贼,就勿要跟他嗦了,痛快点岂不是更加的快哉?”仲夏一脸不屑地冷哼道。

“仲夏妹妹所道极是,只是我料这剑阁中绝非剑鬼一人,因而才步步引诱他,但却也未引出那藏在深处的高人,难不成

是于尊判断失误了?”于尊略有一丝苦涩道。

柳雨然赞同道:“于公子所道之人,雨然却也感触到了,这剑阁方圆千里,群山万壑却非这小小的鬼邪所能镇住的,不如再向前深入些,如何?”

仲夏转头面向仙弦,微微示意,道:“不知姐姐,有何看法?仲夏却也心生一丝奇异之感,倒似是前方有些莫名的力量在牵扯着仲夏”

仙弦淡笑道:“妹妹,你可别忘了这队伍确是同仇敌忾的队伍,既然你等有如此考量,仙弦自是亦有此种触感”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既如此,我们便向内里开进罢”

这剑阁确是诡异的很,说是诡异倒也不是太过确切,或带着一丝神异的色彩,更为妥当。

风雨飘摇的寒夜里,却鲜少阴冷之意,同仇敌忾的四人,静立于风雨中,眼中澄澈无比,一丝丝暖意滚滚融入这漫漫无边的黑夜中,倒也净涤了一缕缕污浊。

剑阁愈是深入,众人眼边的物景,便愈发的稀奇古怪,崇山峻岭间,竟当真出现了一座座楼台阁宇,倒好似换了一个人间,那楼台阁宇离得远了些,确是看不清其面貌,离得稍近些,心底却又微微有一丝怯意,倒似是里面真隐匿了些谪仙神辈。

于尊脸上未有一丝惧意,反倒带着些兴奋之色,淡笑道:“看来这楼台阁宇,便是高人的栖居之所了”

仲夏亦一脸坦然,笑道:“哥哥,难不成你还想会一会那些神仙人物?”

于尊嗤笑道:“何来的神仙人物,也不过是些凡胎罢了,我只是好奇这传说中的剑阁,何来的名声?”

柳雨然笑道:“于公子乃是好胜心切,他为战而战,而非为人而战”

仙弦亦点头,笑道:“与于公子相处的久了,我自身倒也多了些棱角,却也不知这些棱角过于锋利,会不会伤了人心”

仲夏道:“仙弦姐姐这就见外了,我哥哥身上的棱角并非是伤人的棱角,而是为鬼怪奸邪准备的”

于尊挥了挥手,豪声道:“你等说得都对,各有各的道理,不过眼下之势,确是伫在离你我最近的那方亭台,勿要言语了,随我一同观一观罢”

三人点了点头,道:“自然是”

那立于峰顶的亭台,建的倒也是素雅之至,琥珀的晶莹与金石的坚固以及碧玺的高贵,却非凡俗之脊所能媲美的。

瓦砾烁着淡淡的壁色,高垒的墙垣坚固如铜,宽大的窗户覆着一层薄薄的琥珀,分外透亮的未来与过去宛如初见。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声悲乎哀哉的叹调,从那高耸的亭台中幽幽荡出,一位身披白衣的青年人,手执一柄纸扇,踱着忧愁的步伐,推开门廊,幽幽步出。

这青年人长得极是俊逸,那俊逸中阴柔偏多,阳刚略疏,倒似是一位貌美的闺中妇人,青年哀怨地瞥了一眼于尊,于尊嗤笑道:“你这大家闺秀,不守在深阁中,怎生愿意露头了”

仲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娘娘腔倒也是罕见,只是哥哥你一点面子不给人家,也未免太不将人家看在眼里”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这面子嘛,给是要给的,但他脸上的脂粉太多,即便是给了他面子,恐将难敷”

“于公子这话,雨然倒是爱听,雨然眼拙

,敢问楼上的那位妹妹,姓甚名谁?”柳雨然眼中含笑,道。

仲夏望着站在一旁忍俊不禁的仙弦,道:“仙弦姐姐别光顾着笑啊,要我说啊,你应为他奏一曲《空离别》,你瞧人家那一脸的哀怨,便是身为女儿身的仲夏见了,也想可怜一番呐”

而站在阁楼上的青年,竖着梅花指,点了点于尊四人,道:“我说呐,你等偏是艳羡了我的美貌罢了,我晏新才懒得与你们这等俗人计较呢!”

于尊手指碰了碰挂在腰上的源天刃,依旧一脸笑意,道:“我等确是俗人,你可否为我等让出你身居的这所大宅,到时候你若求于尊放你一条生路,于尊也定然同意,如何?”

“切,你未免太过自重了罢!我一未伤及生灵,二未做些法外之事,你却要来收我性命,怕是上苍也不会护佑你这等凶人”青年人哀怨,叹道。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你这阴阳不定的角色,确是坏了人间大道,我于尊杀你便是替天行道,混淆阴阳之道的人,皆该死!”,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血脉偾张的双臂,亦爬满了虬龙般的青筋。

“嘁,你这蛮人,便是与我交手也是胜之不武!”那青年揉了揉指尖,埋怨道。

于尊哈哈大笑一声,道:“怎生来个胜之不武?我起初便未想求胜,只心存为民锄奸之道,胜又何妨,败又如何?我于尊只图个心安”

“既如此,便勿要怪我心狠手辣了”青年露出一丝冷笑,那脂粉涂抹的脸上,夹杂着几分奸佞之色,脸上残存的几分正色倒像是伪饰罢了,或者是起初那几分正色,便是虚无缥缈的,他又怎可得之?

风愈吼,雨愈烈,人马嘶,霸江山!

“晏新受死!”这时于尊还未等,却先有人动手了,确是一位身披青衣的道人。

那道人身形削瘦,瘦肌薄面,却无一分宽厚之意,乃是上天的一位把头,磨尖了锋芒,力斩妖邪。

道人技艺确是高强,他足迹杳无,那双铁靴,确是踏遍了江山,觅得妖邪,便以乙歼之。

他身形忽闪,再显时,却已在那浑腔杂调的贼人身边,他忽的伸出右手,确是冷冽干脆至极,提起那贼人的脖颈,向那亭台甩去。

轰!

一声巨响,那亭台倒也是脆弱,竟被那贼人撞得稀里哗啦,那废墟倒也为那贼人立了一处坟茔。

于尊悠悠叹道:“真是损了一处风水宝地,这道长倒也是位性情冷漠之人”

怎料到,那贼人贼心不死,竟又硬生生地推开那堆粪土,爬将起来。

道人冷哼道:“我殷天绝确是未看走眼,你果然已魔心深中,受死罢!”

道人举起手指,引天雷以动起罚。

轰!

一道霹雳从天而降,那霹雳确是扎实的很,粗壮的雷干,犹如一条金龙,吼着!舞着!战着!

锵!

那霹雳降在那贼人的头顶,这次倒也不嗦,贼人化为一缕黑烟,欲逃脱,却怎奈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又是一道天雷。

轰!

那黑烟登时无所遁形,最终化为了一团白气,融入到天地之间,也算是回归正道。

这道人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瞬间,便已杳然不见,确是一位了不得的道家高手。

第一百零三章 破袍子

仲夏拉了拉于尊的袖口,悠悠道:“哥哥,你缘何不亲自将那晏新手刃,难不成你还怕了他了?”

于尊淡笑道:“这晏新乃是阴阳混淆之辈,单单杀了他,确是不够的,我等还是期待未来罢!待我于尊瞧他一瞧,还有何妖魔鬼感胆敢出来混世”

柳雨然脸上挂着几分笑意,道:“像于公子这般正道中流,确是不多了,不过这天下,虽少了像于公子这般刚淳之辈,却也是良莠皆有,参差不齐,我等只需静待未来便可”

于尊眼中略有一丝欣赏,但言中却道:“静是静,动是动,这静中生动,却莫要在动中候静,该静则静,动则动,未来嘛!不是还未来嘛!”

经这一历,这平淡的日子,倒似又要掀起些风浪了,都说剑阁峥嵘而崔巍,可那依山而建的小楼木阁,却犹如生在了那方,委实坚固的紧。

琳琅满目的木阁,确是这一处,那一所,倒似无法穷尽一般,于尊面带笑意望着那犹如星辰般坠落在山头上的木阁,大喝道:“妖魔鬼怪,显形来!”

这大吼确是浩瀚至极,犹如一**骇浪,席卷了整片横山纵壑。因这声大吼,这江山在那一刻都似震颤了三分,一些羸弱的木阁,竟因那声大吼,纷纷崩塌了。

一片片轰隆巨响,在群山万壑间回荡着,仲夏笑嘻嘻地望着那片片化为碎屑的木阁,回头望向仙弦和柳雨然,道:“姐姐,哥哥的武道又提升了诶”

柳雨然笑道:“这哪是什么武道啊,这分明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仲夏撇嘴道:“切,才不是呢,唯有贯穿自身,才会与天地共融,哥哥这乃是突破了”

仙弦点头道:“确是如此,于公子的武道,较与他初见时,确是增进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那剩余的几座看似坚固却亦如风中残烛的石楼,突地跃出两个人影,却是一男一女,这男人足有五十六七岁,这女子看似倒是青葱年华,男子与女子相依而战,女子将手勾在男子的脖颈上,妖艳的眼神里,尽是些魅惑之色,男子看似道貌岸然,脸上却隐有一丝邪相。

于尊笑吟吟道:“未曾料到,这剑阁内,竟隐着这么些豺狼虎豹,貂狐褴褛”

那女子一闻,脸上登时露出了几分魅色,轻喘道:“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啊,人家好生生的与我家男人在这方过日子,你缘何要吵嚷人家嘛!”

于尊笑道:“是吗?你这粉红骷髅,倒也生的有几分人间姿色,想必食了不少人的精血罢!”

这时那男子喝道:“放肆,你这龟孙,口出狂言,简直有辱天道,看我洋岗灭了你这畜类”

说罢,那男子身如鬼魅,登时消了踪迹,再显时,却已在于尊的身畔,他举起一柄斜刃,无声无息地劈向于尊。

男子脸上渐多了几分诡笑,然而当他回悟过来时,这天地间哪还有于尊的形神。

“怎么回事?那泼皮去哪了?”男子慌张地回头望去,却仅见那妖媚的女子,微张着小口,一脸惊骇地指着男子的身后。

男子方要回头时,一柄圆月弯刀,却已劈至了眼前,这时再想要退步已晚了,钢刃饮血,尽是些炽烈至极的消减。

那一刻,这没落的群山万壑间,倒似又涌动出了一分生机,那些枯朽的林木,却也在那一刻,萌发出了几片新芽,厚重的泥土间,被一片片绿意,镶嵌的柔软而细腻,却已非初见时那般坚硬如铁

,冷漠如荒。

然而这一切远未结束,那被削去头颅的男子,却未倒塌下去,他眼中生机再显,那颗被削在地上的头颅,竟又完好无损地挂在了脖子上,只是他脸上的血色,较之之前,却又苍白了几分。

于尊笑道:“你这贼耍的蟑螂,倒是显了原型,怎地?还需我斩你几次?”

那男子嘿嘿一声邪笑,幽幽道:“难不成你想施舍于我几时性命?”

于尊朗笑道:“施舍?我于尊生的贫瘠,倒也无些施舍之物于你,更别提及这性命了,你若想活命,不如问问老天,它许不许你”

“可笑,你竟还信这鬼老天,我若信了这鬼老天,怕是活不到今日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满脸邪相的老儿,挥起手中的斜刃,疯狂地向于尊劈去,这一次却非方才那般蹙急如风了,随着老儿手中的斜刃劈出,一缕缕幽冥间的鬼气,竟自他的手中抖落了出来。

这鬼气阴寒至极,那些方要复苏的芽子,沾染上这鬼气之后,又纷纷枯萎了,这片山岭倒似又断生了希望般。

这鬼气确是极为浩荡,疯狂的阴风,化为了千万鬼兵厉马,倒似在那墟中诡异的黑白棋盘上所见的那般,因这鬼气,亦让于尊想起了木子和小小,却也不知因些何故,木子和小小的面容,竟在眼前,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于尊晃了晃神,他眼前的千万鬼兵厉马,竟似小小和木子引来的,他心底反诘道:“这究竟是何般?难道木子和小小他们”,他极不情愿接受这份现实,然而他却又不得不正视眼前的问题。

他非是怕了这些鬼兵,心底确是有几分忧痛,因他此前是那般的执信他的伙伴,可回神一想,却又叹了口气,笑道:“他们何时与我作伴过,倒是琪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墟中”

他拔出插在地上的圆月弯刀,悄无声息地融入到那片阴气中,令那老儿忧惧的是,这一脸浩然之气的少年,自入了那片阴气后,如此厚重的阴气,竟纷纷给他让路,倒似是畏惧他般。

再细些看时,却哑然发觉,那鬼气一近少年身,竟化为了一缕缕清气,这清气乃是天地间浩然正气,确是令那鬼老儿忌惮不已。

再见他一挥刀,方才那些鬼兵厉马,仅在他挥刀的片刻间,消绝了大半,他们未化为飞灰,未化为飘尘,却最终融为了清气,与这天地共生生机。

因这鬼气的消减,那老儿瘦削枯槁的身体,倒似恢复了几分生机,枯瘦的双颊,亦渐渐多了几分血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老儿,竟生得了一副俊逸的青年之貌。

于尊脸上渐渐多了几分淡笑,悠然道:“前辈可是做了一场好梦,不过却苦了这群山万壑间的生灵啊”

这时,那俊逸的青年脸上却渐渐多了几行清泪,他忽的回头望向那倚在石楼边的鬼魅女子,大喝道:“妖精,受死!”

他方要举刀劈向女子,于尊身如闪电般,乍得出现在男子面前,用手抵过斜刃,叹道:“前辈,你这刀并非寻常之刀,你斩灭不了她,你在这待着,于尊只需一刀,便可让她知这人间何为正道”

那妖媚的女子,撩起长裙,方要袒胸露乳,以泄姿欲,然而却未等她解开衣襟,于尊的弯刀已至女子的眼前,于尊的作法,确是令人想象不到,他竟用那柄弯刀,直直的将女子的衣襟挑开。

仲夏皱眉道:“哥哥,这是在作甚?难道是被那妖女蛊惑了?”

“哥哥,待我去救你”仲夏方要拔身,柳雨然却按住了她的肩头,笑道:“妹妹,何不待些片刻,看清楚些?”

仅仅过了一瞬,仲夏略皱的双眉,却已然舒展开,欢喜道:“原来如此,哥哥果然高明!”

再见于尊,在他举起弯刃将女子衣袍挑开的瞬间,一缕缕乌气登时化为了青烟,而女子的身躯,竟是那缕缕乌气化成的形状,倒是女子披着的衣袍,依旧完好无损的被于尊挑在了刀锋上。

这衣袍随风而动,确是自然至极,于尊眯着眼,悠悠道:“这衣冠冢,倒是生的一副道貌,不过你再化形,也始终是一件衣服罢了,而我于尊手中的这柄源天刃,却也是实打实的源天刃”

他笑着将那手中的源天刃,轻轻向上一撩,而那衣袍,亦飘在半空,源天刃坠落下来,恰巧划破了那件袍子,这袍子一破,变成了破袍子,破袍子不仅女子不喜欢,便是位汉子,却也懒得瞧一眼,因而这袍子一破,便无了之前的法力了。

于尊拍了拍双手,笑道:“前辈,你看它乃是一件破袍子”

那容颜俊逸的青年,叹道:“我虽修道法,却依旧被这大千世界的魅惑,遮住了双眼,倒是你小兄弟清明的很啊”

于尊笑道:“前辈倒也不必自责,这人既为人,便有些**,这**压抑的太久不好会积,偶尔释放一下倒也不错,久积而疏嘛!”

青年摇了摇头,道:“小兄弟莫要慰我,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修道之人何有**一字,我既占了欲字,便与这刚正之道无关了,虽如此,但今日以折剑为誓,我当入人世,于浑浊中寻清明,于泥淤间濯青莲,待归来,才有资格与小兄弟论道,小兄弟保重”

青年一指断剑,心间信念确是刚强的很,只是却错了这万恶为首的淫字,世人当以此为戒。

于尊叹道:“这位前辈不巧入了这欲门,只是能及时醒悟,却也还有些更正的机缘,我等继续往前罢,勿要误了大事”

仲夏嬉笑眉开道:“哥哥,方才我还以为你亦入了魔道呢,还好你的心性刚正不屈,不然我等岂非皆要被这魔道蛊惑?”

于尊淡笑道:“仲夏妹妹言重了,于尊也不过是凡夫而已,却也非脱胎成了神人,既于人世,便唯有正颜而示之,吾道不妄,无奸不恶”

仙弦笑道:“于公子确是一位刚正不阿的豪雄之辈,未来深重,仙弦以目视之”

柳雨然亦道:“我亦与仙弦姐姐着此类见”

于尊哈哈大笑道:“我与你等姊妹为友却也是缘分一场,如今闻你等之言,心底确是宽慰不少,道远且长,路漫漫其修远兮,望我等上下而求索”

日蚀月尽,这岁月却也未有个尽头,只觉那天光熹微初,出现了一些亮光,那幽暗的黑夜,渐渐地消逝了,而光华四射的白昼,却又悄然莅临,闻那光辉处叮咚的泉吟,众人眼角也渐渐多了一丝喜色。

于尊提着源天刃,在前方引路,仲夏、仙弦和柳雨然等人依次跟在于尊后头,仲夏欢喜道:“哥哥,你看那山口的下风处,却有一眼泉水。

众人皆向仲夏指着的方向望去,却有一处清泉,咕咕的喷薄着些清澈泉水,这清泉隐在深山,若是无些机缘,想必无人能识得它,这清泉却也是古怪,这朦朦胧胧的黑幕,还未完全被那光照破开,这喷薄而出的泉水,倒似带着些许微光,将周围的一切映照的通透亮澈。

第一百零四章 会友人

距离清泉不远处,乃是一座木质的小屋,这小屋较之前众人所见的那些琉璃阁、朱石屋又或琥珀宇观感确是逊色了不少,但这小屋却给人一股熟悉而温暖的感觉,是初见却恍若初见,着实怪异的紧。

于尊眼角处渐多了一丝笑意,随之哈哈一声大笑,道:“走!随我去会会友人”

仲夏疑惑地望着于尊,悠悠道:“哥哥,你?什么意思”

于尊淡笑道:“随我去了,便知了,你应是见过他的”

“哦?还有这等巧事?”仲夏半信半疑的跟着于尊向山脚下走去。

天渐亮,草木焕发生机,淡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片洁白的云朵,初晨时的朝阳,清新略带一丝淡淡的暖意,万事万物皆从梦中醒来,那树上的鸟雀欢声笑语,鸣翠不歇,那河里的游鱼,摆动着尾巴,欢畅地亲吻着青石与水草。

即便这天地间业已嘈杂起来,那叮咚的泉声,却依旧那般清澈干脆,不容世间陈杂的一丝沾染,那泉声流入了心涧,之后又由心涧流向四肢百骸,确是令人心底畅达不少。

这时,那栋木质小屋有了些动静,青擎树制成的木门,发出了几声绵软的咯吱声,一位身披青袍的男子,笑吟吟地从屋中走出,一抬头目光便对上了站在山坡上的于尊。

仲夏捂着唇,惊道:“你,你是那个月国的月国的”

“谢天”青年言笑晏晏道。

“对,就是你,当时我记得你曾带我等去寻女王姐姐来着”仲夏眼神一亮,利落道。

“可是,哥哥,你怎生知晓他在这里?还有,你在这里作甚?女王姐姐她怎么样了?还有闵梦妹妹和寒公子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仲夏激动地像连珠炮似的,不停发问着。

谢天笑呵呵道:“都好,都好,你等且随我来木宇内喝几杯淡茶,待会我去溪中捕些鱼儿,吃些饭食,饱腹了那才痛快呢!”

仲夏拉住谢天的衣襟,执拗道:“你先回答我嘛!”

于尊淡笑着摇了摇头,道:“仲夏妹妹,这几天我等一直在赶路,确是疲惫不堪,你何不听从谢兄弟的话,待我等食了些餐食后,再谈也来得及?”

仲夏嘟着嘴,不情愿道:“好罢!哥哥你既如此说,那仲夏便听你的”,说罢便松开了谢天的衣襟,红通通的小脸上,落了些失望颜色,倒也是十分的可爱。

柳雨然和仙弦笑吟吟地拉了拉仲夏的胳膊,道:“妹妹,于公子既说要留下吃饭,想必谢公子的手艺也定是非凡,我等倒有些期待了呢!”

方才还嘟着嘴,生闷气的仲夏,一闻柳雨然和仙弦的话,登时精神一震,转头望向于尊,道:“哥哥,是如此吗?”

于尊淡笑着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我等悉听尊罢!谢兄弟劳烦了!”

半个时辰后,石锅里的溪鱼便闷熟了,仙弦和柳雨然持着石碗在给众人舀汤夹鱼,而仲夏则一直在那木宇内倒弄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

而于尊则立于木宇外,凝视着木宇上的门牌,那门牌上写着三个狂放不羁的墨字《静书庵》。

他从方才便一直立于那方,望着“静书庵”,愈是暇观,心底的意味便愈浓,这三个墨字,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书画都要纵情肆意

的很。

柳雨然淡笑道:“于公子,这饭你是吃还是不吃了?”

于尊回过神,哈哈一声大笑,道:“自是吃得,自是吃得”

仙弦轻轻拍了拍仲夏的臂膀,叹道:“仲夏妹妹,你怎和于公子一个性子,是时候吃饭了,不然待会儿菜要凉了”

仲夏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竹简,道:“好啦,好啦,姐姐,你唤我一次便可,仲夏又不是些愚辈痴儿”

仙弦揉了揉仲夏的额头,故作生气状,道:“你还把我当姐姐吗?姐姐管教妹妹,又如何?你既不情愿,那姐姐以后自由你的性子了”

仲夏吐了吐舌,嬉笑道:“我知姐姐并未生气,仲夏记得姐姐的心意了,待会姐姐定要多食些鱼肉,仲夏的那份也给姐姐”

仙弦轻笑道:“你这小鬼头,倒是会说些动听的话来哄姐姐,快去罢!与你哥哥一同品尝一下谢公子的手艺”

谢天端上一盘盘煮好的菜食,这菜食虽味道清淡,实则美妙无穷,如若苦茶回甘,如若酸梅生津,确是人间难得。

仲夏执着筷子戳戳这里,动动那里,喜不自禁,最后拍拍肚腹,大呼一声:“好撑啊,哥哥的朋友,手艺果然是一绝啊,如若哥哥的朋友也随我等同赴前朝,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于尊淡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小丫头,倒也容易收买,这几盘佳肴就让你迷迷糊糊了,至时如何跟我同赴天涯”

仲夏呲着牙笑道:“哥哥,我才不陪你同赴天涯呢,待琪儿姐姐复活了,我便去寻我的幸福了”

仲夏方一说完,就已觉口误,她捂嘴满脸惭愧地看着于尊,轻声试探道:“哥哥,我方才不是故意提起琪儿姐姐的,你还好吧”

于尊反笑道:“如何不好?我于尊又不是看不透事的人,即便你不提我心底也始终挂念着琪儿,琪儿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而我对她的思念,亦是每天如此”

“可哥哥,你不难过了吗?”仲夏小心翼翼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怎会不难过,怎会不伤心,她乃是我此生最爱之人,你教我如何不难过,如何不伤心,只是好在我的心已足够坚强了,这点伤痛却也奈何不得我,仲夏妹妹,你不必太过上心,于尊的心病,于尊自会医好的”

其实即便于尊不说,仲夏也明白,于尊这块心病,唯有他所道的琪儿才能为他愈好,可这前路茫茫,愈走愈是看得不清晰了。

仲夏眼中略有一丝忧愁,她怔怔地望着那个豪放不羁的少年,她心知少年虽露出那般爽朗的笑声,其心实则如削。

却也不知从何时起,她身边的那个少年,已然不知不觉成长成为一棵苍天大树,起先她只是仰望他,后来她努力地抬高脖颈,可他越长越高,突破了云层,试图接近荒宇,于是她再也看不清了,看不清他究竟是长了何般面貌,看不清那云雾朦胧中,他那依稀的笑容。

佳肴渐尽,那堆叠的石盘未残留粒米,那捕来的鱼儿空剩几条鱼骨,谢天将那鱼骨埋入土中,叹道:“鱼儿啊,鱼儿,我亦不想杀你,可若无了你,今日便要缺了几盘佳肴了,于兄乃是救世治人,望你死得安息,勿要怪罪我等啊”

于尊静静地望着谢

天,深邃的眸中,渐多了一丝明悟,他道:“谢兄,你说得确是不错,这鱼儿虽牺牲了自身,但我等斩妖除魔,修道正途,却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这鱼儿虽小,价值却可成天地,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啊”

谢天笑道:“我却未看错于兄,果然是明事理之人啊,我等在静书庵食了一顿鱼肉稀肴,却也不枉头顶上静书这两个大字,我谢天有个不情之请,望于兄思量思量”

“哦?你说便是,不必拘泥”于尊痛快道。

谢天哈哈一声大笑,道:“倒也非些繁复之事,谢某想与于兄结伴闯一闯这天涯海角”

“原是如此,谢兄若想随于尊同走一遭,于尊自是荣幸之至,只是令于尊不解的是,谢兄你怎会突地出现在此地?”于尊深邃的眸光中,渐多了一丝清明,笑颜道。

谢天仰头大笑道:“于兄,你心底自知又何必问我?”

这时仲夏凑过来了,她凝眸望了望于尊,又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谢天,大叫道:“哎呀,你们两人勿要打些哑谜了,说痛快些不是更好嘛!”

于尊晃了晃手指,悠悠道:“不可,不可,这话不能说尽了,水不能端满了,既然谢兄已经肯定了于尊心底所想,于尊倒也不想多问了”

仲夏气哼哼道:“哼!哥哥,你竟然连仲夏也不相信了,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于尊仰天一声大笑,道:“仲夏妹妹何急?说不定明日早上你就知晓原因了”

“哼!哥哥,我不想理你了,我去木宇里玩了”仲夏噘着嘴,气嘟嘟道。

见此状,众人皆是哈哈一声大笑,仙弦用手拉了拉仲夏的衣袖道:“姐姐却也好奇你在玩些甚,不如带姐姐同探妙味如何?”

仲夏神秘兮兮道:“姐姐当真想与仲夏探讨探讨?”

仙弦笑道:“自然是,难道还有假?”

仲夏眯着眼,狡黠道:“姐姐不一定会懂哦!”

“哦?到底是些甚么隐秘,竟被妹妹说得如此深奥难懂?”仙弦笑着望向谢天,却见谢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若是仲夏小姑娘,真能悟透其间,谢天当是佩服之至”

仲夏嬉笑道:“那你现在便可以佩服之至了!”

“哦?难不成那玉简中的隐秘”谢天有些吃惊地看着仲夏,道。

仲夏笑道:“那玉简承启的乃是天地之道,这世间除了我仲夏无人能悟透那玉简所言”

说罢,又补充道:“便是哥哥看了,也勿要知晓其中的隐秘”

于尊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道:“我于尊乃是凡夫俗子,这天地之道当是有机缘者以视之,看来这机缘却由你这小丫头取得了”

仲夏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道:“哥哥,你才大我几岁嘛,人家在你嘴中,怎就成了小丫头了,明明你也是个小鬼头”

于尊听后,哈哈一声大笑,笑过之后,内心却不觉多了一丝怅然和悲郁。

他仰头望着苍天,眼前似又出现了那位美貌与智慧并肩的少女,他似又听到少女那一声声清脆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伴在他的耳边,久久不绝

仲夏从木宇内拿出一沓玉简,摆在地上,对着仙弦道:“姐姐,你看!世间奥妙尽皆在这些玉简中了”

第一百零五章 玉简

仙弦饶有兴致地拾起一枚玉简,细细地端看着,片刻后,她皱眉道:“这这究竟是什么啊?这玉简上模糊的光影,难道是些文字吗?”

仲夏点头笑道:“姐姐,这玉简中的光影,在你眼前,确是些光影罢了,而在仲夏的眼中,他们却已然排列成了数段文字,不过,即便你看透了这光影,这恍惚的文字,恐怕依旧未有人能够看懂”

“哦?难道真有这么玄妙?”柳雨然亦从地上拾起一枚玉简,静静地端看了些许时刻,她亦如仙弦那般,皱起了眉毛,摇了摇头,道:“这玉简倒似有一股推力,一旦精神融入其中,它便把你拔离出来,确是稀奇,确是古怪!看来,我等无些机缘,一窥其妙了”

仲夏撇嘴道:“谁说姐姐无机缘了,仲夏既看破了其间玄妙,自然无需姐姐再次窥探了,仲夏把个中奇妙告知姐姐,不就得了?”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雨然姑娘,仙弦姑娘,你们啊,还是看走了眼,我仲夏妹妹,可非那般狭隘之人呢!”

仙弦笑道:“自然是,但我等也并非想要窥探其中奥妙,自己种的因,自然得的果也是自己的,本非我的因果,我等若窥探了,岂非是违天意?”

柳雨然点头道:“仙弦姐姐说得确是不假,雨然在此谢过妹妹的好意了,妹妹既得之,我等也不祈量,各有各的机缘,这些道理,雨然心底还是知悉的”

谢天面向于尊,一脸感慨道:“于兄,你结交的这些女子,人品较你确是分毫不差,我谢天心底都生出些怯懦了呢”

于尊笑道:“谢兄,不必如此,你既与我等为途,若品行不端,想必也走不到后头,我既同意你加入了,自是认可你了”

谢天展颜,开怀道:“于兄,谢天在此谢过你的信字”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何妨!天下正道皆我兄弟,黄天黑土皆我长辈,却也非你谢天如此罢了”

翌日凌晨,仲夏被一阵磨刀声给吵醒,她迷迷糊糊的走出木宇,望着面前那模糊的背影,喊道:“哥哥,是你吗?”

那背影没有回应她,磨刀声依旧,她挠了挠额头,恍惚道:“既不是哥哥,又是何人?难道是谢大哥?”

她睡眼朦胧的向前走去,只是怪异的是,一刻后,那背影依旧在她的前方,她低喃道:“咦?怎么回事?那人的背影,怎还是离我那般遥远?”

此刻的她,依旧未完全清醒过来,性格执拗如她,却也未多想些,便又冲着那片稀薄的雾气走去,那雾气中削瘦的身影,不是于尊又是何人呢?

这时,天渐渐地亮了,柳雨然走出木宇,在溪边盥洗,她惊讶地看着站在溪畔的少女,她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唤道:“妹妹?”

少女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似未感受到她的拍击,“妹妹?你站在这方作甚?”说罢,她又轻拍了她肩头几下,然而仲夏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滞着的望向远方。

柳雨然顺着仲夏的目光望过去,那千里之外确是一座孤傲的独峰,那独峰较之灵魇山殿,却又高出了数千米,柳雨然低喃道:“仲夏妹妹是不是着了道?”

她疾奔向木宇,呼喊出于尊等人,于尊站在仲夏的身畔,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他言道:“这次局,我们帮不了她了,唯有靠她自己走出来了”

仙弦心底略有一丝焦急,脱口而出道:“什么局?”

于尊叹了口气,幽幽道:“天地之局”

淡薄的雾气,似永远都不会消散般,少女羸弱的身躯,似荒原上的一棵细弱的蒿草,似随时都会被那充斥在天地之间的朔风连根拔起,而眼前的背影,却仍旧牢固的刻在那方,无论少女怎生努力迈步向前,却依旧接近不了。

“哥哥?是你吗?”少女白皙的容颜上,缀着一双晶莹的眸子,那眸子中略带一丝伤感,略带一丝失落,她伸出手,探向前方。

“哥哥,你为何不回答我?难道你不认得仲夏了吗?”她的脸上渐多了一丝悲恸,她又道:“哥哥,我知琪儿姐姐,她已离你而去,可仲夏可我”

她一脸苦涩,想将自己心底的真情表露出来,却又畏惧这片片真情,会被少年挥散成烟。

她难过的望着少年,叹道:“哥哥,其实其实仲夏其实仲夏只是不想让你再难过了”

她呆呆地望着少年,少年的背影似乎清晰些了,他似乎想要转过身来,她略有些期盼地望着少年,嗫嚅道:“哥哥哥哥”

那迷茫的雾气,无边无际,那雾气似一片汪洋一般,世间万物,皆沉入了那苍茫的海中。

少年亦慢慢地沉入其中,少女绝望地伸直双手,嘶喊道:“哥哥哥哥,你不要离开我啊,仲夏若没有了你若没有了你”

她眼圈红红的,想要挽留少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搁置在了那里,她低着头,难过的抽搐着,怯懦道:“哥哥,你明明知道仲夏心里所想的,你明明知道的,为何非要让仲夏说出来,仲夏若是说了出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琪儿姐姐”

她双眼红肿,不停地抽泣着,而在她不觉时,那挺拔的背影,却已安静地转过身来。

一股熟悉的味道,随风而来,仲夏啜泣着,双手不停地摸着腮边的泪水,她懵懵懂懂的抬起头,在她方要抬头时,她只觉心底一怔,却也不知因何而起的,待她看清了眼前那挺拔身躯的主人时,她大惊道:“怎生是你?”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噘嘴道:“臭酒鬼,你怎会出现在这方,我方才我方才你不能告诉哥哥啊你若告诉了哥哥信不信我杀了你”

说出那个杀字时,她心底又是猛然一震,继而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间浮起,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心道:“我的心怎会如此之痛”

她忽的喝道:“臭酒鬼,你若告诉哥哥今日发生之事,我就我就杀了你啊”

再次痛的撕心裂肺,却仅仅是因为那个杀字,她呆呆地望着他,多日不见,他依旧那般灿烂,呲着牙,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却也只是能勉强遮住身体,她心底略有一丝心痛道:“臭酒鬼,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都什么样子了”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间只觉有一片淡淡的暖意,从灵魂的深处席卷而来,她的脸略有些发烫,埋怨道:“臭酒鬼,你老是盯着人家看干嘛!你再看,你再看,我我就”

那个字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来,而眼前的他,却依旧笑吟吟地望着她,那笑意如此纯澈如此温暖。

她的脸愈发的烫呼呼了,她怒瞪着他,喝道:“臭酒鬼,

你没听清楚吗?不许你再看我了”

这话虽说得刻薄,但却不知因何故,她的心底却更加柔弱了,她甚至产生了一丝幻念,眼前的男子,倒似是她所寻之人。

就在她心底犹豫不决时,她眼前朦胧的雾气渐渐地散开了,而她亦瘫倒在了地上。

于尊心底一惊,忽的接过少女的娇躯,而彼时少女早已沉入了朦胧的睡眠中。

待她再次醒来时,却已是两日之后的晌午了,她揉了揉眼睛,喊道:“臭酒鬼,臭酒鬼”

她揉了揉额头,讶异道:“我怎会在这里?我不是跟臭酒鬼回炎宣城了吗?”

这时于尊推门而入,道:“仲夏妹妹,身体感觉舒服些了吗?”

“哥哥,臭酒鬼呢?我方才不是跟臭酒鬼在一起吗?你怎么来了”她眼神迷茫地望着于尊,茫然道。

于尊笑了笑,缓声道:“你方才做的都是梦,这梦虽不真实,却也与现实着些边际,既然梦醒了,就与我等来食些餐食罢,待会儿我们就一起陪你去寻你的臭酒鬼”

仲夏脸上登时多了几分红晕,略有些羞赧,狡辩道:“谁说想要去寻他了,他那么讨厌,我才不去呢!”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故意打趣她,道:“你若不去寻他,如何陪你哥哥浪迹天涯?”

言罢,仲夏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羞赧之色,略有些扭捏道:“哥哥的天下自己去闯便罢,仲夏才不陪哥哥浪迹天涯呢!”

于尊呵呵笑道:“这次想明白了?既明理了,那便不虚此行”

仲夏疑惑地看着于尊,道:“哥哥,你说这次来剑阁,乃是为了我?”

于尊朗笑着,走出了木宇,独留下仲夏皱着眉头,一脸困惑状。

她忽的想起那些玉简,她之所以认得这些玉简,却也是因儿时他的爷爷,也曾有些玉简,这玉简的奥义,唯有爷爷深知,据爷爷自己称“这天下出了他清明老儿能解开这玉简,便无二人了”

这时又见玉简,难道是谢大哥的缘故?谢大哥难道是特意等在这方的?

可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罢!

她无解的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思考了。

日如轮,月如刀,轮生物,刀寒渊。

又是一片星朗月明的夜晚,于尊与仲夏同坐在木宇的屋脊上,两人相坐无言,却似又回到了当初,在那青石镇上悠闲的时光。

仲夏惆怅地望着远方,心念道:“爷爷,你过得还好吗?衣服可还保暖?吃食可还可口?”

脸上不免多了一丝怅然,离开青石镇,却也过了些许时光了,这时再往回路望一眼,已日月如梭,早已望不及当初的来路。

片刻后,于尊仰头倒在铺着麦秸的屋脊上,长叹道:“仲夏妹妹,你可知天意?”

仲夏困惑地望向于尊,道:“哥哥,我只知别人对我的心意,却也从未思量过何为天意!”

于尊随便折了根麦秸,叼在嘴里,幽幽道:“我若说谢兄,一直隐于这片山野,从未显过世,你可相信?”

仲夏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我当时在月国明明见到过谢大哥的”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见得并非真人,谢兄乃是真人,而你见得那人只是人而已”

仲夏不满道:“哥哥,你在说些甚么,什么真人假人的,绕来绕去的,都把仲夏给绕晕了”

第一百零六章 陷害

于尊仰头望着满目的星空,悠悠道:“仲夏妹妹,看头顶上的那方星空,可否真实?”

仲夏略有一丝犹豫,道:“有何不真实的,星星不就是星星嘛”

“现在你看到的它,犹如明灯一般,可当你走近它时,你才会发现那星辰上,并非你所见的那般渺小冷漠,它或有生机,或顿死物,或澄澈光明,或幽暗不明”于尊笑着转头望向仲夏,片刻后,又道:“仲夏妹妹可有一丝领悟?”

仲夏叹气道:“哥哥,以后你说的话,仲夏不怀疑就是了,这些道理,我才懒得懂呢,不过呢!既然做饭的跟我们一起走,到时候餐食倒是大大改善了”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仲夏妹妹慧眼如炬,于尊亦是佩服之至啊”

仲夏哼了一声,便仰躺到麦秸上,与于尊并排望着天上那畔遥远的星空,久久无言。

山河破,寒刀饮,孤血候,道如一,何解天下因缘,我若油灯古佛,菩提树下方明悟,天残夜又黑,待得明日游尚还,再把光明洒!终是立天明!

剑阁峥嵘而崔巍,如今却是崔巍又峥嵘,山高路远,无人想问,天涯落何方,只提枕中梦。

今日方醒,天燥物亮,仲夏伸了伸懒腰,道:“哥哥,我们何时动身?”

于尊笑道:“如何?急切了?”

仲夏挑了挑眉,故作怒气道:“何来的急切?哥哥说些正经话,勿要打趣仲夏了!”

于尊点头笑道:“小儿女,自是情谊更深中些,不然何叫小儿女,你去盥洗一番罢,待会食了早点我们便出发了”

“好,哥哥,我这就去,你让做饭的,随便弄一些就行了,我和姐姐们对吃食不太挑剔”说罢,仲夏便穿上长靴,向门外走去。

这时,柳雨然和仙弦早已盥洗完毕,两人结伴从屋外走入,见于尊正笑意颇深的望着她们,仙弦道:“于公子,可是正待我等?”

于尊点了点头,笑道:“确是如此,我有一番话,想与二位姑娘细细道一番”

柳雨然笑道:“于公子说便是,雨然和仙弦姐姐自当洗耳恭听”

于尊点头道:“倒也无些别事,二位姑娘可有打算?”

仙弦皱眉道:“于公子所言何意?于公子是嫌我等嗦?”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摇头道:“自非是,我只是想知道二位姑娘可已有打算,毕竟前路茫茫,我等各有各的道,终有道些离别的时日”

柳雨然点了点头,道:“于公子,雨然明了,雨然想先随于公子寻到哥哥再说,至于再长远些,雨然还未做打算”

仙弦亦道:“于公子,仙弦的打算倒也简单,仙弦想陪于公子多行些路,长些见识,到时自也能读懂人心”,她说罢,眼神忽的黯淡下来,可能又想起一些令她忧惧的往事了罢。

于尊点头道:“于尊心底明了了,你等既在我身边一日,便一日是于尊的亲朋,于尊自当将你等妥善照料,走罢!出去吃些早点”

两人同道:“多谢于公子”

知己莫过交心,能坦荡将心示之对方面前,除却了勇气,不过是极度信任对方,而极度信任对方,确是十分相信自己。

几人虽认识时间不久,却胜却人间千载,脾性颇似,对对方自然是了解的更为深澈了。

大早,谢天便坐在溪畔,垂着一根鱼竿,悠闲的在那方垂钓,稍歇,他将鱼竿一提,一条锦鲤跃然而出,他大笑一声:“快哉,快哉,乃是好兆头啊”,他提着鱼竿,大笑离去,而那条锦鲤,则不知是他放生了,还是烹饪为众人的餐点。

冬日的暖阳,尤其的温驯,如飘絮般,散布天涯。

五人朗声笑着大步行进,便是那天下些蝇营狗苟之事,在这爽朗的笑声中,都会消散如风。

天地清明,那身后的剑阁,此刻早已成为了一处人间的仙境,那小桥流水叮叮咚咚,那野鹤游猿对山而扬,那凤竹高耸尚天,那林木萧萧绿意染风。

仲夏在众人中年龄最小,却也是最为单纯快乐的女儿,她时而歌唱,时而摇摆,她舞动的身姿,如绽在风中的一朵莲花,她快乐的笑声,犹如一抹淡香,洒遍人间。

柳雨然和仙弦,相视而笑,两人皆是气质淡雅清新夺目的小儿女,望着那晴天朗日,两人的心,也悄然绽开了,澄澈的阳光,洒遍身心,舒爽徜徉的心意,贯彻天地。

那独峰一枝独秀,较之灵魇山巅,高了足足数千米,那缥缈的云雾,将独峰的峰顶掩在了上头,葱郁的林木,好似一件铠甲,裹着独峰的躯干,他似是一位誓死不败的将军般,傲然立于天地之间,一股浩然正气,盈满乾坤宇宙。

“哥哥,这山巅如此之高,如今看来虽似眼前,却又不知该走多久”仲夏托着腮,与众人坐在一条小河边,思索道。

“道不在远,在足下,足不知疲,在心坚,我等目标远大,这区区千里之遥,又何足挂齿?”于尊捧起一汪清澈的河水,送到嘴边,片刻后,笑道:“这河水还真是清凉可口”

众人纷纷试之,疲乏的身体亦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仲夏托着腮,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山巅,有些怅然的忖道:“臭酒鬼真的在那座山里吗?”

