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梁萧 - xp1024.com
《天龙八部之梁萧》


第一章 这样也可以穿越

藐山蒙蒙,水玲珑,有佳人入梦中,情真切,意难却。肌肤若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那般梦境又悄然幻化心头,每一回黯然醒转却又淡然无痕,忆不真切,杜穆犹在苦恼,懒得睁开睡眼去瞧,免得又大失所望,再添烦恼,现在心中苦乐一番亦是好的。反正梦中自有佳人相伴,也不去管今天是星期天,还是星期一,是否要上学,先让老子缠绵一会,温存一会再说?

“景哥,你瞧咱们的儿子多可爱呀,小家伙睡得正香哩!”睡梦中的杜穆,耳朵听得一个女子在说话,那声音似黄莺岀谷般好听。若不是有一股特殊的吸引力,他才不舍得放下怀中的美人儿,当下细耳倾听起来。

过一会,有个男子声音开口说话,想必是那女子口中的景哥,但听他说道:“柔妹,这功劳都要归功与你啊,若不是你给我生了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让我们梁家有了后继香火,不然百年后面对列祖列宗时,我也不至于心觉愧疚,无言相对了。呵呵,愚夫这厢先行谢过了!”话诒,忽听衣襟破空声响,似乎那景哥对柔妹隆重施了一礼。

那柔妹咯咯娇笑几声,脸颊泛红,笑道:“景哥,你又来糊弄我,我可不吃这一套?对了,给这孩儿取个啥名儿好呢?”那夫人双眼紧盯着丈夫。

那景哥微微踌磋,又沉思了片刻,忽然双眼放亮,说道:“诗经有云:‘彼采萧兮’我希望他长大以后,写的文章文笔萧洒,做人处事谨慎萧洒,活得更要萧萧洒洒。因此,单名一个萧字,如何?”那柔妹听了,沉吟数遍,喜道:“嗯,梁萧,这个名儿不错!”二人又说了一会体己话语,俱感温馨、欢笑。

杜穆听得胡涂,想要摆脱那两男女的笑语,无论他是如何摇头或者捂耳朵,那声音依稀清晰可闻。

又过了一会,那声音忽然煞止,杜穆心中好奇,悠悠睁开眼睛,余光所及,顿时大惊失措,犹感自己正躺在一个美女的怀里,那美女身上的幽香阵阵侵脑,似兰非兰,似芙非芙,自己又贴近她的xiōng脯,气息甚是浓馥,闻着不由心猿臆马,邪念欲飞又感那夫人xiōng口震动了一下,嘴里似嗯了声,节音虽小,但自己躺在她的怀里,自然听得分明;外加上她那身子颤动,让杜穆的神识犹为一清;小眼瞧去,更感心惊肉跳。

但见一个很帅的帅哥,低头亲吻着那美女的小嘴。霎时火冒三丈,暗怒道:“衣冠禽兽,长得帅咋地,长得帅就可以在老子面前大绣激情戏么?何况老子还卡在你们中间等等,等等,老子为什么会卡在你们的中间?”惊慌之下,马上低下头来瞧自己,这一眼,差点三魂少了二魂半。

眼前的这人还是自己吗?完全是一个刚出生婴儿的模样,难道他二人刚刚讨论的名字是自己的?怎么会这样?

记得今天是开学日期,老子是第一个先到的。出去买东西时,那鬼天气又下起了一场狂风暴雨,当时没带伞,一路狂奔回学校,雨太大了,眼睛也逐渐模糊起来,看不清前面转角有车飞过,自己也加了把油,冲迎上去,嘿嘿,恶果就可想而知了。

就算是这样,那自己这会也应该在医院躺啊,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鸟地方?郁闷啊,疑惑呀,瞧他们的装着不似现代人,倒有些类似古代服饰。

天啊,难不成自己穿越了?这也太离谱了吧?想想如果是真的,倒还蛮刺激的?可是又有一些可悲,可叹,可怜,想想呀,那么美的一个妞,不是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娘,可气啦,奥火哟。不过这个亲爹嘛,还蛮帅的,倒是和亲娘绝配。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

杜穆有心要戏弄他二人一把,脸上狂笑,慢慢招起小手。天啊,怎么没什么力气呢?兴许是新生婴儿的缘故吧,杜穆使出吃奶的劲,才勉强举起右手,幸好在美女怀中抱着,那景哥头又垂得低,这倒省事。

啪一声轻轻脆响,杜穆的小手印在了那景哥俊脸上。景哥正与妻子吻得荡气回肠,身心酥软,不妨突然遭袭,浑身颤了颤,两瓣薄唇骤然松开,愕然注视了妻子一眼,心生奇怪。那柔妹被丈夫火辣辣的眼光瞧着,脸色晕红又生,娇羞的低下头去瞧儿子,不睬丈夫的莫名奇妙。眼光下见儿子笑吟吟的对自己眨眼,心中欢喜,自逗儿子玩去了。

景哥在妻子转身的刹那,瞧清了小家伙的眼珠子在骨碌乱转,以及那双兀在上空转悠的小手。立马想到了自己刚刚挨的一巴掌,心有余恨,原来是这小鬼施的恶作剧,气往上涌,抢前一步,捉过那小手,颇有意味深长的味道。

但见景哥一张俊脸苦了下来,佯怒道:“小家伙,原来是你?胆敢戏弄你老子,小屁屁痒啦?”杜穆见景哥紧握自己小手,没有放开的打算,心中委屈,小眼故意挤下几滴眼泪,哇一声放声大哭。

那柔妹闻哭声转回头,瞪了丈夫一眼,道:“你干什么?别吓坏了孩子?”被妻子的眼光这么一瞪视,景哥顿时气怯,那苦瓜脸更见抽搐了。

怀中的杜穆却得意道:“戏弄你咋啦,老子还要骂你揍你呢?”可惜他不会说话,只能伊伊呀呀咧嘴邪笑。

穿越到这个时代,杜穆也只能认了,安心的过日子吧,算是重温一下童年的生活。原来这里是大宋时期,这一年是公元一零七六年,这梁景是书香门第的官宦世家,官拜尚书;其妻是李氏,名李柔;儿子名梁萧,也就是现在的杜穆;梁萧还有个妹子,名梁雪;是梁景夫妇第二年所生的,梁萧这个妹子极美,与她母亲一样,好像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是后话)

流年逝水,光yīn如梭,转瞬间已过了五六个年头,这一年梁萧六岁,书房那一幕“孔夫子搬家”又要上演了。一天,书房中,立着一个俊朗的男人,和一个顽童般的稚儿。

那男人站在书桌一旁,仰天长叹,脸如冠玉,只是印满怒色;那顽童却坐在书椅上,两手叉腰,那双臭脚却摆在书桌上,洋洋得意的翘着二郎腿,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显然刚才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那男人定然是败下阵来,才这般生气。又见他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萧儿,光yīn易逝,千金难买,趁着年轻理应多看些书,将来对你的仕途有莫大的帮助,你如何不珍惜呢?莫要辜负了为父的一片苦心哪?

梁萧嘟囔嘟囔小嘴,嗤笑道:“帅哥老爹,孩儿现在又不是去考状元,看那么多书干嘛,拿来作柴烧火么?”梁景哑言,早就被这个儿子气得肝痛,胃痛,肚子痛。说起来,都怪梁萧这个家伙不好,明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之人,小小年纪还要拽什么文,吊啥书包。

那是二三岁时的事了,有天小梁萧无意中闯进梁景的书房,又见桌上撂着一本《李太白诗集》,心中兴趣盎然,马上揪过来,翻了几页,念了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巧不巧被立在窗外赏月的老爹梁景听见了,喜赞了句:“孺子可教也!”自此以后,小梁萧的童年生活算是无趣了,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看的是书是书还是书。苦忍了四年,今天终于发飙了。

原本在现代,杜穆他也是个好学习的三好学生,诗词歌赋是他的最爱,孰料穿越到了古代,这却是让他最为头痛的事。这四年来,把他所有的读书兴致都给磨灭殆尽了。唉,看来作古人真的不容易呀,考个状元都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折磨。既来之则不能安之,他才不会傻得把时间浪费在书经之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理智与反抗。这不,戏码又要上演了。

那厢梁景僵持了一会,俊脸上终于挤出一丝容颜,淡笑道:“今天不看书也行,作首诗词来听听,爹若是觉得满意,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天假?”小梁萧眼露惊色,讶道:“真的?”那梁景点了点头。

小梁萧担心老爹弄鬼,纯粹只是唬自己而已。小眼珠又骨碌转了转,急思计谋,心想:“他要是食言,我大可逃出去,再来个离家出走,让他们急个了去。”当下又闭目沉思,过一会又缓缓舒开。

现代诗与古代诗,多少有些出入,那自己只好来个古今结合了。走到窗前,本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把现代网络上流行的那些个歪诗,随便背出一两首来敷衍。不料无意看了一眼窗外那株,欲要凋谢的秋菊,霎时心有所感,悠悠说道:“花零秋初香几许,片片泪洒去留时。偶有些存残枝上,是谁刻下凄美诗。听闻风吹雨又至,余花纷纷乍谢止。枝偏乱打他不殆,随你风雨还如此。”梁景瞧见儿子辗顺间便做出一首诗来,心中欢喜,赞道:“好!”击了三掌停下,又道:“可惜太过于伤感了?”

小梁萧听说,笑道:“人本是一个奇怪复杂的动物,若是没有喜怒哀乐,那活着还有甚趣味?”梁景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只是一瞬又消失了。

他如何也不能相信,这句话是出于一个六岁儿童的嘴里,心下亦喜亦忧。梁萧又斜揪了梁景一眼,笑道:“帅哥老爹,作开心的诗么?这有何难?听清了!”清了清小嗓门,朗声道:“mm几时有?把酒问老天。不知情感美女,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擒去,又恐惊吓与你,高处不胜寒。自古与君缠,何必在床栏!转wc,低伏战,夜不眠。不应有恨,一要再要举时难?人有悲欢离合,男人有精尽阳缺。此时古难全,但愿房事完……”



第二章 假山后有个娘亲

小梁萧的歪诗尚未背全,那端梁景老爹已是雷霆大怒,前面那几句听听倒算可以。心想这个孩子,居然会改词,着实匪夷所思。不过这个“mm”却不懂是啥东西,也先不去管他。正自闭着眼,摇着头,津津陶醉着,突然脸色煞变,越听下去颜色越是难看。先是红一阵,又青一阵,最后惨无人色。

心中狂怒之情可想而知,预备要将那小家伙先吊起来,狠狠鞭策一顿,否则难消心头之气。一个小娃儿能懂得什么是“一要再要举时难和精尽阳缺”了,不是笑话么?还孩子肯定童言无忌!无瑕再作思考,猛睁开眸子,一愣即又大惊,书房中早已不见了儿子身影。又错愕了片刻,撒腿怒奔而出。

那小梁萧吟了一首现代版的“水调歌头”,中间一直察言观色,注意着老爹的反应,见他脸色渐红,复又扭曲时,心知不妙,便悄悄地且吟且退,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探出几步。忽然发现老爹的眼睛凶光乍现,心中一寒,脚下发麻,颤巍巍的就地一滚,手脚并用爬到书桌底下,心有余跳的躲藏起来。他个子稚小,隐匿书桌下不易察觉,况且那梁景又是在惊诧之下,决料不到儿子舍远求近,故疾急追了出去。

梁萧听得老爹脚步声已走远,当下灰头土脸探出个小脑袋来,暗笑了一会,又大吐了几口窝囊气,蹑手蹑脚的钻将出来,挨近门窗,竖耳细听了外面许久,不觉有何响动,这才放心溜了出门,大呼几句痛快。心想:“既然帅哥老爹批了我一天假,何必浪费,自然是偷溜出去玩耍啦。”

辨清路径,转过几条走廊,又拐过几个弯,还是走不出这尚书府。心中气恼,暗骂:“妈的,这古代人也真是,建那么大地房子干什么?养猪也用不着啊?”越想越发憋气,都怪自己平时太专心于学习了,这四年来连道路都不曾摸清楚,苦恼苦恼,乱闯吧,又恐被梁景老爹逮到,吃不完兜着走。踌躇着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正道呢?

忽闻前方吵嚷切切传来,“小少爷,你在哪?快出来……”“公子,别躲猫猫啦,出来吧,我瞧见你了……”“公子,少爷……”那叫喊声越叫越近前,兴许是那梁景寻自己不着,这才惊动府中之人,命其寻找。乖乖,若被找到了,孔夫子恐怕又要搬家了。倒霉倒霉,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寻了一条走廊,如灵猿般退却。

又转了几转,忽听得前方水声沥沥,眨眼看去,见是一池荷花,在淡淡地清波之中,全是菱叶和红菱,又在暖暖的阳光折射之下,朵朵鲜艳非凡。又见荷池边前是一座假山,才瞧得一眼,廊道那边叫唤声又烈切。心念急转,一溜烟跑到假山后藏了起来,从缝隙中瞧清,只见二三个人从此间经过,喊了一会少爷,又唤了一会公子,最后丧气走了。

小梁萧见那些人匀已走远,松了口气,站直身来。又思索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走出府去。焦急间,跺了一下小脚,孰料脚尖却撞了旁边的一块礁石,一吃痛,全身站立不稳,遂向对面那面石块跌去,心想糟糕之极,这会真挂了。撞上那石壁若非幸运不死,至少也得破个相。欲要抽身,力小体弱扳不及,额头砰的一下,撞在那石壁之上,只撞得昏天黑地,险些晕去。摸摸额头,居然肿了个泡泡,当真想要了小爷的命啊?

又过了半响,终狼狈爬身起来,提右脚又狠狠踹了那石块一下,不料一脚踏空,整个人摔了进去。原来这假山里面是空的,不知是何人修的暗道,刚才摔跤时不知怎么触碰了机括,这机关设计极其巧妙,启开机括时暗门还未曾开得,直到梁萧补上那一脚,才突然而开,真是令人称奇。不疑有他,又爬起身来,借着头上洞孔中淡淡的光线折射,瞧清了洞中情形。

但见四壁都是石头,也有少许角落经人工修整,小梁萧瞧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好奇心下,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先进去再说。说不定是帅哥老爹的藏宝库呢?也说不定这是通向府外最直接、最短时间的通道呢?怀着各色各样的心情,胆颤颤地径向前走。行不多时,看见前面有一面石壁阻了去路。

梁萧心想,以前看电视电影里的情节,主人公要是遇上类似的事,最后总能脱身安然解决,这里应该不例外,一定还有暗门通往何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心念至此,凭上方光线,仔细审视了那面石壁良久,不见有啥机括,心中惊疑不定,卷起腕手衣袖,去推推那面石壁试试看,能否撼动分毫。

小梁萧不识深浅,尽管人小,还是用上了全力,双手使劲一推,噶一声那石壁翻转过来。小家伙来不及躲开,便已波及,被弹了出去,砰一声摔在绿草丛里,摔了个丧魂失魄。又扭过头来,见嘴叼着一根青草,我呸一声吐将出去,喘息稍定,又爬了起来。

“你是谁家的小孩,来这里做什么?”一个清脆冰冷的声音从背后悠悠飘来。

梁萧不知此间住有人烟,那人忽然出声,倒将他吓了一大跳,愣了愣之后,慢慢转过小脑袋,嘟嘴瞧去,又是一怔,脱口叫道:“美女娘亲,你干嘛吓我呀,萧儿经不起的,经不起……好险,好险……”用他那小手,拍了拍xiōng膛,又大吐了几口气,脸现喜色,又道,“娘亲,你怎么在这里?哦,我知道了,这是尚书府外院,对不对?乖乖,我终于溜出来了,看帅哥老爹还*我看书不*,呵呵……”脸上又得意的大笑。

那女子开始听得错愕,见这小孩子唤自己“娘亲”,心想,自己都六十多岁了,哪生得出这样小的儿子,真是荒唐,可笑之极。后来又听他提及尚书府和什么“帅哥老爹”,这才明了,这小子的身份来历。当下冷冷道:“梁景那小子是你爹,对不?”小家伙猛的点点头,只是不明白,“娘”为什么叫爹“那小子”,而且语气怎么凭地冰冷,完全没有在家时的温柔软语,真是奇怪之极,心中疑惑又生。

那“娘亲”又道:“你刚刚说‘终于溜出来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离家出走?”“娘亲”看了看小梁萧,瞧他这般年纪,这“离家出走”又谈不上,心中甚是狐疑,嘀咕不准。小梁萧把梁景老爹如何如何*迫自己读书,又如何如何要自己作首诗词出来,才肯放自己一天假期等等诸般说了,只是那首改版的“水调歌头”自然只字不提。虽如此,小梁萧心中仍是纳闷。这些事娘都清楚啊,今天怎么糊涂了,非要问他不可。哼!

嘟囔着小嘴斜眼细瞧那“娘亲”,一瞧之下乍惊,眼前这个“娘”好像年轻了许多,心中骇然不已;又见她一张美丽的脸,没有一丝笑容,全是冷冰冰的颜色,好一个冷艳仙子,完全没有一丝娘亲的那种语笑嫣然的味道;又细瞧了她几眼,这一惊更非同小可,但见那“娘”的眉毛间有一粒小小小的美人痣;如果不是细瞧,根本看不出来,这又是娘亲完全没有的,奇哉怪也。

现在梁萧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酷似“娘亲”之人,并非自己的“娘亲”,想想不觉后退几步。那“娘亲”有所察觉,只是不睬罢了,兀在那冷眼盯着梁萧,然后又悠悠出神,最后竟然叹了口气。

小梁萧此时与那“娘亲”的距离有些远了,才又开口说话,惟独声音只觉颤抖稚嫩,他道:“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我娘?”

那女子又冷冷道:“小娃娃,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你娘’?”小梁萧听了不由一愣,是啊,从头到尾只是自己把她当成“娘”的,人家根本就没讲过?

梁萧想了想,咬着小嘴唇道:“那你是谁?我娘的姐妹吗?”那女子嗤的一声,破天荒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娃娃,有趣得紧!”梁萧又哼了声,哂道:“有趣便是有趣,关‘紧’什么事”向那女子吐了吐舌头,又道,“喂,你还没跟我说你是谁呢?”

那女子被梁萧逗得心花怒放,一解脸上冰冷的神色,笑道:“小鬼头,你真想知道?”梁萧心骂:“废话!”但脸上依旧顽童稚气,贫道:“当然!”那女子好像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也好像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么多得话了,但见她又笑了笑。

梁萧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那女子笑道:“我姓李,名沧海,是你娘的娘亲!”小梁萧沉吟附和:“哦,叫李沧海,是我娘的娘亲……啊……”梁萧脑中嗡的一声响,险些又要站立不稳,跌将下去,咬了咬手指,惊觉自己不像做梦,深吸一口空气,又吐了出去,再次求证道:“你真的是李沧海?”



第三章 仙子外婆教我武学

小梁萧心中犹有激动,尚且不信。自己曾记得《天龙》中有个叫李沧海的美人,是逍遥派掌门无崖子老前辈苦恋的对象兼小师妹。不会是眼下这位冷艳美女吧,身体中那些个血液啊,激情滂湃,险些爆炸。

渐渐静下心来,生怕是同名同姓。想不到多次追问之下,那李沧海经不住外孙好奇的眼神,以及调皮可爱的俊模样,最终承认了,她的的确确是逍遥派的李沧海无疑。那一刻,梁萧真的是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自己是怎么走回尚书府的,也是稀里糊涂。

天啊,想不到自己居然闯进了金老的武侠世界,真是匪夷所思。原先想这只不过是一个意外的穿越事件,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现今最不可思议的事,自己居然变成李沧海的外孙子。那李沧海结婚了么?居然还有个女儿,那她的男人是谁?这个在《天龙》中作为最神秘的人物之一的李沧海而言,她的事迹极少提及,知道她的人,更少之又少。

既然自己有幸来到这里,非要搞清楚了不可,还有就是,萧峰和阿朱的悲剧,决不能在自己眼前上演。他们这一场相爱,感动了多少金庸迷的心,爱得那么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可怜最后还是肝肠寸断收场。

每次午夜梦回,自己也不知为他二人淌过多少泪水,有时候甚至也会埋怨起金大侠的笔下无情。所以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一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救救他们才成,梁萧还是比较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想要改造一个历史,或是一个传说,是多么的艰难啊,光有智慧是不够的,眼下最重要的事,得先练好武功,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理?怎生思个法子,才能让李沧海教自己逍遥武学呢?这是个问题!小梁萧在府中苦思了两日,最后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想到便做,揪准一个机会又溜了出去。

到了假山,摸索一阵,知道这里有通道,找起来就比上次容易多了。原来那机括设计是在地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小梁萧扳动了几下,不见声响,心思细想,又炮制上次,轻轻踢了一脚,嘎嘎几声,那暗门又开了,便钻了进去。

出了密道,走在那片草丛上,上次没有机会欣赏四周环境,如今难得来一趟,倒要瞧个清楚。一眼望去,见一处清澈见底的溪涧,缓缓流淌着清波;山中风轻,又闻许许桃香缕缕沁鼻,荡人心魂。

那是一片桃林,枝丫点缀着粉色,分两边而栽,约有数百株,前后缠绕半百余里,花映草稍风有影啊,中间盖有一间小木屋,想必就是李沧海的居所了。远观此处似桃林一片,近看有如人间仙境一家。梁萧心想,自己若是在此住上一辈子,那心里便无憾了。

边小跑去那木屋,边稚声叫嚷:“仙子外婆,仙子外婆……你快出来?快出来?”木屋内的李沧海听到叫唤,走了出来,见是梁萧,冰冷的脸上淡淡一笑,道:“小鬼头,你又来做什么?这会是‘偷溜’呢,还是‘离家出走’?”

小梁萧信步停下,伸了伸舌头,调皮道:“找外婆下棋啊,自然是溜出来的咯,现在‘离家出走’,萧儿可没那胆子,除非……”故意停了一下,又道,“除非外婆你教我逍遥派的武学?”

说着嘻嘻哈哈咯咯乱笑,他的意思非常明了,现在不“离家出走”是没有武功防身,若教了他武功,将来么?呵呵,就说不准了。

李沧海听得又好笑又好气,冰着脸道:“你是来找我下棋的,还是来找我学武的?”梁萧被她戳穿心事,笑脸微热,咬了咬小牙齿,吃吃道:“学武?仙子外婆,你教我逍遥武学,好不好?”李沧海心中一动,像是欢喜,脸上却若无其事,继续冰冷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教你?”

梁萧笑道:“因为你是仙子,更因为我喜欢武术啊?这些都不够么?”李沧海道:“你家世代不是文官么?怎么到了你这一代,想考武状元不成?”小梁萧道:“考武状元嘛,萧儿没那兴趣,若是游剑江湖,潇洒傲世,逍遥于天地之间,萧儿还是蛮喜欢的……”

那李沧海听到孙儿说到“逍遥”二字时,心中又一动,暗想:“萧儿的性格,气质,都符合我们逍遥这一脉的精神,景儿柔儿有子如此,该欢喜才是。唉,可是我又答应过二人,自己说过的话不能不算。偏偏萧儿的性子,又有些似他,看在他的面上……”

心念间已有了决策,微微笑道:“萧儿,学武功可以,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梁萧见李沧海喜形于色,又听她肯应允,当下满心欢喜,急道:“什么条件?只要是仙子外婆说的,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一千件,只要萧儿做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沧海欣慰道:“嗯,很好。外婆的条件就是,此事不能向你爹娘坦露半句,否则,若让我知晓了,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然后先打断了你的两条腿,再来废了你的武功?”

小梁萧听着胆寒,自己所知的逍遥派门人中,个个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的,就是皇帝老子也管不着,自己开心就好。远的不说且说近的,例如灵鹫宫主人天山童姥,她那生死符就能令多少的英雄豪杰,求生不得,求生不能;曼陀山庄的阿萝也是,只要是大理人士,落在她的手里,丢进花肥房处置;还有阎王敌薛慕华,知道萧峰身世后,那萧峰带阿朱上门求医,硬是铁石心肠,非*得萧峰大开杀戒,他才勉勉强强。

反正小梁萧也不想让爹娘知道,外婆既如此说,当下点点头。李沧海不想女儿女婿知道,这其中是有个缘故的,这事暂且不表。

此后,每隔四五天,小梁萧便找准机会偷溜出去,往外婆的住所勤练武功。逍遥派的武学包罗极广,但主要的还是突出逍遥二字。好在小梁萧调皮捣蛋,精灵古怪,倒也潇洒;学起来似模似样,只是苦了这个外婆兼师父的李沧海,时常被气得半死;但梁萧也有法子,在转瞬之间,让外婆师父,捧腹痛笑。

小梁萧在外婆精心的调教下,把逍遥武学学了个全。不但武功有《北冥神功》《小无相神功》,以及独步天下的轻功《凌波微步》。说到《凌波微步》,让梁萧自然而然想到了段誉,不知那书呆子现在在干嘛?有机会真想去会会他,倘若让他看见自己的妹子梁雪,他会不会大喊:“神仙姐姐!”视为天人呢?要是会,梁萧想想都觉好笑。

那李沧海在传授武功的同时,亦传梁萧其他的杂学,如琴,棋,画,医理,机关……只是梁萧对医道不甚通,学来无趣,并无多花、心思去研究,倒把时间放到琴棋书画和武功上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又过了十二个年头。

这一年梁萧十八岁,已长成了一个风流俊雅的少年,比他老子梁景还要俊美几分呢?雅不过是他的表面,这是被老爹的书卷气息给灌输出来的,邪才是他的本性。

“啊,好舒服呀,难怪在21世纪的时候,某人在撒完尿之后,对老子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舒服过出精’,当时不觉咋样,如今想想还蛮在理的,呵呵……”梁萧从茅房出来,提着裤腰带,大发感慨。先前在外婆那习武,突然尿急,在仙子般人物的外婆面前,怎敢放肆,惟有憋着忍着,都怪瑞叔叔,没事买那么多西瓜干嘛?

直到将所有的招式耍完,外婆才摇头叹息放自己回府,溜回假山,第一时间便是去解决,终于解决完了,另一个麻烦又来了。出得茅房没走几步路,那个霹雳般的暴怒声又响起了。

“臭小子,你给老子过来?干嘛呢,又想溜,赶紧回书房用功去?”梁萧不用回头,脚趾头想想就知这个人是谁?这音调,十八年来,最熟悉不过了。无奈,做了个鬼脸,慢慢转个头,笑嘻嘻跟随那长者而去。

那男人砰一声,怒气将门推开,先行进去,身后的梁萧只得乖乖跟随。那男人行到内里,忽然一拍桌子,倒让梁萧吓了一跳,又见他哼了声,指着桌上一张方纸,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的手笔么?老子让你抄诗,不是让你改词,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

梁萧歪仰着脖子,细瞧了一眼,心顿时凉了半截。这首诗不是自己写着玩的么?老头子交代的任务,早就完成了,所以他才有时间去跟外婆习武。走前,闲着无聊,又随便写了写。想不到竟然落在老爹手里,悔不当初啊。笑道:“歪诗一首,不值一哂,何足道哉,帅哥老爹,这生气,至于吗?”

那梁景本来浑身火气,但听到儿子这一声“帅哥老爹”,心里霎时甜滋滋的,男人大多数臭美,别人要是叫你一声“帅哥”,难道你心里不高兴么?不定魂都飘到哪去了,更何况现在的梁景是这把数岁,虽然还算帅气,毕竟不年轻。

再有这句话,只在梁萧小时候叫唤过;长大后,不是老头子长,便是老头子短;突然间又闻久违的稚音,又思到年轻时儿子撒娇的模样,心中焉能没有感触,至少那一句“帅哥老爹”,梁景听了,极是受用,心中乐了一阵,笑道:“萧儿,再过三个月就是考科举的时间了,吾儿有才,理应早早准备?”



第四章 不一样的妹妹

“什么?”梁萧心中大惊,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最最烦的就是九科考试了,料不到自己都穿越了,这试还是要考,这会心中憋气极了,怎生思个法子摆脱困境才行,低头沉思了一会,嬉笑道:“老头子,不考成不成?”

那梁景脸一板,怒道:“臭小子,你不吃饭,成不成?”梁萧哈哈一笑,道:“老小子,萧儿我有那么臭么?”梁景无语,只得抬头眺望窗外。梁萧见老爹不反驳,甚觉无趣,低下了头,托着腮暗想对策。

“爹爹……”忽听一个娇细的声音轻唤,沉默中的二人稍微惊了惊,但见帷子掀开,从外头走进一个盈盈少女,容貌绝俗,略带几分羞态,见了梁景,施了一礼,道了声万福,然后又嫣然一笑,但见她笑道:“爹爹,瑞叔叔来了,急着寻你呢,这会他在客厅,现在要过去么?”

那梁景应了一声,转回头,对儿子训道:“小子,刚才爹跟你说的话,听清楚了没?”梁萧努努嘴,端的一言不发,梁景瞧儿子这般模样,心中气苦,冷哼一声,转了出去。

那少女甚是好奇,瞪大了眼珠子,盯着梁萧发问:“哥哥,你又惹爹生气啦?”梁萧冷哼,道:“为什么是我惹爹生气,而不是爹爹惹我生气?”那少女掩鼻而笑,道:“呵呵,哥哥,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什么事你都说自己有理呢?难道你没有犯错的时候吗?”

梁萧微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犯点小错是在所难免的,又何必斤斤计较呢,只是老爹实在太可气了,打小就禁锢我的自由,不许干这个也不许做那个;溜出去玩,又说我不守规矩;耍个弓箭,又说我玩物丧志;改个把诗词,又讲我胡闹胡闹……总之八个字形容:有子如此,家门不幸。”

少女咯咯直笑,笑了一会,才说道:“哥哥,谁让你打小不规矩的,爹爹这是在*心你,你不知道么?你倒好,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世上哪有这样的儿子的,真是滑天下之大不为,可惜可惜,好笑好笑?”

梁萧气闷,想不到连妹妹都来数落自己,心中恼怒,冷笑道:“你连说可惜和好笑,是什么意思?”那少女道:“哥哥,我记得你小时候挺聪明的啊,怎么长大了,却变笨了,可怜可怜……”说着连连摇头叹息。

梁萧道:“我说你这个小妮子,在老头子面前,总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乖巧模样;怎么到了老哥这,却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你也太那个了吧?”那少女俏眉微皱,狐疑不解:“哪个?”梁萧暗自好笑,道:“就是那个,你懂的?”

少女咬了咬皓齿,不屑道:“哥哥,我懒得跟你打哑谜,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梁萧错愕:“何解?”心中隐隐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梁雪笑道:“爹爹这个人呢,比较严肃,但他的心里其实是爱我们的,只是他不懂得如何表达而已,他以为只有给我们最好的,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我们就会很开心了,其实他根本就不明白,我们心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有时候他觉得那是爱,可对我们而言,也许是一种伤害。所以在爹爹面前,我不想让他心寒,就尽力扮演好一个淑女的角色。你就不同了,你表面儒雅,骨子里却蕴藏着一股邪气。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才是你的潇洒。你知不知道,这也是我好向往的?现在跟哥哥说话就不用再掩饰了,啊,真的好轻松呀!”梁雪说着,轻轻伸了下筋骨,好像一辈子她都没有这会舒坦般。

静静听着的梁萧,心中却惊涛骇浪,莫以言表。想不到古代的女子也这般开明,这完全是现代版的思想呀,心中有一个念头,这梁雪不简单。又慎重打量了她片刻,心道:“以前是小看她了,想不到她居然是块璞玉。”当下笑道:“妹啊,你真是匪夷所思,也让哥感到莫测高深?”那梁雪嗤笑,道:“哥哥,你才莫测高深呢?”

忽然又道:“哥哥,爹爹先前跟你聊了些什么?你怎么不回答他的话呢?还有爹爹为何那般生气呀?”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梁萧,大吐了几口鸟气,叹息道:“妹啊,哥哥这回是玩完了?”说着又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梁雪听了大吃一惊,行到身旁,遂问明缘由,说道:“哥哥,你怎么啦?怎么能说出那么严重的话来,是爹爹刚刚骂你了么?不像啊,我不信爹爹能贫得过你?你打小就古灵精怪,花招百出,总是能把爹爹气个半死。不过最后倒霉的还是你自己,爹爹一生气,打你从不用板子,只须将一大箩筐的书经,往书桌上这么一搁,然后提一句:‘看不完不许吃饭!’然后你便不吭声了,即使如此,你还是有法子缓解,这回又是什么天大的事了,让聪明如你,也会说‘玩完’?”

那梁萧叹了口气,说道:“咱老爹要我三个月之后,参加什么鸟科举,你说气人不气人?这个时代的人怎就那么笨呢?穷一生的精力去寒窗苦读,就只为了一个科举,一个状元头街么?那也太可笑了吧,哈哈,真是可笑之极……”

说着自己又莫名苦笑起来,那梁雪却用惊诧的眼神审视了哥哥一会,笑道:“哥哥,这个你都不懂么?男人生下来就是志在朝堂之上的,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若不考取功名,哪来的机会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那份能力,可以为国尽忠,为家尽孝;况且我们生在官宦人家,想的自然要比别人多,爹爹若不替你考虑,还能替谁考虑呢?”

乖乖,梁萧才暗赞她有现代女性的思想,怎么一会又封建起来了呢?女人真善变,此话言之有理呀,梁萧冷笑两声,道:“照你这么说,我就应该听从老头子的安排喽,去做那乖乖的儿子,为国尽忠,为家尽孝么?”

梁雪自然点点头,那梁萧又一阵冷笑,笑罢,又道:“妹妹,我觉得你好矛盾哦,一边想要活得潇潇洒洒,一边又想着尽孝,我跟你说,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理解我们的想法,明白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知道时代在变,否则,他们依然是那么的古板,顽固不化……若真到那天,也许会经过千年的演变和进化吧?”

那梁雪听得神往,尤其是最后一句,自己正幻化出与哥哥一起,策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听风戏雨,笑意人生,好不快活……

梁萧忽然又道:“妹妹,哥哥从来不知道你那么会说话,一直认为你是那种扭扭捏捏,害害羞羞的大家闺秀,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妹子嘴巴利着哩?”

梁雪苦笑了笑,道:“哥哥,我从来就不会说话,妹妹说的只是心里话,所以,不需要任何的技巧。”又像想到了什么,幽幽叹了口气,道,“哥哥,你以后能不能不再惹爹爹生气了,虽然你捣蛋的样子,让我好喜欢。但是看到爹爹人刚到中年,头上却隐隐现出白发,我知道他那是为你*心,愁出来的。雪儿瞧了,心中好生不忍,有时候却又隐隐作痛……哥哥,你上哪儿?”见梁萧起身欲走,焦急抢上一步叫唤。

原本兄妹二人聊得甚欢,那梁萧也听得认真,忽然妹妹话锋一转,又有教训起他来的意思。自己要做孝女,自己做去,小爷才不奉陪,浑身憋气,怒瞪了她一眼,离座而去,见她又要纠缠,不答反问:“瑞叔叔真的来了么?”

“嗯!”梁雪点了点头,梁萧道:“走,咱也瞧瞧去?”梁雪来不及反应,芊芊细手已被哥哥粗鲁拽着,拖行而去,无奈,只得尾随。

兄妹二人出了书房,走过几弯廊道,行至客厅门外走廊,隐隐听得屋内欢声笑语阵阵,又听一个豪迈的声音笑道:“老弟,老哥哥是个直肠性子,肚里藏不住事儿,要是不讲出来,非憋死我不可?哥哥现在要你一句实话,十八年前的约定,今天还算不算数?”

梁萧听得声音耳熟,知是瑞叔叔诸葛淳瑞,心中又犯嘀咕,不知爹爹与瑞叔叔有什么约定?自己即来之,且偷听之,定要弄个明白。

松开妹妹的小手,行至那扇半开合的窗门前,往里偷瞧,梁雪无奈,也只好跟着这个哥哥胡为,但见厅上首坐着二人,左边一个中年人穿着蓝宽袍,瞧出是瑞叔叔,右首一个身穿青衫,自然是爹爹了。

但听爹爹说道:“诸葛兄,你这是什么话?我夫妻像是赖账之人么?你我两家的亲事早有交涉,只是小儿年岁尚幼,今科科举我也已命他参考,他目前正在苦读中,这婚事嘛?恐要稍后?”

蓝袍人不怒反喜,笑道:“有志气是件好事,萧儿从小就聪明,文学就更不用说了,幸好我那闺女也是文武双全,娇美可爱,不致辱没了萧儿,萧儿这孩子,老夫特喜欢,做我的女婿最适合不过了,我得赶早,可不能让别家抢先了。科考嘛?才三个月,三月之后,咱们就来个双喜临门,如何?”

但见老爹一脸的喜色,笑眯眯的道:“好,承诸葛老哥吉言,三月后咱们就来个‘双喜临门’!”说完,两个老头儿哈哈大笑起来。

窗外的梁萧却在心里大骂:“放屁放屁!两个老家伙想要这样摆布我,连对象都挑好了,也没问过我一句,都不看小爷同意不同意,呵,也不瞧瞧我是谁?想要我顺从,门都没有!”



第五章 谁让你跟踪我的

听闻老爹与瑞叔叔把自己婚事来定,梁萧心中暗恼,却也无法可依。一旁的妹妹雪儿还在偷偷傻笑,梁萧见了,怒火更甚,回头狠狠登了她一眼。梁雪不作声,只咬着嘴唇又笑,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话没笑完似的。

梁萧又斜揪了她一下,小声道:“妹妹,你若再取笑于我,待会哥哥让你变白痴,信不?”果然,梁雪闻兄之言,知兄心意,心中一跳,立马停了笑脸,这个哥哥虽然爱胡闹,但也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之人,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变白痴。

又听屋内二人,除了欢喜畅笑之外,谈的多是儿女婚事,以及客套之言,梁萧听得无味,闪身而退,妹妹随之。

二人走了二三十来步路,哥哥突然停下步子,见雪儿兀跟在身后,佯怒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梁雪心中一酸,咬牙道:“妹妹跟着哥哥天经地义,犯王法了么?”梁萧倒是微微一怔,显然想不到她会这般说词,不过心底却泛起一丝喜流,汩汩滤过心田。至少妹子还是有现代女性的性子,不会像那个花瓶一般的王语嫣,十足的大家闺女。

心念至此,那梁萧俊脸挤出一抹迷人的光彩,笑道:“王法是构不着,但老头子的家法么,应该有那么一点点?我们现在走的是通往哪的道?”

梁雪不假思索,脱口道:“你的书房啊?”梁萧道:“照啊,老头子要是看见你还在我书房,他铁定会说,我小子偷懒来着,那时不定会对我,施怎样的惩罚呢?你想害我被老爹惩罚不成,你忍心吗?”

那梁雪一听此言,果真吓了一跳,脸色逐渐惨白,害哥哥被爹爹骂,这是她极不情愿看到的,但要自己与哥哥分开,却又有几分难舍,好不容易又可以跟哥哥谈天论地了,碍于爹爹的威严,不得不暂时离开。咬了咬牙,将心一横,道:“哥哥,那你好好读书,一定考个状元回来,我支持你,先走了?”

那梁萧挥了挥手,催道:“快走快走!”心却道:“不送。”脸上邪邪一笑,望着妹妹远去的身影,得意的转个方向,潇洒迈步而去。

骗过梁雪那个小妮子,源路径去外婆的住所。站在荷池前望去,又是满眼的仙境,沉甸甸的湿绿,娇艳欲滴的羞红,那半影半像的清波,犹如国人的画卷,读来令人陡生心旷神怡之境界。小心翼翼踩着柔滑的石子路,到得暗门近前,开了机括,石门嘎嘎一响,身后忽然跳出一个人来,把梁萧吓了老大一跳,险些魂飞体外。

那人嘻嘻一笑,忽然又一脸的惊色,像是晚上走夜路,发现了鬼迹般恐惧,身子娇颤了颤,怯怯道:“哥哥,那是什么?好端端的山怎会裂个洞?”那人说话的同时,小手玉指梁萧刚刚启开的暗洞,不见哥哥答应,梁雪又道:“哥哥,里头住着妖怪么?对了,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有个洞的?里面好玩么,带我瞧瞧,好不好?”梁雪像鞭炮一样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那梁萧始终铁青着脸,不予理睬,偶尔眼睛精红,盛藏怒色。那梁雪不知危险将近,犹在叽叽喳喳如麻雀出笼,寻根究底。

梁萧怒火焚身,理智渐渐被掩埋,早已忘却眼前女子乃自己亲妹子,怒哼一声,体内“小无相神功”自然而然施出,化掌为抓,变“擒拿手式”狠狠向梁雪那细嫩的脖子抓去,那心无城府和纯真善良的梁雪,武功丝毫也不会,不防哥哥突然对自己痛下杀手,猝不及闪,自己脖子已然被哥哥扣紧,就算事先知晓,以梁萧目前的功力而言,她也难脱其掌。人已到手,那梁萧面目又变得狰狞怕人,梁雪瞧了,心中胆寒。

但听哥哥狠狠道:“说,是谁让你跟踪我的?”声嘶惧厉,完全似野兽般疯狂。被哥哥突然袭击,早已吓得脸色苍白,魂飞魄散,此时又被他掐中脖子,有口难开,只要梁萧稍微用下力,妹妹的脖子便可立断,马上香消玉殒。

那梁雪又挣扎数下,不见哥哥大手有丝毫松弛的打算,心中又凉了半截,越想越害怕,咬咬干渴的嘴唇,提醒自己不能昏沉,不能昏沉。否则便永远也醒不来了,强打精神,眨了眨眼睛,又给哥哥打了几个眼神。

但此刻的梁萧已走火,对外界之物充其不闻。那梁雪想到哥哥这般对待自己,心中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哗啦掉了下来,经过脸颊娇白的肌肤,曼延滑至颈项;梁萧那大手一湿,顿觉一缕沁凉无助浸入心间,心头略动,脑子稍清,霎时清晰感如洪江翻滚,电闪雷鸣般醒悟,瞧清了面前人儿是亲妹妹之后,骤然松手,但还是微愕了愕,然后又瞪目乍舌,欲言又止。

那梁雪得脱魔掌,铿锵侧退几步,身子犹在摇摆不定,轻轻舒了舒那口干舌燥的脖子,喉咙兀娇咳不已。弯腰喘吁了一会,感觉上好了些,刚才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呐,想想还余后怕,勉力支撑那娇虚不堪的身子,抬起头来,幽怨瞪了哥哥一眼,眼眶中犹闪着泪花,伤心欲滴,狠狠咬了咬嘴唇,似要沁出血来,然后又抹了抹鼻子,欲泣道:“哥哥,你好狠的心,我可是你亲妹子啊,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非要杀了我你才甘心?”

那梁萧一听此言,心中懊恼极了,这并非他的本意,只记得自己很生气很生气,然后怒火攻心,体内真气自然而然生成,运转,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心境,以至于邪念趁虚而入,走了岔子,入了心魔,幸好是妹妹忧伤的眼泪救了自已,想到这,心下歉然,说道:“妹妹,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我混蛋,我莫名其妙”

说着,噼噼啪啪扇了自己几大耳瓜子,梁雪瞧了不忍心,急道:“哥哥,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梁萧扭头四顾,不见人影人声,心知除了妹妹之外,并无他人,当下压低嗓音,嘘道:“我告诉你了,你不许跟爹妈说,能不能答应我,若不能,你也不用知道了。就当今天没见过我,你也从不知道这假山有个洞穴?”

妹妹见哥哥说得慎重,心想必是不能让爹娘知道的大事,若爹爹知道了恐哥哥又要遭秧,撒个善意的谎言,应当不算不孝吧?想通这层道理,心中窃喜,脸上爽快答应道:“好好,我发誓,不跟任何人讲,更不跟爹娘提及,若违此誓,叫哥哥一辈子不理我?”

见妹妹说得真诚,信了几分,但这“叫哥哥一辈子不理我?”算什么誓言啊?梁萧可不知道,在妹妹梁雪心里,一直有个很重要的位置,哥哥在那住着,她也不明白那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自解是亲情吧,可又比亲情多了那么少许佐料。若哪天哥哥真的离自己而去,不知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和滋味,或是煎熬,想不通,理不明,心犹乱梁萧不知妹妹心中的那一番思潮涟漪,轻声笑了笑,温言道:“来,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去一个很美丽的地方?”说完,将大手张开伸递过去,停在半空,等待着妹妹的应允。

那梁雪微一踌磋,不知哥哥要将自己带往何处,心念犹在,可身子却不由自住上前几步,将小手贴在哥哥大手里,入肉生温,顿觉一股暖意荡漾心间,全不似先前掐自己脖子时,那般难受,这个温柔极了,雪儿心中好开心,尾随哥哥进了洞穴。

原本心中尚有几分害怕,但有哥哥在身旁,胆气陡增,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有哥哥在,万事好商量。进了洞穴,但见哥哥在忽明忽暗的通道中穿棱,如走自家庭院,可见此处早被哥哥踏了不下千遍万遍,心中猜疑又生。来及不细思,但见一丝光线刺眼,然后犹如朝阳初升,万箭光芒齐射,顿时把眉眼闭上,半响后又慢慢舒展,原来是出了洞穴。

但闻泠泠淙淙的水声悦耳轻扬,像似弹奏一曲极美的仙乐;又闻一缕清清爽爽的桃香扑鼻醒脑,欲醉芳田好像所有的快活都集聚于一处,真不想就此走开,那梁雪欢喜嫣笑,享受着彼端给予的激情,又活脱跳跑起来,浑似刚出笼的鸟儿,四野新奇,展翅寻密。但见妹妹边跳边笑:“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好美啊!”

那梁萧心中也欢喜,追上去,正想说明缘由。忽然闪出一人隔在二人中间,梁萧见了,欢笑道:“仙子外婆,萧儿来看你了?”

那女子嗯了声,不再睬孙儿,转过头,道:“你是谁?”这句却是对梁雪说的。那奔走中的梁雪听到人声,刹时止住,心中狂跳,愕然转回身来。两人一对面,那梁雪更觉心跳加速,呼吸也快要停止,好像末日降临,完全崩溃了一般。那李沧海却是见怪不怪,笑道:“你是雪儿?”

不等孙女回答,又转过身,脸色变冷,寒声道:“小鬼头?”说着“凌波微步”踏出,一瞬息又站回原地,手中揪着梁萧那左边的耳朵,连人一起扯了过来,梁萧吃痛,哭丧着脸道:“仙子仙子,饶命饶命?”

那李沧海咬牙冷哼,冷冷道:“小鬼,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告诉别人吗?你倒好,不但说了,而且还将人带来,看我不先拆了你骨头?”那梁雪听得心惊肉跳,原先看见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之人,心中犹惊,又见她对哥哥动手,心中害怕,想开口,不清楚事情始末,欲言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干瞪眼着急。

那梁萧却是嘻嘻一笑,道:“仙子,我没向别人说起呀,那是我妹妹,不是别人;再者,外婆只道我不跟爹妈说,这不算违背誓言吧?”



第六章 拐个妹妹闯江湖

李沧海一听,此言有理,揪紧孙儿耳朵的玉手放松了少许,但转念一想,又觉哪里不对,沉吟良许,终于想到了头绪。心中暗恼,想要好好教训孙儿一顿再说,忽觉手中一空,人已不见。

原来那梁萧趁外婆思考之际,左足斜踏,用上“凌波微步”身法,悄然退却,右足再行踏出,几个转折,已飞跑到妹妹雪儿身前,那梁雪瞧了心惊,哥哥怎么跑得凭地快,他一个文弱书生,焉有如此脚力,思不透,不过倒是蛮潇洒的,看了心中欢喜不尽。

那李沧海却是气到冒烟,双脚微动,却是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追上二人身前,右手玉指毫不客气又探出,揪过梁萧那耳坠。梁萧呼疼,身子不由自已倒退三步,样子颇为狼狈。梁萧将自己那双大手,托稳外婆扯自己耳坠的那只娇手,生恐外婆稍微用劲,自己耳朵不保。

又苦下了脸,道:“仙子外婆,好痛好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萧儿再也不敢了?”李沧海冷声道:“哼,那你还在不在我面前耍能耐?”梁萧道:“不敢了,不敢了,外婆武功高强,萧儿佩服都来不及,怎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搬门弄斧呢,求饶则个,求饶则个?”

那李沧海顺手一推,松开了孙儿,啐道:“呸,没出息,不但辱没了男儿气概,更间接辱没了我们逍遥派,是男儿应当胆志高,就算刀剑双双架在脖子上,也理应眉头不皱一下,安像你这般窝囊,真是没出息,气死我了?”

那梁萧被外婆一推,身子不觉起了个螺旋,原来那李沧海所施的乃巧劲,主在惩治一下他,并不想伤他性命。梁萧人聪慧心也细致,察觉外婆这轻描淡写一下,实含有无穷内劲,内劲虽强,实着无意伤人之心,想通透彻即暗运内力化解。

又幌了幌,即站定身形,嘻嘻一笑道:“不算辱没,不算窝囊,站在仙子一般人物的外婆面前,别说求饶了,就是三跪九叩,也是萧儿的荣幸之事,哪谈得上什么男儿尊严了?今天萧儿是败在逍遥派四大高手之一的李沧海手上,更不曾有辱没逍遥派之说?”

李沧海呸了一声说道:“你这小鬼,除了嘴巴甜,最会胡说八道了,我可不想再上你当!”顿了一顿,又道,“你来练功便来练功,带上个人做什么?”说完打量了梁雪一眼,二人确实长得极像,暗道:“自己若不是仗着“小无相神功”内力维持,这会恐容颜已衰;雪儿不会武功,再过个三四十年,一样是会老去;但我又曾答应过他夫妻二人,不会把逍遥派武学传授于他们后人;如今萧儿虽已破例,但我不能再自毁诺言了,一切随缘吧。”

见外婆问话,想到了自己今天来这里的初衷,梁萧一张笑脸立马苦了下来,静静道:“我要走了,想跟外婆辞行?”此言一出,在场二人匀是一惊,一个道:“上哪?”另一个道:“干嘛去?”