稍歇,于尊大喝道:“谢兄,是否可以开拔了”

谢天朗声道:“自然是”

众人心底畅达,说话声不免也格外大些,仲夏蹦蹦跳跳的在前方引路,她手中执着一朵花儿,时而嗅一嗅,时而又欢笑一番,过后,将那花儿掷于风中,便又采撷别的去了。

那丰原倒也宽敞,东西皆有山灵,南北则有江河,那清新的山风裹面,却又有激荡的流水澈心,大喝一声,犹如贯通了天地,心间更是畅快了不少。

众人一路逍遥,一路欢畅,然而天晴偏逢雨,却也是人神难料的事。

一阵马蹄声嘶,从远处袭来,听这密集的蹄声,来人倒是不少。

仲夏皱眉道:“这破蹄声真是搅了本姑娘的兴致”

于尊道:“若与我等无关,便可等闲视之,勿要少见多怪”

谢天眯眼道:“听这马蹄的厉声,恐怕”,谢天的话刚说到一半,一根箭镝却已破风而来,于尊轻轻地一抬手,便直接抵住了镝锋,那箭镝锵的一声撞击在他的掌中,倒似触了硬钢一般,啪的一声碎裂成了数段,而那精钢打造的锋镝亦碎成了齑粉。

于尊长叹道:“这世上却有无眼之人,这无眼之人射出的箭镝,却也是愚昧的很,谢兄这些渣滓,是交予你来处理呢?还是我于尊拍拍手?”

谢天笑道:“既然于兄拍拍手,就能抖落这些渣滓,我谢天就不

插手了罢,不然我手中岂不也沾了些渣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谢兄果然尘世不染,好罢!那我便拍拍手罢!”

却也未见于尊如何出手的,明明方才还站在那方与谢天笑谈,下一刻却已无了他的踪影,只觉远方那马蹄声渐渐歇了下来,却又闻到一片鼎沸的人潮声,又过了一瞬,那人潮亦渐渐地歇了。

空气中微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河水中亦多了一缕缕猩红,一瞬后,这一切全然恢复正常,血腥被风赶走了,猩红被河水疏散了,而于尊则如闪电般,乍得出现在几人的眼前,手里则持着一张诏书,叹道:“这些人的命,被它收走了”

仲夏疑惑道:“哥哥,这诏书怎生看着如此熟悉?”

于尊笑道:“这乃是你的女皇姐姐的诏书,你又岂会陌生?”

“哦?女皇姐姐的诏书,怎会在这些贼人手中?”仲夏捂着小嘴,惊讶道。

“这些凶徒谢兄应认识”说罢,于尊从怀中扯出一面旗子,扔在了地上。

谢天哈哈一声大笑,反诘道:“于兄,你怎知我识得这面旗子?”

于尊目光锐利如电,幽幽道:“因为这便是你随我等同行的目的”

“既如此,你缘何还与我嗦?”谢天空冥的眼神里,尽皆是淡然之色,这淡然倒似天然而成。

于尊眯着眼,忽的击出一掌,谢天反应极快,出手阻住这一掌,待看清于尊执掌之物时,脸上已无了方才的那丝道骨。

“谢兄?这就是你的境界吗?”于尊笑呵呵地抬起手掌,那掌中乃是一片枯叶,方才那柄枯叶正游于风中,实则正飘向谢天的肩头,而于尊出手乃是为接住这片落叶,谢天却误以为于尊试要攻击与他。

谢天脸上阴晴不定,眼底的那丝空冥,此刻却凸显得十分锐利,反观于尊目光则渐渐圆润了,倒好似远古前未开天辟地时的那方混沌。

这时,仲夏的眼神亦渐渐尖锐了,她从怀中掏出几套玉简,尽皆掷于地上,悠悠道:“谢大哥,可能看懂这些玉简?”,仲夏的言语中略带一丝讽刺,那讽刺中则含着一丝丝冷笑。

站在一旁的仙弦和柳雨然,亦从怀里掏出了几根鱼骨,笑道:“谢公子的佳肴,分外好吃,只不过我和仙弦姐姐,在那鱼肉中加了些佐料,谢公子应是未发觉”

此刻的谢天,突地仰天大笑一声,只是此刻的这番大笑,亦无了之前那看淡一切的爽朗和傲骨,反倒有些奸猾刺耳,尤其激烈,“原来你等早就发现本尊了”

于尊笑道:“你可担得起这个尊字?”

仲夏冷笑道:“这世上唯有我哥哥能当得起这个尊字,你这等鼠辈竟不知羞耻的称自己为尊,当真是可笑至极”

仙弦脸上亦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他确是有些怕这尊字,即便是这个天字,他都有些担不起啊”

柳雨然冷漠地望着气的浑身颤抖的谢天,幽幽道:“你这魔人,还不显出原型?你这名号当真是在侮辱老天!”

谢天眼神中的杀意尽显,他扭曲的嘴脸,已不似人间模样,那尖利的指尖竟生出了五条鬼爪,他呲牙冷哼道:“于尊,你难道不知你体内已有鬼泉吗?”

于尊反笑道:“你怎知它是鬼泉?难道是苏秋前辈告知与你的?”

第一百零七章 淫邪盘蛇

一闻苏秋这个名号,谢天浑身忽的一颤,他猩红的眸中,渐多出了一丝忧惧,辩驳道:“什么苏秋?鬼秋?与我有何干系,你等拿命来罢!”

说罢挥起利爪,向于尊等人袭来,这谢天确是不同剑阁里的那些寻常妖人,他这看似简单的攻击,实则包含着颇多诡道,那利爪方一接近,四人的眼中,便突地一下暗了下来,再看那悬在高天的烈阳,却依旧绽的光明十分。

四人眼前的镜像各异,于尊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城池,他立在一座高坡上,那高坡绵延了数千里,高坡内里乃是密密麻麻的城池,高坡的外围则盘着一片盆地。在高坡的尽头,则立着一座玄山,那玄山极是高魁,向上望去,似无有边际般。

于尊心底抽搐了一下,立在他身边的女子,竟是那般熟悉,那高挑清丽的背影,那淡淡的清香,那被风轻拂的长发,以及那片烙在地上似不会融化的影子。

“呆子,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吗?”那清冷淡漠的嗓音,婉转而又动听,虽有些冷漠刺骨,但却唯有他能听出其中的温暖和善良。

自管心底明知,这乃是一片幻境,可此刻的他,竟宁愿沉沦于此,不愿醒来。

他的眼眶中,渐多了一丝温暖,那泪珠盘旋在眸中,似在犹豫该不该夺眶而出。

他不言不语地望着她,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那时光好似困顿不前了,那阳光好似不再游动了,尽管他身后的那片城池,依旧处于疯狂的阴阳变幻中,可此刻的他不在乎了,他的眼中唯有她,唯有她的影子。

女子静静地将身体转了过来,他有些激动地捏着手里的狂刃,眼中既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些犹豫,而正当女子转过身时,他的瀚海中传出了一声厉喝:“你这痴儿,难道想身死在此吗?你可想清楚了,她乃是幻身,她真正的身体,在墟中”

于尊眼神黯淡,口齿不清道:“可可即便是幻身,至少我也见到她了前辈你可知你可知我有我有多想念她吗?”

他的眼眶通红通红的,那泪水悬在其中,就要倾泻而出了。

这时,立在瀚海中央的殷千秀忽的挥起长剑,斩断自己三千青丝,笑道:“你可知这长发,我留了多久吗?”

于尊怔怔地望着殷千秀,眼神中渐多了迷惘,殷千秀淡声道:“这长发自我儿时起,就一直伴着我,而今我将她斩断了,亦是将我与过去彻底斩断了”

说罢,殷千秀随手将长发,散于风中,身影则渐渐地融入空冥之中,再也不见。

于尊静静地望着那随风而逝的长发,那风中竟有一丝淡淡的暖意,静静地飘入他的心间。

“前辈,于尊明悟了!”他的眼神渐渐清明,手中的源天刃,亦再次绽放出淡蓝色的刀芒,就在幻身方要回头时,他一刀向那幻身斩去,而后天地再次恢复如初,他头顶上的那片烈日,依旧如此的灼烈,那悬在草叶上的冰晶,亦因那炽热的日华,而渐渐地融化了。

而彼时,仲夏早已醒来,仙弦和柳雨然却面色煞白的闭着双眸,似在梦中挣扎一般。

仲夏紧拧着眉毛,道:“哥哥,你是不是见到琪儿姐姐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这乃是情蛊,用情愈深,蛊毒愈重”

仲夏眯着眼愤恨地瞪着谢天,喝道:“你这丑鬼,

竟如此恶毒,当真是一点道德也不讲了”

谢天嘿嘿一声奸笑,道:“我等皆是为了天命,我等即是道德,道德即是我等”

于尊不怒反笑,道:“那不如让于尊来讨教一番你的天道与五德罢!”

说罢,他执起源天刃,身影如电,锵的一声消失在了原地,再显时那把源天刃已插在了谢天的头顶,仲夏怔怔地望着自谢天头顶飘出的那一缕缕黑气,那黑气竟顺随着源天刃的刃锋,游进了源天刃的刀柄中。

仲夏大喊道:“哥哥,把那把刀扔掉啊,快扔掉啊!”

然而为时已晚,那黑气已顺着刀柄游入了于尊的体内,登时间一片阴气苍苍,那天穹在那一瞬间,似都要倾塌了,于尊的身体忽明忽暗,刺目的白光将他的体表映射的通透晶莹,而他的发丝上却又染着些阴冷的鬼气。

“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现形了,可把我好一阵等啊”那声苍茫的大笑,却不知经历了多少云烟风月,一声大笑,似能将整片世界倾覆。

于尊微阖着眼眸,双唇略紫,面颊苍白,耳后的长发,顺随着一卷卷狂风,而疯狂的翻卷着。

仲夏擦了擦眼睛,道:“方才是何人说话,他人呢?”

世界在某一瞬间,变得虚实不定了,脚下的黄土早非土也,头顶的苍天早非莽苍。

世界好似刚启清明,那混沌之气,浩然磅礴,充斥在寰宇之间,却着实的朦胧。

仲夏怔怔地望着周身虚实不定的世界,她感觉她的魂灵好似游出了体内,在这浩渺的天地间,飘摇起伏。

“哥哥?哥哥?”她忽的想起那面色煞白的少年,然而此刻这莽苍之间,那还有什么少年?

“道三一,你还活着啊”混沌之中,飘忽出一片诡异的厉叫,这厉叫犹如地狱的恶鬼,犹如冥界的修罗,犹如那世间奸恶之污。

“哈哈哈,道三一又怎会死?你岂是太高看自己了罢!”那浩渺磅礴的笑声,穿透了古今,飘荡于天地之间,这天地似成了一息玄黄之气。

仲夏怔怔地望着脚下那虚实不定的混沌,那混沌似淡了些,一青一白两气,艰难地推开混沌,这世界不再那般沉重压抑了,一缕清风悠然而来,却也不知这究竟是不是人间所道的清风。

而与此同时,在那混沌的深处,却飘来了一片污浊之气,那污浊之气,阴森晦暗,乃是天地奸邪之祖,污气成云卷状,铺天盖地乌压压的席卷而来,而那丝清明之气,倒显得孤寡些许,仲夏怔怔地望着那铺天盖地的污气向清气包裹而来,大喝道:“哥哥”

而就在此时,那清气中隐现了一位少年,确正是于尊,少年虽依旧微阖着双眸,然而此刻的他,周身却尽皆是些浩然正气,晶莹通透的躯干,不着一丝污迹,便是那茂密的黑发,此刻却也尽皆抖落了那些想要匿身的污浊之气。

少年逐渐的醒来,他好似沉睡了许久许久,而今他醒了,他清白的脸上,刻着一双锃亮的眸子,那眸子中隐有些霹雳闪电,确是这天地最为刚淳霸道的力量。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围裹上来的污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漠的笑意,他的指尖轻轻地碰触着一柄净蓝色的弯刀,那弯刀光芒一息一涨,似在吞吐着天地之坎,那清气虽看似微薄,然而却乃是天地精气,那污秽之气似看似浩渺,实乃是邪气杂气污垢之气。

道三一哈哈一声朗笑道:

“你这淫邪盘蛇,今日便灭在此地罢!”

混沌中,渐渐多了一双瞳子,那瞳子极是阴煞,而那瞳子便是隐于雾气之中的天地邪道之始浑天狱龙。

“想灭我?道三一你还未有这番能耐”一声刻薄的冷笑,那冷笑极是阴煞,而随着那声冷笑的消止,一片污气,从那幽暗处,续连不断的洇出。

眼看那污气就要将清气驱逐殆尽,这时于尊的双眸完全睁开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如此明亮,如此通透,能贯穿大道,能横亘天地,随着那双精明的眸子睁开,那污气在那一息间,变得尤其微薄,早已无了方才的张扬跋扈之意,倒是多了一分卑微拘泥之态。

于尊手持源天刃,猛地向那污浊一挥,只觉那片混沌,乍得一震,之后那清白之气,竟直接化为了一条清龙和白龙,那青龙和白龙长啸一声,扑身向那污浊的边缘逐去。

而于尊紧随那清白两龙,挥着源天刃,向着那片阴煞诡异的污气扑去。

锵!

雷霆滚滚!

轰!

大地孕生!

轰隆!

天地初成,玄天黄地,而与此同时,传说中的诸神,或手持刀斧,或肩负磐山,或手捏泥土。

世界渐由简化繁,天地之道孕于万物,清风和阵雨,草木与鸟兽,雷电伴朝露,星辰伴灯火。

道三一哈哈一声朗笑,道:“淫邪盘蛇,你还有何话说?”

持着源天刃的于尊,力擒浑天狱龙,而此时的浑天狱龙,早已形神溃散,奄奄一息的目光中,略带一丝祈求和挣扎,于尊怒目视之,道三一哈哈一声大笑道:“尊儿,你姑且放它一条生路罢!不过在此之前,你要竭尽全力灭亡了它”

道三一亦知,这人间恶念确是无法除尽,今日即便灭了这浑天狱龙,他日这浑天狱龙又会复燃,此刻能做的也唯有斩灭此间邪恶,未来之事,只待未来解决罢!

时间似变慢了些许,时间又似疯狂的向前奔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天地再次恢复清明,这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清晨,那鸟鸣兽吟的山野莽原间,躺着一位少年,三位女孩,其中一位正值豆蔻,而剩余的两位则稍长一些,不过这三个女孩儿,倒颇为一致的生了一副清秀模样,确如山间流风,溪中游水,一股清澈之意,扑面而来,能净化天地淫恶。

少年先是醒来,他挠了挠额头,道:“这是”,他晃了晃头,只觉脑中一片混沌,意识方有些模糊,过了一瞬后,他头脑渐渐地清明了。

他转头看向少女,道:“仲夏妹妹,仲夏妹妹”,他又疾奔到那两个稍大的女孩跟前,喊道:“仙弦姑娘,雨然姑娘,你们是怎生了?”

那少女最先醒来,只见她的眼睑颤了颤,之后轻咳了一声,意识略模糊道:“水水”

于尊匆忙的从溪涧取来了水,送到少女嘴中,之后又用石碗匀入仙弦和柳雨然嘴中,一刻后,仲夏和于尊见仙弦和柳雨然先后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仲夏疑惑地看着这方天地,幽幽道:“哥哥,我怎生觉得有些稀奇?”

于尊定睛望着头顶上的那方玄天,久久无言,片刻后,他道:“稀奇甚么,方才那贼人只是使了**阵,令我等昏厥了过去罢了”

这时,仙弦揉了揉额头,道:“于公子,那贼人何处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妄夫子

于尊淡笑道:“在你等昏厥时,我已用源天刃将他斩杀了,你看那身白衣不正是那贼人的吗?”

离于尊所立不远处,却有一身白衣抖落在地上,那白衣上沾染着些许血污,血污枯黑,确是那贼人身上所流无疑。

仲夏皱眉道:“这衣服真是臭的很,不如我等把它一把火焚了罢!”

于尊点头道:“我亦正有此意”,说罢,于尊指尖隔空一点,那白衣便自燃了起来,片刻后,地上只剩一片飞灰,那飞灰被风一扫,落入河中,被些鱼儿给食了。

仲夏皱眉道:“哥哥,你说那个臭酒鬼,会在那座山上吗?”

于尊点头道:“一定在,那玉简中不都说明了吗?”

“可哥哥”仲夏欲言又止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怕甚,那玉简乃是真的,正是因那贼人看不懂玉简上所述,因而才跟随我等”

仲夏心会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纯洁的笑意,道:“哥哥,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自然是”

天晴过雨后,天地启清明,无尘缕染,无哀愁生,人自欢乐,鸟鸣兽吟,草木皆茂,好不自在!

那和煦的阳光卷着一缕缕清新的柔风,确是让人心底自怡甚哉。仲夏又恢复了之前的欢乐,蹦蹦跳跳的在前方引路,于尊则肩扛着源天刃,笑呵呵地望着仲夏,柳雨然和仙弦两人不知在聊些甚么,亦是边走边笑,好不逍遥自在。

不觉,日夜轮换,一旬后,四人的面前伫着一座玄山,那玄山着实的魁硕,那玄山底下,有一块元石,元石上划着两个遒劲的大字,初见时,竟有数道犀利的墨锋扑面而来“玄门”

于尊一脸正色地望着那块元石,心道:“我说我等怎么经历如此蹊跷之事,原来此地乃为玄门”

仲夏指着那玄山,叹道:“好高的山,方才没接近时,还未发现它如此的魁硕,如今接近了它,倒感觉自己像颗绿豆大小似的”

柳雨然笑道:“仲夏妹妹,缘何要将自己比为一颗绿豆,我等的心皆是用天地为容器的,何其大也?”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雨然姑娘,你可知我等为谁来的此地?”

慧黠如她,柳雨然惊讶地指着自己,道:“于公子,是想将我留在此山吗?”

于尊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等之前在灵魇山时,遇到了一位老前辈,那老前辈道德造诣已解苍天,他特意嘱托我将你留于此地,乃是为了你的今后打算!”

“可于公子我若留在了此地你等岂不是?”柳雨然苦楚地望着于尊,叹了口气,她一脸难舍的望着仙弦和仲夏。

仙弦道:“妹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这宴席嘛,我等既想开了,便随时可以再宴请一番嘛!”

于尊点头笑道:“确是此意不假”

仲夏道:“那哥哥我们现在便即刻上山罢!”

于尊摇头笑道:“待上一刻罢,待会儿自会有人下来迎接我等的!”

果然一刻后,两位身着青袍的道人,从山上欢笑着走了下来,那道人却一眼也未看于

尊等人,待走近些,才懒洋洋道:“想必,你等便是师叔所道之人罢!”,身旁的那位中年道士,更是打了一个哈欠,似还未睡醒一般。

于尊笑道:“便是!”

“既如此,随我等上山罢!”两位道人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待到了山腰的一座清泉时,两人的精神登时抖擞十分。

仲夏惊讶道:“哥哥,他们好似醒过来了诶”

于尊笑道:“他们不是一直都很清醒吗?”

“那方才?”仲夏讶异地看着在前方引路的两位道人,不解道。

于尊笑道:“自是因他们道业不足所致,这道家修得乃是上天之道,这世间冗杂,不免多了些人气,少了些境气,他们自然会困啊”

仲夏嘻嘻地望向柳雨然,柳雨然登时会意,横了一眼仲夏,笑道:“妹妹勿要胡乱寻思,雨然自不会如他们这般”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雨然姑娘所道不假,于尊也觉应如此”

仙弦亦道:“说不准下次再见雨然妹妹时,妹妹身上已有了道骨”

于尊道:“心怀道骨,道也不道”

仲夏嘟嘴道:“哥哥,你净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是知不知道?”

仲夏回悟,亦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借用哥哥的话,自然知道”

这玄山确是秀美至极,那飞瀑犹如玉带,悬挂在半空,迷蒙的水汽蒸腾,清晨朝霞入那水汽之中,便形成了一条虹桥,而稀奇的是那虹桥上还当真有人行走,仲夏啧啧称奇道:“哥哥,还真是罕见”

于尊微微颔首道:“这道门修得便是仙途,你此刻见得,倒也无些稀奇之处”

仲夏点了点头,一脸兴奋的喊道:“那岂不是说接下来还会见到更稀奇的事了?”

于尊淡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世间难遇的乃是因,有了因何尝会少了个果子?”,说罢他的手中还当真多了一颗野果,那野果青里透红,一阵清香味扑鼻,确是令人精神撼爽至极。

仲夏“呀”的一声大叫道:“哥哥,你还会变戏法啊”

于尊笑着指了指头顶,仲夏仰头向上瞥去,捂住小嘴道:“这世间怎会如此稀奇的古树啊?”

柳雨然和仙弦亦是一脸惊奇地啧啧称道,道:“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

那树乃是一棵紫玉树,树如其名,无论是树干和枝杈竟尽皆是些玲珑的玉段生成,那树通体晶莹,初晨时的微光,打落在紫玉树上,洇在地上的光华,竟也是一片朦胧的淡紫色。

更稀奇的是那紫玉树树梢上结的果实,竟是一颗颗阴阳太极果子,那果子浑圆,半边至黑半边至白,果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旦嗅这清香,也足以令人神醒三分。

仲夏方要伸手触摸那果子,前方带路的两个道人,笑言着挥手制止道:“这果子不是这样摘得”

“哦,那又该如何摘得?”仲夏惊奇地看着道人道。

道人笑道:“你闭上双眸,空守灵心,若六根清净,只需念一声“落”字,那果实自然会出现在你手中”

“哦,这么稀奇吗?那我可要试他一试了”仲夏笑

着阖上双眸,果然不出一息,她的手中当真出现了一颗阴阳果子。

仲夏兴奋道:“竟然真的这般稀奇,姐姐,姐姐,你们也试一试罢”

仙弦和柳雨然笑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她们的手中亦出现了两颗阴阳果子。

在前方引路的道人,愕然地忖道:“今日倒是开了眼界,这几人心思竟皆是如此纯洁,确是终年不遇的事啊”

这时,仲夏脸上却有一丝困惑道:“道士哥哥,缘何我哥哥未念“落”字咒语,那果子就出现在他手中了呢?”

仲夏提起,那年纪稍长的胖道士,才细细打量了一番于尊,道:“这果子与人也有些缘分,这位信士心怀浩然大道,这果子也就自然偏爱于他了”

仲夏理解地点了点头,道:“你这话倒说得真实,我哥哥确是心怀浩然大道之人,这一路走来,我哥哥锄奸卫道,确是行了正义大道,即便是俗世间的权欲之门,我哥哥亦是行了个恰好之道”

仙弦和柳雨然亦点头道:“与于大哥结伴一程,倒也令我等的见识和胸怀开阔了不少,于大哥确是一位令人信服的人物”

于尊摆了摆手,笑道:“你等倒是把我吹上了天,我于尊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哪有你等说得那般神异?”

在前方引路的年轻道人,一脸正色道:“于信士,不必自谦,她们说得皆是实话,即便我妄夫子未见过你过去的种种,但我一见你这人,便已心有所悟了”

于尊细眼瞧了瞧妄夫子,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道:“这位道长,敢问我等还要行多久?”

妄夫子回头望了一眼几人,笑道:“你等可是有些饥渴了?”

仲夏拼命地点了点头,道:“道士哥哥,这一路凶险异常,这平素的流水,我等确是谨慎之至,未随意喝些,此时确是口齿饥渴无比”

妄夫子笑道:“你等手中既有缘果,何不尝一尝它的味道?”

“原来这果子叫缘果啊”仲夏惊奇地望着手中那圆润的果子,她又望向于尊,见于尊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便不再做些犹豫,一口咬在了那果实上。

“贪吃鬼,缘果好吃吗?”妄夫子哈哈笑着看着一脸甜美之意的仲夏。

仲夏拼命地点了点头,道:“道士哥哥,这果子好吃极了,酸中有甜,汁水也超级多”

妄夫子望向身旁的戒心,两人相视无言,却皆会心大笑。

这时,仙弦和柳雨然亦将那果子置于口中,咀嚼了起来。

仙弦道:“我这果子倒稍微有些酸,妹妹你的呢?”

柳雨然秀眉皱了皱,道:“我这果子,汁水倒是多得很,但这味道嘛,倒有些清淡,也无些酸涩,也无些甜腻”

这时,妄夫子回头笑道:“这位姑娘可是有求于玄门?”

未等柳雨然回话,于尊道:“我等来此地,便是为了这位雨然姑娘而来的”

妄夫子心有所会的点了点头,道:“既是了,我等在此地等的人也便是她了”

仲夏笑嘻嘻地冲着柳雨然挤眉弄眼,道:“雨然姐姐,看来这次你逃不得了”

柳雨然笑着反诘道:“姐姐何时说过要逃了?”

第一百零九章 心中之道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既如此,我等速速上山罢,想必冉澈兄也等得急了罢!”

提到颜冉澈,仲夏眼中登时掠过一丝兴奋之色,瞬而白皙的脸上,忽有一阵火烧感,红扑扑的面颊,登时犹如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头也不觉低了下来。

仙弦淡笑着摇了摇头,柳雨然脸上亦掠过一丝欣慰之色。

这玄山虽高,但众人的脚步却极是轻盈,未有当初攀爬灵魇山时的那种疲乏,嗅着那山野间的玉树珍草,精神倒好似更加振奋了些,体内的气息也在不觉间变得极是充盈了。

那脚下的珍稀草木,似孕有灵识般,随风摇曳着,倒似在与众人欢笑般,教人心怀善念,不忍心采摘他们。

而那山野间,却亦隐有些灵异虫兽,他们却非凡世的灵根,皆生有一双慧眸,似能看懂你心底所想一般,那猿儿豹儿见了你,也不对你行些凶恶之相,围你打转几圈,便又悠哉悠哉的行至别方,他们倒似是亲友一般,唯有凡俗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态。

玉树珍草愈发的浓密,这半山腰上,渐多了些亭子观子,里面皆有人息,或盘膝打坐,或祭拜祖先,或相笑儿戏,或坐席长谈。

那些道人中,不免多了些女徒,那些女儿一个个生的极是端庄大方,倒也无些歪嘴斜面之人,令人正眼望去,心底不免也多了些愉快之感。

仲夏嬉笑着左看看右望望,见了年轻的女徒,亦欢笑着打声招呼,那些年轻的女道人,亦是些活泼的孩子,闻她招呼,亦笑吟吟地冲她挥挥手,却无印象里的那些道人呆板愚木之相。

仲夏笑嘻嘻地望着柳雨然,道:“姐姐,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你开心不?”

柳雨然淡笑道:“你这调皮的妹妹,嘴倒是利索的很,至于能不能留下,还要人家说的算嘛!”

这时,妄夫子回头淡淡瞥了一眼柳雨然,道:“你定会留下的!”

“哦?这里你说的算?”仲夏双眼慧黠,笑嘻嘻道。

妄夫子淡声道:“这里谁都说得算,我说的算,你说的算,她说得也算,即便是它说得也算”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妄夫子点了点头,道:“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以前来玄门求道之人,可是费尽我和戒心师兄的口舌了”

戒心苦笑道:“既无道心,还来求道,这漫漫长途至少也得了一个“执”字罢!”

愈往上攀爬这玄山反倒平缓了许多,非但无些犄里旮旯,便是些挡路的土石也很少见,于尊淡笑着跟在妄夫子身后,他留意到妄夫子这一路走来,竟连一滴汗也未流,反观自己虽亦如此,但毕竟自己得了太多的机缘,这妄夫子非寻常人等。

那云雾渐渐地稀薄了,玄山山巅,一道紫霞将整片山峦笼罩在下头,在山下向上观时,却望不见这道紫霞,至了山顶,这紫霞倒显现出来了,却也不知是些甚么缘故。

仲夏闭着双眸,静静地站在山巅上一处广阔的平地上,沐浴着那淡紫色的光华,一缕缕紫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到她的体内,这时戒心和妄夫子,皆一脸惊愕地望着仲夏,片刻后,妄夫子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道:“于信士,不如让她在此静静体悟一番如何”

于尊亦从容笑道:“也好,这山好水好,倒是个

自在地,小姑娘嘛!长身体多呼吸呼吸对自身有好处”

闻于尊此话,妄夫子和戒心心底皆是一怔,片刻后,两人才回悟过来,戒心摇头笑道:“看来三一师叔引来的这几位信士,却非凡人啊”

那山巅却非想象的那般贫瘠而陡峭,倒是生得一片祥云,广阔的山巅却非人工开凿的,一眼望去无些障碍,与俗世的平原一致,只是初窥时给人的感觉倒似无边无际一般。

几人渐渐远去,而仲夏周身则陶醉地沐浴在一片紫气中,似一条鱼儿酣畅的在里面游动,仙弦略有些担忧地望向于尊,道:“于公子,我等这么离开了,妹妹她若是寻不到我等,又该如何?”

于尊笑着反诘,道:“我们何时离开她了?”

“哦?”仙弦讶异地望着于尊,而伴在仙弦身畔的柳雨然却会意的笑了。

这山巅却不单有紫气,天地最烂漫之物,多数都聚于此地,便不是它们的长养之地,它们也宁愿在这方暂歇一阵,因而在此玄门悟道,若有灵根,他日归于凡间,也必会自立门户,撑起一方空间。

那茫茫无边的紫气,未有些尽头,却也不知行了多久,这路倒似无尽一般,几人心底业已无了时间跟空间的概念。

仙弦叹道:“我等还要走多远啊?”

于尊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如何?行的累了便歇息一阵罢!”

望着众人皆一脸轻松模样,而自己的身体却不知因何缘故,体力竟似要竭尽般,倔强的仙弦摇了摇头,道:“于公子,我还能走”

于尊点了点头,道:“若能走,就加紧了些步伐”

此刻的她,身体犹如灌入千斤墨石,闻于尊此话,心底虽有些许摇曳,但看到于尊坚定的目光时,她仍咬牙点了点头,道:“可,那我们便走快些罢!”

这一走却又不知走了多久,眼看眼前的路就要模糊不清了,而众人依旧一脸轻松模样,仙弦咬着牙,拼命地加快步伐,她的眼前不再是于尊、柳雨然、妄夫子和戒心,而是只剩下了她心心念着的那个人,“师兄师兄是你吗?”

眼前那俊逸刚烈的青年不是渊太玄又是何人?那青年一副冷颜,刚硬的线条无一丝柔和之意,但在仙弦的眼中看来,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令人心存感激。

儿时的光景,又恍惚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似看到那稚嫩的少年一脸不情愿地牵着她的小手,倔强的往前走着,而身后的小姑娘,则一摇一甩着他的手臂,欢笑着,歌唱着,那时光竟是如此的温纯清澈,走了好久好久,也不觉得累,因为前方有位少年在指引着她,只要他在就不累了

“仙弦姑娘,仙弦姑娘”模糊的神识中传来了一声声轻唤,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她太累了,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她一次一次试图睁开双眼,一次一次又被那犹如磐山般沉重的困倦给击垮。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鼻息间,似嗅到了一片熏香,这熏香闻起来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美妙,她的身体似漂浮了起来,思想从所未有的开阔豁达。

她似乎置身于一片寰宇的包裹中,她似看到了周围岑寂的星辰,它们皆是那么的孤独,它们皆是那么的倔强,它们不想靠近彼此,它们孤独地旋转着,将彼此照亮,将

周围的黑暗驱散,让生在它们自身上的生灵,能够看到希望,看到生命之光。

愈来愈清醒,周围的寰宇也愈发的真实起来,她将身心置于那片星辰之中,她的心从所未有的平静,从所未有的安然,但这种安然,却绝非梦境中的那般绚烂迷幻,她感受到了时光的抚摸,感受到了岁月的善意,就这样又过了许久许久,那星辰渐渐地散了,她的眼前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于尊一脸笑意地望着她,道:“仙弦姑娘,可还好些?”

她茫然地望向于尊还有他身边的柳雨然、妄夫子和戒心,他们皆一脸会心的笑意,而她置身之处却已在一片广阔的玄玉广场。

她愕然地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方才所见的是真的吗?”

于尊笑着点了点头,妄夫子则接话道:“弦信士方才观的乃是自己心中之道,有何不真实的?”

“那我方才见到的星辰和”她有些惊讶地望向柳雨然。

柳雨然会心笑道:“姐姐,你知你为何行的累吗?”

“为何?”仙弦道。

柳雨然应道:“因你心中有些放不下的事或人”

“哦”仙弦点了点头,心底却不免多了些苦涩。

柳雨然细心解释道:“也正是因姐姐心中有所系,有所放不下,也正是因姐姐执意放不下,却又从未放弃过,因而姐姐才能看到自己的道”

“你是说我乃是因放不下才会累?因为累到极致,才会看到自己的道,对吗?”仙弦却非庸俗之辈,皆柳雨然这般解释,心底登时明澈起来。

柳雨然点了点头,道:“姐姐,这乃是玄门,道是凡世,也非凡世,姐姐未放下自己的道,也由此得悟,以探天机”

于尊亦道:“仙弦姑娘因心中执念,以正其道,今后必与大道有缘,于尊在此恭喜仙弦姑娘了”

妄夫子和戒心亦一脸正色点头,道:“弦信士确是一位值得人尊重的信士,若是能入玄门,亦是玄门弟子的幸事”

仙弦摆了摆手,苦涩道:“多谢道长们的欣赏,只是仙弦心不在此,今日偶然悟得自身之道,却也非仙弦心中所念”

于尊笑道:“仙弦姑娘心念便是所悟的,所悟的便是心念的”

仙弦苦笑道:“那于大哥认为仙弦所念的会实现吗?”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天地乾坤,各自有道,天地正道,不违所逆,有何不能实现的?”

柳雨然亦道:“于大哥所述不假,我们心怀正道,不偏不倚,又有何不能实现?”

仙弦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喜色,这丝喜色莫过于对于尊和柳雨然的绝对信任。

那玄玉广场上,玉柱林立,一座座恢弘的殿阙若隐若现,但奇异的是,众人的眼前却无阻挡之物。

“你这位三一师叔卖的什么关子?这也太过稀奇了罢”平日里处事不惊的仙弦,此刻亦有些哑然失色,这殿阙看来倒似是一片片雪雾一般,这雪雾在人间被称作海市蜃楼,而在修道者眼里,这雪雾确是极为难得的一种吉兆。

妄夫子笑道:“你既看破了这层,即说明你这耳目倒还有些葱茏,各位随我前去罢”,妄夫子笑着扬了扬衣袂,那华服在长风中随意鼓动着,倒似是隐匿了千万兵马在其内。

第一百一十章 嬉笑怒骂

淡薄的雾气愈发的朦胧,周围不见憾色,却皆是一番云雾飘渺之状,那殿阙却不知其几千里,只是而今众人行走的步伐倒似是踩在一片云霞中,给人的触感极是温柔妥帖,柳雨然惊奇的探出双手,那团团云雾,竟在她的手中,揉捏成了一只只聪玲的小兽,小兽不乏飞禽,亦不乏彩蝶之类。

柳雨然开心的在云雾中旋转,那群小兽,亦言笑晏晏的围着她转圈,于尊笑言道:“看来雨然姑娘确是适合这清净的修道之所”

仙弦亦道:“于公子说得不错,我见雨然妹妹如此兴致,自己的心倒也豁达起来,只是仙弦心中已深种情种,不然仙弦亦欲与妹妹同赴大道”

妄夫子笑着摇了摇头,道:“何谓大道?”

仙弦茫然地看着妄夫子,道:“难道玄门追求的不是大道?”

妄夫子笑道:“人间既正道,大道自然在人间”

“那玄门所修的道为何道?”仙弦一脸困惑道。

妄夫子哈哈一声大笑,道:“玄门的道,自然为正道,以正其道的道”

于尊亦哈哈一声大笑,道:“道长,你这么说反倒把她说糊涂了,你若是说玄门乃是引众人入门的绝学,她倒即刻便会领悟”

仙弦骄横道:“喂!于大哥,你未免太瞧不起仙弦了罢,仙弦倒也非是些痴儿,怎会不理解道长口中所道之道”

于尊兴致盎然地看向仙弦,笑言道:“哦?原来你一直都明白啊,恕于尊愚昧,未看清仙弦姑娘的本貌”

“切,一直以来,大家不过是演戏罢了,其实我和雨然姐姐,才不稀罕叫你于公子呢,你倒好还让雨然姐姐称我为姐姐,我明明比雨然姐姐小了三岁”仙弦气鼓鼓的说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恕于尊愚昧,不解些女儿风情,这么说来,雨然姑娘这些时日以来,都是在吃哑巴亏啊”

一闻于尊之言,妄夫子和戒心皆是一阵哈哈大笑,而柳雨然则抿着嘴站在一旁,淡笑着看向于尊和仙弦。

“哼,之前跟太玄师兄在一起时,亦是如此,仙弦本为姑娘,何必把那些重任压在我的身上,要我说啊,苏秋前辈的那本《月下秋华散》不如赠予雨然姐姐好了,我看雨然姐姐倒也是通晓音律之人”仙弦嘟着嘴,道。

“哦?仙弦姑娘舍得吗?若是舍得,何不将《霓裳羽衣曲》一并送给雨然姑娘?”于尊笑吟吟地看着仙弦,哈哈一声大笑道。

柳雨然秀眸流转,脸上亦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却道:“是啊,妹妹,你既称我一声姐姐,自然要把最好的秘籍留给姐姐,何必送姐姐一本《霓裳羽衣曲》,倒是那本《月下捣练》才是雨然心有所寄”

仙弦眼弯成了月牙状,笑嘻嘻地打趣道:“哥哥呀,那本《月下捣练》你还想藏多久啊,何不”

于尊叹了口气,悠悠道:“原来你二位,早就盯上了我手上的秘籍,方才原来是演了一出围魏救赵啊”

柳雨然淡笑道:“哦?我等何时盯上你的《月下捣练》了,倒是某些人的呓语总提起什么月神、雪琪儿、娘亲,某人啊,就叫不打自招”

“哦?娘亲?”提到这两个字,于尊心底登时一阵扎心的刺痛,他亦不知为何会出现如此情绪,“娘亲”离自己

有多远?一个陌生而又相当熟悉的字眼,想要捕捉到它,却犹如相隔九重云霄,“娘亲”他淡淡的念着这两个字眼,却不知何时,脸上已有了两行清泪,而他自己却不自知。

妄夫子长叹了口气,道:“于信士,放开心便可,世间本是有无之道,无既生有,有既生无,于信士追求的是有一日都会出现的”

柳雨然和仙弦皆是点了点头,齐道:“于大哥,放宽心罢,我等一直在你左右,定不会让你潦倒孤独”

于尊点了点头,脸上的泪痕已干,他干笑了两声,道:“望二位道长引路,于尊的时间已耽搁不得,速速引我去见掌教师叔罢!”

妄夫子道:“好,你等随我来罢”

却又是一番烟波流转,却哪还有那高大亭台楼阁,一束桃花林中,溪流掩映,青石槁木,落地雄鹰,确是一番雄宏之状匿于心,一副小菊田园流于外,而那束桃花林中,则伫着一位青衣白发的老儿,那老儿身姿极是挺拔,若见背影,颇有一番雄豪之象,但观其表象,则是一副儒雅之象。

于尊心中一喜,恭敬道:“于尊叩见道三一师叔”

那老儿悠悠的转过身,一脸笑意,道:“哦?你还认得我道三一?”

于尊谨慎道:“何时不认得师叔了,师叔不是一直都隐于于尊身后吗?幽泉幻海时,灵魇山巅内,还有那副会意的山水中,师叔何时不在呢?”

道三一哈哈一声朗笑,幽幽道:“你确是一位不凡之才,可惜我道三一命不久矣,不然我真想与你促膝长谈几年时光,这风华正茂的人间,实则隐匿着极是的祸患,若不铲除,后果难以料想”

于尊幽幽道:“师叔,有何难解之事,但说无妨,于尊有一命可相抵,若老天要了去,于尊拱手相让即可”

道三一摇了摇头,叹道:“小侄,我道三一的命,乃为天命,世人之命,亦为天命,天命不可违,你又何必如此执情?”

于尊摇了摇头,艰涩道:“不,我于尊不信天命,天命在我手,师叔可有滞障,交予于尊便可”

道三一抚了抚长须,点头道:“你既如此执着,那不妨交予你办一件事,先练练你的胆气,如何?”

于尊点头笑道:“师叔如此讲,便是做对了事,师叔但说无妨,于尊定为你扫除滞障”

道三一目露精光,幽幽道:“你可知鬼蜮?”

于尊点了点头,道:“自然知晓,师叔是想让我去鬼蜮办些事?”

道三一哈哈一声大笑,幽幽道:“你这孩儿,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鬼蜮有一鬼门,那鬼门边种了天地之门,近日,这天地之门有开启的征兆,你不如去那天地之门走一遭,掠杀些鬼蜮门徒,顺而以进天地之门,一探如何”

于尊点了点头,道:“那于尊的几位妹妹,就交予掌教师叔了”

道三一摇了摇头,幽幽道:“不,你的这三位妹妹,需带上,至时以应不时之需,况且她们年纪尚轻,需多些磨砺”

于尊犹豫道:“可这次世事险恶,若带上她们,岂不是将她们向火坑里推?”

道三一哈哈一声大笑,道:“无错,就是为了将她们推向火坑,你且去罢,我命妄夫子带你等前去,若是这次磨砺未得,那我道三一便死而无

憾了,那把酒桑麻之事,恐怕要到来生才能实现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我信师叔,师叔姑且也信我一次罢,于尊定会完就师叔所派大任,亦会带三位姑娘,平安回归”

道三一点了点头,一瞬后,于尊的身前却哪还有那桃林,哪还有那溪流掩映、青石槁木、落地雄鹰?一切又归于一片茫茫。

于尊睁开眼时,第一眼便看到了扭捏作态的仲夏,“姐姐,你看,这件羽衣如何?”一瞬后,又道:“姐姐,你瞧这凤冠戴我头上,是否合适”,一息后,又欢喜道:“呀,哥哥,你醒啦”

彼时站在于尊面前的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这几日不见,仲夏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仔细瞧时,她又好似未曾变过,若非要说变化,应是她自身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于尊呵呵笑道:“妹妹,这是”

仲夏撇了撇嘴,喜滋滋道:“哥哥,难道你未发现仲夏变漂亮了些许”

柳雨然和仙弦皆捂着嘴轻笑,仲夏却道:“切,你们二位可是嫉妒我的美貌?”

仙弦抿着小嘴,道:“不敢,不敢,谁敢与我仲夏妹妹争风?”

柳雨然亦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不知便宜了哪个死鬼”

闻柳雨然的话,仲夏脸上登时一片红晕,道:“姐姐,你就会笑话仲夏,这种话不许再说了,若是再说再说仲夏便不认你这位姐姐了”

柳雨然笑道:“哎呀,妹妹的脾气,还真是不好对付,既是玩笑,妹妹又何必当真呢”

闻几人话语,站在一旁的于尊,眼含笑意,一脸的满足,自叹道:“上天待我于尊不薄,竟有这么些貌美善良的女子在我身旁,若是无些她们,恐怕我于尊早就潦倒至死了”

却又道:“只是琪儿她,她在上面过得好不好?我好想她,好想她啊,若是琪儿在我身边,岂不乐哉?哎,怪我于尊生性愚钝,若是当时便向琪儿表明心意,她便不会干些傻事了罢,琪儿啊,琪儿,你定要等我,我定会救你出来,琪儿,琪儿啊”

风欲吼,人马嘶,这哪是一片人间,分明是鬼煞地狱也!

这一日,于尊、仲夏、柳雨然、仙弦以及妄夫子站在一座废墟上,仰头看天,这废墟名为殷墟,令于尊不解的是,这个殷字多次出现,而且每次出现都是极为穷凶极恶之地,这殷字里,难道埋有些许秘辛?

无奈摇头作罢,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当真是认知颇少,遇到琪儿之前自己究竟经历了些甚么事,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可存在于脑海里的那片世界,似乎存在着,只是此刻却业已沉落在思绪的尽头,捕捉不到任何的影子。

天降甘露,是清晨,眩晕的光线,铺落在昏沉的大地上,满是蒿草的高原上,风流落,带起一片长蒿,四处摇曳,伏倒亦或坚挺起来。那大地倒是无些甘愿之意,随意的扬起又卧倒,倒是这些草木,表明了它的心志。

仲夏捻起一杆蒿草,在手心里轻轻地碾压着,不觉一刻,那蒿草竟变成了一团金色粉末,仲夏大叫道:“哥哥,哥哥,这乃是还命草啊,未曾料想,爷爷说得竟然都是真的”

于尊惊奇道:“哦?何为还命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废城

仲夏耐心道:“这还命草,乃是治疗重伤的绝好药材,倒不是物华地宝,却也是人杰地灵之物,可九死一生啊,哥哥”

于尊点了点头,道:“仲夏妹妹,你尽量采撷一些,前路茫茫,若无知己,凶险可知,于尊自无关紧要,但我怕”说罢,于尊哀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闻于尊此话,三位女子心底登时多了一分暖意,确是那明日高照给与不了的。

那长风呼啸而来,引得莽原一片荒芜,远处似有一星火光,那火光若隐若现,倒似是一颗暗星在地平线的尽头闪烁跃动着,片刻后,那火星竟慢慢地变大了,它似在吞噬,吞噬这片荒无人烟遗留的些许生命残痕。

妄夫子大叫了一声:“快!将身边的蒿草点燃,不然我等非要死在此地不可”

就在几人犹豫之时,那风火已然来临,于尊随手一划,三米之外燃起了一片狱火,这狱火却如人心深种的狱火一般,一旦点燃若燃不尽心底之物,便不作罢,但若是将外界的大欲抵御其外,倒也是得了势,灭了自己的心欲。

呼!

那片大火瞬间吞噬了几人周围三米之外的地界,几刻后,偌大的荒原,已成为了一片真正的荒原,不着一丝生机,当真是人间地狱,仲夏拍了拍胸口,道:“哥哥,好险啊,若我等不将自己身边的蒿草点燃,燃尽,那我等可真的是浪费了时间啊”

于尊笑道:“确是如此,我等只需点燃身畔的一方蒿草,就避免了逃荒之路,我等虽会些遁隐之术,但毕竟也要耗费些功力,而道长所提的法子,确是极为妥当之策,当真令于尊心底佩服之至啊”

妄夫子摇了摇头,笑道:“所谓法子,只不过是些草末之辈所用的愚术,你等通道,何须些法子”

仲夏挠了挠头,又冲妄夫子办了个鬼脸,道:“切,臭道士,你不装会死啊,这么些高深玄奥术语,你勿授予我等这些愚笨的凡夫,不然我等还要费些脑筋,还要浪费三两米饭,毕竟用脑也要费力的”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道长可是听清楚了,若想要听懂你的话,我等要多吃三两米饭,所以以后你说的话,还是简明扼要一点为好”

妄夫子摇了摇头,仰天一声大笑道:“我妄夫子如今倒也有些羡慕你了,你身边有这么些可爱豪爽之辈,倒也是乐事之至,我妄夫子天天悟道,却未及你等玩笑世间,得的道更多些”

于尊叹道:“你若有情,便会体会到我内心的苦楚与酸涩,你若无情,便会无意于这世间的决绝与失意,人生而一世,换得酸甜,便有苦涩,换得苦涩,便有甘甜,确是如此,从一而终”

妄夫子点了点头,道:“你心底的这些苦楚,我倒能体会些,我妄夫子之所以名为妄,想必你心底也应有些数,罢了!罢了!我等还是早早寻得天地之门再说罢!”

那辽阔的荒原上,此刻尽皆是枯黑之象,袅袅青烟,从那荒原的四面八方向上垂升着,那烟尘倒似是一条条通天玉柱,将这人间与上天贯穿起来。

仲夏抱着一瓶紫液,有些惊魂未定道:“哥哥,还好这还命草我收集了好多,不然这世间再也难以寻得如此神草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你这紫液定要好生保存,不然你我的结局会相当棘手”,于尊面露一丝苦楚,略有些艰涩道。

仲夏和柳雨然以及仙弦,神情皆是一滞,呆呆地望着于尊以及他身后的妄夫子,妄夫子倒是一脸安然,不喜不怒的望着几人,倒好似未来的凶途与他无关一般。

仲夏捏着衣袂,嘀咕道:“哥哥,未免也太过小心谨慎了些,难道那凶人武道还胜过哥哥不成?”

未等于尊接话,妄夫子却道:“确是如此,于信士武道自然不容置疑,但这天地之门,绝非寻常之所,各界开放,却皆是因这天地之门,而通向人间”

闻此言,于尊心底登时一怔,他的声音都略微有些颤抖了,道:“道长当真?”

妄夫子疑惑地望向于尊,道:“哦?于信士何意?”

于尊言语颤抖道:“自然是万界之门,这天地之门,当真可以通向万界?”

妄夫子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天地之门可谓是贯穿万界,亦或是亿界,天地何大何小,谁又看得通透明了些?”

于尊幽幽道:“若是如此,那琪儿她岂不是得救了?”

闻于尊细语,仲夏也登时笑上眉梢,“对啊,哥哥,姐姐她”

还未等仲夏将话说完,仙弦笑嘻嘻地堵上了她的嘴,道:“妹妹,这荒原虽看似荒无人烟,但还是小心些好,不然泄了机要,怕是要勿了大事”

正当仙弦把话说完,妄夫子便一个烁闪,不见了踪影,再次归来时,手里却提了一只豹头,那豹头却与人间虎豹不相一致,这只豹倒像是人假扮而成的,那晶亮的眸子,虽已无生色,但看起来却是极为烁亮非凡的,而且他头上的斑纹,倒不似天生而成的。

仙弦目瞪口呆地看着妄夫子,略有些颤抖道:“道长,这豹头何处寻得的?”

妄夫子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一方土坡,幽幽道:“你若想长长见识,我还能提出一只虎头,或是一尊凶人的面皮”

闻妄夫子如此说,仲夏心底登时起了一片寒意,心道:“还好未将哥哥的秘密,公之于众,若是如此,琪儿姐姐岂不是危险了?”

于尊似看透了她的心底所想,笑着摇了摇头,道:“妹妹无需这般紧张,大家乐意提醒一下,只不过是觉得你还小,有些儿戏罢了,长点心思总是好的”

仲夏点了点头,转而又望向妄夫子,疑惑道:“臭道士,你缘何不将他们一并抓过来,这些坏人就应赶尽杀绝”

妄夫子摆了摆手,道:“坏人自有坏人生存的道理,好人自有好人游戏人间的职责,我等于三界之外,何必要插手此等赘务?”

仲夏点了点头,笑道:“臭道士,这次你的话我听懂了,以后你就这么和我等聊天罢!”

妄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对上于尊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却尽显人间温情和暖意。

可以这么说罢,几人在道上的时间,永远要胜之一些,因而那些风餐露宿的时光,姑且让他们游走罢!

十几日后,几人抵达了一处蔫荒的废墟中,说是废墟,倒不如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城,这城池除了无些人烟外,建筑倒是完整新鲜的很。

却也不知建的是些甚么莫名的形状,倒好似非凡间之物一般,那尖耸的塔顶,那五颜六色的琉璃遮掩的窗户,那恢弘的殿阙内,从五彩的琉璃窗上投射下来斑驳的光影,皆是那般绚丽夺目。

只是不免多了些时

光冗沉的感觉,倒好似那时光并非是在自由游走,而是有些莫名的神灵,在推动着时光,缓慢的向前行进着。

仲夏一边走,一边观暇着,那落满尘垢的马车,却非传统意义上的木质车体以及轱辘,却是些凡铁与精铜打制而成,而且那车体上的花纹与图案,亦非平日里所见的那般精致细腻,乍一看粗犷至极,然却十分的真实表意。

只是那些袒胸露乳的女人,令几人的观感有些厌恶,而那马车里的皮质座椅,则相当的精致,引得仲夏心痒难耐,进去坐上一番,确是极为的舒服惬意。

那尖尖的高塔到处都是,他们如同一片片林立的针尖,若天有傲然之物,直扑而下,想必定会鲜血淋漓,抱憾而去。

柳雨然笑吟吟地跟在于尊等人的身后,一来此地,她的心便豁达起来,却也不知是些甚么缘故,却觉得那空气清新,风儿舒爽,却无了人间的那番沸腾的烟火和嘈杂的人息。

只是时间一长,自己的神识,倒不免飞了起来,就恍若置身一片虚无安逸之所,飘起来轻盈而舒适,落下来厚重而绵软,渐渐地眼神愈发的迷离,就当她整个人的思绪,就要从身体拔离而出时。

忽的一阵大吼,令她的心底颤栗十分,当再次看清这方世界时,却唯见得于尊几人一脸焦灼之状,“姐姐,你怎么样了,心神可是畅达些了?”,仲夏一脸焦急道。

柳雨然晃了晃头,却只觉一片昏沉冗杂之感,继而是一阵刺骨的痛感,倒好似那脑壳被人敲开食了里面的血肉一般。

她难受的抓着头发,仲夏方要出手安慰,于尊拉住她,道:“让她自己走出来罢!”

仲夏点了点头,但脸上依旧有一丝忧虑,仙弦抱着一把铁琵琶,在一旁弹唱着,一曲《霓裳羽衣曲》比之前精进不知多少,此刻随着那长风和暖阳,一同滋入柳雨然的脑海中,疼痛也渐渐减轻了些。

待她渐渐地醒悟过来时,颤声道:“于大哥,周围的这一切难道是幻境?”

于尊淡笑道:“是也不是”

仲夏焦急道:“哥哥别卖关子了,你不说,那我来说罢,姐姐,这方地域,确是真实存在的,但初入此地,会因这周遭的精致的建筑与草木花藤,让你心底不觉放松下来,继而沉醉,以堕幻境,总之人间何存此等美好?人间冷暖才最为真实,所谓精致美妙皆是幻象,望姐姐自知”

柳雨然淡淡地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道:“这初入此地,我便业已迷失了心境,那若是以后”

于尊打断柳雨然,道:“雨然姑娘,何必介怀?这境与境之间,是相互隔断的,你误入此境,接下来的境,定不会误入了”

“但愿如此罢,方才给于大哥添了些麻烦,雨然心愧望知”柳雨然面上带着一丝愧疚之色,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怅然道:“何况是雨然姑娘,便是妄道长,亦有心愧之事,于尊更是凡夫俗子,雨然姑娘何必自责?”

仲夏悄悄地用衣袂拭了拭眼角,她定是又想起了曾经于尊与她讲过的琪儿姐姐。

天罡乱,地煞凄,这楚地慌乱,枭雄四起,却也不觉入夜,姑射十分颜色。

夜晚,星辰乱晃,却也不知铺就成了一方甚么图案,心底只是渐觉,那烁目的星辰如流泪的女儿,而心底的伊人,亦在眼前渐渐地铺展开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入梦

他用下巴拄着刀柄,乌黑的长发,在凄楚的寒夜里,肆意的飞扬,劲风鼓动着他洁白的衣袂,如一团灿烂的云华,绽的逍遥而脆弱,孤苦而伶仃。

“琪儿琪儿”当眼泪渐无知觉的从眼中流淌出来时,一丝苦涩味道,咽进干涸的嗓子里,心底的苦翻涌而出,酿成了一杯隔夜的酒,凄楚而无味,辛辣而刺鼻。

众生皆入夜,我独醒,星风乱。梦魂断,启潇情,青衣孤寒醉!

翌日凌晨,朝阳扑遍星驰,魂歌飒起清寒,仲夏手持一柄桃木梳,安静地坐在地上梳理着自己过腰的长发,狡黠的眸光里,却不时闪过一丝可爱的笑意。

仙弦伫在一座钟楼前,不知在想些甚么。

柳雨然与妄夫子坐在一旁,不知在交谈些甚么。

唯有于尊独自依着墙角,双眼望着长天,凄楚的面颊,愈发的清瘦寂寒。

仲夏心底略有一丝难过,若是曾经,这丝难过一定很强烈,如今淡了些许,无非是更加深知她这位哥哥的内心,谁也无法拯救,唯有他自己才能助他脱离开这片牢笼。

天渐渐的亮了,亮的明澈,令众人的心意更加的彻骨而闪耀,仙弦双手弹拨着怀中的铁琵琶,一曲曲游荡的琴音,坐落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城池中,那些躺倒在广场上的铜制车马,或者手持刀斧的青铜巨人,此刻似乎都成为了她的听众。

叮叮咚咚,玲玲叮叮。

那微风混合着这时起时歇的琵琶,寂寒的冷风,似乎都暖了些许,那从白石地板上涌出的嫩芽,竟在一瞬间冲破了天际,如此玄奥,如此神秘,这世界似乎都为之而倾倒,为这美妙而善良的女子,为这群心中怀着善念的独行人。

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各奔东西,但他们相信,彼此并非单调的线段,他们总会相遇,不期而遇,或者早有预谋,因他们是如此放不下彼此,如此倾心于彼此,尽管他们非兄非弟,非姐非妹,却胜似手足,而这便是这个世界上的诛境者。

风渐渐地散了,仙弦手中的铁琵琶,也再次被她收入了包裹中,众人打理好行装,再一次踏上征途,他们的世界在远方,一个遥远到没有传说的地方。

破碎的琉璃,在脚边发出零碎的声响,几人漫步于荒芜的街头,心底不免多了些愁楚与悲郁,“这是何人的手笔,这么大的一座顽城,竟无一丝生机,甚至连骸骨也未露出半分”仲夏心有余悸,道。

于尊沉吟道:“这倒不似一座人间城池,这人嘛!也非人,而是你等梦中的魂灵,昨夜你等是否梦见过漫天遍野的魂灵啊”,于尊脸上渐露出一丝肃重之色,他这话一出,便是连妄夫子也瞬间变了颜色。

“哥哥,你是怎生知道我等的梦境的?难道你也”仲夏犹疑地望向于尊,又将视角瞥向仙弦和柳雨然等人,她们脸上却也是仲夏一般的无奈与苦楚。

于尊朗声大笑,道:“我昨夜倒未入梦,但你们梦中的情景,我知三分罢!”

柳雨然道:“于大哥,莫要自谦了,我等的梦境确如于大哥所述的那般,是吧,仙弦妹妹?”

仙弦点了点头,白皙的脸上,已隐约挂着几行清泪,道:“但我梦中还出现了太玄哥哥,太玄哥哥他不会有事吧!”

于尊笑道:“你的太玄哥哥,不过是你睹物思人罢了,你手上的那张绣帕是

否是你太玄哥哥赠予你的”

仙弦一愣,头慢慢地低了下去,那白皙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细声道:“于大哥说得无错,这确是太玄哥哥赠予我的,不过人家心里事,你莫要都说出来嘛!”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会了解你的心里事”

仙弦扭捏道:“可你你明明说的一说一个准嘛”

于尊焕然一笑,道:“这叫猜嘛!难道你真以为你于大哥,能看透你的心事?所谓一猜一个准不就是这般道来的?”

“好罢!那于大哥我等该如何是好?”柳雨然脸上带着一分忧色道。

“自然是睡觉”一直未言语的妄夫子,一语惊人道。

“你疯了罢,臭道士,我等梦中既有这些奸邪之物,却还要入梦,你岂不是在枉害我等?”仲夏撇嘴,一脸不信服道。

于尊道:“道长说得,便是于尊心底想说的话,既是认他为奸邪,那更要迎难而上,这世间险恶非是避之,而是迎击而上,愈怕什么便愈上什么,直至心底的那丝胆怯再也不再,这便是修道”

“好,既然于大哥如此说了,那我等便在此地暂时安歇吧,直至冲破灵魂中的禁锢,再次上路,你看如何,于大哥?”柳雨然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

“也好,只是你等觉得哪里适合安睡?”于尊笑言,道。

“既要睡觉,当然要找安适的场所,可看着尖塔楼阁内倒好似无些桌椅床铺,要说我啊,不如咱就睡马车如何?”仲夏笑吟吟地望着于尊,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慧光,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叹道:“果然这机灵果,就在于尊身边啊”

仲夏气鼓鼓道:“切,哥哥也不想想当初与我初识时,与我是副什么模样,人啊,都在成长嘛!哥哥又何必夸大自己,贬低别人呢?”

于尊大笑,道:“好!好!好!于尊知错了,知错了就不再犯了,好吗?妹妹”

仲夏笑嘻嘻道:“这还差不多,不然我才懒得让你当我的哥哥呢!”

闻仲夏语,就连妄夫子也笑言道:“这小丫头片子够厉害啊”

柳雨然抿嘴笑道:“她可不止厉害呢”,说完淡然地坐于马车内,阖上眼眸静入睡眠。

仙弦随后亦坐入马车内,于尊却端坐在马车的车顶上,也不见他阖着眼眸,就那般傲然于风中,脸上无一分悲喜,淡然而处之。

众人皆沉入睡眠,唯有于尊依旧清醒的观察这污净相掺的世界,他的眼神空洞,实际上心境早已入了瀚海。

瀚海上空,波涛正茂,一**荒嘲犹如史前巨兽般,将一片片岛屿吞噬,那些岛屿上遍布着碧翠的草植,不乏些高的矮的,粗的细的,而瀚海天空正中央,则悬挂着一轮高阳,那高阳极是炽烈,红艳艳的华光,刺目热烈,于尊身披一件白衣,周身却已不觉渗出了些许汗渍。

他静立于空中,半晌后那瀚海的边缘出现了一位人影,乃是殷千秀,端庄秀丽而又冷艳,若是这千古的奇女子,非千变万化,然而气质却纷呈而现,却哪有什么狐妖,纯粹是天性释放而使然。

“前辈”于尊拱手抱拳,恭敬道。

殷千秀点了点头,几日未见,她倒似青春靓丽了些许,白皙的面额着一丝红润,星星点点,犹如长鹤点水,那水纹荡开,

于是一片白里透红的粉淡色彩,在她的脸上铺展开来。

“你来可是为了你的心上人而来?”殷千秀一眼看透了于尊的心事,于尊倒也干脆利落,点了点头,道:“前辈,确是如此,此刻我等已身处天地之门的外围,我是否有机缘进那佛陀古界?”

殷千秀点了点头,道:“这并非是你能否进入佛陀古界所能决定的,而是你与她的姻缘,何时能再续,你即便进入了佛陀古界,若是天命使然,你两不会相遇,那你即便得到了碧忧果也难以救她于水火之中。

“那前辈的意思是?”于尊的脸上,已有些痛苦之色,有一点令他不解,他如此努力又为何般?若是如此,倒不如静待千年,以期偶然相遇,若是如此还不定谁会救得琪儿呢!

殷千秀冷哼道:“你这小辈,想得倒是简单,若非你去救她,难不成上天还派一人进入墟内救她而出?这是你自己的事,不是它老天的事,你若不救她,一生再难遇”

于尊神滞地望着殷千秀,犹豫道:“可是前辈,那我到底该怎样做?努力也救不了她,放弃更救不了她那”

殷千秀顺手敲了敲于尊的额头,轻声道:“怎样?开窍了没?”

于尊迷惘的摇了摇头,殷千秀叹了口气,低声道:“自己思去罢,思透了就好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外界亦是万家灯火,这瀚海内却依旧是一片暖阳扑面,于尊静立于空中,低念着:“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当他的思绪沉入拔不出来时,他忽的听到界外一声呐喊,好似是仲夏的声音,他抽身从瀚海中拔离而出,却看到仲夏满身鲜血立于他的身旁,于尊浑身一个激灵,心底轰的一声,如同炸开了锅,急道:“仲夏妹妹,你这是”

仲夏却莞尔笑道:“哥哥,你瀚海中那位千秀前辈,可是长得极为端庄?”

于尊点了点头,道:“难道你见到前辈她老人家了?”

片刻后,柳雨然和仙弦以及妄夫子皆醒了过来,他们皆面带笑意,然而自身却肮脏不堪,那仙弦身上竟然还挂着些残肢烂臂,便是让久历凶险的于尊亦是大吃一惊,他们皆一脸笑意,道:“我等可皆是见了千秀前辈的,千秀前辈说,若是无了于大哥,我等身上所挂之物,将会永伴我等”

却也是在一瞬间,于尊眼前的画面,啪的一声崩碎了,漆黑的暗夜里,几人沉沉的睡着,唯有于尊心有余悸的立于马车的车冠上,他低喃道:“原来千秀前辈的着眼点,在那个“更”字身上啊!琪儿,你待几时罢,为了今后的幸运,便是苦了几朝,又有何碍?”

天凄凄,飘欲雪,那欲雪极是艳丽,粉红色的雪瓣,漫天飞扬,落在这亦真亦幻的世界里,为众人的梦想,又添了一分重彩,半笔浓墨。

于尊手里提着一把圆月弯刀,在那繁华的街巷边缘穿行着,他的耳目极是聪明,走了半晌后,他突地停下了脚步,猫在一片虚影中,视线却锁定在一处不知名的角落里。

簌!簌!簌!

听似风扫落叶,然而这座顽城内,除了些秃顶的芭蕉和落尽了悲欢的青擎树,哪还有什么草木枝叶,光秃秃的树干上,又何来的落叶?

于尊心提谨慎的窝在暗处,一刻后,他的眼神亮了,确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猫腰从那片稠暗的角落里拔身而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醒

那女子满头银发,却不似人间之人,倒好似那梵间的人物,于尊淡笑着,摸了摸手中的锋刃,低声道:“你不出现,我还想去找你呢”

然而就当他愣神之际,那银发女子却已然立于他的身畔,银发女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是说想要去找我吗?”

然而当女的手落下后,她才哑然发现,这周遭哪有什么俊逸的男子,却不过只是一片虚像罢了,片刻后,她的脖颈上架了一柄圆月弯刀,那丝冷幽的快感,令她的心神一滞,差点晕厥过去。

“你是何人?”那犹如来自幽冥鬼煞的索命之音,在她的耳边悄然响起,那一刻她感觉生命好似已经不属于她了,至于是谁的,这还不好说?

黑暗里,轻跫四点,密密麻麻的晨雨,铺天而降,的雨声,倒是把那些密集的轻跫遮掩了七分八分。

然而这一切却逃不过于尊锐利的耳目。

砰!

砰!

砰!

那一刻天地似换了一副模样,不!不是天地,而是那些人心中的天地,因为他们的内心早已颠倒,而他们将再也不属于人世,但究竟属于哪个世界,谁也说不准。

于尊冷笑着,将刀锋移向女子的后臀,就在女子试要挣扎时,只听一声锋利的锐音。

乒呤!

好似金属物坠地发出的声音,于尊冷笑着将一条细软的绳子,从右手边缘甩出,细看时,恍觉,那哪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一条细软的尾巴,只是这条长尾,却极是不凡,刚硬娇柔尽显。

而女子失去这条细尾后,也渐渐地恢复了神识,她那满头的银发,又恢复如初,如黑缎般柔滑稠密。

女子讶异地望着于尊,颤声道:“公子是何人?小女子怎会出现在这方?”

于尊大笑了三声,幽幽道:“这是梦境世界,待你梦醒后,一切就恢复如初了”

“哦?那公子自身是真是假?”女子揉了揉红肿的脚腕,又道:“方才究竟发生了甚么?我这脚又是怎么回事?”

于尊笑言,道:“我本是真,但此刻的我,亦是假。你方才奔袭过来时,用力过猛,超脱了自然的惯性,自然双脚承受不住,才”

于尊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我的梦,何时才会醒来?”女子颤声道,那秀丽楚楚动人的双眼,已出卖了她内心的坚强。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自然会醒来,但心魔一日不除,你便一日不会醒来”

女子恍惚的看着于尊,有些迷惘道:“公子何意?善荷为何愈听愈醉,善荷好困啊”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如此也好,睡罢,睡着了,便都好了”

善荷愈发的迷惘,沉醉的双眼,好似一片磐山压在她的眼睑上,“公子,你缘何一直在笑啊善荷睡了”

如同柔荑般的青葱小手,划过于尊的脸畔,无声的垂下了,于尊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道:“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那一夜,风雨萧条,铁马冰

河入梦来,于尊手提一柄圆月弯刀,在漆黑的午夜里,劈砍厮杀着,一缕缕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滴到了地上,啪嗒!啪嗒!啪嗒!日晷行走的速度快了一些,慢了一些,那沉沉的时光,倒映出了灿烂的光华,映衬出了清浅的声息,啪嗒!啪嗒!啪嗒!

千军万马,孤候群雄,万千刀斧,以封天下,鲜血入喉,饮尽悲欢。

有人流泪了,柳雨然哭了,有人笑了,仲夏笑了,有人痛楚不流露在表面,心却在滴血,仙弦抱着渊太玄,悲意早已不绝于耳。

有人狂妄的大笑,过后,确是一脸平静,犹如看透了人间的生与灭,而这人便是妄夫子。

于尊颜色略有些悲郁,他轻轻地拍了拍妄夫子的臂膀,轻声道:“妄兄,待于尊救出琪儿,便帮你脱离苦海,如何?”

妄夫子仰天一声大笑,血泪于心,生硬的面部轮廓上,却尽显桀骜与孤独之象,道:“我缘何要得你的施舍,我妄夫子不甘,不甘啊”

紫青的霹雳,锵的一声从周天滑落,那天地时闪时灭,似要崩溃了一般。

密集的雨水,噼里啪啦,白石板被一汪汪绿意顶开,那片嫩绿的草植或游木,竟然直抵苍天,似要与苍天试比高。

雨水顺着五人的面额,滴落到胸前的衣服,之后顺着袖管,又砸落到地上,噼里啪啦,那清爽干脆的声息,如今听来,却是如此的残忍而刻骨。

人生,这便是人生,这便是一边惨淡苦楚与快乐幸福的相映。

片刻后,几人的心神皆安静下来,那雨声也渐渐低迷了下来。

雷神也似早已厌倦了敲击手中的雷锤,电母也懒得再砸她手中的破锣,电光虽依旧时闪时灭,但远方,地平线,已隐有一丝光明。

大家早已醒来,这梦境便是现实,而现实却终将不是梦境。

那破落的城市边缘,躺着几匹老马,正应了那句马革裹尸,好不凶险灿烈,这便是人生,人生啊!

晨光熹微,甘露苦光,但众人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清亮,仲夏手持一瓶紫色的罐罐,将里面绿色的颗粒,慢慢地塞入善荷的口中,轻声道:“善荷姐姐,你吃了还命草,就没事了”,说罢,又拿起一壶甘水,倒入善荷的口中。

片刻后,善荷渐渐地清醒过来,她讶异的看着于尊,惊叹道:“公子,我昨晚到底是在做梦?还是”

于尊笑言,道:“是梦也是现实,你随意理解便可”

“那他们是?”善荷眼神略有些迷惘,道。

“我们自是你的朋友啊,我说的对不对啊,哥哥?”仲夏笑嘻嘻道。

于尊轻轻地摇了摇手指,道:“不仅仅是朋友,而是亲人,善荷她从小无父无母,我们待她如亲人才可”

仲夏愣了愣,“无父无母?”,却仅仅是一瞬后,她的眼圈便红了,“姐姐无父无母吗?”她好似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略有些哽咽道:“若说起来,仲夏倒也无父无母,不过仲夏有位待我极好的爷爷,善荷姐姐,不如我将爷爷也给你吧,那样我们就有同一个爷爷了”

善荷眼圈红肿,哽咽道:“谢谢公子,谢谢这

位妹妹,善荷心领了,只是善荷心中还有牵挂,不能与众位同行了,善荷不想给公子和妹妹,再增添些麻烦了”

这时,柳雨然却道:“你这位姑娘,也是啊,于大哥已破了你人生最大的磨难,今后你与我等同行,便是些良善机缘,也会寻到你,你心底的那位公子,自然也会随势聚来,你又何必如此苦楚悲郁呢?”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雨然说得确是不假,你若与我等同行,你心底所寄之人,定会寻上来的,你如此急切找他,他反而不来,你认为呢?”

此刻的于尊,虽眼含笑意,狂纵之意尽显,却略流露出一丝温情,这些可怜的女儿,却偏偏都与他走到了一起,而自己牵挂之人,却在远山北野之后,悄然的观望着他,而这远山北野究竟是何地?

可能是造化天地罢!

妄夫子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幽幽道:“在那玄山上,我是不舍得饮这壶酒的,这壶酒醉意之至,乃是天涯之爱恨情仇,若无了这番爱恨情仇,这壶酒便无了醉意,到了最终,却也唯有甘甜,无些苦涩酸辣在内”

于尊怔怔地望着妄夫子,片刻后,他忽道:“妄兄,这酒分我一壶如何?”

妄夫子大笑道:“自然可以,我这酒啊,喝完后,又会满,不信你来试试!”,说罢,妄夫子便把手中的酒壶,扔给了于尊。

于尊张开嘴,将酒水直倒入喉中,却也不管些甚么礼仪枝节了,那酸辣辛苦的酒水,到了喉中,便成了一片暖流,那暖流流淌进幽暗冰冷的心房,变成了一片雾气,那雾气的中央,似站着一位女子,女子笑吟吟地望着他,轻声喊道:“你等得急了吗?”

迷惘的双瞳,渐渐地被一阵轻飘飘的雾气遮掩住了,就那般哭了,哭了,哭的无声无息,哭的天地万物与之同悲。

妄夫子叹了口气,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狂饮了几番。

一刻后,妄夫子醉眼朦胧的喊着一个女孩儿的名字,那女孩儿究竟叫甚名甚,却也唯有妄夫子一人知晓罢!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众人脚步渐急,回头遥望,那座顽城却业已成为了一个标点,类似于感叹号,未来何处?是否会有来者,迷于梦中,或纠结现实,问来人,心知晓否。

那座通天巨塔,就那般耸立在一座莽原上,这莽原已非当初那般呈现一片焦躁,倒是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反面写照,这荒草竟是那般的傲然,直挺挺的耸立在土地上,不卑不亢,便是疾风来了,他们宁愿折断腰杆,也不想低下他们倔强的头颅,然而奇异的是,这莽原上竟无一草一木折损。

于尊拂开身前的草叶,幽幽道:“看来那座巨塔,便是阻挡我等的关卡了”

仲夏叹息道:“哥哥,这天地之门还蛮难找的啊,我等倒好似游戏人间一般,哎,这么走也太无趣了些”

柳雨然轻声道:“妹妹,耐心些,前途不可知,又怎会游戏人间呢?静享这安然的岁月,待流水淌落花,心暖自知,甘苦自觉”

仙弦亦道:“是啊,是啊,我倒觉得那座通天巨塔内倒好似藏着些遮天的奥秘般,若是那通天巨塔便是天地之门呢?”

第一百零四章 黑塔

闻仙弦如此说,几人颜色皆肃重了些,妄夫子讳莫如深道:“弦修士,所道不假,这天地之门,藏于江湖各处,这些时日它在这荒原中,过些时日它还不定出现在哪方世界,因而便是这荒原中,也可能处处为门,路路为道”

于尊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快些出发罢,这时间于你我确是荒废不得的”

言罢,几人再次上路,脚程倒是较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临离开玄门前,道三一曾现世,道:“在这荒原内,定不要使些轻松的身法,若使了,一生就勿要走出荒原了”

因而众人即便苦些累些,却也不曾调用武道,施展些取巧的身法。

荒原上,莽草菲菲,偶尔蝶儿出来弄巧,或有小兽奔跳其间,那朔风味冷,却极是醒目,众人眼前虽有莽草阻挡,但心底痛彻,倒似看破了前尘一般。

那通天巨塔离众人愈发的近,一股弥天的霸势,也愈发的强劲,若是寻常修士,便是稍微及近些,都要吐血而亡,而六人之中,数善荷的武道最低,因而善荷的脸色略有些青白,妄夫子从袖间取出一颗丹丸递给善荷,道:“善信士,你吃了这颗丹丸会好些”

善荷低声言谢,将那丹丸填入嘴中,倒无些怀疑的狡色。

于尊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眸中含着一分笑意,时至晌午,那霸势愈发的强烈,而众人肚腹又有些饥饿,便商量先坐下来食些干粮。

“哥哥,你想吃肉吗?”仲夏笑嘻嘻地望着于尊,道。

于尊愣了愣,回头笑道:“哦?妹妹可是带了些肉干腊味?”

仲夏撇嘴道:“哼,快求我,哥哥求我,我就让哥哥吃些肉食”

于尊摇头笑道:“你这小鬼头,何时才能长大些”

柳雨然笑道:“她啊,跟你在一起,未成长也就罢了,反而愈发的稚嫩了呢!”

“哦?那雨然姑娘觉得仲夏妹妹,稚嫩些好呢?还是懂事些好呢?”于尊若有所思的望着柳雨然,淡笑道。

未等柳雨然发话,仙弦率先道:“自然是懂事些好啊,至少不用别人挂着你,给大家省些麻烦嘛!”

妄夫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幽幽道:“弦信士,你这句话便错了,这一路上若无了仲夏小姑娘的调皮耍赖,我等岂不更是枯燥无味些?”

仙弦愣了愣,点了点头,若有所悟道:“好似是如此”

这时端坐在一旁食些干粮的善荷,亦开口道:“我倒觉得仙弦姑娘和仲夏姑娘能谈到一起,你二位性格倒有些类似”

于尊笑吟吟地看着几人,道:“你等倒是找到了彼此的阵营,我看善荷姑娘的沉稳干练的模样倒与雨然姑娘有得一拼”

闻于尊所言,几人皆是会心一笑,妄夫子笑道:“那我岂不是唯有与于信士结为同道了?”

这时,仲夏插言道:“不不不,哥哥才不是你这般的木头疙瘩呢,我哥哥乃是有情有义之人,你这臭道士薄情寡义,我哥哥怎会与你站在同列”

妄夫子面露一丝苦涩,仰头笑道:“这乃是上天之意,上天将我塑造成此等人物,我妄夫子不甘啊”

不知何时,妄夫子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那两行清泪随即便

被风吹干了,唯有于尊记得那两行清泪是多么的刻骨而决绝。

风欲吼,雨欲烈,山河刻骨,铁马冰河入梦来。

那葱茏的雨幕,将这世间的伤心事,遮住了大半,木林林,雨潇潇,几人伫在那漫无边际的莽原上,如同草木般,那般的羸弱而渺小。

于尊将挡在身前的草木砍断,雨水泼在脸上,冰冷刺骨,澄澈的阳光缀在雨幕的边缘,一片片苍茫的阴影打落下来,又慌忙的散却,苍茫的大地上,被一片片浓稠的墨云遮掩着,那些墨云倒似是些奔跑的烈马,追逐着打闹着,连带着大地都有它们的轮廓。

那缀在地上稀薄的光影,将仲夏那扬起的面庞遮掩着,她纯真的笑意与明亮的眸子里那一丝清澈的狡黠,倒似给这苍茫的人世间,多了几分暖意与温纯。

那伫在原野上巨大的黑塔,愈是走近便愈令众人心颤,这座黑塔给于尊的感觉,却是那般的汹涌而猛烈,较之幽泉幻海内的银塔分毫不让。

妄夫子将手中的拂尘,轻甩上肩头,唯有于尊知晓,此刻的妄夫子,心底也渐有了一丝惧意。

“哥哥,那座黑塔,实在诡异至极,给人的感觉倒不是那般阴森可怖,但里面镇压之物,想必定不是人间之物,我等还要赶过去一探究竟吗?”仲夏略有一丝犹疑,道。

“去,定是要去的,但不是此刻去,我等不如先在这方观暇几天,说不准过些时日,这片莽原会沸腾起来呢!”于尊笑盈盈道,他的脸上倒看不出任何仓皇无措的神情,反倒是一副轻松惬意之象。

“好,如此甚好,我妄夫子也是此意,大家不如在这方歇息片刻,过些时日,再去黑塔也不迟些”妄夫子一改方才的拘谨,一脸畅快道。

就这样,几人在莽原上安定了下来,忽有一早,仲夏惊叫道:“哥哥,你看我等驻扎的地方”,仲夏指着她脚边的一处塌陷地,若不是她早上踩得虚了,还真发觉不了这脚底下的一片空穴。

“哦?这?”柳雨然不解地望向于尊。

妄夫子走上前来,甩了甩他手中的拂尘,片刻后一座完整的黑石墓穴显现了出来。

善荷惊魂不定的指着那空墓穴,道:“怎么会怎么会”

“哦?善荷姑娘可是见过这座黑石墓穴?”妄夫子轻声道。

一脸惊厥的善荷,还好有于尊等人的扶持,才未晕厥过去,她颤言道:“何止是见过这座墓穴伴我十八年整了,我十八岁前,几乎每天晚上在梦里都会撞见它”

“这”仙弦略有一丝慌张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于大哥”

于尊丝毫不在意,道:“这乃是天命,若我推算无错的话,这便是地门,而那座黑塔则是天门”

“怎么会?这墓穴就是传说中的天地之门的中的地门?而那座高塔”仙弦捂着双唇,惊道。

“哦?看来姐姐之前就知道天地之门了啊”仲夏若有所思的望着仙弦,道。

此刻的仙弦,虽依旧略有一丝拘谨,但却无了之前那番小心谨慎之态,她道:“寒门之中无人不晓天地之门,我所寄之处便是寒门,我

与师兄自小生长于寒门,对这些鬼怪之逸闻,自是耳濡目染”

“那姐姐依你之见,这地门和天门,属实吗?”仲夏小心翼翼地看着仙弦,道。

仙弦淡淡地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地门还是天门,皆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呢?”

仙弦脸上带着一丝淡笑,望向于尊,反观于尊则哈哈一声大笑,道:“仲夏妹妹,你信你于尊哥哥,还是信你仙弦姐姐?”

仲夏黑瞳滴溜一转,道:“自然是既相信哥哥,也相信姐姐了”

闻仲夏如此说,众人皆是朗声一阵大笑,妄夫子扬了扬拂尘,叹道:“仲夏姑娘这油腔滑调,却也是世间难得,今个儿让在下领教了”

仲夏瞪眼道:“喂!臭道士,别以为自己三斤八两,别人就治不了你,嘴巴干净点,动作利索点,姑娘我饿了,快备些吃食罢!”