那梁萧苦笑了笑,大叹一口气,将帅哥老爹*自己赶考,以及他二人私将自己婚事许诺的种种情由说了,然后又道:“我想到江湖上走走!”说得坚决肯定,那李沧沧海脸现微笑,深表赞许。

上述梁萧所谈之事,妹妹梁雪匀已知晓,并不觉得没什么不妥;她自小生长在官宦家庭,耳融目染,知道男人长生下来,就是为朝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当哥哥谈到科举,一脸的不以为然;然而哥哥说到婚姻大事之时,脸颊稍烫,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酸楚,连自己也糊涂那究竟是什么,隐隐难受。又听哥哥说“要走”,心中骇然之极,方出声惊呼;最后怎么也想不到,哥哥居然说要去“江湖”,这“江湖”是个什么概念,让她这小小脑袋爪,刮肠搜索了半天,依然觉是个“天书算术”,完全不懂。

又听哥哥幽幽叹名了口气,说道:“明天我便走”此刻的梁雪再也忍耐不住,大叫道:“哥哥,你疯了么?爹娘你也不要了,那我呢?”梁萧深情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不舍,勉强笑了笑,道:“妹妹,你不是说过男儿志在四方么,这‘志’不是非得在朝堂上不可,有时候‘江湖’也可以说是一种‘志’。放心吧,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便回来?”那梁雪眼眶盈泪,忧伤欲泣,瞧了她这般模样,梁萧忽尔怦然心动,竟有些迷糊起来。

一边的李沧海微咳几声,惊醒了二人,梁萧醒悟过来,上前拉过妹妹小手,走近李沧海面前,笑道:“妹妹,我来介绍一下?”说着满心欢喜,浑然忘却了帅哥老爹许婚之事,指了指李沧海,又指了指妹妹,又道:“来,见过外婆?”

那梁雪虽已猜到,但听哥哥亲口道出,也是吃惊不已,当下调整心态,拭了眼泪,裣了一礼,道:“雪儿见过外婆?”李沧海虽气梁萧私带人进来,但见雪儿如此乖巧,那气倒也烟消了。

入夜,尚书府万籁俱寂,惟独屋檐瓦蓑的雨露,滴嗒不绝,时轻时快,时缓时重,听来格外清晰,犹如外婆那时教自己弹琴时的情景,悦耳动听,忽然心血来潮,梁萧作起了一首诗:“雨沐瓦梁萧弹琴,一曲思真送知音。莫道普古浅言深,幸有醇酒懂我心!”心叹,此一刻若有酒便好了,皆可大醉一场,不至于那般寻恼。

又写道:“梁园雨景闷人心,江湖萧洒我未行。忽逢三天连夜雨,冲天怒问有谁鸣。奈何言轻堪其声,也是人生虚此情也是人生虚此情!”唉,都三天了,这雨何时方歇?

那天匆匆与外婆辞别,原想翌日便可潇洒闯荡江湖去也,孰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场无名雨阻了行程,真是天意么?梁萧的命运会不会就是如此?管他,明天无论如何也该走了辗转反侧,又难以入眠;心事重重,只因心系明天;思量思量,再再思量;天已破晓,但心旧依然;懂我何故,惟江湖断肠万事俱备,早上牵着自小养大的白马,四顾院下无人,战战兢兢自后门而走,前脚跟踏出,便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梁萧心惊,本想反手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得那人落花流水的,但心念自己又不清楚人家的底细,恐防有诈。

心思一过,“凌波微步”斜侧跨出,又踏了几步,退却一丈有余,转回身来,摆个防守姿式,眼中精光迸射,精光所扫之处;顿时一惊,见眼前之人脸显晕红,神态甚是忸怩,不是妹妹梁雪是谁?

梁萧狠狠瞪了她一眼,折了回来,重牵过马,出了门槛,不睬她,预备骑马而走。那梁雪跳将出来,拦住去路,咬了咬唇齿,道:“哥哥,你不能走,爹娘会很伤心的,我我我也会很伤心”说得甚是凄苦。

那梁萧听了心中诸味杂尘,不知该当如何,忽然心一狠,人坐在马上,将腰微一下弯,乘个半弧,探手一搂妹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提到马鞍上来,坐在自己前面,然后一提马缰,纵马狂奔,一溜烟去得远了。

开始那梁雪犹在挣扎,但是坐在马上那种如风的感觉,又令她身心畅快,让她一点一滴勾起心中那丝丝的向往,以及曾经幻想与哥哥策马奔腾草原上的情景,心中既兴奋又忧愁。兴奋可以与哥哥笑意人生,但一想到爹娘的处境,二老若是知晓自己兄妹二人离家出走之后的那一种失落,又凭添几分忧愁。但过得半响,一颗心又静下来,流淌的只是喜悦。

又走了一段路程,妹妹忍不住问哥哥:“哥哥,我们去哪?”那梁萧犹在纵马飞行,闻言随口道:“大理!”“哦!”随即又“啊?”一声大叫:“从开封到大理,路途很远耶?”那妹妹歪着脑袋,翘首仰望着哥哥,一脸的天真。

心想不知哥哥为何偏偏选择大理,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反正如今已被他“俘虏”来了,他去哪自己也跟去哪?心中念转,忽闻一股浓郁的男子气息扑鼻,顿觉脸颊发烫,心中火烧;自己从小与哥哥一起长大,自小玩闹,从不曾像今天这般心乱如麻;长大后的哥哥比以前健壮多了,也比以前帅多了,会不会比以前更加顽皮呢?

像今天这样亲昵的情形,成年后还是头一遭,怪不得那梁雪心欲遐飞。又跑了半天路程,此刻正值午时,烈阳高照,兄妹二人策马狂奔,也难怪那梁萧汗浸衣衫。

又奔了一段,此时已出了开封境界,瞧得前方有株yīn凉大棵,又见妹妹模样娇虚,着实累了。又低头探马一眼,见它嘴鼻吁喘,当真乏了,堪负二人重量跑了这么远一程,确实难为它了,心下不忍,放慢了脚步,攸然向路旁那树行去。

二人行走多时,忽听唿哨声大作,然后从树上跳下七八个人来,拦了道路。只见那些人,各执长枪短剑,强弩利刃,蠢蠢欲动,然后又听其中一人大咤一声,道:“兀那小子,你的那里去,乖乖留下买路财……”

忽见一个獐头汉子在那人耳边小语了几句,然后又听二人嘿嘿*笑一阵,先前说话那人又道:“小子,留下骏马行李和小妞,大爷饶你性命过去,否则,嘿嘿……”扬了扬手中的大刀,yīn笑道:“将你剁成肉酱!”

唬得梁萧面前的妹妹浑身冷战,身子直哆嗦,那梁萧倒是脸现微笑,大手轻轻顺了顺妹妹背上的秀发,动作甚是温柔,然后轻轻低下头,在她发边耳语:“别怕,有哥哥在!”



第七章 江湖行 耍毛贼 费思量

梁萧这一句“别怕,有哥哥在!”着实给了梁雪莫大的勇气,怦乱的一颗心总算平静了下来,忸怩一下身子,厥起小嘴道:“哥哥,这些人是干嘛的?”心道:“哥哥呵得人家好痒,感觉怪怪的。”

想着想着,不觉脸颊又烫起了晕红。那梁萧险些跌下马来,心中既错惊,又觉得莞尔。心想:“刚刚瞧妹妹害怕神情,不似作假,这会焉又不知这些人是干什么来了?会不会不知是天真还是白痴?”梁萧笑道:“妹妹放心,没事儿,他们是做生意来了?”

梁雪奇道:“做的是什么买卖?”心里却犯糊涂,哪有人做买卖是那么凶的。梁萧瞧妹妹是真的不晓世事,心中一痛,古代的深闺真是害人不浅哪!瞧了瞧妹妹,若有深意道:“贼人劫色,你总该听说过吧?”果然,妹妹一听,脸上霎时血色全无。

想是那伙贼人等得心焦,看得不耐烦,纷纷叫嚷道:“喂,两小娃儿,商量好了没有,别耽搁大爷发财时间,男的快滚,女的躺下,大爷乐呵乐呵”“就是就是,男的快滚,女的乐呵乐呵”“还不滚,亲亲我我干什么,生娃娃么,那也得大爷先来”

那梁萧像是没听见他们的疯言疯语,继续给妹妹安慰,温柔道:“一切有我呢!”说话同时拍了拍妹妹双肩,然后左脚尖轻轻一点马鞍,萧洒跃了下来,冷眼扫过众人,轻蔑道:“刚刚是谁叫小爷滚来着,又是谁说要乐呵乐呵的,站出来,让小爷看看,长啥鸟样?”

众贼人不知死活,争先叫嚣:“是我是我咋地大爷一根手指头,便叫你屁股尿流”梁萧不屑,只是冷笑。他的胆量原大,奈何在尚书府消磨了十八年,今终出笼,觅得自由,哪有不庆贺一番之理,又走近那些人几步,将手叉xiōng,冷冷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小爷定要他断~根!说,这些年打劫了多少良家女子和珍宝?女子,小爷不感兴趣;快将那些个珍宝交出来,然后散伙,说不定小爷饶你个全尸?”

众贼闻言,尽皆哗然大怒,有的更甚红了眼睛,有的更见气炸了xiōng脯各种表情凶狠吓人,一齐上前乱叫乱骂:“他奶奶个熊,你的东西全然没有,居然跟我们问起了家当;你这小子,好生欠扁?”

不容分说,众贼一拥而上,轮枪舞剑,照梁萧周身便打,那梁萧道一声:“来得好,不后悔的尽管来!”脚下微动,“凌波微步”自然踏出,左突右窜,南来北往,一个是初出稚儿,心高气傲,蔑视群贼,有心戏耍,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群是乌合之众,平时劫货杀人无数,占此山头,自立为王,器张气颐,狂大惯了;哪想到今天碰上梁萧这个煞星,己方七八个人居然连对方衣角都没沾到,个个都莫名软倒,萎缩不振了。

马上的妹妹瞧了乍舌,先前还替哥哥捏了把冷汗,然而见哥哥忽像一阵风一样去了,忽尔在贼堆中,似沧海中的一叶扁舟,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沉沉浮浮,尽显萧洒;又似狼入羊群,尽情捉弄般痛快;半响又见那贼三三两两,东倒西歪,苦痛呻吟,一颗提起的心,始才放下。

原来那梁萧在戏弄群贼的同时,又暗运起了“北冥神功”,试试自己的火候,哪想这帮中看不中用的废物,除了一股蛮力之外,内力却是渺渺无几,不消一瞬已是油尽灯枯,气得梁萧暗恨自己白搭。

那贼人此刻晓得利害,俱皆呼爹喊娘,痛泣鼻流,梁萧怒喝一声,顿时诸音旮止,一会又求爷爷呼奶奶饶命之声大作,梁萧听了甚烦,又怒扫众人一眼,那领头大哥会意,命兄弟上山取来钱财,梁萧夺过,又喝一声:“滚!”诸贼如蒙大赦,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颤颤巍巍,铿铿锵锵,狼狼狈狈,溜得远也。

这时梁萧哈哈大笑走过来,足一点地,飞身上马,又提着马缰,拍马前行。走了一会,妹妹忽道:“哥哥,你抢他们的钱财作什么?银子你不是带够了么?”梁萧嘻嘻笑道:“江湖救急啊!”梁雪奇道:“什么是‘江湖救急’?”梁萧道:“以后你会懂的!这些钱,那些人也不是正当赚来的,多是打劫过路行人而得,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抢了便抢了,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处呢?”

那梁雪似乎明白,茫然点了点头。梁萧不再说话,策马赶路,刚才担搁了一阵,此时天色将晚,须到前面找间客栈住宿一晚,不能让妹妹夜睡荒野。须叟间,行进一座小镇,此时黄昏余辉,淡洒在行人身上,份外温暖。

梁萧在闹市中放马慢行,寻了一间客栈,但见匾额上写着“来福客栈”四字,此时早有小厮上前招呼,梁萧将马牵给他,自与妹妹奔进门口,但见内里四下都坐满了人,并无一个空桌,刚才还纷纷嚷吵的诸人,见兄妹二人忽然进来,霎时鸦雀无声,惊的惊,喜的喜,思的思,叹的叹,呆的呆。

那身穿绸袍的老板,忽见闯进来两个人,男的俊,女的美,婉似观音座下的童男童女,吃了好一阵惊呆,方醒过神志,笑*的上前招待,道:“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可瞧了一眼店内,并无空座,又尴尬笑了笑,道:“若是住店,客官还须赶早,天已快黑了。方圆百里外,只我一家住宿,别无分号。客官若只吃饭,急着赶路,恐错过宿头”那老板见二人衣着不俗,兀在絮絮叨叨留客,生恐二人见无位可坐,前脚刚进,后脚又将跨出。

梁萧不耐烦他的罗嗦,又厌恶那些人看妹妹的眼神,贼溜溜的恨不能生吞下肚。当下冷声打断,道:“一间上房,两样小菜,酒就随便,将饭菜端上房来?”这时,忽听那些人一阵吹嘘,梁萧心中暗恼,妹妹却一脸羞红,小嘴嗡动,欲拒还休,终于鼓足勇气,娇羞道:“哥哥,还是两间吧?”

旁观不乏好色之徒,趁机大声附合:“是啊是啊,哥哥,还是两间吧?”忽听一人“啊”一声大叫,道:“他们是兄妹?”梁萧怒喝:“是兄妹咋地,关你鸟事?”随之想想,又道:“是啊,我们是兄妹,怕什么?”见妹妹脸有难色,或是不许,又对那穿绸袍老板道:“就二间吧?”那老板自是眉开眼笑,吩咐伙计去了。

用过饭,沐过浴,那梁萧休闲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将临行前外婆交给他的那个包裹取出来,是一个画卷,一支短笛,一本书册。犹记得那天,自己说要走,外婆迫不及待奔回屋子,取出这么一包东西给自己。当时自己呆了片刻之后,先打开的是那画卷,但见上面画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人,脸如冠玉,俊朗非凡,眉羽间隐隐透着一股倔强,配合那一身白袍,更见逍遥傲世后来才知道这画是外婆凭借记忆一点一滴画成的;而那短笛是画中那人亲手所送,当时听着,梁萧很是感动,忍不住出口问:“这人是谁?”那李沧海犹豫再三,还是说了:“是我的大师兄无涯子,也是你的外公!”

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打了一记闷雷,重重震在梁萧心里,狂喊:“自己记得《天龙》不是这样的,无涯子只和李秋水养有一女,是曼陀山庄的阿萝呀。怎会和外婆有一腿呢,那无涯子心中,虽然爱慕小师妹,但决没有行那苟且之事,这是怎么回事?”后来,那李沧海才告诉梁萧,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这是无涯子离开李秋水之后的事了。有一天,无崖子遇上了李沧海,二人意外重逢,心中倍感亲切欢喜,又知原来彼此各爱恋着对方,那晚高兴多喝了几杯,结果就好事成双了。

可是师兄一去不回,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无奈,只得先将孩子生下,谁知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渺无音讯。那无涯子回门派处理事情,被丁春秋暗算,这是李沧海所不知晓的,否则她若知,早就将那畜生剁成肉酱了。

梁萧又拿起那本册子翻阅,里头的全是乐普,外婆说过,这是她穷几十年精力,研究出来的一本乐经。其中包含了逍遥武学的诸多精髓,弹奏之时,暗运逍遥内力与之融合,自可伤人于无形。当时梁萧好一阵开心,这会却觉得并无什么稀奇。

取过短笛,照上面的曲子试吹起来,幸亏在21世纪时,他是个音乐爱好者,笛这类乐器略懂一二,穿越到这以后,外婆也曾细教之。现在还不至于让隔壁那些家伙,说他半夜杀猪。吹练了几遍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厉害之处,除了曲调优美哀伤之外,和普通的曲谱并无分别。心想也许是自己音律不精吧?有机会真想找康广陵切磋切磋。又想到这册子没有名字,想了想,唤小二取来笔墨,写上《沧海经》三字。

赶了一天的路,乏极了。那梁萧收拾好包裹,轻轻放在那床的最里边,然后伸个懒腰,挥袖一拂,内力涌出,劲风所到之处,那灯忽然灭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八章 刘家庄了不起么

一早睡醒,那梁萧唤过妹妹,洗漱完毕,又下来吃过早餐,付了帐,牵马前走,径往南行去了。此去行走约有半月之路程,相遇的多是贼盗或流氓,但梁萧有逍遥武学在身,区区贼流自是奈他不得。

光yīn如梭,一日到得苏州境内,时太阳已西沉,但见红墙绿瓦,杨柳丝垂,湖内楼影重重,家家袅袅翠烟,妹妹道:“哥哥,今晚还住客栈么?”梁萧有气,道:“不住客栈,你喜欢睡马路啊?”这一路来,妹妹问的都是白痴问题,那哥哥听得腻了,答得也甚烦。妹妹识趣,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兄妹二人又慢马走了一程,将到市集,忽然前方人群中窜出一只大灰狼来,哪里都不去,尽拼命奔到梁萧身前,见人便咬,但见那几口深利的长牙,紧紧咬住梁萧的裤脚不放。梁萧吃惊,不由分说,被揪那只脚连揣带拉,依然无法将那可恶的狼嘴松口半毫,心中气苦,咒骂道:“妈的,人犯贱连畜生都来欺侮;小爷只听说过虎落平阳被犬欺;哪想今来苏州一趟,竟是爷到苏州被狼骑”

话未说完,那灰狼似听懂人语,当真前腿一纵,欺上梁萧身来。梁萧忍无可忍,想想自己刚出道那会,多萧洒,戏群贼,劫钱财,如探囊取物。今天却被一只畜生欺上头来,唬得自己无计可施,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见那狼深遂的眼晴,蓝蓝精光,一直*视着自己。心中怒火顿烧,狠狠回瞪它一眼,然后大喝一声,体内“小无相神功”应声而出,狠狠的给了那狼霹雳一掌,顿时把它打得飞将山去,又震得它五脏俱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砰的一声着地,那狼前腿试图撑起,可幌了幌,又跌将下去,此后便了无生机。

旁观众人瞧得出神,纷纷喝彩,这时人群中又有人鼓噪起来,纷纷叨嚷:“祸事了,祸事了”“这公子爷闯了大祸了”“这人死定了,唉,这刘家庄又要造孽了罪过罪过”马背上的妹妹听了众人言论,心下好奇道:“闯了啥祸事?”

旁边走出一大爷,但见他一身麻布粗衣,衣裤上还打了几个补丁,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见是个美貌姑娘问话,满是皱纹的脸上颤了颤,算是笑过吧,道:“姑娘有所不知,在我们苏州这一带,有个山庄,名唤‘刘家庄’,那家伙可了不得;家大业大,有权有势;早年老庄主在时,还算安份守己,可这老庄主一去吧,半月不到,遗下那庄主夫人,便性情大变;将庄内所有年轻男子,统统赶走出去,以后收的仆人,大都是女流之辈;男人若是上门,不是乱棍打死,就是白挨一顿臭骂;所以十五年来,搅得苏州城人人心慌,个个畏惧”

那梁萧忽然打断:“这跟今天祸事有甚相干?”妹妹白他一眼,道:“哥哥,别打岔,先听老人家说嘛?”那老者粗糙的肉脸又动了动,向梁雪点点头,又对梁萧拱了拱手,道:“公子,与今天这事大有干系,公子打死的那头灰狼,便是这刘夫人最最珍爱之物!”梁萧又道:“这刘夫人是辽人么?”

“非也!”这时人群中跳出一条大汉,梁萧一瞧,真是个好汉,但见他虎目精光,神威抖擞,手粗脚壮,往那一站,宛如一尊守护门神。他出了人群,对兄妹二人打量了一眼,又道:“夫人是宋人!”他说“夫人”二字之时,神态甚是恭敬。

那梁萧心却道:“哪有人将灰狼当宠物养的?这狼可是辽的图腾啊,除非这个女主人有点那个,才会专养色狼。”呵呵,言念至此,自己都有些好笑起来。这时又听那大汉道:“还请二位跟在下走一趟?”

梁萧笑道:“为什么跟你走?你谁啊,皇帝么?还是近身的太监?真是猪八戒演讲,大嘴说大话?”那汉子一怔,哪料自己一句话,竟引出对方那么多言语,听清都是些骂人的勾当,心中焉能不怒,心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家伙。”意欲发作。

这时人群中又一阵骚动,尽皆叫嚷:“刘公子来了,刘公子来了大伙快闪!”人群中立刻现出一条涌道,但见一人快马飞骑而来,他前前后后的跟着五六人,须叟间,那人到了近处,赶紧勒住缰绳,由于冲击力过大,那马的前蹄不觉高纵上空,又摇摆数下,但听悲嘶一声,那马硬生生止了下来。梁一瞧,暗喝一声彩:“好神俊的一匹马儿,果真不是浮云造的!”

又见马上那人贵公子打扮,一脸的亲切,着一穿灰白绸衫,真个俊雅非凡。那大汉见了他,脸上笑容顿现,立马枪过去,少庄主长少庄主短的问候个不停。那少年微将头点了点,示意他不要出声,眼光扫过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头死狼上,刚刚还略带笑意的脸,霎时惨白,浑身寒颤,似激动,又似害怕。最后怒叫一声:“铁牛,到底何人所为?”

那铁牛闻言,结结巴巴道:“这这”心道:“若是告诉少爷实话,夫人知道了,那兄妹二人还有命么?少爷人虽善良,但是夫人却心狠手辣。我刚刚只是想请他二人,到夫人那请罪的,似乎这招也行不通。唉,我一个下人,哪管得了这许多,就看他兄妹二人的造化吧!”想通心结,正欲说词。

忽听梁萧哈哈笑道:“是小爷打死的又何如?谁让这畜生凭地瞧不起人,小爷又不是母的,这畜生见了,焉能这般猴急?”梁萧这一招冷潮暗讽,效果甚佳,围观之众不时哗然,不时暗中叫好,只见个个笑得打跌。这人也真是,兴许这些年来,被那“刘夫人”欺负得够呛,好不容易今天盼来个梁萧,终于出了口鸟气。

那贵公子听梁萧如此说,心中气恼,欲要发飙,但他一生之中从未骂过人一句,话到喉头不知如何用词,又硬生生把气给咽了下去,叹息一声,预备捡起那狼的尸首,扛回庄去。

这时,梁雪忽道:“哥哥,别再惹事了,我们走吧,等会还要找客栈呢?”梁萧笑吟吟走过来,牵过缰绳,迈步而去。

“二位,稍待一会?”一个惊颤的声音忽然而响,兄妹二人扭过头,见是那贵公子,梁萧气道:“你小子还有何贵干?小爷忙得紧,无啥功夫搭理你,快滚快滚!”那大汉却突然张狂起来,发怒道:“小子,你也太傲慢了,我家公子和颜跟你说话,你竟敢这般无理,我看你是欠抽?”话毕,便将那蒲扇大的拳头箍紧,狠狠往梁萧远走的方向送去。

那公子心惊,一个箭步赶上,挡了那人去路,喝道:“铁牛,住手!”那大汉一愕,但公子有命,不可不听,高举的铁手徒然垂下,心中憋气,又对梁萧远行的方向啐了一口。那马上的梁雪忽道:“公子贵姓,挽留我兄妹二人,所为何来?”语音娇嫩,清脆悦耳,听来倍感舒心。那公子听说,却宛似仙音,顿觉神魂出窍,一颗心儿兀怦怦乱撞,脸色渐红,腼腆道:“小生姓刘名进,家住苏州城刘家庄,刚刚真是对不住了,那畜生没惊挠到小姐吧?若有,那真是小生之罪过也!”

梁雪见刘进谈吐不俗,宛似谦谦学子,说得又极诚恳。心中顿生几分好感,当下嫣然一笑,道:“哦,是这事啊,小女子倒没什么,不知哥哥”瞧了那哥哥一眼,又道:“不知哥哥碍不碍事?”梁萧冷哼:“小爷又不是豆腐捏成,才没那么娇贵?”妹妹无语。

刘进听出那兄长言语不善,犹在生气,打了个哈哈,饰掩尴尬,笑道:“兄长海涵,是我家那畜生冒犯了二位,小弟在这里陪罪,万望原谅?”说着一揖到地。那刘进越是说得谦逊,梁萧越是生气,他是不气而气。若刘进是个不讲理之人,那梁萧大可上前与他大吵一架,这才过瘾。偏偏刘进是个君子,无论那梁萧如何冷言冷语,他总是不气不恼,不怒不驳,这份涵养功夫着实了得。

又过了半响,那刘进只是呆呆的,傻傻的,脸含笑意,痴痴的望着马上的梁雪,好像百看不厌一般,他原想收拾那狼尸,就此回去。但当听到那美妙的声音,好似着魔般已不可拔。这时梁雪又道:“哥哥,走吧,日已西坠,再不快,客栈又要住满了?”那刘进忽然醒悟,回过神来,笑道:“小姐,住不到店也不打紧,不知小生有木有那个荣幸,请二位到庄里做客几天?”话说完,满含期盼注视着梁雪。

那梁雪被一个陌生人这般瞧着,盯着,不好意思别过头去。一会又转头对着哥哥,那意思分明在说,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哥哥在做主。梁萧也看出那刘进是一番好意,随即脑海又闪过一个问题,而且是很严重,说道:“刘家庄不是有规定,不许年轻男子进去么?你现在又来蛊惑我们住进去,是不是黄鼠狼给**拜年,好给那头色狼报仇呀?”

那刘进愣了愣,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错愕了片刻之后,坚决道:“二位放宽心,有我在,决不让任何人伤你们一根汗毛;小生在此发誓,二位在庄里若是有丝毫闪失,小生以项上人头担保?”一旁的铁牛忽然吃惊道:“少爷,这……”刘进扬了扬手,铁牛只好闭嘴不言。

兄妹二人听刘进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心中感动,当下掉转马头,随刘进一伙而去……



第九章 萧进结义 夜海惊涛

兄妹二人随刘进等同走,前去刘家庄的方向,折转过几条岔路,几个弯角,终于行到了刘家庄前。但见一座宏伟的庄院屹在眼帘,真个是,楼宇密密,围墙重重,千年老槐迎门中。此时那夕阳已西没,独存的一缕红晕,经暗光折射,残照在那“刘家庄”三字上,分外醒目肃然。刘进当先引路,诸人随后。

进了庄院,内里又是另一番景气,画阁、朱楼、庭院、台榭,座座相对相望,桃红柳绿垂向屋檐,随风摆动渐渐飘扬,引人瞧来,顿生神游之心,不愧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连这小小一座庄院,都风格独特,别有一番寻味。

那刘进领兄妹二人,进了客厅,即有婢女奉茶,茶毕。但见梁萧嘻嘻一笑道:“阁下庄院的布局的确不错,大有‘不识苏杭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庄中’之感哪!”那刘进脸色犹红,只是一双眸子痴痴盯着梁雪,闻梁萧夸赞自家庄院,徒然感奋,微笑道:“兄长谬赞了,此庄乃先父在世时所设,他老人好文雅,思幽静;院内多则栽些花草,少则种些桃柳,以此装点亭院而己;至于房间,偶有历代名家字画传神,这通懂嘛,小生实着愚笨之极,不值一晒!呵呵!”说道又傻笑起来,惟那眼神始终不曾离开梁雪身上半丝。

梁雪偶尔抬头,与刘进眼光相触,实感别扭,心道:“这刘公子斯斯文文的,怎地眼神好生古怪,老爱往我身上瞧,我脸上有脏东西么?”既不敢开口问,又不敢向哥哥提及,一颗心兀自凌乱。

这时又听哥哥说道:“哦,原来是个儒雅世家,难怪难怪!”连说两个“难怪”,意指刘进诸多行为,又道:“幸会幸会,在下姓梁名萧,这是妹子梁雪!”说着指了指另一座椅上的妹妹,那梁雪含蓄点点头。

刘进喜道:“哦,是梁公子和梁小姐,久仰久仰!”梁雪讶道:“刘公子,你说‘久仰久仰’,是曾听说过我兄妹二人么?可是我们第一次出门,你倒是说说看?”那刘进脸上一热,糗态百出,踌躇一会,又结巴道:“我我”他本不善言辞,今又在美人面前,心魂萦绕所致,更见紧张无措。

那边梁萧看了心烦,大声叫嚷:“姓刘的,你请我们做客,却也不好生招待,现在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叽叽歪歪,想饿死小爷啊?”刘进一听,大拍额头,心想自己当真糊涂了,连忙陪罪,又命厨子、侍婢大开筵席。

不久,一桌山珍海味已是盛满桌上,在旁侍候的婢女倒有六七人,兄妹二人一生中虽是锦衣玉食,但像今天这般丰盛却是头一次,二人匀想:“才三个人,这样也太浪费了吧?这刘家庄财大气粗,果真名下无虚!”

梁萧也赖得他顾,饭来便吃,肉来便啃,你说他吃相吧,要多难瞧有多难瞧,决然不似一个从小饱读诗书的人儿,若你跟别人说,他是梁尚书的儿子,打死那人都不信。

那妹妹则是一副大家闺女风范,始终保持着祍持,小**啄米般细嚼慢咽。刘进将筷子转在碗中稍动,眼神依稀停留那梁妹妹脸上,瞧她吃得开心,自己便欢喜;她若是蹙眉,心里也跟着紧张揪心。

酒足饭饱之后,那梁萧漱过一口香茶,道:“多谢刘兄的盛情款待,梁萧真心谢过!”他此时已不再气恨刘进,说起话来,自然多了几分客气。俗语有言:“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实是这个理。梁萧那性格原就多重化,遇恶则恶,遇善则善;又见刘进是属于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良善人群;实不好再行找他茬儿,现又看在美食份上,只好结交他这个朋友啦,因而这一声“刘兄”实属珍贵。

那刘进神态诧异,思今天识得这个“梁公子”以来,还是第二次听他对自己如此客气;第一次时,他只是赞美这所庄院的构造;第二次,也是这次,他居然会说“谢谢”了;真是难得,纯粹意料外之事;一直道他是个脾气古怪之极,而又被宠坏了的顽石小子,不料,他原来也是一个性情之人。念道这里,浑身轻松了许多,喜道:“二位喜欢便好,小生今年十七,不知兄长年庚几何?”

梁萧道:“在下虚长一岁!”刘进道:“巧了,小生上无兄弟,下无姐妹,今有缘相遇二位,实乃天意,不如我与兄长结个异性兄弟,怎样?”那梁萧已存此念,自欣然从之,笑道:“甚好,甚好!”

刘进命人摆过香案,二人同向天拜了八拜,一个口称“进弟”,一个连叫“萧哥”,匀是喜之不禁。那妹妹梁雪也替二人高兴,笑道:“哥哥,从今天起,我又多了一个一个咦,刘公子,你是几月份生辰?”刘进见是美人发问,魂儿又荡了荡,腼腆道:“小生是六月十二日卯时生人!”

梁雪不由啧啧称奇,嘀咕道:“六月十二日卯时,我也是六月十二日,但我是亥时,你比我大几个时辰,那我以后便唤你‘进哥哥’,好不好?”最后那句“进哥哥”,声音提高了些。那刘进巴不得如此,满心欢喜应承道:“极好极好!”

今晚的夜好美,皓月温柔悄悬高空,光洁如雪色,明照庄内房舍、窗棂、清静一片。都说古时候的空气最清新,果真不假,梁萧深深吸了一大口,环窗而坐。许久不曾像这般欣赏月色了,竟有种缅怀以前的心思,但见群星闪烁密集,偶有三两颗流星,瞬息而逝。梁萧暗叹生命短暂,流星虽不能永恒,至少曾给人留下一刻的璀璨,做人又何曾不是一样呢?梁萧莫名感叹人生,连自己都有些痴笑起来。

探手伸入怀中,又掏出那个包裹。便照上面的曲普又吹奏起来,兴许是与自己此刻的心境有关,好好一首欢快的曲子,被自己断断续续,吹得忧忧伤伤哀音袅袅不绝如缕,更觉深夜漫长,似乎周边的景像也跟着肃穆凄凉,忽然笛声一转,又变轻快活脱,漫妙飘扬,柳树旁,小溪边,拱桥上,一对青年男女,爱欲甚浓,并肩把笑言笛音一变,那幻象又跟着变,这次看见的是满天星斗。但觉那星星不再是星星,而是一颗颗活着的蝌蚪儿,随着自己的音节一起舞蹈。梁萧慢,它慢;梁萧快,它快;俨然似一个听命行事的军队,在*练着。梁萧越奏越心惊,奏到后来连自己都忘了曲调,猛然心头一震,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吹笛的时候,不是望着满天星么?又略略瞧了一眼,但觉上空繁星依旧,不见有何变动,心中莫名万分,疑惑的,惊诧的,恐惧的,惊喜的……纷纷自心中踏尘而来。

原来梁萧在吹奏这些曲儿时,神游天外,又不知不觉用上逍遥内功为辅助,李沧海曾说过,练此普需要配合纯正的逍遥内力,方可发挥它的威力。那梁萧心神恍惚,各种情感运杂,又在此时吹奏,无疑迎合了其中的神髓,他此时对《沧海经》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话说回来,《沧海经》乃李沧海所创,她年少时,曾与同门师兄无崖子,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可惜师兄后来还是离她而去,她在深谷中,等了几十年,恨了几十年,怨了几十年,也念了几十年,她把这些可等,可恨,可怨,可念,全部化为了悲愤和珍惜,融入在了《沧海经》里,所以她作的曲谱,在梁萧看来,不是悲伤幽怨,就是欢快缠绵。

但他可不知,其中每一首都含有,那李沧海一生的酸甜苦辣;表面上看起来是忧伤的吧,其实不然,那兴许是快乐的;看起来是欢快的吧,它也许是悲伤的;总之功力不到家,又没经历过,那种人世沧桑,是无法体会到,其中的韵味的。梁萧的功力,还算深厚,只是感情,无多大体会,尽管他是,从后世穿越来的,也没有像李沧海的那般,刻苦铭心。

天窗拂晓,昨晚彻夜思考,那匪夷所思的惊雷震撼,依然理不通,透不彻,直至五更天方歇。才眯一会,进弟又跑进来唠叨。那梁萧奇怪,怎么和刘进拜了把子,他话倒多了。无奈何,披衣而起,出客厅,用过早餐,梁萧伸个懒腰道:“进弟,今天又怎么不见刘夫人?”

那刘进正在品茶,闻言笑道:“母亲这几天不在家中,半月前,她外出办事去了,曾说多则十天,少则七日便回,而今都半月有余,也不曾见有音信捎来?”梁萧道:“你不担心她么?”刘进道:“一点也不,以前这种事也常常有,最后还不是安然回来啦?”

梁萧想想也是,依照外面传言,谁敢惹那只母老虎,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他只是担心,如今和刘进结了兄弟,但那刘夫人,最心爱的色狼是给自己打死的,心中难免感到一丝抱歉,想要说声对不起而已。

那刘进还建议要做导游,引兄妹二人,一同游苏州城,那梁萧实在太困了,没有应承。将妹妹推过去,让他二人去玩吧。那梁雪开始见哥哥不去,自己也不想,又扭不过进哥哥的盛情,勉勉强强去了。兄妹二人在刘家庄,待了三天,除了吃喝,就是玩耍,几乎将整个苏州城都玩了个遍。此时,梁萧又想起自己游走江湖的目的,辞别之心顿起。

翌日,梁萧闹肚子,去了厕所,折经一房子时,隐隐听到内里有人语,他内力精深,自是听得分明,但听一个男音道:“宝贝,这几年来,我……我想得你好苦?



第十章 老段的情人

又听一个女子嗔声嗔气的道:“真的么?我道你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了?”那男子道:“哪会,我心里一直都爱着你,连做梦,也时常梦见你,若说我不爱你,怎么时时刻刻念叨你呢?来,先让我香一个?”那女子吃吃笑道:“都一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忽然又幽怨起来,道:“你这会又来欺骗我做什么?十八年前你骗我还不够么?”

那男子忽然叹了口气,收起了嬉皮笑脸,像是感怀往昔,道:“宝贝,十八年前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时我多想再瞧你一会,然后永远厮守在一块!”那女子听起来很是激动,叫道:“段郎,现在也是一样啊?”那男子苦笑道:“只不过我是大理国镇南王,总揽文武机要,一天也离不开,这次出来,是为了寻找誉儿”

等等,等等,窗外的梁萧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道:“这几句台词好熟悉,‘大理国镇南王’,这不是老段的封号吗?不成里头那男人是”一想到段正淳,顿觉惊雷霹雳,那女的又是谁?心生好奇,又挨近了少许,最后干脆沾湿手指,在窗纸上戳穿了一小孔,斜眼偷瞧。但见一个身穿紫袍的男人,背向外,怀里抱着个人儿,那女人躺在男人怀里,瞧不真切,只见一丝鹅黄色的衣角。

这时又听那女人道:“段郎,你做了十几年的王爷还不够么?有我陪着,你不会孤单寂寞的,还有我们那乖顺的儿子,你不爱么?”梁萧惊讶,心道:“这老段不是只有女儿么,怎会凭空飞出个儿子来,奇哉怪也!”

那段正淳道:“宝贝,不是我舍不得,而是当真离不开。”那女人忽然撒娇道:“你要做王爷那也随你,可你现在怎么安置我,带我回大理么?我丈夫都死了十五年了,这些年来,我心里挂念你得很,你身在大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打听不到你消息,只好嫁给刘庄主了,孰料过了一年多他便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你不着了,你今天又来闯进我的生活,叫我以后怎生是好?”话说到这里,伸出双臂,环抱在段正淳颈中,梁萧这才看清了那女人面貌,容貌十分俏丽,约莫三四十岁年纪,只是一张小嘴,微咬下唇,看似调皮模样。

段正淳见了,心里痒痒,将双臂一收,把她抱得更紧了,笑道:“往后的事儿,如今提它干么?良宵难道,来,让我亲亲你!”低头欲吻。那女人“嗯”了一声,男人厚唇刚刚触碰,她忽然醒悟,急伸手将他推开,埋怨道:“你又来哄我欢喜,过得几天,你觉得腻了,然后又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一个人独自相思,这还有什么趣味?”

梁萧眉头一皱,心中似惊且狂,想不到老段的情人,还有个把理智的,暗暗偷笑,心道:“这回瞧你这情场老手,如何扭转局面?”

那段正淳脸却是一热,想想自己的作风,确然如此,但此刻被眼前美人挑起了欲念,哪有说停便停之理。果不愧是老手,但见他满脸欢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宝贝”那女人忽然凄言打断:“段郎,你不知道女人更在乎的是朝朝暮暮么?唉,谅你也不晓得?”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你‘宝贝,宝贝’的唤我,说真的,我还蛮开心的,可是又有一些担心,谁知你对哪个女人不是一样叫唤?”

段正淳大叫:“冤枉啊,我当真只对你一个人唤‘宝贝’!”瞧他表情惊慌,不似作戏,那女人信了半分,微笑道:“那我妹妹呢?我叫柳仙贝,你便唤我宝贝;妹妹名仙琼,你又叫她什么?”那段正淳一怔,暗想:“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吃别的女人醋也就罢了,竟连自己死去妹妹的酷也吃?”

想起柳仙琼,段正淳又是一阵暗然神伤,过了半响,叹息道:“仙琼都己不在了,你还吃醋干么?何况是我识得她在先?”

那女人细手持着酒壶,倾斜斟了满满两小杯,自己提一杯,尝了一口,道:“我不是吃醋,只是替她抱不平,你太对不起她了?”段正淳脸现痛苦追忆之色,喃喃道:“是啊,我对她不起”他一生之中对不起的女人,又何止柳仙琼一个。

那女人又道:“她为了你,结果死于非命,连惟一的儿子,至今下落不明”窗外的梁萧听得入神,当听到老段还有一个儿子之时,忍不住“啊”一声惊叫出来,屋内二人何等耳力,虽在缠绵伤怀之余,依然提高警惕,且,梁萧那一惊,一里外皆可闻。屋内二人忽逢遭吓,先是惊了惊,但二人都久经江湖风险,很快复又震静了下来,那女人一声娇喝:“是谁?谁躲在窗外?”

梁萧心叫糟糕,老段有没儿子,或是多一个儿子,关你屁事,至于那么惊讶么?心念未了,但听碰一声炸响,那窗纸已是大裂,碎片纷飞,窗门木又凌乱寸断散落一旁;接着又从那窟窿中跳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显然是那段正淳和柳仙贝;但见段正淳一张国字脸,神态威猛,浓眉大眼,肃然有王者之相,只是此刻,脸上暗隐怒色。

那柳仙贝却是一脸的恼怒,表露无遗,打量了梁萧一眼,见是个毛头小子,火气再甚,恨恨道:“哪来的野小子,凭地没家教,长辈不教你吗?偷听别人讲话,实在卑鄙无耻,混蛋,王八蛋……”

梁萧也怒,回骂道:“你妈才卑鄙,你爹又无耻,你爷爷下流,你奶奶龌龊,你徐老半娘,还卖弄风骚,你儿子杂种,你……”那梁萧语无伦次,恶毒的咒骂着,最后自己骂了些什么,连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心中火气很盛;那女人什么不好骂,偏偏连他家人也一起骂;可梁萧也不是好欺辱的,心中怒极,遇恶则恶,又被激发出来。

那段正淳先前见梁萧是个年轻小伙,和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大,甚至还小;虽然恼怒他偷听,自己与情人的*蜜语;但还不至于与一个小子一般见识,这样有失他段家的身份,这气自然也烟消了许多;又见仙贝骂得刺耳,欲想出言制止;哪料到对方年龄虽轻,却也是不好惹的主儿;不但脾气倔强语出惊人,而且骂起人来,如黄河泛滥,江水滔滔不绝,甚至于祖宗十八代也不肯放过,瞧得自己目瞪口呆,真是哭笑不得。

柳仙贝双眼似要喷出血来,听清梁萧所骂言语,险些气炸了xiōng膛,她脾气本是不好之人,若不是今天巧遇段郎,也不会变得如此细声软语;此刻的焰火充塞了心头,也顾不得情人在不在身旁,娇咤一声,怒冲回屋,取来一对柳叶短刀;二话不说,便向梁萧颈项冲击砍去。

那段正淳大惊,脚步斜跨,疾欲出手,但刹那又呆了呆,见年轻小伙只是冷笑,并无惧色,不禁心中犯疑,也想瞧瞧他何以如此。收回步子,不出手,只是站在一边负手旁观。

眼看柳仙贝那右手短刀,便要将梁萧头颅削下来,那边段正淳险些窒息,别过头不忍再看。又见梁萧一声冷笑,然后不紧不慢向西北方踏了一步,轻轻易易的便即避过了。柳仙贝那气怒并发的凌厉一击,居然被他闲情不屑的跨了下脚步,就轻易躲过,安能不惊。

错愕了半响后,即又卷刀削来,这次意切梁萧的小腹。这一招使得甚是精巧灵动,诡秘莫测,若梁萧不是仗着灵巧的“凌波微步”,以及自己的功力又比她强上许多。恐怕这一刀下去,非得砍成两段不可。

梁萧暗惊,料不到这婆娘凭地了得,倘若自己只是闪躲,再不还手,决然不妙。深吸了一口气,当即左手疾探而出,化中指和食指为剪刀,瞧清了路子,迅速钳住刀背,再运劲一夺。那柳仙贝便铿铿锵锵,往梁萧怀里前送几步,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在情人面前若是被个年轻小子抱个满怀,羞也羞死了。

但见她脸蛋一红,急欲抽身回来,又觉右手一空,那短刀已顺势落到了梁萧手里,自己倾斜坠势未消,眼看又要重跌梁萧怀抱,此时脸已烫到了耳根,段正淳想要去抱已是不及。她也以为势必跌进那小子的怀里,孰料,但听砰的一声,随即肌肤作痛隐隐传来。

原来那梁萧才不英雄抱“美”呢,见她跌来,当即“凌波微步”跨出,嘴角微微邪笑,闪过她倒下的方位。那柳仙贝怒哼一声,吃痛将身爬起,站稳脚跟,娇喘一会,怒色又现。抡起左手那柄剩余的短刀,又要杀来。

旁观的段正淳瞧得暗暗心惊,他此刻已知梁萧功力不凡,高出仙贝十倍不止,生怕再斗将下去,有死无生。这是他刚刚看那梁萧不懂怜香惜玉之故,而感慨得来,心中发麻,大声历喝道:“仙贝,住手?”

那柳仙贝愕然回头,惊诧道:“段郎,你……你也来欺辱我么?”说着,两滴泪花顺颊而下,甚是委屈。梁萧却冷冷道:“怎么,老段,你也想用‘一阳指’,和我较量较量么?”



第十一章 四大护卫逞英勇

段正淳浑身一震,比方才梁萧戏弄自己情人,尤为惊诧,冲口而出,道:“你你怎知我姓段?”心寻思:“这少年弱冠年纪,又如何知晓我段氏的‘一阳指’功夫,若然他的长辈提到,那他才见面,又怎样断定我就是姓段的?”心中委实不解,带着种种疑团,等待着那少年的解说。梁萧淡淡一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中国人都知道”段正淳讶异打断:“中国人?”

梁萧心想这时代的人还不知‘中国人’是什么?忙改口:“我说的是宋人啦,你能不能不打岔?”那段正淳只好闭嘴。梁萧又道:“这片陆地上的人,都知道大理有位风流王爷,姓段名正淳,上至八十老婆婆,下至**岁女娃娃,他是来者不拒,一笑受之。我一见你猴急性,必是那人不差!”

段正淳脸上红一阵,青一阵,隐隐抽搐,但这少年说的却也不假,想想自己所做的荒唐事,哪件不是被世人所唾骂,理解的说声“风流韵事”,不理解的便说“下流成性”!这少年骂得虽然凶狠,但针针见血,刺进他的心坎,恨也不是,怒也不是。

那柳仙贝却没那么多心思,见小子骂情郎,焉有不怒;先前被他戏耍,恨气未消,又来欺人,当她刘家庄是什么地方,是可以随便撒野的么?抡起短刀怒气又来!

那梁萧嘻嘻一笑,闪身避过,道:“兀那婆娘,你还想投怀送抱么,这个小爷可不爱!”柳仙贝一想到先前之事,脸上恼羞又起,短刀停在半空,步子怎也挪不过去,硬生生呆立当场。

这时,忽然从瓦顶上纵下四条人影,四人分作四角,将三人困在中间,隐隐成合围之势。但见立在东南方位的是一个书生装扮的汉子,形貌甚雅,三十来岁年纪,手持一株判官笔;西南方向是个手持铁杆子的豪迈汉,黄衣打扮,约莫三十左右,脸上英气*人;西北和东北各站着两条汉子,装着匀是黄衣穿戴,年龄与其二人相差无几,分别手执板斧和熟铜齐眉棍,眼神迫人,只是四人隐隐含有怒色,下来之后,异口同声道:“主公,你没事么?”

原来四人一直伏在屋顶,守护镇南王的安全,梁萧上茅房回来,四人也瞧见了,料是刘庄家人,并无理会;梁萧躲在窗外偷听偷瞧,这个四人并不知;直到梁萧惊叫,四人方察觉;又见那夫人与那少年缠斗,想要下去助手,又瞧镇南王无援手之意,心中捉摸不透,干脆留守房上,静观其变。

那少年戏耍夫人,这一切四人都照在眼里,见主公还是临渊若定,也不好出手;谁也想不到这少年嘴巴那么毒,竟敢嘲讽起镇南王来;这口气四人如何忍得,纷纷跳下瓦房,预备先揍他一顿。

梁萧哈哈大笑,道:“原来褚、古、傅、朱四大家臣也来了,难得难得。我早该想到,有段正淳的地方,除了美娇娥外,四大护卫怎会缺席呢,呵呵,有趣有趣!”在场六人又是一惊,四大护卫在房上已听得清楚,见那少年道破镇南王身份,已然吃惊。现下又一口说出自身来历,如何不震撼。

四人匀是一般心思:“我四人自小便在大理长大,极少涉及中原,今也是为寻公子爷而来,识得我们之人,少之又少,除非是大理人士,但怎看这少年也不像?”疑窦丛生,只觉此少年处处透着古怪。

那镇南王吃了一会惊,也就静下心来思考,思索着眼下少年,会不会是哪个故人之子,才会对自己之事知之甚晓。但苦思了半天,一丝线索也无,头痛,不再去想。脸现微笑,说道:“不知兄弟尊姓大名,祖居何处,家中长辈如何称呼,师承何门何派?”虽是问话,但语气温和有礼。

梁萧却不吃这一套,厌恶段正淳花言巧语哄骗女人的嘴脸,鼻中哼了一声,冷冷道:“镇南王,我又不是你的谁谁谁,查户口干么?如果可以,我真想亲口管你爷爷叫声:‘爹!’,至于小爷贵姓么,姓梁便是。家人长辈和师父,你这个后生就不必知道了!”

镇南王静静听着,寻思自己相识之人,并无梁姓仁君,那这少年究竞从何方冒出来的,瞧他傲气,分明不将世人放在眼里,有如此胆气之人,必有强硬后台,可始终又思不透;忽然错悟,这小子说什么“亲口管你爷爷叫声‘爹’?”这不是想做“我爹”么?怒气一闪又逝,不觉哑然失笑,心道:“这少年不但神秘,而且很有趣!”言念至此,觉得做不做自己“爹”也无所谓了。

四大护卫可不这般想,听梁萧要讨镇南王便宜,这还了得;个个气炸了肺腑,磨拳擦掌,蠢蠢欲试,只要有谁一声令下,四人便会一窝冲上去,来个大快人心。果然,忽听那柳仙贝一声娇喝:“四位大哥,用不着跟这小贼客气!”四人如蒙天赖,纷纷提兵器上前,但也不敢过份靠近;先曾见过梁萧夺取柳仙贝手中那兵刃的手法,知他功力深厚,不可小窥;合四人之力,兴许有得一拼。

匀将兵刃亮在身前,左手护着要害,寻隙御敌。那古笃诚最是性烈,当前冲打梁萧。梁萧心里琢磨,我是用“凌波微步”与他们周旋呢?还是直接使“北冥神功”将他们的内力化尽,不可不可,他们都是忠肝赤胆之辈,若是没了内力,形同废人,这招忒恶忒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欣喜若狂,遂从怀中摸出那株短笛,心道:“今天就来试试,小爷新练的《沧海经》?”心念至此,又见那使板斧的汉子,轮起那株斧头,耍得似风车一样旋转,呼呼劲风迎面刮来,荡得梁萧衣角飘摆不定,那汉子趁势杀来,忽然斧头一转,变个砍字诀,直直斜劈梁萧脑袋。

那镇南王和柳仙贝同时惊叫:“当心!”不是提醒梁萧,而是提醒那汉子,他们眼见少年探手入怀,料是取出极其历害的暗器,故出声提醒。哪知梁萧拿出的却是一支短笛,不禁一怔,那汉子也是微微差愕,即又醒悟过来,举斧欲劈。

这时,梁萧已左一步,右一步,如闲庭漫步,萧萧洒洒在四人中穿插来回。不知走了几十步,见诸人都晕头转向,又停了下来,将短笛触近唇边,奏起了妙音。四人本在云里雾里,忽然听到一缕悠悠扬扬的笛声,立马顺音源处追寻,见是那少年,均是一呆。都是这般想:“这当儿了还有心情吹笛,你自觉是高候爷么,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这小子皮痒,欠鞭!”

褚万里怒极,在铁杆上一按机括,“嗖”一声,一条细长软索,应声而出,巧不巧卷上那支短笛的尾端,众人大喜,那褚万里运巧劲欲夺。梁萧知他心意,不理,自在吹笛。忽然,他将音节一转,忽变激昂,诸人耳鼓匀是一震,都想:“这小子小小年纪,想不到内力如此浑厚!”那褚万里惊讶更甚,只觉自己内力正一丝一缕向对手流去,越是运劲,流走得越快,顿时吓得心胆惧寒,莫名憋出一身冷汗,额上的汗珠不停簌簌而下,一张脸如染了白色。

梁萧瞧他表情,知是“北冥神功”作祟,自己明明不想化他内力,但偏偏他内力出自逍遥门下,既习有此功,化进笛声中时,自会含有几层,这也怪他不得。叹息一声,不想这汉子白白失去功力,又将他所失的内力,源源送回。

那褚万里忽觉一股浩瀚真气侵袭己身,不及细想,运气相抵,他剩余这点微弱内力,怎阻得了那梁萧的,以及自己流失的那些溶合的一击,霎时土瓦解,冲退六步,幌了幌,“哇”一声,吐出老大一口鲜红,镇南王见状,闪身而上,将褚万里身躯托住,惊道:“褚兄弟,你没事么?”马上运起“一阳指”封了他诸多穴道。

褚万里喘息稍定,又得镇南王内力相助,感觉上好了些,凄然道:“这小子,忒利害,不知用什么旁门左道,将我内力化了大半,险些死于他手?”镇南王略松了口气,沉吟着,忽然脱口大叫:“化功大…法?”

那三人见兄弟受伤,顾不上梁萧,匆匆跑过去关心,此时听镇南说出,三人立马跳将起来,纷纷向梁萧瞪眼,怒的怒,恨的恨,恼的恼。

傅思归恨声道:“好啊,原来你这贼子,是那星宿老怪的门下,难怪如此yīn险?”他见梁萧不及弱冠,想不会是星宿老怪的师长,因此说是门人。

那梁萧好心却做了坏事,也忒笨了些,哪有吸了人家的内力,再将其还回去之力,这不是存心害人么?他现在已经懊恼之极,自责之极。听他们骂自己是丁春秋的门人,脸颊微烫,冷冷道:“放屁放屁,谁是那丁老怪的传人?他给小爷提鞋都不配,也不怕烂了你们的舌头?”

三人见梁萧不认,还在强词夺理,怒火更深,纷纷亮出兵器,照头便打,梁萧遂踏“凌波微步”与他们周旋,却苦了这些人,连衣角也触不到,兀自在全力打转。

转眼间,他们已耍了上百招,只看到梁萧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三人渐渐觉得体力有些不支,那梁萧便放慢了脚步,一边悠悠闲闲,一边冷声笑道:“这就是你们大理人的作风么?专门以多欺少,会不会胜之不武啊?”



第十二章 老牛尔敢吃嫩草

诸人匀想:“明明是你高明,怎说得上是我们胜之不武呢?这小子耍嘴皮子的功夫,当真利害!”镇南王却想:“这少年连星宿老怪都不放在眼里,看来并不是他的门人,但他吸人内力的法门却又从何处学来?若再僵持下来,三位兄弟很快变得和褚兄弟一样。”深思到此,当即叫喊:“三位兄弟,回来吧,别打啦?”

三人被梁萧耍得团团转,早已累得筋皮力尽,闻言相互扶持退了回去。那梁萧收了步子,立定身形,嘻嘻笑道:“这才像句人话!”柳仙贝见少年又骂人,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梁萧道:“是啊,谁见过狗嘴里可以吐象牙的?我和你不一样,因为我是人,所以看不见!”柳仙贝狠狠呸了一声,道:“小贼,以后别落在我手里,否则老娘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萧嬉笑道:“放心,小爷对你没兴趣,不用生啊死的,多秽气!”这时,镇南王忽然道:“小兄弟,我们交个朋友可以么?”他见这少年和自己的情人对骂,似乎在打情骂俏般,心中满不是味儿,故寻话题断开二人话锋。梁萧道:“好啊,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交你这个朋友”

“萧哥”“哥哥”此时走廊上同时传来两声焦急的呼唤,打断了梁萧话语,片刻功夫,两条人影飞速闪到众人面前,梁萧瞧清了是妹妹和刘进,那段正淳却是好一阵惊艳,其他人也是。

原来那刘进早上起床,想叫萧哥兄妹再去游玩,他不知那萧哥已存辞别之念。经过梁妹妹窗前,脚像生了根,再也挪不开,心中盘旋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前去敲门。半响,那门呀一声慢慢支开,当即走出一位妙龄少女,那少女见是刘进,嫣然一笑,道:“进哥哥,这么早,有事么?”

刘进见她笑容迷人,语声又柔软,听来身心舒爽,魂儿又被她勾走了,兀自在那傻笑。直至梁妹妹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搔搔头,尴尬笑道:“哦,没事没事对了,梁妹妹,你吃早餐了吗?”那少女摇摇头。刘进道:“小生叫下人准备,不如我们叫醒萧哥一起吃吧?”少女“嗯”声点点头,顺手关上房门,随刘进前走几步,行至梁萧门外。

二人敲了半天门,不见里头有何动静,匀是纳闷。梁妹妹忍不住拍门叫喊:“哥哥,哥哥你开开门呀?”刘进道:“梁妹妹,别拍了,他兴许不在屋里?”梁妹妹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扭头道:“那哥哥会去哪了?”刘进笑道:“他可能出庄玩了,依他性子,不像是个闲得住的主儿,准是去寻求新鲜刺激了!”

那妹妹想想也是,哥哥自小野惯了,做什么事从不向人报告。又听刘进道:“今天天气很好”梁妹妹疑惑,心道:“好端端的,进哥哥忽然说:‘今天天气很好?’是什么意思,看他真是个呆子!”心中起伏不定,又听刘进笑道:“梁妹妹,今天我们上哪玩儿?”他一直注意着梁妹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先前见她俏眉微蹙,想是不高兴,故寻些话题,逗她开心。谁知自己嘴拙,挖空心思,也只想到了这一句“今天天气很好!”。那梁妹妹犹豫不定,脸泛红晕,低头道:“这事等哥哥回来再说?”

那天哥哥把自己推给进哥哥,虽然游玩了一天,但一天中都心神不宁。除哥哥外,她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人相处,那种感觉说不出有多惊骇,幸亏进哥哥是个君子,不然只不过多多少少也有些,心乱如麻,狂跳加速。今天进哥哥又说出游,心还是蛮凌乱的,这时推到哥哥身上了事,谁让他乱把自己推给别人的,现在想想,还当真有些气。抬起头强笑道:“进哥哥,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那刘进欢欣应承。

这时,忽闻一声惊叫,二人听着耳熟,一个道:“是萧哥!”,一个道:“是哥哥!”二人又对视一眼,争先寻音源处跑去,奔到廊上,远远瞧见场中立着七人,六男一女,其中一个显然是梁萧,二人这才高喊梁萧名字。

那段正淳见了梁妹妹,顿时双眼发亮,浑身燥热,心儿发颤,心底有个声音在纳喊:“是她是她!”。梁妹妹见这个叔叔眼神古怪,一直盯着自己,心中老大不快,出于礼貌,还是向他点点头,微微一笑。这一笑,倾国又倾城,段正淳这个风月老手,如何忍受得了。冲上去,一把将梁妹妹抱紧,一边低头叫喊:“阿萝,阿萝,我终于见到你了,十几年来,你过得还好么?我好想你,好想你”语音似喜似泣,更多的是激动。

梁妹妹突然被这个怪叔叔抱着,心中羞恼,正欲发怒,听清他喊的是“什么阿萝?”,知他是认错了人,怒气渐消,凭添的是一缕同情怜悯和感动;遂挣脱他那怀抱,但这叔叔身强体壮,臂膀浑然有力,她一弱小女子,如何挣得脱,喘息道:“叔叔,你弄痛我了,我不是你的什么阿萝,快放开我?”

此刻的段正淳欣喜若狂,犹在兴奋中,至于梁妹妹说什么,他全然听不清。在场众人忽然见镇南王去搂抱一个年轻少女,匀是错愕,惊的惊,恼的恼,怒的怒,妒的妒,咋舌的咋舌,偷笑的偷笑,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那柳仙贝更妒火攻心,气炸了xiōng膛,把梁妹妹“小贱人,浪蹄子,狐狸精!”暗咒个不停。

刘进瞪直了双眼,心中气恼又气苦,臭骂这个男人年纪一大把了,还大耍风流,居然连这么可爱善良的梁妹妹也不放过,真是禽兽不如。四大护卫眼不见为净,虽叹息,但都别过头去,不想再瞧,好像都习以为常了。

梁萧可不这般,那是他妹妹,惟一的妹妹啊!怒吼一声,像流星一样飞跑过去,一把拽过段正淳,将她与妹妹隔开,噼噼啪啪赏了他四巴掌,每一下都蕴含逍遥内力。顿时镇南王那俊脸,便似猪头般肿了起来。那四大护卫见少年忽然冲过来,心知不妙,但又拦他不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差吐出来了。又见他居然刮了镇南王耳瓜子,个个怒火朝生,都想上去与他理论,当然得先扛上兵器喽!冲到了近前,俱怒骂:“小贼,尔敢?”

那镇南王摸摸火辣辣的脸颊,忽尔一颤,神识稍清,见少年站在当中挡路,怒道:“梁兄,有何指教?你一而再再而三戏弄我等,别老仗着自己武功高,我便怕了你;我大理虽是小国,但也是仁义之国,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动武;你今天惹毛了我,就先来试试我的‘一阳指’,再来尝尝‘六脉神剑’的滋味!”段正淳料想说出‘六脉神剑’,这少年定会怕了。

不料,但见那少年哈哈大笑。梁萧原本满脸怒色,又听段正淳说出那么可笑的话,焉有不笑之理。笑罢,梁萧讽刺道:“镇南王,恐怕你的什么神剑,还未触到皮毛;至于‘爱情神剑’么,你是青山于蓝而胜于蓝!”大理诸人又是一惊,心道:“这是段家的秘事,这小子如何得知?”越发对梁萧捉摸不透。

镇南王脸色发白,心知对方利害,却也不示弱,强镇定道:“那先吃我一指力!”说完运功,欲与梁萧撕打。那梁萧一摆手道:“慢来!”在场之人皆惊,镇南王道:“怎么?你怕了?呵呵”忽然大笑起来。

梁萧骂道:“呸,你妈才怕!”顿了一顿,又道:“你这猢狲画像,也不瞧清楚了,就来占我妹妹便宜”除了刘进外,其他人又是惊异。那镇南王惊讶更甚,道:“她是你妹妹?”梁萧气道:“废话,小爷说的是国语,你听不懂么?要找阿萝,曼陀山庄找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段正淳想想,情知这少年所言不无道理,再细眼打量了那少女一下,心道:“这女娃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决不是她,当真认错了。”当下对那少女深深一揖,陪笑道:“姑娘,真对不住,你和我一个旧友长得实在太像了,我不明就里,认错了你,实在抱歉的很,恕罪则个?”

梁妹妹淡淡一笑,还了一礼,说道:“恕罪不敢当,不碍事的,弄清楚便好!咦,叔叔,我和你那个朋友长得很像么?”在她记忆中,除了母亲、外婆和自己长得像外,难道世上还有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么?真是不可思议,令她小小脑袋瓜又迷惑起来。

但见段正淳脸现为难之色,支支吾吾道:“我……她……是……”梁萧哼一声扯过妹妹,冷冷道:“妹妹,少打听,这是老段的风流史,我们才不想知道?”那妹妹向哥哥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哥哥,什么是猢狲画像?”

梁萧嗤笑,道:“猢狲画像,不是一副猴相么!”这时的镇南王,那老脸上除了臃肿之外,更染了另一种酱紫色,如果地上有一条缝隙,他恨不得马上钻进去。

忽然听刘进惊叫:“娘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进儿怎么不知道?”众人不禁愕然回头,注目那少年公子这边,但见柳仙贝红脸泛喜,笑道:“有一会了,早上回庄的!”那梁萧马上跳将出来,诧异道:“进弟,她是你母亲?”



第十三章 呵 看谁笑到最后

刘夫人恨透了这个少年,对他的问话,示意儿子不要睬。刘进一脸无奈,只得顺从母命,暂不与萧哥搭话,且待母亲气顺了些,再与他说词,谅萧哥不会责怪自己的,想通这点,心下安了许多。对萧哥眨眨眼,梁萧会意,抱以一笑是当释然。

那夫人瞧见,怒火又生,一把拉过儿子,又狠狠瞪了梁萧一眼,将儿了拽到情郎面前,介绍认识。那刘进硬生生叫了声:“段叔叔好!”梁萧一愣,以为进弟会喊镇南王一声爹,想不到会是叔叔,脸上不禁莞尔。看来那刘夫人还是不敢告诉儿子,关于他的身世。见他们一家三口聊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家常,梁萧无心去听,自与妹妹交耳谈心,当旁若无人,讲些痴心笑话,逗得妹妹咯咯直乐。

众人不时冷眼扫来,都想:“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怎么刻刻语出惊人?谁要是开罪他,不用被他武功杀死,就先被他那口水给淹死了!”想想心胆憟惧。过了半响,想那三人聊家常,聊到无味了,那刘夫人忽道:“儿啊,娘回来许久,怎不见威猛将军?”

那刘进听说,猝然吓了老大一跳,心顿凉了半截,暗叹:“这回真的是糟糕至极了!”心虽惊,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脸上装着若无其事,依旧笑脸迎人,道:“哦,将军出庄外游去了,不知何时才归,这得问问它老人家的意愿?”那夫人笑道:“是吗?”刘进强自镇静心神,道:“是!”心底不觉松了口气。

众人莫名其妙,不知这对母子打得甚哑谜。那段正淳最为敏感,也最最好奇,情人身边还藏着个“威猛将军”,如何让他不心慌,陪着笑脸道:“仙贝,这‘威猛老将军’是何许人也?段某今天有幸,倒想见他一见,也好交交心?”

这句话是在场除刘进外,所有人急切想知道的。刘进见镇南王追问,身心已逐渐冰冷,脸色更变僵白。他人只关心答案,惟独梁萧还留意着进弟的神色,只是他也猜不明,是什么原因让进弟如此害怕。

又听那刘夫人“嗤”一声,娇笑道:“淳哥,你太逗了,‘威猛将军’不是什么鼎鼎人物,它只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灰狼而已,呵呵”说着说着又娇颤起来,浑似花枝乱展,妩媚迷人,害得段正淳又一阵怦然心动。若不是在场人多,他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人儿搂在怀里,亲个够!四家将却是暗暗好笑,明明是个狼,偏取个将军名儿。

这时,那兄妹二人和刘进,三颗心却悬了起来,梁妹妹与刘进对视一眼,匀发现彼此眼中的惊慌,梁妹妹那脸色憋红,显然慌乱更甚。刘进咬了咬牙,向她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承认那灰狼是萧哥杀死的,知道了吗?一切有我扛着!”

眼神虽闪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复又倔强起来。梁妹妹瞧见,心生感激。二人又扭头去瞧梁萧,但见他一脸的傲气,浑然不在乎,又各俱担心。

那梁萧一听“威猛将军”便是色狼,确实吓了吓,不过只一瞬,很快又在心底冷笑:“果然是够威猛的,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畜生!”

这时,那夫人又道:“进儿,威将军真的出门玩耍了么?”心道:“将军平时乖巧极了,它属于狼类是不假,却非常非常听我话,我一回来,它便要缠上我,亲昵一会。这都回家老半天了,影子匀无,当真古怪!”

刘进脸颊发烫,结巴道:“这那它我也不知道!”梁妹妹犯晕,心道:“这个公子哥,连个谎也不会撒,气死人了!”

梁萧走上几步,大声道:“那婆娘,不用打听了,你的色狼早已成了小爷的盘中餐,住在五脏六腑里,享受着呢,不知有多快活?它要我传句话,如果你真爱它疼它,同情它,怜惜它,就应该放了它?若你不信,我将它拉出来,与你对质一番,可好?”

众人一听,尽皆哗然,都想:“这小子也太能扯了,什么事到了他嘴里,管你有理无理,都成了他的理!”那刘进和梁妹妹,心都险此蹦出来了,兄长还在此大言不惭,都替他捏了把冷汗。梁萧戏耍刘夫人这事,二人没瞧到,是以挂心,也是常理之中。

那刘夫人可是气爆了心窝,这个小贼居然将她的宠物,当了晚餐,如何不怒。跳到梁萧面前,历喝道:“小贼,拿命来!”举起短刀,照梁萧要害斩杀,梁萧一闪,避身让过,怒道:“喂,你想让我绝后啊,那么狠?”段正淳大笑,其他人也呵呵直笑。

梁萧回头,狠瞪了他一眼,忽尔笑吟吟道:“老段,你是不是也想试下小爷的剪刀功夫?哦?”说话同时,食中二指作剪刀状,在空气中耍了耍。段正淳立马脸色惨白,他见过梁萧使这门功夫,夺取刘夫人的短刀。这要是在那地方,比划上一招,这还才得,想想都惧,笑声霎时止了。

那梁萧忽觉后背yīn风刺骨,哪想一会玩笑功夫,那夫人又将杀到。梁萧知她心意,并不回头,当她短刀将近,忽然右脚一点地面,倏尔上纵。此时那夫人短刀,已堪堪刺到,他左脚再一拐踏上刀背,借此之力,定定立在半空。脚下又使个“千斤坠”,急急下压。那夫人顿觉香汗淋漓,咬牙支撑,苦不堪言。

那刘进空替梁萧担忧焦急半天,想不到萧哥武力如此了得,现又不得不转为替母亲担心了。梁萧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想进弟为难,已存了手下留情之心,况他本无欲伤人,若不是那夫人动手在先,又见进弟一脸的茫然无措,心下稍软,正欲撤消内力。

心头忽生神异,又听段正淳大喊一声:“梁兄,看招!”“招”字未出,但听“渍”的一声,一缕气流在梁萧衣袖上,划破了一个小孔。镇南王不欲偷袭,故出声提醒,哪知“一阳指”神妙又神速,快若闪电。那梁萧真不愧是逍遥门人,遇袭不惊,一阳指力险些将他打落地面。

但见他在半空将坠下之时,身形忽变,使招“燕子穿棱”,居然还萧萧洒洒,如飞燕般横空飞掠,最后缓缓立在众人面前。见哥哥无恙,梁妹妹悬着的心,始才放下,自是欢喜无限。镇南王见自己没伤到少年,心里负罪感少了些。

忽听那少年道:“大理段氏一阳指,果然名下无虚,只不过暗箭伤人,未免有失君子之风。这也难怪,阁下本不是什么君子?”

镇南王自觉理亏,不欲与他强辩,且,就算辩也辩他不过,干脆装聋作哑。四护卫恼羞成怒,又想发作,镇南王摆手喝止,这才忍气退下。刘夫人见情郎援手,心中欢喜,勇气倍增,又跳起来指着梁萧道:“小贼,你过来,我们再打过?”她仗着有镇南王撑腰,自是无所畏惧。

那梁萧吃了段正淳一指力,心中憋气得紧,正无处发泄,闻言笑道:“你这婆娘,念你是进弟母亲,敬你一敬,别不识好歹。凭你花拳绣腿,胜得了我么?”

那夫人听了一怔,心道:“若是段郎不肯帮我,以我一人之力,绝难讨好?怎生思个法子宰了他才好呢?”拧眉托腮,寻思对策。

“娘,萧哥,你二人别打了,看在进儿面上,摆手言和好不好?”刘进心中很是苦恼,一边是亲身生母,一边是结义兄弟;无论他二人谁输谁赢,或是谁受伤,这些他都不愿看到;心中苦思了很久,挣扎了很久;见母亲又要喊打喊杀,终于鼓足勇气,叫他们停手。

那刘夫人错愕了片刻,又微微咬了咬下唇,道:“进儿,你为何叫他萧哥?”刘进笑道:“他是我前几天结拜的大哥,不叫他萧哥,那叫什么?”当下将与梁萧结拜的情形,以及初遇梁萧,他一掌劈死“威猛将军”的事对诸人略约说了,只是自己痴迷梁妹妹这层不提。梁萧想不到他的进弟弟如此老实,居然将什么都说了。

刘夫人知道自己的灰狼死于小贼掌下,虽然悲从中来,多少又有些庆幸,至少不像梁萧说的裹了他肚子。夫人奈何,拗不过儿子与情郎的劝说,暂且放下怨恨,与小贼言和,心底却算计,该如此惩治他,以报心头之恨,诸人尽皆欢兴。

夫人命庄里厨子、婢子大开宴席,名目上是招待贵宾,心里却只当情郎一人是贵宾。半响之间,已是备好了两桌山珍,四大护卫一桌,刘庄母子,兄妹二人,镇南王一桌。诸人坐定,段正淳喝了杯酒,笑道:“梁兄,现在该告诉我们,你家住哪了吧?”

梁萧嘻嘻一笑,将面前杯中酒喝干,道:“在下姓梁名萧,这是我妹妹梁雪!”梁雪对众人点了点头。那夫人忽道:“你姓梁?”梁萧道:“是啊!”心道:“跟她打架的时候,我已报过姓氏了,她这会又怎地湖涂了呢,真是个神经的女人!”又抱拳对众说道:“老段,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至于家住哪,实在不能说,抱歉抱歉!我和妹妹以酒陪罪,好么?”

扯过妹妹又作了一揖,兄妹二人将酒饮尽,复坐下。那镇南王忽然抱拳说道:“在下姓”梁萧抢过,笑道:“你姓段名正淳,又名段二,这些我们都知道!那四个嘛?”指了另一桌的四护卫,又道:“大理王府四大护卫,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朱丹臣是也,对不?”诸人又是一阵惊诧,觉得遇上这少年,总是免不了要吃惊的时候。段正淳已不再吃惊,心想这些事,只要查一下便知我等姓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还是笑道:“梁兄如何知晓的?”梁萧神秘道:“我也不清楚,天生的吧,这记忆从小便有”

忽听妹妹叫道:“哥哥,我觉得头好晕”语音越来越弱,又听“砰”的一声,妹妹扒在了桌沿,不醒人事。梁萧见了大惊,欲要发怒,渐觉自己脑袋也昏昏沉沉,全身酸软无力,只想睡觉。忽然醒悟,大叫:“兀那婆娘,你在酒中下下十香软筋散”又是砰的一声,他健壮的身躯,便软软垂在了桌沿上,那些个汤菜,受他振动,微微溅出,洒了他头脸以及上肩。



第十四章 鸿门宴之后

前刻犹在谈笑间,不想一会,兄妹二人相继倒下,镇南王、刘进等人大惊,惟有那刘夫人满脸得色,正笑吟吟的自乐着。

突逢奇变,刘进完全吓傻了,呆了一阵,马上起身挨到梁妹妹身前,伸手欲触她双肩,想要摇醒她,似乎思考到了什么,双手硬生生停了半空,摇头叹息:“唉,男女授受不亲,叫我如何使得?”急得眼泪傻傻直掉,哽咽呐喊了几声梁妹妹的名字,不见有丝豪反应,伤心更深。

镇南王道:“仙贝,真是你下的药?”刘夫人笑道:“不错!”镇南王犹在迷惑,不解道:“可我也喝了那酒呀,为何没事?”刘夫人嘻嘻笑道:“你当我傻么,药自然涂在杯子里啦?你们用的我又没涂,只在他兄妹二人的杯子做了手脚。纵然他武功天下第一,也敌不过我这小小的‘十香软筋散’?”

刘进听清了母亲这一番话,转回头,泪涌双目。他不相信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母亲,是那个从小教他道理和诗书的娘亲。痛苦哀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刘夫人道:“他杀了我的灰狼,我要报仇,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刘进一怔,审视母亲一会,发觉完全陌生了,她居然可以说出那么狠毒的话。

忽然傻笑起来,道:“你明知道他是我结拜大哥,但为了一只畜生,还是要下此毒手;梁妹妹,又是我又是我最在意的人!”

那刘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神色,一会又暗淡下来,道:“进儿,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姑娘?若是喜欢,可以将她留下;嗯,模样倒不错,正好给你做媳妇;这臭小子么,剁了喂狗!”她说得轻描淡写,剩下的人却听得毛骨悚然。匀想:“看她外表娇娇弱弱的,实不曾想,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镇南王也颇为气愤,他一生中阅女无数,跟他相好的大有人在,性格虽有各异;多数是爱他,只因吃醋嫉妒恨而起;似乎眼前这位,更为辣手,玩弄人命如同儿戏;让他想想,怎能不心寒。

刘夫人不理情郎和儿子的眼神异样,径步前走,忽然一脚飞出,将梁萧从桌沿上踹滚下来。她这一脚运上内力,yīn狠无比。梁萧已昏迷,内力又失,自是无力招架,不过刺痛感隐隐袭来,那滋味便似身在地狱中,剥皮拆骨般煎熬;疼痛感让他神识稍为清醒,只觉遍体酥麻,手脚酸软,真想就此死去;耳又听得镇南王和进弟惊叫了一声,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试图潜运内力,大惊,但感丹田空空如也,一丝也无;这‘十香软筋散’他是知道的,不是“倚天”中才有么?怎会出现这里,怪事?

又闻那婆娘“噫”了一声,似惊且喜,梁萧心道:“不知她又使什么手段,来迫害自己?”那镇南王和刘进忽见夫人对梁萧下毒脚,一点征兆也无,各自大惊,不约叫出了声;刘进更是悲从心出,和萧哥相处才几日,不想自己曾答应过他兄妹,在刘庄若为那畜生送了命,自己人头奉上;母亲要杀他们,也好,我不活了便是?黄泉路上,我们结伴同行,也是美事一桩;最重要的是,可以和梁妹妹永远在一起了;想着,心中反倒平静下来,有一种泰然处之之感。

镇南王心情却郁郁悲愤,见得少年倒地,闻得情人yīn鸷冷语,顿觉旧日恩爱似梦幻,不免怀思落泪,又替兄妹二人焦心种种,正想开口欲求仙贝饶过二人。又见她惊慌失措,甚感讶异。

皱眉凝神看处,见她从地毯上捡起一枚玉佩,那玉色暗沉,想是年代久远之故。镇南王心想:“不就一块普通的佩戴饰物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见她还在紧紧抓着那玉,手背颤抖,手心似要沁出血来;再瞧她的神色,眼眶润湿,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四护卫惊怪,心寻思,她刚刚还是凶狠非常,怎一会又变怨妇了?今天怪事真多!镇南王思不透这女人的变化,逐步上前,柔声道:“仙贝,这是怎么了嘛?”那刘夫人闻情郎之言犹如不闻,忽然迈开嗓子高叫:“来人来人!”刘进等莫名所以然,不知所措。

片响之间,门外闪进一条大汉,原来是那铁牛。但见他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那夫人气急道:“快快,打两桶水来?”那汉子一愣,瞬又消失。一会,又见他气纠纠提了两桶井水进来。

夫人又道:“快,将他们浇醒?”那汉子也不问,提了一桶径往梁萧身上劲泼;再提一桶,见桌沿上是那美貌姑娘,微一犹豫,还是泼了她满身,可惜了那桌酒席,被他糟踏了。那刘进愤怒,一把扯过铁牛衣领,那汉子耸耸肩,意思是:“夫人吩咐的,我有何法子?”刘进怒哼一声,将他推开。

“咳咳咳哥哥,下大雨了,快躲啊?”梁妹妹突然惊叫起来,刘进等人不禁回头,刘进又喜滋滋跑过去,扶着她,喜泣道:“梁妹妹,你醒啦?太好了,太好了!”这会他又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哦?

梁妹妹眯了眯眼睛,然后甩甩头,感觉那昏睡感已消,只是身软乏力,瞧见他,冲口道:“进哥哥,哥哥呢?”眼神惊慌,脸上无半点血色。

刘进心中一酸,好容易盼她醒了,关心的却是萧哥;心中又臭骂:“刘进啊刘进,人家是亲兄妹,你这又吃得哪门子醋,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况且,梁妹妹对我有无意思,都不知道;唉,只是我一个人单相思罢了!”

想到伤心处,眼睛不免微微泛红,睨了东边一眼,梁妹妹顺进哥哥目光探去,但见哥哥萎缩在墙角下,神形极是颓败。心中难过极了,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那梁萧怒喝一声:“妹妹,别哭,有点骨气,梁家儿女不是好欺侮的!”只是身上无力,嗓音比平时小了许多,但傲气依然不减,嘴含邪笑,冷眼扫过众人。

那刘夫人犹豫再三,微咬贝齿,道:“小子,我问你,这玉你从哪偷来的?”说着摊开掌中佩玉,梁萧一瞧,微讶,这不是自小佩带在身上的那半块和田玉么?

原来刘夫人运劲踢了梁萧一脚,那一脚正中腰腹,恰巧腰上佩着那半块玉,那玉受力振击,绳索忽脱,“呛”一声掉了下来。那夫人见了骇浪分滚,依稀记得这是家传玉佩,十八年前一分为二,姊妹二人各执半块;后来妹妹死了,他的儿子跟玉佩也就此失踪。今日重见,她如何不振憾,心中思索不定,这少年会不会是梁萧遭她毒计,原就怒火焚身,此时她又赖自己是贼。这明明是他之物,如何说得上这“偷”字,心中怒火又升,啐骂道:“呸,你才小偷,你不但偷药,而且偷人……”忽住口,目光不觉与段正淳对了一眼,心道:“惨了!”,即又将心一横,死就死吧!落到那婆娘手里,难道还乞求活命么?只见段正淳那脸色烫红,不见他说话,显然心里在挣扎。

梁妹妹忽道:“这玉佩是爹爹给哥哥的……”梁萧断喝道:“梁雪,你要是再吐一个字,哥哥一辈子不理你!”说得绝情坚定。那刘夫人已转回头,打算细心听那女娃解说,不料那小子出言骂断,心中委实气苦。又转身,骂道:“小子,你给老娘闭嘴?”又转回那梁妹妹面前,脸含笑容,道:“小姑娘,告诉阿姨,你爹爹是谁?”

这个问题镇南王和刘进等特想知道,因此夫人问了,个个心中忐忑,都竖起耳朵倾听。那梁妹妹见哥哥发火,心中害怕,担心哥哥真的不理自己。所以尽管大伙好奇,她也只是紧咬嘴唇,摇头不语。刘夫人见问不出什么,又将气撒在梁萧身上,管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梁萧冷笑道:“你这婆娘,打听我爹干么?我老爹一不风流,二不好色;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只爱我娘亲一人;你嘛,还是少打歪主意为妙!呵呵呵……”啪啪,那夫人左右开弓,给了他两耳光。梁萧又笑道:“真是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啊!”

夫人笑笑,不以为意,忽有深意道:“小子,我知道你嘴巴毒,但你也毒不过女人,你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么?”

段正淳心头一震,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那刘进也是,背心冷汗直冒。梁萧道:“你想咋的?”夫人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告诉我你爹是谁?以及这玉佩从何而得?”

梁萧哈哈大笑,道:“你的愚蠢总是那么富有创造力,要我说出来,那绝不可能,除非我死;嘿嘿,自从来到这个世上,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来吧,给我一个痛快!”

那夫人道:“你想怎么个死法?这样好了,你说一句话,如果是真话,将被你自己杀死;如果是假话,将被我杀死?”那梁萧想也不想,昂头道:“我将被我杀死!”

这句话让刘夫人和段正淳等人都愣在那里,如果说“我将被我杀死”是真话,那梁萧将被自己杀死;若是假话,那也会“将被我杀死”。刘夫人想不到,自己设的圈套,让自己钻了进去,既然有言在先,只能含恨将二人关进柴房……



第十五章 我们是兄弟

“进去!”那铁牛一脚喘开那扇破门,将梁萧急急推了进去。然后又客客气气对梁雪道:“姑娘,你也请进去吧?”梁妹妹无奈,挪开莲步迈进门槛。

那梁萧这时中了“十香软筋散”,内力已失,步子自是虚浮,方才被那铁牛用力一推,脚跟不稳,一个铿锵,跌在一堆枯柴上,顿觉浑身吃痛,脸上更是受罪不少,那些个细枝锋利无比,生生划破皮肉,刺痛感有如刀割,全身难受极了。他爬将起来,嘻嘻笑道:“牛哥,你咋不轻点,好痛耶?”

铁牛将门锁上,哼的一声道:“你小子活该,谁让你得罪夫人的?瞧你现在还嬉皮笑脸,定不是好人?”他初次相逢梁萧兄妹,眼见男的俊,女的美,又是年少轻狂。错手杀死“威猛将军”,也许并非出自本意,他这才想带兄妹二人去求夫人饶恕。谁曾想,这小子不识好歹,竟然辱骂夫人,夫人饶他,他铁牛可不饶。漫骂了几句,也就离去了。

梁妹妹挨哥哥坐下,掏出丝巾,轻轻拭擦哥哥脸上的血渍,柔声道:“哥哥,疼吗?”梁萧摇摇头:“不疼!”妹妹又道:“哥哥,别乱动?”梁萧忽然像个听话的孩子,真的坐着不动了,任由妹妹施为。

此刻梁妹妹身上的软筋散已解,那多亏了刘进苦苦向他母亲哀求的结果。刘夫人见女娃身子柔弱,不似会武功的样子,又念儿子痴情一片,不想惹他伤心怨恨,便同意了只解梁雪一人,那臭小子他想都别想。

过了半响,那妹妹已将哥哥脸上污血清理干净,忽道:“哥哥,为何不告诉夫人,爹爹的身份?”说完这句,偷睨了哥哥一眼,然后又将头垂下去,生恐哥哥又要生气。梁萧知妹妹心思,心中不禁暗叹一声:“我这傻妹妹,怎么那么天真?”脸上挂笑,道:“雪儿,你放心!哥哥就算不理天下人,也不会不理你的!”

那妹妹听说,双眼圆睁,心中好生感动,心儿欲飞,眼睛一热,几滴泪珠在眶里打转,哇的一声疾扑哥哥怀抱,落泪道:“呼呼,我以为你再也不理人家了;刚刚在厅上,你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害怕。哥哥你最坏了,尽知道欺负我;回到家,我一定叫爹爹打你三十板子?”

梁萧笑道:“三十板子哪够,应该重重打一百二十大板才消气?”妹妹道:“对,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好,哥哥不反悔,谁反悔谁是乌龟王八!”梁萧心道:“不信你舍得?”又安慰道:“妹啊,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梁雪道:“人家本就不美嘛?”梁萧嬉笑道:“谁敢说我妹妹不美的,哥哥立马将他揍成猪头?”

梁雪“嗤”的一声,破涕为笑,心道:“哥哥忒霸道了些,不过雪儿喜欢,唉,可惜只能做一辈子兄妹?”念着又有些凄然神伤。又听哥哥严肃道:“妹妹,不是哥哥不肯讲,而是不能讲;你没瞧见那夫人看见我玉佩的那番表情,实在可疑;说不定她认识老爹,也说不定她跟老爹有仇;所以,就算打死她,也不能说,你明白了么?”

梁雪错愕点点头,回想夫人捡起玉佩刹那,当真如哥哥所言脸色复杂,变换不定。柳仙贝和梁景夫妇是有些渊源,还包括男女感情上的纠缠不清,此事以后再表。

梁萧兄妹被囚在柴房,不知外面光景,此时月已中天,一轮明月高高在挂,皎结如霞,透过那扇细窗,倒映着三根小木桩。良久良久,影儿又偏离了些。这时,忽闻一个细小的声音低唤:“萧哥”

梁萧听清是刘进,喜道;“进弟,我们在这?”又听步子近了些,将至窗沿,那刘进气喘吁吁道:“萧哥,梁妹妹,你们还好吧?”梁雪轻柔道:“进哥哥,我还好,只是哥哥对了,进哥哥,你带有金创药吗?”

刘进闻佳人无恙,心下稍安,又听她问自己要药,不禁一怔,又脱口道:“梁妹妹,你伤哪了?”这刘进当真糊涂,人家说的是哥哥受伤,他只道关心佳人。但听梁妹妹道:“进哥哥,你能否设法取些创伤药来,可惜哥哥的包袱不在,哈欠”忽觉鼻子一塞,不自禁打了个喷嚏。刘进和梁萧同时惊慌,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那刘进又大叫一声:“哎哟,我真是糊涂,梁妹妹你身上衣服全湿了,肯定是着了凉,我应该拿衣服给你换了才是?给!”递进一个油纸包,梁萧接过,打开一瞧,上面装着五六个包子,又听刘进道:“晚宴上,我知道你们没吃饭,这些权当充饥吧!”梁萧心中感激,眼睛渐渐模糊道:“进弟,谢谢你!”刘进一晒,道:“哎,谢什么,我们是兄弟!”

梁萧微咬牙齿,颤道:“对,我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刘进又道:“萧哥,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的!”说完这话,又闻脚步声远行。梁萧大惊,高叫:“进弟,你别作傻事”那刘进已走远,不闻一丝回音,梁萧兀自忐忑担心,扶妹妹坐下,一起吃了东西,心潮却在起伏不定。

不知焦虑了多久,又听柴门幌动,闻得钥匙开锁之声。少顷,又闻“砰”的一声,铁索寸断,柴门忽开,迅速闪进一人,但听他气急败坏道:“萧哥,给,这是解药,快服下;梁妹妹,这是你要的金创药,这衣服”心道:“总不能叫你在这换下吧,还有两个臭男人看着呢,萧哥是不打紧,你们是兄妹,那我算什么?”想着心中微踌躇。

二人见是刘进,匀呆了一呆。先前听得门声响动,二人大惊,梁萧内力虽失,但还是要作好保护妹妹的准备,马上将她护在身后,摆开架式。谁料闯进来的居然是刘进,但见他双手探入怀中,各取出一个小瓷瓶,二人一一接过,又见他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梁雪认得是她之物,立马接过。刚才刘进这一连串动作,如同电光石火,让兄妹二人应接不暇。梁妹妹还惊叫了句:“进哥哥,原来是你?”那刘进只是腼腆搔头,微笑不语。

这一时,梁萧已从瓷瓶中倾出一颗药丸,吃了。心道:“这刘进也真狠,若然这解药是真的,不知打哪弄来这许多?”当下也莫怪,屏弃杂念,盘膝调息。

半刻之后,渐觉丹田内有了反应,丝丝气息,正在逐渐回旋,心中欢喜极了,遂将那些气息,运行一小周天,重纳丹田,如此反复施为着。

忽然,又有一条人影蹿了进来。此时黑云蔽月,柴房内昏暗如漆,瞧不真切,只感觉那人气息犹还存在,以及他闯进时略带起的一缕旋风。那刘进想也不想,辗开身手与他斯打,二人对了三招,俱都心惊。一个想:“这人是谁?怎地这般利害”一个又想:“他又是谁?小兄弟不是中毒了吗?怎还有内力在?若非……”各都心存忌惮,但为了救人,复又开打。

那梁萧忽道:“进弟弟,别忙了,是老段!”刘进闻言一怔,忙撤回掌力;那人也是微诧,收了真气,道:“梁兄,你怎么知道是我?”梁萧一跳而起,笑道:“别人不知,我当须知,只因你与众不同;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男子气息,浓郁而又不乏杂陈;你一进来,我便知是你!”心却道:“如果不是这样吸引人,这个时代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你争风吃醋?”

段正淳讶异道:“梁兄,你属狗的么,鼻子那么灵?”梁萧道:“此处不宜说话,先让我妹子换了衣裳再说,是男人的都滚出去?”梁萧当先跳出了门槛,二人脸颊微烫,跟在梁萧身后,在外面等了起来。

少顷间,柴门“呀”一声,露了一条缝隙,随即迈出一个脸含羞涩的少女,一袭的白衣,配合那曲线的身材,宛如天仙下凡。那段正淳和刘进见了,四眼瞪得老大,心儿怦怦乱颤,刘进更是神思蹁跹,如饮甘泉,魂儿跃跃欲醉。梁萧冷咳一声,二人如梦方醒,感觉自己刚才思想太过亵渎,不自禁低下了头。

忽闻一声唿哨,梁萧等皆惊,那段正淳笑道:“是傅兄弟他们四个,诸位莫怕!”梁萧想不到连他们也来了,当即随段正淳从后门走了出去。一出门,便见四护卫各自坐在马鞍上,一旁还留有两匹空马。一见其中一匹马儿,梁萧和刘进顿惊,同道:“它怎么在这里?”二人又对视一眼,刘进解释:“我记得我明明把它牵到前边的胡同里的,预备救了萧哥二人,好让他们远离此地,莫非你们……”

朱丹臣笑道:“是的,刘公子!我们也想救这个梁公子,再走到马槽,不想不见了他的马儿,原想可能是夫人做的手脚;谁知出来,经过胡同,听到马嘶声;顺便牵了过来,不想原来是公子藏的。”刘进笑道:“现在没事便好了,那我回去了,萧哥,你多保重!梁妹妹……”又看了一眼梁雪,眼神忧伤,还是勉强笑道,“梁妹妹,你也保重!”

梁萧道:“进弟,你回去怎生交代,还是与我们去吧?”依那刘夫人性格,他实在不放心进弟一人回去,尽管是亲儿子,但私放梁萧兄妹,难免不受责罚。见他还在犹豫,梁萧心想,晓以利害,他或许同意,又道:“你回去,夫人肯定在气头上,她就算不杀你,也打你个半死;你若走了,她便气你不得;说不得过了几天,她又思念你得紧,那气也消了;这时你再回,她便不打你了;放心吧,这事我有经验?”



第十六章 分道扬镳大理行

“好吧!萧哥,小生听你的!”那刘进经过一番心里战争决斗,最终作出了选择,诸人皆喜。惟那梁萧却微微有气,冷了脸道:“刘进,你别小生小生的行不行?你分明会武功,还装什么斯文,简直是斯文败类中的败类!”

刘进脸红,心跳道:“不称小生,那说什么?我这武功是家传的;只因打小便尚文厌武,母亲又*得紧,不得不学;纯粹只是为了防身而已,并非有意欺满各位?”谈到母亲,语气中又略留露出几分感伤,诸人懂他心情,不再过多追问。

过了一会,刘进又道:“萧哥,才剩两匹马,我们还有四人,现下当作如何安排是好?”梁萧眼神一扫众人,心道:“这是个麻烦事,我与妹妹乘一匹便好,那还剩一匹,难道要他们父子共坐一匹么?”他有个私心,不想同镇南王一起赶路。

那刘进又道:“萧哥,这样好了,我潜回庄去,再牵两匹马来?”梁萧道:“不可,太危险了?”刘进笑道:“没事,母亲现在睡得正香哩!”笑得有些诡异,他的这种神情,梁萧倒是极少见,心底摸不准,抓紧他欲转的肩膀,道:“我也去!”

段正淳等人皆惊:“你去干嘛?”这些人都是这般心思:“别刚将你救出,又陷了进去!”梁萧嘻嘻一笑,道:“去洗澡啊,没见我全身脏得,咦,连只鱼都不如?”又叫刘进:“进弟弟,你家应该有热水的哦?”那刘进见问,愣了愣,连道:“有的有的!”

那褚万里又爆炸起来,骂道:“小子,你活腻啦,又前回去送死;都什么时候了,还洗个鸟澡,在这换件衣服得了?你又不是大姑娘,害啥羞!”段正淳喝道:“褚兄弟,在梁姑娘面前,休要胡言?”那褚万里顿时住嘴,梁妹妹脸上却如染了一层血色,只是低头不语。

梁萧转过身,笑道:“人可以没命,但是不可以不洗澡!”说完这句,撂下错愕的众人,径与刘进重回庄内,二人轻功各有高明,左闯右闪,快若闪电,商量好了对策,以及约头时间,一会又倏尔分开,各自忙去了。

六人在庄外等得甚是心焦,各怀担忧,梁妹妹心跳更甚,一会担心进哥哥是否安全,一会又挂心哥哥是否无恙,此刻的她犹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眼见月亮又逐渐下坠,还未见二人归还,心中的焦急又胜几分。

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大约月亮落在那边树梢时,门终于又开了,当先出来的是刘进,只见他牵着一匹神气非凡的俊马。梁妹妹依稀记得,巧遇进哥哥那天,他当时骑的便是这匹马。原来梁萧告诉他,牵一匹马儿便好,勿须两匹,他记下了,还见马背上附着几个包裹,其中一个较大,约有二尺来长。

随即出门的便是梁萧,但见他也是一身白衣,儒生打扮,脸绽笑意,不失那股邪气萧洒。他出得门来,道一声:“走!”立马搂过妹妹纤腰纵上马背,拍马奔行。其他人见状,上马的上马,纷纷提紧缰绳,然后纵马随行。

一行人策马奔驰了一阵,梁萧和刘进马快,始终纵马在前,大理五人马力稍逊,总是拼命追赶,才堪堪赶及。又纵马跑了一段路程,此时已踏在苏州界线,那梁萧忽然勒住马头,停了下来。诸人瞧见,纷纷效仿,将马停行。

梁萧拢转马头,又驾马上前几步,抱拳笑道:“诸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进弟,我们走!”大理五人微惊,段正淳涵养好,微笑道:“梁兄,你打算何去何从?”梁萧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段正淳心道:“这少年始终不肯告诉自己真实,瞧来他还未将自己当朋友?”当下抱拳道:“那后会有期!”梁萧道:“不,后会无期!”

四护卫大怒,纷纷叫嚷:“这小子太狂傲了,须得给他些教训”“早知道,便不救他了”“瞧他能耐得,根本不须我们去救”“后会无期便后会无期,谁稀罕”

等他们唠叨完了,梁萧才说道:“诸位的大恩,梁萧铭感五内,将来若有机缘,再行抱答;眼下么,先无期,再后会?”梁雪仰头望向哥哥,忍不住贝齿轻启,道:“哥哥,要去大理么?”

诸人如同夏天响了一个闷雷,不约而同注视着梁萧,心中思绪万千,都寻思:“这少年去大理干么?”梁萧既好笑,又好气,笑妹妹的天真无邪,更气她的心无城府。若被他们知道了自己是真的要去大理,这些人不笑歪了嘴才怪,刚刚还说什么后会无期来着!想清楚了说词,平心静气吐了两字:“回家!”

那妹妹一听,大喜:“真的?”梁萧气苦,骂道:“你少说一句,会死啊?”那妹妹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吐了吐舌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心中又这般想:“原来这姑娘还这般调皮啊!”

刘进却想:“梁妹妹还有这等性格,当真可爱;以前我只知她温柔贤淑,想不到还活泼开朗,真是个让人难以忘怀,急切想要亲近的奇女子!”

梁萧忽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想的不想,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走了!”扭转马头,径投西路而去,刘进策马跟上,独留那五人傻在原地,错愕的错愕,莫名的莫名,思考的思考那刘进策马飞驰,赶上梁萧,忽见他打马入荒草,转向西南方向。心中好生奇怪,但也没有多问,自拍马随行。又行了一会,出得荒草丛,前面出现了三条岔路。梁萧辨明方向,心想:“应该将那五个混球甩得老远了吧,嘿嘿!”。拣了顺南一条大道,纵马飞奔,这一夜马不停蹄,只跑到天晓。

梁妹妹仰转回头,忽道:“哥哥,我们停下歇歇一会,好么?这马儿颠得我实在难受,如今五脏六腑恶心死了,腰也酸了,背也痛了,我实在不行了?”说着垂下头,她是真的难受极了。梁萧道:“这方园百里除了山林,便是荒草,一丝人烟也无,你一个姑娘家,如何歇息?”

梁雪笑道:“哥哥,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在刘庄,我们不是住过柴房吗?这里又打什么紧了?”想到刘家庄,梁萧心中一酸,道:“妹妹,对不起,都是哥哥累你吃苦,实不该带你出来,都是哥哥的错!”说着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那妹妹闻声仰回头,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半边脸颊,若有所思,然后道:“哥哥,我从未怪过你,这也是我的选择啊!”

梁萧瞧了瞧妹妹,又看了看刘进,见他们神情疲倦,委实乏了;强跑了一夜,就算人不乏,马也乏了。行将那片树林时,梁萧只得下了马,寻处干净大树歇脚,让妹妹倚松根坐下,自与进弟靠在一旁,三人俱闭眼休息。

只是梁萧不敢真睡,遭过一次暗算,就已经够他提心吊胆了。虽然闭着眼,却不得不打出十二万分精神,耳朵中留意着周边境况,还好直到午时,也相安无事。梁萧从马背上包裹中取出干粮,分与二人,一同吃了。

忽然叫刘进,道:“进弟弟,你出门怎么携着个古琴啊?难道你会弹琴?”梁萧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这个进弟弟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他所不知的。

但见那刘进腼腆笑了笑,点点头道:“嗯,琴棋书画,我最喜欢的是琴和书,既然都出来了,便顺手将其带上;路上若是烦闷,可以弹上一曲解解乏;只是略通一二罢了,没什么好炫耀的;哪比得上萧哥你的笛声,那一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所吹奏的曲子,是我这辈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现在我都觉得,那晚的仙乐还在我心头缭绕不已。”

听刘进说起,那梁萧这才想到,自己第一天住进刘庄时,所吹的那本《沧海经》。他突然有个想法,心中一动,道:“进弟,你想不想弹下这首曲子?”刘进兴奋道:“好啊!”一会又黯然叹息:“可惜我不会,你吹的曲子太深奥了,那晚我记不得几句?”

梁萧心道:“进弟弟怎么凭地傻,我既然会吹,当然有曲谱啦?唉,现在赶路要紧,以后有机会,再教他吧!我倒像瞧瞧,外婆作的曲子,用琴弹,又将会是怎样的感觉?”打定注意,又上马南行。

这一番行走,又走了十来天。一日,到得大理边界,果真是好山好水,宛如人间仙界,难得的世外桃源。那马背上的梁妹妹道:“如此的美景,不下来瞧瞧,实在可惜的很,放我下去,好么?”二人听说,各自下了马,梁萧小心扶着妹妹踏下马鞍,笑道:“还好么?是不是累坏了,等到了前面,寻了客栈,再好好休息几天?”

梁妹妹欢喜道:“真的?不赶路了么?”梁萧道:“瞧你高兴的,地方都到了,还赶啥路!”刘进将马儿放了自行吃草,闻言忽道:“萧哥,我一直想问你,来大理是为了什么?单纯的游玩?”梁萧随口道:“是啊!不然咧?”那刘进摇摇头:“不像”

“驾!”猛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尖锐和忽律律一声长声马嘶。倏尔间,便飘到了面前,但见马背上坐着一位黑衣少女,用黑纱遮着脸面,只露出一双明亮yīn冷的眼睛,奔驰将近三人四五丈之间,尖声大叫:“让开,让开,前面的,快些让开”



第十七章 这姐有点野

那黑衣姑娘马快,说这几句话之间,已纵马驰到三人面前,见他们不但不闪避,而且还傻愣愣呆在原地。心中气恼,将马头一转一扭,从三人侧身跃过,那梁妹妹霎时吓出一身冷汗。黑衣姑娘勒住马头,将马儿停下,转头斜视,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个找死么?”