妄夫子倒也是不慌不忙,真个从背囊中取出了些干粮,分给众人,到仲夏手上时,却又多了一颗缘果。

仲夏气哼哼道:“甭想收买我,臭道士,本姑娘才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妄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小姑娘这世上无人能收买你,却又人心可以感动你,嘴边人在天边,天边人在嘴边,你如此念他,说不准他心中已感知你的念想”

仲夏哑口无言的看着妄夫子,最终装作愤懑的样子,大口啃了一口缘果,登时一股暖流,游于心间,倒是豁达通畅了些许。

天光晦暗,乌压压的墨云,又笼上了众人头顶,自黑石墓穴现世后,这墨云倒成了溜须拍马的常客,定要不时地来这莽原巡视几圈,以表忠心。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几人躺在肥沃的草场上,倒是天高云阔,心念着风吹草地见牛羊,但可惜的是,这片莽原上,也就唯有些虫儿兽儿,圈养之物,这里大抵是不允许生存的,这自然的野性,倒是令众人心安理得。

仲夏嘴里衔着一根嫩草叶,仰躺在大地上,道:“头顶上的那片天啊,真是天,压在身下的这片地啊,真是地”

妄夫子无奈道:“你这打油诗,也未免太通俗些了罢”

仲夏吹鼻子瞪眼道:“臭道士,要你管啊,我愿如何就如何,你若讨打,我便遂了你的心愿”,说罢便作势要挥起拳头打将上去。

妄夫子无奈的摆摆手,道:“可了,可了,打我倒不痛,打伤了你自己,还得我给你医,不实惠,不实惠”

仲夏嘟嘴道:“那你不要惹我了,你若惹烦我了,我可再也不理你了哈”,却也不知因些何故,她自初见妄夫子时,心底便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她却不知这丝熟悉,究竟来自何方?明明她不认识这个人,可这份熟悉倒似与他共度过百年光阴,才有的执着。

妄夫子摆手道:“好了,好了,来吃些干粮罢!”

这几日妄夫子每日会分给仲夏一枚缘果,但对别人却没有这份待遇,便是于尊也是笑着看他将缘果分给仲夏,自己则笑呵呵地看着这两位欢喜冤家打情骂哨。

这欢喜冤家自然不非需是情人那般,这世间欢喜冤家可多了去了。

天渐暖,风渐缓,土渐松,史渐谢。

第一百零五章 红灵部落

那蹉跎光阴的黑石墓碑,渐渐地放下了诸华,露出了真貌,确是一幅幅完整的字迹,镌刻地倒是极为的工整。

可这文字谁又曾见过?单是从这荒古走来的千万年岁月,便令人心悸了,这荒古的字迹,犹如覆盖了千米之厚的苔藓,用手刮一下,非但不能挂清楚,倒是自己的手上,也沾了些许滑腻和污渍。

众人皱眉道:“这黑石墓碑,道了些甚么,我等却也未觉,这地门究竟隐藏了些许甚么秘辛,我等倒成了痴聋的傻子”

几人却未发现站在一旁的仲夏,脸上的表情却已非平时那般欢笑连连的纯真可爱模样,转而代之一片迷惘和无奈,瞬而一丝惊惧加一方忧郁在心间。

她颤声道:“哥哥哥哥这地门你不能进,定不能进啊”

其实方才仲夏脸上的表情,一分不剩的暴露在于尊的眼中,那地门中究竟藏了些甚么古怪,他心底业已有些自知了。

他轻轻地冲着仲夏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望向那遥远的苍穹,低声道:“琪儿,你可知我在想你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琪儿自是知晓我对她的想念罢,只是她到底还是在天上,而非是这黑石墓穴内”

谁也不曾料到,那纯真可爱的仲夏,竟能读懂那黑石墓碑上的古字,妄夫子一直追问着仲夏,“虚心”求教,倒是仲夏爱理不爱理的模样,颇是拂了妄夫子的颜面。

那晴天过后,是阴雨,阴雨过后又是晴天,几人商议不如再向前探一探,毕竟这么些时日过去了,这莽原上却也未见些同道中人,倒是偶然来了一只大鹏,那大鹏何其壮哉,倒似是修了百年的道行,只不过最终沦为了几人嘴中的餐食。

多少时日后,仲夏心底还在犯嘀咕:“那大鹏鸟多可爱啊,你们非要吃,非要吃”

这时就会换来妄夫子一个白眼,道:“这大鹏肉数你吃得最多,现在还在给自己的唇齿超度,当真是可恶至极了”

“喂,臭道士,几天不修理你,你倒是话多了不少”仲夏愤懑道。

而在前方行着的于尊,唯有淡笑几声,这调皮可爱的仲夏,早已在他的心底,种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几日后,距离黑石墓碑却业已不知其几千里,而离那黑塔,却依旧遥远的很,那黑塔无论怎生看来,都似在眼前,可无论怎般接近,那黑塔的模样,始终那般大小,倒从未变过。

仲夏讶异道:“哥哥,那黑塔是否在我等的心里?”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非也,那座黑塔并非梦境,它就存于现实之中”

“那为何我们总是接近不了它呢?”仲夏疑惑地挠了挠额头,道。

于尊笑道:“你现在不正站在塔下吗?”

众人皆一脸异样的望着于尊,唯有妄夫子心有所会地笑了笑,道:“到底还是于信士高人一等啊”

仲夏拧着眉毛,愤懑道:“臭道士卖什么关子呢”

妄夫子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既说我卖关子,何不去问于信士?”

“你你这个臭道士,不得好死”仲夏叉着腰,怒火中烧道。

于尊微笑着安抚,道:“仲夏妹妹,何必太过着急?这黑塔想现真身时,自会现身,我等便在这里登上些许时日罢,待等到黑塔的“有缘人”到来时,这黑塔自然会现真身的”

夜茫茫,黑无尽,几队人马,乘着月黑风高夜,在莽原上疾行着,他们身上多有伤痕,那些干涸的血渍,黏连着白纱布,因行动过于激烈,血渍依旧咕咕的从伤口处滋出,时间过得久了些,那些伤口便结了疤,大多都是一片黏糊糊的黑色血疤。

这几队人马,每队人马至少在五六十人的数量,他们穿得服饰,也不尽相同,有裹着束身黑衣的,有身披白袍的,亦有身缠红裙的,或者一些说不上的奇装异服,倒与平常江湖里所见的服饰大相径庭。

一位脸上蒙着红纱的女子,手挽着一柄猎刀,幽幽道:“看来今晚正是猎杀的好时机,我等若是吞噬了修道者的内里,修为定会继续加深的”

她身后一位身段窈窕的女孩儿,怯生生道:“姥姥,这么做真的好吗?方才我见你杀害的那几人,倒不似坏人啊”

“哼,你个小丫头懂甚么,这世界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世界,你若不灭他,他日他定灭你”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哨子,轻轻地吹了一声,确是一声灵动百灵鸟的啼叫。

那荒莽的原野上,登时间草叶簌簌,如狂涛怒浪,高低起伏着,倒好似那草间隐藏着万千兵马一般。

那些身披白袍的修士,竟无端地摔倒在地,起先还有人吆喝几声,痛骂几句,后来便是连一息的闷哼也无了,那月华盈亮的白皑皑的原野上,登时间飘起了一阵血雾,而那阵血雾却还未等散发出去,便被地上的一些草植,卷了进去。

这便是江湖中传闻的千叶手红灵部落的手段,这红灵部落善控草植,那看似羸弱不济的绿草枝蔓,在她们的手下,便会成为削铁如泥的硬锋,而且她们手中自有催生的手段,一颗矮木在他们的手中,会瞬间成长为通天巨木,便是些愚痴干枯草木在她们的手中亦会重复生机。

但这红灵部落中有一千古传言,若有违传言,天自会灭了红灵,那便是勿与顺天者相抗,勿与逆天者为盟,因此在这江湖中,红灵部落确是独秀于林的一方部族,众人敬之亦远之,众人亲之亦疏之。

红灵部落善察人心,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红灵执掌命红灵部族,深入人间,以体恤民间疾苦,以审之天地乱道。

关于天地之门的传言由来已久,几近于每十年,这段传言便会现世,宣泄半载,众人兴致,挥毫托众,以谢苍天,至尾,伤损大半,无了些逍遥的狂态。

而这次传言虽不及每十年那些传言来的气势凶猛壮烈些,但信者自信,莫名来着荒原的部族或宗门,较之之前非但未减少些,反倒增加了数倍之余,却也不知那些鬼神浪儿,将这荒古的传言传的神乎其神了。

而方才那被草木灭了的白衣门派,乃是蜀江一代的名门阔烨门,这蜀江乃是贯穿整片东荒的唯一一条大江,而阔烨门则兴起于渔,千百年来以渔为生,后发展壮大,产业遍及盐业、布匹、古董、镖师等等,可谓数之不尽,这阔烨门也是蜀江一流的财阀大员。

江湖之闻,自兴起于江湖,这沿江一代,消息更是流通的很,因而阔烨门虽武势较寡,但得其耳目也,亦有自信来分一勺羹。

而除了阔烨门,江湖上稍有些风骚的宗门,便派些精锐来一试枭雄之姿,他们倒非贪图些武学典籍,亦或些金银珠宝,他们前来无非是来争一个“势”字,以便今后行走江湖,得“静”

再见这荒莽的枯原上,却已是一阵哀嚎遍野,不时传来的打杀之声,浸渍在那荒原正央的一座黑石墓碑中,竟好似塌陷了一般,渐渐地融入了地底。

轰!

一道霹雳无端地打将下来,这晴天阔野何来的霹雳之说?即便是星高月朗的枯黑之夜,忽的这么一阵霹雳,也是蛮诡异的。

然而这声霹雳,却丝毫不能阻止众人劈砍打杀的路数,反倒是劈砍的更凶了,打得也愈发的热火朝天,倒是将心中的一腔热血让孤候。

横陈在地的尸首,在雨水的噼里啪啦声响中,渐渐地沉陷于一片静寂中,那些泥浆污渍沾染了他们本充满生机的躯体,最终化为了一片黏土,与荒原共承一脉。

红灵部落的风贞子,乃是前几年才从闭关中苏醒,如今的风贞子,虽活了万余载,但看她的颜色,倒是与些十七八的花龄少女无些区分,偶有些生疏的门徒,见之还以姐妹之衔妄称,这风贞子倒也是一笑泯之,丝毫无些气乱的举动。

首派年仅古稀,却应是有这份疲态了,毕竟这沧桑岁月万载以照,便是些神话人物,入了这凡尘万载,亦会沧桑老去,更不必提这历经了三万华载的老儿了。

红灵部落倒也并非尽是些女子,倒也有些争强之辈,以文会武,却更是些逆天之姿,只是若遇及这等枭雄少年,红灵部落从来不作挽留,倒是生养父母,却分分把家拆离,这便是江湖内的一些豪门大派,往往都是红灵部族未灭的些精干所创。

说起来,这一次红灵部族之所以现世,首要原因却也是这天地之门,往常诸如风贞子一脉的传世之杰,决计对这些荒唐神迹无些兴趣,但时至今日,掌教眼看大限将至,因而她便率众,以祈天命而续之,倒也是显了一分忠孝。

天欲雪,八面长歌起,醉孤候,令天下风骚,仁杰聚,怅来之,风鼓萧萧,寒歌起,意绵绵,薄薄哀土,启世见。

原本荒芜的莽原上,此刻业已箫歌肆起,那战鼓擂声洞天,却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列雄师,铁马冰河入梦来。

于尊端坐在一座石堆上,遥望着远方,这石堆名为玛尼堆,乃是藏传佛教所兴之,话说在这天下豪雄起的祸乱年间,却也给了宗教些喘息的机会,这藏传佛教乃是来自西漠一座边拓小城藏西。

那藏西终年飘玉雪,日日飒风寒,却有一片虔诚的信徒,日日讲经传道,这天下却因这小小的藏西而略有制度和法纪,而这制度和法纪乃是制人之心而非形。

藏传佛教,大同天下,但谁也未料想到,在这茫茫无尽的荒原上,竟坐落着数千座玛尼堆,实是让人开了眼界。

于尊笑言道:“今晚这风声,倒是好不自在啊,微拂的清风,外有那塘里的游水,倒是将这方日月,缚在了我等心上”

第一百零六章 梵鱼

玛尼堆旁便有一座清池湖畔,几人行了那么远的路,却唯在此地见了些泽池,妄夫子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钩,悠然自得的在一边垂钓,仲夏好不自在的躺在于尊的身旁仰头看天,仙弦则手抱琵琶,摩挲些音律,而善荷和柳雨然则相谈甚欢,两人一见如故。

“哥哥,看南方的火光,他们似打得很惨烈啊”仲夏愁肠百结,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这便是天肃,老天要肃清这世道上的祸乱,必以兵甲以示之”

仲夏叹了口气,捧着腮看着于尊,低声道:“可是除了这些兵甲,难道就未有些不见血肉的法子来治世?”

于尊仰躺下,长叹了口气,道:“若是那般,可就要费些心神了,这心神啊较之血肉更加的模糊而残酷”

仲夏开心地笑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了,仲夏愿以十年阳寿,来换世道些许安平”

确是在她口中之言,方一脱离时,那晴天上乍现一道霹雳,锵的一声,将那灰暗的南方,映得一片雪亮。

仲夏呆呆地望着上天,幽幽道:“哥哥,方才那霹雳难道是在告知我,我所想得愿了?”

于尊婉笑道:“这倒未必,要我说隐在那黑石墓碑中的神物,看来要现世了”

“哦?哥哥你怎老是喜欢说一句断一句啊,那黑石墓碑中到底藏了些甚么怪物,缘何不告知仲夏?”仲夏瞳仁亮晶晶地望着于尊,拉长音调,道。

于尊叹了口气,幽幽道:“若说出来,他还叫神物吗?你在此地慢慢等候,他自会来寻我等的”

仲夏耷拉着双肩,无奈道:“好吧,哥哥既不说,我也不再问了,倒是这些安平的日子,却是最令人怀念的时光啊”

而此时,妄夫子哈哈一声大笑,道:“你等快来看,看我钓起了甚么神奇的鱼儿?”

其实,即便妄夫子不言,众人也留意到他手边那金光烁目的鱼儿,却也是怪了,这鱼儿通体金芒闪耀,倒似是身披霞光般,若是随了些众言,这鱼儿的身份却又幻化成为神灵一般。

仙弦放下手中的琵琶,跑了过来,喜道:“我知,我知,我知这鱼儿的种性,这金鱼乃是来自竺天,名为还生,我道这莽原上怎会有玛尼石堆,原来这竺天佛国早已将经业传递至此”

“姐姐若是如此说,那这条金鱼,我等还食不得了?”仲夏拧着眉毛,道。

仙弦婉言笑道:“缘何食不得,这金鱼便是为我等而生的”,说罢,便也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从妄夫子手中,捞起那条金鱼放在石板上,用刀轻刻了起来,却也不知她在刻写甚么,倒是一刻后,这金鱼那漫天的金光收敛些了。

仙弦喜道:“这金鱼名为梵鱼,若是寻常众生食了这梵鱼,不仅增加些餐食力量,倒还增加些束身功法,甚至于自己的阳寿都有些关联”

仲夏惊道:“若是真如姐姐如此说来,我们便一直待在这里,钓些鱼儿,愚弄后生,也可矣”

于尊调笑道:“你这小鬼头,倒是哪里也缺不了你,道长,我等皆有些身疲饥饿了,不如你再去寻些鱼儿兽儿,也便满足我等的口腹之欲”

妄夫子怒瞪着于尊,愤声道:“要捉你去捉,你把我妄夫子当成何人了,我缘何要当你等的小卒?”

闻此言,仲夏啪的一

声拍在妄夫子的额头上,叉腰愤声道:“臭道士,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死也不去”妄夫子倔强道,然而却未等这句话说得完整,又是一记重拳,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肩头上。

妄夫子叫嚣着:“你这粗野蛮儿,想谋杀本道长啊”

却闻仲夏笑嘻嘻道:“怎样?你这粗野蛮儿,是否还想受些皮肉之苦?”

妄夫子闷声道:“好罢,那我再去寻几条鱼来,倒是那些兽儿,你等自想些法子,我妄夫子钓些鱼儿,便已破了戒,若是手沾些腥臊之物,我还如何回去面见道三一师叔?”

“切,我倒未见得你对道如此执着,你快快捕些鱼儿来,我的肚子都饿扁了,饿扁了,你知道吗?”仲夏气哼哼道。

却换来妄夫子一声嘤咛般的低语:“你肚子扁了与我何干,切”

这日落黄昏,天道有时,那黑夜散却了,又重逢一片白朝,那白朝远退去,又换来一息昏色,确是天长地久有时尽,为苦情长,为天不道。

风贞子皱眉道:“没想到这江湖中人,竟来了如此之多,便是那中州、北屿、东荒、西漠、南泽也皆派出了人手,难道这一次天地之门,真的要开启了吗?”

风贞子身旁一裹着黑纱的年轻女子,道:“姥姥,若是根据玄门的一些术法来推断,这次天地之门,可能真的”

风贞子叹了口气,幽幽道:“难道末日之象,真的要重启吗?”

“姥姥,若是真如此,我等岂不是”一些稍有些史鉴的人,心底自是清楚,末日之象重启,究竟意味着甚么。

原本以为风贞子定会长叹,然而却换来风贞子的一抹淡笑,道:“既出了末日之象,也定现世救世之能人,我等这实则是杞人忧天啊”

“哦?姥姥可知这救世之能人,姓甚名甚吗?”有些毛头儿丫头,一脸好奇道。

风贞子瞥了一眼那毛头儿丫头,悠悠道:“怎地?若是生的俊秀些,难不成对人家还有些恋想不成?”

毛头儿丫头,当即低下了头,一脸红晕道:“姥姥说笑了,我等这些小辈怎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风贞子摇头笑道:“你等这些小辈又如何?你且是忘记族内祖训了?我等皆凡人,便是那救世之子亦是凡人,凡人又如何不敢恋想?”

那丫头心生鼓舞,喜道:“谢姥姥指点,允儿回族内后,自会抄写百遍经书”

风贞子点头道:“你这丫头,倒也有些计算,不过恐怕这救世的孩儿,应早已有了心上人,你且看玄天上的那片繁星,繁星入世,定隐些烁目之光,而这隐遁的烁目之光,便是那孩儿心上的牵挂之人”

“这繁星易逝,你啊,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儿,又如何不好?”风贞子长叹道。

而就在此时,那荒草间,忽的射出了一道利箭,只闻一声惊呼:“姥姥”

确是说时迟那时快,那名为允儿的毛头儿丫头,忽的扑在风贞子的身上,那根箭镝却已将她的心脏贯穿。

风贞子心底一怔,大呼道:“允儿丫头,允儿丫头?”

然而那名为允儿的毛头儿丫头,哪还有些气力说话,便是眨眨眼,业已耗费了最后仅剩的一丝力道,她冲着风贞子挤出了一片温纯

的笑意,嗫嚅道:“姥姥,你可知允儿在这世间最为牵挂的是何人吗?”

眼看允儿出气多进气少,眼红的风贞子,大吼道:“你等还在这费些时间作甚,还不将那凶人缚住?”

风贞子之名姥姥,却也是因她平时慈祥温和之态,在众人心底烙下的坚固印象,而此刻她剑拔弩张的那副狂态,便是她身边最为熟知她的人,亦感觉到一丝冰冷的认知。

“允儿,你别说话,别说话了,好吗?姥姥姥姥自会救你姥姥带你回家”那活了数万载烟云的风贞子,此刻却心如雨下,便是连她自身也渐觉稀奇,这素未蒙面的允儿,见了一次便已有了一种一见如故的错觉,倒似是曾在哪里见过她一般,那种熟悉和亲切实在是。

“姥姥我可以喊你一声娘亲吗?”允儿重咳了几声,伴随着一些血沫和粗喘,看来她的命已不久矣。

风贞子疯狂地点头,抱着允儿道:“允你,允你,允儿,你想如何喊就如何喊罢”

允儿硬挤出一分笑意,喊道:“娘亲”

下一刻,她的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

风贞子悲郁的望着她怀里的允儿,她忽的想起,那年遇到的那人,也忽的想起,那人曾留给她的包袱,难道允儿真的是

她不敢往下想了,此刻她的心如刀扎,她太疼了,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允儿允儿

一刻钟后,几名身缠红裙的女子,押着一个蛮人,走到了风贞子的面前,道:“姥姥,便是这人”

然而她方要发怒时,却留意到那些蒙着红纱的女子,倒似有些异样,依稀间,似乎有几声冷笑,灌入她的耳中,她大喝一声:“有内鬼”

说罢,举起手中长剑,锵的一声劈在了那羁押凶人的女子头上,倒也是罕见的很,那利剑劈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非但未有一分畏惧,反倒是那尖利的长剑,却啪的一声崩开了。

“风贞子啊,风贞子,妄你修了万载的武道,难道连这点伎俩都看不透吗?枉我精心布置一场”一声枯哑的嗓音,如钝重的矛头般,锵的一声砸在风贞子的心上,这令她的心更加痛苦了。

“逍遥长太?你是逍遥长太?”风贞子怒喝道。

“呵呵,你还识得你的姊妹,倒不枉我们那些年来的情分”那女子嘶笑着哗的把敷在脸上的面皮扯开,确是一位容颜极是端丽的女子,女子看似二八,实则老矣,那满面沧桑的疲态,便是让那手刃余生的岁月,都舍不得下手了。

反观风贞子,则一脸二八青春,便是那清澈的瞳仁里,也尽是些清风拂面,万沱江水绿如洗。

“你怎会在此?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你不是”风贞子惊魂未定道,她不是不了解她这位所谓的姊妹,可谓是屠尽苍生,刀口宁饮血,不戏水,却也是一位非常人物。

“哈哈哈,什么大战,什么万年前,这十年朝水如一刻,我心自是清明的很,十万年沧海一粟,我却尝未变,屠尽苍生留土狗,土狗看家护院,苍生乱欲人间,你可理解这些大道?”逍遥长太眯着眼笑道。

第一百零七章 诡计识人

“但这人间本不需屠狗,亦无需你来屠戮苍生,天长地久有时尽,何须你来挂肠?倒是你,杀了我可怜的允儿,你罪不可恕”风贞子举起长剑,挑向了逍遥长太。

逍遥长太狞笑道:“就以你如今的武道,还想战胜我,你莫不是在痴人说梦罢了”

仅见逍遥长太从兜里掏出一块碧玺,忽的扔向高天,那碧玺竟在一刻间,化为了一座高峰,气势猛烈的镇压下来,那高峰不知其几千里伟也,不知其几万丈阔矣,却只闻那天地猛地震颤了三分,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姥姥姥姥”红灵部族众女徒大惊失色地喊道。

“你们的姥姥,命不久矣,你等若随了我,我非但不杀你等,还与你等共享荣华如何?”逍遥长太仰头大笑道,脸上那狂妄之色尽显,却也让众女徒,见到了她当年桀骜的枭雄之态。

眼看那碧玺愈发的伟岸,便如一座寒山,砰的一声镇压在了众人的心上,一些胆略小些的女徒,虽未降赦,但一脸的莺莺燕燕,却已是一片愁容惨淡,惊慌错乱。

“姥姥姥姥”眼看风贞子似要气绝身亡了,一位女徒手中舞着长剑,哗的一声,向天而起,再落时,却已是驾着一条紫电,哗的一声,劈将下来,那紫电极是犀利,那璀璨的光华如明星,如彩练,竟让那荒莽四野染得翠艳夺目。

然而好景不长,逍遥长太略屈伸了一下手指,那紫电便如一条被抽了筋的长蛇,霎时间光芒破碎,气息陨落,却唯剩下一堆枯骨葬身,倒似是响了一阵子的鞭炮,噼里啪啦大珠小珠落玉盘。

“逍遥长太,你罪不可恕”一些胆略稍正的女徒,又举起长剑劈将而来,方才那女徒早已尸骨无存,然而这些没有惧意的女徒,非但未有一丝胆怯,反倒是越挫越勇,若是说这胆略,仅仅是因一个略字而失小,那这些女徒决计不会在这方“胆”字上畏首畏尾。

轰!

一声炸响,却非碧玺崩裂之音,而是一道晴天霹雳,忽的葬了下来,“逍遥长太,拿命来”

“姥姥?是姥姥!是姥姥!”众女徒中不知是谁吆喝道。

众人心底一紧,辨那声确是风贞子无疑,但众女徒心底总会泛起一丝怪异,姥姥明明方才被压在了碧玺下,却也未见那碧玺翻动,她是如何逃出来的?其实这丝诡怪的想法,并非是因那镇压风贞子的碧玺所由,而是因众人心底的那丝灵感。

“哈哈哈,这天下唯我逍遥长太独尊,你们这帮红孩儿,看我如何把你们的姥姥削成迂腐泥污”

那声放肆的大喊方落,风贞子的头颅便滴流咕噜滚到了众人脚下,众人心底一紧,一些情长的女儿,痛哭道:“姥姥,姥姥啊,你怎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啊”

而就在此时,那些恸哭的女儿,哭声方落,那头颅也似风贞子一般,滴流咕噜滚了下来,再附上方才那十几名不计生死的孩儿们,此刻这单行的红灵部族却已死得七七八八了。

剩余的那些孩儿,皆是些不畏生死,却又心志坚定者,却听一声,轰!

那碧玺竟当真被风贞子掀了开来,方有人呼喊,却被身边的孩儿,拉住了臂袖,道:“勿要着了自己的性子”

然而这性子怎能防得住?却已有人迈步向前,恭迎而上,大呼道:“姥姥,你竟未死?”

还未待这句话说完整,却已迎上了一道厉斧,乃是逍遥长太出的手,众女儿大喝道

:“姥姥,你缘何如此待我等?”

这一刻,众人才醒悟过来,原是风贞子与逍遥长太的计策,众女儿家,也却有心智不坚者,这心智不坚者,若是后来着了道,倒不可留也,留了必是祸端,因而暂清彼此,已允前路。

允儿笑嘻嘻地站立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众姐姐们,你看允儿身上可有伤痕?”

却也唯有些明德事理的姐妹们才能体悟到允儿那一刻的心伤究竟有多重,这独孤允儿确是从小无父无母,方演了那出戏,可是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那心伤可是体貌上的伤痕所能比拟的?

“那姥姥,逍遥长太当真是我等的”一位女徒小心翼翼,道。

逍遥长太大笑道:“我便是你的女子辈师叔,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些,随意罢”

见逍遥长太笑得这般爽朗,却又见那些死于非命的姐妹们,众女徒心里始终是有些忐忑的,不免有人心底嘀咕,道:“若是那些姐妹们,不抢着争着来这里,倒还可保全些性命,哎!这世事难料,谁人又能料到,姐妹们竟会沦落的如此下场?”

逍遥长太一眼便洞破了那些女儿家心底的念想,道:“这倒也非是误了她们的性命,得道者天诛之,我欲灭之,天不允之,这些连道德也未触及到的女儿家,倒是死的不是十分可惜”

“姥姥,长太师叔所道之言,太过玄奥,我等不解,望姥姥替我等解之”一位生的可爱俏丽的女孩儿,俏生生道。

“你若不识她之言语,定也会赴死,倒不如把你灭之现在”一位手持利刃的女徒,将刀锋插入女孩儿的胸上,然而却不待那刀锋隐入,便被逍遥长太拔离出来,却也怪哉,这利刃虽入了这女孩儿的胸口中,但却不染分毫血迹,片刻后,那女孩儿竟醒转过来。

“你可明理了?”逍遥长太笑言,道。

那俏丽的女孩儿,叹道:“长太师叔深谋远虑,确是我等晚辈所不能料之的,不过经此一劫,却也令仙瑶儿觉了些事理,不知那些冤死的师姐们,是否可以”

“冤死?那便死了罢”这时风贞子出言道,听似却亦是那般的无情冷漠。

仙瑶儿当即跪地,低声道:“徒儿知错,徒儿知错,望姥姥能解姐妹之难”

风贞子哈哈一声大笑,道:“有何不可?只是前路茫茫,身死吾等手上,却非灵死,若是身死他人之后,恐怕”

这般说来,仙瑶儿身躯更是剧烈颤抖开来,她颤声道:“一切听姥姥和师叔安排,我等再也不发些言论,我等自知身心愚钝,望姥姥明示之”

风贞子叹了口气,幽幽道:“仙瑶儿,她们姑且在这休息片刻,我等归来时,便与她们一道同会部族,如何?”

见风贞子颤抖的双肩,那看似冷漠的逍遥长太,道:“罢了,罢了,你这些徒孙啊,倒是些深情之人,许些深情,倒也不枉费些道德之姿”

众女徒却尽是些聪颖慧黠之辈,怎会听不懂逍遥长太话中之意,当即跪地叩谢道:“多谢长太师叔,多谢姥姥”,众女徒长跪不起,足以见得平日里她们的情谊深厚。

逍遥长太哈哈一声大笑,随意地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那些赴死的女徒,竟又俏生生的立了起来,身上非但无些污渍,反倒是容光焕发,好似换了一个人间一般,狡黠的仙瑶儿捂着小嘴,道:“原来长太师叔,只是使了一个障眼法,姐姐们可是睡得香甜?”

些醒来的女徒,笑道:“你等啊,倒是让我们看了一出好戏,也难怪你们这些小鬼,初入世事,不留些教训,恐怕唯有流血了”

独孤允儿笑道:“多谢姐姐们的配合,现在允儿倒也不觉得自己孤苦无依了”

“姥姥,我等何时出发呀?”仙瑶儿甜丝丝的望着风贞子,道。

“急些作甚,待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我们再去收拾残局”风贞子不屑道。

“姥姥明断,我等是黄雀在后,是不是啊,允儿姐姐?”若是论起这活泼性子,仙瑶儿确是红灵族众中最为天真烂漫的孩儿,因而她平时所道之言,倒也无些顾忌,毕竟年龄稍小,犯些错误也是应得的,只是此刻她的无心之言,确是不可错的。

逍遥长太冷哼道:“你这孩儿,倒也太过口无遮拦了,什么黄雀,你道是螳螂捕蝉?我等乃是替天行道,不图些甚么,何来的黄雀,又何来的螳螂捕蝉?”

仙瑶儿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弟子知错了,以后绝不乱发些言论”

风贞子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脊背,叹道:“瑶儿,你知错便可,小孩子嘛,这是天性,但勿要在些庞杂人等面前,吹嘘些,赞扬些,你可知否?”

仙瑶儿点头应道:“徒儿知错了,望姥姥和长太师叔责罚”

逍遥长太冷哼道:“你要责罚,吾便给你责罚”

听逍遥长太如此说,众女徒心底皆是一紧,急求情,道:“长太师叔,瑶儿既知错了,饶过她这一次罢!”

“是啊,姥姥,饶过瑶儿这一次罢,瑶儿她年少不知事,却也是我等平时管教不严所致”

“长太师叔,望你和姥姥饶过瑶儿”众女徒皆跪倒在地,一副苦涩颜干道。

风贞子冷哼一声,道:“你等如此,我和你们长太师叔往后还敢说句话吗?”

逍遥长太幽幽道:“你等竟不知我要责罚她些甚么?便如此做,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我逍遥长太浪迹天涯万载光阴,却也仅从长雁锦书中得知这红灵部族内有位小姑娘,烧得菜食极为可口,难道你等不想让师叔一饱口福?”

闻逍遥长太如此说,众人脸上登时露出一丝喜色,那喜色中又略带一分安慰和理解,快乐模样确是藏也藏不住啊。

仙瑶儿当即吆喝道:“伍姐,六姐,快去被些锅碗瓢盆,三姐你把那些干粮菜籽又是调料瓶瓶罐罐的都准备齐全了,让我仙瑶儿给长太师叔露一手罢”

那伍姐、六姐、三姐皆是一脸喜色地忙里忙外,这短浅的时光,倒成了她们一生中最为欢乐的时光了。

这边短锅长瓢,那便是确是夜夜笙歌,那将军的账下,火光熹微,启明星挂在天上,倒也成了一些无味的装饰,裹着长裙的舞女,露着白嫩的大腿,端坐在那些虎背熊腰的汉子身上,妩媚的浪骚样,倒是令这些汉子们血脉偾张,那还有些征战沙场的雄豪之气?

一位左搂右抱的枯槁的老人,坐在账内的正中央,他的身侧尽皆是些美女妖孽,那些藕臂嫩荑划过他的脸畔,却令他更分不清是与非了,这老人乃是北屿内的一个大国箫国的国师,这箫国倒也是诡奇至极,历代国师仅传给受洗之人,却也不知因些甚么缘故。

这受洗的老太监,虽无了些男人的把活儿,倒是心底的雄风不减,左搂右抱,亲昵这个,亦或疏远那个,倒似令这些美人儿们,天天诚惶诚恐,前些时日,还有一端丽的女子,被喂了头狼,这老太监确是天下最为奸邪之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谷贤二老

“洒家今日酒兴大方,你等皆与我食些佳酿罢,这些美人儿们,尔等想要带走便带走罢,洒家今日兴浅,暂且退了”那孤寡的老太监,一辈子无儿无女,便连些亲戚嫡系,也被他使些奸佞之法屠了宗门。

正所谓无恶不奸,这老太监确是无恶不作,当朝的太子爷,喊他为爷爷,倒是隐在帘后的那位雍容的老者,千年如一日的笑看天下风云变幻,云卷云舒,风聚风散。

这一夜,确是一片萧条的冷夜,那账下有位孩儿名为箫净,这箫净确是一位极为忠厚却颇为不羁之人。

箫净乃是延承箫国开国之王孙的嫡系血脉,因而即便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在军中使些颜色,却也无人对他有些意见,倒是众将魁对他都极为的尊崇,无外乎此人过于端正,未有一丝奸佞嫌恶之态。

而此次老太监原寡披上锦衣出征虽是那帘后之人的指令,但随同原寡一同出征的箫净,却也是那帘后之人钦点的角色,因此这原寡也不甚有些脾气,倒是把些貌美的美人儿,尽皆送予了箫净。

这箫净也是孤僻的很,那些美人儿,有些还心怀些许良善之德的,他便命人将她们遣送走,有些已彻底迷失的,他便奖赏给那些无些家族的单身兵士,倒也起了一些相依取暖的温存幻象。

箫净走在那满是寒冰墨砾的营房外,满是惆怅的抬头仰望,低声道:“娘亲,你可是想过孩儿?孩儿年满三十了,却依旧如此孤苦伶仃,你真的愿孩儿一辈子如此下去吗?”

说着说着,脸上便依稀有了些泪流,他磕跪在地上,痛嚎道:“娘亲啊,你可知这么多年来,孩儿有多想你吗?你可曾念过孩儿,念过孩儿吗?”

那冷风萧萧,躲在账后的一位女儿家,浑身颤抖的从账后步出,悄然在他的肩头,披上一件披风,轻声道:“将军,夜凉了,别着了些风寒”

箫净抹了抹腮上的泪水,淡漠道:“谢谢你,你也早些回帐内吧”,他留心看了一眼那豪华的帐子,心底略有一丝不忍,道:“你暂且等下,我与那将魁道明些,今后你便随我罢”

那女孩儿登时脸上多了一分精彩,那精彩中却又略带一丝红晕,当即磕跪在地,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待箫净走远后,那女孩儿的脸上早已哭花了。

悲天悯地之人,定是镇世之英才,而箫净当属群英一杰。

那夜色茫然,灯火郁郁,那灯笼点燃了苍茫的灰烬,那灰烬在寒夜里飘摇,永无落根之地。

这荒芜的莽原上,早已集聚了天下群雄,枕戈待旦,孤候饮血,是这些词汇早已凑成的誓言,结局业已写好。

那黑暗中,那浸透着谜一样气息的黑暗中,有一块墓碑,安静地躺在一片四处摇曳的荒草中,两个看似迷途的孩童,将指尖探向了那块烁着冷光的黑色墓碑,江湖人称谷贤二老,便是此二人。

这两人虽生的似娃娃一般,实则早已压过了万载风云,那身穿红棉袄的谷山贼兮兮道:“嘿嘿,贤望,看来这乃是宝藏之地啊”

贤望搓了搓手,笑眯眯道:“还是你有些法子,竟真的寻到了这方”

“切,我等的身法,岂是那几个娃娃所能看破了”得意洋洋的谷山,从怀里抽出一条绑带,绑在了手上。

那黑石墓碑确是诡奇至极,触之通体冰冷刺骨不说,那灵魂经之一触竟也有些摇曳颤栗,确是令谷山心悸不已。

“贤望你闲着干嘛呢,还不速速动手?”那谷山厉喝道,然而贤望却依旧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息未动道:“要动你先动,你是哥哥,应做些榜样出来”

“切,贤望啊,贤望,你果真是胆小如鼠,这么多年来,我二人因你的胆小,犯了多少糊涂,你现在竟依旧如此胆怯,若是如此,何谈大业?”谷山怒喝道。

“是吗?这些年来,若无我,你早就没了,今日这黑石墓碑亦是你引我来的,你倒是先下手试试,姑且拂了我的胆怯如何?”贤望冷哼道。

“好!好!好!既如此,这勺羹,那我便先来尝它一尝罢!”谷山倒也不做嗦,手上绑上绑带,一咬牙力提黑石墓碑,诡异的是,这黑石墓碑看似硕大无比,但谷山非但未动用些武道,便是寻常力道,也只用了三分便将之拔离了出来,确是稀奇至极。

谷山皱了皱眉,将那黑石墓碑,甩向一旁,那黑石墓碑看似着实坚固,但一落地,啪的一声便碎成了数段,而令谷山和贤望未注意的一点则是,那黑石墓碑上那些古文字,却也在那一刻,挣扎扭动着,从墓碑中脱离了出去,倒似些虫儿蚁儿般,融入了大地之中。

那一刻,便是久睡不醒之人,亦感受到了大地的些许变化,似有些震颤之感,那那丝震颤之感却是发之于灵魂。

“谷山,谷山,你小心些,勿要使些着急脾气,这黑石墓碑已去,看来下方便是些埋葬珍品的洞穴了”方才还有些惧意的贤望,见那黑石墓碑中,未有些异样,便将提在喉咙的胆子放下了。

谷山冷哼道:“哼,方才你不是在犹豫吗?这些宝物你只能分三成,剩余的七成全部归我”

“谷山,你不能如此豪霸,我们是兄弟,你别忘了,我们是兄弟”贤望眼冒宝光,有些气绝的嘶吼道。

“切,有如你一般胆怯的兄弟,实属我谷山一辈子的幸事,走罢,下面的宝物,我二人五五分”谷山冷冷地瞥了贤望一眼,心中便有些怒气,却也只能压抑在心底,毕竟贤望乃是他同父异母的至亲之人。

而此刻贤望的心底,却业已有些算计在内了。

“嘿嘿,若我在那洞穴内,突设毒手,那洞穴内的所有宝物便都归我贤望所有了,谷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忍气吞声,早就受够了,今日这黑石墓穴便是你的葬骨之地”贤望心中冷笑道。

却也是同在此刻,于尊从瀚海中拔离了出来。

他自入狱界以后,已鲜少睡眠,每到半夜,他便会沉入心中瀚海,勤加修行,因此旁人不觉时,他身负武道,却业已以惊人的速度在扩张着,《金玉录》、《惘为》、《碧书》、《枕江山》,之前在那古寺中,先辈所赠典籍,他皆修得七七八八,却也是一位合柔的杂家了。

这一日,他的修习之路,却颇为的不顺,他感觉那瀚海之中,似有一道门,在悄然开启,那门他倒有些印象,曾经殷千秀提起时,说道那乃是鬼门,他心中瀚海有一鬼泉,而那鬼泉的正央,便隐着一道鬼门,亦是通向鬼蜮的世界之门。

“这鬼门,倒似有解封的征兆,难道那黑石墓碑已被人动了手脚?”他忧思道。

这时,那瀚海的正央,一道秀丽的身影,凭空出现了,她倒似从空气中缓缓地洇出的,那身法确是诡奇至极了。

殷千秀身披一身紫纱,面目肃重,望着那正西方,熟知于尊心中的瀚海,乃是无边之海,正西方,唯有鬼蜮之门真正开启时,殷千秀才能捕捉到鬼泉的大致方位,但若是说到正西方,那便是一片无界之地,无论行多久,也到不了所谓的正西。

这时,那海中荒潮剧烈些了,倒是悬在天上的那轮烈阳,红的发紫,确是令人心悸不已,那些海水竟在紫阳的烘烤下,变成了一缕缕清气,滋滋地飘向半空,倒好似些鬼气般,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小辈,第二次天劫来了”殷千秀低声言语道,却也不知是对着空气说得,还是对着他的心说得。

修道之人,大多有三次天劫,突破了这三次天劫,便为天道之人,芸芸众生。

大多数人都有一次天劫,凡夫俗子所谓天劫,无谓是些钱财安危,亦或身体病痛罢了,而修道之人的天劫,确是以道德之力为考量的,稍有不慎,便会被道德所累,葬身殒命。

因此那些歪门邪道之人,却尝未有过天劫,只是他们本身修得便是天劫,修到一定程度,自灭其身。

当然这世间亦有另类,据传说道:“这世间亦有五劫之身,七劫之身,当然并非是天劫次数越少越好,也并非说天劫次数越多越好,倒是修得筋骨,固其本心,安适得很”

于尊微阖眼眸,再启时,正南方却忽的传来一道精光,那精光顺随着于尊的瞳仁,滋入了心间。

轰!