梁萧心底惊涛骇浪,兀在思索,这姐是谁?心中忐忑猜疑,不敢笃定。又想此处乃大理疆界,此女子又如此装扮,莫非是她!想到此,脸上笑道:“姑娘,当真对不住,是我们失策了?”那黑衣姑娘又哼了声,昂头不睬。梁萧讨了个没趣,极是尴尬。

这时,又闻几声马嘶,很快又纵来一伙人,须叟到了近前,约莫二三十来人,个个都勒紧马头,但见坐在马上首头一个老妪满头白发,身子矮小,嘶哑着嗓子喝道:“小溅人,看你往哪逃?”那黑衣姑娘只是眼露凶光冷笑,并无言语。

梁萧忍不住嘻嘻一笑,跳将过来,昂首道:“老婆婆不过多活几岁年纪,如何小溅人长、小溅人短的,出言这等无礼,难不成你是老溅人么?”那黑衣姑娘“嗤”一声笑,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了梁萧一下。

那老妪脸阔而短,满是皱纹,白眉下垂,一双眯成一条细缝的小眼中射出凶光杀气,不住上下打量梁萧。坐在她旁边马背上的那老妪喝道:“喂,臭小子,你是何人?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识相的快滚,不然婆婆手中的兵刃可不长眼?”这老妪甚是肥胖,坐在马背上,肚子凸出,便似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一般,头发花百,满脸横肉,说话声音比寻常男子还粗了些。

果如金老在《天龙》中所言,这应该是那平婆婆无疑,想不到在此间碰到她们。但见她右手扬了扬那柄短刀,正给梁萧示威;左腰间犹插着一柄阔刃短刀。梁萧见此老尊容,想起段誉戏耍她的场境,忽尔心血来潮,玩心亦起,笑道:“平胖婆婆,这怀才便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让人看出来;这怀孕么,有时候又像公**下蛋;想不到婆婆年岁已不轻,还有这等福气,这娃他爹是谁啊?”

那胖老妪大怒,心想:“他怎知我姓平?”左手一挥,手中又多了一柄短刀,喝道:“小子满嘴胡扯,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梁萧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有本事便放马过来,小爷要是皱一个眉头,便跟你姓?”那老妪驱马上前,左手连刀柄勒紧缰绳,右手短刀在空中抡个半圆,斜向梁萧颈中砍去。

当的一声,半空中一柄铁拐杖横伸过来将短刀格开,却是刚才马背上那个老妪出手拦阻。她低声道:“平婆婆且慢,先问个清楚,再杀不迟!”说着将铁拐杖靠在马背,问梁萧道:“你是什么人?”梁萧道:“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所有人惊愕。那老妪又道:“什么门派?”梁萧不答嬉笑反问:“你是瑞婆婆吧?”那老妪一怔,懵然点点头,道:“你既不说,那便是小小姑娘的相好喽?”这会不敢直骂她小溅人了,如果那少年再来一句“老溅人”的那还得了。

梁萧回头瞧了那黑衣姑娘一眼,笑道:“哦,木婉清么?不认识!”那黑衣姑娘浑身一颤,心道:“这小子如何知道我名字,哼,等下一定要问个清楚?”那瑞婆婆道:“小子,还说不认识,名字都叫出来了。我们追了那么久,都不曾晓得她姓甚名谁?”梁萧道:“既然不知道她是谁,你们还穷追个屁啊!”

平婆婆骂道:“去你***,你小子是不是来捣乱的?”梁萧笑道:“哟,你老还不曾老眼昏花嘛,现在才看出来!”平婆婆大怒,又挥刀过来,梁萧一跳闪过,指着妹妹大叫:“看清楚她是谁?”

他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将目光齐聚在马儿旁边的梁雪身上,忽然有人叫嚷:“是小姐!”“对,是小姐不错!!”跟着后面那些人争相惊叫起来。那梁妹妹满心疑惑,睨了哥哥一眼,欲想问个明白,不及开口。她那小手已被哥哥牵过,梁萧一提气,纵上马背,然后对众喝道:“谁都别过来?”

端婆婆等眼见小姐被贼人擒去,无力挽救,只能干瞪眼焦急。那梁萧上了马背,又小声对刘进说道:“进弟,上马快走!”刘进看出事情紧急,不作多问,崔马前行。梁萧又扭头望了那黑衣姑娘一眼,笑道:“木姑娘还不走么?”黑衣姑娘微一错愕,狠狠瞪了一下梁萧,拍马急奔。梁萧又回头,嬉笑道:“诸位,小爷不奉陪了,拜拜!”说完纵马奔腾,追刘进去了。

忽听后面有人高叫:“小贼,将小姐放下”梁萧策马哈哈大笑:“回去告诉王夫人,她女儿借我用一下,叫她少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嘿嘿!”众人听得蹄声,纷纷追了过来,但三人所骑之马,匀都奔行神速,众人轻功再强,也强不过马力。

梁萧说完那番话,马儿已是窜出三十余丈之外,他回过头来,只见那群人的身影已被树木遮掩,独留那一串邪邪的笑声,在山林中徘徊缭绕。瞬息之间,梁萧赶上二人。

那黑衣姑娘勒紧马缰停下,疑问道:“喂,小子,你怎么知道我的?”梁萧笑道:“那还用说么?中国人都知道的!”那姑娘气道:“你又说‘中国人’,这‘中国人’是什么人?”梁萧道:“中国人便是中国人!”那姑娘又啐道:“呸,你这不废话吗?”顿了一会,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梁萧道:“男人呀,不然咧?”那姑娘气怒上升,忽然“嗤嗤”三声,从她袖中射出三枚毒箭,幸得梁萧早知她性情,瞧她眼神闪烁,已作防范。毒箭将来,抱起妹妹,左脚一点马鞍,跃上半空。那刘进大叫:“小心!”三枚毒箭已从梁萧鞋底滑过,但见他在半空中耍了个漂亮姿式,然后又萧洒坐回马鞍上。梁萧瞧了一眼那三枝袖箭,发现整个箭头,深嵌入一块乱石之中。

那刘进和梁妹妹同时吓出一身冷汗,哪想到这姑娘身子虽娇小,手段却甚是利害,完全没有一点征兆,说动手便动手。梁萧嘻嘻哈哈,不当一回事,见那姑娘发狠,他便越来劲,笑道:“木姑娘,你想谋杀亲夫么?”

那女子呸了一声道:“小子,别胡说八道!否则姑娘我这一箭下去,定要烂了你舌根!”梁萧道:“是吗?不见得,刚才姑娘可是想要我命啊,不是烂舌根这么简单吧?”

那姑娘又冷冰冰道:“姑娘要杀人便杀人,用得着跟你商量么?”梁萧笑道:“不是爷损你,就你那点把式,射得中我吗?”黑衣姑娘想想也是!方才自己发那三箭,劲道猛烈。那小子身在马背,还挟了个人,居然还被他轻轻易易给避开了,可见这小子武功比她高明得多。想是这个理,但心中怒气难消,哼声道:“谁让你说是我我那个的?”

梁萧调侃道:“哪个?”那姑娘渐感脸上一热,骂道:“谁知道!”梁萧越瞧越有趣,想不到这木婉清生起气来,当真可爱!逗耍了她一会,便不戏弄了。又说道:“那我来问你,你师父叫’幽谷客’,对不对?”那姑娘道:“是啊?”梁萧又问道:“她叫你杀两个女人,一个住在姑苏,姓王?一个远在大理,摆夷人,使软鞭的,姓刀,是不是?”

那姑娘点点头,喃喃道:“师父说,这两个女人害苦了她的一生,非要我杀了她们不可。”梁萧道:“在下山之前,你师父是不是要你发了一个毒誓?第一个见到你脸的人,你若不杀他,将嫁给他,有没有这回事?”那姑娘双眼圆睁,惊叫道:“我的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梁萧邪笑道:“如此说,等下我将你那劳什子面巾扯下,你不就成了‘谋杀亲夫’了吗?那我又怎么胡说八道了?”那姑娘顿觉心胆俱寒,想不到天下间竟有这样的无赖,尽管自己泼辣,但与眼前之人相比,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微咬了咬下唇,颤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梁萧又笑道:“木姑娘,我想你有点耳背,先前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中国人,中国人,这回听清了吧?”木婉清如小**琢米般点点头,即又摇摇头,道:“还是不明白啊?这中国人,平时住哪?”梁萧仰头指指天。木婉清大惊,冲口而出道:“难不成住在天上?”梁萧微笑点头,心里却道:“我是穿越来的,肯定要经过天空啦!”

梁妹妹掩袖大笑,刘进目光不曾离开过她身上,见她发笑,心中很是纳闷,皱着眉头问:“梁妹妹,你笑什么?”梁妹妹见他询问,忍住了笑,放下袖子,说道:“我在笑哥哥又在骗人!”那木婉清见梁萧对自己的事了若指掌,原本信了几分,又听那少女说他在骗人。消了的怒气,再次燃烧,厉声喝道:“好啊,胆敢欺骗姑娘,我看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匕首来,刃锋长约七寸,寒光一闪一闪的,策着马向梁萧走前几步。



第十八章 鬼才跟你一起

好个梁萧,遇险不惊,右脚一踢马股,那马甚是灵性通事,知道主人逢难,四蹄健步如飞,早已蹿出四丈开外。梁萧这才回过头来,嘻嘻一笑,叫道:“木姑娘,后会有期!”那刘进也策马随行。

二人纵马奔了一段路,经过一个小市镇,不觉的天色已晚,遂觅了一间客栈,打算休息。上了二楼,兄妹三人不约都是一呆。但见靠窗那桌坐着一个黑衣姑娘,面目朝窗外,背心朝楼道口,因此三人一上来,第一个瞧见的便是她。背影极是苗条,一丛乌油油的黑发作闺女装束,不是木婉清是谁?

梁萧大咧咧走将过去坐在她对面,嬉笑道:“木姑娘,早啊!”心中却思量,难不成她的马比我们的还快?还是这小妮子使了什么障眼法,知道了什么近道?唉,先别管她,填饱了肚子要紧,大叫:“小二,上菜?”

“来了,客官,您要点什么?”须叟间闪出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小伙,嘴巴甚甜。见是四个俊男美女,可不敢慢,立马来了精神,大吹特捧本店招牌菜,其他人听了甚烦。梁萧笑道:“小二哥,好了,不用介绍了,随便来几样拿手的即可!”那伙计满脸堆笑,一甩肩上的那块抹布,躬身去了。

木婉清等那小二走远,忽然将手中的茶杯掷下,冷冷道:“小子,谁允许你叫我木姑娘的?又是谁允许你坐过来的?那边不是有空位么?马上给我滚过去,有多远就给姑娘滚多远?”梁妹妹见她又要发怒,心中委实害怕,靠近哥哥一些,小声道:“哥哥,我们还是换一桌吧,这位姐姐当真生气了!”梁萧轻轻的拍了拍妹妹手背,教她安心。

然后又对木婉清笑道:“木姑娘,小爷不称呼你姑娘,岂非是要我叫你木相公?再说了我又不是皮球,如何滚?”木婉青微咬牙啐道:“放屁!你才相公?”梁萧将眼眯成一线,眉头微皱,道:“木姑娘,刚才你叫我什么?”

木婉清气道:“相公啊!”梁萧脸含邪笑,道:“大点声,我耳朵有点聋,听不大清楚?”木婉清气苦,大叫:“相公啊!”话即出口,又觉哪里不妥,拧眉深思。

忽听那少女“嗤”一声嬉笑,又见梁萧大笑,但听他说道:“乖娘子,再叫一声‘相公’来听听?”木婉清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又上了他的当,一天之中居然上了他两次当,这是哪来的煞星,当真邪门?心念至此,勃然大怒,一拂衣袖,扣动机括,嗤一声,一枝毒箭自她袖手而出。

那梁萧听得声响,微微冷笑,扭动身形,耳听清风声来路,辨明方位,剪刀功夫又使出,以迅疾威猛之势,轻巧萧洒将那毒箭钳住。在空中把那箭头幌了幌,意在卖弄,又笑嘻嘻将其掷回姑娘桌前,但听“叮”一声,那剪头以优美的姿式入木三分,旁观之人瞧得这手绝活,不时喝彩纷纷。那梁萧一揖到地,意为谢礼。

又转身对木婉清笑道:“木姑娘,物归原主。下次若想再行谋杀相公,何必那么麻烦?只消姑娘说一声,小子只当遵命,不敢有违。大不了拿块臭豆腐撞墙了事;要不然便拿根面条上吊;最不济事,我自己挖个枯井,跳下去,一了百了,免得碍姑娘法眼,你说好么?”

那木婉清听了,既觉好笑又好气,只觉此人,自己生平见所未见,不但无赖而且邪气,偏偏武功又高得出奇。自己连番吃亏,一丝法子也无,只得冷眼瞪视着他,无语以驳。心寻思:“等到万劫谷寻了帮手,定要给他些颜色瞧瞧,免得说姑娘我怕了你!”梁妹妹犹在掩面娇笑,想不到这趟跟哥哥出门,总有意想不到之事发生,真是不虚此行啊!

哥哥总能在关键时刻制造新奇,他的风流萧洒、幽默邪气、调皮掏蛋,越来越让她迷恋与迷茫;真不知就此沉醉下会,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她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雪儿,不能,不能够,那是你的亲哥哥,不可胡思乱想!”

每当迷惑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雪儿,勇敢一点,去追寻你的幸福,真爱并不只是一个传说!”长久下去,真的是她的幸福么?她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醒悟后,留下的只是缠绵的回忆,往昔的曾经;以及那些抹不去的血缘纠隔,和一行行的清泪和苦涩;现在在笑,只不过掩藏那些苦楚罢了;当听到哥哥与那木姐姐在斗嘴,哥哥又嬉笑唤她“娘子”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的痛,只是痛得不明显;这几年来,从她发现对哥哥萌生不一样的感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学会了习惯掩藏和埋葬。

梁妹妹开心,刘进也开心;梁妹妹笑,刘进也跟着傻笑。只是刘进不知道梁妹妹的心事罢了。离家出走,说是为了逃离母亲的责罚,心底最想的还是守在伊人身边,随她喜怒哀乐,海角天涯,但盼佳人勿忘,世间还有他这个痴人在,他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犹在思绪絮飞间,那小二哥已是奉上满满一桌酒菜,梁萧自小便是不规矩,明明一身公子哥装扮,吃相倒像市井泼皮,却也不失豪气;哪料到木婉青也是这般,筷子不用偏偏用手来使,也颇有侠气奔放,果不愧是幽谷中长大的,这回梁萧真是寻得了同道。

那小二哥却是双眼不禁睁得老大,啧啧乍舌不已;瞧瞧四人,惟有那刘进和梁妹妹斯文有礼些,犹在细嚼慢咽。他这跑堂做了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像今天这么怪的事。先前见那黑衣姑娘拿箭射这俊雅公子,却被他漂亮接住了;如今又客客气气坐在一起吃饭,真是难得;不过吃相却是一样,可那姑娘不曾摘下过面纱,竟还可以如此吃法,实在令他不得不乍舌。唉,闲事莫理。

四人吃过饭,梁萧付了钱,他出手倒也大方,他心中是这样想的:“反正这些钱财乃是从那些小毛贼手中夺来的,不用白不用;况且从刘庄出来,刘进又带足了银子,那还愁什么?”梁萧吃饱喝足,伸个懒腰,说道:“木姑娘,你是不是要去万劫谷啊?”

那木婉清一怔,诧异道:“你又知?”梁萧笑道:“因为我是……”

“中国人!”三人异口同声道。

梁萧脸露笑容,点头赞许:“聪明!”

半响又道:“木姑娘,那我们可是同路哦,明天一起吧?”

木婉清骂道:“鬼才跟你一起!”

刘进摸了摸肚子,感觉好饱,这一路上多数是啃干粮,饮溪水;今天难得遇上一个小镇,岂有不慰劳它之理,又打了一个饱嗝,吃吃道:“萧萧哥,快住店啦?”梁萧笑道:“那木姑娘的意思呢?”木婉清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假惺惺的来讨好我,有什么用意?”梁萧淡淡一笑,道:“那姑娘说我什么用意,便是什么用意呗!”叫:“小二哥,两间上房!”

其他人皆是错愕,那木婉清更是怒火上升,正要咤骂,又听梁萧道:“别想歪了,你和我妹妹一间,我自与进弟住一间!”说完不再理她,拽过刘进衣角,寻房间去了。

深黑的夜,总是那般孤寂,梁萧偶尔仰望,但见长空孤云漆黑一片,今晚无星无月又少风,看来是要变天了,不禁长叹一声。那边刘进整理床被,听见了不觉回头笑问:“萧哥,你在叹息什么?”梁萧心不在焉道:“没没什么!”依旧仰着头对着夜空。

过了片刻,那梁萧忽然转回身,淡淡道:“进弟,我将上次的曲普说与你听,你来抚琴,好么?”刘进笑道:“求之不得!”当下刘进便将携带的那把古琴展出,摆在桌上,那琴果真是气派非凡,身长三尺有余,上等马尾制作的丝弦,木是千年树。梁萧看得出神,心想:“就算是外婆心爱收藏的那一把,但与眼前的相比,却也要逊上几分,看来这个进弟弟,是个懂琴的行家!”

梁萧探手入怀,摸出那本册子,递给刘进。刘进接过,细读了几遍,已将其中大意牢牢记住,又还了萧哥。坐定之后,又闭眼思索了片刻,才开始拔弄琴弦。但听“叮叮咚咚”之音大起,宛如一缕清泉滤过心田。琴声浸透着心声,听来格外舒爽,一会柔曼,一会清脆,一会顿挫;如此的跌宕起伏,情韵并茂,深得《沧海经》的神髓。只是梁萧微觉奇怪,何以没有出现那种幻像。

沉默了一会,心中又大叫自己笨啊,刘进没有逍遥内力推动,如何随心所欲,现在弹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曲子罢了,想明这点,也就释然了。不过刘进当真弹的不错,即激发了梁萧内心的争强之念,顿觉血脉澎湃,不觉随调吟唱:“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晚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第十九章 你敢进 姑娘脱光光

“哭丧啊,你们?”房门碰一声,被来人踢开,随后闯进一个黑衣悍妇,两手叉着小蛮腰,大声吆喝。后面跟着一个羞哒哒的小仙女。二人见状,微微错愕,刘进不禁停了动作,歇了琴声。

梁萧却是笑道:“木姑娘,虽说你口口声声唤我相公吧,但这男女有别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这可是我们大老爷们的房间啊,进来总得先敲一下门吧?你毛毛躁躁的闯进,万一我们在更换衣服呢,光溜溜的岂非被你瞧个精光,那不是要我们以身相许么?这可多划不来呀!”

“你”木婉清气结。

梁萧道:“什么腻的?瞧腻了就赶紧出去,小爷可要脱衣服了!”说着当真松弛腰间的绵带,二女大惊,那妹妹急用手遮住眼睛,木婉清气怒将头朝门外,咒骂道:“流氓!”梁萧把外衣褪去,丢在一旁,笑道:“哟,姑娘睡觉不宽衣的么?也难怪,脸上天天披着一块抹布,抹鼻泣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心思关心,睡觉前要不要宽衣呀!”

木婉清闻言又气转回头,见他只是除却一层外衣,并无过分行为,心下微安,又冷笑道:“姑娘我睡不睡觉,宽不宽衣,干你庇事,用得着你说嘴么?”梁萧道:“既然用不着,那么,姑娘,请吧!”说着作个请的手式,催促她赶快出去,眼睛却冷寞的盯着门口通道。

梁妹妹盈步上前几步,笑道:“哥哥”那梁萧罢手打断,然后柔声道:“妹妹,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现在有时间就多睡一会,别跟那些疯子瞎起哄?”梁妹妹自小便最听哥哥的话,她也当真有些乏了,见哥哥又如此关怀自己,心中欢喜;虽好奇进哥哥为何会弹这首曲子,那也就不再细究了。

木婉清听了,心中气恼,暗想:“对这个妹妹,就温温柔柔;对我却凶凶霸霸,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哼!”咬唇气道:“你说谁是疯子呢?”梁萧抬抬头,望望房梁,又探探窗外,看看刘进,瞧瞧妹妹,就是不睬她,昂首道:“谁啊?”又问刘进:“进弟,你知道吗?”那刘进遥遥头,梁萧又耸耸肩,摊摊手,一脸的无奈。木婉青瞧了,更气愤,怒道:“少给姑娘装蒜,你明明骂我是疯子!”梁萧哈哈大笑,笑罢,又道:“大小姐,小爷有指明道姓吗?”那姑娘一愣,却然没有,但内心始终气不过,又冷冷道:“你的意思分明是”

“好啦好啦!”木婉清话未说完,就被梁萧催促着推扫出门,他又将门柄扣上,才嚷道:“有什么事,明天再算帐!你们若再强闯,那我可当真脱光光了!”二女被扫出门,心中气苦,却也无处发泄,那木婉清又在门外狠狠啐了一口:“下流!”气匆匆便走了。

梁萧正欲转身去睡,只听得窗外扑刺刺一声响亮,淅潇潇刮起了阵阵狂风,卷得院中落叶,飘飘稀稀,纷纷随尘沙飞洒;刮得内里烛火摇摆不定,忽明忽暗。过了片刻,风渐渐歇了,又闻一声雷鼓轰鸣,顷刻间又见雨声滴嗒不绝,不久便成了滂沱之势。

那刘进蹑手蹑脚将窗门关紧,回头笑道:“萧哥,真不巧,下雨了?”那梁萧似听不见,飞一般冲近床边,将他的包袱扯开,急找起来。刘进惊疑道:“萧哥,你在忙什么?”梁萧还是不答,摸索了一会,喜道:“原来在这!”

但见他从衣服夹层中小心挪出一个洋娃娃,刘进不识得洋货,只见是一个普通的布娃娃而已,做工精细,样子虽特别,还算致美;只是长发卷卷的,衣服*着上肩,裙子又不像时下的淑女装,看着着实怪异,心里纳闷,思索:“萧哥又不是女儿家,藏个布娃娃干啥?孩子心性?怪?”又摇头否认。

那梁萧寻着物什,内心狂喜,又飞一般冲出门。刘进大叫:“萧哥,天这么黑了,又下着大雨,你这是上哪去?”梁萧不回首,举着洋娃娃猛挥,边走边说道:“进弟忽念,我只去一会,片刻便回,你先休息吧!”扔下这句,三步并两步跑,去得远了。

“开门!开门!”

“谁啊!这是?深更半夜不睡觉,尽打劫呀?”房内一个女子兀在絮絮叨叨,咒骂个没完没了,见房门又拍得急,不耐烦又应了声:“来了,敲敲敲,去投胎啊,赶那么急,黑灯瞎火的。雨急,你也急,天杀的,专欺负姑娘是不是”一边唠叨,一边拿折子燃起烛光,披了件外衣,托着烛灯,慢吞吞去将门筏启开。

啊一声,迸开一丝门缝,屋内女子瞧清了门外人儿,顿时心惊,吓了一跳,尖声叫道:“怎么是你?”门外那人道:“怎么不能是我?让我进去说话!”又听碰一声,屋内女子将那人卡在门外,冷冷道:“你敢进,姑娘我也将衣服脱光光?”

门外那人笑道:“那敢情好,只怕别人没那眼福!”那女子骂道:“无赖!”门外之人道:“爷又不是赖你,快将门开开,我有话与妹妹讲?”那女子道:“有什么话不能在门外说,偏要进来,我瞧你是狼子野心,色心不良?”依旧使劲推力,强挡那扇门。

外面之人火起,喝道:“再不让,小爷硬闯咯!”那女子戏笑道:“管你”

“木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吵?”睡在床上的梁雪忽睁开朦胧的睡眼,爬起身,见木婉清披着单薄的外衣,强推着门,似乎在挣执什么,忍不住吃惊问道。刚刚她从哥哥那回来,真是困乏极了,在床上这么一趟,便沉沉睡着。尽管外面风声雨声雷电声,此时与她一点也不相干,只想真真切切睡个安稳觉。

这时门外那人又说话了,但听他凶狠狠道:“姓木的,你若再这么刁蛮,等下别后悔!”那木婉清强硬道:“我后悔什么?”那人嘿嘿冷笑,忽yīn恻恻道:“我把你衣服一件件扒光,然后拿去晒鱼干!”说完邪邪大笑。

那木婉清听说,倏觉**皮疙瘩渐起,背心那冷汗逐冒,心头慌恐又滋生,一颗心凉了大半。想起梁萧这人的性子,说不定当真如此炮制自己。心虽害怕,嘴上却倔强非常,又冷言道:“这是闺女的房间,闲人莫进,特别是你这头号臭男人;万一瞧了一些不该瞧的,难不成要我们要我们”

“以身相许!”门外的梁萧忽然又大笑起来,又道:“乖娘子,要学相公说话,至少学得像些,就这点皮毛,如何斗嘴?”那木婉青气得全身发抖,啐道:“呸,臭美!”

梁萧又嘻嘻一笑,调侃道:“屁自然是臭的咯,不然娘子的特别,是香醺的么?”

那端的妹妹,听得哥哥又与姐姐戏耍,心中酸楚,几滴清液又在转动,吸了吸鼻头,强挤一丝欢颜,叫道:“是哥哥么?”

可惜外面雨声过大,距离门口又远,她的丝微呼唤全然被雨水所掩盖。那二人又沉浸在斗嘴的欢乐中,似乎已将她忘却,少女心中悲痛,再次撕心裂肺高叫:“是哥哥么?”忽然又放声悲泣起来,无情的雷电予她助威,响的更猛烈,打得更彻底,将她心底惟一的防线击破。

天不觉又打了一记响雷,霎时令她脑中一片空白,莫名呆了片响之后,瞧得屋内的烛火昏昏沉沉,听得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顿觉自己的内心凄凄凉凉,身子不觉缩进床角,抱膝拗哭起来。那二人斗了一会嘴,又开始沉默。

木婉青不时回头探探梁雪身影,哪想才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迹,慌得她跺脚直叫:“梁妹妹,你怎么了?”门外的梁萧听到呼叫,气急道:“木姑娘,快开门!”说了这一句,也甭管她开是不开,运起绵绵内力灌满全身,使劲一撞。

忽然啊一声,房门大开。梁萧冲刺甚烈,直直窜跌进去,与房内人儿撞了个满怀。那人脚跟不稳,跃跃欲倒,又吃了冲进来人的冲力,颌下生痛,险些肿裂。心中恼恨之极,正欲怒骂,又感梁萧整个身躯强压在她身上,脚底又是一滑,眼看便要被地板亲吻娇背。

这时,一只大手忽尔探出,搂过她那小小纤腰,但见他身形一转,一个翻身,便将身形稳住站定,她的头不觉埋进他的xiōng口。伴随着一股浓郁的男子气息袭来,悄然吹进鼻端,不禁心中一动,魂儿娇娇欲颤,脑子晕晕旋旋,真想就此长埋在他怀里。

又稀里糊涂听他细声说道:“木姑娘,你没事吧?”木婉清渐觉脸上一烫,幸有黑纱遮蔽,不然极是尴尬。梁萧没心情领会木婉清的变化,心底焦急的是妹妹,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心又生恐惧,便用力推开怀中的木婉清,大步流星赶将过去。

不料他的发丝与她的面纱纠缠在一起,那梁萧步履又如风,嘶一声拉扯,轻巧巧将那面纱撕了下来。木婉清心中大惊,暗自叫苦,那梁萧不约转回头,瞧清了她那俏丽的面貌,呆了一阵,取下发丝上的黑纱巾,交还与她,又扭头去寻妹妹。

将至床沿,一眼过处,惊见妹妹遂缩成一团,脸上梨花带雨般,早已哭成一个泪人似的。梁萧瞧了,心隐隐作痛,狠狠咬了几下嘴唇,欲要滴出血来。将妹妹拉过,拥入温暖的怀抱,柔声道:“雪儿乖,莫怕,有哥哥在,一切会好的!”说着又拢了拢她那丛乌黑黑的秀发。

梁妹妹见是哥哥,哭了一会,又哽咽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说得甚为悲伤。梁萧笑笑,安慰道:“傻丫头,又说傻话了,哥哥几时说过不要你?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将藏在袖里的布娃娃腾出来,在她眼前幌动。那妹妹见了脸现惊讶,立马破泣为笑,道:“哥哥,是洋娃娃!”



第二十章 倚楼听风雨 澜沧江策马行

一个少年倚着栏杆半坐上面,听风戏雨,心情甚是复杂难明。雨一直下着,从戌时下到丑时,屋檐依旧滴滴响潇潇,好像永远不会下完似的,这少年沉静在这里有好一会了。便在此时,一位黑衣少女,举着碎步依偎过去,倏尔投进他怀里。那少年身子微动,似察觉,努了努嘴,说道:“你你怎还不睡?”他好像不太习惯现场的气氛,身体也忍不住滚烫起来。

那少女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甜甜笑道:“人家还不困嘛!”说得即嗔又像撒娇,让人听了完全软进骨子里。那少年从未见过这女子如此细声说话,不禁怦然心动,又瞧她说话的薄唇一开一合,如同六七月的玖瑰花,娇艳欲滴,芳香醉人,忍不住俯身低下头,欲饮泽露。唇片才刚刚触及那片红唇,猛然身子一震,忽听得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畜生,你在做什么?”

怔了片刻,徒然站起来,推开怀中人儿,脸胀通红,尴尬道:“对不住,我太失态了,还请姑娘原谅?”那少女道:“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曾立过毒誓,你是第一个见过我面貌的男子;我不想杀你,就算要杀,也打你不过;既然如此,我只好嫁你了;你如今是我丈夫,亲我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那少年慌道:“木姑娘,不是这样的,刚刚只是意外,真的只是意外,算不得数!”那少女脸含羞恼,气吁吁道:“什么?你不要我么?你嫌弃我,是不是?”少年见她恼怒之极,心想这件事自己有错在先,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姑娘冰清玉洁,性格潇洒,俏丽可爱,在下仰慕都来不及,如何说得上‘嫌弃’二字?”

那少女微微一笑,有人赞美她,心里总是极备受用,但转念一想,又发现了问题存在,咬牙说道:“如果我真的好,你为什么不要?”那少年仰头叹了口气,淡然道:“木姑娘,只能说你不是我的那颗菜,而我也不是你的那块净土?”

那木姑娘疑惑不解,拧眉道:“菜?什么菜?白菜还是青菜?”那少年失笑,显然她是不懂,身在这个年代,实不该讲那么前卫的话。笑了一会,又重整肃颜,说道:“只能说,我们是有缘无份,免强不来!”那少女不信,大叫:“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口口声声唤我娘子,那都是假的么?”那少年顿时哑口无言。

少女又凄然道:“怪不得我师父常说,天下男子个个负心薄幸,原来果真不假!”忽然脸色一沉,道:“是不是因为她?”那少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道:“什么她?”那少女怒道:“梁妹妹!”少年不觉莞尔,晒道:“关我妹妹什么事?”少女冷冷道:“妹妹?哈哈!你真当她是妹妹?”一想到他关心梁妹妹的表情,醋劲大起,那种超越兄妹之情的关怀,不得不令人怀疑。

那少年不觉语塞,半响又理直气壮道:“废话!她不是我妹妹,那是什么?若不是我知道你,还以为你从哪间医院跑出来的呢?”少女怒道:“少给我讲那些姑娘听不懂的话,中国出来的了不起么?姑娘还幽国出去的呢!哼!”说着又伸伸舌头,做个鬼脸,真个可爱之极。

少年伸出大手,去承接了几缕从屋瓦缝隙淌下的雨水,肆虐把玩着,好像其中趣味,乐乐无穷。又忽尔轻轻回头,淡看了那少女一眼,见她眉心愁索,眼中似泛着湿润,心中一揪痛,若有深思,忽的悠悠道:“木姑娘,你知道我妹妹为何会哭吗?”

那少女冷笑道:“是母的都会哭!”那少年摇摇头道:“这么说,姑娘也承认了!”少女气极,那少年却不理会,自说自话,又道:“那是因为她怕打雷之故!”少年停了一下,无意睨了少女一眼,明显瞧见她眼神中的惊异。

少年又继续侃侃道,像是回忆往惜:“许多年以前,那时妹妹大概五岁吧!那会她还是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女娃儿,妹妹天生喜爱小动物;母亲拗她不过,帮忙养活了一只小花猫;那猫儿雪白雪白的绒毛,深锐而又温柔的眼睛,极是温顺;但有时又非常顽皮,总之,妹妹是爱到骨子里,疼到骨子里,没它就不行。”

“不幸的是,有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天上雷电交加。那猫儿又贪玩,纵上院中一株老树时,忽来一个响雷将它劈个正着,霎时便粉身碎骨。妹妹亲眼瞧着,却救它不及,心中充满了负罪感。止不住腮边堕泪,那一伤整整痛了三个月,最后还是我将她心病给医治好的。我一听说,就赶紧给他缝了一个布娃娃,熬了几个通宵才彻底制作成。”

“将它移交到妹妹手中时,当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妹妹,别怕,有哥哥在,一切会好的!’。果然妹妹听了很是感动,便振作了起来。心病算是医好了,可还是留下后遗症。每逢yīn雨天,特别是打雷之时,她最痛恨,却又最最害怕,免不了总要痛哭一场。有时我总会去安慰她一番,若不在时,我便告诉他:‘洋娃娃就是哥哥,他会一直守护着妹妹的,直到永远,或是海枯石烂,除非天没有尽头!’她就是这样靠着布娃娃给予的力量和信念,捱过了无数个无情的雷电交加时刻,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那少女静静听着,尽管她不想承认,但还是感动了,呜咽道:“梁萧,做你妹妹真好!”那梁萧笑道:“你若做我妹妹,我会对你更好!”少女忽抹干了眼泪,摇头道:“不,不,我不做你妹妹;我要做你妻子!”梁萧无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不属于这个年代,不能搅乱了它的秩序,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又叹惜道:“木姑娘,当真对不住,都怨我嘴溅,说什么不好,偏要胡说八道,真该打!”说着狠狠赏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那掌着肉见痕,打得着实用力。木婉清见了心有不忍,气苦道:“我不许你这么讲,若不娶我,我便一箭射死你,然后再自杀!”

梁萧听得心里连珠价叫苦,看样子是惹上了个大麻烦,想想段誉就知道了,孰料给自己先摊了上,这也怪自己好事,既如此,那就随遇而安吧!

又过了半刻,瞧来这雨是不会歇了,梁萧道:“木姑娘,天已快亮,不如早早歇息,等天明后还要赶路呢?眼下休息一刻也是好的,养养精神!”木婉清道:“嗯,那好,你也注意休息,我走了!”梁萧挥手,也“嗯”了一声,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去了。

原想翌日便可赶路,哪知等到得傍晚才见得雨小了些,自空忙活了一天,又得待在小店多住一晚了,木婉清整日纠缠着梁萧,害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别扭极了,极是烦恼,让他话语倒减了不少。

那刘进和梁妹妹瞧着,或许有些不习惯,妹妹心细,或许猜出个中原委。只是木姑娘不戴面纱,却让他二人着实惊艳了一把,匀猜侧:“哥哥当真揭了她面纱么?”那妹妹心中又隐隐不安起来。

又过了一日,那天清晨,经过两日两夜雨水的洗礼,空气倒清新了许多,反而道上满是泥泞坑洼。众人都说要多留一天,等路面干了些再行走。那梁萧却催迫的急,三人说他不过,且得将行。几人速翻身上马,咋喝纵腾。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四人不觉又走了三五天。这一日,大伙已是到了澜沧江畔,那木婉清又是激动又是惊喜,依稀记得师父曾说过,要去万劫谷,得从澜沧江岸边上行走,然后过了“善人渡”铁索桥方算到达。

四人纵眼望去,但见天边白茫茫的一片,隐有人烟,此时渐近黄昏,约见江中怒涛汹涌,水流湍急,竟是一条险江;江岸山石壁立,嶙峋巍峨,瞧来格外怖人;那岸尽是山石,四人便放马慢行。

又走了十余里,又见到一条小径,沿着小径策马行去,忽然见到了过江的铁索桥。只见桥边石上刻着“善人渡”三个大字,又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响亮的高呼:“神仙姊姊!”。四人不约回头,但见一个书生装扮的年轻人,从乱石里疾奔而来。

那人到了众前,双眼只是傻傻的,痴痴的盯着梁妹妹,脸绽微笑。口中喃喃道:“神仙姊姊……神仙姊姊,真的是神仙姊姊!不是在洞里么?怎一会转到眼前了?奇哉怪哉!”木婉清见这人衣衫不整,衣裤上又隐隐破了几个大洞,经海风这么一佛,逐见皮肉,心就生了几分厌恶,冷冷喝道:“喂!呆子,你贼眉鼠眼的乱瞧些什么呢?”那人闻言犹似不见,自顾痴痴的傻笑着,好像周边一切与他丝毫不相干,心里眼里只有那个神仙姊姊。

木婉清不见他搭话,以为此人孤傲之极,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心中气怒至极,又再次怒喝:“傻子,信不信姑娘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踢!”作势欲按动袖中机括。那梁萧听她言辞,已知其意,忽笑道:“我信!我信!我很信,我非常信,我超信!”那姑娘却是微微错愕。



第二十一章 初遇段公子 勇闯神农帮

刘进见这青年人目不转睛死死盯着梁妹妹瞧,那痴迷样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心底微微气起,驾马上前一步,咬牙道:“那那小子,你是谁?人家姑娘貌美,你也不能这般无礼吧?非礼勿视,你没听说过么?”那青年一听“非礼勿视”,一个激醒,心道:“是啊,神仙姊姊绝世的容颜,岂是我这小子可以亵读的,罪过罪过!”心虽如此想,眼睛还是忍不住去瞧,拱手对众说道:“在下”

那梁萧抢先一步,笑道:“你是段誉?”青年“啊”一声大叫,惊道:“阁下如何知晓?”梁萧心道:“世上有谁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惊叹‘神仙姊姊’的,舍你段誉其谁?”说道:“段公子是要去万劫谷么?为了救钟灵那丫头吧!”

段誉眼睛放亮,顿起戒心,退后几步,方道:“你神农帮的么?”心中踌躇害怕万分,脸上却硬撑镇定。梁萧瞧他神情,心底冷笑,又哼了一声道:“神农帮算老几,三流支派,入不得小爷法眼!”说得甚为狂野,那段誉闻说,心不觉吓了一跳,神农帮使毒功夫,他亲眼所见,知道那司徒帮主的手段利害非寻,如今却被这少年贬得不值一提,如何不让他汗颜。

余下三人倒不知这“神农帮”是何东西,听起来像是什么帮派,可脸上也没什么奇特之色。段誉怔了半响,又听那少年道:“段公子,我若帮你救出钟姑娘,你要如何谢我?”

段誉脸现诧喜之色,道:“真的?倘若如兄台所言,真个帮我救出钟姑娘,自有重谢,就算拿我命抵也甘愿!”木婉清冷笑道:“钟姑娘就那么好,值得你这傻子为她,连性命也不要?”段誉淡然一笑,道:“这不是什么值得不值得的问题,钟姑娘救我一命,我也自当救她性命;有恩不报,活在世上,枉为人!”

那刘进忽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还;这段公子也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此人值得我们结交;萧哥,你说呢?”梁萧笑道:“好,段公子,瞧在我这进弟面上,又瞧你那一句‘有恩不报,活在世人,枉为人!’份上,我现在便去将钟姑娘救出,至于什么谢不谢的,先前权当我胡扯?”段誉听他说现在便要去救人,心中狂喜,笑道:“还不知诸位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当下各人自道了名姓,又客套了一番久仰,片刻之后,那段誉当先引路去了。梁萧见段誉步行,叫道:“段公子,先等等!”那段誉回头,见梁萧又说道:“进弟,你和段公子同乘一匹马,这样赶路快些?”刘进应了一声,策马赶上段誉,拉起他跨上马背,纵马先行。

一行人马力好,不消半天功夫,已是行到无量剑剑湖宫山下,此时天色渐渐黑将下来,不久月亮东升,众人乖着月亮,觅路而行。走了约莫两个更次,远远望见对面山坡上繁星点点,烧着一堆火头,火头之东山峰耸峙,山脚下数十间大屋并立。段誉指着火头,道:“神农帮就在那边。咱们悄悄过去,抢了钟灵就逃,好不好?”

木婉清冷冷道:“怎么逃?”段誉道:“大伙骑着马,木姑娘捎上钟姑娘快奔,神农帮追大伙不上的。”刘进道:“段公子这个法子甚好!”段誉又凄苦道:“只是我不能走”梁萧笑道:“段公子可是为那断肠散的解药发愁?”段誉诧异道:“是啊!”心里琢磨:“这梁公子怎知?难不成此人当真神通广大?”心中疑云渐起,捉摸不透。

梁萧又笑道:“我们用不着悄悄的,就给他来个光明正大要人!他若不给,嘿嘿!”众人见他笑得邪气,个个不觉毛骨悚然。

那梁萧当先驾马过去,三人无奈,只得并骑向火堆走去。行到离中央的大火堆数十丈处,黑暗中突然跃出两个人,都是手执药锄,横持当xiōng。一个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那梁萧睬也不睬,忽喝一声“驾”,硬闯过去,那二人登时大惊,慌张避开,放声高喊:“有贼人!有贼人!”霎时四野震动,人影慌慌,纷纷从各个角落传来回声:“在哪呢?在哪呢?贼人在哪?”顿时又从大火堆那边飞奔过来十几条人影,阻了众人去路。

马上四人心惊,那木婉清更是将梁萧暗骂了不下千万遍,大伙都想:“瞧他xiōng有成竹的熊样,还信誓旦旦说‘光明正大’,这‘光明正大’现都成‘惊天动地’了!”

梁萧冷眼扫过众人,暗提内力高声喝道:“司空玄呢?叫他给小爷滚出来!”他这一喝,用上逍遥内力,有犹雷公奋怒,震得树上嫩叶忽喇喇调落,山石间回响久久不绝;那些个在场之人,个个惊心骇怯,刚才还是怒火万端,此刻都鸦雀无声般。谁也想不到这小子竟有如此功力,骂人的话语不得不强行咽了下肚。

便在这时,飞身闪出一个老者,那人叫道:“哪一位朋友找我?”说着便要拱手相迎,见是五个少年男女,微错愕了愕,立马变了颜色,怒道:“是哪家的野男女,竟要本帮主亲自滚出来,不怕胡吹大气么?”先前见那人卖弄内力,确实唬得他心胆惧寒,心想必是哪位前辈高人到了,不然不敢直呼其名,还叫他……

那段誉脸红过耳,拱手一揖,那刘进侧身让过,但听他说道:“司徒帮主请了,还是在下段誉!”司空玄见是他,却不回礼,问道:“段公子是否求得解药而回?”那段誉脸上甚是尴尬,道:“这个在下并没有?”神农帮众听了大惊,纷纷怒骂。

司空玄又冷冷道:“那阁下回来干什么?”梁萧忽然插嘴,笑道:“自然是讨断肠散的解药啦,还有钟家那小姑娘!”那帮主像是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似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梁萧也笑,比他笑得更为大声。

梁萧笑了一阵,慢悠悠道:“司徒帮主,看来你下个月生死符的解药是不准备要了?嗯,那也随你!”司空玄咋听这句,只觉雷电轰顶,笑声顿歇,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惊颤道:“你你是?”险些晕倒。梁萧冷笑:“你管小爷是谁!”又喝:“摊手!”

那帮主依言将手筱筱抖开。梁萧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白色瓷瓶,倾出一颗药丸,捏在指缝间,叫道:“接住了!”用指力弹将出去。那帮主不敢怠慢,拼了命去接,一入手,但觉是一个药丸,瞧着好生眼熟。

又听得那少年说道:“司空帮主,别的你或许不晓得,但是这个药丸,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那帮主又看了一眼,忽然惊喜道:“九转熊蛇丸!”

梁萧道:“对啦!原来你还不曾老糊涂!”那些帮众一听说是九转熊蛇丸,个个大喜过望,唰唰跪在梁萧马前地下,齐声道:“请圣使开恩”梁萧一拂袖打断,道:“我不是什么圣使,你们见过圣使是男的么?”那些人一阵错愕,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神情甚是沮丧,又略带着愁伤。

梁妹妹瞧了不忍,虽然不知哥哥在搞什么名堂,但心想哥哥手中的药丸兴许是关健,当下小声道:“哥哥!”梁萧知她仁慈,装作不理,别头看天;那妹妹又摇了摇哥哥肩膀,他还是不理;那妹妹咬了咬娇唇,嘴角微弯,泛出一抹邪笑,倏尔伸出小手掏向哥哥那胳肢窝呵起痒来。

那哥哥莫名大笑,众人万分不解,又听那少年讨饶道:“好了!好了!哥哥认输!”心道:“就你心肠好,就你顽皮!”那妹妹这才停止动作。那少年又对众喝道:“拿去吧!”说着将他手中的瓷瓶举在半空,那帮众见了,欣喜若狂,连连磕头称谢,只有一人敢上前,去托着那瓷瓶,当宝贝般护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绊倒跌碎了。

梁萧见自己已经是够仁慈的了,睨了一眼那帮主,又道:“司空帮主,该放人了吧?”那帮主又跪下磕头,连道:“是!是!”两名帮众也不等帮主吩咐,立即飞奔到大火堆畔,抬了钟灵过来。梁萧道:“快松了绑。”司空玄道:“是!”拔出匕首,割断钟灵手足上绑着的绳锁。

那马背上的段誉见她安好无恙,心中大喜。梁萧道:“钟灵,你过来!”钟灵道:“你是什么人?”司空玄厉声喝道:“少侠面前,不得无礼。他叫你过去,你便过去!”钟灵心道:“管你是什么大侠少侠,反正你不让人家绑我,听你的吩咐便是。”便走了过去,顿时看见了那边马背上的段誉,喜不自胜,惊叫道:“段大哥,你回来啦?”说着飞跑过去,想要给他来个大大的拥抱,可惜他人在马上。钟灵向众人凝视半响,察觉除段誉外,一个也不认得。

梁萧道:“木姑娘,你拉她上马?”那木婉清哼了一声,突然抓住她后领,提起她身子,纵在马背。那钟灵吃了一惊,又见段大哥对自己微笑,心里甜甜的,也就不见怪了。又见刚才救自己那少年对司空玄道:“司空帮主,拿断肠散的解药来?”

那司空玄立即吩咐下属:“取我药箱来,快,快!”药箱拿到,他打开箱盖,取出一个瓷瓶,恭恭敬敬的呈上,说道:“请少侠赐收!这解药……”梁萧将手一罢,打断道:“我知道如何用法,交给段公子便了!”那帮主不敢有违,亲自将药交到段誉手中。

梁萧见事已办妥,吩咐众人离去。司空玄与神农帮众朗声恭送,那梁萧不忘了又提醒一句:“攻打剑湖宫之事,等下自有姊妹前来料理。至于下次师伯会不会给你生死符的解药,那我就不敢打包票了,这次出门,我带的极少!”司空玄一听之下,险些又要晕倒。

众人策马行出十余里,忽听得前面有人嘶哑着嗓子喝道:“小贼,快将小姐放下!”



第二十二章 叼奴逞拦路

听这声音,正是那瑞婆婆。便在此时,背后一人嘿嘿冷笑,梁萧急忙回头,星月微光之中,见到正是那平婆婆,双手各握短刀,闪闪发亮。跟着左边右边又各到了一人,左边是个白须老者,手中横执一柄铁铲,右首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汉子,手持长剑。梁萧依稀记得,这两人曾追捕过木婉清。

未曾细思,又见路边那些草木风动,倏尔又蹿出二十来个大汉,个个手持刀枪剑刃,凶恶无比,让人瞧了,心生悚惧。梁萧冷笑道:“你们这些yīn魂,上次小爷讲得清清楚楚,道得明明白白。小姐借我用一下,怎么,到期了么?”

平婆婆道:“你这小贼,上次掳了我家小姐就逃,算不得男人!”梁萧怒喝:“小爷是不是男人,问下你家小姐不就知道了!”那平婆婆大怒,吆喝一声,挺刀直上,欲砍马腹;梁萧从鞍上纵身而起,掏出短笛,向她右眼刺去。

梁萧这招使得极为yīn狠,攻敌之害而自救。那平婆婆白发苍苍,年纪已然一大把,手脚却是极为利落,右手一翻转,回刀去格,铮的一声,刀头已被铁笛震断,那笛似火,直劈下来。瑞婆婆急挥铁拐向梁萧背心扫去。梁萧不及铁烫平婆婆,短笛平拍,笛尾在平婆婆肩头一触,顿时焦烟冒起。

那平婆婆心惊,慌忙将身子窜了出去,不觉吓出一身冷汗。梁萧若非急闪瑞婆婆那一拐,他这铁笛烫将下去,非在平婆婆身上打个窟窿不可。这几个变化电光石火间,迅捷无比,平婆婆年迈,却勇悍非常,才经过生死关头,又丝毫不悚。刷刷刷刷四刀,又向梁萧砍去,梁萧奋笛相斗。

便在此刻,那瑞婆婆一声呼哨,身后的二十多条大汉迅速纵出,*得诸人不得不下马搏斗。独留梁妹妹在马上,她不会武功,只能在心里暗暗焦急。不过也有一个大好处,这些人误认她是小姐,自不会有人胆敢上前伤她分毫,至少目前她还是安全的。

你看那刘进,将家传剑法施展出,衣衫飘飘,飒爽英姿之极,潇洒风流之至,所过之处,人人屁滚尿流。段誉跟在他身后,笨手笨脚,左拙右钝,偏偏又手无寸铁,唬得他心惊肉跳,口中直念叨:“子曰!子曰!”

梁萧瞧了他一眼,见是这般窝囊相,忍不住纵声提醒:“段公子,用‘凌波微步’与他们周旋!”那段誉在生死关头,咋闻梁萧之语,怔了一怔,险些吃了敌人一剑,亏刘进护得及时,随口骂了句:“呆子,发什么愣啊?萧哥叫你使你便使,他的话总不会错的?”

段誉回过神,躲在刘进身后,叫道:“梁兄,我不会啊!”梁萧闻说,差点气晕,心道:“怎么可能?自己难道记错了?是了,在木婉清危难时,这呆子才用心去练,不会因为自己的搅入,故而打乱了这一切吧?”

想想诧异,一走神,不觉手臂挨了那平婆婆一刀,入骨生痛。马背上的妹妹瞧见,脸色惨白,顿时失声惊叫,诸人回头,见梁萧那白色缎袖上,染红了一片,个个气炸了心肺,怒火潮生,下手绝不容情,登时惨哼声大作连绵。

梁萧不愿伤人,纵使他傲世,犹知生命诚可贵,见了诸人手段,心触感伤。同平婆婆斗了十来招,又虚幌一招,摆脱她的刀锋,施展“凌波微步”闪到刘进那边。这段誉瞧着那步法眼熟,惊诧道:“凌波微步?”梁萧“嗯”了一声,道:“你这书呆子,是不是没遵照‘神仙姐姐’的吩咐?”