只觉心底一声巨响,好似世界坍塌了一般,而他也渐渐失去了神识,身体如一滩烂泥般跪倒在地

“哥哥,哥哥”此刻,世界如此静寂,无论是多么雄宏的风声,无论是多么细密的惊雷,无论是淅淅沥沥清晰无比的雨声,无论是亲人的呼喊,还是哭泣,此刻尽皆静止下来,世界静止下来。

“臭道士,臭道士”虚妄的寒夜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令整片夜色都委屈的颤抖了起来。

“哥哥,你怎生了,你怎生了”

那盗墓的两位贤士,此刻小心谨慎地探入到墓穴中,两人各怀鬼胎,无言之中,自有奸佞。

贤望举起一柄蜡炬,道:“哥哥,这墓穴也太过深刻了,我等何时才能走到尽头啊”

谷山一脸厌恶之色,道:“你懂个屁啊,愈是深邃的洞穴,埋葬的宝物便愈多,说不定这洞穴内还有传世功法呢!”

“哦?哥哥说真的吗?”贤望眼睛锃亮锃亮,道。

“我何时骗过你了?跟着哥哥走,吃香的喝辣的,自不会亏待你的”说这话时,谷山的眼中迸发出一道冷厉的寒光,而贤望心中却亦在犯些嘀咕:“切,你何时对我说过真话,这票干完了,我便自立门户,你这该死的祸种,去死好了”

寥寥星光,尽沉一线,这夜寂黑了,那荒莽的原野上,已鲜少了些虫儿鸣声和些兽儿的吼声,黑的夜里,唯有些腥臊的泥土味道,那泥土中伴着些新鲜的烈血,却着实为这空乏的寒夜,增添了几分温热,只是那熟透了的烈血,很快便成为了一片虚妄的冰冷。

第一百零九章 再遇故人

那黑石墓碑中,两条枯黑的躯干,似被吸进了精力,唯剩下两件干瘪的皮子,而那些红润刺眼的血迹,却顺着地表,慢慢地滋入泥土中,最终与尘土混为一物,那一刻大地的心脏,似在砰砰跳动着,倒似是那些鲜润欲滴的烈血,触动了心脏的弦。

冷风萧萧,寒月微微,箫净一个人漫步在荒芜的原野上,却也不知行了多久,他兀然被脚下的一条绳索拦住了脚,差点跌倒在地,他惊愕地望着那草地上的些工具物什,猛然间,一股腥臊的味道,飘入他的鼻间,他将目光向不远处的一座坑里移去。

“这怎生会有”他惊愕地用刀刃将那染得黑红的汗衫从地上撩起,那汗衫下竟然是一堆枯骨,这枯骨倒也不似枯骨,上面竟还沾着些许的血肉,倒好似被野兽啃噬过一般。

他又行了几步,那坑穴的下方,竟还有一条袍子,那袍子极是短憨,倒似是些少儿的衣物,“这里何曾来过些孩儿?”

他又踱步四处走动了些许,最终心底有了一个可怕的念想,“这分明不是些孩儿所着的衣袍,难道这衣袍乃是掘墓人所穿的,而非那墓穴的主人所着?”

一道霹雳,咔的一声,从玄天上坠落下来,冷瑟的寒风,令人心底颤栗三分,却又了来了七分闪电,若是没有些胆量之人,见此情此景,恐怕会折寿于此。

雪亮的苍穹,密布着数条雷纹,那雷纹包裹着整片苍穹,随着雷光的闪烁,发出一声声枯蔫的嘶吼,锵!又是一阵炸雷,倒似将那土地老儿都要炸醒一般。

箫净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喃道:“此情此景,竟与梦中如此相似,难道传说中的神话是真的?”

那霹雳照常打落下来,而箫净却寻了些草木,将那两件袍子汗衫点燃,烧了起来,寒冷的夜间,似篝火般蔓延的恐惧,若是来了一阵风,就可以燎原,箫净长叹了一口气,道:“天道如此,天道如此啊”

滋啦滋啦的烈火燃爆声,不停地渲染着这空气中的肃重与干脆,噼里啪啦,滋啦滋啦,倒似是一片生命的火祭,而祭品则是那些做恶之人的灵魂。

箫净扫了一眼黑墓碑,低喃道:“这座黑墓碑定是些奸邪的神物,这神物落得奸佞人手中,自是邪污,若是落得身正之人手中,倒不愧是些宝物,可我又怎生判别到底是身正之人还是奸佞小人?倒是今夜收留的那位女子”

有句古话言:“说曹操,曹操便到”,这曹操乃是传说中的一位枭雄,历代敬仰,素有“宁教我负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负我”的豪霸之姿,今日提起这传说中的神人,确是因箫净所救的那位女子。

“萧将军可有忧事?”那女子略有些小心,道。

“哦?你是何时跟来的?”箫净脸上略有一丝不悦,道。

女子小心翼翼,道:“若儿,觉将军心中有忧事,便一直随在将军身后,走路声音细些,倒也未令将军察觉”

“哎,你这不是犯险吗?你可见了我方才烧得那两件衣物,难道你心底就无一分惧意?”箫净虽瞧不起这些身披绫罗的青衣女子,心中却亦有一丝悲伤酝酿,又加这女子算是颇为妥帖之人,心底不免有一分爱怜和惆怅。

女子低声言道:“若儿只怕,自己的一身污名,损了将军的颜面,倒也不畏些生死之事”

箫净叹了口气,呆呆地望着她,道:“你知我缘何救你吗?”

苏儿摇了摇头,道:“若儿不曾知晓”

箫净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因你像我儿时所恋之人”

“哦?将军可是有些故事想与若儿分享?”苏儿低下头,那微长的刘海儿掩住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那眸子中倒似有一弯春水,倒也不知那春水是寒凉刺骨,还是温驯讨人喜欢。

箫净干脆躺在了地上,头颅枕着双臂,拍了拍身边的草地,苦涩道:“你坐下罢,若想听,我便与你讲讲”

苏儿点了点头,气息有些短促,道:“将军讲来便是,若儿洗耳恭听”

“我倒也不知她姓甚名谁了,那少年的光阴,何其宝贵,如那潭中的清水,碧波荡漾,却也不知那潭子里的水,是否还澄澈如初,万一着了些污渍呢,大抵就是一坛臭水了”箫净长叹了一口气,眼中已有些闪烁的晶莹。

“那年,我还小,她也未谈得上豆蔻年华,确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心系的稚年时光,她倒也如你有一双璀璨如辰的眸子,笑起来的模样,淡薄却又十分温暖,她倒也是一位性情复杂的孩儿,与我坐下来,便谈上一番,却也未有些当时年龄所该有的烂漫和活泼”

箫净干脆仰躺在地上,这样那晶莹的泪珠便含在了眼里,无法流淌出来。

“我记得我曾称她未婉儿,却也是因当年我孤苦无依的年岁时,她曾赠我一件青瓷碗,那青瓷碗烧得甚是端丽,倒也与她的气质相搭,我食用那青瓷碗,无非是取些冰凉的井水,润一润嗓子,平时倒也珍惜的很,不想用它来盛些饭食,那便污蔑了它”

箫净长叹道:“可是啊,有一天那青瓷碗被我摔碎了,那年夏天的午时,却较之平时年岁,最为炙热的一年,我年少喜酣睡,醒来便伸手寻那口青瓷碗,结果一伸手臂,便啪的一声将之打碎在地,说起来倒也可笑的很,自那青瓷碗摔碎后,婉儿与我的距离,便愈来愈远了”

“倒也非是她心中对我的情愫变了,却是因她的叔父,被远调边关,从此这一家人,便再也与我无缘了,北上寒毡,马革裹尸,当年流传下来的碎碎念,却也无非注定了这些兵士们最终的结局,因此那姑苏婉儿离去后,我的快乐时光,也因此到此为止”

说道痛楚时,他眼中的清泪,却已不觉顺着他的脸畔流淌了下来,他却未用手拭去,而是待那长风,静静地将之风干,一如他心底的伤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裂开,崩开,血瘀,化脓,然后干裂,直至后来他称那流血的伤口为伤痕,却再也未称它为伤口。

他手里拄着一把长剑,他从地上爬将起来,随意的抹了一把面庞,确是些冰冷的泪渣子混合着些白色的雾气,将这苍茫的夜色,晕染的刻骨而粗糙。

“允儿,你可知我心中的痛苦”箫净呆立在原地,他的面庞向着那光,他的背影却被黑暗拖拽出一条漫无边际的过去。

寒风吹泪,泪随风,风若灭,泪无踪,伤心人心自伤,那些飒满风寒,那些鬓雪如霜,那些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些古道幽肠长恨马,那些杏花飞灭人踪尽,皆化为一片风霜,霜满面,雪化寒,寂如镜,心踪灭。

无意消遣寂寞,那冰冷的风儿中,却有两位相依取暖的浪儿,他哭他自知,她哭他不知,那骤停的心脏,在某一刻绷紧了一分,那流淌的热血,如喷薄的清泉,顶的人心头阵痛无比。

他笑了,笑着说:“往事早已风干,

谁曾记得往事,今夜让往事随风罢”

她突地抱住他,哭着喊道:“寒郎,寒郎啊,你可知我是谁吗?”

箫净身体一滞,在那一刻,他的关节变得竟是那么的僵硬,到底该如何做,该不该抱她,该不该回头,该不该轻拭掉她眼中的泪流,该不该轻声喊她一句:“婉儿,原来你一直都在”

那泪水流的无知无觉,心底的疼痛,涨满了心房,之后滋出一些新鲜的疼痛,那血液倒也变得新鲜无比,那红润的伤口,又流脓了,却再也无法结疤,他早已知晓,那伤口会要了他的命,假如她能回来,她能回来,他便会痊愈。

枯冷的黑夜,星辰遍布苍穹,却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些隐匿起来的星星,又眨着眼睛,笑看这人间风起云卷。

他们笑得竟是那般的温纯而暖和,倒不似那夜里冰冷的星光了,倒似是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春天,草木焕发生机,蝶儿虫儿嬉戏花丛,而他牵着她的手,在那野色中,撒欢的奔跑,然后告知她未来的幸福与快乐。

然而这一切,在此刻却又显得那般羸弱,显得那般茕茕孑立,他和她始终还是两朵浪花,那潮儿来了,他们依旧会散,散尽天涯,无觅其踪。

冷风萧萧,裹着那相依取暖的人儿,他轻轻地推开她,梳了梳她额前的刘海儿,轻声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啦”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就那么怔在那里,任狂涌不绝的泪水,将她尚好的妆容打散打花,她忽的抱住他的虎背,这时隐忍了多年的她,才痛苦的放声大嚎起来。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似要抚平她心底的忧伤,可是可能吗?

他心底突地腾起一分怒火,那种怒火能灭地能贯地,“是何人将你带入军中的?”,他不知该感谢那人还是该杀掉那人,他愤恨的眸光里似有一片荒原,而那片荒原的正央,亦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她拉住他的手臂,哭嚎道:“不要了,不要了”,她无力的垂下双臂,恸哭道:“不要了,寒郎,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等既见面了,就让往事随风,好吗?”

但他心底的痛,却不允许他这般,愈是看到她孤苦的容颜,他的心便会愈痛,这种痛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若是原谅了他们,就相当于谋杀了自己。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石墓碑,低忖道:“这黑石墓碑看来是与我无缘了”

他拉住她的右臂,迈着大步向军中走去,而这一夜势必成为箫国历史上难以磨灭的一页。

这一页的名字叫做“烽火戏诸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我要全军将士与我回家!”这声炸裂天际的回音,飘散在整片荒原上,久久不绝

寒风酿良朝,他举着狂刀,屹立在那风中,如一杆不倒的旗帜,灿烂的火花,将整片荒原映得一片枯黄,那孤寡的老太监,却有些手段,他的衣袍灌着风,似一叶枯尾的蝙蝠般,将自己的身躯撑在半空。

“孽种,陛下早就嘱托过老臣了,今日若不灭你,我大箫国将无良日”老太监奸佞的笑着,那凄厉的笑声,倒似是一柄痛饮过千万生灵的屠刀一般刻骨而残忍。

一道火花锵的一声从那老太监手中迸发而出,那火花莹莹点点,看似毫不起眼,然而正是这片微弱的火花,让荒原着了火,这火蔓延了三天三夜才灭尽,确是上天的甘露,救了众生一命。

第一百一十章 寒郎 寒郎

箫净提起手中的狂刀,锵的一声,如一道电闪,忽的从自己所站的方位消失,再显时,却已是千里之外,他将姑苏婉儿藏好,之后来如风去如电,又是一阵忽闪,却已在老太监的鼻子跟下。

“洒家要了你的”这话未说尽,他的喉间已感受到一阵刺痛,“啊洒家要杀了你”

却也不知因些何故,他竟觉得此时的蹂躏,更是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那老太监平日里作恶多端,一日被他折磨致死的貌美女子,便有上千余口,他倒也残忍,闻着那女子的惨叫声,犹如美妙的仙乐一般,他从天下收集美貌女子,却仅为欣赏她们死前的那分凄惨相貌。

这从小生养于宫中的箫净,又怎会不知他做的恶事?此刻,杀了他倒是便宜了他,他决定慢慢地蹂躏他,如蹂躏一只蝼蚁一般,让他感受到那种孤苦无依的绝望感,让他感受到生命的尊贵与死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心死之态。

那些伫在地上的将魁,无一人动,他们也不过是些傀儡,他们也不过是些摆在地上人人戏耍的玩具罢了。

此刻他们心中亦是怒火翻腾,他们心中纷纷叫好,恨不得食他骨肉,淬其心血。

自然这老太监能居高位,亦有他不凡之处,方才那一招烈火燎原,虽是厉害了些,但却不是他的看门绝技。

他的手指轻轻地屈伸着,养尊处优的他,手指竟如少女般白嫩纤细,令人看了确是一阵作呕,而便是这嫩如青葱的手指,竟化为了五道利爪,那五道利爪皆泛着幽寒的黑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利爪之上定是淬了精毒。

他妄笑了三声,忽的从怀中抓出一只白鸽,然后将那利爪向那白鸽的心房一捅,奇异的是那白鸽竟未死,反而更加的生机勃勃了。

他放走手中的那只白鸽,奸佞的笑着:“你们一起为他陪葬罢!”

众人纳闷的看着那只飞远的白鸽,忽有一人喊道:“不好,那是南泽蛊术,快将那鸽子射下来,射下来啊”

然而这一切已为时过晚,便是箫净也难以阻挡这一切了。

一刻后,那漫天遍地的飞禽走兽,从四面八荒围聚了过来,便是睡梦中的红灵部族,也被这动天憾地的跫音而惊醒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荒原又出了些厉害人物?”仙瑶儿焦急的将独孤允儿摇醒。

风贞子凌空而立,幽幽道:“这些与我等无关,你等继续睡觉罢,明日想必定会有一场恶战”

黎明骄上,那辽阔的天穹,不着一丝雾染,晴空万里,絮云浩荡,灿烂的赤阳,散发着十分热度,地面上的荒草,在长风中起起伏伏,煞是壮观,想那荒草如一片碧云,千里万里,如一片澄澈的海水,扫向天边。

红灵部族众女徒,在那河水畔洗漱,不知谁喊道:“姐姐们快来看啊,这水中竟”

那女徒慌慌张张地喊道,想必定是遇见了些诡奇之事,众人拔步上前,却见那河水中竟漂浮着一缕缕血污,这血污呈殷红状,想来那杀戮定也发生不久。

风贞子若有所思的望着东北方,幽幽道:“看来这事端已经引发了”

逍遥长太手捻着些许河水,在鼻间嗅了嗅,道:“这血腥味倒也熟悉,应是北屿方向的来人”

“哦?北屿?若说起北屿来,我倒想起那箫国来了,箫国乃是北屿第一大诸侯国,想必今次也派来些杀手罢!”一位面生的女徒,道。

逍遥长太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她,道:“倒也不见得,北屿地域广阔的很,却非箫国一方势力,比如那矮寨国,倒也有些可能,那矮寨国可是盛产杀手啊”

逍遥长太哈哈一声大笑,便再也未看那面色煞白的女徒。

长阳烈起,正午时,众人的影子烙在地上,仅剩下一个细微的小点,这日头到了天空的正中央,一些秃鹫在天渊边徘徊着,只待那手戮鲜血的狂人离去。

他抹了抹从额间滴下的血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许久许久后,他才表现出一丝忧伤的情结,他跪在地上,冲着西南方长拜了三回,道:“对不起,望你们自行回家”

他用一条白纱蒙着双眼,在那乌黑中寻找自己的路途,而在一座石堆上,则供奉着一个人的头颅,那人便是箫国的国师老太监严正。

不知走了多远,他的腿再也拔不动了,他噗通一下跪倒了地上,触及一片柔软滑腻之物,他伸手摸了摸,脸上露出一丝温润的笑意,毫不犹豫的摘下那段白纱,“寒郎,寒郎,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那女儿家哭得撕心裂肺,那名为寒郎的男儿,亦是一腔热血顺着眼眶流了出来,“婉儿,我们以后再也不分离了,再也不分离了”

乌角声咽,沙场点兵,万里孤候饮苦酒,心里醉!

日日生咽,不如无言,静待秋风吹酒醒,泪汪汪!

那地上流淌的光斑,顺着草木枝叶向远处悄悄延展着,他手中的狂刀,烁着一丝冷淡的色泽,似一条看家护院的老犬般,忠心耿耿的守候在他的手边。

远方那灌木摇曳着,埋在枯草里,稍露出了头,的草叶翻卷着,如一寸光阴,将他们禁锢于此,草叶伏动的程度愈发的剧烈,一些手提斧刃的兵将,忽的向那草叶砍刀,粗鲁的狂态,似将这天地都不放在眼里。

而这时,静坐于千里之外的于尊,忽的睁开双眸,幽幽道:“看来我得动身了”

仲夏道:“哥哥,你在自语些甚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于尊笑道:“倒也无些他事,朋友既来之,于尊自要远迎嘛!”

说罢,他的身形忽散,倒似那流光般,悄无声息弥散于空旷的郊野间,再现时,却已是千里之外。

那些兵士身披一件黑色重铠,那黑色重铠应是北冥玄铁所铸,单是一片鳞片便有十余斤重,算起来一套铠甲下来也要三五百斤,这些兵士套着些重铠,却未见他们脸上有一丝疲态。

箫净定在原地,脸上倒未有丝毫的畏惧之色,他将上官婉儿拉入怀里,脸上露出一丝温纯的笑意,道:“婉儿,你怕不怕?”

上官婉儿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有何可畏?我等早已无畏些生死,倒是畏分离,寒郎你将这些闲杂人等,都消了,我自心安快”

箫净笑道:“婉儿,你高看我了,你可知箫国之人来了多少?”

这时那黑压压的沃野,才显了其面貌,那战鼓声乌雷雷,那马蹄声锵江江,很难让人相信,这数十万人马,竟是为了一人而来,而这人才方到而立之年。

上官婉儿苦笑道:“寒郎,看来是我拖累你了,我若不来寻你”

箫净捂住上官婉儿的唇,道:“婉儿,何必自寻些烦恼于身?区区四十万兵马,能耐我何?你在一方观立,看我如何杀他个三进三出”

他说这话,心底自有一分苦涩,他倒不在乎这四十万人马,在乎的却是他的婉儿,他难以想象这些年来,上官婉儿是经历了何等的愁苦,才寻到他的。

他想起那夜上官婉儿从那位将魁的蓬帐中走出,他的心底便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痛苦涌现出来,那痛苦撕心裂肺,犹如被蒸煮一般,燎烧着他心间的脆弱。

他拔出那柄狂刀,大喝一声:“拿命来”,只见那狂刀稍纵,数千头颅已离了躯干,那刀风却是犀利的很呢,也未见那刀口饮血,然而数千生命,已然被收割殆尽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将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脸上流着泪,心底滴着血,这些无辜的将士,哪个又何不是良善之人?但为了婉儿和他的余生,他却不得已而为之。

每每吟那孤苦的诗节,他的心底都有一股别样的哀愁,却从未见些豪放之态。

上官婉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她又能如何呢?前后都是一个疼,将士殒命,他心疼,她若身死,他心死。

想来,就缺一个人替他了结这段痛苦,而这人,已在眼前。

于尊大喝了一声:“惘为!”,那精神风暴,犹如一卷洪流般,轰的一声,在众人脑海间炸开,那洪流不知其几千里也,竟覆盖了半边莽原。

就连那离之千里之遥的红灵部族,亦感受到了这份威压,风贞子揉了揉额头,悠悠道:“这是何人的手段,便是连我的神识,亦受了一分影响”

但反观那些女徒们,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欣然的喜色,道:“姥姥,方才我等感觉心神畅快,确是舒服的紧,倒也不知因何缘故”

说罢,众女徒纷纷点头,道:“是啊,是啊,姥姥你可感知到了?”

逍遥长太,笑望着风贞子,道:“看来,你的猜测是对的,这江湖中却涌现了一位绝艳之辈”

风贞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可别忘了,既生了他,也定生了一位与之违逆之辈,这小辈手段如此逆天,想来那隐处之辈,便是手戮亿万生灵,也不是不可能的”

逍遥长太,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懂了,你来此的目的”

“哦?你懂了甚么?何不与我道明些?”风贞子满面春风地望着逍遥长太,似有一丝嬉闹颜色,道。

“你这老顽固,自己不想说,我若说了,你还不得把我抽筋扒皮?”逍遥长太无奈笑道。

“你倒也识些数”风贞子哈哈一声大笑,背身向远方走去。

平日里,她们的姥姥,乃是一位优柔寡断的美貌女子,虽年数较深,但女儿家有的脾气,这位姥姥不见得少些,而今眼前她们的这位姥姥,倒似与平日里的婉约细致的女子不同,倒颇与历经沧桑的豪放之流有些瓜葛。

“风贞子,我许多年未见你,以为不识你了,今日看来,你却依旧如同往昔一般,那素日里的扭捏姿势原是装出来的”逍遥长太从怀里掏出一条酒囊,豪饮了一口,扔向风贞子,风贞子方一接手,便长饮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祭我英豪

“哈哈哈,总需做些颜色,不然何当的长辈”她哈哈一声大笑,向后望去,却见那一众女徒,脸上虽有些诧异之色,倒是佩服的紧。

逍遥长太幽幽道:“你当真是冲着那个小辈来的?”

风贞子淡笑道:“你何不问问你自己?你所想的便是我所思的,咱两情同姐妹,这总不该怀疑罢”

“切,我知你这人平日喜欢故弄玄虚,谁能晓得你心中如何思的?”逍遥长太又开始畅饮起来,倒令其身后的那众女徒,心底思量,道:“这酒水当真这般好喝,待回去后,也取它一罐喝一喝”

大风起兮云逍遥,红衣飘兮猎骄阳,风儿灭兮鸦声乱,但提孤酒对寒阳。

天色渐渐变得幽暗,逍遥长太叹了口气,坦诚道:“这天门想必终其一生,我也难睹其貌了,倒是这地门,我还想一探究竟”

风贞子淡漠道:“这地门你可知是通向何方的?”

逍遥长太淡笑道:“自然知晓,乃是通往死门的!”

“那你缘何还非要去探视一番?”风贞子眼神锐利的望向逍遥长太,道。

逍遥长太大笑了三声,神色里颇有些孤苦与无奈,道:“还不是和你一样,想去见老师最后一面?”

谈到老师,两人的神色,登时变得落寞十分,那风中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羌笛,却在这渐显昏沉的人世间,显得那般的绰约与悲情。

逍遥长太长叹,道:“老师啊,他老人家,却也不知在下面过得好不好嘛!我等儿徒竟眼睁睁地看着老师被那箫国的国君屠尽满门,老师啊,老师,我等多么的想你回来,老师,你怎生不回来呢?”

风贞子拍了拍逍遥长太的后背,略有些悲恸,道:“何必呢,斯人已逝”

这时,仙瑶儿从一旁探身上来,取了一盆清水,怯生生道:“长太师叔,节哀顺变,来拭一拭脸上的泪水罢!”

逍遥长太将那水盆掀开,怒道:“我思我老师有何错?你等儿孙勿要再来打搅我等,否则我便将你等戮杀个精光”

见目露凶光的逍遥长太,众女徒心中既有一丝不解,亦有一分感动,心道:“那老师究竟是何等人物?竟叫长太师叔这般苦楚?”

却见风贞子也缄默不言,想必姥姥和师叔的老师定不是寻常角色罢!

风贞子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等勿要多做些寻思,有些事,到了一定时候,你等自会知晓的”

众女徒点了点头,忽有一位女徒指着正西方,道:“姥姥,你看那边竟飘起了狼烟”

风贞子心底一滞,顺着那女徒指向望去,那千里之外的莽原上,确飘起了一道道孤冷的烟柱。

想来,河中的血迹却亦是从那北方漂泊而来的,难道那千里之外的沃野,发生了些凶事吗?

风贞子挥手喝道:“就向着那狼烟飘摇的方向赶去,愈快愈好”

众女徒心底一滞,料想道:“姥姥如此急切,想来前方发生之事,定是非同小可”,想罢,也不再多做些思量,拔腿向那方狂奔了起来。

且见那狼烟四起之地,于尊笑呵呵地将手中利刃架在一位身披重铠的士兵身上,幽幽道:“适才的精神风暴,可

是好受些?”

那兵士颤巍巍,道:“大人,好受,极是好受,心底通达不说,郁结的些痛苦,也云雾皆消了”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看来,你倒是位苗木,可好生栽培着”

而站在一旁的箫净,脸上却有一分不解,道:“英雄,那为何有些人倒地不起,似断了生机般?”

于尊笑道:“我这《惘为》,专门对付些奸佞之辈,于好人自是有好的作用,于坏人自是有坏的作用嘛!”

上官婉儿惊叹道:“真有这般神奇,婉儿倒想学它一学”

箫净拉住上官婉儿的手,道:“哎,婉儿,你需懂事些,这乃是英雄的绝学,怎会传给你我这等凡夫呢?”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难道我不是凡夫吗?”,说罢便从瀚海中祭出一本苍朽的古书,点了点上官婉儿的额头,道:“这本古书便是《惘为》,我已将它存入你的心海之中,若想修炼了,去心海一观即可”

上官婉儿脸上登时露出一分喜色,道:“谢谢英雄,谢谢英雄了”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大家嘛,都是兄弟姊妹嘛!”

他转而望向那长长的狼烟,道:“这股狼烟定会引来天下群雄,到时倒可省去我几分的麻烦了”

“英雄,要会一会豪杰?难道是为登上武林中的首席?”上官婉儿一脸惊疑,道。

这时箫净和于尊皆是一声哈哈大笑,道:“婉儿,你倒是单纯的很呢,英雄之所以引诸豪强聚首,乃是想展一展《惘为》之威,我说的可对?英雄”

于尊淡笑着点了点头,道:“叫我于尊便可,这英雄二字,我确是担不起啊”

上官婉儿莞尔笑道:“于大哥,倒是谨慎的很呢!”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行走江湖,凶险异常,自是要小心些嘛,你说我说的对吗?箫净兄?”

箫净大惊道:“于兄,如何知得我的姓名?”

于尊朗声笑道:“自是手算得来的”

“哦?于兄还通算理?”箫净好奇道。

“何来的通与不通,只不过是猜人心思罢了”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

于尊指了指那些呆若木鸡的兵士,道:“你等皆散了罢,回去照顾些妻儿老小,定勿要再入兵丁一列”

那剩余的三十余万兵将,皆跪地叩首道:“多谢于大哥之恩,我等心念于大哥之恩,未来当有一期,与于大哥共赴沙场,点兵秋凉”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等,回去好生歇息,照顾些妻儿姨姥,便是令我于尊最为心安之事了”

“悉听于大哥教诲,我等这就搬兵回去,倒非要做些枉法之事,但至少以我等之力,应救得了些弟兄姊妹,免让他们深受水火,而不自知”众兵士单膝跪地,起誓道,

这时,箫净走上前来,道:“你等懂些甚么权谋之道,若这般回去,定会送死,倒不如待上我几日,如何?”

众将士闻听箫净如此说来,纷纷喝道:“将军如此说来,自好不过,我等誓死效忠将军,以待家国回复”

于尊低声道:“你等勿要做些喧哗之态,姑且散了些去,七日

之后,看我烽火狼烟,便是起义之日,至于箫净兄弟先随我来罢!”

这箫净倒也识得大局,方才见于尊一句惘为,喝醒了几十万的众弟兄,心底自是佩服的紧,况且他这位于兄弟的到来,乃是解了他的局,救了上官婉儿一命,这位于兄弟自应是当做自家亲兄弟来交往,但只怕他会嫌弃自己些。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今晚嘛,倒也无些功夫事,我等倒不如坐下来,喝几杯如何?”

那些兵士纷纷哈哈大笑,道:“于大哥,倒也是位豪爽的汉子,这箫国的北凉军中,倒也无些奢靡之物,那些女儿家乃是大太监严正所带来的,现如今女儿还归自由身,倒是些酒肉,应下了兄弟们的肚腹,不如今夜把酒言欢,倒也是逍遥自在的紧呢!”

说罢,一兵士首当其冲提起一壶瓦罐酒,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道:“这壶酒先祭奠一番死去的兄弟们,下壶酒,祝我等前程似锦,都有一个完美的来生”

“好,兄弟们,我们以酒当帆,驰梦疆场,以待阔园”箫净大喝一声,道。

这时,有些莽汉,道:“将军何为以待阔园?”

旁边的些略懂诗书的书生兵士,道:“说你脑筋简单的很,你平日里倒还不服输,将军说得以待阔园,意则扩充我们的家园”

“哎,此言差矣,你这书读的倒也是死的很,将军的意思是,丰满我的家园,意为丰满我等的未来啊,诸位都想娶妻生子,再有,那些还是童子之身的娃儿们,你们是不知那女子的好处啊”一位彪形大汉一边开口痛饮,一边咧着嘴大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有的人捶地,有的人拿着些草木,逗引身边的朋友,取笑道:“啧啧啧,你应是知那女子的滋味罢!”

话毕时,换来对方一个冷眼,道:“去去去,小鬼不学好,净想些天外之事”

又有人大笑,道:“大哥倒是深察女子的乐趣啊,想些天外之事,妙哉!妙哉!”

这时,于尊亦随众,大笑道:“我于尊生平倒还未有这么多亲朋好友呢,我于尊拜天拜地,与尔等结拜为天地兄弟如何呀?”

众兵将,大喝道:“于大哥,我等求之不得啊”

三杯淡茶,两盏粗酒,众人结为弟兄姊妹,天地可鉴。

那夜确是众人此生最为欢乐的一夜了,即便以后随这于大哥征战群雄,入得地狱也好,上的神间也罢,众兄弟心中留下一处空处,却唯有于尊一人所立之地。

箫声笛声,歌喉声,杯里碗里,灯火蹙,皆是些豪情万丈,皆是些锋芒毕露,于家之军,待宰天穹之厌恶,一去谪仙之恨事。

方良宵,日日烛火盏,那箫国的宫廷之中,一位苍老的妇人,猛地拍击着桌案,大怒道:“反了,反了,这天下尽皆要反了,来人啊,传我诏书,今夜便拔百万雄兵,以戮诸侯”

这年老的妇人,却早已忘了自己也乃诸侯之国,却自视甚高,将自己的兵将戮为诸侯,实则朝廷残喘,已待枯槁之末。

而她口中所谓的诸侯,不过是她平日里善用的那帮棋子,如今这棋局中白棋已占据半壁江山,而事发之因,却乃是她平日里最为得意洋洋的棋傀箫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之奈何 死矣何妨

那一夜,箫国的大凉城内,风雨潇潇,白露斩,那血光与剑影,渐渐地诠释了一个王朝气数将尽时的苟延残喘之态。

凡是与箫净有染者,杀无赦,并放言,道:“托箫净之恩德,以戮群雄,待宰治”

这风雨绵绵的寒夜,夹之北屿之边陲,极尽北海之遥地,确是较之众人所立的莽原,更为的寒极。

那血杀的利刃,不见血滴,冷水寒夜,那雨丝将地面上晕出的血迹,拭的浅淡些了,经之狂风怒扫,确是一片泼墨山水,这血染的江山,葬枯骨以戮苍穹,却乃是灾之至深。

啼哭的婴孩,嘴里堵上一块干粮,那满脸泥污的兵士,不忍见其状,刀影寡淡,未及一声哭啼,人头业已落地,确是让这些婴孩们感受不到这人间的疾苦,也是行了善积了德,但又为之奈何?有些兵将,不忍见这些百姓,蹙死其刀下,那刀口饮血,脖颈上却喷出了一分炽烈和执着。

那是对天道的敬重,亦是对人性的一种迂回的善念,生之奈何?死矣何妨?

雨水潇潇,百里长街,却未闻一人啼哭,心之将死,情竭之,无情之江山,人间恶狱矣。

这一夜,箫净的泪水不绝,他心自知,在那大凉城的兄弟姊妹们,将是何等的下场?孤候又何止是他?在那朦朦胧胧昏睡中的虎将熊兵耳畔处,却尽皆挂着一丝泪痕,为之奈何?不为之奈何?无可奈何。

翌日,初阳高悬,澄净的碧空,又恢复了往日的绚烂,于尊坐在一块磐石上,静静地望着南方,悠悠道:“箫净兄,愿此次大劫与你有益”

箫净遣散了众群雄,无外乎让他们散之莽郊,三五成群也好,十几人为一队也罢,待聚集之时,见烽火狼烟,而箫净的贤妻,被于尊带回了极北之地,离去前,箫净与上官婉儿在于尊和众兵将面前,举行了一场简简单单的婚嫁之礼,正式结为了夫妇。

于尊本欲带箫净一同北上,待那天门开启之时,但箫净执着,觉这地门亦有蹊跷可探,于尊嘱之勿要莽上,箫净点头,道:“于兄,放心便可”

与此同时,红灵部族亦随逍遥长太等人,逐渐北上,确是距地门近之又近,而此刻那天南地北之豪侠流客,已纷纷聚之莽原,看来一场好戏,即将展开。

于尊淡笑着将上官婉儿介绍给众人,道:“各位姑娘,还有那边的那位,给你们介绍一位新朋友,婉儿,自我介绍一下罢”

上官婉儿脸上含着一分笑意,道:“承蒙于大哥照料,与众姐妹弟兄聚集于此,实属上官婉儿心中之幸事,今日郎君有要事在身,因而费大家些心神,望诸位暂且留婉儿一分余地,待郎君乘胜归来,定跪拜各位姊妹的照料与爱怜”

说罢,上官婉儿为众人作了一个揖,仲夏忙扶道:“姐姐,姐姐,使不得,使不得啊,大家亦是姐妹,何须如此多礼?”

仙弦亦道:“仲夏妹妹说得确是不假,姐姐你亦如我等行伍,即是我等的姊妹,姐姐如此做,确是大大伤了和气啊”

柳雨然微笑着淡淡点了点头,亦道:“姐姐,这里你最大,我等姊妹欢迎你来之”

上官婉儿忽摇了摇手:“各位姊妹待我如亲人,确是令婉儿内心深受感动,婉儿愿与各位姊妹有苦同吃,有福同享”说罢,便摆出一个江湖的姿势,拱手抱拳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等既已熟之,那我和妄夫子便先行退下了”

“哦?哥哥,你有何要紧事吗?”仲夏追问道。

于尊淡淡地

点了点头,视线却向远方那座黑塔望了去,众人皆顺着于尊的视线望去,其中不乏惊叹和疑惑。

妄夫子淡笑道:“看来天门已开”

于尊点头称是,道:“道长倒还有几分眼力”

妄夫子撇嘴,道:“你勿要自视过高了,小子!”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今日方听你一句人话,确是如此不堪的道来”

众女儿亦哈哈一声大笑,数仲夏笑得最欢,道:“臭道士,这就叫棋逢对手,你认命罢!”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悠悠道:“道长还想让我两招,不是吗?”

众人闻之,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那天际线的交界处,渐多了一条缝隙,那缝隙若是不细眼观看,确是决计发现不了的,那缝隙处光芒尤胜,点滴黑暗融入进去,都会化为一片齑粉,那黑暗的齑粉最终碎为光屑,洒遍天地。

若是有些黑暗的窟窿,融入进去,那天地大抵上会为之一震,连同着天地之间所有黑暗琐屑,一并摔碎为齑粉,因而那黑暗确是避之不得。

在众人的眼里,那缝隙处犹如人间界最为繁盛的正义之所,然而这正义之所的附近,却耸立着一座黑暗的高塔,那高塔倒是建的坚固,在那极致的光明前,竟无一丝的退却之意。

于尊淡漠地望着那尊高塔,道:“这世间最为穷凶极恶的鬼怪,便被锁在那座高塔中,你等可心有余悸?”

仲夏摇了摇头,率先道:“有何忌惮,我等可是随哥哥一同征战而来的,多少凶险之事未曾经历过,你说是不是啊,仙弦姐姐?”

仙弦点头道:“自是如此,当初在画魇前辈的画里,何其凶险?我等确也从未说一个怕字,你觉得呢,雨然姐姐?”

柳雨然应道:“我自是相信于大哥,我虽比于大哥年长几岁,但仍旧想称他一句大哥,确是因他的英雄气概所致,追随于大哥,我等自不求些逢凶化吉,反倒是喜欢求些风险来之以锻其锐”

妄夫子嘁了一声,道:“他道是你们的英雄了,特别是你小丫头,你简直迷他迷疯了”,妄夫子点了点仲夏的额头,结果被仲夏拧着耳朵转了几圈,直至妄夫子喊求饶,才算罢!

“喂,小姑奶奶,你有虐我的倾向”妄夫子可怜巴巴,道。

如今的妄夫子看来还哪有之前的一些精神劲儿?这幅可怜的悲惨相,倒似是久居娘家的小媳妇模样,仲夏叉腰道:“虐你怎么了,臭道士,以后就叫你牛犊子怪,气人的牛犊子怪”

妄夫子拍了拍额头,道:“姑奶奶啊,你要给我起多少个爱称,才作罢啊”,狡黠的妄夫子冲于尊挤眉弄眼,却正巧被仲夏捉了个着,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了妄夫子的前额上,道:“臭道士,臭牛犊子怪,你叽叽歪歪干嘛呢?”

妄夫子无奈道:“我是败给你了,姑奶奶,咱再大战三百回合,恐怕我的小命也要丢了”

闻妄夫子之言,众女子皆是哈哈一阵大笑,于尊脸上也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恬淡的笑意。

“说到正事,于小子,咱何时去那天门一窥究竟?”妄夫子颇有些急不可耐,道。

他这人平日里看似是个慢性子,实际上脾气火爆不说,更是一个求快不求稳的不安闲的个性,那道三一多次称言,道:“夫子啊,你的性子要稳,要稳啊,稳能擎天,燥能破海,可海之博大,你也不过是击起一片浪花罢了”

可即便如此,这妄夫子也只是徒有其表,这表面上看似安闲的很,

性子确是又臭又硬,自己决计的事,别人是绝对干预不了的,他表面上对道三一多次称是,实际上内心是不羁的,道三一也识得他这徒孙的本性,但仍忍不住多次提点他,无外乎水滴石穿的作用罢了。

此刻,闻那妄夫子提起天门之事,众人皆望向于尊,却见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这天门该开启时,自会开启,它若不想启,即便我等去了,轰击它几回,它也是懒得开的,倒是空耗我等的时间罢了”

妄夫子眯眼,道:“于小子,你为何懂得如此之多?难道你也会拿捏算数些?”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毫不忌讳道:“你说得确是不假,我心负一本《碧书》,这《碧书》乃是一位前辈所寄,这本书讲的便是拿捏算数之术”

“哦?妄夫子倒想一观,不知于兄可否,让妄夫子观暇一刻?”妄夫子心底有些燥热,道。

他倒毫不避讳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他也知这于尊乃是一位痛快爽朗之人,绕些圈子表明心意,倒会令他倦烦的很。

于尊大笑一声,道:“你且等我片刻,那《碧书》允了,我便同意给你观暇”

妄夫子点了点头,心底却嘀咕,道:“你这于小子,倒挺会故弄玄虚的”

片刻后,于尊从心中祭出一本烁着碧光的古籍,推给妄夫子,道:“这便是《碧书》,你若想要,不如誊抄一卷”

妄夫子点了点头,道:“多谢于小子大恩,先待本道看上些许光阴”

那天色将尽,乌压压的穹顶,多了些乌云的覆着,这多日来的青空,到现如今终入了一次泥淤。

片刻后,噼里啪啦的雨点打落下来,却又是一场好生机,然而终日不知的是,在莽原的另一头,一场如火如荼的战争,已经拉响了号角。

不单是北屿的箫国派出了人马,那中州、西漠、南泽、东荒皆派出了人手,特别是中州、西漠两地,竟派出了上百万的人马,这又将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恶战,借势以扬其威,才是他们的本意,这天地之门,倒似是一片幻境一般,离他们确是遥不可及。

而南泽和东荒,则派出了一些道门中的上人,南泽和东荒图的才是天地之门罢。

特别是东荒的月国与那雾国联手,派出了精锐以赴其阵,听说月国的闵公主和雾国寒太子皆来了。

这一日,清风朗月,烛台高挂,月皇身立高位,目光深远,下有线报,传讯道:“前段时间那封锦书,确是被玄阴国所劫,只不过最后到达了于大人的手上”

月皇怒道:“你等所派使节,尽是些食俸禄的孽残吗?”,砰的一声,那双素手,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面前的那方桌案,那青鱼石做的案台,却已成了一片齑粉。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小人愿去大牢食十年的狱食,以谢罪过”那传线报的一品大员,双膝跪于长殿,身体颤抖,道。

“你既如此说了,那寡人便成全你,十年之后再启用你,愿你在牢中好好思过,识得如何寻些贤良”月皇叹了口气,便也再也不顾那叩谢隆恩的大臣,她双眼望向长空,那广阔的长殿上,有一椭圆形的窗户,正对高天,名为观天星殿。

那方窗户正上方正是一轮皓月,那皓月极是圆润,却令人想起八月十五的良宵佳节,她虽允了闵梦去看她于大哥的想法,但她心底始终有一丝忐忑,她知这次行程,凶险定是非常,因而她与雾国那老谋深算的明王商量,让寒旭烈一并去试炼一番,倒能提升些稳劲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痴情浪子

明王心想,这自是最好不过了,想来这月国的月皇却也是难缠的很呢,他这位傻儿子,偏偏迷得月国的小公主,迷到颠魂,竟还嚷嚷着,以后便为国君,也不娶二妾。

明王大怒,道:“你这逆子,想断了我雾国的根基”,其实也勿要说他亲生儿子,这雾国的明王又何尝不是一位痴情的浪子,便是这天下也是因他痴情所得。

想那千年前,他在一坛怪渊边,救了一位貌美如仙的神女子,未曾想到这神女子,乃是雾国的小公主,因而这历史的演化,也不必多说了。可惜的是,他这位奉为谪仙般的神仙妹妹,却正值妙龄年华,离他而去,道是去那深处的玄山,学些玄门的技法,到时学成归来,再与他续些良缘。

于是,这痴情的雾国国主,竟数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他的这位小公主,毕竟聚首业已数百年了,误些时间,便是虚度些年华,倒也等得起,好在明王心里端着的这位神仙妹妹在离去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赐他名号寒旭烈,既有冰寒之兆,却稳坐东方,雾国当有坐怀天下之势。

在这路途上,闵梦时不时地就会轻拍一下寒旭烈,道:“喂,傻子,我们到哪了,人家好生寂寞,你快让我骑马,快让我骑马嘛!”

寒旭烈挠了挠闵梦的手背,道:“小祖宗,我哪敢让你骑马啊,你若骑得兴起,不要我了该怎么办啊?”

闵梦哼了一声,心中却甜蜜无比,道:“你这没出息的窝囊种,本公主才瞧不上你的,你给我滚远点,还有给我拿些糕点来,本公主饿了”

寒旭烈傻呵呵地端过一盘糕点,先亲自尝了一口,皱眉道:“小祖宗,你怎如此喜欢这甜腻的糕点,真是甜的我嗓子发干”

闵梦怒瞪着寒旭烈,道:“本公主让你说话了吗?你若再嗦,便不要再与本公主同乘一座马车了,你真是烦得很,烦得很呢!”说罢,还翻了翻白眼,确是一番俏皮模样。

这傻乐的寒旭烈,倒是乐意看她这幅模样,心底叹道:“缘何未让我早些遇见她呢,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孤苦无眠的日子了,娘亲她难道真如父亲所说的那般,只是去玄门学些玄术去了吗?”

又忖道:“父亲不该骗我啊,若是娘亲真的已经身死,他便只要告诉我真相便可,想来我二十多岁了,心理承受自是已很强悍,父亲不该是骗我的,那娘亲定是如父亲所道的那般,去了玄门罢!”

寒旭烈甩了甩头,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却正巧被闵梦望见了,这闵梦虽有些顽皮,甚至是野蛮,但却是一位极为多愁善感的善良姑娘,她见寒旭烈又是甩头,又是揉太阳穴,心道:“难道这家伙是因我天天惹他烦,略有些体力不支了?”

遂道:“喂,你这个呆呆傻傻的大冬瓜,本公主惹你不开心了吗,又是摇头又是晃脑的!”

寒旭烈摆了摆手,道:“非,绝非,绝非啊”

闵梦轻哼,道:“那你缘何又是摇头,又是揉额头的?”

寒旭烈哈哈一声大笑,道:“我乃是思我娘亲了而已”

“哦?你可从未对我提起过你的娘亲,倒是听你家那位臭老头子提起过,你娘亲似是去了远方对罢!”闵梦轻声慢语道,此刻的她已非方才的那般骄横了,确是一副小儿女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寒旭烈哀叹了一声,道:“你既想知,我便将我与娘亲的事,细细与你讲来”

这一夜,灯火未眠,蜡炬泪始干,寒旭烈将自己与母亲从小发生的故事,一一细讲给闵梦听,讲到动情处,心如硬铁的寒旭烈,已是泪光点点,闵梦边听边抽泣,道:“你娘亲自小离你而去,可我却从未见过我的父王,而且母后她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我的父王”

寒旭烈轻轻地挽住闵梦肩头,道:“无妨,无妨,你有我了,我也有你,足矣,足矣”

这一夜灯火长尽,将进酒,君不见,这一刻儿女长情,将进酒,梦魂归。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那车轱辘倾轧在满是黄花堆积的古路上,发出一阵阵绵软如细丝般的声响,车厢内,一位素雅的妇人,手里端着一枚青铜杯,轻酌慢饮着,她对面的一位青年,长衣飒飒,煞是清爽洒脱。

青年在盘中拾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慢嚼着,道:“没想到作别三日之长,又要去见于兄了”

苏素淡笑道:“谁让你兄弟情深,倒是这江山很似你的拖累”

独孤银澈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想把江山给你,可若你执管了江山,我岂不是更孤独了?”

“所以,你才出一计,让众群臣分议朝堂,今日王相主政,明日刘相议堂?”苏素哀怨地瞥了一眼独孤银澈,又道:“你啊,确是一位不称职的君王”

独孤银澈哈哈一声大笑,这大笑声中不免多了些沧桑和落寞,道:“我本想将江山让给南儿,可怎识皇弟竟如此倾心权谋,便是等上一刻,也等不得啊,现如今父皇他业已过世,这偌大的江山压在我的心上,你教我那自由的心儿,怎般飞翔啊”

苏素轻轻揉了揉独孤银澈的小臂,道:“你不是还有我嘛?况且你的那群好兄弟,皆是能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缘何要感那悲苦的落寞、壮哉的孤独”

独孤银澈哈哈一声大笑,道:“经你一提点,我倒觉得那孤独削瘦的很呢,哈哈哈”

苏素轻笑,道:“你啊,终是开些窍了”

独孤银澈拉过苏素的娇躯,调笑道:“爱妃,多久未尝那**之欢了?”

苏素点了点独孤银澈的额头,道:“你啊,真是坏透了,还好这次出行我们仅携带了几位仆从,不然传出去,看你那于兄如何看你”

独孤银澈哈哈一声大笑,道:“男儿郎何必拘泥,大大方方的倒也未有些遮遮掩掩的地方”

苏素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你如此即好,今晚我是属于你的人”

郎笑间,两人却已渐渐地沉入了那片甜蜜的境地。

而这夜子时,那中州和西漠的大战也吹响了号角。

一场赌上生死和国运的战争,将是划开另一篇历史的章节,而这章节的执笔者,名为于尊。

亿万河山,执子之手,那棋盘的背后,确是一双双连连妙手,而那妙手的手心,却无一不是黑的。

中州移师百万,西漠亦将近相同数字,中州主要势力乃是封国、潜山国、明叶国,而这明叶国便是颜冉澈和柳雨然的发迹之城炎宣城的卧仰之国。

西漠则有两个国度,尤其灿烂,名为齐复国以及离度国,这齐复国和离度国皆是信仰佛陀的国度,然而它们却空有信仰,无些信仰之心,这佛陀讲究的善与勿杀,确是离他们君主的信仰不知其几千里也。

至于些弱小的藩属国,倒也不值得提了。

悬阳高照,眼看寒冬渐行渐

远,这春意盎然的胜春,到处是些虫儿鱼儿,些奇花异草,更是缤彩纷呈,荒芜的莽原上,单是这些植株动物,也显得热闹了许多。

于尊端坐在一方石案上,紧紧地盯着东北方的那条光华灿烂的缝隙,片刻后,他忽道:“你等快随我来”

极尽于一瞬,那光华忽的炸裂开来,片片破碎的光华,犹如琉璃般,跌入人间,溅的到处都是,而此时那黑塔业已绽现在众人的眼前,那黑的塔身,竟覆上了无数条玄蛇,那玄蛇足有万里之长,倒是极为的纤细。

想那黑塔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玄蛇缠满,单是在头脑里一闪,就足以骇人了,然而更为令人吃惊的是,那黑塔竟将破碎的光华,一一吸入了塔内,那光华一经接触黑塔,便融为了片片坚硬的黑瓦片,而那黑瓦片持久的罗列,将黑塔堆叠的愈来愈高。

就在黑塔继续持高时,于尊猛地举起源天刃,轰的一声劈将下来,这源天刃非凡铁,可即便如此,却也仅仅劈下了几条玄蛇,那黑塔竟无一分颤摇。

方才,这异状现世时,他便化作一条闪电,忽的降落在黑塔的面前,此刻黑塔的诡力,还处在变幻之中,可以说极为的羸弱,若是此刻再不出手,这狱界恐将变为第三个被封印在黑塔内的世界。

而这时,仲夏等人才赶至眼前,倒是那妄夫子,不知了去踪。

于尊忽道:“你等顺着塔壁速速向上飞跃,见到塔尖时,应有一片窗户,你等定要钻入那窗户中,不然你等的性命堪忧,而于尊却无分身之术啊”

仲夏闻言,点头道:“哥哥,你放心好了,我等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你尽量拼吧,我等待你归来”

于尊道:“好,既如此,我便相信你了,仲夏妹妹,必要关头就不必再隐瞒自己的实力了,你可明白?”

仲夏笑道:“哥哥,当如是,只是没想到被你识破了”

于尊道:“你这些鬼把戏,也就骗一些幼稚的儿童还好用些”

“是!是!是!哥哥,我既称你一句哥哥,你定勿要让我失望而归”仲夏爽朗应道。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你何时失望过了,臭丫头”,说罢,拍了拍她的额头,便再也没回头,又是一行闪电,锵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仲夏挥了挥手,道:“姐姐们,你们心底有个数,仲夏带你们飞了”

却也不知这小丫头使得何等术法,众女子再现时,却皆一副困倦模样,至于周围的环境,确已是一片有床有案台的宽阔房间。

“仲夏妹妹,我等这是身处何地?方才我等为何昏厥了去?”柳雨然不解道。

仲夏嘻嘻笑道:“各位姐姐不妨猜一猜,这是哪里啊?”

“哦?我们可猜不出来,不如你告诉我们吧!”仙弦困惑道。

仲夏嘻嘻笑着,细声蚊言,道:“我若说出来,你等可别被吓到”

“哦?你这般神秘,姐姐倒是很想知道呢!”柳雨然笑道。

“那我可说了哦!千万别被吓到哦!”仲夏挤眉弄眼的笑道。

“说罢,如何能吓到人,莫非我等在那座黑塔里?不过想来倒也是嬉笑事,怎般可能呢?”善荷无意道。

仲夏忽的一脸肃色,道:“还真被善荷姐姐猜到了,我等此刻就身处黑塔之中”

“啊?怎生可能,妹妹你可别开玩笑啊”仙弦惊呼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门之皇地

“若真是如此,我等岂不是羊入虎口?”上官婉儿一脸难以置信,道。

仲夏嘻嘻笑道:“这你等可就不知了,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儿就属这黑塔中心了,哥哥嘱我将你等送入黑塔内,自是考虑周全才如此说得”

仙弦惊魂不定,道:“哦?那妹妹可否解释一番,这黑塔究竟是何地?”

仲夏笑道:“这黑塔自然是天地之门中的天门!”

“啊?怎般可能,这天门内何来的房间?这桌椅案台,可是天门中有的?”善荷不解道。

仲夏笑嘻嘻地眨了眨眼,道:“这黑塔中的世界可多了去了,我等所处的狱界,只不过是黑塔中众多世界中的一个,至于鬼蜮、佛陀古界、妄错古刹、三岔幽罗皆藏在这黑塔其中”

“哦?若是当真如此,那于大哥的妻子,岂不是复活有望了?”仙弦喜色言于表,道。

仲夏摇了摇头,叹道:“岂非那般容易?若是无了我爷爷的符印,便是找到了佛陀古界的入口,也休想进入,若是入口可随意出入,那天地之间将再无阻碍,这狱界岂不是要乱了嘛”

柳雨然点了点头,道:“仙弦妹妹,所道确是不假,那我等此刻所处的空间,又是何般空间?”

仲夏笑道:“我等此刻亦在一片小世界中,名为皇地,这皇地乃洪荒年间,一位名为封王的人所创,后世凡提起英雄气概,想到尽皆是封王”

“哦,原来如此,看来此地还是一群雄笑傲之地,我倒喜欢这个地方”上官婉儿笑道。

仲夏皱眉道:“姐姐,你万不可这般说,这藏雄之处,定不乏些奸佞之辈,我等先在这客栈内休息十分,等哥哥来了后,我们便到这封王之地四处转转”

上官婉儿点头,道:“还是妹妹考虑的周全些,姐姐有些莽撞了”

柳雨然笑道:“姐姐,我等又有几个不是糊涂虫?这些事儿都不该我等去想,我等莫不过是些妇孺罢了”

闻此语,仙弦却不开心了,道:“我等缘何要甘做妇孺?若是修得一身武道,行走江湖别人也不敢小觑我等”

这时,久不插话的善荷,道:“我倒希望,这妇孺之名冠于我身,善荷闲麻烦,安安静静的走完这一生,莫不是一种福报!”

仲夏哈哈一声大笑,道:“前提是你得寻到一位像哥哥这般的男人!”

善荷羞赧道:“仲夏妹妹,倒是心直口快”

柳雨然笑道:“仲夏妹妹就是如此可爱的小姑娘,谁教她小,完全是个不懂事儿的毛丫头呢!”

“哼,姐姐,你莫不是想要摸摸我的额头,再道一句,乖,要听话啊!”仲夏愤懑道。

闻仲夏语,众女儿皆不做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无了她们平日里的斯文淑女之仪。

却道这方晴天扩云,那方确是阴雨连连,于尊肩扛着一柄巨大的弯刀,那弯刀足有数千米之长,竟是源天刃所化。

而在他的眼前,确是一条庞硕的紫龙,那紫龙长须竟足有十万里之长,远远望去,如一片江山压在天上,倒是于尊此刻看来仅如一粒粟米般大小。

然而于尊的脸上,非但无一丝惧色,反倒有一种戏弄的颜色在其中。

身在地门的箫净,惊愕地望着天边,他将手紧扣在心间,低语道:“望于兄能周全而归”

坐在马车上的独孤银

澈,忽的将纸扇一合,大喝道:“马夫,停车!”

苏素方要问些甚么,下了马车后,就已然明了独孤银澈所忧之事,那条苍龙,仿佛一座万载的山河坐卧在天边,那种巍峨的沉重感,便是单眼一望,便已令人心悸的很。

正吃着水果的闵梦,一颗圆润的果实,忽的从手间滑落,她呆滞地望着窗外,道:“究竟发生了甚么?那条紫龙那条紫龙是些甚么甚么怪物”

在外骑着高头大马的寒旭烈,喝道:“停车,速速带小公主躲到僻静处”

“不快带我去那紫龙出世处,我要去寻姐姐,姐姐姐姐不能有事”神滞的闵梦,此刻心底浮现出两个笑脸,确是仲夏和于尊无疑。

“你们傻了吗?还愣着干嘛!快带我去啊”此刻闵梦的脸上,已挂上两行清泪,她嗫嚅道:“姐姐,你定不要出事啊,哥哥,哥哥啊,你勿要再冲了,这条紫龙紫龙可非同小可啊”

寒旭烈从烈马身上跃下,不做言谈,抱着闵梦翻上了马背,之后猛拍了几下马屁股,便化作一阵烟尘,消失在了远方。

无论是那繁华的市井,还是那荒芜人烟的废墟之地,或是那堆满了青苔的道观,亦或是那苍远的高山幽谷,凡是有饮水处,无论是些动物也好,人物也罢,皆抬起脖颈,仰视着高天,忖道:“难道这天下要亡了吗?”

于是繁华的市井,逐渐引发了骚乱,偷抢劫夺,甚至掳命之事,纷纷涌现,不得已各处的官府衙门,派出了大堆大堆的人马,来维护街巷的稳定。

那废墟深处,几条黝黑的臂膀,掰开顶在他们头上的砖石,从那犄里旮旯的黑洞府内抬起头来,远视着高天,既有人大笑,亦有人恸哭,确是一副悲惨相。

再见那道观,穿着紫纱衣的上人,训诫那些道徒,道:“你等闲看些作甚?好生打坐,待来日为天下众生超度也好!”

有个小道徒,哭丧着道:“师傅,我等既存大无私,定要留些小自私,你说让我等为亡魂超度,可我等能活到那一日吗?”

那上人伸手指点着那些小道徒的脑门,道:“你等这些顽徒,懂些甚么?莫要多问,且去打坐,或洗练道法去”

便是那高山幽谷的一些逆世之人,此刻也仰起了他们那不愿仰直的脖颈,叹道:“为祸众生,为祸众生啊”

这天下想必只有端坐在玄山顶峰的道三一,还有些心情,自酌自饮罢!

一位女徒,传讯道:“妄夫子师叔说,于信士与那紫龙交上手了”

道三一点了点头,笑道:“你等不必再来传讯了,且去好生修炼,到了午时,去开一顿荤宴罢!”

“是,师叔!”那女徒退下,边走边思忖着,这久不近食的真人,此刻竟要我等去开顿荤宴,稀奇,甚是稀奇啊!

临那女徒离开前,道三一又道:“此宴名为混龙宴”

女徒心解,登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笑意。

道三一拂袖哈哈一声大笑,再窥时,那金光灿灿的大殿内,却哪还有道三一的身影?

那硕大的龙躯下,逍遥长太和风贞子面露一丝肃色,风贞子道:“长太,你觉得那孩子有几成把握?”

逍遥长太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难说,他既有峙龙之念,

想必自身武道也不会低了,但这紫龙如此魁硕,确是罕见至极,我闻狱界历史,却也从未听说过有此祸患”

风贞子点了点头,道:“那我等来了又作何用处?”

逍遥长太大笑一声,道:“便是我等之事了!”

“哦,我等之事?”风贞子犹疑地望向西南方,片刻后,顿悟,道;“你是说为了那个孩子,借龙髓?”

逍遥长天点了点头,一脸肃色,道:“确是如此,我此次前来便是来辅助你借龙髓的”

“那你岂不是一开始就已知紫龙的存在?”风贞子惊骇万分,道。

逍遥长太点了点头,道:“我曾偶然进入鬼蜮界,便是从那鬼蜮界听闻紫龙的存在的!”

“哦?长太你当真进过那传说中的世界!那可是死灵之蜮啊”风贞子难以置信地指着逍遥长太,她的手臂都隐有些颤抖了。

逍遥长太叹了口气,道:“师妹,你有所不知啊,这世间万千,大域小域又何止亿万?古时那些君王,开疆扩土,倒临终时,便给自己开辟一方空间,令自己的魂魄进入那方世界,以成万代根基,百世不倦”

风贞子若有所思,道:“那师姐你的意思是,这狱界亦是一方小世界?或者说那是一位君王临终前开辟而出的葬骨之地?”

逍遥长太淡淡地摇了摇头,道:“非也,这狱界乃是生灵初生之地,关于我的历史和传闻,多之无尽,又何止亿万年的历史可以勾兑?”

风贞子点了点头,道:“确是,这狱界历史颇为的浑厚,却非一二人能够鉴其浅薄的,至于你所说的勾兑,谁又能勾兑得了?这历史的醉意煞是香郁,便是我等也愿沉其中,不愿醒来啊!”

逍遥长太哈哈一声大笑,道:“师妹,我等还是坐下来,细细观看罢,这小辈说不准能胜过这尊紫龙”

却是那一刻,锵的一声霹雳,划破了苍穹,待众人觉醒时,那哪是什么霹雳啊,分明是一柄长愈万丈的孤轮圆月,待再近些时,才恍然发觉,那竟是一柄弯刀,那弯刀周身散发着幽紫的寒光,倒与那紫龙身上所绽的锋芒,难较一二。

弯刀刀锋雪亮无比,单是望一眼,便令人心神颤抖无比,更不用说迎上劈上一记。

而就是这么一柄万磐之刃,却被一位年数不高的少年,舞的风生水起,那巨刃稍稍一扫,天地便有风雷动,劫云散,再一舞,那江河轮换,日月更替,却也乱了次序。

只是他心底的度,倒是计算的好极了,非但未伤及无辜,便是那一草一木,也依旧是那碧翠如初的模样,天地日月变幻,然而这生灵却被他舞弄的大刀,圈的紧紧地,保护的极是了。

那紫龙倒似是未睡醒一般,好似无意去戏弄这个孩儿,无论是倦怠也罢,还是清狂的很,但唯有少年知晓,这紫龙并非他的大敌,这初启唇舌的小菜,倒也令众人饱腹了,更是有些大腹便便的人,回去后,定要大肆宣扬,自己曾剥下一块龙鳞,才会作罢。

少年冷哼了一声,忽的举起手中的弯刀,锵的一声冲着紫龙的脖颈劈了起来,就在众人大喊着“勿要作死,勿要牵连我等”时,那紫龙的脖子竟让这少年的一记劈砍,干脆利落的劈下了头颅,众人傻眼地望着少年,喃喃道:“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还有那紫龙当真死了吗?”

唯有回音可以诠释众人心底的困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强者莅世

砰!

一声巨响,那硕大的龙头,如一座巨大的磐山,砸在地上,激起万千尘雾,片刻后,便是连那硕大无比的龙躯,也即要落地。

众人纷纷呐喊道:“勿要让那龙躯坠地啊,勿要让那龙躯坠地啊,谁来救救我等,谁来救救我等”

这万里之遥的龙,究竟是一种什么概念?用诸国作比,这龙圈起来,可以绕着被灭国的北皇国绕上整整一圈,可知其大也?

北皇国便是算在五域之间,亦是不大不小的国度了,因而若是这磐山般的巨龙陨落,亿万生灵可能会受其害。

而就当紫龙方要坠地时,地面上烁过无数的影,确是来自五域内的巅峰境的强者,他们手中皆有一柄烁着微芒的神兵利器,却见他们轻轻地一扫、一劈、一砍,那若磐山般的龙躯竟就这般被分割了开来。

待那些碎坠地时,地面上早有些兽虫聚集起来,却闻那一声声兽吼和虫吟,便也构成了一篇恢弘的乐章。

簌簌簌,似风吹一般,不觉几时,那地面上唯剩下一段段硕碎的枯骨,那枯骨上的血,早已被些兽儿虫儿啃光了。

却知,这紫龙非人间之物,人间万物共抵御之。

众人方要感叹生逢良时,多亏有少年这般的济世之英才时,一股庞大的威压,忽的笼罩了整片天地。

这威压却非龙躯那般伟岸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这威压令众人心悸不已,有一种濒临死境的绝望,然而当众人抬起头时,却无法望见那辽阔的天空上有一人一物,便是方才的那位少年也已不见其踪了。

这威压令众人心底极是不爽,有人啐道:“当真是令人不爽,这血污弥漫,便是那清风吹来,也是一阵恶臭之感,心底自是不快得很!”

然而唯有些得道的高人,心底知晓,这哪是什么血污之气,真正的强者,要现世了,而这强者,确是负一片邪污之气的鬼徒。

锵!

这霹雳竟是黑色的,闻这霹雳过后,众人的眼前便业已一片血红,这天是红的,地是红的,飘摇的草叶是红的,流水是红的,便是众人彼此也是红的。

“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慌神的嘶喊道,那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好不肮脏。

片刻后,忽有人指着天空,颤抖道:“你等你等快看啊,那条紫龙紫龙啊”

众人闻此语,皆抬起头望向长空,可不是吗,方才的那条紫龙竟又安稳地盘坐在长天上,只是此刻这紫龙的形,却再无方才那般实质,反倒是它周释放的威压,却似一块块真正的磐石压在了众人心上。

而在紫龙的心脏处,竟隐现着一位头披白色长发的青年,青年面容极为的冷峻,一双冷蓝色的双眸,似萃取了鬼幽寒煞间最为锋冷的烈,与最为炽的浆岩所化的刺阳所化,一一阳,却是他一双冷蓝其深处却隐有一片烈焰的眸子。

那青年倒是不言一物,他轻蔑地望着他脚下的万千事物,他轻轻地屈伸了下手指,那广阔的莽原,竟从其中裂开了一条伟岸的缝隙,那缝隙足有数千里

之遥,且深不见底。

却也不知多少生灵遁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之中,仅闻几声羸弱的呼喊,然后便所剩无几,便是些回响,你也休想再闻见。

紫龙轻轻地摆了摆后尾,一片飓风,轰的顺着龙尾,摆了出去,宽约万里的荒原,瞬而起了一片飓风,那玄天上飘着的墨云,随飓风肆意的摇摆,倒似是为这飓风伴舞一般。

又是无数的生灵,被卷上了高天,无论深至地府,还是高至天庭,其结局都是一场空,空即为灭,道是空来,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有能幻无,无能生有。

这却只是凡术罢了,此刻不见于尊,这于尊乃是入了紫龙的幻镜,这幻镜却非一般意义上的幻镜,若是用之前的术语来讲,那便是墟,鬼蜮的墟,道是曾有鬼蜮一书生气质的潇洒青年从墟中走来,却不闻其迹,而雪琪儿的体便困缚于那青年所化墟中。

此刻这鬼蜮界又来一人,名为紫生,却是一位风华正茂的魔头是也,这紫生正如其貌,乃是一头鬼蜮界的蛮龙所化,却非真正意义上的青龙,而青龙乃亿万生灵之始,道是这紫龙,入了凡间为一五爪的龙形面貌,在那鬼蜮界,确是背负双翅的大虫,名为龙玺。

始皇帝传国有玉玺,然而这龙玺确是皇帝后裔些杂气所化,自是烈邪至极,被些恶人所虏,便是屠戮众生的大凶之气。

而这紫生确是这大凶之气化魂的生灵,因而他便是有些豪霸之气,无所谓是些皇族的气息所有缚着。

在紫生所化墟中,天上有三轮模样一般的紫,那紫确是寒煞无比。

倒是换了那灼烈之夜,那乌穹之上则会换上一轮黑月,这黑月较之紫,硕大了岂止三分?那炽烈的黑色焰火,将那荒蛮的大地,灼烤的无一丝生机,倒是那绝境中的黑暗,却似是无边无际一般。

此时,于尊在墟中已经历了一旬时光,倒是这紫阳黑月却未灼寒他一分,倒是他数次持刀而上,挑尽了那当空的月锋芒。

那月轮换,而于尊的脚上则捆绑着数条粗大的锁链,他方一入墟内,便已负数条金刚锁链,这锁链着实诡异的很,稍用三分力气,便有七分困缚,他叹了口气,反而哈哈哈一声大笑,道:“天无绝人之路,你灭不了我”

那空澈的天堂上,却有一人笑,道:“我便是灭不了你,也要让你在这待上几时,这段时间也足以令我大干一番了!”

然而这人,却不知于尊体内纷呈上演的好戏,他只见那被困缚的少年,阖上了双眸,心道是,大概是气力不足了罢!实则是,于尊的瀚海内有一鬼泉开始喷薄了。

那咕咕的流泉,奋力的向外涌着,殊不知这咕咕的流泉,竟是那墟中小小和木子所化,活泼淘气的小小,坐在一架古琴上,笑嘻嘻地望着木子,道:“看来哥哥他需要我们去帮助他了”

木子木讷地点了点头,倒也未说些甚么。

于尊怔怔地望着从那鬼泉走出的万千兵马,赧然失色,道:“你等怎生出来了,你等若是出来,那琪儿她,谁为我守护?”

他倒是话里有话,心道是,“我倒未喊你二人,你二人倒是

殷勤的很”

小小甜丝丝地笑道:“哥哥,我等若不来帮你,恐怕你难出此墟”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若是如此,那便放我出去罢”

木子木讷的点了点头,他挥起手中的长刀,锵的一声砍在了那数条粗犷的锁链上,只听几声叮铃脆响,那锁链竟轻松被劈开了。

这时,那玄天上的佞公子紫生才慌神,道:“你等,你二位天王”

他却只喊出那天王二字,便也被封喉了,倒是这天王究竟为何人?而木子和小小两人,当真是两位鬼蜮界天王?谁又知晓?

所谓的墟,却也有大墟和小墟之分,这大墟其间寰宇,这小墟无非有几颗月点点罢了,道是此刻,令于尊焦急的却并非是这紫生,而他方被抓住,未尝抵抗,却也并非他自己抵挡不了,若要说起原因来,无外乎前几那殷千秀对他所道的些言语。

第二次天劫,将会以何种形式发生?谁又能料到呢?

轰!

那片紫色的光影,轰然破碎,印刻在玄天上的紫龙,终是竭了躯干和魂识,那化为魂灵的紫生,再难以超度,便是一些清气与荒莽宙宇之间喘息不觉,继而恍然不见。

众人傻愣愣的望着那方天际,只是此刻那片血光,却未因紫生所化紫龙的亡,而有所转变,倒是这血红的猩芒,愈发的浓重了。

不知是谁喊道:“你等快看长天,方才消失的那少年,又出现了?只是他的后他的后怎会随众那般多来?”

“是啊,是啊,他的后兵马何止百万?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兵马从何而来?”

“你看啊,快看,那少年的后随着一魁梧的凶人呐,那凶人肩上竟扛着一架古琴,这这该如何解释啊”

忽有一人大啸,道:“天道恐将不复,恐将不复啊!”

这人喊时,众人方才觉,他们脚下的大地,竟开始陷落了,只是他们的双脚却悬空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土地,竟都开始陷落了,世界好似已在瓦解了,那房梁发出几声咯吱脆响,那土石砖木发出几声惊悚的粗喘。

轰!

这片世界竟然沉了,竟然真的沉了!

亿万生灵,竟荒浮于宇宙之间,周皆是万千星辰,那砖块瓦砾和藤木虫蚁,竟尽皆悬浮了起来,倒是那大地,轰然的破碎,似一张揉皱的裂帛般,撕拉一声破开了一道豁口,这世界破碎了,残缺了。

就在众人方要呐喊吆喝时,这世界又陡然安静了下来,众人虽睁着眼目口鼻,却尽皆成了一些痴傻的顽童,倒是你掏掏我的下颌,我挠挠你的咯吱窝,便是些三十岁正值而立的青壮年,却亦是这般模样,众人在荒宇间,没有目的的漂流着。

而此刻唯有于尊还清醒着,便是他的心思如何深刻,心神如何牢固,此刻却业已傻了眼,他低喃道:“难道这世界真的变成了如此?这世界难道真的毁灭了?”

荒芜的古宇内,却无一人回答他,唯有虚无缥缈如同深远的空洞般的空间,唯有那掷地无声的时间,咔咔咔的在迅速流淌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幻遇

只是此刻这所谓的时间与空间,似乎对这些人,或者延伸到还有神智的于尊,业已无些用处。

他们漂流着,顺着时间与空间的长河,随意地漂流着,他们会去哪?这谁也不见得知晓。

白光,刺眼的白光,刺痛眼睛的白光,刺得眼睛泪水哗哗直流的白光,刺得人心痒难耐的白光,刺得于尊无比心痛的白光。

“琪儿琪儿是你吗?”少年嗫嚅地喊道,他伸出双手,想要牢牢的抓住她,可令人失望的是唯有一片空洞的无奈在等待着少年。

她的影像竟然是那般的清晰,那般的高大,她成了天地,成了山河,成了这人世间亿万生灵,他们似皆是雪琪儿所化之人。

痛了,真的痛了!

他的泪水,在星河间流淌,直至融为了另一条璀璨的星河,他的心中的伤痛,磕磕绊绊,直至化为了一片片陨石集群,轰轰烈烈地撞向那些小行星,然后这世间又多了一分光亮,一分被折后的虚伪的光明。

“独孤银澈?颜冉澈?风弦?仲夏?柳雨然?还有林雨筱?哦,不,还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人,她叫烟!”喝!总有让自己痛苦的事,总有那么多人,非要牵连着这份痛苦,自己何尝是忘不了那些事,只不过是忘不了那些人罢了!。

这时间究竟要荒废多久才能回归正常,这种绝望,从心底里涌现出的绝望,究竟要漂流到几时,才会渐渐地被稀释,可是为何这丝绝望愈来愈剧烈,好似要吞噬掉自己一样?

这又何来的天劫,明明是一场心劫。

以前以为所谓的孤独,只是没人理解自己罢了,直至此刻才真正的体悟到所谓的孤独,原来是大家都睡着了,大家睡得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

所以,独叫自己清醒,忍受着这片无边无际的压抑、寂寞,还有孤独!

谁曾说过,世人皆醉我独醒?你们是饮了什么琼浆玉液?你们倒是醒醒啊,至少来个人陪我聊聊天啊。

空洞、虚无,无边无际的寂寞和孤独,究竟会漂流多久?究竟要漂流到何处去?

我琪儿,亦众生,众生即琪儿,琪儿即众生?可众生懂我吗?

泪水干了,忧伤肆无忌惮地踩踏着那两颗干涸异常的瞳孔。

喝!你们都醒醒啊,都醒醒啊,别再睡了好吗?求你们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终于,那黑暗的天边,多了一丝光亮,那天边是彼岸的天堂吗?天堂终会有人坐在天边的正庭吗?是谁在看着我?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彼岸,彼岸花,那些簌簌的泪水,是否在彼岸结成了花瓣,嗨,你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你是琪儿吗?你是琪儿吗?

刺眼的白光,刺穿了厚重似时纹的眼睑,他的眼睛轻轻地烁动着,他蜷缩了一下手指,仰起头,向四周望了望,我?这是在哪儿?

那手执着一根拐棍的老头子,用拐棍在他的脚心摩挲了下,他哈哈笑出声音来,他抬头向脚底下看去,他赧然失色,道:“臭老头儿,怎么是你?”。

那老头子呵呵一声绵笑,道:“为何不是我?”。

“可我方才明明在”他挠了挠额头,困惑地向周围看去,他忽的大喊了一声:“琪儿,你是琪儿吗?”。

这声呼喊便是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那站在不远处的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呆子,想我了罢!”。

他如同拨浪鼓一般,不停地点着头,眼中也渐渐多了些泪花,道:“如何不想,你教我如何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我于尊只有你一个亲人啊”。

女孩儿淡瞥了他一眼,嗔怒道:“切,你勿要骗我了,你的几个妹妹,可是长得俊俏十分啊”。

于尊挠了挠额头,憨道:“再美也抵不过我家琪儿的一颦一笑”。

“臭呆子,你说谁是你家琪儿了?我明明明明都没承认呢!”女孩儿含羞地低下了头,手里挽着衣袂轻轻地揉搓着。

这是,那枯瘦的老头子,

扬声道:“你这痴儿,莫要在这里卿卿我我了,你可知这是甚么世界?”。

于尊挠了挠额头,一脸难以置信,道:“前辈,难道这是鬼蜮?”,说罢,他还向四周望了望。

老头子点了点头,道:“确是鬼蜮,你若不昏厥,我是决计无法带你来这里的?”。

“这里当真是鬼蜮?”他又问了一遍,这可与他想象的鬼蜮不一致啊。

这里非但无些晦暗处,简直就是一片光明啊,花花草草,柳雨光河,那些虫儿兽儿,竟是那般的活泼,却也从未见过有些蛮人猎取伤害他们。

这老头子,他已见过了数次,在那剑隐峰见过,在灵魇山见过,这次便又是一次,但他却仍不知这老儿的份。

这未知的世界太过伟岸,究竟隐藏着些甚么,确是无人说得清,道得明的。

道三一也无非看清了那三里短路,可这天地莽莽,路途无尽,谁又能预料得到,将来究竟会发生些甚么?

他忽的又转向女孩儿,道:“琪儿,你可与我回去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嗔道:“你是不是睡傻了?我已经死了,若无复命之法,我便再也回不到那人间界了”。

他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那不如我也留在这里罢!”。

这一次女孩儿直接在他的脸皮上,啪的扇了一掌。

他怔怔地望着雪琪儿,不解道:“琪儿,你这是?”。

雪琪儿愤懑道:“我让你清醒清醒,你可知什么叫不止于?”。

又道:“不止即为不执,你放不下,只要揣在心里就可,但不必天天挂在嘴上,这便是执也是止”。

于尊点了点头,道:“琪儿,你说得确是不假,于尊也常常自己如此思量,你在我的心里位置太重,你若让我不止,我可能做不到,你可知你可是我心头上最软的一团啊,我又我又怎生舍得丢下你?”。

这时,那雪琪儿又在他的脑门上扇了一掌,道:“你还是个顽童吗?这般分不清轻重,这天下若无了你,恐怕要亡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那刍狗无些生灵,也要已草木结成之躯,来顶一分责任,何况是你于尊”。

雪琪儿此番话说得刻骨却又冷漠,这番话却说得于尊心底通达,澄澈万分,于尊开了开口,略有些嗫嚅道:“琪儿,我我自会处理好自己的事,但,但我有个不之请,你可否应我?”。

雪琪儿横了于尊一眼,道:“呆子,我要你抱抱我”。

于尊登时神色一喜,心道:“甚好!甚好!”。

醒来时,确已是天亮十分,于尊挠了挠额头,嘴里嘀咕着:“琪儿,你还未让我咦?琪儿,琪儿呢,糟老头子呢?”。

却见仲夏和柳雨然以及众人正怔怔地望着他,仲夏松了口气,道:“哥哥,你可吓坏我们大家了!”。

他望着些陌生的面孔,其中也不乏些挚交,却有苏素、独孤银澈、闵梦以及寒旭烈,“大家,大家怎生来这里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嘴角有些抽搐道。

“哎呀,哥哥你睡了七天七夜,把脑子都睡坏了,这里是莽原啊,你看那是天门”仲夏指着远处的一方黑塔,道。

“哦?这难道是狱界?”于尊难以置信道,片刻后,心底却泛出一分苦涩,也彻底清醒了,心道:“原来我已经离开鬼蜮界了,琪儿和糟老头子,已化为梦中人了”。

仲夏嘟着嘴,指着自己的黑眼袋,道:“你看我的眼睛都肿了,你怎生那般嗜睡?你看雨然姐姐,还有仙弦姐姐,她们的眼睛红通通的罢,都是因为担心你,哭红的”。

方才那丝苦涩,瞬而变成一股甜涩,心底也渐渐多了分精彩,他笑道:“你们这些小儿女啊,就是一往而深呢”。

仲夏嘟嘴道:“哥哥又何尝不是?这七天七夜,你喊了九九八十一次琪儿姐姐的名字,话说哥哥是否逢到了琪儿姐姐?”。

于尊苦笑道:“逢到又如何,无非是梦里烟云罢了!”。

仲夏嘴上随意,道

:“鬼才信呢?我怎么不信那些梦里烟云啊”。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啊,就是人小鬼大,谁也骗不了你!”。

于尊和仲夏的对话,确是令众人摸不着头脑,心道:“这两人啊,都是鬼机灵鬼机灵的人,他们道些甚么,若是不直白点,别让妄想知晓”。

而这时,一位披黑色重铠的年轻人,莽撞的冲了进来,道:“我于大哥可是醒了?”,此人不是箫净,又是何人?

于尊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道:“箫净在地门可是有所获吗?”。

箫净淡淡地摇了摇头,道:“这地门确是深邃无比,倒也未曾逢着些鬼怪,但那种感觉,怪让人讶异,却也不知其几千里,至于通向何方?我箫净算是领悟了,这地门就应通于地下的”。

于尊淡淡地点了点头,心底却也知晓些讯息。

箫净忽又道:“倒也并非无些获处,你看这些白纸,画着些符印,我也看不懂,这符印便是随着一阵风,扑到我脸上的,于兄若是火眼,不妨鉴定一番,我倒觉得没些甚么,无外乎些孩儿玩耍的图画罢”。

这时,心急手快的仲夏,忽的从箫净手里夺过那些符印,细细地端量了一番,一番喜色顿形于色,道:“哥哥,这符印爷爷曾与我看过,说不定这些符印,便是通往异界之门的钥匙”。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箫净兄,于尊多谢你了”,其实方才箫净一掏出这些符印时,于尊心底便已有些小九九了,看这纸张,确是与殷千秀予他的绿树形似十分,再看那厚厚一叠皆是薄纸,他便心里有些计算了。

箫净挠了挠额头,道:“还好我未将这些符印扔掉,当初我心想,这些纸片片得很,原本想一把火杀掉的,哎,还好,还好!”。

箫净长得确是一表人才,威武霸气,带着七分刚硬,又有三分柔和,只是对令他心服之人,确是憨厚的很,若说起来,于尊乃是他生平最为佩服的一人了,剩下一人乃是他的父亲箫敬。

说来,也较悲苦,这箫敬原为箫国的开国重臣,确是与箫国的国主箫从一从小长大的孪生兄弟,但无奈这箫从一生来有一缺点,这人极为的好色,只是他这好色的方式却极是怪哉,他喜的女人,确是长得一般模样,但却唯喜欢那女人上天然味道。

这女儿确是有天生生的一分香气之人,可也见得,这上独带香气的,这模样也应是长得俊俏,因而他独宠的妃子,确是一长得一般模样却天生香气扑鼻的佳人,而这佳人便是如今箫国的幕后之主唐燕。

这冷雨寂寞的街头上,却有一行侍卫抬着一架花轿,在那街头上漫漫行着,这一便是箫国太后的生辰之,可这冷雨却丝毫不给她面子,虽饱经风霜,但自箫从一在她上纵过度亡后,她非但未显得老去些,倒是老来俏,生的愈发艳丽,也愈发年轻了。

却非如箫从一那般,这唐燕对**极是克制,边围绕着些男嫔,确是皆是些削去了把儿的公公,自不能持时,便让这些公公们,tiǎn)她的脚吃,便也令她想到曾经那君王宠幸她时的灿烂时光。

如今,她心却再也不安宁了,她派出的探子得报,道:“赴于莽原的各国士兵,竟尽皆离奇消失了”。

这诡异的传言,令各国之主心底直犯嘀咕,而唯有她却心慌得很,因为她知,箫净所携兵马,非但未消一分一毫,据探子捎的口信,道:“箫净很有可能大军犯上,来为他的兄弟手足报仇”。

她一个女人家,便是再沉稳,却也不及那久于沙场的箫净,更不及那征战万里的箫敬,这箫敬便是死她手,然而箫敬却忠心的很,他竟将自己死之事,掩盖成马前失蹄,被些军马踩踏致死了,却也不愿令他兄长的江山,因他所故而被倾覆。

箫净从小便负神力,当年那箫从一大笑三声,道:“箫净你为我大箫国的好男儿,我保你不死”,却也是因这个缘故,箫从一死后,唐燕虽多次想除掉这个祸根,但奈何这朝中不乏些良善之辈,他若想杀了箫净,难免会引起一方朝斗,到时候她的江山是否稳固,难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江山开败了 开败了

这次去莽原,她听些江湖传闻,也知此次箫净去莽原非死即亡,确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为了掩人耳目,她不得不将边最宠的男嫔派上疆场,却也是忍痛割。

这几男嫔不在,她确是寂寞的很,便又招了些小孩儿来伺候她,可哪有那严正公公伺候的周到些?