段誉脸颊渐烫,不知该如何开口诉说。梁萧忽然伸出手提起段誉的衣领,用力一掷。段誉渐觉耳畔风急,急急闭眼,不消一会,便结结实实坐在了实物上,又闻到一股少女幽香萦绕鼻间,慌忙将眼睁开,傻了片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世的容颜,不是那梁妹妹是谁?

原来梁萧用的乃是巧劲,看似力大,其实无甚危险,便将段公子轻巧安稳纵到了妹妹马背上。那段誉脸颊又红又烫,尴尬道:“梁妹妹,那我下去了?”梁雪点点头同意。

此时又听那边梁萧喝道:“妹妹,段公子,你们快走!”那妹妹扭回头,见哥哥手臂上的鲜血兀在汩汩不绝,心中大痛,两点清泪顺至腮边,怨道:“那你呢?”梁萧微微一晒,笑道:“你不相信我么?”正因为她懂,所以才伤心。咬了咬牙齿,将心一横,道:“段公子,我们走吧!”段誉不知所措,但佳人有命,只得强摄心神,驱马直冲出去。

梁萧见妹妹已安然脱险,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又见进弟和木婉清、钟灵在诸人中间怒喝,穿插来回,甚是得心应手,只是对方人众,长久下去,不是法子。梁萧顺手打倒一人,又道:“进弟,木姑娘,钟姑娘,我们也走!”那钟灵见段大哥和一个漂亮姐姐先一起走了,心中吃醋,这会又听得这俊公子说可以走了,心中欢喜,拍手道:“好啊!好啊!”

却忘了自己仍在打架,险些被一个大汉劈成两半。那梁萧刚刚叫了声:“钟姑娘,小心!”,忽见寒光一闪,身侧疾飞过一柄长剑,擦的一声,剑柄没至那人xiōng膛,在场之人匀是一惊,掉头细看,见刘进傻愣愣僵在那,手中空无一物。

木婉清赞道:“刘书呆子,好一招‘比干刨心’!”那钟灵听说,顺手将剑拔了出来,小跑过去,将剑还入刘进手中,娇羞道:“这位大哥,谢谢你!”刘进一听之下,回过了神志,但还是张口乍舌。

那梁萧眉头微皱了皱,又冷冷扫视了他一眼,刘进瞧了心底发毛,慌道:“萧哥,不是我”想要解释,刚刚确是有人推了他一把,那剑才飞将出去的!

却听萧哥断喝:“什么人?”刘进闻言,转身去看,但见一条修长甘瘦的影子掩没入黑暗之中。梁萧又道:“上马,快走!”

经过刚才一番变故,那些人怔了半响,复又清明起来,纷纷怒骂:“小贼,哪里走!”“贼丫头,你也留下点利息!”“想逃,可没那么容易!”勿容说词,倏尔间,那些人复又上来,缠打厮杀,四人只得又在他们之间穿来插去。

梁萧边打边用传音入密之术,催促他们揪准机会骑马逃生。又乱斗了一阵,钟灵人小力弱,支持到现在,已是奇迹。眼看便要不敌,梁萧忽撩倒几人,一个大踏步,闪身过去,揪准马匹位置,如法炮制,将钟灵掷至马背。

又见木婉清与一个执铁铲的老者斗得正紧,片刻不见,不知她脚上何时多了一条血痕,梁萧无暇细想,又打将过去,到得近前,接下那老者的虚招,趁其不备,又将木婉清掷到钟灵马背上,催促道:“快跑!”

那木婉清极是倔气,怒道:“姑娘不走!”梁萧气极,苦下脸,骂道:“这个时候你还拗什么脾气,妹妹都懂我,没想到你不懂?”木婉清听了错愕,随即心里又嫉恨,咬咬牙唇,将马一纵,去得远了。

梁萧与那老者正在对打,他武功高出那老者何止十倍,奈何他念惜人命宝贵,始终不愿错下杀手。那老者可没这般心思度量,尽是狠招辣出,迫得那梁萧连番退却,臂上刀伤处又隐隐作痛。心想自己可不能再仁慈了,如此下去,翘辫子的非属自己。

短笛忽变,如孙猴子戏耍金箍棒般,一圈圈红光如烟花絮放,变幻奥妙无穷。忽听得那老者惨叫一声,丝丝烟飘,xiōng口已焦了一片。梁萧又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刘进一人正与十来个大汉以命相搏,弃了老者,飞身闯进那圈子。乱起铁笛,左攻右扫,那笛子过处,又见丝丝焦烟自那些人的衣衫上飘起,那人个个惊悚,*得他们急忙跳开圈子。

纷纷慌惧道:“这小子邪门,会玩火哩!”“别瞎说,玩什么鬼火,是邪法!”“你才胡说,明明是毒药!”一人说是毒药,人人后退三尺,怒瞪着梁萧。

刘进听得糊涂,小声道:“萧哥,咋回事呀?”梁萧低笑道:“没什么,小把戏而已。只不过是将至刚至阳的内力转化到铁笛中,让它烫如铁烧,在那些人的衣服上耍耍,自然要冒烟咯!”说着又嘿嘿邪笑。

那平婆婆冲上前,沙哑着嗓门,怒喝道:“管他什么邪法妖法,灭了这小子,就是王法!”发一声喊,如疯虎般向梁萧猛扑而去,那梁萧亮笛相迎。

众人忌惮他的妖法厉害,虽听命上前,却各舞着兵刃护住身前。就在此时,那瑞婆婆忽然跃到刘进身后,用她那铁拐往刘进背心点去。刘进听得风声,迅捷回转长剑,格开那铁拐,顺势向敌人右肩便削。瑞婆婆斜身避过,横拐自保。刘进一得闲暇,便又向瑞婆婆急攻两剑,耳朵中又听得萧哥传音说话,便弃了那瑞婆婆不理,提一口气,唇边作啸。那马识得主人声音,闻之奔将过来。

刘进一跃而上,那边梁萧又虚晃了几招,舍了平婆婆,飞身上马,抓紧刘进那肩膀,二人共骑,顺妹妹先前走的方向而去,后面之人当即呼喝咒骂追赶。

二人奔出数里,不见路上有丝毫埋伏,便将马放慢了些。走了一会,突然之间,前面闯出一骑。二人瞧清了马背上那人,皆惊叫:“段公子!”便又拍马上前,刘进急道:“段公子,梁妹妹她人呢?”段誉沮丧道:“丢了!”



第二十三章 妹妹遭贼劫 进弟狠发飙

青衫少年和白衣少女共乘一骑,奔跑一阵,放眼尽是荒凉小路,不多时便已将王家众人抛得影踪全无。那青年问道:“梁姑娘,我们要去哪?”少女道:“我不知道啊!你催马快跑,到了平安的所在再说!”青年道:“什么所在才平安?”少女道:“我也不知道啊!总之,你往前面跑就可以了,哥哥会有法子寻着我们的!”

青年心道:“你对哥哥就这么的信任,他会有三头六臂不成!唉,段誉啊段誉,人家哥哥有本事,信任也自是应当。如今他将妹妹暂托于你,誓死也要保护她平安周全。”想到这点,胆气徒壮,纵马前跑,没奔出十余丈,树林后忽然齐声呐喊,十余人窜出来横在当路。

中间一个高身材的老者喝道:“小贼,老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快快将小姐放下!”人群中又闪出一个汉子在那老者耳边小声道:“这小子好像不是小贼耶!”那老者一听之下,白眉微皱,眯起眼皮细细打量,片刻之后又点了点头,忽怒道:“不是小贼,也是他的同伙,拿下便了!”那汉子不再言语,憋了一肚子鸟气,退回一旁。

那老者不由分说,伸手便去扣那白马的辔头。马上的二人惊慌失措,那段誉拉紧缰绳,欲将马儿从他身旁纵过去。便在此时,嗤嗤破空声响,三枚短箭从东南方向射了过来。那老者虽老,心却不老,内功也颇有造诣,耳听得声响,立马斜身闪过。但听西北方向三声闷哼,人丛中三人中箭倒下。

不久又听长长一声马嘶,东南小道上纵出一骑,那马全身黑色,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长,纵跑起来神骏如风。马背上坐着两名少女,一黑一青,容貌俏丽。白马背上的少年少女见了,少年惊道:“钟姑娘!”少女喜道:“木姊姊!”那少女抬眼远望了一阵黑马那道上后面,不见有人,慌忙问道:“木姊姊,哥哥和进哥哥呢?”

木婉清没好气道:“死了!”少女一听,登时全身寒颤,脸色逐渐僵白,些些泪珠犹在眶里徘徊。段誉见她脸色难看,伤心欲泣,心中着实一痛,忍不住安慰:“梁姑娘,你没事吧?”少女伤心绝痛之下,忽听男子柔音安慰,宛似哥哥那般温柔体贴,忍不住抬头去瞧,见是段誉,又睨见木婉清一脸的邪意,心知上当了。疾速抹干湿泪,展颜笑道:“木姊姊,麻烦你下次撒谎前,先打一下草稿,好么?”

木婉清气恼,欲扬手给她来个穿肠,又念她是心上人的妹妹,遂打消念头,哼的一声,冷冷道:“兄妹二人,一副德行!”一提缰绳,那黑马奔跑了过去,场上之人怔了一阵,纷纷提兵器欲拦,木婉清又将袖手扬了扬,众人忌惮她毒箭利害,不敢过份上前。

就在此间,忽来一阵急风,只见树林间一人身如竹篙,形同鬼魅,虚虚实实,幻幻真真般飘幌而来,见了那马背上的梁妹妹,脸荡邪笑,急用手去抓。马上二人不会武功,情急之下,段誉将身一抱,紧紧搂住梁妹妹娇躯,那人反身一脚,但听碰的一声,段誉已然摔下马来。

梁妹妹小手被那人紧紧箍着,身在马背,不得自由,心中恼怒之极,娇喝道:“你是谁?快将我放开?”那人嘿嘿邪笑道:“我是谁,等下你便知,放你,老爷可舍不得!”无法可施之下,梁妹妹惟有气得干瞪眼焦急。

嗤嗤三声,三枚短箭破空向那人背心射去,那人听得声响并不在意,也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眨眼之间,右手袖中已然多出三支短箭。那些人瞧得乍舌,木婉清毒箭见血封喉,劲猛霸道,他们先曾领教过,悚惧的很;哪料这汉子,竟将它肆意把玩,毫不当一回事,武功之高,恐怕在场的人都及不上分毫。

那汉子回头一瞧,不禁吃呆,心叹:“乖乖,又是两个美人儿,爷今天艳福不浅啊!可惜没手中的这个人儿美,凑合凑合也成,一并掳了去吧!”得色之下,运巧劲将梁妹妹扯下马背。段誉此时早已爬将起身,见状又横身去阻,那人又是一脚,踹得段誉xiōng口吃痛,摔出老远。

一枚短箭又悄然而至,那人将头微一歪,箭羽自耳畔斜划而过,飕的一声没入草丛。那老者见势不妙,发一声喊,叫道:“先救小姐!先救小姐!”众人得了号令,又纷纷将那瘦竹干圈围起来,作势宰杀。

那人见敌人众多,本是全然不惧,又恐自己打斗之时,那妞在旁暗下毒箭,心底甚惊。还担心这里斗响,惹来那边山坳众多敌人,更加不妙。他轻功再好,挟了一个人质,缚手缚脚,也不是长远之策。心里微微踌躇,突然大喝一声,将近前四人扼倒,空开一丝缝隙,迅捷抱起那美人,东一幌,西一飘,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那些人一阵咒骂呼喝,急急追赶。木婉清纵马上前,问段誉道:“喂,呆子,你怎么不去追?”段誉一拍额头,大叫:“哎哟,糊涂了,多谢姑娘提醒!”慌张去牵过白马,翻身跃上,扯过缰绳,欲拍马纵行,又被那姑娘叫住:“呆子,你真去啊!”

段誉茫然回头,狐疑道:“不该去么?”木婉清策马上前,笑道:“姑娘逗你玩呢,不想你真傻!你不会武功,去了岂非白白送死,且留在这,待梁萧寻来,你便将这边情况说与他听。他既知,必有法儿救他妹妹,姑娘先追贼人去了?”说完便驾马西去。

段誉心里郁闷,弄丢了梁妹妹,见梁萧面时,不知怎生说词,心中忐忑不定,任马儿顺原路返回,走了三两丈路,不期遇上刚逃生的梁萧和刘进。三人见了面,自有一番感慨。不想段誉告诉他们,妹妹丢了,当下段誉又将事情老老实实对他们说了一遍。

刘进听了心中大怒,狠骂道:“段大木头,我看你真是一块断大木头,连个女子都保护不了,不知你爹妈是怎生的你?”进弟平时不曾骂过人,想不到为了妹妹,居然那段誉保护佳人不周,心中一直在怨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父亲之言,学了武呢?倘若自己武功在身,梁妹妹也不至于想着想着,竟有些后悔起来,又怪自己没用,暗发了一阵牢骚。听到刘进骂自己木头,心想自己却然是块大木头,不然怎会将梁妹妹护丢了,心中禁不住痛苦、懊悔之念。又闻刘进将父母也给骂了,虽然是他的错吧,但这事不关父母丝毫罪过。听了,他如何忍耐得住,心中也有气,说道:“我不许你辱骂我爹妈!”

刘进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混帐!”

在路上,刘进已从萧哥口中得知,这段公子便是段正淳的儿子,还知道了那厮许多的风流韵事;眼见萧哥将段誉扔在妹妹马上,能安全么;萧哥不急,他刘进焦急啊!

也想不到那刘进跟梁萧混得久了,骂起人来,头头是道,句句含理,字字带刺;令人忍无可忍,登时怒火三丈。把个段誉气得脸红脖子粗,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势头。

梁萧轻咳了一声,说道:“进弟,少说两句,段公子不会武功,这件事原也怪不得他;便是会,也未必打得过那人!”刘进犹在生气,听萧哥如此说,气结道:“可是可是他”梁萧拍拍他那肩膀,微笑道:“好了!好了!这事我自有主张!”见是萧哥说话,尽管他心中怒气腾腾,多少也会给梁萧几分面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昂头探天,神态甚为不屑。

梁萧心里奈叹,又对段誉说道:“段公子,如若有闲暇,不防听听神仙姐姐的话,将那画卷上的武功练上一练?有时候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能耐了,何须瞧人脸色!”

段誉脸上一红,心道:“是啊,我怎将这给忘了。画卷上的武学精深奥妙,就算小子不才,不能力敌,逃逃命总可以吧!特别是那‘凌波微步’,可说妙到极处,先前瞧梁兄走将起来,真个风流萧洒之极,羡煞旁人也!”言念至此,抬眼笑道:“嗯,我晓得哩,多谢梁兄提点!咦,梁兄,你胳膊还流着血哩?”

刘进闻说,怔了片会,回头细看,果真鲜红片片,缕缕血痕未干,丝丝血渍沁出兀在扩散。段誉若不提及,三人谁也不曾想到梁萧先前受伤之事,皆被梁妹妹之事搅昏了头。又一起下了马,寻块僻石坐着。那刘进迅疾从包裹中取出金创药,梁萧便将那伤口附近的破布撕开少许。

但见一条长长刀痕深入骨头,瞧来触目惊心。刘进将粉末在伤口上撒了一些,纵使梁萧内力深厚,那一阵阵的刺痛和麻痒钻心噬骨,也让傲世如他,不得不微微咬牙苦忍,眉头直皱。药粉撒上不久,流血便渐渐少了,梁萧又随衣撕下一块方巾,叫刘进帮忙包扎,见诸事忙完。那梁萧笑道:“好了,这耽搁也有好一会了,这便去救妹妹吧!”叫:“段公子,你和进弟共乘一骑,可好?不巧我手臂,上了伤药,等会行走,容易碰撞,生怕伤口复又裂开,你委屈一下,可以么?”

段誉心想:“这马原是你的,如今物归原主,焉说得上委屈?”便笑道:“好啊!”说着便走过去,欲跃上刘进那匹马儿。那刘进不知何时已身在马上,见段誉过来,一脚踢出。段誉不防危险将至,犹在兴奋之中,堪堪触及马身,便感xiōng口一闷,霎时身子如腾云驾雾般飞将出去,耳听得碰的一声,又觉身躯着地,后脑微感在哪块乱石上撞了一下,顿时天旋地转,眼睛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意外中的意外

奇变突起,梁萧不及救援,狠狠瞪了一眼进弟,飞奔过去,将段誉托起,检查有无伤痕,只见后脑肿了老大一块。梁萧叹息,心道:“难不成段誉命中泣定该遭此一劫,不被木婉清整惨,却反而被进弟摔了个满头包?唉!”

伸手摁他人中,不久那段誉悠悠醒转,梁萧见了,笑道:“段公子,无碍么?”

段誉见是梁萧,一生气将他推开,人在气极中哪想得了那许多,不偏不倚从那臂上伤口甩去。梁萧一吃痛,啊哟一声,急急错开,低头一瞧,那白色方巾又染了丝丝血红。段誉只当不见,狼狈将身爬起,微感脑后伴有些些疼痛,触手去摸,顿觉痛髓刺骨之感冉冉而来,心中恼恨,对兄弟二人的怨怒增上几分。可一放手,那痛感又消,当下莫理,掉头便走。

梁萧急忙叫住,道:“段公子,哪儿耍去?”段誉没好气道:“什么耍不耍的,回家闭门思过!”梁萧听了好笑,说道:“也好,我和进弟去救妹妹,捎上你,我们也无暇顾及!”那段誉一听“救妹妹”三字,登时浑身一震,右脚硬生生停了半空,怎也踏不下去,心里思潮混乱。

又听那梁萧道:“进弟,你也真是,安能对自家兄弟下此狠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刘进冷哼,说道:“本公子就是瞧他不顺眼,这小子天生的一张小白脸,和他老子一个鸟样,如今又将梁妹妹甩了!噫,萧哥,你这话用错地方了,他是那厮的种,与我有什么相干?”

梁萧不觉失言,怒道:“你才用错词呢,妹妹是遇着了歹人,哪是段公子甩的?不知轻重!”段誉听清那刘进说词,怒色又生,狠狠将脚踩下去,去得远了。梁萧心道:“进弟今天何以这般反差,讲话十足的火药味,特别是针对段公子之时,难道”

既已猜到,且先放放,待寻救了妹妹,再行计较。牵过自家白马,应身跳上,道:“进弟,既是如此,咱们也去吧!”

二人骑着俊马,在山间小路中策行,山道尽皆是崎岖难走,山石又甚多,好不容易捱了半天,方行得几里路程,此时刚刚驾马经过一座山峰,便听得一声悠长的马嘶,刘进喜道:“萧哥,你看那是什么?”

梁萧顺刘进手指之处眺望,但见山脚下,一株老松边系着一匹黑马,那马神俊非凡。梁萧依稀记得此乃木婉清坐骑黑玖瑰,又抬头细观,见上端是一座高峰,心思细处,顿时喜出望外,笑道:“我知道他们在哪了!”

当即策马过去,到了山脚下,将缰绳系在身旁的松木杆上,展开身法,和刘进同上峰顶。过了莫约盏茶功夫,隐隐听得上头传来阵阵桀桀笑声,这笑声虽说是笑,其中却无半分笑意,声音忽尔尖,忽尔粗,难听已极。那声音笑罢,又听他忽尖忽粗说道:“谁再过来,我先将这女娃子宰了!”

忽听一个女子怒声道:“瘦竹竿,你敢,先尝尝姑娘的见血封喉!”梁萧听着耳熟,知是木婉清无疑。又听那人尖声大笑,笑声中皆是不屑。这时又闻一声细小矫柔的怒喝:“你这个人快些放手,抓得我好痛。等下我哥哥来了,你一定没好果子吃!”

那人又一阵大笑,说道:“哥哥?小姑娘,你情哥哥早就撇下你不要了,不如跟着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每天还可以让你舒舒服服的,赛过活神仙!”

“放屁!你小子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快将梁姑娘放了,勉强留你个全尸!”忽闻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断喝,梁萧和刘进霎时吓了一大跳,不约对视一眼,匀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又听先前那人尖声笑道:“你这老儿,还不是色心不死,看上了我手中美人,才这般穷追不舍!”

众人说话间,那梁萧和刘进已悄然走上峰顶,迅速隐藏在茂树丛中,顺枝叶稀疏光线处探眼去瞧,目光所及,但见场中立着九人,六男三女。北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宛似竹竿,一张脸长得极是吓人;那人左手兀扣着一名少女的脖子;右手持一柄钢抓,这钢抓柄长三尺,抓头亦有一只人手,手指箕张,指头发出蓝汪汪的闪光,护着身前,摆个防守之势。

梁萧瞧清那少女面容,登时心中一痛,但见她脸色惨白,尽显憔悴。西边是木婉清和钟灵二女,她二人情态也甚为疲惫,想是连夜追赶此贼所累。东边和南边立着五人,梁萧和刘进又对视一眼,险些连心也跳出嗓子口,匀心想:“怎么他们也来了!”

那手持熟铜棍的汉子傅思归听得贼人讽刺镇南王,气怒交集,叫道:“贼子,满口胡言,吃我一棍!”熟铜棍向瘦竹竿当头便砸落。那瘦竹竿闪身避开,尖笑道:“七个家伙打我一个,好不要脸!”傅思归大怒,冷笑道:“到底是谁不要脸,挟持人家姑娘便有脸么?”

那汉子脸上一热,但辗瞬又复邪笑。傅思归怒极,一根铜棍使得呼呼风响,霎时间化成一团黄雾,将他裹在其中,却也不敢过份使势,生怕伤了姑娘。那汉子知他心思,笑道:“这美人既然不从我,那便送给你吧!”将少女拉过身前,遂挡铜棍锋芒。

傅思归吃了一惊,慌急收棍,孰想那汉子使的乃是yīn招,纯属分散他的注意力,右手钢抓疾探而出,唰的一声,那抓头深入傅思归肩头。那汉子又用劲唰声拔出,登时一缝血迹溅了傅思归满脸,他一个踉跄,倒退几步,脸色难看之极。一旁的古笃诚急抢上,托着他身躯,急忙中怀中掏出金创药予以包扎,流血方止。

忽然空气中一声怒喝:“好贼子,手段当真yīn狠,待我来领教阁下高招。”梁萧瞧得这青衫少年背影和听得声音匀是熟悉万分,只是在哪见过,一时倒也想不起了。又听妹妹失声惊叫道:“啊哟,进哥哥,你可来了,哥哥呢?”语气中充满兴喜,眼珠骨碌碌四下乱转,不见哥哥身影,心中又是一阵大失所望。

梁萧扭头一瞧,果真不见了那刘进踪影,心底大为气恼,暗骂他蠢笨,做事不经脑子,只懂感情用事。也不审清了敌势再行动手,现下妹妹犹在敌贼手中,投鼠忌器总会忌惮人家三分,现今如何放得开手脚去斗。

那刘进声随人到,一柄宝剑握在手,捻个剑花,出手便是刘家剑法中最上乘、最猛烈、最迅捷的招数,但见他左一剑,右一剑的欲削他眉心。那汉子总以梁妹妹的娇躯为中心,刘进每刺一剑,他便缩头躲在其身后,以此为盾牌。刘进剑法再利害,每一剑刺出时,也大受限制,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伤到心上人,不免顾此失彼。心里明明想好的招式,往往施到一半,又得再行变招。长此下去,只*得他心中焦急,脸色憋紫,背心湿汗逐渐浸出,一丝法子也无。

那刘进犹在无措间,树林中,忽闻一缕笛音飘扬,那音清醉缠绵,显然是情歌。片刻间便响到近处,树丛中跃出一个身着白衫的青涩少年,脸如白玉,只是嘴角微弯,似有嘲笑众生之态;双手持着一枝铁笛,不美的是,手臂上缠着一块方巾,点点鲜红隐约可见;那枝铁笛兀自在嘴边吹奏着。

梁妹妹等见了大喜,皆兴奋高叫道:“哥哥……”“梁萧……”“梁公子……”木婉清听了情音,飞奔过去,想要投进他的怀里,那梁萧侧身一闪,险些害她跌跤,她怒哼一声转回头,只见梁萧人已左踏一步,右跨一步,嘴上吹笛不停,曲调又转悠闲,踏着“凌波微步”逍遥向场中激斗的二人走去。

猛听笛声一转,只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都觉疼痛。又见他十指如扣,齐齐按住笛孔,鼓气疾吹,铁笛尾端飞出一股劲风,向那汉子脸颊划去。汉子一惊之下,转脸相避,铁笛一端已指向他咽喉。

这两下快得惊人,饶是那汉子轻功再高,也不禁手忙脚乱,百忙中他心生一计,将那少女急急前送,以此掩护,欲夺梁萧手中铁笛。梁萧见那汉子将妹妹推过来送死,心中微怒,笛子一引,画个弧圆,意挑汉子左手腕。那人冷笑一声,右手便伸向铁笛抓去,忽然身子一震,懵然松手。

此时那梁萧已然欺身近前,左手疾出,搂过妹妹那纤腰,右手舞笛下切,那人愕然间,捉着手女之手,不得不撤开,又傻愣愣的跳后丈许,惊叫道:“你笛子有毒!”不由自主又退怯几步。

梁萧抢回妹妹,心里窃喜,又听他如此说辞,心中更乐,决定耍他一耍,嘻嘻笑道:“是啊,云中鹤,你怎么知道?”那人见梁萧连他的名字也知,心头更惊,但他身为四大恶人之一,岂能这么容易被吓唬,强笑道:“阁下武功好生了得,想不到小小大理,竟有这样的高人。请问尊姓大名?”

那梁萧嘿嘿邪笑,说道:“云中鹤,你名列四大恶人那么响亮的名号,想必江湖也待得够久了,有听过星宿老仙么?”果然,云中鹤听了,悚惧得紧,又茫然错退几步,牙齿颤抖道:“那他是阁下的什么人?”



第二十五章 恶人又何如 小爷照样耍

梁萧微微一笑,忽而想起了陈浩民版的《活佛济公》中有这么一句经典台词,当下效仿一二。将铁笛插在腰间,敞开半边衣裳,伸手入xiōng口处摸蹭一阵。亏他近几日未曾洗澡,污尘倒有少许,片响间便掏出一颗药丸大小的尘埃,捏在手指,亮在半空,笑道:“这一颗是伸腿瞪眼丸,只溶在口不溶在手,今天与你有缘,便送了你吧,可解你身上的剧毒。”

那云中鹤将信将疑,战兢兢上前几步,又恐他使诈,犹豫再三,终于将药接在手中,凑近鼻端,顿觉一股腥臭刺鼻而来,中人欲呕,鼻头微皱,斜眼问道:“你不会耍我吧?”梁萧立即变了脸色,佯怒道:“不要拉倒,拿回来!”手掌摊在空中,意思很明确。

云中鹤心道:“星宿老怪的毒药千奇百怪,这解药又腥臭无比,说不定药性更毒,为了小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陪着笑脸道:“我吃!我吃!”捏着鼻孔,将那药丸扔进口中,润了口唾液,苦脸强咽了下去,表情滑稽之极,实在无人比拟。

那些人耳听得梁萧称星宿老怪为“老仙”,心中恨怒之情油然而生,早些镇南王等虽曾怀疑过这少年与那丁春秋多少有些瓜葛,不想今天亲耳听到那少年居然唤恶人“老仙”,个个气得冒烟。

褚万里这人最是嫉恶如仇,在刘庄时,更曾莫明其妙被梁萧废去大半内力。这些日子,每天勤加练习,刻刻调息,至今日,方得恢复,听了梁萧言语,恨得牙痒痒,如今老帐新帐一齐算,倒也冤不得他。怒吼一声,抖动手中铁杆子,跳出斗场,怒喝道:“好你个梁萧,骗了我们那么久,果然是老怪门人。倘若今天不给个说法,我褚万里第一个跟你翻脸?”幌了幌那枝铁杆,摆个欲攻姿势,然而心中又急切盼望着他解释。

梁萧拱手道:“褚大哥,不是小弟驳你情面,实在是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上次误伤你乃情非得已,当真抱歉的很?再给我个薄面,此事休要再提了,行么?”少年不提上次之事还好,如今提了,褚万里只当梁萧有意在众人面前揭他伤疤,是为平生奇耻大辱,心中恨怒之至,冷笑道:“好!那我再来领教领教星宿门人的手段。”

说到“手段”二字,执起铁杆,横扫梁萧门面,少年暗运股劲风将妹妹送出丈外,立在进弟身旁,以免误伤。了无牵挂之后,右手疾探腰间,抽出那枝铁笛,立即挽个剑诀上挑,将横来之杆一挡,左手化爪向他咽喉索去。

谁料褚万里竟是不闪躲,手中铁杆依然用力,想将梁萧铁笛强压下去。梁萧这一抓劲道猛烈非常,有断树碎石之功效,瞥了他一眼,仍见无动于衷,心中气苦,不得不变招下切,欲削他持杆手腕,心想褚万里这回非撤手不可。

梁萧一招间连变手法,也算他反应及时,若不如此,才不至于将褚万里那脖子扭断。哪知褚万里对梁萧刀掌切来,竟如不见,手上加劲,铁杆枪头疾压铁笛及肩。梁萧吃了一惊,急忙收回左手,力运右臂,内力过处,呛的一声,把铁杆震开少许,左足一点,右足即纵,跃开丈许,回身气道:“你作死么?爷可不想当垫背的。”

刚才梁萧险些碎他脖子,他也毫不在意,一心只想洗雪前辱,又知敌梁萧不过,惟有以性命相搏,料来图个同归于尽也是好的。大理四护卫,感情一向很好,古笃诚见兄弟犯险,气极怒极,又见兄弟复又欺身而上,当即跳出,叫道:“褚兄弟,我和你一起上。”

抖抖手中的板斧,眼内精芒大放,劲冲过去,对准梁萧便是迅猛的“沉香斧劈华山”三斧,梁萧闪身避过。梁妹妹眼看僵局越演越烈,忍不住冲上去,挡在哥哥身前,刚好那古笃诚一斧子劈出。

谁也料不到这娇小女子,居然有这勇气冲上斗场,霎时间四面八方雷声大作:“小心!小心”“萧哥,当心梁妹妹”“古兄弟,那可是梁姑娘啊,当心些”古笃诚耳听诸人叫喊,定眼一瞧,登时大吃一惊,又怔了怔,手中斧子硬生生劈不下去了。

梁妹妹咬了咬牙,脸现坚定之色,说道:“我不许你伤哥哥!”梁萧敲敲她的头,嬉笑道:“傻妹妹,他们伤不了我。”梁妹妹回头怒瞪他一眼,气道:“哥哥,不许嬉皮笑脸,更不许动不动就戳我的头,这样子我最讨厌了。”

梁萧申申舌头,说道:“你这小妮子,哪有那么多的不许?不许我笑,难道要我哭啊!不许戳你头嘛,这个可以考虑。记得,我只说考虑!”梁妹妹险些气晕。

古笃诚没心情听他兄妹二人斗嘴,将斧子垂下来,问梁雪道:“姑娘,你为何挡架?”梁雪回头嫣笑道:“他是我哥哥啊”古笃诚打断道:“我们知道他是你哥哥,但这小子忒恶,骨头溅得很,欠打!”

梁妹妹忽然悠悠道:“古大哥,你骂哥哥溅,不也是骂我么?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啊。”古笃诚顿觉失言,又听少女款款道:“哥哥性子我最清楚了,虽然野点,但决计不是坏人,那个什么星宿老怪,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此言一出,所有人大惊。梁萧喝道:“妹啊,不必解释!”梁妹妹吐吐舌尖,甚是调皮。云中鹤惊诧道:“不识得星宿老怪,那他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梁萧笑道:“也不是什么佐料,小爷半个月不曾洗澡,身上总该有那么些污垢吧!怎样,云中鹤,味道如何?”

诸人听了匀捧腹大笑,实难想到这个梁萧如此刁钻古怪,这样的事他也敢做,况且对方还是四大恶人之一。云中鹤听了恼羞成怒,左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钢抓,现今双抓在手,狠扑过去,欲给这少年来个“刨腹挖心”!

他脚一动,梁萧已感知其意,嘻嘻笑道:“云中鹤,你且先用脑子想一想,凭你一人之力,能打得过这么多人么?”云中鹤左脚已冲出数尺,遭闻此言,心头忽怔,停了步子,暗道:“是啊,敌人贼众,自己轻功再好,若然这些人一拥而上,决不能讨得便谊。这少年不知何来历,诡计多端,武功又高得出奇,单他一个,已然难敌,不如稍待片刻。老大约会于此,待他寻来,再行算帐,男的格杀勿论,女的,嘿嘿,暖暖床被。”

想着思着念着,脸上不觉泛起一丝不知明的笑色。又想自己遭了那少年小子算计,心又恨得牙痒痒,目光与他触及,又狠狠怒瞪,欲要将他吃进肚子去一般。便在此时,猛听得空气中传来一声历啸,只震得群山鸣响,云中鹤不禁欢呼,大叫:“老三来了,小子,这回你死定了,四大恶人齐聚,你们统统完蛋,横行天下,所向披靡!”

梁萧刮刮脸颊,冷笑道:“小爷怎么觉得,天上有那么多牛在飞啊?”梁妹妹和木婉清好奇,一个道:“哥哥,这天上哪有牛?”一个道:“梁萧,你卖弄什么玄虚?”惟有刘进与梁萧相处日久,对于梁萧话中的雅意,略加揣摩,便深懂些许。

当下笑道:“萧哥又在骂人哩,骂这个云中鹤在胡吹大气,吹牛吹牛,想想啊,这牛都吹起来了,能不在天上飞吗?”说完哈哈大笑,众人听得有趣,也纷纷跟着嬉笑,但思到四大恶人恶名远播,不免又各自担忧。

那啸声兀自不绝,犹在群山中来回萦绕冲击,过了良久,啸声才渐渐止歇。众人又是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黄色人影快速无论飘扑过来,待众人瞧清,那人已立在场中。便见到他一个脑袋大得异乎寻常,一张阔嘴中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一对眼睛却是又圆又小,便如两颗豆子,然而小眼中光芒四射,向场中诸人骨碌碌的乱转,梁妹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但见他中等身材,上身粗壮,下肢瘦削,颏下一丛钢刷般的胡子,根根似戟,却瞧不出他年纪多大。身上一件黄袍子,长仅及膝,袍子是上等锦缎,甚是华贵,下身却穿着条粗布裤子,污秽褴褛,颜色难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长,宛如**爪。众人只觉此人相貌丑陋,但越看越觉他五官形相、身材四肢,甚而衣着打扮,尽皆不妥当到了极处。

云中鹤道:“老三,你可是来了,兄弟有难,你帮是不帮?”那人听云老四如此说,干笑了两声,道:“兄弟有难,自是得帮,若不帮,那不成了乌龟儿子王八蛋啦!老四,谁惹了你?”云中鹤道:“老三,先去将这龟儿子的头扭下来,当球耍耍?”说着,手一指梁萧。

只见那人圆睁着一双小眼,不住向梁萧打量,见是一个毛头小子,不值一晒,问道:“小子,老子要杀人,你可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梁萧听到“乌龟儿子王八蛋”这七字时,想到《天龙》中,段誉初遇南海鳄神的情景,不禁莞尔,徒然来了玩意,心觉此人容易对付之极,且拿他耍耍,笑道:“岳老三,你什么时候改规矩了,变得如此仁慈?”



第二十六章 崖上焦斗急 又来一恶人

南海鳄神一听,急跳将起来,怒道:“老子是岳老二,不是什么岳老三?南海派的规矩不曾更变过,老子要仁慈起来,嘿嘿,那便不是人。咦,你怎知我姓岳?哦,定然是老四这臭色猴告诉你的?”

梁萧不觉莞尔,笑道:“岳老三,叶二娘你惹不起的,然而你又打她不过,这虚名你还争个啥屁?”南海鳄神小眼一翻,恨声道:“他***,那个婆娘,老子总有一天将她打趴下,夺了她的老二,我这‘凶神恶煞’的外号要跟她‘无恶不作’对掉过来。”众人顿觉哑然失笑,匀想此人不可理喻,争名逐利之心忒强。

南海鳄神忽道:“你怕我不怕?”梁萧昂首道:“不怕!”南海鳄神一声怒吼,声震山谷,喝道:“你胆敢不怕我?你……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谁的势头了?”梁萧冷冷的道:“我便是仗了你的势。”南海鳄神一呆,喝道:“胡说八道!你能仗我什么势了?”

梁萧道:“你位列‘四大恶人’,这么高的身份,这么大的威名,岂能和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动手?”这几句话捧中有套,南海鳄神一怔之下,仰天哈哈大笑,说道:“这话倒也有理。”

云中鹤怒道:“老三,别上他当,这小子诡计多端,武功厉害着哩,他最会分散对手的注意力了,然后笑里藏刀,别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分明说的是自己,如今却赖在梁萧身上。

南海鳄神一得云中鹤提醒,也不管有没有,是不是那么一回事,手起一掌,迅疾向梁萧击去,梁萧左手搭在妹妹腰间,右手挽着铁笛,左足向南斜跨,堪堪避过,但听轰的一声,身后那块巨石,登时化为粉碎,妹妹一声惊呼,立即将头埋在那哥哥怀里,梁萧拍拍她肩头,微微一笑。

梁雪仰起头想笑,霎时脸色大变,浑身颤抖道:“哥哥,他……他又来了?”梁萧听得身后风急,并不在意,也不回头,只见他向右斜走,搂着妹妹身子,然后又向左斜跨,步法古怪之极,每踏一步,有若飘风,但又不失潇洒。

旁观之人不禁喝彩,南海鳄神又连劈几掌,梁萧搂着妹妹左踏一步,右跨一步,上走一步,下行一步,南来一步,北往一步,只是不还手,尽与他兜圈子。南海鳄神掌风凌厉迅猛,扫得数丈内尘土飞扬,碎石乱飞,场中之人为他掌风所迫,不由自主急急后退。

南海鳄神不知不觉已打出数十掌,每一掌都运足他毕生功力,有好几次似要打中少年衣角,然而却又被他以古怪步法闪避,长久下去,又惊又恐,只见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相距不过三丈,手中还抱着个人。如果他日传出江湖,说南海鳄神连一个受伤之人半丝衣角也沾不到边,那他脸面何存,羞也羞死了。

突然间发一声吼,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两件兵器,只见他右手握着一把短柄长口的奇形剪刀,剪口尽是锯齿,宛然是一只鳄鱼的嘴巴,左手拿着一条锯齿软鞭,成鳄鱼尾巴之形。梁萧瞧了,第一反应便是,得先放下妹妹,才有机会出手,叫刘进道:“进弟,先护着妹妹。”说话同时,运劲将妹妹送出,那边刘进闻言,不敢怠慢,施展身法,将掷来的梁妹妹巧妙接住,又尴尬将其放下,搔搔耳,嘻嘻傻笑,梁妹妹淡淡一笑,道:“进哥哥,谢谢!”然后双目又专注斗场去了。

但见哥哥将铁笛转得极快,一圈一圈的闪光,如同风车般旋转,但又比风车快了数倍。又见那恶人左手鳄尾鞭直挥,拍扫哥哥门面。梁萧右手铁笛稍缓,翻转去格,拍的一声,那尾鞭便将铁笛卷上半截。梁萧欣喜,想到此情此景,又故技重施,暗运北冥内力,绵绵送出,经铁笛、经鞭稍、经南海鳄神手臂、再进他那丹田。

南海鳄神一惊之下,急运内力挣扎,想要摆脱那根笛子,突觉内力自丹田急泻而出,遂往手臂流去,越是挣扎,流失得越快,全身便似脱力一般,更是惊慌无已。此时梁萧已然在笑吟吟注视着他,只见他脸色一会红,一会青,又一会白的,便嬉笑道:“岳老三,服了么?”

南海鳄神兀自在运劲拼斗,内力在流逝着,只是不能像梁萧那样腔圆,切齿道:“龟儿子,你使了什么妖术?”梁萧怒道:“岳老三,你再骂一句龟儿子试试,看小爷不吸干你的内力?”南海鳄神听了悚惧万分。

突然间七八件暗器连珠般掷来,分打梁萧头脸数处要害,无法子,他只得撤了鞭稍上的内力,挥笛急舞,一一击落。南海鳄神得此一堵,拣回大半内力,但还是不由自主,登登登倒退几步。

眼前青影闪动,场中之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转头往那人看去。只见她身披一袭淡青色长衫,满头长发,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相貌颇为娟秀,但两边面颊上各有三条殷红血痕,自眼底直划到下颊,似乎刚被人用手抓破一般,此人想必就是那叶二娘了。她手中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年纪的男孩,锦衣锦帽,唇红面白,甚是可爱。

只听得那婴儿大声叫道:“爸爸!爸爸!山山要爸爸。”叶二娘柔声道:“山山乖,爸爸待会儿就来啦!”语气中充满了慈爱。

云中鹤道:“二姊,你也来了,这小子棘手的很,适才老三跟他玩了几手,当真难以抵挡。这七年来你练了什么功夫?也拿出来耍耍,好给这小子瞧瞧,知道我们四大恶人的威名,决不是胡吹的?”

叶二娘瞥了梁萧一眼,淡淡笑道:“我练的武功是用来杀人的,不是拿来耍猴的,这小子嘛,确实有几斤量重。”在上峰之时,她已看出此人功力不凡,此时瞧清,才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人才不过弱冠年纪,如若再过得几年,那他会修炼到什么程度,想想都觉惊惧。

忽听得山腰中一人长声喝道:“兀那妇人,你抢去我儿子干么?快还我儿子来!”声音甫歇,人已窜到峰上,身法甚是利落。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穿古铜色缎袍,手提长剑。瞧见场中人数众多,不觉怔了片刻。

南海鳄神喝道:“你这家伙是谁?到这里来大呼小叫,活得不耐烦啦。”他才被梁萧教训过,心中一肚子窝囊气无处发泄,刚好见这个倒霉的家伙跑上来,不妨拿他开刷,出出闷气也好。

叶二娘道:“左先生,令郎生得真有趣,我抱来玩玩,明天就还给你。你不用着急。”说着在山山的脸颊上亲了亲,轻轻抚摸他头发,显得不胜爱怜。左山山见到父亲,大声叫唤:“爸爸,爸爸!”左子穆伸出左手,走近几步,说道:“小儿顽劣不堪,没什么好玩的,请即赐还,在下感激不尽。”他见到儿子,说话登时客气了,只怕这女子手上使劲,当下便捏死了他儿子。

梁萧笑道:“叶二娘,你儿子被人抢走了,便来强抢别人的儿子玩,玩腻了,就杀;倘若有一天,你儿子知道了,你是如此不堪的母亲,那他又会怎生想你呢?”此言忽出,众人不约瞪目咂舌,都想:“原来她儿子被人抢了,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但又不知这少年说得是真是假,看看少年,又瞧瞧那叶二娘,但见她脸上全无血色。

叶二娘一听那少年说“你儿子被人抢走了”,登时惊魂动魄,身子一软,险些跌倒。那左子穆惊叫:“小心!小心!别摔了孩子……”然而谁也没注意他的言辞,关心的多则是梁萧话中的真假,以及叶二娘的神情变化。她一吃力,才站住了脚跟,浑身却是颤抖着,双眼又死死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梁萧不答,反问道:“二十四年前,你是否在你儿子背上、两边屁股上,都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叶二娘身子又是一颤,尖声叫道:“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梁萧笑道:“小爷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例如你儿子的父亲是谁啦?还有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啦,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啦,种种事情……”

大理四户卫素来便知镇南王风流成性,听得梁萧这般说词,情不自禁抬头瞥向他。镇南王心想:“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他才几岁啊,人家的私事又能了解几成,别惹祸上身才好!”

叶二娘凄然打断道:“你……你别说了,我只想知道我孩儿在哪?”说着,一对泪眼汪汪注视着梁萧,盼望他能告知自己儿子的下落。梁萧道:“这个容易……”诸人伸长了耳朵倾听,半天也不见他吐露半字,匀是失望之极。

过了良久,梁萧才道:“叶二娘,你的儿子就当宝,别人的儿子你就当草,要想知道,总得先把人家的孩子放了再说吧?”那叶二娘急忙伸袖擦干泪眼,连道:“是!是!”上前几步,将手中男孩交还左子穆。



第二十七章 情何以堪

左子穆得回儿子,正自惊喜交集,冲口问道:“少侠尊姓高名,可否相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容左某日后相报。”梁萧浅笑不答,对叶二娘道:“你儿子见与不见,这事我可做不了住,总得征求一下他自己的意见才行。在此期间,你若再行为非作歹,残害生灵之事,那你一辈子也休想见到他。”

叶二娘怔了怔,释然道:“我明白了。”这少年顷刻间给了她希望,却又顷刻间给了她失望,又想:“假若真的见了儿子面,他知道了自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那他会谅解自己么?”这还是个未知之数,不过仍然感激少年告诉她一个事实,至少现在她知晓儿子还活着,这样她就了无遗憾了。

忽听得远处伟来一阵尖锐悠长的铁哨声,越过数个山峰,破空而至。这哨声良久不约,吹哨者xiōng中气息竟似无穷无尽、永远不需换气一般。崖上众人初听之时,也不过觉得哨声凄厉,刺人耳鼓,但越听越是惊异,相顾差愕,比南海鳄神来时更要诡异可怕几分。突然叶二娘和云中鹤纵身而起,向山峰飘落。

南海鳄神也不甘人后,纵身而起,换个方位去跳,他刚奔到崖边,作势欲跳。忽然崖边窜上一个人来,砰的一声,两人撞了个满怀。这一上一下,势道都是奇急,南海鳄神此刻内力减半,不觉踉跄后退,崖边窜上那人却仰天一交,险些跌下崖去,亏得南海鳄神拉了他一把,才将他摔在崖上老远。

那人狼狈爬起身来,大伙瞧清了他那面貌,尽皆惊叫:“段公子,怎么是你……”“咦,是公子爷……”“呵呵,原来是誉儿……”南海鳄神一呆之下,转过头来。段誉见那人一双如蚕豆般的小眼向自己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的细看,只给他瞧得心中发毛,背上发冷。

忽听南海鳄神“啧啧啧”的赞美数声,脸现喜色,说道:“妙极,妙极!快快转过身来!”段誉莫名其妙,依言转过身来。南海鳄神又道:“妙极,妙极!你很像我,你很像我!”不管他说什么话,都不及‘你很像我’这四字令在场众人如此诧异,诸人均想:“这话莫名其妙之至,你武功还算高强,容貌极是丑陋,像你什么啊?何况还加上一个‘很’字?”

南海鳄神一跳,跃到了段誉身边,摸摸他后脑,捏捏他手脚,又在他腰眼里用力掀了几下,裂开了一张嘴,哈哈大笑,道:“你真像我,真的像我!”拉住了他手臂,道:“跟我去吧!”段誉摸不着半点头脑,问道:“你叫我去那里?”南海鳄神道:“跟着我去便是。快快叩头!求我收你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这一下当真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段誉嗫嚅道:“这个……这个……”

南海鳄神手舞足蹈,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说道:“你手长足长,脑骨后凸,腰肋柔软,一看就知聪明机敏,年纪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学奇材。你瞧,我这后脑骨,不是跟你一般么?”说着转过身来。段誉摸摸自己后脑,果觉自己的后脑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那料到他说“你很像我”,只不过是两人的一块脑骨相同。

突然间铁哨声又作,这次却是叽叽、叽叽的声音短促,但仍是连续不绝。南海鳄神叫道:“来啦,来啦!他***,催得这么紧。”向段誉道:“你乖乖的等在这里,别走开。”急步奔出,往崖下纵身跳了下去。

段誉一眼就看见了父亲,当真喜出望外,立即扑过去,大叫:“爹爹,你怎么在这?”朱丹臣、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四人向旁让开,一个紫袍人走了出来,喝道:“誉儿,你当真胡闹之极,累得褚兄弟身受重伤,瞧我不打断你的两腿。”见到儿子无恙,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欢。

段誉上前,笑道:“爹爹,你老人家身子安好。”镇南王佯怒道:“好什么?总算没给你气死。”左子穆见到段誉,吃了一惊,又听他称呼那紫袍人为父,但见此人气宇轩昂,分明比别人高雅几分,料想在大理是个人物,如果段公子将他囚禁他之事说了,只怕倒霉不远,便趁众人不在意,悄悄溜下山去,果然神鬼不知。

梁萧忽道:“死了倒好,只怕不死不活的。”四户卫又将大怒,朱丹臣气道:“梁公子,一个巴掌要打几人啊?”梁萧耍耍手中的铁笛,似有意,又似漫不经心的道:“猫儿捉老鼠?”镇南王眉头微皱,不解道:“梁兄,你此话何意?”梁萧微微冷笑,道:“老段,如此简单的歇后语,你不会不懂吧?还是你假装糊涂,存心要我卖弄?”镇南王微笑不答,梁萧冷哼一声,不愿睬他。

梁妹妹又盈盈走过来,将近哥哥身旁笑道:“好了,哥哥,别净胡扯,少说几句话,脑子不会进水的?”梁萧啐道:“靠,是左边进,还是右边进?”梁妹妹道:“左边进如何说,右边进又如何说?”梁萧嬉笑道:“倘若是左边进,我帮他抽出来甩干;如果右边又进,那就不必麻烦了?”

众人都叫:“为何?”梁萧白眼扫了诸人一遍,说道:“人都死了,右边脑子它进不进水,又打什么紧?”大伙这才恍然大悟,一个人的脑子若被抽了出来,那还有命在么?亏这小子想得出这么残忍的笑话,但是一点都不好笑。

梁萧瞧瞧天色,已然午时三刻过半,阳光犹在逐渐见烈,再看妹妹身形,消瘦苍白,孰无半丝皎然,想必这一天里,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私念到此,心中一痛,拉过妹妹小手,笑道:“妹妹,我们下山去?”回头瞥了刘进一下,若有深意,刘进理会得,相视一笑,随他二人,一同下山。

诸人匀猜不透,这少年说一出是一出,啥事都不商量一下,总是我行我素,当真不将世人放在眼里,他心中似乎只有一个梁妹妹可信,外人只道不见。镇南王等更是感慨万端,相识也有好些日子了,此人对他等全然爱理不理,但凡他有气时,才会挑上斗斗嘴,当他们是什么,出气筒么?实难相像,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似正似邪,或许邪念成分多些,搞不懂,理不明,莫奈何,悻悻跟在其后,下山去也。

木婉清眼睁睁看着梁萧他们下了山,心中委屈恼恨之极,他牵着梁妹妹的手从她身旁经过时,两人有说有笑,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完全将她视若无物。她也有自尊,她也有骄傲,在没认识梁萧之前,她是多么洒脱的一个人。这回她将所有的自尊放下,以为可以找到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谁又曾想,他揭下她面纱之后,居然告诉她,他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此情此景,让她情何以堪,现在又对她如此冷绝,焉有不怒。

疾冲下去,一把将梁妹妹推开,扯过梁萧,气怒道:“梁萧,你是什么意思?”梁萧罢罢手,将她拽自己的手脱开,疑问道:“什么什么意思?”木婉清道:“少给我打马虎眼,你懂我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妻子,这可不能赖吧?”