冷雨潇潇,季末了,上一年的寒冬终成了过往,可这意盎然的大千世界,却哪还有一夜良宵?

她愁楚地行于宫中,方才在那大街上行走了一番,却也难得心好上半分,如今在这伟岸的宫阙里游步,心底的苦楚与寂寞,却比内心的惶恐更加的恐怖。

碎碎念,碎碎念今朝,郎君已赴死,妃勤可念,念生死,不及快活惹人嫌。

她轻轻地摘下一枚柳叶,在自己的眉边,摆弄了一番,想到自己这柳叶眉,确是比这柳叶还要规矩的多,她又去那荷塘观些荷叶,那荷叶卧伏于水中,却仅剩些腐烂的枝叶,还在向上努力的擎着,却也不知擎着些妩媚,还是些信仰之流。

她皱了皱眉,道:“今年这荷花好生令人厌倦,待那时节来了,也不便让它开了罢!”。

“是,小人这就拔了,这就拔了”那后的侍卫忙点头应声道。

“哎?我说让你拔了吗?我是说让你将这池水排干了,到时候它自会枯死”这唐燕生的一方好眉目,却未曾想到心却如此的恶毒,这侍卫自是已心知肚明的很了,因而在她面前分外的恭敬,若有朝一,惹她不快,想必那下场较之这荷花有过之无不及。

江山开败了,开败了!

却也是在这宫中,一位纤细貌美的女子,忧心忡忡地数落着那寒花,道。

此女子便是箫从一与唐燕的女儿,名为箫。

箫自小便一副菩萨心肠,到那寺院里,从来都是携着些食品的,分发些鳏寡的老人,些残障的孩儿,却从不携些银两在上,她自是明白的很,这些黎民,饿的乃是肚腹,确是自己的良心。

复一,年复一年,唐燕未曾老去,箫却已是一亭亭玉立的少女,箫却从未去礼拜过自己的母亲,唐燕与这女儿虽说不上话,却也是偶尔去瞧她一瞧,开始时,便与她坐于宫中拉些闲话,可无奈的是箫一直称病躲着唐燕,后来见箫来了,便躲去花园里的一方江山。

没办法,唐燕也只能偶尔隔得远些,静静地观着她这貌美的“冷血”的女儿,唐燕是决计舍不得她这女儿的,常有邻国的使节来提亲,却一谈起箫,她便命人将那使节所住的院落,一把火给烧了去。

如此一二三来,却也再未有人来敢提亲了,倒是江湖上有些传言了,“这箫国的公主,定是美艳万分,因此唐燕才藏着些”。

其实不然,这箫长相确是极为的纯澈,一双弯眉似明月,那晶亮的瞳孔似明星,肌肤则如雪,红唇则如樱,琼鼻则微,面堂确是极为的大方。

如今,落得个落魄相,却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想见,唐燕心底的苦楚,却未尝会因些甜腻的酒水而减轻半分,这一间,风停雨歇,天气却愈发的寒了下来,唐燕裹着一件白裘皮大衣,围在火炉前颤颤巍巍的烤火。

“陛下,前方来报,有三十万大军向我境bi)近”手里握着玉如意的唐燕,啪的一声,那玉如意坠了地,她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青紫,倒像是饮了一壶毒药,她淡淡地摆了摆手,道:“下去罢,无事”。

那内的灯火,随着夜晚的寒风,四处摇曳着,幽幽烛火,似鬼魅般,在灯架上游走飘忽,唐燕手里舞着一柄长剑,在长内翩翩起舞,她想起了箫从一,想起了他伟岸的怀和醇和的笑容,她落泪了,那一滴滴清泪,顺着她鹅蛋般光滑的肌肤,一滴一滴砸在了灯火长巷里。

不知何时起,那久不明灯城中巷陌,渐点起了一星烛火,那烛火越飘越远,那十里长街竟尽皆点燃了些灯火,然而却依旧无人独自上街,但至少此刻的长街,竟有了些生机和温。

在灯下缝缝补补的老太太边围着一两个小玄孙,小儿女们嘻嘻笑着,老太太去隔壁厢房里取些瓜瓜果果,给这些嗷嗷待哺的孩儿,浑浊的老眼中,不免多了几行浊泪,这些孩儿的爹娘尽皆去了战场,能不能回来,得到的大多数答案都是令人心碎的。

此刻,唯有这年老的老太,会给这些小玄孙们些许安慰和温暖,若是无了她,这些孩儿们未来定会非常。

天渐渐的亮了,那些灯火也渐渐地熄灭了,一柄柄蜡炬冒着的些青烟,不免又给那些

孤苦无依的家庭,一分无奈和感伤。

那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面色和善的将军,这将军长得极是魁梧大方,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倒似那黑暗里的灯塔般,给人明亮的启示。

而在那骑高头大马的后则跟着几列马车,那马车的车厢乃是玄金所铸,极是尊贵,却也不知车厢里坐着些何人,只闻那车厢里不时地传出几声莺声燕语,偶尔也会传来几声怒喝和哈哈大笑,确是嬉笑怒骂,温馨十分。

那行兵将,绵延数百里之遥,却非那箫国的探子来报,仅有三十余万人,这些兵士却是些尽皆国的顽徒,在那莽原上,与之劲战无数回,直至将那些将魁皆砍了首级,他们才低下了他们倔强的头颅,倒是被箫净的侠肝义胆感染了,纷纷称道,“不如我等祝尔一臂之力罢!”。

因而才有了这数百万的雄师,那铿锵的铁骑,将大地震得竟有些颤抖,黄土弥漫的地平线处,慢慢地升起了一轮骄阳。

这几连夜赶路,确是饥寒十分,如今离那箫国的城首愈发近些,众人心底也有了些力气,如他们这般,不食不眠的赶路,确是心中怀着些悲天悯地的忧国忧民的怀罢!

如今那玄山上的一座金色大内,道三一手里执着一金盏,与一枯朽的老者对饮着,不时发出几声豪爽的笑声,那枯朽的老儿笑呵呵的模样,倒是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这小子可以啊,以后得多多上心些”道三一哈哈一声朗笑,道。

“这自不必你来担心,你啊,宽体胖,何事都想得开,不如顾忌一下大局”那枯朽的老者,微阖着浑浊的老眼,贪恋的执起酒盏,慢酌淡饮着。

继而又道:“倒是你门派里的那位小鬼,我一直看他不错,何不让给我等?”。

道三一抬了抬眼睑,慢吞吞道:“老鬼,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了,这辈子你都妄想”。

那枯朽的老者,嘿嘿一声诡笑,道:“道三一,这天下还没有我老鬼办不成的事”。

“哦?那你不妨试试!”两人虽然有些声鬼语,却都是些中人,这道三一吹胡子瞪眼,这枯朽的老者便嘿嘿傻笑,确是一对知己莫为。

铿锵的铁马冰河入梦来,躺在皇榻上的唐燕,已饮下了一杯毒酒,她眼中含着些泪花,却是因她的女儿箫,“若是这孩儿没了娘,若是这孩儿没了娘”。

午时三刻,那宫中传出几声恸哭,箫磕磕碰碰的跑到唐燕的子敬宫,跪在地上长哭不起,然而还未等她消遣了半分心中的忧伤,那些掌权的宦官,便开始了内斗,箫被关入大牢,明子时三刻,便送箫上路。

宫中确是一片残砖瓦砾,那些点燃了长明灯的街巷,此刻又是一片潦倒寂寞,兵马纵横在街巷中,到处的抓人杀人,小孩儿的啼哭,登时成为了弥漫在城首唯一的主色调,那些枯藤老树上,列着些一乌素素铁羽的寒鸦,眼神炯炯的盯着众人,有道是又是一顿丰盛的盛宴。

而此刻,箫国外围的边城,频频传来噩耗,确是城中百姓的福音,边城不断被攻破,那箫净威武大方的传说,亦再次响亮的贯彻在大街小巷中,很多人嘴里怒骂着,被些兵将砍去头颅,却仍旧是一双愤恨的喷着怒火的双眼,他们死时皆是一声豪爽的大笑,倒是不为英雄为鬼雄。

三后,箫净解下挂在城楼前的箫,她已死多时,箫净脸上难掩悲痛之色,悼念道:“息妹,泉下有知,但愿生来不再受些悲苦”。

那声势浩大的大军一入城中,便闻些百姓的欢呼雀跃之声,倒是那宫中的些许宦官,跪在地上乞食,实则早已漏了原本的本了。

两后,宫中百余位宦官,在城外一百余里的一处靶场行刑,这一的场面,确是极为壮观,城中无论些妇孺儿童还是些羸弱孤寡的,皆提前一个时辰,赶到了那城外靶场,来观此此景,一泄心中怒气,不少老妇哭跪在地,道:“你们这些孽障,杀了我儿,杀了我儿啊”。

血腥的风,簌簌打在上下翻飞的草叶上,那滴滴殷红的血渍,不多时已变成枯黑一片,空留一百颗头颅滚落在地,他们的亡魂,将在天地之间翻滚,灼烈气,烫寒气,待受尽了痛苦,再做超度。

于尊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壶,道:“仲夏妹妹,可有打算?”。

仲夏嘟着嘴,道:“能有何打算?还不是跟着你呗!”。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我现在倒不愿在这妹妹前加你名姓了”。

仲夏冷哼,道:“切,你才晓得啊,

哥哥,你这人真是坏透了”。

“哦?何来的一个坏字?”于尊饶有兴致,道。

仲夏瞬间蔫了,道:“还不是还不是那个臭酒鬼妄夫子嘛!”。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那家伙啊!怎么想他了?”。

仲夏气哼哼道:“哥哥,我祝你永远也寻不到姐姐,哼!”。

于尊点了点头,道:“那是极好了”,这时他眼中的光彩,也渐渐地黯淡下来,确是又想到那非梦非幻,非虚非实的遇见了。

“切,哥哥,你这人啊,就是太执,我都怕若是琪儿姐姐复活了,我惹她不高兴了,你都会拿刀劈我”仲夏嘟着嘴,不满道。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长叹道:“仲夏妹妹,原是这般看我的,却令于尊心底更加苦楚了”。

仲夏嘁了一声,道:“哥哥,莫要演戏了,不然众位姐姐又会哭鼻子了呢!”。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还好未被她们闻见”说罢,转头看向在宫外御花园前戏弄花鸟的众女儿。

仲夏眨了眨眼,坏笑道:“哥哥,你边女子如此多,不想遣散些嘛?”。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这些女儿,皆是些悲苦之众,你教我如何遣散?”。

仲夏眨了眨眼,道:“我觉得善荷姐姐可以随你的那些部众回到自己家乡,至于仙弦姐姐,我觉得我们下一步就该去寻渊太玄了,这太玄师兄,倒也是非凡之辈,哥哥寻他过来,倒也有些帮助”。

于尊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的雨然姐姐呢?”。

仲夏憋着嘴,可怜兮兮,道:“自然是随那个臭酒鬼回玄门喽!”。

于尊哈哈大笑,道:“可臭酒鬼已经走了啊”。

“切,哥哥你还跟我打哑谜,那个妄夫子不是臭酒鬼,又是何人?”仲夏不服道。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依我之见,冉澈兄,现在正遇上十万火急之事,确是有生死之忧,你所道的妄夫子,不过一介凡夫罢了,你倒是太过看得起他了”。

“啊?难道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不可能啊?爷爷跟我说的易容术可妄夫子的脾却和臭酒鬼一般啊,怎么可能”仲夏登时愣了,道。

说到这,柳雨然已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妹妹,那人确不是颜冉澈,你信你哥哥便是了”。

仲夏愣愣的,眼中已有些晶莹,她略有些哽咽,道:“可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因这些时将感尽皆灌输到妄夫子上,误把妄夫子当成了颜冉澈,此时,她心底的空竭可想而知。

于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世间忠哪是那般容易得来的?你且拭去眼中泪水,与我去箫净那方坐上一坐”。

“哥哥我我不想去,我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仲夏眼睛红红的,一边拭泪,一边抽泣道。

于尊笑道:“你不去箫净宫中,又如何能得知冉澈兄的下落?”。

仲夏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却依旧有些抽泣,道:“哥哥哥你说的是认真的吗?”。

于尊笑着点了点头,抚了抚她的额头,道:“仲夏妹妹,我何时骗过你了?”。

仲夏点了点头,偎在于尊怀里,略有一分依赖和羞赧,道:“哥哥,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于尊略微愣了愣,体变得无比僵硬,但却仍旧点了点头,道:“抱吧,抱得何时心中无些痛苦了,再撒手罢!”。

仲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挥起拳头,砸了砸于尊的脑壳,道:“哥哥,你休想,我才不让你吃我豆腐呢?”。

她虽是这么说,但眼中的苦楚,却依然溢了出来,于尊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道:“难道,我于尊边之人,都如此悲苦吗?”。

仲夏撇嘴道:“哥哥,你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呢,何来的悲苦之说?”。

于尊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既如此明白,便拭去眼中的泪水罢,箫净应是等得急了”。

仲夏点了点头,略有些迟疑,道:“哥哥,你当真?”。

于尊笑道:“你随我去便知了”。

“嗯,我信哥哥”仲夏宛然一笑道,只是脸上的愁楚,却未因这方笑意,而变淡一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德之才

箫净居于净芳宫内,与上官婉儿一道,上官婉儿是决计无些心思打理这方天下的,她与箫净,游于万世,然世道不畅,百姓皆举箫净以成大统,旁人无德,箫净却是五德之,这天下确是甩也甩不掉的,居高德者,乃成万世之基业,世皆为常,因而便是常理也定是让他走不开的。

于尊与仲夏,行于那群宫之间,却犹如居于万壑之中,那恢弘的阙,确是令人仰目不已,然无人艳羡这血泪筑成的恢弘阙。

这净芳宫靠着子敬宫,确是一座最为羸弱的宫,而箫净之所以选择净芳宫,不过是因它的规模小些,住着也较为安心些。

然而却有人道:“唐燕死于子敬宫中,你去净芳宫中住,岂不是不吉利些?”。

箫净命人掌掴此人十余掌,道:“你等儿蛮,唐燕便是死于子敬宫中,却也轮不到你等这般议论,这大国之主,便是有过在先,却不你来辱没些,唐燕才死不久,你这流言蜚语便已甚嚣尘上,我哪还敢接这天下?”。

众人闻箫净如此说道,心底皆叹之,“箫净确是大德之才,箫国若在他的引领一下,必将走向富康之路”。

箫净坐在一方玄榻上,见于尊来到,急忙迎接,道:“于兄,你怎来了”。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如何?不欢迎吗?”。

箫净摆了摆手,道:“哎,我便是不欢迎任何人,我见我于兄,也定要摆开仪仗,来迎接啊”。

若是旁人言此语,定会让人猜忌乃是狗之言语,可从箫净口中说来,确是真诚十分,世人皆敬大德者,箫净居大德,定尊敬有德者,便是那些枯瘦的豺狼,若有些德福,他也定会请至上宾,这便是箫净的异人之处。

于尊从酒盅里斟出一杯酒水,道:“箫兄,看来这堂堂的箫国,你难以舍得了”。

“哎,于兄,这大国与我箫净本无缘分,况且婉儿她却对政治无些好来看法,这倒是难倒我了”箫净长叹了口气,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何来的难度?若是你寻到了大德者,亦可以将天下之与他啊,这啊,就要靠你的火眼金睛了”。

这时,隐在帷帐后的上官婉儿走出来,道:“于大哥,也太瞧得起他了,他这榆木疙瘩,从何来的火眼金睛?倒是那愣头青的眼神,瞅着让人发木才是的”。

闻此语,于尊和仲夏皆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倒是箫净颇有些下不来台面,只是一瞬后,那箫净却也与大家笑成了一片,果然是位憨爽的汉子。

“哎,看来这箫国与我过不去了,婉儿,委屈你了”箫净哀叹道。

这上官婉儿之所以不想接触些权贵之流,无非因儿时爹爹被害,留下的些印象,太过黑暗,她对她爹爹死之事,犹是忌讳。

然而她心底所想,又岂能瞒过箫净?

不后,那法场上便立着一座高台,十余高官,被斩首示众,确是当年为害箫国的些叛逆,其中就不乏杀害上官婉儿爹爹的凶手。

那一上官婉儿哭得梨花带雨,确是令人心痛之至,这一场大哭过后,倒是心底的些芥蒂给解开了,婉儿道:“净哥哥,不如我两一同主持朝政如何?”,箫净自是欣喜异常,这箫国确是开辟了夫妻同治天下的先河。

风残雨歇,那滴滴烛泪躺在桌缘边,滴滴答答的雨,顺着屋檐,啪嗒,啪嗒,坠落下来,晷上也积了些许雨水,时间恍然间,好似变慢了许多。

仲夏手捧着下巴,坐在大堂里,哀叹道:“哥哥,若是箫净那大呆瓜,说得是真的,那我和臭酒鬼见面之岂不是又得推后许久?”。

于尊笑吟吟道:“怎么,就如此的思念他吗?”。

仲夏眼神略有些迷惘,面前好似出现了那嬉皮笑脸的颜冉澈,仲夏叹道:“哥哥,你既问我,那你也问问你自己的本心罢!”。

她虽不想刺激于尊,但她业已知晓心底之痛,若是软弱,那便永是痛苦,但若是那心坚若铁,那些痛苦自也侵蚀不了本心,因而她是故意刺激于尊的。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仲夏妹妹既思念冉澈兄了,不如我等去寻一寻他?”,仲夏虽知这乃是于尊的玩笑话,但心底依旧泛起一丝甜蜜。

她摇了摇头,道:“哥哥的大事为大,仲夏之事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于尊仰头哈哈一声朗笑,道:“妹妹,你知我心忧

,解我之心忧,只是琪儿复活之事,不可过于追求,顺其自然便可,倒是颜冉澈乃是个活生生的人物,慢一时不如急一时”。

仲夏摇了摇头,一脸晦涩,道:“哥哥,仲夏的心思却未那般的复杂,思念便思念罢,也正巧磨炼些心,哥哥按照原本的计划来便是了”。

于尊点了点头,长叹道:“未曾料到当初的那位小丫头,倒也是长大了啊”。

仲夏撇了撇嘴,道:“哥哥,你今年年华几何?”。

这句话却把于尊问的愣了,换得仲夏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道:“哥哥,你不过也是一位少年罢了,勿要将自己想得那般老成”。

于尊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若非仲夏妹妹提醒,于尊还以为已活了上万载云烟了呢!”。

仲夏嬉笑道:“哥哥,这些时,我们经历的事过多了些,要是较之常人,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便是千年也难遇一回呐”。

于尊叹道:“确是如此,我等竟曾做过画中人,曲中境,想想便是神异的很呐”。

仲夏笑道:“所以,哥哥即便说自己活了上万载却也是有理可依的啊”。

于尊点头道:“那仲夏妹妹岂不是也成了活了数千载的老妖徒了?”。

仲夏嬉笑道:“那哥哥便是那魔教的教主罢”。

两人三言两语,确是将这悲楚的气氛,雕饰的万分精彩,那宛如银铃般爽朗的嬉笑声,以及那犹如皓月般干脆的哈哈大笑声,却是让人万分怀念那月明之时的乌啼夜漫。

香炉里飘出一息息香气,香气遥遥之上,却旋着些弯路,这便是人生,有德者的人生,不断地追求高的境界,但过程却是那般的崎岖宛转。

头渐升至头顶,那晷里的雨水,也渐渐地干了,空留下些腻湿的痕迹,倒像些滑腻的影子般,牢牢地嵌刻在上面。

箫净便是颜冉澈的一位兄弟,若问于尊如何知晓的,那便要问殷千秀的《碧书》了。

这夜入得晚了些,西方的火烧云,依旧在滚滚的翻腾着,一眼望去确是天下那方群山万壑,那群山万壑之间确是些雕着琼楼玉宇的人间,那茫茫无边的人间,畅游着小河流水,翻腾着大江南北,那塞北的荒烟,与江南河畔上的一叶小舟,共同雕饰着这万古的光。

于尊将手里的杯盏放下,叹道:“琪儿啊,琪儿,你可知我方要将你忘记了,你在天的那方过得可是好些?”。

却也不知是遇了巧,还是原本现实如此,在他仰头的一瞬间,一行大雁飞了过去,他们偶尔排着些人字,偶尔拍着些一字,但最终的画面,确是一个心字。

于尊悲苦地笑了笑,摇头低叹道:“琪儿,你便是如何安慰我,也难解我心中的伤痛啊”。

“切,哥哥,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仲夏端着一盘吃食走了进来,坐在于尊的边。

箫国的皇宫乃是修在首城的正中央,而这正中央却也是最为开阔之地,坐在这高耸的大内,平里那些闹市上的好笑事,却也能闻见几番,无非是耳目聪慧些罢了。

仲夏嘟着嘴道:“哥哥,来吃一块儿,啊”。

于尊好笑着摇了摇头,道:“仲夏妹妹,于尊三生有幸,能遇到你和琪儿”。

仲夏抿嘴笑道:“哥哥,勿要将我与琪儿姐姐对比,我是我,琪儿姐姐时琪儿姐姐,琪儿姐姐唯有你,而我有你,也有那个臭酒鬼!”。

于尊淡笑道:“妹妹,你可还真把你的尊哥哥当成亲生哥哥了”。

仲夏点头道:“是啊,你才知晓啊?你啊,也是个呆头呆脑的呆子”。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仲夏妹妹,今晚我要与一个前辈会面,你早些休息罢,若不想去了,便留在这长信宫中罢!”。

仲夏点了点头,道:“哥哥,我确不想走,与些姐妹在一起,却也委实的扭捏,姐姐们倒也非是对我不好,但仲夏却想与哥哥待在一起”。

于尊点头道:“那便待在这方罢!”。

仲夏笑嘻嘻地应声道:“仲夏在此谢过哥哥了”。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轻叹道:“你啊,始终是个孩童脾”。

仲夏嘻嘻笑道:“哥哥明白便是了”。

这一夜星空极明,于尊端坐在院落里的一方小凉亭中,眯着眼打坐。

在心底的瀚海中,确是一片雄波

巨浪,那雄波巨浪中站着一位女子,女子生的极是艳丽,她披一紫纱,脚踩一双紫金鞋,确是潇洒万分,如翩翩公子一般,只是那轻启的红唇,道出的言语,确又是那般的冷硬生涩,道:“小辈,你可知我待你几时了?”。

于尊躬抱拳道:“前辈,于尊来晚了些,确是因些姊妹之事,望前辈勿要怪责”。

殷千秀冷哼道:“你眼里有些姊妹,便无了我这位师长吗?”。

于尊微愣,继而脸上露出一分喜色,道:“老师,后生愚钝,望老师勿要怪罪”。

这时,殷千秀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道:“你这蛮儿,若不是经历了这些事端,我哪敢认你?”。

这一夜,却不同往般,来这瀚海内只为修炼,这一夜,于尊与殷千秀促膝长谈,倒是亲密了不少。

也难怪,殷千秀虽活了万载烟云,却也是一位吃尽甘苦的女儿,道是些寂寞,却也深感些寂寞,女儿何不怜些寂寞缠?女儿便是无些家国,也有些小家过!”

殷千秀语气略带一分严肃,道:“你的第二次天劫已过,这第二次天劫实为心劫,你应是知晓”。

于尊点了点头,道:“老师确是如此,于尊自此次磨难后,心志却更为坚定了,对琪儿的感,却也更加的醇厚汪博”。

殷千秀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这蛮儿,若无了雪琪儿,想必你的世界也会崩塌罢!”。

于尊点了点头,晶亮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晦暗,道:“琪儿,乃是我在这方世界,最亲挚之人了,若是无了她,我于尊便无了世界,无了眼界,无了心界,琪儿便是我的唯一,琪儿便是我的所有,我不能没有她,绝对不能的”。

殷千秀点了点头,幽幽叹道:“自古长如流水,涓涓细流总比轰轰烈烈要长远得多,我道炎黄古道,乃是洪荒年间的一方河流,倒是那山泉的溪水,流了数万载却也不竭,你可知我言中的深意?”。

于尊笑道:“前辈倒是难倒了我”。

殷千秀冷哼道:“非是我难倒了你,而是你本能明白却愣是装傻,我该拿你如何?”。

于尊声音略有些沙哑,道:“前辈,确是知我心之人,这浩浩江水虽来的疾些,却也仰仗着大河上下,这大河上下乃是仰仗着天意的扶持,若是无了些甘露,便会顿失滔滔”。

又道:“倒是那溪中的泉水,虽凭天上下来,倒是那山顶亦有些寂雪,融得慢些,全年又无些时候少些雨水,因而便总是丰盈如初”。

殷千秀点了点头,道:“你既如此聪慧,就该知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了罢!”。

于尊道:“往后的路,就交给往后来说罢,我于尊但求生死,富贵在天,谋事在人,倒是前辈今晚招我来,我倒有些关于《碧书》的疑问,望前辈提点几分”。

殷千秀哈哈一声朗笑,却不似她那女儿一般的委婉,这声爽朗的大笑,好似又将岁月滑向数万载之前,那风高云阔的当年,她一戎衣,虽以华袍在,手中却挽着厉斧,那一场场别开生面的血花欢纵的年间,总是更人一丝孤血浇雄的纯澈之意。

如今十几万载烟云已逝,这丝噫吁危乎高哉的不屑之意,却依旧存留于她的心间,便是那最难攀登的鳌山,她也依旧肯衣衫褴褛的爬将上去,却非那上的武道积淀,确是因心底有一分雄宏壮志。

夜渐渐深了,落月乌啼漫,静夜风,灯火几重起,乱晨霜。

风渐渐的散了,蜡炬上的烛泪,业已瘫软的覆在了案台上,于尊微阖着双眸,在那方吐息打坐。

而这时,那淡雨薄薄的街市上,却又一行卫兵,在极力的追逐着一位少年。

那少年一白衣,长发飘在后,随着那激烈的步子,上下翻飞着。

他大喊道:“你们不要追我了,求求你们,不要再追我了”。

那略带哭腔的祈求,竟是那般的悲怆,令人心底不生出些哀愁,少年约十六七岁,却与于尊相符的年纪,他穿得倒是清素,只是那周的气质,给人确是一种不敢妄乎近的威慑。

却也不知这些兵士为何追赶他,若是从头说来,也不过是他随便冲着那些兵丁淬了口唾沫之类的小事。

少年奔跑的步伐,愈来愈慢,心底的怒火,却也在此刻,溢满心间。

他大吼道:“我不是说了吗?你们别再追赶我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是一别

但那些卫兵却不听这一套,有个猴头猴脑的卫兵,龇牙咧嘴道“哼,你既瞧不起我等,我便让你看些颜色”

少年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他的嗓音变得无比深重,确是有三分肃杀之意,道“你等既逼我,就勿要怪我无情了”

那黑夜如此的博大,黑的尽头是什么?大概是黑洞。没错,在少年的胸前,竟然出现了一片黑洞,何谓之一片黑洞?确是一眼眼吞噬着光芒与万物的黑色孔洞,在少年的身前,旋转,疾速旋转,直至他身边的一切事物,尽皆陷落进去。

那疯狂的撕扯力,竟让那条街上所有的物什,尽皆涌了进去,当然包括那几个作死的兵丁。

黑洞旋转的越来越快,渐渐地这片世界似要在现实中消融了一般,这时那天渊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个傻徒孙,还不住手?”

闻这声厉喝,这少年方才醒悟过来,他单膝跪在地上,道“老祖,徒孙知错了”

那厉喝又传来,道“你别妄信自己的武道天下无敌,你可知这城里居住些甚么厉害人物,你若丧了命,我可不会去鬼蜮为你招魂”

“老祖,徒孙知错了,徒孙知错了”那少年跪在地上,脸上竟出现了些许泪花,待那泪花将脸上的妆容洗净了,方知,这少年原是位女儿身的少女。

“哼,你若继续如此下去,那便留在这方世界,自生自灭罢!”那厉喝渐渐散了,而这时,在黑暗中打坐的于尊,亦睁开了他那双澈如白昼的眸子。

天渐渐地明了,于尊怔怔地望着西北方,长叹了口气,道“这天下原是这般复杂啊,确是令人料想不到”

而在一座巍峨的玄山上,品茗的道三一,眼中却多了一丝晦涩,道“师兄啊,师兄,你如何回来的,竟是这般模样,确是令三一料想不到啊”

这一日,风调雨顺,确是极佳的好天气,却也是这一日于尊再次与些朋友作别了,只是这一次,却非前几次那般模样,遇些朋友,便拉扯进来,一同上路,倒是这一路,人皆散了,唯留下了仙弦和仲夏陪在于尊身边。

道是那善荷随着些他国兵士,回到了自己的国度,道是那柳雨然随妄夫子一同回了玄门,却也避免不了仲夏的一番拳脚功夫加之于妄夫子身上,道“你这个臭秃驴,为何与我相公长得一般模样?”

妄夫子挠着额头,一脸无赖道“谁是你相公啊,我吗?我吗?哼哼,就是我咧!”

一番踢打过后,众人脸上既挂着一分开心的笑意,却也有一分孤独的不舍隐含其中,倒是那独孤银澈和闵梦,与箫净促膝长谈,竟未来送别。

于尊也似个小孩子般,撇嘴道“交了这些没心没肺的朋友,实属是我的幸福”

却也是一番不舍在心间啊!

于尊向身后摆了摆手,却又是一场离别,这半年来,分分合合无数次,却也是愈是分别,这情便愈发的难舍,直至走出数百里之后,却闻一声铁蹄声,原是箫净派来的人,送了些吃食,其中不乏独孤银澈和闵梦的一番心意。

于尊眼睛有些涩涩的,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甚么,摆了摆手,道“走罢,走罢,离那些恶人越远越好,令人恶心的恶人”

这人生便是一场苦旅,不停地遇见,不停地道别离,即便不是身体上路,便是自己的心理上路,总有一方是在路上的。

时间似杯里的水,倒满了,满了,溢出去,再往里面倒,于是杯子里的水,永远是满的,至于溢出去的究竟是新水还是旧水,这谁又能说得清楚?

点点苦涩点染在心间,阵阵苦痛翻涌在心房,却又是一别,多像让这些别离距自己远一些?多想让这些嘤嘤耳语,再离自己的世界远一些?苦楚酿出的新酒,饮了一杯,醉了,哭了,痛了,再见了!

其实于尊心底又怎会不知?这些难舍之情,却也是独孤银澈、苏素、闵梦心底的感触,怕是离别,怕是离别远,怕是终身不见的离别,就在这杯苦酒之后,酿成一番别离。

空城晚,将歇空城晚,红缨长夜点琵琶,苦涩心里咽,声声慢!

却也不知前方究竟为何方,离开前,箫净给于尊指了一个方向,西南向。

道是这西南方名为蛊瘴之地,却也是天下闻名的玄学重地,便是于尊的《碧书》也寻不到渊太玄的下落,但眼看仙弦日渐消瘦,于是箫净给于尊指了一条明路,西南方的“烽火台”

古书里有云,这天下烽火聚集一处,乃是极为浪漫之所,在烽火台上,点燃一簇狼烟,便可积天下之姻缘大成,然这烽火台却也是点将布兵之地,古来道“点将烽火台,必得大胜机”

这烽火台乃是为南泽的一处地名,人间却也迷信,特别是南泽各国,若是每逢点将之时,必会汇集于烽火台上,道是无些姻缘者,却也适逢每年的五月二十一日,汇集于烽火台,点燃此地各处烽火,那一天狼烟四起,确是极为的壮观。

于尊无奈地仰天长叹道“道是道阻且长,我等这番游历,倒也似没有尽头一般”

从北屿到南泽,却不知其几十万里也,几人一走便是半年光景,路上食得些甘苦,也不便多谈了些了。

道阻且长,道阻且长,寥寥日景,以谢殆尽,烽火连天,连天八月,八月日尽,日晷落薪,又是日炬,持炬夜行,夜且消长,消长弥远。

风雨烈,马蹄嘶,这日景何处不相识?又是这番日景,又是连天八月的古泽天。

仲夏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道“哥哥,却也不知雨然姐姐与那个臭道士怎么样了!”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不必想他们,想想以后的路罢,这一路艰险,数次逢些大劫,但愿仲夏妹妹和仙弦姑娘周知,勿要轻浅些性命之忧”

仙弦点了点头,道“于大哥,你放心便是了,我仙弦绝对不会拖累于大哥了”

这一路走来,数次化险为夷,却也不乏仙弦手里的那柄铁琵琶,不过倒也罢了,于尊在这路途中,却也静修了些弹奏之术,他与那琴灵阡陌却也沟通的十分要好,这小家伙确是饥饿的很,每每于尊弹起古琴,她便在琴身上舞动自己的身体,贪婪的享受在琴声中,不觉多时,便沉沉的睡着了。

花汐月传给于尊的《月下捣练曲》确是神异非常,每每弹奏起这段琴曲,疲惫的众人,心底便又燃起了一分生机,便是空腹前行,却也是逍遥的很。

日落之时,于尊便会坐在那平地荒原上,对着日落西边,静静地弹上一曲,便是那曲调如何的委婉伤痛,此刻于尊的心,也已固若盘山,即便偶尔想起了雪琪儿,却也仅仅是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沫,心底业已平坦的很。

其实那平坦的心境,深层中的晦暗,又会多么的冰冷而寂寞?

烽火台

一曲沧桑的古琴,游荡在人间,好似些孤魂野鬼化作的长风,撩起几人的长发,于尊轻轻地划着手中的弯刀,在那沧桑悠久的荒石上,游走了一番,最终将那刀尖定格在“烽”字上。

那寂平如镜的高原上,似一柄王座,观天下云霄与沧海,多少城池巷陌,皆在那王座下的一缕尘埃中,多少贫民百姓,尽在那王座旁的一汪甘泽下。

长河落日圆,于尊手舞着弯刀,在日落西头时,舞了三刀,那天边铿锵闪过一道雷电,最终消弭在远方,那远方应是尽头罢!那远方应是未来的尽头!

仲夏眯眼,静享着清风的微拂,齐眉的刘海儿,上下翻飞着,脸上则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仙弦跪在地上,抚摸着那块荒石,将指甲深嵌入那悬刻在荒石上的三个大字中,幽幽道“我既来此地,看来与师兄相见之日,不会太过久远了罢!”

一块块高耸的石柱上,挂着一条条上下飘飞的红巾,大风起兮云飞扬,那高天上的飞云,与地上的红巾相互映照,长天弥远,弥远

于尊幽幽道“既到了此处,我们不妨也遵循世人的规则罢!”

仲夏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道“好耶,小时候爷爷就不让我玩火,说玩火会尿床,这次哥哥在身边,我便好好玩一玩这烽火!”

于尊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仙弦姑娘,你来燃这第一把烽火罢!”

仙弦点了点头,走向一处祭坛边,那祭坛中却非些兽类尸骸,却仅仅是些干枯的草秸,看来,倒是许久未有人来过了。

第一百二十章 诡异的烽火台

那祭坛的边缘有数个火坑,那火坑里却是一些黑色坚硬的助燃物,点燃了便会三日不灭,那狼烟自也会飘然三日之久。

仙弦手里擎着火把,将右手贴近胸膛,阖眸轻声念着“师兄,你快来寻我罢,我好生想念你!”,说罢,便将那火把扔入了火坑中。

轰!

火光霎时冲天,烈烈的火光中,众人的颜色,却也是看不清楚,只闻一阵阵青烟,幽幽地飘出了人间,却也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这时,那啸吼的风声,突传来一阵雄兵秣马,那马蹄声清脆,那喊杀声坚硬,然而这空旷的旷野上,却除了三人外,再不存在任何人。

仲夏愣了愣,忽道“看来这烽火台确是有些神异之处”

而这时,于尊却将那插入土屑里的源天刃,拔了出来,道“这神异怕是要来搅扰我等了”

说时迟,那时快,于尊忽的劈出一刀,这风中竟传出一声悲吼。

锵!

一道破锣声,继而一堆枯骨,瞬而砸落在地。

仲夏拍了拍胸口,惊慌莫名,道“哥哥,怎么回事?这是从何而来的枯骨?”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突地把她拉入怀中,又是一刀,这一刀确是迅疾的很,似一道流光一般,然而却砍空了。

于尊喃喃道“鬼蜮界来人,何不现身?从容比试一场呢?”

这时,那长风中传出一声厉笑,道“既能偷袭,何来的从容比试?”

“既如此,那勿怪我不给你面子了”于尊冷笑了一声,忽的翻起手腕,向下一扣,一个巨大的掌音,砰的一声坠在了地上,继而又是一声清脆的锵声,这一掌好似击在了一面破锣上。

而地面上剩余些碎铁屑,业已暴露了方才攻击者的行踪,那些玄金色的碎铁,散发着冷寂幽寒的辉光,直教人心底一阵颤抖,却非狱界所有之物。

于尊皱了皱眉,捡起一块碎铁,喃喃道“看来那天门和地门应是出了些异常”

而这时仙弦却有些心慌,道“于大哥,方才那贼人可是灭杀了?”

于尊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那人业已消骨灭魂,这天地万界,再也无他容身之所了”

“哦?哥哥好厉害呀,可哥哥方才那一掌又是甚么招式?”仲夏狡黠的眸子里,闪出一丝慧光,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仲夏妹妹可想学习?”

仲夏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哥哥,古语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虽不为君子,却也是个追求极致的小女子,因而看了哥哥劈出的那一掌非凡,心底自是心痒难耐”

于尊点了点头,道“仲夏妹妹,你阖上双眼,静静地感悟”,于尊将手掌抵在仲夏的额头上,一道淡淡的金光,顺着她的额头,流淌了进去。

这乃是《枕江山》中的一式,虽非最为霸道的一式,确是极为难学的一掌,便是于尊也是通学了《枕江山》,才悟出几分含义,因而这《枕江山》中的“欲烈掌”如果从整本书的意义上讲,确是整篇武学的精粹所在。

仲夏微阖着双眸,粉淡的面颊,渐渐变得涨红,直至一个时辰之后,她才从混沌的状态醒来,道“哥哥,这武学未免也太过稀奇了罢!便是我学了爷爷传下来《

洗欲录》却也难以窥之其中一二”

于尊淡笑,道“这《枕江山》乃是我一位道骨仙风的道家朋友所赠,我习之初,亦有些困惑,确是难懂非常,但入深些,这困惑便迎刃而解,反倒是一路通达,倒是费些时日,确是一门耗功夫的武学典籍”

仲夏点了点头,道“爷爷传与我的武学,却也有些难以开辟之流,道是前路茫茫,拨开那片云雾,便见得了日出,却也是豁达万分啊”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那种憨爽的感觉,当真是十分舒服”

仲夏点头,抿嘴笑道“所以,我倒是应该感谢哥哥呢,哥哥确是馈赠我十分欢乐的典籍”

于尊淡然道“这世间欢乐之事,却尽非憨爽之事,但憨爽中寻得欢乐,却才是生活的本真,不单是憨爽中寻得,便是些难处困处,易处小处却尽皆可以寻得,这欢乐的源泉,倒也是处处开花啊”

仲夏点了点头,便是一直沉默不言的仙弦,脸上亦有了一份明悟,道“于大哥,我弹这琵琶,虽指尖时常疼痛,却也从这痛苦中寻到了欢乐,却也是憨爽至极”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倒多弹些嘛!我们这些日子,着实的寡淡无聊,你若偶尔弹上一曲,大家也乐得逍遥,而且我于尊却也是一位痴学之辈,对这晦涩难懂的音律,着实的不解,却也想请教一下仙弦姑娘”

仙弦莞尔笑道“于大哥,你总是这般的谦逊,倒显得我等有些猖狂了”、

于尊摆了摆手,道“仙弦姑娘别如此夸赞于尊,于尊本来就生在云雾之中,你若如此于尊怎能谨慎求学?”

仙弦点了点头,道“于大哥你这人确是夸不得,不是不能夸,而是你不让人夸,你这人自是谨慎的很,外邪难侵你身,平日里,你却又如此的严于律己,我若说你是我辈之楷模,想必你又定会生气,你倒是让我等说句话嘛!”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仙弦姑娘,有话直说是可,于尊又何尝不是有话直说呢?我等意境相同,因而于尊说些话语,仙弦姑娘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可,又何必如此介意呢?”

仙弦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于大哥,我等并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于大哥你所道之言,令人醍醐灌顶,便是仙弦以后也要谨小慎微些,倒是于大哥你,平日里还需多多管教些我等”

仲夏皱了皱眉,嗔道“姐姐,哥哥不是你的老师,好吗?”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我这妹妹,你怕你夺了他的哥哥,哈哈哈”

仙弦莞尔笑道,亦带着一分娇嗔道“哟,妹妹,管的可真宽泛呢”

“那可不?谁教他是我的哥哥,是吧,哥哥”仲夏脆生生的看着于尊,喊道。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谁又知道呢?”

“喂,哥哥,你这个耍赖的哥哥,我跟你没完”

那日升日落,确是时光留下的履迹,西方的云霞灿烂些,那日月孤轮,尽皆聚集于此,却也是相依,非是些寒的暖的,但有了彼此,却也无了些寂寞和惆怅,那些星辰,躺在天边,却是能见的月亮,见不到日头,却只在晨光熹微时,那星星还有几颗,聚在天边,等待着朝阳的抚慰。

这一晚,就是这般度过的,于尊讲了些大道理,将自己

心底对人生的感悟,却也向仲夏和仙弦道了些,仙弦忍不住道“于大哥,你这人程度是深”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仙弦姑娘,我于尊涉世不深,却经历的尽皆是些顽惧,我若不强大,岂能护你等的周,只是日后这路有些尽头,你我却也不得不分别了”

仙弦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神略有些落寞道“于大哥,仙弦定会想你的”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不必想我,我等既会离别,便会相遇,这人生无限可能,谁有说得准?便是我与我仲夏妹妹,也不可能长情依旧,倒是我与琪儿她定会相守终生”

仲夏撇嘴道“哥哥,你是真偏心,我倒想把臭酒鬼和你交换一番了”

于尊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骗你自己去罢”

仲夏郁闷道“哥哥,你这人真的是难以理喻,哼!”

于尊无意道“是谁在夜里,喊了臭酒鬼十几遍?”

仲夏登时间瘪了,道“我真的喊过吗?真的喊过吗?”

于尊笑道“你问问你自己罢”

“道是也不知你何时才能长大,如今有你于大哥我,若是有朝一日,没了你于大哥我,你若遇上些艰险,又该如何做呢”于尊沉默了,他望向星空,那星辰却也渐渐稀薄了。

仲夏冷哼道“那自是靠我自己了,我心底明了,这世界上谁也靠不住,那个臭酒鬼喝醉了酒,还管我呐,倒是哥哥你对我是真心的好,哼,臭酒鬼,我会给你颜色看看的”,说罢,还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

于尊淡漠道“但愿如此罢,我相信我的眼光,颜冉澈却非些蛮人”

仲夏点了点头,略有些惆怅道“可与哥哥的分别之日,确是令我难过的很”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妹妹,我不是说了吗,我与你没有分别之日,便是现在分别了,何处不是天涯,天涯海角皆有你,我于尊便去寻你了”

仲夏摇了摇头,道“可是哥哥,若是我和臭酒鬼结了婚,我们之间不是有了芥蒂吗?”

于尊无奈道“你是如此想的,但颜冉澈是我兄弟啊,他的便是我的嘛,你是他的妻子,而我却是你的哥哥,哎,我不明白,你这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仲夏紧皱的眉毛,渐渐地舒缓了,但依旧有些忧虑,道“哥哥,我真的好怕”

于尊打断她,道“妹妹,你倒不似曾经那般了,怎生如此的嗦”

仲夏点了点头,略有些委屈道“好了,哥哥我知会了”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于尊又有些于心不忍,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这些时日,确是不怎生太平,却也让你担惊受怕了,现在月色已沉,不如昏睡,待黎明之时,便又是一片崭新的明天,明天呐,又会有稀奇古怪的精彩出现”

仲夏笑道“哥哥,你这个大傻子,人家方才是装的啦”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又何尝不知你是装的,你这人寂寞的久了,便生些如此是非,好了,快去好生歇息吧,未来路途遥远,再者这烽火台,倒好似也并非那般简单”

仲夏点了点头,道“哥哥,确是如此,这烽火台下好似震着些邪物,我今晚便是睡也不会睡得踏实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愿景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这烽火台下,不仅震着些邪物还有些神异之物,你难道没感觉到吗?”。

仲夏淡淡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哥哥,好似确是如此,那我今晚倒是睡得安生些了”。

于尊抚了抚额头,无奈道“妹妹,你这睡眠倒是诡异的很,枕着些邪物就睡不好,枕着些神异之物就睡得好,这邪物怎不会侵袭我,这神异之物又会护佑你吗?”。

“切,哥哥,人家心里好受嘛!心里好受自是睡得安稳”仲夏撇了撇嘴,道。

于尊叹道“你啊,真的是,对你很无语,你说平日里我与谁说这些话,倒是你,每次都让我掏心掏肺,却也是因你是我妹妹,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管”。

仲夏笑道“哥哥,哥哥,哥哥”。

于尊无奈道“停!停!停!别再吆喝了,免得夜长梦多”。

仲夏眨了眨眼,慧黠地笑道“没想到哥哥也信夜长梦多啊”。

“切,夜长梦多指的是,白日思些甚么,晚上便梦些甚么,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呢”于尊不羁道。

“好!好!好!哥哥,你怎么说都有理,行了吧,谁让你是我哥哥呢!哼!”仲夏横了于尊一眼,气哼哼道。

于尊无奈地抚了抚额,走向仙弦枕着的那方,道“仙弦姑娘,这夜寒的很,你冷不冷啊”。

仙弦淡笑道“于大哥,还知关心我啊,你心里只有你那位妹妹,却还顾得上我,呵!”。

于尊叹了口气道“你等怎么都来寻我麻烦啊,我于尊啊,倒是捅了马蜂窝了”。

仙弦嗔笑道“谁教你爱管闲事,活该!”。

于尊叹道“这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倒是令于尊不知该如何做人了”。

仙弦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于大哥,你做人没错,你却把我等想的都和你一般了,我等皆是普通人,你经历的却是那番精彩,我仙弦与你一路,已长了这么多的慧光,却也是托了你与仲夏姑娘的福分啊”。

于尊摆了摆手,道“仙弦姑娘莫要这么说,若说起来,你倒更懂我一分,倒是那个野丫头,好似不懂事一般,只知道撒娇耍赖”。

仙弦笑道“毕竟她还小嘛,年稚的很”。

于尊亦笑道“说来也确是如此,不过等我把琪儿叫醒了,她便也可以滚蛋了”。

“哦?于大哥,你这话说得倒不似平日里说得那些话,那般温文尔雅啊”仙弦嬉笑道。

于尊叹道“仙弦姑娘,你把我于尊高看了,我于尊也不过是位少年,你莫要把我想成几千岁的老妖孽”。

仙弦愣了愣,道“好似确是如此,不过谁教你如此灵慧,武道又如此之高,便是让我等误解了,却也是应该啊”。

于尊叹了口气,道“我倒愿天下能赦免了这帝王将相,天下若无了纷争,无了些帝王家的争相残斗,无了些国与国之间的兵戈相见,该是一片怎样的世界啊!”。

仙弦笑道“于大哥,愿景是好的,至于会不会实现,我们要走着瞧”。

于尊淡淡地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却也如此

,走着瞧,这道还长着呢!”。

这夜,沉的厉害,细碎的光华,从星辰上坠落下来,好似那星辰留下的眼泪,汇成的一点点光辉,那光辉汇成了一条河流,静静地流入众人的梦中,而这时仲夏的脸上,已挂上了一行泪珠,她微张着小嘴,喊道“爷爷,爷爷,爷爷,我想你了,仲夏仲夏想你了”。

不觉间,那喊声已变成了一片呜咽,确是那月儿也因这哭声变得有些忧郁了,风吹草木摇,放眼望去,这一片草木,似一片波浪般,轻轻地随着风声摇摆着,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摇的很欢畅,倒也无些痛苦,摇啊摇啊,摇啊,他们好似没有梦,因为他们只是一些草木。

翌日,天亮云歇,这一日万里无云,那云朵却也散的干净,大概都回家聚会了,阳光普照大地,一片生机勃勃之象,却也无了昨日的那般生硬暗沉。

烽火台上,几百座祭坛拍成了六芒星的形状,从天上往下看,确是恢弘异常,人皆道“这烽火台有些神异”,却也无人知晓,这烽火台究竟有何神异之处,倒是昨日,于尊挥手拍死的一只苍蝇,给他提了醒,原来这些神异的鬼神,皆带着些隐身的技能。

有道是,那乌云压顶,却也只是些雷声不断,倒也并非要了人命,倒是这躲在暗处的刀子,在时时刻刻盯着你,令你稍一松懈,便会送上些痛苦给你尝尝。

这一日,仲夏好似还未忘记昨日于尊教会她的武学,她静静地坐在地上,微眯着眼睛,心底则有一本古书,那古书的纸张,随着心念哗哗哗的乱翻着,仲夏也却有几分头脑,这些字迹,尽皆被她记在了心里,若是说些领悟,倒还称不上。

几时后,于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而便是这一拍,倒好似令她心底有了一分明悟,仲夏挥了挥手,道“哥哥,你别说话,先等会”。

说罢,她便又阖上了眼,这次是真的阖上了,她静静地体悟着,心道“看来这门绝学,并非是空耗些功夫,倒是怪磨炼人的心神的,这次可好,被哥哥一激,反倒是明悟了,乖乖,哥哥若多拍我几下,我岂不是要领悟了?”。

而这时于尊却淡淡地笑着,这丝笑意竟是那般的隐晦,倒也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甚么了。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仲夏妹妹,这灵机一动,却也只是有些时候,勿要耍些小聪明,定要稳住内心,才方有可悟”。

仲夏抿嘴笑道“哥哥,勿要费些心神了,这些小道理,仲夏自是明悟”。

于尊叹道“你若明悟便好了,天天就知道耍些小聪明”。

仲夏冲于尊吐了吐舌尖,道“哥哥,你勿要忘记了,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于尊拍了拍头,叹道“小姑娘,好一个小姑娘,没你刁滑的”。

仙弦亦笑道“妹妹啊,你确不是善茬啊,我仙弦当初都没看透你!”。

仲夏哼道“那你现在看透了吗?”。

仙弦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自是看得透彻些了!”。

仲夏切的一声,道“倒是我哥哥还能看透几分,你啊,懂些甚么?却也未与促膝长谈过,便只是些

猜疑,你懂雨然姐姐吗?雨然姐姐你也不甚懂些,你啊,三脚猫功夫,也就会弹个琵琶,你不看看雨然姐姐所修的乃是玄门,这玄门乃是天地玄奥之术,若是你,能看透几分?”。

仙弦略有些委屈,道“妹妹,你也勿要尽皆将我否定掉嘛!”。

仲夏笑道“姐姐,我不是否定你,而是点醒你,你勿要以自己的程度来度量别人,我们各有各的世界,揣测他人,不如去认真的读懂他们,毕竟我们活在现实世界里,而不是心理世界”。

仙弦点了点头,但仍有些没上心,她眼睛望向别处,忽道“于大哥,你看那烽火台怎生自己燃了?”。

于尊定睛望去,心底砰的一声,道“不好!”。

他拉了拉仲夏的衣袂,道“仲夏妹妹,你定要护你仙弦姐姐周,这次恐怕有灾患了!”。

仲夏心底一紧,欲开口,然而此刻的于尊,却早已不在原地了,他的身形如风,忽的消失在原处,却也不知去了何方。

再显时,那天地忽的暗了下来,一道巨大的刀影,如一片磐山般,从天地之间压了下来。

天地之间,风云变幻,那些云朵都避之刀锋不及,好似那刀锋会要了他们的性命,那闪电倒是干脆,绕着刀锋打颤,那刀锋在闪电的霹雳下,磨得愈发锋利,那天地之间,倒似是仅剩下了那片刀影,而刀影的把持着却是一位少年。

轰!

玄天震荡,于尊提起长刀迎击上去,那疯狂的刀势如山一般压了下来,而于尊则如云般的疯狂的涌了上去,这山在云间,渐显得迷惘了,而那少年口吐了一句“咦?”,好似看到了稀奇之物一般,却也未说些甚么,就把那疯狂的巨刃收了回去。

而于尊却也在长刀方要逼近少年脖颈时,将刀收了回来,却也差点划到了少年。

少年好奇地望着于尊,道“可是于师哥?”。

于尊困惑地望着少年,道“你是何人?”。

少年嘿嘿傻笑了两声,道“于师哥,我是方成,人家都喊我大橙子”。

于尊无奈道“你方要砍我,现在又跟我说你叫大橙子,你这橙子倒真是要人命啊”。

方成吐了吐舌头,道“于师哥,我可非你这般火眼金睛,我便只能使出招数,试他一试”。

倒是这个自称为大橙子的方成较之于尊却也大不上几岁,倒是这些年长者,纷纷尊他为一声长者,

倒也是他的气魄和情怀所致。

于尊无语的望着方成,片刻后,道“你这肤色,也确是堪当个大橙子”。

仲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哥哥,这些时日你倒会开些玩笑了”。

仲夏一蹦三尺高,身法自是了得,方才她躲在身后,护着仙弦,却也距离二人约摸着几百米之遥,却未成料到,她一闪身,便到了于尊眼前,倒是那仙弦便慢了些,她自练得一分好身法,只是她平日里,喜欢奔跑,倒也不喜欢使些招式。

方成郁闷道“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呢,这般没些礼数”。

仲夏皱眉道“我跟我哥哥说话,碍你什么事了,哼!”。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门师弟

方成怒道“跟于师哥这般没些礼数,看我来教训你一下”,说罢便要扬刀。

于尊无语的拉了拉仲夏臂袖,道“我们是不是碰上了一个疯子”

仲夏皱了皱眉,点头道“倒似是像个疯子,刀法想些,只是这人不痴不傻的,怎会对哥哥如此恭敬,这倒是令我看不透了”

闻仲夏此言,方成对仲夏有了些好感,道“我乃是和于师哥同门的师弟”

于尊郁闷道“我何时有了师门?”

方成摸了摸后脑勺,道“难道师公未与你说?”

于尊不解道“何来的师公?”

方成憨笑道“看来师公真未与你说”

几人坐下,促膝长谈,却也有些饥饿,这方成倒也干脆,风似的卷着云消失了,下一刻中,背上便负了一头野兽,却也不知些甚么兽畜,二话不说,双指一点,一缕紫火,在那兽身上反复烘烤,再一刻,仲夏吹了吹手里的烤肉,笑道“哥哥,这人手艺还不错!”

于尊点了点头,倒也不顾及些甚么了,却也是因这兽肉极为好吃,而这些时日,他们也却有些饥饿了,因那仲夏背囊里,有些果实,因而遇上些兽肉,自是稀罕得紧。

方成絮絮叨叨的将这些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于尊才恍然觉悟,原来他说的那位师公,便是在剑隐峰和灵魇山多次出现的老者。

方成倒是一位憨爽至极的少年,却也非是些机灵之辈,倒是有些大智慧,与于尊畅谈许久后,叹了口气,道“于师哥,师公与我等提起你的事迹来,师弟们尽皆发出些惊叹之声,而却唯有我,掉了几滴眼泪,你知为何吗?”

于尊叹道“看来,你还真是我的师弟”

方成哈哈一声大笑,那笑声中多有一分苍凉,他道“于师哥,我二人皆如此年少,却经历了如此多的风云变幻,倒是天道公平还是不公?”

于尊无言,片刻后,长叹道“倒也公平,倒也不公”

方成脸上已挂着一行泪珠,道“于师哥,你可知我思念的是些甚么人物?”

于尊淡声道“定是家人罢!”

方成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可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家人是谁”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那笑声中竟是那般的苍凉。

方成拍了拍于尊的后背,道“那我也从未遇见过如此挚爱于师哥的女人”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那定是因为你长得不帅”

仲夏撇嘴道“你二人倒是如同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我呢,我呢,我是谁?”

方成默不作声地扔给仲夏一本紫金书,道“这本秘籍给你了”

仲夏撇了撇嘴,道“切,定不是甚么好书,还不知是些甚么邪门歪道呢”

方成淡声道“你先翻开看看再说嘛!”

仲夏撇了撇嘴,但方一看到书封上的几个烫金大字时,心底一番狂喜便涌上了眉梢,尖叫道“我爷爷让我找的书,竟然被你给找到了,大橙子,你是何方神圣啊!”

方成翻了翻白眼,道“你问你爷爷去啊!”

仲夏瘪着腮,嘟着嘴道“不说算了嘛,人家才不会求你呢!”

于尊打趣的望着仲夏,道“我敢保证一刻后,你便会过来央求人家!”

仲夏做了个鬼脸,道“切,你根本不了解我,

是不是啊,大橙子,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在哪里找到的嘛!”

方成差点没颠翻在地,稳了稳身形,正颜道“这本书乃是我的一位师弟偶去鬼蜮所得,道是些玄门秘术,我也无些兴趣,便给你了!”

仲夏喜上眉梢,眼中却有一丝慧黠,道“谢谢大橙子啦,谢谢哥哥!”

方成无奈道“于师哥,你是如何降服的这个小妖精?”

于尊亦无奈道“如何降服啊,倒是她降服了我,才是真的!”

“哦?难道大师哥要娶两房?”方成咽了咽口水,又忍不住多望了仲夏一眼。

于尊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道“想甚么呢?还三宫六院呢?”

“哦?三宫六院?甚好甚好!”这时,那方成的脸上已有几分痴相,于尊无奈的叹道“不会从小没接触过女人罢!”

这细微的言语,却被方成一字不差的听在了耳朵里,道“你怎知我从小就未接触过女人?师公他他”

方成吞吞吐吐,咽了咽口水,有苦难言,却又将话说不成句子,于尊敲了敲他的头,道“师公,怎么了?”

方成往天边望了望,又向身后和周围看了一眼,才瘪着嘴,一脸苦涩与委屈道“师公他不让我等追求女色,自己却三千华妃”

于尊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他抹了抹下巴上的泉水,方才他两一直在溪边洗脸,口渴难耐,便饮了些,于尊喃喃道“我说那老头子怎生那般猥琐,看来这第一印象,确是不假啊!”

方成暗地里给于尊竖了竖大拇指,心道“大师哥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连师公他老人家不过想来,师公他老人家确是有些丑陋!”

而正当他想得入神时,天上忽的劈下一道闪电,确劈在了距离他三丈之远的一块顽石上。

仲夏正看得秘籍起兴,被这霹雳一惊,怒骂道“上天老儿你这个龟孙子,本姑娘正看书看得入神,你竟敢打扰本姑娘”

方成一闻此语,心底道“我这是碰着些哪门子师兄师妹啊,竟然都如此生猛,师公那般厉害,在他们眼里却连个屁都不如,看来师公他老人家,以后要颜面尽失了“。

正思量着,却见于尊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心底又是一颤,道“这位大师哥,又是何方神圣?师傅他每每提起他,都会吹胡子瞪眼,却也不知从何处来的些脾气,只是他如此笑眯眯地望着我,是真让人心底犯怵”

这方成倒也并非胆小之人,只是方才被那雷声忽的一震,倒是心底略有些慌神了,平日里他的师公,对师弟们都那般严格,对他更是无微不至的“伺候”,确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方成一脸苦涩道“于兄,你平时和小师妹说话便是如此“活泼”吗?”

于尊笑着点了点头,道“难道大橙子被一道炸雷劈熟了?”

仲夏摆了摆手,道“哥哥,他哪是被劈熟了?明明是被劈“阉了””。

方成无奈道“小师妹,你这拳脚功夫,方成倒是不敢讨教了”

仲夏挥了挥小拳头,呲着小虎牙,笑嘻嘻道“大橙子,我会催熟哦!”

方成大喊了一声“妈呀!”,便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于尊抚了抚额,淡淡地望了一眼略有些神滞的仙弦,道“

仙弦姑娘可是被这个“活宝”给惊呆了?”

仙弦愣愣地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是何方“神圣”?”

于尊笑道“妹妹多与你仙弦姐姐聊聊天,不然这世上却有多了一位哎,真是害人不浅!”

这会儿,那方成屁股着烟的又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气急道“师公,你是雷公电母派来整我的吗?”

这喊叫声还未落,却又落下三条霹雳,这下“大橙子”真熟了。

入夜,仲夏头枕着双臂,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于尊,道“哥哥,这位师兄,怎生来此境找我等了?”

于尊淡笑道“你问我,我又问谁?”

方说着,那大橙子在梦里,却又在颠三倒四的喊着“妈呀,熟了,熟了,这次真熟了!”

仙弦忍俊不禁道“这位方大哥,确是一位豁达之辈!”

方说着,旁边梦呓的那位好汉,放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屁,仲夏掩了掩鼻,道“哎呀,姐姐,你别说了,臭死了!”

于尊笑着方一说出一句“大橙子确是豁”还未说出“达”字,又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

仲夏双拳捶打着于尊,道“哥哥,都是你惹得,哎呀,好臭!”

正说着,大橙子翻了翻身,将屁股对向了仲夏。

仲夏大呼一声“妈呀”,一溜烟跑了。

于尊抚了抚额头,无语道“怎生都这般沉不住气?”

方一说一个“气”字,又是一声震天屁声,那大地都似颤摇了一分。

仙弦皱眉道“这人怎生这般容不得人夸?”

于尊喃喃道“真是个祸害”

天亮了,方成悠悠醒来,挥了挥臂,舒爽道“于师哥,昨晚我睡得可真香!”

仲夏翻了翻白眼,道“对,真香,请你离我远点”

“切,谁愿意靠着你似的”方成冷哼了一声,心里憋屈道。

“喂,还有完没完啊你们”仙弦撇嘴道。

“当然没完!”方成和仲夏齐声道。

仙弦拍了拍额头道“真是服了你们”

天苍苍,欲降雨夜,浅入眠,但求无望。

天气稍微寒烈了些,天空一片橙黄色,倒似是一片火烧云在翻腾燃烧,实则是那天边的一丝曙光,几人却也早就忘记何所谓时间了。

于尊捡起一堆干木柴,放在篝火里点燃,早些时候的那片熹微的星火,早已无法燎原,倒似是这欲燃着的篝火,依旧粉身碎骨的激烈燃烧着。

轰!

天地一声炸雷,却也不知何时,那天空的正央出现了一头硕大的龙躯,这头巨龙距地足有数万里之遥,可仍旧好似万里山壑一般,巍峨沉重。

天苍苍,将雨雪,这寒冷的二月尽头,却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倒似是这世间有个尽头,这寒冷倒似遥遥无期一般。

桀骜的狂龙,疯狂的怒吼着,大地一片燎原,却是那声龙啸所引发的熊熊烈火,明明只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篝火,如今却已是一片壮阔的火海天涯。

仲夏支着头,无奈道“哥哥,还有完没完啊,我倒想吃龙肉了”

方成瞪了一眼仲夏,冷哼道“你想得倒美,这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你吃过什么?”

“我想吃你!”仲夏怒瞪着方成,咬牙切齿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烽火台上燃烽火

方成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道“你这个小鬼怎么如此顽皮,我哪里好吃了?”

仲夏冷哼了一声,“自然是你这满脑是屎的猪脑子,还有那一对一拉就延伸出几米远的猪耳朵,我现在倒是想起一句民间调子来了,“猪你吃的爽,睡得爽,爱吆喝,大风吹,两只猪耳朵,能开天能阔地”

方成一把捂住仲夏的唇,道“你还唱,你若是再唱就唱出人命来了!”

“哦?什么?人命,从哪里来的人命?”仲夏冷哼道。

“人命自然是你,你这小丫头,神志不清晰,莫不过是昨晚睡眠不好罢!”方成皱眉道。

“哼,才不是呢,是被你这只猪放的屁熏死了”仲夏无奈的悲戚道。

方成无语的点了点头,道“是,你说的都对,我半夜梦醒在悬崖边崩了三个屁,结果天崩地裂了,结果女娲娘娘有了土屑,捏出了我们三个小人”

于尊皱了皱眉,还是他最聪明些,宁愿躺在麦秸堆上,也不愿与这二人攀谈聊天,倒是他的琪儿,还远在天涯,却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

方他一回头时,天空正常正出现了一副白皙的面庞,那女娃娃生的倒是清秀,却也不知从睡觉抱出来的,倒似是他记忆的牢笼里,曾出现过这个娃娃,说起来,倒也不知何时遇见过了,但总之他的身世之谜,一味的是困缚他梦想的世界。

这一夜风尘起,天空又亮了,于尊抬头望着东方那片天际,倒是那头温驯的青龙,业已不见踪影,大家却也不知做了些梦,还是当真见过那条魁伟的青龙。

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这世间的秘密,谁也说不准,除非经历过,才会有结果。

仲夏纳闷道“哥哥,今早的那条虫子,怎么飘着飘着就没了,那条虫子是不是饿了啊”

方成翻了翻白眼,道“你懂些甚么,那乃是天地初开,狱龙之气开辟的些蛇儿龙儿,这次看来五祖要有大动作了!”

“哦?何人是五祖?”于尊眯眼笑道。

方成浑身一个冷激灵,他还当真不清楚,他的这位五祖究竟是否有些法子能治得了于尊,无所畏惧的于尊,心底倒也未有些甚么,倒是天天思念琪儿,烟和林雨筱确是一件麻烦事。

却也并非伤心,只是想念罢了,初时于尊将烟当做姐姐的,倒是那林雨筱一直是副乖巧模样,倒也不知遭受奸人何等的暗算,才沦落到尸骨无存,不过这事倒也解决的简单利索,毕竟秋门已灭,所谓的赶尸门派,业已不见。

时间总是在逼着我们奔跑,这里的暴脾气也就属仲夏最为火爆了,她平日里隐忍不发,倒是在哥哥面前一副乖顺的模样,若是见了生人,倒似是连手也碰不得,决计会与你拼命。

风匆匆,雨叠叠,厚重的春天,何时能见到尽头,炎热的酷暑,已经见不到枯藤老树昏鸦那副腐朽的模样。

有道是人各有志,道是于尊,却是一副行侠仗义肝胆相照的侠客,那日独孤银澈走时,却也似是永远的别离了,时间无畏沉浮,独孤银澈一直悄悄的跟踪百里之外的一处茂林间,此刻却也仅能如此相见相守一番了。

风渐烈,琵琶煮酒,风神作曲,杨柳细细,以着四季。

恍惚一瞬间犹如过

了万载光阴,倒是那些艰苦卓绝的岁月,给人以清明的磨砺,倒是那些懂得光阴寸断的行者,最终自己脚下的步履,便是天涯。

天倒是黑了又亮,亮了又黑,那烽火台上咆哮的风尘,犹如一片灰烬,将人包裹其中,倒似是夹了双面面皮的饺子。

这依然不是寒冬腊月,却已是花开鸟鸣的春季,倒是在那片天地之门时,倒也无些拘束,反倒是现在,倒是偷了几百载光阴岁月。

烽火台上燃烽火,那枯寂的夜空上,星星点点倒像是群星聚会一般。

于尊将那把弯刀插在地上,倒是方成手里一直把玩着一支毛笔,此刻仲夏便按捺不住了,“臭呆子,你在把玩些甚么呢?”

方成冲仲夏吐了吐舌头,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仲夏冷哼了一声,道“切也不知道谁稀罕”

方成笑嘻嘻的拿出那支毛笔,轻轻地在空中一划,那波平浪静的空气,竟然微微抖动了起来,而这时于尊也从入定中醒了过来,他道“方成兄,你心底要有万分把握,才可开启空间之门,不然狱界将会毁于一旦”

方成慎重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便罢,我自己心底有些限数!”

于尊点了点头,拍了拍仲夏的肩膀,笑道“妹妹,你缘何对任何事物都那般痴迷?”

仲夏撇了撇嘴,道“自然是爷爷不让我出远门呗,天天困在村寨里,你说我能有些甚么趣味?”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既如此,我等共赴前朝罢!”

仲夏瘪着脸,低声呢喃道“那个臭酒鬼呢?臭酒鬼去哪了嘛!”

于尊笑道“怎么仲夏妹妹想念冉澈兄了?”

“哼,甚么冉澈兄,银澈兄的你的地缘关系倒是宽广的很!”

天渐渐的亮了,这些时日,几人无非是在这片懵懂中悟些道理,这几日来的安逸,皆使众人有些措手不及,因为这篝火灭了,几人又要上路了,仲夏难舍的往后望了一眼烽火台,而就在这时,奇迹的事情发生了。

一朵妖莲,竟破开了土疯狂的涌了出来,些许枝干竟是那般粗壮,些许藤根竟是那般的牢靠,这倒似是一朵黑玄铁铸成的。

“有人说,我们都是为了追求自由而生,今日我便把这句话交给你了,于师哥!”方成一脸正色,倒似让人以为世界末日来了般,因而方成的屁股上又彻彻底底的印上了一个小脚丫,确是仲夏方才在溪边戏水时,还未擦干,倒似让方成的衣服擦拭一番。

只是,这时大家关注的并不是谁脚上有小脚印,谁又踹了睡,关键是那朵异世红莲是如何出现的。这异世的妖莲,魁硕无比,吐纳的血红腥气,在周遭形成一片恶感,单是嗅它一嗅,心底便会产生些许颤栗颜色,风欲狂,雨欲烈,却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偌大的烽火台上竟掀起了一片狂风血雨。

吼!

又是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啸,倒似是天地要崩裂开一般,方才消失的青龙,竟又再次闪现在众人眼前,仙弦拉了拉于尊的臂膀,道“于大哥,此行我等是否凶多吉少?”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笑道“这倒未必,大橙子,你是否可露两手给两位妹妹展示一番了?”

方成

憨笑了两声,道“这倒无些甚么,原本他们就是来陪我练手的,尔等等我归来”

方要耍些帅气,一脚一蹬地面,却不巧的是,昨晚在那方拉了一泡屎,这脚后跟粘上了些屎尿,颇有些滑腻,这般看来,非要摔倒不行了。

却说巧不巧,他用手指轻轻点地,恰好点在一颗屎粒上,却也不知吃了些甚么都结成米粒状了,这倒好了,一屁股着地,轰的一声,仿佛地动山摇一般,却仅仅换来一声“卧槽”的口头禅,这会儿仲夏和于尊都哈哈笑出了声,便是那颇为羞赧的仙弦,脸上亦憋得紫红紫红的。

而这时,那垂涎的妖莲,已经将妖絮伸向了方成,方成摸了摸后脑勺,大骂了一声狗日的,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可怎知他左脚方离开了那泡屎,右脚又粘上了那妖莲的涎液,这下倒好了,身体一侧,这妖莲的粘液和屎尿尽皆滚在了他的身上。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奈道“敢问天上的那位师公,是派这位大橙子来戏耍的吗?我等的生活,已经甜的过火了!”

过了稍许年限,这妖莲便也成长为一尊古老的长妖,只是这长妖缘何会出现在狱界倒是令人纳闷,,长妖应是出现在鬼蜮界,难道

于尊不敢往下继续想了,他拍了拍方成的脸,道“你怎生这般鲁莽,你可知你把鬼蜮界的门,启开了一丝缝隙”

朦朦胧胧的方成,因那些妖莲毒涎的作用,而渐渐地迷惘了,不过经于尊这般轻拍一下,他心底倒也清明了很多。

仲夏将水灌入他的喉中,心有余悸道“你真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若不是方才哥哥及时封印了青龙和妖莲,这世界恐怕要变天了!”

而几人方要离开时,便听到一声大喝“小子于尊,你往哪里走?”

众人纷纷仰头向天空看去,却见那玄天之上,竟然缀着一双灿若辰星的双瞳,那星瞳忽闪忽闪眨着的瞬间,令人心底纷纷有些驻足的念想。

于尊怔了怔,提起手中的那轮弯月,道“何方神圣?来此作妖!”

那星瞳眨了眨,一道紫电竟顺着那双星瞳滚落出来,“锵!”,那声息竟是那般的炸耳,确是些天兵天将使得法子,倒是这天空的深处,却唯有一片空洞与虚无。

而这时那生长在地的妖莲,开始挣扎着破土而立了,于尊怔怔地望着玄天,幽幽道“我也未尝料到,这一天竟然这么早便到来了!”

只见他握紧手中的源天刃,轰的一声炸起,那双腿犹如装了弹簧一般,嗖的一声,跃上了玄天,再回首时,眼前却是些星辰宙宇,却与他想象的相差巨远,他低声喃道“琪儿,琪儿,你可在否?”

然而那寂静的寰宇中,好似绝灭了生机般,无一丝回声,“轰!”又是一声炸雷,那天空倒似是一鼎锅盖,被铁锤猛地一砸,却也是与此同时,那于尊也从苍阙的边缘,滚落在地。

于尊默然地望着天空,那双慧黠的双眸内,渐渐敷上了一层浓浓的黑云,他提了提手中的源天刃,大喝道“天要亡我,我定要妄天”

此刻,他手里的源天刃,竟是那般的奇诡,那般的玄奥,那般的深不可测,那般的深入泥潭而不出尘风。

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姑娘,这是何方?

又是一声炸雷,此刻他的胸膛上竟浮现出了几条细密的魔纹,不多时他的额头上竟也敷上了密密麻麻的魔纹,慢慢地那些魔纹变成了紫色火印,那火印顺着额头,幽幽的旋转起来,倒似是那风云变幻的宙宇,在生诞世界。

天空轰的一声,竟似一片琉璃般,化为了诸多碎片,那诸多碎片竟化为了一片片锋利的寒刃,铿锵,从高天上砸落下来。

轰!

锵!

吼!

这些紫电又或是雷声,亦或是琉璃化为的片刀物,皆在诡奇的一瞬间,化为了一片琐碎的曾经,倒似是燃起了于尊、仲夏、仙弦、方成的过往。

每每看到琪儿那玲珑的模样时,于尊的心底便犹如刀搅般难受,于尊叹息道“琪儿,你究竟在何方啊!”

而这时诡奇的是,于尊的眼前竟闪现过一位女子,那女子身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月华,雍容的气质,犹如天上宫阙里的女主,与天地之间竟是那般的和谐。

那女子淡笑道“于弟,可是思念我家姐妹了?”

于尊愣了愣,指了指自己,道“何是你家姐妹?”

女子淡笑道“自然是你心心念着的琪儿!”

于尊晃了晃头,道“琪儿,何人是琪儿?”

那女子温文尔雅,口吐青莲,气质自是不凡,道“琪儿,自然是我的雪琪儿妹妹!”

于尊揉了揉后脑勺,脸上显出一分疲态,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缘何缘何知晓我的琪儿?”

女子哈哈一声朗笑,道“这天地大道逆回,溯流而上,自是分晓的很!”

“何为分晓?天地大道又是如何?”于尊的思想愈发的沉重,眼睑似一片巨石,渐渐地将眼前所见之物,朦胧的笼罩起来。

那女子轻吟道“这天地大道自是你修的福报,至于分晓,徐闻过去、现世、未来”

于尊强忍着脑海中的一番尖锐的刺向,用手拄着源天刃,一脸难堪,道“缘何缘何,你说的一句我都不懂?”

女子轻笑连连,道“你不知晓自是更好,倒是天边的那位姐妹,想你想的着实的紧张!”

“哦?何来的姐妹?”于尊大脑嗡的一片昏黑,在他阖上双眸的最后一瞬间,那佳人的倩影,在眼前一晃,他伸直了双手,迷惘地喊道“琪琪”

最终世界变成一片昏黑。

却也不知过去了何些时日,于尊总感觉太阳穴附近肿胀的难受,他揉了揉眼睛,幽幽道“水水喝水”

却也是恰好时候,那河水叮咚作响的流音,在他耳边响起。

却闻女孩儿欣喜的喊道“哥哥,哥哥醒了,姐姐,臭虫,赶紧过来,哥哥醒了!”

这几日,确是几人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也是仲夏极具想象力的一段时间,这臭虫乃是方成的新名号,倒也只是仲夏能起的出来,方成气鼓鼓的瘪着一张脸,用手指戳了戳仲夏的后背,嬉皮笑脸,道“不如你做我婆娘如何?”

这顽皮的两人,倒也找对了些喜好,这

边臭虫叫的正好,那边小娘子就闻语接上,却是让人委实的无奈。

仙弦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道是何道,却聚了些玩忽之子,倒也是天地行了大运,不需人借些见证!”

于尊幽幽的醒转过来,却正瞧见,仲夏拿着一根草叶,轻轻地在他的脸畔抽滑着,倒是方成咧着嘴,呼哧呼哧的在吃些烧烤之物。

于尊揉了揉后脑勺,懵懵懂懂的看着仲夏,轻声道“姑娘,敢问这是何方?”

这一句姑娘却把仲夏给叫糊涂了,她道“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仲夏,仲夏啊!”

于尊又揉了揉后脑勺,幽幽道“哦?何来的仲夏?这位姑娘与我有过交往吗?”

仲夏拧着眉毛,心道“难道真的被爷爷说中了?”

她换了一副笑言,指着前方,忽的大叫道“哥哥,你瞧琪儿姐姐,琪儿姐姐踩着云彩回来了!”

于尊晃了晃头,忽的望向天边,一刻后,脸上登时露出了七分苦涩,他难过道“仲夏妹妹,缘何要骗我,何来的琪儿?”

仲夏笑嘻嘻道“哥哥,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姓名了吧!”

于尊点了点头,垂头丧气,道“我又何尝忘记你等呢?无外乎在梦中寻到了琪儿,不想早些作别罢了!”

方成嘁了一声,道“你倒宁愿她在梦中,实则她方才已于现实出现!”

于尊愣了愣,一脸难以置信道“真的吗?方才我真的遇见了琪儿吗?”

仲夏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于尊的后脑勺,道“哥哥,你这里是否有些许疼痛!”

于尊朦朦胧胧地点了点头,道“倒是有一些!”

仲夏点了点头,道“哥哥,若非真实清醒过来那天,便勿要想着琪儿姐姐,琪儿姐姐在你的面前乃是虚像,在我等面前才是实像!”

于尊拧眉道“那你道是何所谓实像?”

仲夏无奈地摇了摇头,幽幽道“既然哥哥非要知晓,那我便告诉哥哥好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勿要寻些嗦疲态,速速说来!”

仲夏叹了口气,道“哥哥,可是在幽泉幻海见过那些原石堆?”

于尊心底登时一紧,道“仲夏妹妹难不成也进入过幽泉幻海?”

仲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些人中,也就属你进入过幽泉幻海了,那幽泉幻海乃是一番迷障,走去了的人,失了些神智,便永远被困缚其中了,倒是那幽泉幻海中的城池,你应是见过?”

这句话,却是一方重头戏,饶是令于尊都有些恍惚,他有些直愣愣地望着远方,低忖道“难不成,那幽泉幻海中的城池乃是?”

仲夏点了点头,道“没错,哥哥想的并不错,那些城池确是被困缚之人所建,饶是历练了千古光阴,却也是一番豪杰的老头子罢了!”

于尊静静地阖上了双眸,在瀚海中喊道“前辈,于尊特来求见!”

却也不知因些甚么缘故,他便是喊了三句,也未闻瀚海中浮现出一句声响,心道“这千秀前辈难不成是躲着我?”

正当他犹

疑的片刻间,他脚下的瀚海,轰的一声,泛起一片波浪,那幽蓝色的海水中,竟然浮现出了几座巨脸石像。

于尊心底一怔,差点被一片浪花掀翻在地,道“这巨脸石像,难道难道是”

却也正逢此时,那瀚海的正中央,浮起一片最圆润的巨脸,而那巨脸的瞳仁上,端坐着一位俊朗的女儿,却非殷千秀不是了。

于尊脸上登时露出一分喜色,然却见那本来就有些萧杀之意的殷千秀脸上似覆着一片冷冰。

于尊心底咯噔一声,却还未等反应过来,一道巨掌,轰的一声砸落过来,于尊道“前辈前辈,你不认得于尊了吗?”

却几闻殷千秀的几声厉笑,道“今日屠戮的便是你,小儿!”

于尊心底一转,登时醒悟过来,道“你这妖孽,看我把你活剥了这一身的皮囊!”

却也未见他使些什么招数,那天地轰的一声,变得晦暗无比,于尊大喝道“源天试炼!”

那巨大的刀影,古朴而又透着些许真实,瀚阔的刀刃,便是把些山河平置其上,也未不可。

所谓的源天试炼,乃是于尊生性悟出的一招,倒也是非凡之态,那刀光正间,倒似是盘坐着成千上万的小沙弥在诵念佛经一般,称号倒是着实的统一。

人道是,旦夕祸福之疲态,皆是些天地定数,倒也并非如此,此刻见于尊这把源天刃劈落下来的方向,确是左右恍惚,若是能躲开便为冲破定数,若是冲不开那也便只能认命了。

殷千秀眯着眼,笑道“尊儿,你倒是长进颇多!”

却只闻一声尊儿,再现时,又是一片黄莽的原野,而此刻的原野,上方正挂着一轮明月,却闻几人嘀嘀咕咕的言谈,道“方才哥哥醒转过来,又睡了过去,倒也不知他在做些甚么幺蛾子!”

方成撇了撇嘴,道“既知晓,便勿要说破,毕竟这里还有第三者!”

仙弦瞪了瞪方成,一脚踢在了方成的屁股上,多日来,经历些事多了,倒也彼此了解些了,至于这下脚的轻重缓急,却也着实心里有个数,道“大橙子,我建议你去寻些乡里野夫,来治治你这一嘴的病虫害理论!”

天渐渐地阴暗了下来,却非是夜里的那番黑暗,却又是被夜色围拢的一片黑暗,于尊晃了晃头,道“仲夏妹妹,你可还在此地?”

仲夏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拉了拉于尊的臂袖,道“哥哥,你怎生这般折腾人睡觉啊!”

于尊摸了摸后脑勺,带着一丝憨厚的笑意,道“有吗?”

仲夏撇了撇嘴,翻了翻白眼,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你看有没有红血丝!”

于尊笑道“哪能啊,我为什么未寻到?”

仲夏做了个苦瓜脸,无奈道“哥哥,可是见过原石堆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我心中的瀚海,却有一番原石堆,倒是些巨大的人脸所成!”

仲夏扇了扇哈欠,道“那哥哥,可是想起昨日的那张大脸?”

于尊点了点头,道“确是看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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