此言一出,镇南王等皆哗然,目不转眼瞪视着梁萧,惟有刘进与梁妹妹对此事略知一二,脸上倒淡如清水。梁萧佯诧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本人如何不知,引人犯罪事小,失了姑娘名节事大,万请姑娘慎言,慎言!”木婉清冷笑一声,道:“从盘古开天说起,从海枯石烂说起,从姑娘遇见你那一刻说起,从……”

“好了,木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很理解你的心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梁萧绝无一句怨言,此事以后再谈,好么?”梁萧忍不住出言打断,害她伤心,他也于心不忍,每每思到自己不属于这个年代,心就会很理智的告诉他,情字少惹。

初出江湖,不懂红尘痴恋,凭地是心性使然,觉得开心,便去做。和她斗嘴,和她戏耍,都离不开年少轻狂,桀骜不驯,不曾想过后果,只觉有趣。木婉清爱上他,这是他所料不及的,他知道每个人的事情,以及结局,哪料到自己的闯入,完全打破了这一切,以后的事情是不是会按照金老的《天龙》去上演,现在他一点谱也没有,只希望不会太糟。

各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下峰,到得峰下,只见大树旁系着三匹骏马,朱丹臣等四人又行数十步,不知从哪又牵出五匹,朱丹臣走去牵过两匹,让镇南王父子上了马,他才与古笃诚共坐一骑。木婉清与钟灵一骑,梁萧与妹妹一骑,刘进、褚万里、傅思归各一骑,一行人向大道行去,当晚十一人在一处小客店中宿歇,分占十一房。朱丹臣去买了一套衫裤来,段誉换上,更显俊雅非凡。

夜深人静的时候,梁萧犹在思考,今后的去向。这一切,已让他力不从心,乱了的《天龙》接下来,又会上演怎样的戏码?他不知道,不敢去想,只求既来之,则安之!



第二十八章 去你家 可以么

这一夜梁萧心事重重,思量思量再思量,不觉的晓拂西窗,天光渐亮。打了个哈欠,再行伸个懒腰,遂欲正歇,忽闻门敲急响,无奈叫道:“谁啊?那么早,吵死人了?”

“梁公子,是我们,可否将门启开?”听声音像是朱丹臣不差,便道:“门没锁,请进!”那门啊的一声,陆续进来五人,显然是镇南王一伙,见了他们,梁萧实在郁闷的很,况且一夜未眠,眼皮兀在打架,不耐烦道:“诸位一早会聚于此,所为何事?”

镇南王洒脱的找张椅子坐下,笑道:“梁兄,木姑娘真的是你妻子么?”梁萧一怔,不觉啼笑皆非,心道:“这人有病吧,大清早来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真是可笑之极。”淡淡一笑,道:“老段,我的事好像用不着向你报告吧,务要以自己多活了几把岁数,便来说教?”

傅思归脸变不善,气道:“小子,不要觉得主公好欺负,他好言相问,你怎能这般恶语相向呢?简直岂有其理!”梁萧道:“你们才岂有其理呢,大清早的不睡觉,跑来我房中闹事,倘若是来找小爷吵嘴的,那等我睡醒了再说;若然谈得是木姑娘之事,免开尊口,请回?”说罢摆个请的送客手势。

四人又愤目相瞪,梁萧只是嘿嘿冷笑,不予理睬,镇南王刚好以手支腮,微笑道:“好,梁兄的私事,段某本不该多言,算我不对?”梁萧斜揪了他一眼,哼声道:“什么算你不对?明明就是你不对?不对便是不对,何必加上个‘算’字,这不是很勉强么?”他听了极不是味儿,便教理论一番,不然心中郁结难消,他可是想了一个晚上的,镇南王凭什么管?就算他是木婉清的亲生父亲又咋地,眼下你不是不知道么?

镇南王心思慎密,脑筋也转得极快,心知若是再说将下去,此人必会翻脸,便又展颜笑笑,转移话题,说道:“那天,梁姑娘说梁兄弟会来大理,不料竟是真的,不知梁兄来此,有何贵干?”

听镇南王如此说,梁萧倒不好回答,总不能说是来借你段氏的“六脉神剑”剑谱瞧瞧罢,他若然知道,不将他轰出大理才怪。心儿虽在怦怦乱跳,脸上却然定若泰山,笑道:“几位一路跟踪我,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四人互看一眼,面面相窥,俱现惊诧,惟独镇南王既不惊也不愕,仍然笑谈道:“梁兄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有人在跟踪你们的?”梁萧道:“我且知有人在跟踪,并不知是你们五个,刚才我不过是在试探,但瞧他四人反应,不想果然是真的?”

镇南王道:“那梁兄现下欲以何往?”梁萧爽快道:“你家,可以么?”镇南王眼中闪过一丝奇特神采,一会复又黯然消失,道:“梁兄能来敝人府邸做客,段某欢迎之至!我还琢磨着如何开言,哪想兄弟原也有此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话之间,众人已然依次来到此间,看来梁萧是没觉好睡了,见钟灵两只眼珠子睁得老大,笑道:“钟姑娘,你还是早早回家吧,不然令尊令堂该焦急了,你私溜出来,也不留个信息,他们若找来,我们可惹不起?”

梁萧此言一说,数人皆是一呆,都是这般揣测:“钟灵这丫头的父母究竟是何许人也?连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傲视人世的梁小子也要说个‘惹不起’之言”当即人人好奇心大作,匀想了解个清楚,目光不觉向钟灵身上投去。

只见钟灵挨近段誉身前,苦笑着道:“是啊,段大哥,我该回家了,这位梁大哥说得不错,我要再不回去,爹妈当真焦急了,若*他们岀谷,那可糟糕透顶?”虽然对段大哥仍旧依依不舍,但是家还是得回的,再瞧了他一眼,这个“有瓜子一起吃,有刀剑一起挨”的朋友,心道:“再见了,段大哥,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又转回头,笑道:“各位,多保重,多谢了,尤其谢谢你,梁大哥,多谢你救我出来。”梁萧道:“不客气,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青影一转,钟灵飘了出去,瞬眼消失不见。

良久良久,十人才回过神,下楼食了早餐,安心上路。众骑行了数十里,梁萧忽而想起一事,便在妹妹耳边小语几句,翻身下马去了,诸人俱感奇怪,正待详询,那梁萧已然去得远了,问梁妹妹,她只是摇头不说,都不知这兄妹二人弄啥名堂。

镇南王忍不住问道:“梁姑娘,梁兄弟可曾交代什么?”梁妹妹道:“没有啊。”镇南王又问:“那有没有说,是否等他?”梁妹妹笑道:“哥哥说,不用,让我们先走,待会他便赶上。”见问不出什么,几人只好闷着气,策马赶路。木婉清又将梁萧暗骂了不下千百遍,但骂来骂去那些个词全都用过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词,心下凄然涌酸,若不是有多人在,她真想大哭一场。

不知不觉走着,离大理城沿有二三十里,忽闻后面传来一声啸声,几人微感惊异,不约扭头细看,但见一个年轻人踏着步法,有若闲庭漫步,逍遥而来,不是梁萧是谁?梁萧跑到近前,施礼道:“诸位,抱歉得紧,我来晚了!”段誉还礼道:“梁兄,不晚不晚,正是时候。”

那梁萧一跃上马,笑道:“段公子,客气客气!先前听得公子满口的子曰子曰,想必是个博览群书之人,我刚想到一个题目,不知公子能否解答?”段誉道:“梁兄太抬赞了,‘博览群书’四字,小子如何担待得起?古诗经文易理倒略有涉及,不知梁兄所出何题?”

梁萧道:“嗯,这题极是简单,大伙不妨也答上一答,权作雅兴,可行否?”镇南王回马笑道:“好啊,梁贤侄既有如此雅兴,主随客便,理当奉陪,恐我们这些人的智商都及不上贤侄一二,反教失笑了?”段誉既唤他梁兄,镇南王自是不能再叫了,心想到了以晚辈身份称呼,谁知这正犯了那梁萧的忌讳。

只见他霎时间脸上变色,怒道:“乖后生,这贤侄是你叫的么?见了叔叔都不行礼,成何体统?”经他一提,诸人这才想起,在刘庄时,这少年戏耍镇南王的那番言语,登时怒的怒,气的气,火的火,恼的恼,怨的怨,诧的诧……惟有段誉不清楚其中缘由,眼见他骂父亲,焉有不怒,微微惊诧之后,怒道:“梁兄,不许你对我爹爹无礼?”

梁萧鼻子里哼的一声,晒道:“他是你爹爹,又不是我爹爹,你爹爹你自然对他有礼,我爹爹我也自然对他有礼,你爹爹你对他有礼,我可不一定对他有礼,既然你都已经有礼过了,那我有礼无礼又打什么紧?”

他这番说什么“你爹爹”“我爹爹”的,说得犹如拗口令一般,马背上十人听着,二女忍不住笑了出来,段誉却是铁青着脸,骂也不是,恨也不是,只觉此人胡搅蛮缠,歪理一箩筐。镇南王也不着恼,笑道:“贤侄,你不是要出题目么,扯那许多不相干的作甚?”

梁萧忙道:“是!是!老段说得是,咱们边走边说呗!”当先打马前行,诸人也只得策马慢走,段誉气了一阵,收拾心情,也随众去也。走了一会,梁萧才道:“段公子,别气了,算我不对?”段誉叫道:“什么算你不对?你……”梁萧嘻嘻一笑打断,道:“学某人呗!”

段誉疑惑不解:“某人?”梁萧邪笑道:“对,学某人!”笑了一会,又道,“我的题目是:‘孔子与孟子有何不同?’”段誉喃喃碎语:“孔子……孟子……有何不同……他们有什么不同?”心道:“孔子是古代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创始人,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鲁国人;然孟子是古代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代表人;不同之处么?哦,应是如此这样……”笑道:“孔子是圣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而孟子是亚圣,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这便是不同之处,不知我说的可对?”

梁萧赞道:“段公子果然学富五车,答案……”将声音拉得老长,目光扫视诸人,脸苦了下来道,“可惜得很,错了。”切,八人一阵唏嘘,大骂梁萧故弄玄虚,段誉不服,叫嚷道:“梁兄,哪错了,请明言?”梁萧嬉笑不答,过了片晌,才道:“我说错了便是错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再猜?”

南边的朱丹臣忽道:“梁公子,答案是不是:孔子是春秋战国时期人,孟子是战国时期人?”梁萧笑道:“朱大哥当真是文武全才,可惜,还是错了,再猜再猜!”九人一时思潮涟漪泛滥,木婉清对这些什么“圣人”“亚圣”的典故全然不懂,自是懒得去猜,一人想着自己的心事罢。

身前的梁妹妹挠挠哥哥的胳肢窝,又去刮刮那张俊俏的脸庞,嫣然道:“哥哥也不怕羞,小儿科的问题也拿出来现世?”几人听说,如梦惊醒,刘进笑道:“梁妹妹,难道你知?”梁妹妹点点头道:“知道啊。”诸人都把目光瞥向她,只见她脸上绽现一朵红晕,非凡甚美,朱唇轻启:“因为孔子把儿子背在背上,孟子把儿子扛在肩上!”



第二十九章 猜词作对子

梁萧听了大惊,讶异道:“妹啊,你是如何知晓的?”梁妹妹嫣笑掩鼻,就是不答,急得个梁萧频频吹鼻子瞪眼,诸人皆是好奇,不知这兄妹二人又玩什么把戏。头次见哥哥如此模样,那妹妹甚觉有趣,耍了他一会也就够了,忍不住轻笑道:“哥哥,你忘啦,是你告诉我的啊,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吟诗作对,猜词作画,只是爹爹管得你严,说笑的机会不多。爹爹一来,你便假装和我谈论诗篇,他若一走,你又原形毕露”

“等等,等等,哥好像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梁萧怒白妹妹一眼,出声打断,又道:“妹啊,多少给哥些许面子,那许芝麻烂骨之事,还提他干么,这还有那么多人在呢?”梁妹妹嘻嘻一笑,宛似仙人,啐道:“哎哟,原来哥哥你也怕羞啊,当真古怪,古怪之极,古怪之至!”

不想这个妹妹身在江湖,竟是如此的调皮可爱,真拿她一丝法子也无,梁萧又扫了诸人一眼,但觉个个都在耐心看戏,也许心中人人还会这般想:“一物降一物,果真不假,凭你梁萧如何利害,遇上一个梁妹妹,再锋芒的剑刃,也化为绕指柔了。”

瞥了一下妹妹,笑道:“小妮子,勿打马抢,哥哥再出一题,若然答对,唯你命是从也?”梁妹妹笑容顿敛,仰脸诧道:“此话当真?”梁萧道:“珍珠宝贝都没那么真。”叫:“诸位不防也猜上一猜?”

镇南王笑道:“贤侄既如此说,必然是一言九鼎之事,这梁姑娘既有赌资,为示公平,大伙理应同等才对?是不是啊,贤侄?”梁萧道:“好,顶多我输了不叫你‘乖后生’便是,你若赢了,不叫我‘贤侄’即可!”

四护卫又要吆喝怒骂,亏得镇南王罢手劝止,又笑道:“贤侄怎生说,叔叔怎该做?”岩缝里的笋子,憋出来的,气死了。便宜讨不成,反而吃了嘴亏。这些人都以为他必会发火,找镇南王斗个痛快,结果出乎意料,梁萧不但不气,反而笑道:“那好,我的题目与先前无异,只须改一词,‘不’变‘相’,为:孔子与孟子有何相同?”

说完顾探诸人,只见镇南王索眉拧思,进弟搔耳似想,段公子怅然若虑,木婉清心乱如麻,四护卫低头的低头,苦思的苦思,闷气的闷气,探恼的探脑,连妹妹也苦脸皱眉,耐心去思索,心道:“此题哥哥尚未与雪儿交涉过,答案何如,端得叫人百思不解?”

但她倔脾气一上来,也是不肯服输的主,思量了许多,咬了咬下唇,鼓气笑道:“哥哥,我知道了。”梁萧道:“哦,小妮子,脑子又进水了,请讲请讲!”

诸人听说,俱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又齐唰唰向她望去。只见她小脑袋靠在哥哥xiōng怀,脸上溢满欢喜,小嘴微张道:“孔夫子和孟夫子胡须都一大把了,学问依旧那么好。嗯,两位老者是老人家罢”

妹妹话尚未说完,那哥哥身子轻颤了颤,险些摔下马去,诸人见梁萧这番表情,心知梁妹妹所言不虚。那梁萧调息了一下内息,心跳微平,又吐了口气,道:“妹妹,哥服了,听尔命便了!”

兄妹二人说话间,不觉黄昏将近,十人进了大理城南门。梁萧见大理城内人烟稠密,大街上青石平铺,市肆繁华。自有一番感慨,大理一直是他所向往的地方。过得几条街道,眼前笔直一条大石路,大路尽头耸立着无数黄瓦宫殿,夕阳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辉煌,令人目为之眩。

十人向东,行了约莫两里路,来到一座大府第前。府门前两面大旗,旗上分别绣的是‘镇南’、‘保国’两字,府额上写的是‘镇南王府’。门口站满了亲兵卫士,躬身行礼,恭迎王爷、世子回府。

镇南王首先进了府门,诸人随后,朱丹臣等到了大厅上,分站两旁,镇南王道:“贤侄,请坐!诸位也请随便!”梁萧却老实不客气,迳在首座第一张椅上坐了下来,说道:“小爷一向都很随便,但随便起来便不是随便了。”诸人不觉莞尔,匀感此子嚣张至极。木婉清、梁妹妹、段誉、刘进等也找了相应的位子坐下,惟有四户卫一直站着,步子不动分毫。

梁萧也不理会,放眼看那大厅,只见正中一块,横匾,写着‘邦国柱石’四个大字,下首署着‘丁卯御笔’四个小字,楹柱中堂悬满了字画,果然字字精妙,幅幅绝笔,看来这段老儿收藏当真不少。有闲暇,顺手牵羊几幅也无不可,救济救济穷苦人家嘛!心思正浓处,侍仆送上清茶,梁萧道了声谢谢,接过端正手里,慢慢细品起来,每喝一口便赞一句,众人瞧他这样,不觉又笑。

这期间,梁萧和镇南王不是斗嘴,便是和段誉谈古论今,另有一番趣味,反正他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这边没话说了,又去那边找四户卫的茬,嬉笑道:“朱大哥,我们对对子怎样?”一提起了朱丹臣的文学爱好,他便来了兴致,如今身在王府,不像在外面那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迫得心中的书酸味痒痒的,脸上却现极其为难之色,尴尬道:“这个……这个……”

镇南王听了见了,将手中茶杯搁下,笑道:“既然贤侄存心要考究我们文采,自当奉陪,朱兄弟,你陪他玩玩无妨?”朱丹臣得了号令,心下欢喜,行礼道:“谢王爷!”又转身对梁萧作了一揖,说道:“梁公子请?”

梁萧闭目沉思了片会,睁眼笑道:“朱大哥,我们从简单的开始,成么?”也不等那朱丹臣应予,又道:“汉赋?请对?”朱丹臣摸了摸下胲,微笑道:“楚辞。”梁萧道:“水底月?”朱丹臣道:“镜中花。”梁萧道:“山清水秀?”朱丹臣淡淡一笑,道:“人杰地灵。”

来回踱了步,那梁萧又道:“翱翔一万里”朱丹臣对道:“来去几千年。”梁萧道:“岂能尽如人意?”朱丹臣笑道:“但求无愧我心。”梁萧道:“既闻山石无假色?”那端镇南王抢道:“亦知草木有真香。”

闻言,梁萧回头,啐了一口,骂道:“切,你就知道‘草’和‘香’,拈花惹草的家伙,说菜不成啊?”镇南王脸上一热,心里极是尴尬,哪料此子一丝情面也不给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要戳他的底,平时倒也罢了,不想到了大理亦是如此,真不知上辈子与他结了甚冤仇,让他今生来讨债,处处与己作对。叹气一声,道:“彼此彼此!”

梁萧怒道:“鬼才跟你彼此彼此。”情知镇南王说的是自己与木婉清那事,他既作此般想,便随他去好了,也懒得过多解释,很容易越描越黑。当即静下心来,笑道:“再来过,山水有灵亦惊知己,请对下联?”

镇南王嘴快,说道:“性情所得未能忘言。”梁萧怒视了他一会,又道:“闲人免对贤人对?”镇南王微笑了片响,说道:“盗者休出道者出。”呼呼,梁萧险些气死,狠狠大吐了一口气,又缓缓吸了几口,咬牙道:“游西湖,提锡壶,锡壶落西湖,惜乎锡壶。”

但见镇南王欲要开言,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做边幅,捉蝙蝠,蝙蝠撞边幅,贬负蝙蝠。”梁萧听得清楚,笑道:“进弟,好文采。”刘进道:“岂敢岂敢,在萧哥面前,小弟班门弄斧罢了,哪及得上朱大哥和段叔叔的文韬武略,那才真是佩服之极。”说得是那么的诚恳自然,完全没有一丁点的伪装成分。

进门到现在,那个一言不发的木婉清忽嘲讽道:“梁小子,你喝的墨水也很多啊,否则怎么你一人出题,偏偏三人才能作答,如果他们答得混账,那你岂不更混账么?”说着竟莫名其妙大笑起来,说是笑,你听,其中隐藏着无穷愁苦与无限伤心。

刘进点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出口方觉祸事,赶忙将手捂上,为时已晚,只见萧哥两眼欲将喷出火来,贼贼瞪视自己,那眼神似要吃人一般。

便在此时,梁萧忽听得东首数间屋外屋顶上轻轻阁的一声响,步子虽轻,但他内力深厚,自是听得分明。他虽然也在恼怒中,但也并不影响其“听声辨位”之术,再细听了几遍,察觉那人已悄悄跃下了屋顶,正逐渐向这边所在潜来,诸人犹在谈笑,恍若不知。

梁萧在心里默默数着:“近了,近了,三十步,二十九步,二十八步……二十步……十五步……十步……四步,三步……”越数心里越惊,按理说,王府重重守卫,宛似铜墙铁壁,怎么此人如走家常一般,竟无一人察觉,当真怪事;如是南海鳄神,照原著所说,他应该是从西首而来,而且步子掷地有声,生怕别人不知他来也。

现下这个人么,不但步子轻缓,听呼吸声极像是个女的,不会是秦红棉吧?或许是那个甘宝宝什么的?



第三十章 王府花园内

心中刚好数到一,忽然窗外影子一闪,但听木婉清声音喝道:“什么人?”随之离座追了出去,众人闻喝,匀是一惊,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抢出。出了厅堂,行至花园,只见一个黑衣人左突右窜在廊上穿梭,那木婉清紧紧在后面追赶。

深夜中,淡光下,二人匀作黑衣装扮便似两只黑斑的蝴蝶,在夜色里戏舞,辗转数圈已过,二人兀在追逐。一旁的朱丹在请示道:“王爷,属下去帮忙。”镇南王眼盯斗场,挥挥手道:“那好,理该如此。”

便在此时,忽听飕飕两声,两枝毒箭向那黑衣人射去。原来是木婉清与那黑衣人追逐多时无果,这才想起了放箭,手一扬,毒箭便射了过去。那黑衣人本来在腾挪闪躲,蓦地听到声响,拂麈挥出,裹住了两枝小箭,待看清,蒙巾陡颤,历声喝道:“‘修罗刀’秦红棉是你什么人?”

木婉清道:“什么‘修罗刀’秦红棉?没听见过。快快束手就禽,不然姑娘决不客气。”

镇南王父子和四护卫猛听得那黑衣人说话,都是一呆。镇南王听清她说“修罗刀秦红棉”这六字时,更觉吃惊不已,怔了片刻,不自觉瞥了木婉清一眼,此时犹感,这身段,这影子,似曾相识,立即勾起了心中那段许久的记忆,片片絮飞段誉见那黑衣人气得面纱鼓鼓,心知不妙,即出言劝道:“娘,你别生气。”

“娘,你别生气”这五字钻入了木婉清、梁妹妹、刘进的耳中,不由得皆是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人叫道:“什么,段公子,她她是你娘亲?”

段誉笑道:“是啊,刚才听她声音认出来的?”段誉说话的同时,那黑衣人随手撕下面巾,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容,年纪约莫四十来岁。见儿子无羡,心下甚喜,便上前伸臂揽住了他,笑道:“天幸你无伤,害我急急赶来,原想发生了什么变故,幸喜一切安然。”

朱丹臣等四人见了王妃,躬身拜倒,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丹臣、万里、笃诚、思归参见王妃,恭迎王妃回府!”那黑衣人幽幽的道:“你们这会还叫我什么王妃?记心须得好一点才行。”四人低下头,同道:“是!请王妃怒罪。”

镇南王见了,当真又惊又喜,心中踌躇一阵,最终决定迈步过去,向那黑衣人作了一揖,笑道:“夫人,你回来啦?”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他,放开段誉,瞬眼四顾了一下,见多个陌生人在场,叫道:“是你留的书简,告诉我誉儿有难的?”说着望向梁萧,示意寻问。

梁萧冲她微微一笑,说道:“夫人何以断定,我便是那留书之人,此处人才济济,个个皆有可能,难不成夫人火眼金星,瞧见了我么?”心道:“不可能的,以自己那时的身法而言,能瞧见面目的,武林中恐无几人。”

那黑衣人笑道:“嗯,这个我倒不知,纯粹是因为我刚才蒙着脸的缘故,但他们见了皆是惊异。又曾在誉儿叫破我身份之时,那三个小娃娃又同是惊叫,惟独你笑容不改,邪气纵横,好像我是谁,早已在你的预料之中。”

梁萧听她如此分析,心中赞许,点头道:“不错,夫人说得极是,不想原是小子无形中露了破绽,夫人观察细微,聪明绝顶,不愧是玉虚散人,佩服佩服!”说着真心拱了拱手。

镇南王见二人对答,自己却听得糊涂,听了一会,总算理清了一件事,叫梁萧道:“贤侄,你说誉儿有危险,这话从何说起?”心中却是满腹疑团,情知此子向来料事如神,这当儿既如此说,必然有根据,务要查个清楚明白不可。

梁萧嘻嘻一笑,道:“我若不如此说,你夫人会回家么?她倘若不回家,你们又怎生一家团聚。老段啊老段,你不谢谢我也就罢了,反而这般问罪,是何道理。唉,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吕洞宾被狗咬?”

镇南王脸上一红,不消再说。那玉虚散人却是恼羞成怒,气道:“小子多管闲事,你爹没教你礼数么,大人的事,小孩少插嘴。你倒好,管事管到我头上来了,看我饶不饶你。”亮了亮手中的佛麈,意要打来。

梁萧嘴角含笑,急急,抽身转到镇南王身后,右手一搭他肩膀,笑道:“老段,你老婆要打人,你怎么说?”

镇南王闻言,脸上搐动了一下,甚觉为难。噫,你瞧他一会复又清明,只见他笑道:“要打就打喽,反正打的又不是我。”说着侧身让过,那玉虚散人轮起拂麈,辟头便打,梁萧使个凤点头躲过。玉虚散人见一招不中,便将拂麈卷着的两枝小箭激飞而出,梁萧闪身避过。玉虚散人抢上挥拂击他小腹。

梁萧左脚跟点紧实地,趾头朝上,将身斜下避过,麈丝一下条条至上身直扫过去。他兀自不惧,脚跟旋个半圈,右手疾探而出,搭上那拂柄。玉虚散人一惊,急急,抽回拂麈下击。梁萧一翻身,左手急撑地面,借力一点,弹跳跃起,再回旋一下身子,堪堪站定,叹息一声道:“唉,好凶的婆娘,怪不得老段经常出去寻花问柳,若是我啊,说不定也会这样。”说着,摇头幌脑,投了一个眼神给老段,深表同情。

慌得那个镇南王,心中大骂梁萧混赖,轻易的又将矛头指向了他,如今左右不是人,大为烦恼。玉虚散人又瞧了丈夫一眼,不说话,咬咬牙尖。过了半响,转身欲走。镇南王抢上陪笑道:“夫人,你的气还没消吗?既然回来了,我慢慢跟你陪礼。”玉虚散人沉着脸道:“是那小子骗我回来的,我要回玉虚观去。”

就在此时,又听得西首数间屋外屋顶上阁的一声响,跟着邻室的屋上又是阁的一响。

众人皆是一惊,知有敌人来袭,那人来得好快。但听得飕飕数声,梁萧便见几个人上了屋顶,褚万里喝道:“阁下深夜来到王府,意欲何为?”

梁萧心想:“这次应该是南海鳄神了,呵呵,哪知四户卫动作倒快。”言念未了,但听一个嗓子嘶哑的粗声道:“我找徒儿来啦!快叫我乖徒儿出来见我。”正是南海鳄神。

褚万里喝道:“阁下高徒是谁?镇南王府之中,那有阁下的徒儿?快快退去!”即又想到,前天在峰上,这怪人硬拉公子爷当它徒弟,心思该不会是?又见人影一幌,南海鳄神已站在花园中。他豆眼骨溜溜的一转,已见到段誉,哈哈大笑,叫道:“乖徒儿,你果真在这,害我好找,快快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去。”说着伸出**爪般的手来。抓向段誉肩头。

梁萧见他手法独特,这一抓势含内力,但比之自己差了一截,哪想两天不见,次老内力竟恢复如初,当即挥掌拍去。两人手掌相碰,砰的一声,均感内力受震,南海鳄神不觉踉跄倒退三步,梁萧身子幌了幌。

南海鳄神急煞住脚步,运劲调息,方稳定身形,瞧见是他,吃惊道:“又是你小子,我来带领我的徒儿,关你什么事?”梁萧笑道:“当然关小爷事啦,他是我师弟。”此言一出,诸人皆惊。镇南王笑笑,心想:“此子当真顽皮,又在戏耍这个恶人了。”

段誉却心道:“我什么时候成了梁兄的师弟了,哦,是了,他会‘凌波微步’,又知我有画卷,便将我当成了同门。这样的话,那梁妹妹岂不也成了我师妹了吗?”心念至此,顿时心花怒放,自觉与“神仙姐姐”的距离又进了一步。

但见那南海鳄神狐疑道:“真的假的?你武功极高,他么,差劲之极,你俩是同门,笑死人了。哈哈哈……”说着真的大笑起来。梁萧道:“你不信么?那好,我们比划比划,你赢了,那小子拜你为师,你输了,便拜我为师。何如?”

南海鳄神将头摇幌得像拨浪鼓似的,连连道:“不行,不行……”梁萧问:“为何不行?”南海鳄神道:“你小子会化功大…法,我打你不得,一打你,内力便没了。这赔本的买卖,岳老二向来不做。”

梁萧唬他不得,也不气恼,笑道:“那我不用‘北冥神功’便了?”南海鳄神气呼呼道:“‘北冥神功’是什么玩意?”梁萧骂道:“呆子,‘北冥神功’便是‘北冥神功’,不是丁老怪的‘化功大…法’,那个家伙,小爷早晚有一天将他碎尸万段,好好的‘北冥神功’被他改得乱七八糟。好了不说这些,我不用这项功夫,总成了吧?”

南海鳄神强硬道:“还是不成。”吐,梁萧险些吐血,原著中不是说他很容易受骗的么,今天咋那般聪明?段誉听梁萧说到北冥神功,忍不住问道:“梁兄,你也会北冥神功?”出口方知这个问题问得有多愚蠢。

梁萧瞥了他一眼,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七岁就会了。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不学,你不想吸人家内力可以不吸啊。武功就好比水,亦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要看掌舵那人,他的心肠,是好是坏?”



第三十一章 输了拜我为师 赢了收他为徒

诸人静静听着,不想那刘进和南海异口同声道:“这话倒也有理。”言出,二人不觉互视一眼,那梁萧却是哈哈一笑,笑罢,说道:“南海鳄神,你和进弟倒有几分师徒之缘,说话的口气,竟是一模一样,不如他收了你算了,免得你一天到晚找徒弟,伤脑伤神。”

南海鳄神豆小的眼皮一翻,勃然大怒,气道:“你***,你小子说话就像放屁,他算个球,不要不要,老子只收段誉一人,其他的统统滚蛋,若再提一个子,我背上的鳄鱼剪可不答应。”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他南海派一脉单传,认定了便是死理。你小子武功高又如何,惹毛了他,亲娘老子照砍不误。

那边刘进听了啼笑皆非,心道:“这个萧哥,焉奈你何哉,真是服了你了,人家明明说的是找段公子,干么扯我身上。虽说我长得比他帅些,武功也比他了得些,这还不至于抢他风头吧。”想到这里,叫道:“萧哥,不能因为刚刚跟你有些许过节,你便把我当节过啊,这招忒狠了点。”

刘进此般说,气得个梁萧五内俱焚,不知他这进弟是迟钝呢,还是当真傻得不行,连笑话都听不出来么?定眼瞪了他片会,又笑吟吟的去搭理那南海鳄神,笑道:“你怕我也是应该,这样好了,我不动手,你和段公子打,三招为限,倘若在三招之内,你若不能将他打倒,便算你输,你输了拜我为师,赢了收他为徒,耍赖的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南海鳄神眼放金光,喜道:“妙极,妙极。”即又细想,察觉还有不妥之处,吆嚷道:“不对不对,这事你可作得了主?”梁萧道:“作得作得!”

四护卫都是忠心护主之人,其中属褚万里最沉不住气,一听之下,心中那根火苗迅速燃烧,跳了出来,一指梁萧,喝道:“兀那小子,你打的什么心眼,明知我家公子,尚文厌武,打小便是武功丝毫不会,你现在要他去跟人比试,岂非叫他送死么?”

其余三人,纷纷响和,叫道:“就是就是”傅思归道:“梁公子,我敬你是条汉子,但心性如何,众所周知。既想玩,大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玩,何必赖上我家公子呢?”

梁萧摇头,无奈叹了口气,说道:“竟不知我人缘是如此之差,赖么,谈不上。是那位爷口口声声要找段公子麻烦的好不好?别搞错了对象成不成?”俊目扫视了诸人一眼,笑道:“放心好了,我担保他死不了,若真有个万一,我陪镇南王一个儿了便是。”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梁萧是知段誉绝计死不了的,但有时天算不如人算,或许因自己的插足,无形间擅改了传说也不一定,为了保险,拖个进弟下水也无不可。

镇南王心知此子往往出人意表,见他说得肯定,道得绝对,应该无错。心道:“也是时候该让誉儿历练历练了,贤侄这么胡闹一下也好,且,我们人多势众,真个不测,救人应该不难。”想通此理,当下笑道:“对,就让恶人见识一下大理世子的风采。”

四护卫本想还要怒骂梁萧几句,见镇南王发话,自得听从,想好的骂人言词,不得不生生咽回咽喉。那玉虚散人听了丈夫所言,心头微怒,狠狠瞪了他一眼,气恼道:“小子胡闹也就罢了,老的如何跟着瞎起哄,当真扯蛋。你一点也不疼惜誉儿么?”说着双目蕴泪,委屈欲滴。

慌得个镇南王手足无措,忙道:“夫人休恼,夫人休恼,我信得过萧儿这孩子,他既如此说,必有十足把握。”梁萧咬咬牙气怒,斥道:“镇南王,谁允许你叫我萧儿的”

一与镇南王双目对视,见他眼神中充满慌急和无策,以及他背着夫人稍拱的双手,那一刻,那一幅拜托乞求的怜状,瞧了心中忽尔一揪,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心痛罢,或有少许;不忍罢,似多些。害他满腔的怒火,忽然之间便消无声息,想说什么?但觉脑子一片空白,硬是吐不山一个字,登时瞪目乍舌。

过了半响,梁萧冷哼一声,气匆匆返回走,经过段誉身旁,低声道:“用‘凌波微步’与他周旋,三招辗瞬即过,他奈何不了你的。”扔了这句,促步疾走,径去厅堂,留下一堆错愕的人儿。

那段誉抖擞精神,又经梁萧点醒,此时勇力俱增,跳下场来,自与南海鳄神赌斗。

且说梁萧回到厅里,吃了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夺来茶壶,灌茶消气。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发气。每次段正淳说话,他总会莫名火起,好像怎样控制也隐忍不了,不骂上几句,斗上一斗,绝不甘休。事后又觉悔之不及,实是不该。偏偏事了又犯冲,老将自己推进这种自相矛盾的烦局中,几不可拔。

无计策解忧,奈何叹息了一会,又闻外头传来一阵阵的砰澎、喀喇、呛啷、乒乓之声不绝于耳,心知必是南海鳄神恼羞成怒,乱挥撑力所致,也不去理他,兀自品着香茶。

又过了一阵,外头声息越来越小,梁萧心想:“该是老段暗助儿子之功,事情既已接近尾声,此刻去瞧瞧,也不防迟。”言念至此,即放下茶杯,急跃出去。

到了斗场,便见南海鳄神跃起身来,眯着一对豆眼凝视段誉,脸上神情古怪之极,又是诧异,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梁萧见了,呵呵大笑道:“岳老二,我瞧你定是甘心做乌龟儿子王八蛋,拜师是不肯的了。”诸人不料他突然出声,都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又走了出来,刚刚人人注视斗场,没个瞧见他。此时忽闻其言,俱将目光投向他。

又闻南海鳄神怒道:“放屁,我偏偏叫你料想不到,拜师便拜师,这乌龟儿子王八蛋,岳老二是决计不做的。”说着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向梁萧连磕了八个响头,大声叫道:“师父,弟子岳老二给你磕头。”

梁萧脸现微笑,见他转身踏足,已知其意,叫道:“慢着,岳老三。”南海鳄神闻言扭回头,豆眼眯成一线,愤怒道:“师父,还有什么事?”梁萧笑道:“你即已拜我为师,师门长辈总得见见,日后你若冲撞得罪,为师可饶你不得。”

这些人见他张口闭口一个“为师”,以长辈自居,不觉哑然失笑。惟有南海鳄神暗暗气苦,他最恨别人的辈份比他高了,偏偏这个新“师父”又在众人面前介绍什么长辈,心里那个气啊甭提有多恨了。

又见他拉过一位容貌绝俗的姑娘,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你以后要称呼他为师姑,否则便是大逆不道。一般欺师灭祖之徒,都是妈巴羔子的乌龟儿子王八蛋。”南海鳄神哼了一声并不叫唤,偶尔仰天探首,当作耳背。

梁萧又指了指刘进,说道:“那是我兄弟,你以后便叫刘师叔罢。”南海鳄神还是装作不见,继续双目与天打交道,梁萧瞥见,微微有气道:“至于段公子,你也唤一声段师叔罢。”怒叫:“小徒弟,你听清楚了没?”

南海鳄神又将眼皮一翻,微一踌躇,咬牙道:“听见了,老子又不是聋子。师父,你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么,若没有,岳老二可走了。咦,师父,那姑娘是谁?你怎么不说说?”说着**瓜般的手一指木婉清。

木婉清站在那里好久了,都没人提及她,更无人关心她。眼见心爱的人介绍师门长辈都不提她一下,心中恼恨,意欲骂人,见问,立马喜道:“我是他妻子,你可以叫我师娘啊。”

南海鳄神听了,脸色霎时变白,牙齿打颤道:“师师娘?”他***,险些昏过去,将身一纵跃起,上了屋顶。梁萧忙叫道:“小徒弟,不可伤人?”叫声未绝,屋上“啊”的一声,跟着砰的一响,一个人被掷下地来,却是一名王府卫士,萎缩一团,梁萧过去一探鼻端,即松了口气,幸喜尚有气息,即叫:“没死?”

镇南吩咐其他卫士将此人抬将下去医治。也亏梁萧应叫得早,那南海鳄神这才下手又收了七分功力,不然此人早已翘了辫子。

木婉清怒道:“梁萧,你收的徒儿太也岂有此理。下次遇到,非叫他吃点苦头不可。”梁萧笑笑,并无言语。

刘进说道:“那恶人了得着呢?萧哥遇上,自是不惧,倘若是我们几个遇到,我是没把握打得赢他。你们呢?恐也半斤八辆罢。”

木婉清无言以对,乖乖的将小嘴闭上,只是心中闷苦。

梁妹妹笑道:“段公子,你这‘凌波微步’使得也甚高明,和哥哥一比,当是逊了少许,只是你内力没他深厚,个中精髓未曾领悟透罢了,却不知是何人所授,可否是逍遥门人?”

段誉见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梁妹妹所问,魂儿飘了飘,心儿又荡了荡,傻笑道:“在下是从一个山洞中胡乱学来的,梁兄最清楚不过了,却不知练得对也不对,还请梁兄指点一二?”

梁妹妹问梁萧道:“哥哥,段公子从哪个山洞学来的呀?”心道:“不会是假山那个吧,怪不得哥哥说,他们是同门。”梁萧不想妹妹如此好奇,微咳两声,笑道:“妹妹,我们先听段公子说吧。”



第三十二章 儿女自古多情痴

段誉于是略叙如何跌入无量山深谷,闯进山洞,发现一个绘有步法的卷轴。至于玉像、裸女等等,自然略而不提,这些身子裸露的神仙姊姊图像,如何能给梁萧、梁妹妹、爹爹、妈妈见到?叙述不详,那也是夫子笔削春秋、述而不作的遗意了。

众人听完,但见梁萧笑道:“这套步法乃我逍遥派极高明的上乘轻功,每走一遍,内力便增一分,修练轻功的同时,亦可修练上乘内功。今天段公子你遇上了便是缘分所至,望你好生珍惜之。瞧你样子,步法是学得差不多了,既然你说‘北冥神功’损人利己,那便将卷轴还于我吧?”说着将手摊在半空。

梁萧真个怕段誉像原著里所说,最后万不得已将其毁灭,那倒可惜了。段誉没奈何,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从怀中摸出那卷轴给了梁萧。既有一个活生生的“神仙姊姊”,又何必对着一幅死的画卷单相思呢?这样岂非无趣。给了便给了,况且这是人家门派的武功秘笈,也算是物归原主罢了,反正自己又不想练那损人利己的“北冥神功”。

现今倒好,梁兄将其收了去,那我就不用再按照“神仙姊姊”的吩咐,每日卯午酉三时,修习一次了。这样算不得违背“神仙姊姊”的意愿吧?如此一想,心倒安然许多。

镇南王等看见段誉果真有个卷轴,这才相信梁萧所言非虚,亦曾相信他所练的乃逍遥派的“北冥神功”,而非星宿海的“化功大…法”,方觉以前对他的种种误会,实在是荒谬之极。几人不觉又审视了他几眼,匀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诸人犹在沉默间,那玉虚散人瞧了丈夫一眼,又看了儿子一眼,眼神涣散,嘴唇嗡动,欲言又止,最后咬咬贝齿,叹息一声,扭头便走。镇南王听到深吸声,急忙叫唤:“夫人,你又上哪去?”玉虚散人不回头,脚步也不停,怨声道:“你明知故问?”

镇南王抢上,拦了她去路,赔笑道:“夫人,气还没消么?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吗?爱我的人是你,伤你的人是我,如果你要惩罚,就罚我留家察看六十年,行么?”玉虚散人微微错愕,转回头,脸色不定,瞪了他一会,问道:“你平时就是这么哄女人开心的么?”镇南王脸颊稍烫,不料夫人竟会如此说,大是尴尬,拳手支嘴,咳咳两声,急思措词。

就在此时,那边梁萧忽笑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玉虚散人,你就这么走了么?不怕他又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上了,那时后悔可莫及哟?曾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话还是有些些道理的。”

“人的一辈子极短,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自己爱,而那个人又爱自己的人,并不容易,有些人兴许一生苦等无果;既然你们都已经成亲二十多年了,证明你们是有缘有份的;然那些跟他曾经欢好,至今无相聚的女子而言,她们是苦涩的,只能说是有缘无份;或许该赖命运,或是老天,更或许直接该怨他吧。”说着眼睛一瞥镇南王。

玉虚散人咤道:“你个小屁孩懂个屁爱情?”木婉清附和:“就是,我师父曾说天下男人个个负心薄幸,受伤的总是女子,所以男人都该死。”二人不觉忽视一眼,皆有同感。玉虚散人忽然厉声道:“你当真不认识‘修罗刀’秦红棉?”

木婉清气极了,这些日子,她受梁萧的气还不够多么,现今莫名其妙又受这女人的气,真不知犯了扫把星什么冲,也气道:“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从来没听见过这名字。秦红棉是男是女,是人是畜生,我全不知情。”

玉虚散人听她说到‘是人是畜生’,登时释然。镇南王却寻思:“这姑娘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若是真的,她的身形相貌何以这般像似呢;然是假的,为何要骂她‘畜生’?”心中疑惑重重,委实不解,渐又不安起来。

忽听贤侄道:“刀白凤,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小爷可不敢妄自揣度,事不关己,闲事莫理,你一家团聚与否……”

木婉清突听“刀白凤”三字,全身一震,颤声打断:“什么?你……你的名字叫……叫刀白凤?”梁萧暗叫:“糟糕!我怎么一时妄言,忘了木婉清来大理的目的?”

但见玉虚散人讶道:“小子,你怎知道我姓氏?”心中却怀疑是不是镇南王告诉他的。梁萧不知如何回答,苦笑一番,闭嘴不言。木婉清颤声问:“你……你便是刀白风?你是摆夷女子,从前是使软鞭的,是不是?”玉虚散人见她神情有异,微觉奇怪,但仍不疑有他,微笑道:“怎么你们什么都知道啊?”说着又瞥了丈夫一眼,微有恼色。

木婉清道:“你当真是刀白风?”玉虚散人微笑道:“是啊!”木婉清叫道:“师恩深重,师命难违!”右手一扬,两枚毒箭向刀白风当xiōng射去。

花园之中,几人畅所欲言,谈论的是镇南王夫妇隔阂问题,眼看在梁萧的捣乱下,僵局便解,孰料木婉清突然发难,刀白风的武功与木婉清本就差相仿佛,这时两人相距极近,又是变起俄顷,猝不及防,眼看这两枝毒箭势非射中不可。段正淳和段誉、四户卫等人相距较远,救援不及。

梁萧深知木婉清的性子,又知她是极听师命之人,当自己无意间提到“刀白凤”三字始,便注意她的一句一动,先见她言词涩涩,身子瑟瑟颤抖,然后又见她挥动衣袖,便知不妙。又听嗤嗤两声,两枚毒箭突飞而出。

他在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三丈,当即斜上一步,右手疾出,化指为剪,迅速钳住一枚毒箭,以箭头一拨一弹另一枚箭身,那枚箭虽受此一阻,劲道兀自不衰,直斜从腰间衣角掠飞而过,眼看便要滑向那刀白凤的脚。此箭剧毒无比,若稍微划破些许皮肉,顷刻便有性命之忧。

梁萧不及细想,翻转一下身子,手中短箭侧弹而出,以,比她快数倍的劲道弹射,只听“叮”的一声,两箭碰撞,嚓嚓两声,两支箭头没入青石板中,箭尾犹在嗡颤,可见梁萧使的劲力有多大。那刀白凤却是吓了一身冷汗,诸人见状,纷纷拍掌喝彩,镇南王父子不觉松了口气。

刀白凤再审视了木婉清一会,说道:“你去跟修罗刀秦红棉说,要我性命,尽管光明正大的来要,这等鬼蜮伎俩,岂不教人笑歪了嘴?”木婉清道:“我不知修罗刀秦红棉是谁?”刀白风奇道:“那么是谁叫你来杀我的?”

梁萧道:“是她师父?她师父是……”话未说完,突然间墙头幽幽一声长叹,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婉儿,咱们回家去吧!”木婉清蓦地回过身来,叫道:“师父!”人影一动,场中已然多了一个中年女子,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只是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

段正淳见到昔日的情人秦红棉突然现身,又是惊诧,又是喜欢,叫道:“红棉,红棉,这几年来,我……我想得你好苦。”话既出口,方觉场上人数众多,颇为尴尬,险些脸红至耳。但还是不自觉上前几步,柔声道:“红棉,你过来,让我多瞧你一会儿。你从此别走了,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

刀白凤耳听丈夫对情人如此温柔软语,心中恼怒,险些气炸了xiōng膛,咬牙切齿道:“不知羞耻,找男人,找到我家来了。”

秦红棉见是她,嘲笑道:“哼,我自来找我徒儿,干你屁事。”叫道:“婉儿过来!这等负心薄幸之人的家里,片刻也停留不得。”

木婉清见了师父,又瞧了梁萧一眼,脚步艰难移动半寸,心底凄凉,道:“师父,他……他是第一个瞧见我脸的人,我不能走。”秦红棉向梁萧打量了片响,问木婉清道:“那他可愿意娶你为妻?”

见问,木婉清脸现愁苦之色,凄然摇摇头。秦红棉道:“既如此,便把他杀了。”木婉清一听,登时凄声高叫:“不,不,你不要杀他。”秦红棉厉喝道:“你难道忘了自己所发过的毒誓了?”木婉清苦笑道:“我没忘,但是……但是,我是真的爱他。”说完双眼泪水盈眶,又凄然望了梁萧一眼。

梁萧也读不懂那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见了,只觉心里好痛好痛,就算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也不能赎罪,忽尔将心一横,冲口而出道:“好,木姑娘,我愿娶你为妻。”

此言忽出,众皆诧异,镇南王等登而将目光瞪视着他,木婉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吸了口气,重申一遍,道:“你刚刚说什么?”

梁萧俊脸微微一动,笑道:“我说,我要你做我的妻子,而且是一辈子。”顷刻,又悠悠吟道:“时空弄巧,飞马传笑,江湖迢迢缘聚,轻纱遮面曾戏弄,不料存心变真心,痴情一物,未来何如?两人若是心灵犀,又岂是时空传说……”



第三十三章 情之一物 伤人不浅

那句“木姑娘,我原娶你为妻!”一入梁妹妹耳中,登时浑身一震,不知为何,心无比的搐痛,双眼不觉盈泪,瞧着哥哥的脸庞渐渐模糊一片。呆滞了半响,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掩袖转身,发足狂奔自后门而出。

这些人的注意力,一直聚中在镇南王和秦红棉,梁萧与木婉清身上,变起顷俄,骤不及防,待众人回过神来,那梁妹妹的影子已不见。当下梁萧、刘进、段誉三人无暇多想,从不同的方位追将出去。

那木婉清心里焦脆,生怕心上人此去不回,对她的承诺,也就不了了之。她看得出来,这个情人在意的只是他妹妹,倘或梁雪不同意二人在一起,那么梁萧也会尊重他妹妹的意思,不与之成亲,到头来,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独自哀伤罢了。不,不,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心头思索了许久,眼看梁萧将要跨出门槛,身形忽动,闪到身后,扯紧他衣角,叫道:“我不许你去追她?”

三人一怔,闻言回头,进誉二人但见木姑娘阻了萧哥去路,俱是纳闷不已。

梁萧又微愕了愕,对木婉清问道:“你干么?”木婉清眼神变换不定,咬了咬贝齿,一改凄苦之状,倔强道:“我就不许你去追她。”

梁萧听了,不觉苦笑,心想这女人不是疯了,便是有病。气道:“那是我妹妹,我不去追,谁去?我将她从家里带出来,她的安全,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照料周全。”喝道:“放手!”

木婉清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兀自强硬道:“我就不。”梁萧拿她没辙,但心里气极怒极,妹妹也走了好一会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要迷路了咋办。耽搁一会,危险便多一分,越想心越焦,偏偏这女人醋劲极大,又无厘头发什么颠,莫可奈何时,也怒道:“我从没见过这么野蛮的妞,再不松手,咱两的事一拍两散。”

那木婉清虽料到他迟早有一天会这般说词,但没想到,前一刻才刚说娶她,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便说甩她,当她什么,花瓶么,挥之即来,丢之极去。这口气实难咽下,太侮辱人了。脸颊泪水又涌,哭声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只喜欢她?”说着苦咽连连,瞧来当真委屈之极。

梁萧没心情与她抬杠,心急的是妹妹,人儿何处?不耐道:“你烦不烦,妹妹不关心,我还是人么我?若是这样,你喜欢的这人也忒没用,连亲人都不知道关心和疼惜,那你还喜欢他什么?人渣么?唉,反正跟你也讲不清……”再教:“放手?”

木婉清道:“我不。”梁萧无奈,暗将内力涌出,拼着衣衫撕碎,也要挣脱其魔爪,气运一半,忽听秦红棉叫道:“婉儿,你也太胡闹了,怎阻了他去找妹妹呢?当真不懂规矩。”

梁萧笑道:“就是就是,秦阿姨,你管管你女儿,别让她太野了……”话未讲完,突然哑言住口,心叹:“梁萧啊梁萧,你哪壶不该提哪壶,怎么一时兴起,将什么都说了,糟糕之极,家庭战争恐又要爆发了,我闪。”

果然,此话忽生,人人震惊,数道目光齐唰唰向秦红棉和木婉清身上考量,匀想:“二人相貌身形,皆有几分相似,不会这少年说的是真的吧?”

镇南王更是思潮混乱,既惊且喜,又忧即愁,问秦红棉道:“红棉,萧儿说的可是真的?木姑娘的父亲是谁?”

秦红棉不答,喝道:“小子,站住!”

木婉清一听情郎说出自己的身世,登时一怔,又是惊恐,又是愤怒,脸上已无半分血色,拽着梁萧衣衫那只手,好像脱力一般软软垂了下来。梁萧一得解脱,心下甚喜,悄悄溜到刘进和段誉身旁,小声叫道:“快走。”

三人转身回走,脚步欲跨过门槛,忽听一声暴喝,三人心往下沉,三只脚硬生生呆了半空,梁萧将头轻轻扭回,呵呵笑道:“秦……秦阿姨,你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了,小子且退。”说着唱了个喏,又拍了拍身旁二人,催其急闪。

秦红棉叫道:“慢!”拧眉思了一下,又道:“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婉儿的娘亲早已死了,爹爹也死了?”梁萧赔笑道:“是,是,小子胡扯,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没事,那小子散了。”秦红棉见他赔礼道歉,微笑点头本与原谅,不期他居然说什么“死得好,死得妙。”这不是变着法子骂她么,焉能忍得,似要发飙,目光不觉与情郎对视,心稍怯,暗道:“这事不能让他知晓了,我若表露太过明显,非惹人怀疑。”思到此,纵然心中万分气愤,但还需要紧咬牙关,强咽下去。即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准许。

梁萧嘻嘻一笑,又拍了拍那刘进与段誉的肩膀,道:“我们走!”

“萧儿,等等!”镇南王眼见情人不肯承认,情知这其中的隐秘梁萧兴许知道一些,他是非要问清楚了不可,倘或解开谜团,萧儿便是关键,有他帮忙,万事休愁,瞧他急行,当即叫住。

那梁萧又无奈转身,没好气道:“老段,作甚哩?爷这会没空,思斗嘴,来时再奉陪。”镇南王道:“萧儿,帮个忙,可以么?”说的甚是揪心。

梁萧本欲生气,见着这等情形,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酸,真个莫名其妙,想到骂人的话竟有不忍,回头对刘进和段誉道:“你们先去,我随后便来。”

二人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叹了口气,往回走,行至众人三尺远处,问镇南王道:“老段,甚么事,请说?”

镇南王瞧瞧秦红棉,看看木婉清,又瞥了刀白凤一眼,欲言又止。梁萧知他心思,笑道:“秦阿姨,你就承认了吧?”秦红棉讶道:“承认甚么?”心想:“这话没头没脑之极,啊哟,他又旧事重提……”

但见少年走近木婉清身旁,问道:“木姑娘,你今年十八岁,是九月间的生日,是不是?”木婉清见他走过来,原想是他考虑清楚了,告诉她不去追梁妹妹,岂知竟是问这个。虽如此,还是吓了一跳,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梁萧笑道:“我是中国人啊!”木婉清心情本是郁闷,经他一提,又想起相识时的场景,不禁“嗤”的一声,笑将出来,嗔道:“耍贫嘴。”梁萧不搭,对镇南王道:“老段,十九年前,今十八岁,九月,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镇南王闻言,心头恍然,笑吟吟盯着秦红棉,好像要把她心底的秘密看穿一般。那秦红棉狠狠瞪了梁萧一眼,骂道:“小子放屁!”

梁萧嬉笑道:“秦阿姨,你放屁不怎么臭呢?”秦红棉顿觉尴尬之极,俏脸生晕,煞是好看,镇南王见了,心中一荡。只见秦红棉脸色又一变,徒然发狠,喝道:“小子,我代你娘,好好教训你。”梁萧笑道:“不必,不必,我娘亲从不曾打我,更不须代劳。”

秦红棉言出必行,声随人到,黑影一幌,已闪到梁萧跟前,劈头便是一掌,梁萧侧身躲过,踏凌波,踩微步,行到中宫。秦红棉也展轻功,使身法,急赶上去,但世间的轻功哪比得上逍遥派的“凌波微步”那般迅捷潇洒。

只见两条影子在园中忽快忽慢,尽现本色,梁萧步法潇洒之极,快一分则不嫌快,慢一丝则不嫌怠,白衫缕缕顺风嘎响,诚然丝弦乐笛之音,妙是好听。那秦红棉支了几个回合,明明近在止尺,偏偏追他不上,每次总是差之毫厘,越走下去,心中颇恼,连掌挥出。梁萧笑笑,举袖相迎,他武功高出秦红棉许多,心性好玩,故此不曾用上几分内力,耍耍无碍。

那秦红棉没头没脑的秀掌乱劈,梁萧仗着步法灵巧,时而也会拳脚相加一二,但大多都不甚着力,即使真个打着,也似小孩闹家常,并无疼痛。

玉虚散人见此状,诸事明了几分,情知丈夫生性风流,而那修罗刀秦红棉又乃他昔日情人,这少年此番说,定是不假。心犹虽恨,爱怨却更浓,思着想着不禁腮边堕泪,叫段正淳道:“望你好好管教誉儿。我……我去了。”

镇南王专注斗场,忽闻此言,转回头,道:“夫人,那些都是过去之事了,你又何必计较呢?刀白凤幽幽的道:“你不计较,我却计较,人家也都在计较。”突然间飞身而起,跃上墙头。

镇南王伸手拉她衣袖,刀白凤回手挥掌,向他脸上击去。段正淳侧头避开,嗤的一声,已将她衣袖拉下了半截。刀白凤转过头来,怒道:“你真要动武么?”段正淳道:“夫人,你……”刀白凤双足一登,跃到了外围地上,跟着几个起伏,已在十余丈外。

远远听得外边段誉的声音喝道:“是谁?”刀白凤道:“是我。”段誉道:“啊,是娘啊……”此后再无声息,自是去得远了。

段正淳悄立半晌,叹了口气,又转回斗场,见木婉清脸色惨白,双眼兀自紧紧盯着场上捍斗的两人,心中酸楚不禁,还是走了过去,问道:“婉儿,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



第三十四章 伤不起 是多情

木婉清心系情郎与师父,闻言一怔,回头斜视他一眼,又转回斗场,说道:“嗯,你刚说什么来着?”镇南王见她如此表情,微笑不语。

过了半响,他又忽然道:“婉儿,你很喜欢萧儿么?”

木婉清像似听见,又像听而不见,但还是“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离开斗场半秒。

他二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又过了片刻,木婉清一边注视场上,一边对镇南王说道:“镇南王,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么?我说了我的心愿,你真的……真的一定给我办到么?”

镇南王道:“只须我力之所及,定要教你心愿得偿。”木婉清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段正淳脸现微笑,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头发,眼光中爱怜横溢,说道:“我自然不赖。”木婉清道:“好,我和梁萧的婚事,你要给我们作主,不许他负心薄幸。”说了这几句话,脸上神采焕发。

镇南王道:“好啊,萧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对感情又专一,你嫁给他,最好不过了。还有其他的心愿么?”木婉清见他说得这般肯定,十分欢喜,忸怩道:“没……没有了。”

二人说话间,梁萧和秦红棉又斗了几十回合,其实胜负早分,每次梁萧想罢手之时,那秦红棉却穷追不舍,非要教训教训了他,方能解气。梁萧无奈,只得应招,且战且思计策。

那秦红棉久战不下,已知这少年武功极高,内力颇厚,他倘或有意伤人,只怕自己死了不下十回。心虽怯,脾气倒倔,与木婉清一般无二,咬咬牙尖,心想:“非出绝招不可。”

娇咤一声,忽得左掌向那梁萧重重幻影斜劈,砰呛的一声彻响,梁萧身后的一株茶花,顷刻粉碎。跟着右掌又对着幻影斜劈,又是一株茶花随声而碎,如此施为,连出五掌,劈碎了五盆茶花,却始终打不着少年身子,盯着那重重幻影,大生闷气。

梁萧脚踏步法,连避五掌,适时幌了幌身子,嬉笑道:“五罗轻烟掌果然力道非凡,可惜你功力嫌逊,奈我不何?秦阿姨,还打么?”秦红棉一听之下,险些气炸了心肺,哪料这小子如此张狂,稍调息一会,喝道:“小子,忒傲,瞧我是否奈你不何。”言罢,五罗轻烟掌再次劈来。

镇南王忽道:“红棉,暂且住手,那可是未来女婿啊?伤不起的,他若少了一根毫发,婉儿会不开心的?”闻言,那秦红棉一怔,错愕看了梁萧片响,心道:“是啊,我此生已不幸之极,可不能将这不幸延续在婉儿身上,既然他们彼此相爱,我成全了便可。”思着,慢慢收了掌势。

心虽如此想,但见到情郎,心底仍有怨恨,瞧了他一会,向镇南王道:“你什么时候这般好心,开始关心咱们女儿的死活了?”

镇南王柔声道:“我一直都很关心呀,只是身在大理,又不知你们住在哪,即使我有心,也不知上哪去寻。红棉,你从此别走了,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

果如原著所说,尽管秦红棉时隔十八年,但一朝重见昔日心爱的情郎,只消他一句甜言蜜语,便即软化,听了爱郎此说,眼光突然放亮。

梁萧不想再听下去,悄然退却,转出后门,欲寻妹妹下落,出得门来,只见四下昏黑一片,在淡淡的星光下,不见那妹妹踪影,连刘进和段誉,也都不见,登感心下怅然若失,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孤寂之感。

回忆着自小与妹妹的点点滴滴,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淘气,她的淑女,以及所有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仿若昨日发生,思着念着,不觉甜甜失笑。连自己也没察觉,原来妹妹一直在他的心里,只是他不敢承认而已。

少顷间,他兀自沉醉在少时的欢乐中,不知不觉已走去好远,回神深吸一口空气,心想:“说不定进弟和段公子已将妹妹找回,自己漫无目的瞎撞下去,也不是法儿,不如先回去,瞧瞧境况再作打算。”

当即辨清路途,顺着夜色淡光,择路而回,行至距门前十丈余处,但见前方黑影幌动,倏尔间,几条影子迅捷跃上墙头。梁萧心下一禀,会是谁呢?难道……

不及细想,身形稍展,踏步追及,如法炮制,纵上墙头,借瓦梭遮掩,目光所及,只见园中多了几人,再细瞧几遍,单单不见了木婉清,心思这小妮子又发什么脾气?忽听一人道:“师姊,这负心汉子的话,你又相信得的?岳二先生,咱们走吧!”

一汉子纵起身来,抱着一人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已落在对面屋上,跟着砰砰两声,一男和一女分别将两名王府卫士击下地去。

梁萧瞧这情形不对,迅捷跃身过去,几个起落,已拦在那些人身前,瞧清了几人相貌,登时一愣,冲口叫道:“小徒弟,你要干么?”那人见了梁萧,浑身一震,颇是尴尬,搔耳道:“你……你还在?”梁萧不答,又瞥了一下那人怀中的人儿,吃了一惊,道:“段公子,你不是找我妹妹去了么?”

段誉和刘进一出门,便四下探找,在附近寻了一圈,无甚结果,又聚了一起,俱是遥头哀叹,刘进道:“段公子,我再去外面找找,你回去跟萧哥说一声,好么?”段誉来不及答复,那刘进身形一幌,已去得远了。

叹息一声,及至门里,那时堪堪与梁萧擦肩而过,只见园中叨叨吵吵,又行几步,突然一个黑衣人影自前掠直过来,二人登时撞了个满怀,段誉力弱,霎时登登登几步后退,仰天便跌,狼狈站起,见是木婉清,即招呼道:“木姑娘,无碍么?”

木婉清幌了一幌,微微愕然,不理他,瞬息,脚步又不停地,掩袖疾奔而去。段誉又想叫唤,不及出口,眼前人影一动,便被南海鳄神扣住了脖子。他一惊之下,已无力施展“凌波微步”逃生,惟有苦涩咽了口唾沫,任他折腾。

被他拽着,折回园中,听到了父亲与秦红棉、甘宝宝的对话,虽然没听得全,却也揣摸了个十之**,心知这二人便是父亲昔日的情人,难怪母亲会不理他,住在玉虚观了。

此时听得梁萧叫问,心中踌躇,说道:“唉,一言难尽,刘兄去寻梁妹妹了,他让我跟你说声,梁兄不须担忧。”梁萧道:“小徒弟,快将段公子放了。”南海鳄神嚷道:“不行,你别***老叫我小徒弟,成不成,难听死了。”

梁萧道:“为何不行?”南海鳄神神气道:“老大说了不行便是不行,老大说的话自是得听。”梁萧笑道:“我是你的师父,我说的话,你不听么?”南海鳄神为难了一会,坚决道:“师父和老大,自是听老大的,老大的话是不会错的。”梁萧不觉莞尔,问叶二娘道:“你怎么说?”

正与说词,忽然听得镇南王叫道:“萧儿,放他们去吧?”梁萧知他想干么,回身叫道:“段正淳,你……”镇南王道:“慢慢再想法子。”一面说,一面飞身纵到四户卫身前,叫道:“刺客已退,各归原位。”身形一幌,欺到钟夫人身旁。

梁萧心中莫名感叹一声,心道:“这镇南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子有危险,居然置之不顾,*心的只是他的风流快活,哪有这样做爹的,虽说不是亲生的吧,唉,不想也罢。”

飞身跃下屋顶,走将至四户卫身旁,那边镇南王已然将二女,一手搂着一个,笑吟吟的道:“萧儿,此间已没你事了,回去休息吧,丹臣,你给萧儿准备客房,万里,思归,笃诚,你们率领人众,四下守卫。”四人躬身答应。

梁萧眼睁睁看着镇南王挟着二女转入暖阁之中,心中有气,颇是埋怨,暗道:“是你要我留下来的,结果咧,妹妹找不成,你倒逍遥快活,享受去了。切!”

见镇南王走远,朱丹臣道:“梁公子,请随我来?”梁萧道:“慢来!”朱丹臣问道:“梁公子,还有甚么吩咐么?”梁萧不答,见其三人欲去坚守岗位,叫道:“三位大哥,稍等一会?”三人停步回头,皆望向他,褚万里道:“小子,你又干么?”

梁萧笑道:“没啥事,去喝酒,好么?”傅思归道:“四弟,你等会给他准备一壶酒。”朱丹臣应声是,那三人举步又走,梁萧急忙上前张手拦住,叫道:“喂,喂,我意思是,我们一起喝啊,这才过瘾嘛?”

傅思归道:“公子既有此雅兴,大可醉饮一番,只是我等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奉陪,请公子让让道?”说着,将手搭在梁萧手腕。

梁萧知他如此作为,大有一言不合,便会动武之势,赔笑道:“傅大哥,你是在生小弟的气么?”傅思归道:“岂敢岂敢!只要公子不生在下的气便好。”用力将他手掌推开,径直而走,其他二人纷纷效仿。梁萧气苦,唧哝道:“切,我甚么时候得罪他了?”

回头瞥了朱丹臣一下,只见他微笑不语,奈叹一声,随他而去。



第三十五章 闻得舍妹讯 急商计策

朱丹臣领梁萧进了一间客房,内里陈设倒也雅致,人既已引到了目的地,朱丹臣且退了下去。梁萧刚躺下床上不久,那扇门便又开了,呀,是朱丹臣。只见他手中捧着一几托盘,盘上盛着一盅老酒,二样小菜,脸含笑意,恭谨走了进来。

霎时间醇香四溢满屋,闻来阵阵醉人,令那端的梁萧,肚中的馋虫不停在抗议着,不听使唤般立即将身跳起。那人放下东西便走,梁萧叫住了,微笑道:“朱大哥,你也不来喝几杯么?”朱丹臣回头,说道:“不了,在下还有公务,望公子海涵,日后若有暇闲,定与公子痛饮数杯如何?”

梁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我且先记下,免得那时你又说无凭证?”朱丹臣也笑了,道:“一定,一定。”说了这句,又退出去了。

朱丹臣走后,梁萧又感心事重重,不觉多喝了几杯,他虽喜欢酒,却极不胜酒力。若不是仗有内力护航,恐早已趴下。此时境况也差不了多少,迷迷糊糊中,只觉脑袋一重,栽进了被窝,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至翌日午时三刻方醒,草草洗漱,用了些些饭菜,这期间都不见镇南王等人,心想,应该是救段誉去了。果不其然,在园中转了一阵,碰上了急急而回的朱丹臣,梁萧迎上去,笑问道:“朱大哥,现在什么情况?”

朱丹臣见是他,一脸的疑云,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什么情况?”梁萧道:“哎呀,我说的是段公子,华司徒华赫艮将他救回来了没?”朱丹臣道:“皇上他们刚刚回来,而且你说的华司徒他没去啊?”

梁萧心中大叫:“怎么可能,难道自己又记错了,不是华赫艮挖地道,将他们救出来的?难道故事,真的因自己而改写?”想着,心头猛跳,忙问:“那镇南王他们在哪?”朱丹臣道:“皇宫啊!”

“走。”梁萧一把扯过朱丹臣那衣袖,迈步疾走。

朱丹臣被他拽拉,踉跄了几步,尽管他身躯还算庞大,但被这小子拖着,竟然站不住脚跟,心中骇然万分,情知此子内力强厚无比,拗他不过,勉强行了几步,实在憋闷得慌,叫道:“公子,你又要干嘛?”

梁萧笑道:“进宫。”撂下二字,步子不停,携着他出门而去,街上还算热闹,买卖吆喝,讨价还价之声,彼起彼伏,行人匆匆攘攘,络绎赶集。梁萧步伐稍快,只知赶路,旁若无人。

那朱丹臣被他拽着奔行,暗却叫苦连天,实在忍耐不住了,趁着梁萧相避一个路人之时,见他指间稍微松却,心下欢喜,用力一挣,遂脱其手束缚,笑道:“公子,你进宫作甚?”

梁萧一怔,不答笑问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原来一直拽着你,难怪你有此反应,你无碍么?”朱丹臣道:“无甚事,别忙着扯开话题,你先回答我再说其他。”梁萧道:“你笨啊,进宫自然是救人喽,他们这会定然在思量对策,看怎生才能救得段公子回返,放心好了,我有法子,保证万无一失。”

见他还在疑惑,梁萧又道:“走啦,大不了救不出段誉,你便把我一刀宰了,这样行了吧?”朱丹臣看它说的慎重,不似作假,半信半疑间,跟他随行。

二人快步行走,不久进了皇宫,有朱丹臣在,自是无人拦路,顺利行至皇宫内书房门外,便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说道:“大家去歇歇吧。延庆太子之事,只可千知华司徒、范司马两人,此外不可泄露。”

梁萧心道:“不是吧,来迟一步,会议商完了?”言念未了,又听镇南王的声音说道:“还有梁雪之事,万万不能让萧儿知道,若依他脾性,知道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梁萧一听,心头猛然一震,当即直闯进来,叫道:“镇南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妹妹之事’”

突闻其音,诸人俱是一惊,待瞧清是个弱冠少年,错愕了半响之后,保定帝先开口问道:“此人是谁,怎么擅闯宫廷?”镇南王赔笑道:“他是萧儿,梁姑娘的哥哥。”保定帝哦的一声,释然道:“原来他便是梁萧。”

梁萧不理会他,径直走向镇南王,双眼死盯着他,问道:“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是不是?”镇南王脸现为难之色,嘴唇嗡动,欲言又止。梁萧怒吼道:“回答我!”此言倏出,几人耳鼓匀觉一痛,除镇南王和朱丹臣外,人人心头异凛,均想:“此人是何门何派,怎生内力如此了得?”

保定帝震惊片刻后,又道:“梁姑娘和誉儿被囚在万劫谷的石屋中。”“梁姑娘和誉儿……”“万劫谷……”“石屋中……”等等字样一一传入梁萧耳中,他心头又是一震,身子簌簌颤抖,踉跄几步,险些跌倒,亏得镇南王见机得快,抢上将他身子稳住。

梁萧靠着镇南王肩膀,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吐出,平静了一下心神,转身向镇南王道:“此言当真?”只见镇南王点了点头。梁萧立马又跳将起来,气骂道:“妈巴个糕子,这个段延庆,他搞什么鬼?真是过分之极,要败坏段家的门风清誉,拉我妹妹进去干么?妹妹又不是段誉的亲妹妹,要他身败名裂,也应该是找木婉清啊,他脑子是不是脑残啊?白痴,还是傻蛋……”

他连珠般臭骂,只听得屋内这些人,瞪目乍舌,个个惊疑不定,镇南王一把抓过梁萧,眼神怪异,问道:“萧儿,你怎么知道他是段延庆?你还知道了些什么,快说?”最后一句用喝的。梁萧认识镇南王那么久,从未见他发过脾气,此时瞧来,当真有些害怕。

但他又是何许人,吓大的么?急挣脱镇南王束缚他的那只大手,然后耸耸肩,摊摊手,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顿了一会,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可以告诉我?”

保定帝瞧他二人对话,理不出个所以然来,说道:“延庆太子不知道那姑娘是你妹妹,因为他一直提醒我,说是誉儿的胞妹。我又听得誉儿唤她‘梁妹妹’甚么的,自然信了几分,回来跟淳弟提及,方知事有蹊跷。”

梁萧暗道:“切,原来是段延庆将妹妹误当木婉清了,这老小子眼睛瞎了么?这种事也有。”忽然想到一事,惊道:“他二人服了‘yīn阳合欢散’,那这……”后面的话,竟然说不出口,眼光瞥了一下镇南王,但见他在偷笑。

保定帝等人却是又吃了一惊,这恶贯满盈段延庆是延庆太子一事,除了屋内几人外,连朱丹臣也是不知的,料想是他二人进来时,无意间听到,倒也情有可原,然而这“yīn阳合欢散”,却是早前提起,没理由他也听了去,甚觉怪事连连。

几人犹在思索,又听镇南王笑道:“萧儿,这不是很好么?誉儿那么喜欢雪儿,他二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倘若誉儿当真做了不该做的事,有我和他伯父做主,谅他也不敢不负责任。”

梁萧听他这样说,分明是纵子行凶,心里那个气啊,别提有多憋闷了,此时此刻需要的是冷静,细想一下金老原著中,段誉和木婉清最后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么,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要镇静,要镇静。可他镇静得起来么他,段誉知那是“亲妹妹”,自然不敢越礼啦。可现在问题是,石屋里头那个是梁萧的“亲妹妹”,段誉发起兽性来,会不会又另当别论啊?

越思心头越乱,越乱就越是焦躁不安,越不安就越想揍人。过了半响,梁萧莫名骂了句:“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岂有其理!”诸人微愕,镇南王却是微笑不语。

朱丹臣眼见梁萧眉头深锁,心道:“这小子,怎一遇上他妹妹之事,便会方寸大乱呢,他刚刚不是说……”想到这里,提醒道:“梁公子,你不是说有法儿救公子爷的么,焉以到了宫里,反而这般无策呢?”

梁萧忽闻此言,一拍额头,大叫:“照啊,还是你老兄聪慧,我是关心则乱。”大吐了几口郁气,心结顿解,脸上又换了一副容光,向保定帝道:“皇上,你是否已有了计策?”

保定帝原在思虑,恰好想到了一条妙计,这时见少年动问,心下其是疑惑,但丝毫不动声色,回问道:“什么计策?”

梁萧知他心思,笑道:“不妨让小子猜上一猜如何?”保定帝应道:“好。”梁萧以手支颏,在书房中缓缓而行,跺了几步,猛然转回头,微笑吐出三个字:“黄眉僧。”诸人见他忽然转身,皆是一怔。那保定帝却是脸色一变,双眼死死盯着梁萧,眼神复杂之极,似惊异,似恐慌,又似不信。

镇南王瞧兄长反应,心知萧儿所料不假,忍不住问道:“萧儿,你说的‘黄眉僧’,可是城外‘拈花寺’的黄眉和尚?”

梁萧道:“不错,但单以他一人之力,恐怕也救不了段誉,若要神鬼不知将段誉救出,尚且须一人助拳?”



第三十六章 宫廷策定 生死茫茫

数人闻言,又是一震,都是这般心思:“大理国当真卧虎藏龙么?怎么我等身在大理数十载,竟不知晓,偏偏此少年头一遭踏足国界,却已清楚非常,难道他并非凡人,真个有通天彻地之能?”但又不能否认,此人所散发的种种奇异,让人骇然,镇南王和朱丹臣与他相处甚久,对他所言,自是深信不疑。

当下二人异口同声道:“所谓何人?”梁萧淡淡一笑,再扫视了诸人一下,说道:“贵府可有一位姓华的司徒,本命阿根?”二人兀自沉吟着,思索着。

那边巴天石猛听得此言,登时身心一颤,结结巴巴道:“公子说的可是华赫艮华大哥?”梁萧道:“不错,正是他。找他挖掘一条地道,通至万劫谷石屋中,偷偷将段公子救出来。挖地道对他来说,应该算不得难事?”巴天石心道:“华大哥的出身,除了范二哥和我这两个生死之交外,极少有人知道,这少年又如何得知,真是怪事?”

保定帝等人听说,少年所提的助拳之人,便是华司徒,个个乍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另外又得知他居然会挖掘地道,均是惊诧不已。既然少年都如此讲了,如今也别无他法,不如试下,说不定水到渠成呢?这般想来,也就安然泰之了,保定帝当即下令传华司徒觐见。

巴天石当下去传了司徒,华赫艮,恰巧司马范骅也在,便一同进宫面圣。路上告以二人,段誉被掳之事,以及那小子梁萧指名道姓要找华大哥一事,二人听了,心下揣测不定。

谈话间,三人行到了皇宫内书房,见过了保定帝等头脑,那个华司徒又审视了梁萧几遍,见他眉清目秀,俊朗不凡,不觉心生几分亲近,尽管事先听得巴天石提过,少年找他所谓何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寻我,是为何事?”梁萧呵呵笑道:“自然是救人,华大哥,你二十年前的旧生涯,不妨再干他一次?”

华司徒紫膛色的脸上一阵搐动,之后笑道:“公子当真厉害,连我洗手了二十年这也知道,佩服佩服!”梁萧道:“这没什么?若然不是为了求人,也不会偏劳华大哥重*旧业,还望不要见怪才好?”华司徒忙道:“那有什么偏劳的?公子请说具体策略,我好做安排?”

梁萧向保定帝说道:“皇上,今天就允许小子发一次号令,如何?”保定帝应了一声可以。梁萧一一打量了一下诸人,笑道:“我的法子很简单,‘声东击西,偷天换日’,皇上可以请黄眉和尚来,与那段延庆周旋,拖延时间,华司徒便带人在谷外,挖通向石屋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将我妹妹换出来,把钟谷主的女儿补上。”

镇南王忽然出声道:“萧儿,你这是何用意?”梁萧诡异的弯弯嘴角,笑道:“既然段延庆等人是有备而来,他和你们兄弟二人仇深似海,为了毁掉段氏的清誉,已经在不折手段了,难道你没想过,他会邀请大理的武林同道前来观礼么?里面不是你的儿女便好,若是,嘿嘿,你却想想后果会怎样?我们就给他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钟谷主发现里面那个是她女儿之时,你们又想想,他会是个什么表情?哈哈……”

说着,自己不觉大笑起来,好像这么完美的计谋,只有金大侠才想得出来,梁萧只不过借用一下他的想法而已。

镇南王见他笑得神经,出言打断道:“萧儿,有一点你或许忘了?”梁萧笑容不改,问道:“哪一点?”镇南王道:“誉儿和雪儿根本不是亲兄妹,又哪来的**之说?”梁萧听了,笑容顿止,冷了脸色,气结道:“镇南王,你……”

保定帝瞧出场面气氛不对,跳出来打圆场,数落镇南王道:“淳弟,事关梁姑娘名节,此事非同小可,岂能随便?”此话语意双关,一则说,侄子的婚事焉能如此草率,不可学乃父之风;二则说,这个兄弟向来风流惯了,把这种风流当成了随便,不知害苦了多少痴女子。

兄长既出言,镇南王顿时闭嘴,保定帝又令华司徒等人,依梁萧计策行事,既有皇上发威,梁萧又将计划对众细陈一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事不宜迟,说干便干。当下由巴天石绘出万劫谷中的图形,华赫艮拟订地道的入口路线,至于如何避人耳目,如何运出地道中所挖的泥土等等,原是他的无双绝技。

数人用过晚膳,那保定帝小歇一会,醒来后即寻黄眉僧去了。

华赫艮和巴天石、范骅等也自去万劫谷挖地道也。

梁妹妹迷迷惘惘的从镇南王府中出来,心中难过已极,且行且泣,待往何处?天地之大,不知何方才是安身之所。不知不觉人竟乱闯上了荒山野冷,直到凌晨四刻,只累得双脚酸软,这才止了脚步,徒败蹲下去,放声抽泣,哭了片刻,又自唉自叹,念叨:“哥哥不要我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免得哥哥看了碍眼。”

虽有满腹怨愤,却不知去恨谁恼谁才好。“哥哥和我是兄妹,他喜欢木姊姊也是应当,只是我不该痴心妄想,独留哥哥陪我一辈子。那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好痛好痛,就像被人刺了一刀又一刀……早知如此,这个江湖我便不出来了,一辈子和哥哥快快乐乐在一起,但是,哥哥他愿意么?唉……”

思前想后,仍觉伤怀,说道:“我要将哥哥彻彻底底忘了,那份原本就不该有的痴念,他还是我的哥哥,那个打小疼我、爱我、怜我的好哥哥,维持那种兄妹间的纯洁情感,不能有丝丝的杂质。”话是这般说,但只要一想到,哥哥对自己的好,他那影子,便立即浮现在眼前,又怎能说忘便忘呢?哥哥的摸样自小便深烙在心海,恐怕一辈子也挥之不去。

过了半响,又自解道:“笨雪儿,木姑娘嫁给哥哥,从此便多了一个嫂嫂,那也就多了一个人来疼雪儿,这不是很好么?你还伤什么心,应该开心才对呀。”

然而自从萌生不一样的感觉那一刻始,对哥哥的喜欢,就不再是兄妹间的情愫了,虽然一直压抑着,不让它有机会溜出来作祟,但是今天,完全不受控制,无端端的爆发了,连自己也微感惊讶。

只听轰隆、轰隆,奔腾澎湃的水声不断传来,循声寻去,翻过山头,原来自己居然跑到了澜沧江,看着奔腾湍急的江水,想到那天,初到大理之时,和哥哥策马的情景,不禁又是傻傻回味,心道:“既然今生无缘,但求来世吧,来世我一定不做他的妹妹,我要做他的妻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美啊,只要我将身一纵,万事皆可从头。”

念着心里甜甜一笑,翘首探了一下天空,白云层层重叠,巍峨壮观,煞是好看,登时高喊道:“云哥哥,千百年来,你一定见证过很多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坚贞爱情吧?雪儿好羡慕你啊,真希望哪天我也可以……”

悄立崖江,又深情望了一眼江水,心道:“哥哥,永别了……不,不,是来生再见……”将眼一闭,飞身下去。

“不要……”突来一声痛心裂肺的惊叫,人影一闪,一条青影似流星般穿过去,到得崖前,将身一纵,跟着跳了下去,那人体重,下坠的劲道较快,赶上了梁妹妹,急伸出一只大手,把她搂在怀里。而另一只手去触碰石壁,随着下滑力道的冲刺,登时手上条条血痕醒目鲜明。

又下冲了一会,那人终于碰到了一块尖石,心下甚喜,即刻运气全身内力集中与掌心,牢牢将其吸紧,慢慢上升靠近,一把抓住,这两下看似轻而易举,其实已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手掌抓到实物之时,那受伤部位一再触碰,痛得他心胆俱裂,他兀是不露丝毫疼色,紧紧将尖石抓实,二人就这样荡在了崖空。

那妹妹寻死未成,此时身在半空,立马神清智明,仰头瞧清了那人的脸庞,哭叫道:“进哥哥,你怎么那么傻?”只见那人一张俊脸如染了白色,嘴唇干裂,哪还有半点帅气的样子,正是急赶追寻梁妹妹的刘进。

刘进辞别了段誉,匆匆追找,在荒山野岭中,乱冲乱撞了大半夜,犹寻不着一丝梁妹妹的踪迹,心下正乱,不知上哪追寻,漫无目的乱闯中,不觉寻到了澜沧江畔,瞧着江水,睹水思人,又想到了萧哥和梁妹妹,这些日子以来的忧乐,种种事件,徘徊心头。

良久,良久,不觉天色放亮,意欲离去,忽闻得高空中传来阵阵梁妹妹的高喊,心中欢喜,飞步顺声寻去,待到崖上,眼前一亮,果真是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梁妹妹。正欲招呼,渐感不对,只见梁妹妹步子缓缓向崖边移去,心底闪过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好,她要寻死?”

心念犹在,即快出声惊呼,但为时已晚,那妹妹已将身子跳了下去,来不及思考。好刘进,说声“不要”,就纵一道闪电飞掠而过,身形一斜,也纵了下去。



第三十七章 进失沧江 青客谋逆

刘进深吸了口气,笑道:“你不也傻么?”梁妹妹一怔,如珠串的泪水顿止,心叹:“对啊,我不也很傻么,可是不傻又能怎样?”事已至此,思来无益,不免又是黯然神伤。昂首再瞧了那刘进一眼,苦笑道:“进哥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进哥哥,你的手……”

噫,不知是那梁妹妹眼力好,还是伤心过度,此时方察觉刘进那腕手衣袖上,染满了鲜血,故出声惊呼。眼前一刺眼,借着晨光,只见那青袖上鲜红片片,如国人的墨宝牡丹,朵朵娇艳欲出,瞧来既羡人又怖人。

梁妹妹经不起这般的血腥场面,上次哥哥受伤,已让她憔悴一场,现又见得进哥哥掌上鲜血,兀留不停,心中伤心以极,不知如何是好,乱如麻,只是不停的哭泣:“怎么办……怎么办……进哥哥,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你放手吧,让我摔下去,这样你就可以用轻功跃上去了。”

轻功,跃,对啊,他怎么没想到,梁妹妹的话无疑让刘进,心生一线希望,当下咬紧牙关,即将全身的内力运集与左臂,作最后的冲击。然而右手松懈了真气,以他的臂力,根本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内力流失的那一瞬间,手心又沉痛了少许。

没法子,他惟有苦撑到底,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抓紧尖石的右手渐感麻痹,越来越不听使唤,但偏偏一直在运转内力集于左手,完全分不出丝毫去顾及其他。嚓的一声,手指从尖石上又下滑一分,身子倏动,唬得那梁妹妹失声尖叫不已。

刘进见了心疼,又忍不住深情的瞧了她一眼,只见梁妹妹娇美的脸颊,此刻印满的是苍白无策与惶急,突然将心一横,左足一点崖壁,身子倏尔上升半尺,将蕴满内力的左手,连同梁妹妹的身子向上疾甩,化股巧劲,如风逝去。

梁妹妹惊魂稍定,又听耳畔生风,霎时似腾云驾雾般,身子向上飞走,不久,又闻砰的一声,身心俱痛,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崖上,四顾身旁,不见了进哥哥,登时大惊,顾不得疼痛,蹒跚爬至崖边。

探头望去,只见一道青影宛似飞鸟般,直坠下去,那点子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心头大痛,顿足嗷哭道:“进哥哥,你……你怎能这样。”哭恼了片刻,以袖擦干泪眼,踉踉跄跄爬起,撒腿便跑。没得几步,砰的又是一响,不知鞋尖踢着了哪颗石子,贴地便倒,下巴吃痛,顾不上检查,又踉踉跄跄,狼狼狈狈爬了起来,微一顿足,寻路下去。

过了半天,好不容易从崖上下到江边,但见江水依旧奔腾急湃,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寻了片响,不见进哥哥足迹,心中又一阵难过,伤心欲泣,突然眼角瞥处,见数十丈外一块岩石上坐得有人。

只是这人始终一动不动,身上又穿着青袍。登时心中大喜,暗道:“会不会是进哥哥,进哥哥穿的也是青衫?一定是,老天爷不会那么不长眼的。进哥哥心地善良,好心的人总会有好报。”

满心欢喜跑过去,待到近前,方看清,见这青袍人是个老者,长须垂xiōng,面目漆黑,一双眼睁大大的,望着江心,一霎也不霎,顿时所有的希望化为飞灰,心一直凉,一直沉。过了一会,又叹息一声,不觉回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远去。

忽听一个声音说道:“你很喜欢你哥哥?”

梁妹妹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又跑到那青袍人面前,问道:“你说什么?”那声音道:“我说什么?”她眼睛一直盯着那青袍人,声音入耳之际,不见他嘴唇嗡动说话,霎时心下害怕,颤道:“是你跟我说话么?”

那声音道:“没人跟你说话?”梁妹妹又是一惊,“没人”在她的潜意识里便是鬼怪了,当下扭头四顾,不见四下有何人影,这一吓当真非同小可,不禁又后退数步,脑子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闪,有多远就逃多远。”

随着心念驱使,撒腿狂奔,使出生平吃奶的力气,拼命瞎逃。跑了一阵,只累得双脚酸软,回头细观,不见一人,想必那个鬼,已经离得她好远好远了。实在累得不行,就近一块礁石靠一下,歇息一会再走,刚刚喘息稍定,才眨一下眼间,见三丈外又坐着一个青袍人,这次那人回头瞥了她一下,只见那人难看之极的脸上,微微抽搐一动,恐怖已极,霎时吓得她心胆俱寒,慌得两只脚不听使唤,疾忙择路而逃。

江边乱石丛生,嶙峋刺脚,本就不甚去处,惶急中拣了一跳,拖行不快。不知不觉行到午时,翻了几个山头,远远望见一座黑压压的大树林,梁妹妹哭喊道:“这是哪啊?”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这是万劫谷。”梁妹妹这一惊,非同寻常,险些魂飞天外,转身瞧清了那人,又是一震,脚下酸软,欲跑。倏尔间,眼前人影一动,那人已闪身到面前,不知打哪弄来两根细细的黑铁杖,右手那根横在当空,阻了梁妹妹去处,左手一根以仗支地。模样甚是滑稽,尽管那梁妹妹身在险地,瞧了这么一出,也忍不了大声放笑。

那声音又道:“妙极,妙极。”梁妹妹一听,笑容暂歇,讶道:“妙什么极?”那声音道:“我有法子,让你哥哥变成你丈夫,你肯不肯干?”梁妹妹颤声道:“是……是你在跟我讲话,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声音道:“我是人。”梁妹妹不信,摇头道:“不,不,你若是人,说话嘴巴怎么不动?”那声音道:“我是活死人,嘴唇动不来的,声音从肚子里发出来。”

梁妹妹心下诧异,世上居然有人可以不动嘴巴,还能说话,实在有趣得很,片刻之前还是满心悚惧,此刻后怕已消,不禁说道:“用肚子也会说话,那可当真奇了。”

青袍客道:“你伸手摸摸我的肚皮,就知道了。”梁妹妹伸手按在他的肚上。那青袍客道:“我肚子在震动,你觉到了么?”梁妹妹掌心之中,果然觉到他肚子随着声音而波动起伏,笑道:“哈哈,真是古怪。”

笑了一阵,片响后又黯然伤心,青袍客知她心思,道:“我有法子,能叫你哥哥变成你的丈夫,你要不要?”梁妹妹叫道:“这是不可能的,你别说了,今生能做他的妹妹,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求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只要他能记得我便好。”转身便走。

青袍客眼见大功将成,岂容有丝毫闪失,既然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又何妨?肚子声音叫道:“你看,谁来了?”梁妹妹不疑有他,闻声扭回头去看,忽然脖子一酸痛,又砰的一声,自己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下悠悠醒转,梁妹妹只感自己,身躺在一张超级干硬的石床上,一睁眼间,看见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和一张俊美的脸在向她微笑,立马吃了一惊,急忙挣扎起来。

那人不妨她忽然醒却,又忽然起身,想要闪避已来不及,登觉颌下一痛,已给她的额头撞上了,“哎唷”一声,急急后退。

梁妹妹也不禁娇呼不已,揉了揉额角疼处,气道:“段公子,你干甚么,弄得人家好疼啊?”那人复又走上前去,双手捂住下巴,喜道:“梁妹妹,你醒啦?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好久,我担心死了,幸好你没事,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语音中充满着惊喜与担忧,竟然是段誉。

梁妹妹从床上下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见是一间石屋,内里有床有桌,向段誉问道:“段公子,这是什么地方?”段誉见佳人问,不好失礼,急将捂着的双手放下,说道:“听南海鳄神讲,这所在好像是万劫谷。”

“万劫谷?”梁妹妹惊叫道,霎时想起,那个怪人也说过那里是万劫谷,就算是这样,那她又是如何进来的呢?又突然想到,怪人叫她看什么东西,然后……然后……自己就在这里咯。在心里恼怒一声:“遇上他,真是晦气?”

段誉听佳人尖叫了一声,不见说话,心中纳闷,陪着小心道:“梁妹妹,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梁妹妹“啊”了一声,拉回神思,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于是将那青袍客的事简略一说,段誉听说这人嘴唇不会动,却会腹中说话,不禁大感有趣,不住追问详情,啧啧称异。

梁妹妹道:“段公子,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段誉笑道:“你哥哥的徒儿抓我来的……”梁妹妹奇道:“我哥哥的徒儿……”随即记起在镇南府里,哥哥戏耍的那个怪人,不禁失笑。梁妹妹笑道:“嗯,哥哥不是说过你也是那人的师叔么?你怎么不叫那人放了你?”

段誉道:“我说过何止一次,架子也摆得着实不小,但他说只有我拜他为师,方能放我。”梁妹妹道:“那你怎么不拜?”段誉道:“我如何能拜,倘若拜了,不就得叫梁兄师公了么……”心道:“我不也得叫你师姑奶奶,这样我们的距离又远了。”



第三十八章 石室之中 儿女情长

二人谈得正欢,忽听得屋外喀的一响,从洞孔中递进来一副碗筷,上装着食物,那人叫道:“吃饭啦。”段誉迈步抢上接过,瞧清了碗中物什,见是几个馒头和一些红烧肉,心想这万劫谷的火食倒不错。

又见只是一个碗,不禁瞥了梁妹妹一眼,这如何共吃?向屋外叫道:“喂!老兄,一个碗筷两个人,怎生吃得,你是否送错?”屋外那人不耐烦说道:“你小子哆七八嗦,嫌东嫌西,有得吃就算不错了,何必管他一只碗还是两只碗,你不是有两只手么?”段誉心道:“不错,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别人不杀自己,己经万幸了。”

当即走回梁雪那边,将碗呈上,笑道:“梁妹妹,吃饭吧?”她已经一天一夜不曾食过东西,此刻肚子正饿得紧,闻言,想也不多想,拿来便吃,方吃了一口,忽听咕噜一声,接着连声催促,咕噜咕噜之声不绝于耳。那梁雪好奇瞧了一眼段誉,见他右手捂着肚子,不禁笑道:“段公子,你也一起吃吧?”

段誉将左手连摆,说道:“我不……”他本想说“我不饿。”的,但“饿”字尚未出口,那肚子又抗议的叫了一声:“咕噜咕噜!”梁雪听着好笑,又与他对视一眼,不觉又笑,段誉颇是尴尬,搔搔头,捏捏耳朵,权当缓解气氛。

梁雪嫣然道:“段公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两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忌讳,来啊!”既然佳人都如此说了,他段誉若再不吃,岂非不尽人情,他也当真饿得慌了,上前急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又往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细嚼起来,忽然念起一事,惊叫道:“呀,梁妹妹,这饭菜里会不会有毒啊?”

那梁雪听了一慌,犹记得在刘庄时,自己中毒的摸样,又感现下并无异常,不觉松了口气,笑道:“段公子,你吓死我也,还好无碍,咱俩皆不会武功,那个怪人要杀我们,就像捏死两只小蚂蚁一般容易,何须费那么大的周折。只是我不甚明白,他何以将我们囚禁于此,到底是啥居心,实在思不透。”

段誉见她见解独到,心下甚服,对她的爱意又浓几分,欢喜不尽。这时又听得屋外那人嘿嘿笑道:“两个小娃娃,饭吃完,将碗仍出来,自会有人收取。”笑声中浸满不怀好意,在石屋中徘徊冲击,听得两人心头忐忑,恐慌不已。想是二人方才说话,他已听得清明,但觉笑声一煞,此后再无声息,怕是那人已经走远。

梁雪依样葫芦照着段誉刚刚的手法炮制,也将红烧肉夹在馒头之中,挨近他少许,慢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段公子,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怎该也一起思个策子,患难扶持才对?你说,是不?”

段誉道:“你不用担心,伯父和爹爹定会来救咱们。南海鳄神、叶二娘他们武功虽高,未必是我爹爹的敌手。我伯父倘若亲自出马,那更如风扫落叶,定然杀得他们望风披靡。”梁雪道:“你伯父?他武功很高么?和段叔叔比,哪个更高些?”段誉神思一会,说道:“嗯,应该是伯父高吧。”他对武学本一窍不通,不甚喜爱,更为厌恶,也是最近才有所涉及,个中高低嘛,自是不大明白。

梁雪瞧他如此不敢笃定,哼了一声,说道:“恐怕他也打不过那个怪人吧?若是哥哥,早将他打趴下了,哥哥绝不容许他欺负雪儿的……”想到梁萧,不觉心酸,两滴清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不久又演变成汪洋决堤,一法不可收拾。

慌得个段誉不知所措,手舞足蹈间,不知如何安慰,梁雪梨花带雨般的容颜,甚是娇美,落落可爱,然而神圣又不可侵犯,瞧得段誉口干舌燥,猛得大咽口水。突觉丹田中一股热气急速上升,霎时间血脉贲张,**如潮,不可遏止。越瞧那边的梁妹妹,越觉得心跳加速,顿时间,但闻空气间阵阵都是女儿幽香,心情大乱,疾步过去,一把拉过梁妹妹,强嘴凑上,便往那娇唇吻去。

梁雪本在伤心错乱间,这一吻之下,登时全身酸软,段誉抱起她身子,梁雪顺势把头埋在他xiōng脯,碎声呢喃道:“哥哥……哥哥……雪儿好喜欢你啊……”段誉神智虽乱,这句话却如晴天一个霹雳,一呆之下,心道:“梁妹妹说的哥哥不是梁兄么?难道……难道她喜欢的是她亲哥哥?”身子猛然一震,急忙将她放下,速退三步,然后双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重重的连打自己四个嘴巴,骂道:“该死,该死!怎可以亵渎佳人呢?”

此刻,那梁雪神智不清,犹在迷乱中,早已将眼前男子当成了他心爱之人,口中不停叨念:“哥哥……哥哥……”感到那人将她放开,心中微恼,身上又烦躁炽热,难以忍受,复又欺身而上,投进他怀,呓语道:“哥哥,抱着我。”双臂搂着那人的腰身,方觉舒服了一些。

段誉懵然间见她媚眼生娇,红颊泛艳,吐气如兰,心觉不妙,忽然惊道:“啊哟,梁妹妹,食物中有毒,咱俩着了人家道儿!”

梁雪这时全身发滚,犹如在蒸笼中被人蒸焙相似,她没有丝毫内力,经不住如此折腾,段誉虽说食物中有毒,但在她耳中听来,便似有几只蜜蜂在嗡嗡鸣几,根本无济于事。

段誉身上也实是热得难忍,又急急把梁雪推开,生怕自己又一个意乱情迷,做出什么不该做得糊涂事来,退到墙角边,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强自克制那心猿意马。他服食了‘莽牯朱蛤’,本已万毒不侵,但红烧肉中所混的并非伤人性命的毒药,而是激发**的春药。男女大欲,人之天性,这春药只是激发人人有生俱来的**,使之变本加厉,难以自制。‘莽牯朱蛤’的剧毒以毒攻毒,能除万毒,这春药却非毒物,‘莽牯朱蛤’对之便无能为力了。

梁妹妹迷迷糊糊中,但觉有人推了她一把,离开那人怀抱后,空虚感又丝丝灌脑而来,欲念又悄然趁机作祟,终于忍无可忍,迷茫间行将过去,碰碰撞撞,摇摇幌幌,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椅子的边沿,脚跟一吃痛,仰天便跌。

墙角的段誉一吃惊,不及细想,“凌波微步”疾踏而出,已闪到她身后,摊手去接,那梁雪已然斜靠在其身上,段誉“啊”的一声,步子不稳,顺势坠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与大地做了个背吻,梁雪便压在他xiōng膛之上,撞得他腰酸背痛,外加一个腿抽筋。

二人就这样躺了良久,还是段誉先说了话,苦笑道:“梁妹妹,可以起来了么?”梁雪懵然道:“哥哥,你说什么?”段誉听清,心里酸楚,暗道:“原来你又把我当成梁萧。”想着竟然吃起醋来,一会,心底又微微叹息。

忽听得石室外一个声音说道:“小姑娘,我答允了你,叫你哥哥变作你的丈夫,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必定做到,现在可快活么?”段誉怒道:“你是谁?胡说八道。”

梁雪一听那个声音,尤其是那句“叫你哥哥变作你丈夫”神智虽乱,但是“我只想做哥哥的妻子”这些字,这些年来一直深藏心间,此时突然被他提破,登时清醒了大半,右手小心翼翼支撑着地面,慢慢翻身,些些发丝扫过身下那人的脸庞,瞧清了那人的相貌,惊叫道:“你……你……你做了什么?”见自己的身子躺在段誉的怀里,真是又惊又愕,又羞又恼。

石室外那个声音冷笑道:“嘿嘿,洞房花烛啊,岂有不快活之理?”

梁雪一惊,扭头去探,见是那怪人,气道:“是你!你把我弄来这里,要做什么?”话脱口,方知自己笨得有多离谱,他一直在强调,只是自己现在才明白,心道:“什么?他将段公子当成了我哥哥?那段公子把我……把我……”念转到这,只觉委屈极了,觉得人人可恨,特别是那怪人和段公子,如今都这样了,那她还有什么脸面见爹妈,去见那个最爱最爱的哥哥,让她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

叹息一声,心道:“罢了,不如死了吧,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何苦惹烦恼,原本自己就想寻死的,是进哥哥救了自己……”念到进哥哥,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是死是活?一心盼着他活的,现在反而安慰自己,那澜沧江水流有多湍急,多半是死了吧。这也好,我下去和他作伴,倒也无憾了。只是哥哥……

又低头,细细的,幽怨的,黯然的看了段誉一眼,那些发丝荡在他脸鼻之间,如风拂柳般柔顺,猛得将身翻起,似流星般将头,向那面坚硬的石墙上飞去,砰的一声,倒了下去。在仰倒之前,耳畔中听得一声惊叫,一声惨呼。

惊叫的是外面那个怪人,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会有如此大的勇气求死,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谁都不行,决不!惨呼的是段誉,他慌忙狼狈的爬起来,泪涌双目,向那奔去。



第三十九章 你有没有对我那个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梁妹妹悠悠睁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上头,见全是石壁,心下顿凉,暗道:“我不是死了么?怎么还在石屋之中,难道人死后,灵魂会留恋徘徊在死之前的所在,这也太扯淡了吧,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多冤哪?”

忽听得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说话:“大师这一子迟迟不下,棋局上是认输了么?”耳朵中又听得另一个声音说道:“阁下是前辈高人,何以出手向我弟子偷袭?未免太**份了吧。”前者她听出来了,是抓自己进来的那个怪人;后着声音苍老,却沛然有力,心道:“多半是个老者,不知是何许人也?听他们对话,似乎在比斗棋艺,但又不像,似乎又有点别的什么?噫,糟糕,不成我没死?”

兀自不信,挣扎起来,一眼便瞧见了段誉,只是他背对自己,双眼凑到送饭进来的洞缝向外张望,心中疑惑,好奇心作引下,下了床,缓步过去,走了十几步,行至段誉身边,小手拍了一下他那肩膀。

段誉骤然遭袭,登时浑身一震,转过头,吓了一跳,见是梁雪,又笑道:“梁妹妹,你总算醒了,可真是吓死我了?”见段誉如此说词,梁雪心底又凉了半截,心叹道:“听说灵魂人是瞧不见的,段公子既然看的到我,想必我真的……真的没死。”霎时心里来气,骂道:“这样就死了么,那胆子未免也太小了?”说完不再理会他,眼睛瞧外面动静,段誉木然不语。

但见那青袍怪人左手持着一根铁杖,横在半空,而另一个僧袍老者那左手的手指,与那铁杖杖头贴在一起,僵持不动;然而两人的右手,又在那块石板上,你刻一下,我刻一下,当真古怪之极。瞧了半响,忍不住问段誉道:“他们在干么?”只是说话时,不曾回头。

段誉道:“下棋啊,你没瞧见么?”梁雪狐疑不解,扭头瞥了他一眼,眉头深锁,说道:“下棋?上面哪来的棋子?”段誉笑道:“你看上面的黑点白点不是么?他们这是用高深的内力刻画出来的,与其说是斗智,不如说是锱铢必较。”

梁雪“哦”了一声,不再与他讲话,又专心看了一阵外面,然后走回桌边,坐下,暗自伤神。段誉瞧了一会外面,又瞧一眼佳人,见她眼神黯淡无彩,情知她又在伤怀,思念梁萧。心中莫名又一阵酸楚,暗底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偏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对自己的兄长情有独钟,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还义无反顾陷进去,无可自拔,这又是何苦呢?是啊,这是何苦……段誉啊段誉,你不是也一样么?佳人心有所属,你还痴心妄想,与她又有什么两样?”想着念着又自哀自怜起来。

情绪触动心弦,那股燥热感又生,邪念欲念伺机充塞脑海,特别是占有欲凭地强悍,烦闷无比,只想找个可人,发泄一处,血脉愤张,双眼赤红,瞧着梁雪的影子,忽然眼前一变,白衣胜雪,妙曼身段,长发及腰,俏脸娇羞,楚楚可怜,不是朝思慕想的“神仙姊姊”是谁?喜道:“神仙姊姊,我想得你好苦……”

梁雪浑浑噩噩中听得有人声叫唤自己,霎时清醒,见段誉如疯虎般扑来,顿觉心惊,起步欲躲,不巧鞋子勾住桌脚,一伴之下,险些跌跤。说时迟,那时快,那边段誉已然到得近前,一把将其身腰搂住。他虽在迷乱,步法却不曾落下,行将起来,既迅捷又怪异,真有几分潇洒,梁雪以为自己眼花,见到了哥哥呢?

意欲欢喜,一呆之下,深感自己又跌在段誉xiōng怀,霎时羞恼又生,不及发怒,微感段誉那厚唇,贴近自己嘴角片许,脑中霎时一片空白,鼻端闻得一股浓重的男子气息,身子酥软,似饮琼酿,竟有几分晕眩迷醉,崩溃,崩溃,不断挑拨身体里的药性,使之快速复燃,啧的一声,感到自己的嘴唇被实物盖上,那东西在放肆的索取着。

心头猛的一禀,娇躯忽颤,脑电波受此一击,马上清明,眉眼陡睁,见是段誉,五内火气,左手绣拳倾出,砰的一声,恨恨击中段誉那xiōng脯,他一个激灵,懵然错开少许距离。不及反应过来,梁雪那右手粉掌,倏尔而起,顷刻间,拍的一个脆响,狠狠挥甩在其脸颊之上。

段誉一吃痛,翻转一个侧身,登登登连退三步,立定身形之时,右手轻捂脸颊,此刻神魂已清,心道:“这‘yīn阳合欢散’当真霸道厉害,引我又犯罪恶,干那禽兽之事,怪不得梁妹妹要寻死了。”他不知梁妹妹撞墙,实乃眼见为实,认定了他欺负了她,故做的傻事。

睨了梁雪一眼,见她满脸怒色,似要吃人一般,心知是自己冒犯,道歉的话咽在吼间,说不出来,生怕她又有生气,当下不敢再看,扭头望向别处。

二人就这样站立了良久良久,谁都没有说话。又过了半响,两人同时回头对视,异口道:“你……”段誉笑道:“你先说?”梁雪哼了一声,道:“我不说。”段誉道:“你不说,那我说。”瞥了她一下,梁雪不睬,段誉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你昏迷时,伯父来过了,他说会想办法救我们的,咱俩……咱俩都不寻死,好么?”

眼见梁雪不屑瞧他,心中酸苦,还是勉强笑道:“还有就是……就是咱们中的毒名叫‘yīn阳合欢散’是那个四大恶人之首的‘恶贯满盈’段延庆告诉我的,中了这种毒的人就会胡思乱想,行那苟且之事,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都怪这该死的毒药,迷了我们的本性,你能不能原谅我,不要对我不理不睬的,行吗?”

梁雪不欲理睬他,更不欲听他说话,但两人距离近在此尺,焉有不入耳之理,耳听他说什么“恶贯满盈”,毒药的名儿,尤其是名儿,顿觉脸颊稍烫,心中似有一团火,燃燃欲烧,难受之极,却也耐不住好奇心,问道:“段延庆是谁?我们跟他有仇么?”

段誉道:“段延庆就是你说的那个青袍怪人,喏,他就在外边,和大师下棋呢?不是我们跟他有仇,而是他跟我段家结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他很恨我爹爹和伯父就是了。”梁雪没有心情关心段家的仇怨,她只想知道,段公子有没有把她那个了,记忆中是迷迷糊糊的,像有又像没有,不敢肯定,欲问他却又难以启齿,不知咋办,实在是焦急难安。

想了半天,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嘴角微张,又问不出口,思量再三,终于决定一试。段誉犹在说着什么那段延庆、伯父、大师之事,当即闷咳数声打断,微咬下唇,说道:“段公子,我问你一事,你可要老实交代?”

段誉心道:“老实交代,我有什么值得交代的,不知梁妹妹搞什么名目?”心虽异想,脸上却是阳光笑容满面,呵呵笑道:“梁妹妹,请说?”段誉的笑声,让梁雪很是反感,认定了他在取笑她,心中颇恼,仍得忍耐,心道:“你若真对我做了那事,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拉你下黄泉,雪儿,别恼,别怒,忍耐,忍耐,等下再一起算账。”

言念至此,又咬了咬牙齿,低声道:“你有没有对我那个?”说完了,方知除自己之外,无人听到,音节小得可怜。段誉讶异道:“梁妹妹,你说什么,可不可以大点声?”梁雪咬牙切齿道:“你有没有对我那个?”这次声音虽大,却说得含混不清,听来便向老和尚念经,真个只有他自己明白。

段誉笑道:“梁妹妹,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梁雪气苦,腔正调圆说道:“你有……”没有对我那个?尚未出口,猛听得“啊”的一声,接着听段誉叫道:“梁兄,你……你怎么从地上钻出来的?难道你改行当土地公公了么?”

忽然从身后飘来一阵怒骂:“你个白痴,什么土地公公?”梁雪听得耳朵嗡的一声乍响,这些年来,这个声音她最熟悉不过了,霎时全身颤抖,心儿怦怦乱跳,脚步踉跄着缓缓转回身,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白影,从地上一个洞口中窜出来,跃到地板上,立定身形,长发飘飘,白衣飒飒,脸绽微笑,默默注视着自己。

霎时间,所有的委屈全在这会,爆发了出来,呜咽一声,双珠滚泪,似飞鸟一般扑进那人的怀里,低声抽泣着,好像这辈子所有的眼泪,便要在此刻宣泄方休。一边痛苦,一边捶打那人xiōng脯,泣怒道:“恨你,恨你,恨你……”一直说了三十多个“恨你”,那人才答话。

但见他安慰道:“好了,好了,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恼也恼过了,打也打过了,这气该消了吧?”梁雪撅嘴道:“我不,没打够,除非你再让我打一百二十下?”那人一听之下,顿时失笑,这句话,曾几何时,他对眼前这个少女说过,只是不曾想,她还记得。



第四十章 调侃四恶 巧钻地道

保定帝拜访黄眉僧之后,下旨免了盐税,大理国万民感恩。云南产盐不多,通国只白井、黑井、云龙等九井产盐,每年须向蜀中买盐,盐税甚重,边远贫民一年中往往有数月淡食。保定帝知道盐税一免,黄眉僧定要设法去救段誉以报。他素来佩服黄眉僧的机智武功,又知他两名弟子也是武功不弱,师徒三人齐出,外加大理三公里应外合,当可成功。

那知等了一日一夜,竟全无消息,保定帝心想:“莫非延庆太子当真如此厉害,黄眉师兄师徒三人,连我朝中三公,尽数失陷在万劫谷中?”当即宣召皇太弟段正淳、善阐侯高升泰、以及褚万里等四大卫护,连同镇南王妃刀白凤,还有少年梁萧,再往万劫谷而去。

一行人来到万劫谷口,只见云中鹤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深深一揖,说道:“我们‘天下四恶’和钟谷主料到大驾今日定要再度光临,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倘若阁下带得有铁甲军马,我们便逃之夭夭,带同镇南王的公子和千金一走了之。要是按江湖规矩,以武会友,便请进大厅奉茶。”

云中鹤再扫视众人一眼,见梁萧也在其内,一时心惊胆颤,险些又魂飞九霄,只是双眼死死盯着他。梁萧瞥见,心底冷笑,调侃道:“唷,云老四,你贼眼色色瞪着我干嘛?小爷又不是花姑娘,不能因为我长得帅,你就犯罪吧?再说了,长得丑又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你不该出来吓人,尤其是吓坏了小朋友?”

保定帝见对方十分镇定,显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原有几分担忧,不料这少年几句闲语,便将他*得暴跳如雷,实是奇怪,不免又对少年深量了一番,心道:“不错,此子果然气宇轩昂,与众不同,不知师承何派?若将来造福武林,定有一番成绩。”心念未了,便见那云中鹤气得语无伦次,气结道:“你……你……好……”他原想说“你,好小子。”不想语塞。

梁萧笑道:“小爷很好,不用行礼了。”他趁云中鹤心情错乱,勃然大怒那会,从众人间嬉笑出来,一边继续调侃,一边潜运内力凝于指尖,倏尔弹出,一缕无形的劲风,悄然而去,正中那云中鹤膝盖“环跳穴”。

云中鹤不知少年使诈,不曾堤防,且,他又在气怒之下,根本想不了许多,膝盖一吃痛,整条腿顿时麻痹,不觉单膝跪了下去,此时听清少年讽刺语词,方知上当,心中暗骂梁萧卑鄙无耻。又气苦,穴道被点,起不来,直直跪着,实在憋屈得紧,却也不好在人前示弱,苦了脸,暗中运气冲击穴道,想要冲开。

但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出破绽,简直没有一丝缝隙可寻,心惊这少年隔空点穴手法,当真怪异又刁钻,背上冷汗不停直冒,时间拖的越久,越是悚惧,欲要哀求吧,又狠不下心肠。眼睛又恨恨瞪视少年一眼,流露出的神色是无比的狠毒。

保定帝听得少年调侃这个恶人,不觉大快人心,只是忍俊不禁。镇南王和褚万里等却是放声失笑,匀想:“有此人在,什么有趣的事都会发生。”笑了一阵,犹见那云中鹤还在跪着,不敢起身,皆又是诧异,瞧了一会,才看出,原来是梁萧做了手脚。

你看我,我看你,众人又互视一眼,更觉惊奇,又想:“不知这小子用了什么手法,将那恶人的穴道给点了,我们近在距离,居然一丝端倪也没察觉,想不到他的武功是越来越高了,当真匪夷所思。”

保定帝和镇南王又对视一眼,两人均看到彼此的担忧,同一个心思:“此子年纪不过弱冠,已经这般了得,幸喜现下是和我们一道的,倘若有天不幸成为仇敌,大理无人是其敌手,真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梁萧感到众人的压力,知道此刻不便卖弄,救人要紧,当即跨上两步,右手一搭云中鹤那瘦弱的肩膀,暖流过处,穴道顿解,嬉笑道:“起来吧,乖后生,瞧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爷今天不予你计较。”

云中鹤一得解脱,翻身跳起,跃出丈外,顺手掏出背腰间的钢爪,摆个欲攻欲守之势,眼神始终不曾离开梁萧身上。梁萧瞧着,不觉好笑,说道:“云中鹤,怎么,要动家伙么?好啊,爷今天手正痒着,陪你耍耍也无妨,来吧?”梁萧双手交xiōng,气定神闲,神态甚是桀骜。

保定帝等见少年,欲动干戈,暗笑摇头,镇南王忽然喝道:“萧儿,休要胡闹,正事要急,待会慢慢算账不晚。”梁萧身子一颤,心道:“是啊,救妹妹打紧,旁人碎事,与我何干?”心虽如此想,但嘴上兀自不服,谁让段正淳胆敢喝斥他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道:“打架不算正事,那什么才是正事,不将他们打趴下了,怎生救人?”

镇南王顿觉无语,一时想不到措词,惟有将气闷在心坎,刀白凤冷眼瞧着,见丈夫居然对这少年无计可施,心中又一阵冷笑,爱子心切,不免又一阵挂心段誉,神伤失落。

保定帝眼看少年越扯越远,照这样发展下去,天黑了也救不了人,心中担忧黄眉僧师徒和大理三公的安危,以及侄子是否无恙,当下对云中鹤还了一揖,说道:“云先生,还请带路?”那云中鹤怒视了梁萧一下,藏回兵器,当先领路而去。

众人走了十几步,惟独梁萧步子不动,镇南王狐疑,扭头问道:“萧儿,你还在生气么?”梁萧切齿重重道:“不是。”这时众人也感奇怪,尽皆转身探看。

梁萧微觉过意不去,笑道:“你们先去,我随后便来。”保定帝微将头点了点,复又前行。镇南王睨了少年片会,若有所思,惘然之下,随兄而去。四户卫极是纳闷,皆想:“莫非这小子当真气糊涂了,妹妹不去救,反而在这生气。”想想又觉好笑,只感此人越来越是古怪。

愣了片刻,心又细想,以他所知的情况来看,要救出妹妹,最快的方法,也是最直接的,得先找到巴天石他们,好从密道中救出。不再多念,凭着自己对书本的记忆,慢慢寻路去找,逛了半天,行将谷外,又感内急,疾寻僻静所在解决。

放松后,踏步出来,噫了一声,目光所及,但见不远处,密草丛中,似有踩踏过的痕迹,略散着些许新泥土,心中念转,霎时兴喜欲狂,情知是巴天石他们,挖掘密道时的手笔,速飞过去,杂草堆丛,隐约裂开一条缝口,当即伸手扒开乱草,眼前一亮,果然露出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洞口,不作多想,当下钻了进去。

洞内黑漆漆的,梁萧凭着感觉爬行进去,约莫爬了盏茶时间,前面出现了两条通道,自拣了通向东北那条而行。又过了半响,忽感前方伴随着若明若暗的光线,还有细微的挖掘声,那声音虽小,但梁萧内力深厚,自然听清。那光亮险些不能适应,忙将眼睛闭了闭,然后缓缓张开,继续爬行,又行了一段,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接近了。

忽然那个梁萧叫一声:“嗨!”所有人大惊,急急回头,巴天石举着油灯,照清是他,登时松了口气,埋怨道:“梁公子,你真是神出鬼没,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么?在下还想多活几年呢?”梁萧笑道:“巴大哥,真对不住,那下次我出来之前,先叫你一声,那时你可不能当作黑白无常来勾魂的呼唤哦?”说完,众人大皆失笑。

猛听长“嘘”一声,随即闻得华司徒的声音怪责道:“你们小点声,也不看现在是什么场合,莫被段延庆听到了,当心小命不保?”梁萧嘻嘻一笑,爬了过去,挨近他们少许,说道:“他听不到的,就算听到了又能咋地,他现在自顾不暇,哪有闲情管这些。”

众人均是好奇,瞪大了眼珠,尽皆停了手中动作,同问道:“为什么?”梁萧诡异一笑,叹道:“跟老和尚拼内力呗,你们忘了,咱们的计划是什么?‘声东击西’,由老和尚拖延时间,绊住那个段延庆,好给你们腾出时间,挖掘密道啊?”大伙听了,皆是释然,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此时方放下。

梁萧道:“华大哥,现在进展如何?”华司徒道:“快了,差不多到地板了。”接着又低声喝道:“大伙快动手呀,愣着做什么?”华司徒的家将一听,齐唰唰又动起手来。梁萧道:“华大哥,用不着动那么大的肝火吧?呵呵,需不需要小子帮手哪?”

华司徒一边掘泥,一边道:“不用。”梁萧笑笑,忽然间“咦”了一声,但见他叫道:“钟姑娘,你这是?”一直没出声的范骅应道:“不是你说的掉包计么?”梁萧想想,顿时苦笑不已。

钟灵嘴里塞满了泥巴,苦于不能开言,眼见那个大哥哥来了,连使眼色,岂盼他能救自己,谁又曾想,听了他们对话,方知这个计谋竟是他想出的,登时心凉了半截,狠狠抛了个眼色过去,心底又将他臭骂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害人不成反害己

钟灵怒眼射来,尽管梁萧傲视,也不觉身子微微一颤,心道:“是不是自己当真做错了?”即又想:“书中都是那样写的,干我什么事,我只不过应局势发展而已。”但与她目光一对,又觉过意不去,正想说什么,又闻华司徒喜道:“造化,终于挖掘到地面了。”

梁萧转眼去瞧,但见他凝力于指,慢慢在地板下划了个两尺见方的正方形,托住木板的手一松,切成方块的木板便跌了下来,露出一个可容一人出入的洞孔。那梁萧当即抢上,一把将他推开,轻身跃了出去。

梁雪犹在伤心哭泣,埋怨哥哥迟迟不来,欲要打他一百二十板子,方始消气。与此同时,巴天石等陆续从洞口中,钻了出来,段誉见了,又是大吃一惊。三人行礼问好,段誉只是微笑还礼,客气寒暄。

梁萧忽觉xiōng口滚烫不已,微一细想,已明其故,但觉妹妹身上的热气,股股侵入体内,让他焦躁不安,脸上立现晕红,极是尴尬,微咳两声,急忙推开妹妹身子,令她远离自己一些距离,免得自己心猿意马,把持不住。

行将过去,一探段誉脉息,登时指尖如同碰上了一块烧炭相似,梁萧心中不得不佩服几分,此情此景,段誉居然把持得住,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一会又将他手放开,说道:“得尽快找到解药,不然……”大理三公急道:“不然怎样……”梁萧微笑不答,真个急死他们了。

三人正欲待问,屋外人声喧扰,听得保定帝、镇南王等都已到来,钟万仇大声讥嘲。梁萧笑道:“找茬的来了,诸位,从密道潜出去,还是与他们考较一番?”巴天石道:“那还不随你,主意是你出的,你想唱戏,我奉陪便是。”

梁萧睨视几人一遍,对华司徒等问道:“你们呢?”华司徒和范骅同道:“你说咋办便咋办?”梁萧微笑道:“那好。”低声叫道:“将钟姑娘请出来?”几人莫名其妙,华司徒还是照做,命家将把钟灵抬出。

钟灵人出得洞口,神智还清,见梁萧笑吟吟的走将过去,不禁打了个冷战,不知他要作甚,尚未念转,忽觉xiōng口一闷,便昏了过去。梁萧点穴手法极快,又怪异,连微有武功的大理三公,竟也不明,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只见古怪之极。

梁萧顺手除下钟灵的外衫,诸人大惊,别头不看,梁雪更是恼怒不已,暗骂哥哥禽兽,又感委屈,伤心落泪。又见他将钟灵抱起,交给段公子,霎时又转悲为喜,心道:“原来是我错怪哥哥了。”

慌得个段誉手足无措,为难接过。梁萧向华司徒道:“华大哥,请将石板合上,免得被他人识破。”华司徒不说话,自去忙活。

梁萧行至那座大石前,微感外面正有四股大力在推动巨石,恼恨这些人yīn谋诡计,毁人清誉,动怒之下,逆转北冥真气,注入巨石。霎时间,石若寒冰,层层浸透,外面四人登觉丝丝寒意侵体,皆是一惊,四人互视一眼,均看出彼此眼中的惧意,不约而同撤手,急急跳开三尺,大呼邪门。那南海鳄神却是呱呱乱叫乱骂,兀是不信,还想上前再试。

众人犹在错愕惊疑间,猛听得“砰”的一声彻响,那块千斤巨石,霎时裂为碎片,在场之人又是一片惊撼,均想:“此石约有千斤之重,若要将其打为粉碎,只要内力有一定修为之人,也能办到,难便难在,里面一丝声响也无,巨石便即粉碎,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突然之间,突如其来,吓得个个啧啧称奇,交耳议论。

但见大石碎开,露出一道门户,诸人眼前又是一亮,只见一道白影现在眼前,那人年纪不到二十,十八出头,一袭白衫随风舞动,潇洒非凡;脸如白玉,帅气*人,只是嘴角微勾,似含邪笑,有藐视群豪之态,这哪是段誉,分明是梁萧嘛。

钟万仇笑声煞止,惊怒道:“你小子是谁?段家那畜生呢?”忽而想到:“段誉明明关在里面,他不会丝毫武功,谅他推不开大石,必定还在屋内,我揪他出来再说。”想到便做,左脚刚刚踏出,梁萧斜身一走,阻了他去路,向南海鳄神嬉叫道:“小徒弟,你来告诉钟谷主,爷是谁?”

南海鳄神见梁萧突然出现,早就想开溜,堪堪小心隐退几步,便即被他喝破,心底一凉,徒败转回身,呵呵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叫我什么事?”说了这句,极是尴尬,顿时满脸通红。群豪一听,无不大感诧异。

梁萧笑道:“为师无事。”语气一转,对着钟万仇,嘿嘿冷笑,说道:“钟谷主,你当真要进去?”钟万仇气道:“废话。”梁萧道:“好,你可别后悔!”清了清嗓门,笑道:“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的男女主角隆重出场!”他特别在隆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随即向身后叫道:“还不出来!”

诸人不知他弄啥玄虚,怀着万分的好奇期待中,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披头散发,*着上身走将出来,下身只系着一条短裤,露出了两条大腿,正是段誉,手中横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缩在他的怀里,也只穿着贴身小衣,露出了手臂、大腿、背心上雪白粉嫩的肌肤。

梁萧出来之前,曾说过要开个大大的玩笑,诸人拗他不过,又听钟万仇骂得凶狠,个个气愤填膺,皆来帮忙。梁萧运真气摧毁巨石之时,不忘了嘱咐巴天石等,要他三人帮段誉除下外衫,这样戏才演得*真,三人无奈,只得听从。

保定帝和镇南王兄弟二人,瞧瞧少年梁萧,见他气定神闲,全然似在看戏,心头不禁疑云大起。刀白凤双目含泪,狠狠瞪着梁萧,梁萧笑笑,弄个鬼脸,吐吐舌头。高升泰解下长袍,要去给段誉披在身上。马五德一心要讨好段氏兄弟,忙闪身遮在段誉身前。南海鳄神叫道:“王八羔子,滚开!”

钟万仇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突然间笑声又止歇,顿了一顿,蓦地里惨声大叫:“灵儿,是你么?”

群豪听到他叫声,无不心中一凛,此时均已看清了那少女容貌。梁萧嬉笑道:“钟万仇,怎样,爷早跟你讲过,叫你别后悔,你偏偏不听,现下如何,祸事了吧?嗯,从这件事中我们可以体会得到,特别是小朋友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实是这个理。”

保定帝和镇南王不觉好笑,对视一眼,匀想:“萧儿这孩子,当真古怪,这当儿了,还有心情调笑,实在难能可贵。”见到此等情景,突然想起,萧儿说过的法子,原亦如此,明了,又不禁释然,都是微笑不语。

钟万仇兀自对女儿喝斥怒骂不休,欲要将她打死,亏得镇南王出手抵挡,方拦了下来。又思木婉清还在石屋之内,当下放声叫唤,叫了几声,不见人应,心中怒火填xiōng,誓不罢休,意要闯进去,叫她出来。

一条人影一幌一闪,又拦在他面前,还是梁萧,双手交xiōng,右脚斜横,硬是阻他进去。但见他嘻嘻一笑,说道:“钟万仇,你别后悔唷?”又是这一句话,刚才他不听劝,害得女儿出丑,自己丢脸,这回又是什么事呢?他捉摸不透,他人本来就简单,没有睿智的脑子,只是爱吃醋而已。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马脸一拉,怒道:“老子后悔甚么?”

梁萧道:“我问,你答?”钟万仇点点头,大伙也是好奇,镇南王兄弟也很想知道,这孩子还有甚么把戏没耍完,见段誉无恙,皆想瞧瞧热闹,当即耐心听他戏耍。梁萧咳咳两声,众人霎时肃静,但见他淡笑道:“钟谷主,你一生中最害怕的一件事是甚么?”

钟万仇想想,顿时怒道:“老子从来没害怕过,你小子休要胡说?”梁萧嗤笑,说道:“那钟夫人呢?”钟万仇墓地一怔,马脸微微扭曲,像害怕,又似伤心,只是不语。只听梁萧缓缓道:“你一辈子最害怕的事,就是害怕自己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对不对?”钟万仇忽闻此言,登时勃然大怒,挥掌向梁萧打去,梁萧闪身避过。

又见钟万仇复又劈来,梁萧邪邪一笑,闭着眼睛,向左斜踏一步,轻巧躲开。群豪见此少年闭着眼睛,均是骇异,心道:“他这不是送死么?”心念未消,又见他步法古怪,就这么轻踏一步,便即避开,当真匪夷所思,皆是心骇不已,不由得瞪大眼睛观看。

钟万仇眼见两掌打他不中,心中恨怒之极,发一声喊,即又欺身而上,继续挥掌劈打。辗转两招又过,梁萧总是倚仗轻盈迅捷的步法巧避,不还以颜色,就算如此,也急得个马脸谷主,把那张马脸越拉越长,难看以极。这样一个打得勇猛,一个闪得蹊跷,相持不下。片刻又过了二三十招,不见结果。

众人犹在惊心诧异间,忽闻得一声娇嫩好听的黄莺女音叹息:“唉,哥哥又在顽皮了!”



第四十二章 孩子 人傻不能复生

四人在石室之中,那梁萧所说的言语,一一传进耳中,都是暗自好笑,尤其是后来的几句无稽之谈,更令几人诧异不已。梁雪心下生疑,忍耐不得,并不按照事先约定,忙抽身转了出来,不忘了嬉笑一句。

群豪眼中均是一亮,只见一位白衣少女,盈盈行将出来,待众人瞧清她那绝俗的容颜,又是另一层神彩,惊的惊,叹的叹,喜的喜,痴的痴……这些人虽属武林前辈,却也不乏好色之徒,贼贼的珠子,直勾勾盯着梁雪发愣。

梁雪对一些人不礼貌的目光,毫不在意,依旧保持着淑女风范,嫣笑着向哥哥那边走去,他身后跟着三个黄衣装束的汉子,依序是司马巴天石,司徒、华赫艮,司马范骅三人,三人见了保定帝、镇南王,分别行礼。保定帝兄弟俩见几人无恙,心中皆感欣慰。

梁萧和钟万仇斗得正紧,忽听妹妹取笑,心中微恼,向北将身斜侧,避开钟万仇左掌,不等他收回,见他招式已然用老,墓地里右手疾出,无名指和小指拂向他手腕。钟万仇一惊,急忙缩手相避,但为时已晚,梁萧那指尖已然搭上他腕脉。

钟万仇见自己手腕被敌人制止,无法动弹,焦急之下,运劲挣脱,突然间心口一震,xiōng闷无比,左臂蕴满的真气,顷刻间飞泻而出,心中一慌,越是加劲。不久,马脸上扭抽一阵,霎时又变苍白,自此仍是一片茫然。

梁雪眼看那个马脸怪人,脸色越来越是难看,直至惨无人色,忍不住小口轻动,说道:“哥哥,你放了他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梁萧冷哼一声,撤了内力,那钟万仇一得解脱,立马踉跄后退三步,幌了幌身子,坐下盘膝调息。

梁萧回头白了一眼妹妹,佯怒道:“小妮子,要你多事,他们将你关在石屋里,可曾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了,你白痴啊你,尽帮坏人说话?”梁雪嘻嘻一笑,说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废了人家内力总归是不好的。咦,哥哥,我是白痴,那你是甚么?白痴的哥哥吗?”

吐,梁萧险些被这个妹妹气死,胳膊肘总是往外拐。他自从学成“北冥神功”之后,全身的穴道皆可吸人内力,引为己用,只是他有时候不屑这种行径,今天实在被*得急了,特别痛恨钟万仇,才不得已而为之,但同时也为他感到些些可怜,隐忍至今方始发难。

群豪见这少年只还了一招,便轻易的将钟谷主打败了,钟万仇的武功他们是知晓的,都想:“若是换做自己上场,恐怕不会赢得这般潇洒,打不打得过都极是难说?”想到此处,哗然一片,各自交头窃耳,议论不休。

那个钟万仇也当真了得,经此调息片刻,马上又跳了起来,哈哈大笑道:“照啊,我说的不错吧!段正淳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在里面乱、伦,就如禽兽一般的结成夫妻,这话不假吧?瞧瞧,现在人赃俱获,木姑娘不是出来了吗?呵呵呵!”笑声不绝,手一指那梁雪。

镇南王气怒交并,正欲上前理论,不及梁萧嘴快,梁萧也愤怒到了极点。但见他喝道:“钟万仇,小心你的措词,闭上你那狗嘴,什么段正淳的亲生女儿?大伙可是瞧清了,和段公子赤身**的人是谁?可是你那宝贝女儿,别赖在我妹妹身上,难道说,钟灵是段正淳的亲生女儿不成?啊,是不是呀?钟谷主?”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笑。

钟万仇惊怒道:“甚么?木姑娘是你妹妹?她甚么时候多了个哥哥,当真怪事?”神思了片刻,忽然嘿嘿笑道:“你不会也是那厮的种吧?”梁萧不觉啼笑皆非,实在佩服这个钟万仇那神经质的想象力。

当下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复又冷冷道:“钟万仇,我警告你,祸从口出,你要再说我妹妹是木婉清,说小爷是老段的那个……那个什么,总之,你再胡言乱语,休怪小爷不客气。”顿了一会,又道:“我既有法子废掉你的内力,也自然有法子割下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说不了话,做个哑巴。不信,你便试试,看我是否说到做到?”说完又冷哼几声,全是不屑与桀骜,令人多瞧一眼,立生畏惧之心。

钟万仇何曾受过这种轻视,然而对方又是个毛头小子,心里实在憋气的紧,又念到今天主要目的是搞垮段家,与此少年之怨仇,不妨日后再行清算,思路至此,即将气强行咽下,换个嘴脸,笑道:“不知公子贵姓?那位小姐如何称呼?”梁萧冷笑道:“女孩子的芳名是你这糟老头子,可以随便问的么?侵犯他人**权,你懂不懂?唉,说了你也不懂,你说你吧,没文凭还学人家长得丑,不聪明还学人家秃顶。这倒也罢了,偏偏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老婆,你说她看上你哪一点,是左边脸还是右边脸?至于爷姓甚么……”

梁萧话尚未说完,那边镇南王插嘴道:“孩子,人傻不能复生啊!”梁萧气极,斜眼瞪了他一下,怒道:“谁要你多嘴的,还敢学爷,扯淡扯淡。”依稀记得,他有一次数落镇南王,说了这么一句,不曾想,他居然记得。

钟万仇说不过梁萧,见插嘴的竟是段正淳,正好老账新帐一起算,怒道:“我自和这小子说话,与你有什么相干?”

镇南王笑吟吟的道:“钟谷主,干系可大了,萧儿唤我一声叔叔,我叫他一声孩子,这有什么不对?”梁萧听了,心中怒火迅捷燃烧,暗骂道:“臭美,臭美,老段你个王八羔子,居然占爷的便宜,等着,等会要你好看。”念罢,急思策略。

钟万仇嘿嘿贼笑道:“也别‘叔叔,叔叔’,叫的那么好听,干脆叫声‘爹爹,爹爹’比那来劲多了?”梁萧一听,险些失笑,忽来了计较,问钟万仇道:“钟谷主……要叫段正淳甚么?”他叫“钟谷主”三字时,故意停了半响,才说后面的话。

钟万仇头脑简单,不疑有他,应道:“爹爹啊?”梁萧故意装作疑惑的表情,淡淡问道:“是么?我竟是不知?”钟万仇笑道:“你当然不知了,因为你是……”才是到是字,便听得身后群雄早已笑得打跌,莫名所以,正自凝眉深想。

又听得段正淳呵呵笑道:“萧儿,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皮了,钟谷主年纪那么大的儿子,叔叔怎生的出来,哈哈,哈哈,呵呵呵,亏你……亏你……”还要再说些甚么,想着又觉好笑,干脆不说,只是失笑。

钟万仇得镇南王点破,登时恍然大悟,一会不觉又是怦然大怒,咒骂一声,扑将过来,呼呼呼连击三掌。皆是对准段正淳周身微弱大穴所在狠劈,段正淳笑声不绝,一一化解了开去。

忽感妹妹吐息如兰,挨近那哥哥肩上,梁萧微觉有异,急转回头,但见妹妹脸泛春潮,杏眼含眉,娇美可人,霎时一惊,暗道:“糟糕,糟糕,我只顾着斗嘴,却忘了给她解毒了。”不作多想,扶妹妹盘膝坐下,当即逆转北冥真气,变为yīn寒之息,注入她体内。

yīn寒之气入体生冷,梁雪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颤抖,说也奇怪,那股蠢蠢欲动,一遇上这缕冰川,霎时不敢再作祟,顿觉身心清爽了许多。空气中突然散发着一丝冷气,众人身子莫名颤了一个激灵,鼻子一塞,险些打了一个喷嚏,匀感诧异。

又见那少年行径古怪,均向他注目而视,至此方了然,原来是他用那yīn寒之气,给妹妹疗伤,群豪又生一个疑问:“不知他妹妹生了甚么病,或者是受了甚么伤,若是病,这病也极是怪异,居然可以承受得住如此yīn寒之气,当真不可思议。”

梁萧输气完毕,渐感妹妹体内那股邪念,已被自己真气所抑制,暂时无甚危险,心下稍安,但一想到,这“yīn阳合欢散”极是霸道,危害极大,便不禁来气。小声叮嘱妹妹几句,望她小心保护自己,而后翻身跳起,眼放精光,怒视场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棋盘之上。见黄眉僧劫材已尽,延庆太子再打一个动,黄眉僧便无棋可下,势力非认输不可。

只见延庆太子铁杖伸出,便往棋局中点了下去,所指之处,正是当前的关键,这一子下定,黄眉僧便无可救药,梁萧大急,心道:“不如我学一学段誉给他混赖一下。”心念至此,当即大叫:“段延庆,快将解药交出来,爷饶你不死。”伸手便向铁杖抓去,这一下,快如闪电,众人皆想不到。

延庆太子的铁杖刚要点到‘上位’的三七路上,突然间掌心一震,右臂运得正如张弓满弦般的真力如飞身奔泻而出。他这一惊自是不小,斜眼微睨,但见一个白衣少年拇指和食指正捏住了铁杖杖头。梁萧暗运北冥真气与之对抗,只盼能扰乱他视线,令他分出一半心神来对付自己,好教大师有喘息的机会,进而反击。不曾想却遇上了一股浩瀚的真气袭击,当下微微冷笑,将错就错,引导那股真气由少商穴涌入体内,运行一周天,纳入丹田,为己所用。

延庆太子大惊之下,心中只想:“星宿海丁老怪的化功大…法!”当下气运丹田,劲贯手臂,铁杖上登时生出一股强悍绝伦的大力,梁萧见大力涌来,照单全收,依法施为,一一存储丹田。



第四十三章 想走 解药留下

延庆太子这一下惊骇更是非同小可,死鱼眼张大瞪视白衣少年,嘴唇不动,腹中咕咕作响:“你师父是谁?”梁萧右手兀抓着他仗头,脸上含笑,说道:“怎么又一个问我师父的,小爷自出道以来,每打一回架,都有人要问我师父是谁,怎么,难道你也想,向她老人家请安不成?我看还是免了罢,我师父她脾气不好,最恨的便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

众人听了好笑,均感此人不可理喻之极,保定帝兄弟俩皆是摇头暗笑,梁雪却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延庆太子心中怒极,腹语又道:“你小子有些门道,不想嘴上功夫更见了得?”梁萧哼了一声,冷笑道:“门道何止一些。”顿了一顿,缓缓道:“延庆太子,我只要你一句话,这解药,你给是不给?”

延庆太子腹中嘎嘎几声,像是嘿嘿邪笑,随即声音飘扬:“我和段氏仇深似海,你想这解药我会给么?不过段誉这小子,定力当真不错,居然可以撑到现在?”梁萧道:“你和段氏的仇恨,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你拉我妹妹淌这锅浑水,自是非管不可。”延庆太子讶异道:“哪个是你妹妹?”

梁萧笑道:“场上最美的那个便是?”延庆太子不觉扭头睨了那梁雪一眼,见她娇美可爱,心道:“这不是木姑娘吗?怎没听说她还有个哥哥?”梁萧见他眼神涣散疑惑,知他心思,当即又笑道:“不错,我妹妹姓梁名雪,不是你心想的木婉清,你不过是抓错了人而已。”

见他犹在惊疑不定,出神思考,梁萧趁机说道:“段延庆,解药?”说得简单明了,段延庆回过心神,桀桀笑道:“小子,有本事你自己解去,何必求我?”梁萧冷笑道:“谁求你了,小爷向来不求人,爷不过是给你个机会,作个选择罢了。”顿了一会,又提高嗓门,说道:“我的买卖很划算,童叟无欺,交出解药,还你内力,不交,嘿嘿,吸干你内力,如何?”

段延庆乍闻之下,心中又是一惊,当下气运丹田,灌满手臂,想借此试图再次震脱,那少年的指尖。不料真气一去,又是石沉大海,不知去向,只急得他心中狂跳,骇然无比。又听得那少年嘻嘻嘲讽道:“段延庆,你再使点劲,爷很是舒坦,你运多少内力,爷赏你个便宜,照单全收,免得浪费资源。”段延庆听说,狂怒不可压制,正欲做最后的拼斗。

忽听那黄眉僧道:“施主,该你落子了,何以迟迟不下,是否认输?”原来那段延庆经梁萧一阻,黄眉僧喘息片会,此时已功德圆满,见二人僵持不下,出言提醒,毕竟这盘棋还未分胜败,虽然延庆太子稳*胜券,步步紧*。但棋之一道,有时讲究的是运气,死里求生,峰回路转,也未必可知。

闻言,梁萧嬉笑道:“既然延庆太子想不出下一步,该往哪走,不如爷替他代劳,虽然在下棋艺有限,但走一两步还是比较可以的,你说呢?延庆太子?”口中说话,手中运满内劲,缓缓注入仗头之中。

段延庆感知大力来袭,无暇细想,急运气相抵,就算拼个内力全失,也要给些厉害他尝尝,好教这小子知道,恶贯满盈不是白叫的。

这样你来我往,二人凭着一根铁杖阻隔,比拼内力,一个气运丹田,另一个蓄劲反击,一个巧劲相抵,另一个绵力偷袭,纠纠缠缠,反反复复,兀是不分胜负。如此过了半刻钟,两人头上、身上、脸上全是湿汗,旁人瞧来,二人便似刚从水缸中出来一般。

现场气氛也变得诡异莫常,人人屏息注目,生怕漏过一丝精彩情节,只是众人表情各异,皆怀着不同的揣测。段家诸人甚为担忧,尤其是梁雪,心一直绷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哥哥,见他流汗,自己也忍不住汗流浃背,他皱眉,自己也跟着拧眉揪心,哥哥的一举一动,全瞧在她眼里,似乎她就是哥哥的化身,哥哥便是自己,在这小小的天地里,早已融为了一体。

二人各凭本事,俱逞真功,少年主在将水搅浑,帮青袍客落子,好*他交出解药,救得妹妹名声,他又何曾想,这延庆太子毕竟不是纸糊的,果真有点能耐。若不是他先前消耗了一些真气,恐怕此时,真有些抵挡不住,看来少年有待提高自己的修为,实是刻不容缓之事。一个段延庆已然这般了得,想想他可是萧峰的手下败将,那萧峰武功之高,实难想象,当今武林,萧峰的武功可称得上第一高手,日后遇上,真想领教领教。

不及长想,梁萧忽而心生一计,体内暗中逆转北冥真气,潜运些yīn寒之气过去,顿觉对方身子一颤,心下窃喜,不给他丝毫喘息机会,一股作气,全力运转北冥真气,缓缓吐出,丝丝寒意,悄无声息,循仗头自手臂至全身而入。登时手捏的那根铁杖,微感嗡嗡震动。过了片刻,真气又变炙热,流进他的里内。

延庆太子墓地里一个激颤,顿感对手阳刚之气,忽然间变了yīn柔寒冷,心觉不妙,当即引内力化解,方行功一半,又觉yīn寒之气,倏尔间,变作炙热滚烫之气。不多想,即运巧劲化解,化到一半,那股yīn寒之气,再次袭来,然后又变得炙热……

如此,一会yīn寒,一会炙热,唬得个延庆太子心慌意乱,急急应招,两股气在他体内交流乱窜,反复施为,身子上的苦处,难以言表,真想就此放下一切,不如死了吧,免得遭受如此剧痛。但一念到,只要将这小子杀了,再把段正明兄弟俩拔除,段氏的江山,便会重归他手。幸喜兴奋之下,寻死念头,顿时烟消,又拼命运气力搏。

俩人这般拼死拼活,你来我往,又僵持了半天,眼看照此下去,不知何时方了,众人皆是焦躁不安,比武拼斗内力,外人根本插不上手,稍有疏忽,轻则重伤,重则小命不保。局势越来越险峻,眼看二人身上的湿汗逐渐蒸发,丝丝白气,自头顶飘漫上空,这景象煞是诡异惊人。

虽然在拼斗,梁萧还不忘此行目的,有意无意,总要引导他,将他那根铁杖杖头,往棋局的上位的七八路送去。延庆太子似乎察觉,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力缆狂澜。梁萧无计可施,暗叹一声,寻思延庆太子内力中的破绽,欲求一击突破,这才想到了上述法门。

趁着延庆太子心神纷乱,再潜一股yīn阳之气,暗送过去,心叹一声:“罢了,听天由命!”骤然将手松开,延庆太子不疑有诈,见强悍绝伦yīn阳之气侵来,第一反应便是,运劲抵挡。当下又气运丹田,劲贯手臂,突然间,忽感仗头一轻,铁杖适机垂下,正好点在‘上位的七八路上,只因梁萧这么一松手,他内力收发不能自如,铁杖下垂,尚挟余劲,自然而然的重重戳落。延庆太子暗叫:“不好!”急忙提起铁杖,但七八路的闪叉线上,已戳出了一个小小凹洞。

高手下棋,自是讲究落子无悔,何况刻石为枰,陷石为子,内力所到处石为之碎,如何能下了不算?但这’上‘位的七八路,乃是自己填塞了一只眼。只要稍明弈理之人,均知两眼是活,一眼即死。延庆太子这一大块棋早就已做成两眼,以此为攻*黄眉僧的基地,决无自己去塞死一只活眼之理?然而此子既落,虽为弈理所无,总是功力内劲上有所不足。

延庆太子暗叹:“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这当真是天意吗?还是那小子所为?”他是大有身份之人,决不肯为此而与黄眉僧再行争执,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按在青石岩上,注视棋局,良久不动。

梁萧退后一步,昂首悄立,双手交于身后,笑道:“输了,也不能毁了棋盘吧?放心好了,这不会成为你的耻辱的。呵呵,想走,至少先把解药留下?”

除延庆太子之外,众人大是纳闷,均觉这小子,莫名其妙之极,都想:“他是不是被这青袍客打傻了,还是疯了,不然何以胡言乱语?”段延庆心道:“这小子到底是谁?他怎会看出我的心思,而且小小年纪,武功已然这般了得?”微睨了少年一眼,若有所思。

神思了半响,突然间一言不发的撑着铁杖,杖头点地,犹如踩高跷一般,步子奇大,远远的去了。梁萧在身后高叫:“喂,喂,延庆太子,你还没给我解药呢?不能走啊?”喊了一阵,才听得远远传来一句:“你那么聪明,还用我说么?”

梁萧立即臭骂:“妈巴个糕子,你贱人养大的,啊,思想那么龌龊,手段那么下流,做事那么卑鄙,行径那么无耻……还做人作甚么?干脆死了算了,免得贻害祖国下一代……”他兀自喋喋不休漫骂着。

猛得喀喀声响,青石岩幌了几下,裂成六七块散石,崩裂在地,这震烁古今的一局棋就此不存人世。梁萧霎时住口,一会又不屑道:“切,雕虫小技,走了还故弄玄虚,唬谁呀,爷是吓大的么?早跟你说过,别把它毁了,偏偏不听。唉,世人都是这样,不听小爷言,吃亏在眼前,何以临了,方知悔之晚矣,唉。”说着,频频摇头,叹息不已。



第四十四章 王府中 梁上君子

群豪惊噫出声,相顾骇然,除了保定帝、黄眉僧、三大恶人之外,均想:“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尸一般的青袍客,武功竟然这等厉害。这也罢了,但这少年年纪轻轻,武功也颇是不弱,还有就是,他居然可以看出,青袍客想要毁坏棋盘,以武示威,眼力又是何等的锐利,当真英雄出少年。”

保定帝和段正淳、高升泰等对这变故也只能归结于,梁萧这小子捣乱所致,好在段誉、梁雪已救出,段氏清名丝毫无损,延庆太子败棋退走,这一役大获全胜,总该庆喜才是,段正淳向钟万仇笑道:“钟谷主,令爱既成我儿姬妾,日内便即派人前来迎娶。愚夫妇自当爱护善待,有若亲女,你尽管放心好了。”

钟万仇怒不可遏,拨刀欲砍女儿,在这时候,那云中鹤出来将其擒走,梁萧怒激南海鳄神替段誉寻找钟灵。女儿失了,钟万仇无法向其妻交代,也怒追而去。

保定帝当下和群豪作别,一行离了万劫谷,迳回大理城,一齐来到镇南王府。那‘yīn阳和合散’药性虽然猛烈,却非毒药,段誉和梁雪服了些清泻之剂,又饮了几大碗冷水,便即消解。

午间王府设宴。众人在席上兴高采烈的谈起万劫谷之事,只是梁雪心情闷闷不乐,中间离席而去,梁萧欲追,忽而想起一事,如今木婉清不知去向,那钟灵身世,何人揭晓?好在段誉与木婉清相识时间较短,应不至于将小金盒交予她手,梁萧思索片刻,想道:“金盒理应还在段誉身上。”当下便当机立断,行至段誉身边,小声说道:“段公子,请你将甘宝宝交你的金盒给我?”

段誉错愕,漠然不解,睨了他片会,但还是照做,探手入怀中,摸出一只小小金盒,便是当日钟夫人要他来求父亲相救钟灵的信物,瞧了几眼,小心交给梁萧。梁萧结过,诡秘一笑,又走到段正淳面前,递将给他,笑道:“老段,甘宝宝给你的?”

段正淳一愕,道:“什么?”梁萧嗤笑道:“你女儿钟灵的生辰八字?”此言浦出,众皆惊哗,纷纷瞪视着梁萧,梁萧冷眼扫视众人,怒道:“你们瞧我作甚,又不是我的私生女,要瞧瞧他。”持着金盒将段正淳一指,又道:“愣着干么?要不要?不要我扔了。”作势欲丢,段正淳懵然接过。

梁萧将盒子给了他,举步欲走,段正淳叫道:“萧儿,你上哪?”梁萧回头,说道:“我上哪,不关你事,是真是假,你打开盒子瞧瞧便知。”撂下这几句,潇洒而去。

经过段正淳认证,确有其事,厅上众人听了俱都十分尴尬,保定帝也只能微笑道声,作罢。

梁萧离了众人,行至花园,游赏了片会,心念妹妹安危,不知这小妮子,又闹什么脾气,连他这个哥哥,竟尔不理,心中郁闷之极,当下循她的房间找去。到得门前,轻轻在门沿上拍了几下,良久不见动静,然后又柔声叫道:“妹啊,是我,哥哥,开下门,好么?”连叫了几遍,仍不见丝毫声息,又急拍了几遍,还是声响全无。梁萧急了,慌道:“妹妹,哥知你在里面,你理理哥哥,好不好,不然哥哥很可怜的,你就当行行好吧,发发慈悲心?”

梁雪在房内本是伤心堕泪,难过以及,神伤了一会,听得哥哥敲门叨喊,心中气苦恼怨,就是不理,怎样也要硬起心肠,当他不见。听了一阵,终是心软,此时又听得他说得好笑,不禁嗤的一声,展颜破涕为笑,擦干泪水,娇声道:“门没锁,哥哥,请进!”

啊的一声,那梁萧将门推开,笑吟吟走了进来,与妹妹正视一眼,忽的心下一揪,明显瞧出她脸上泪痕未干,惊道:“妹啊,谁欺负你了,跟哥说,哥去扁他。”梁雪微微咬着下唇,勉强笑道:“哥啊,没人欺负我,只不过沙子进了眼睛。”梁萧气道:“胡说,沙子进眼睛哪是这样的,这点小把戏骗不了我?”

梁雪笑道:“是啊,哥哥是世上最聪明的人,雪儿怎会骗得了你呢?但我是梁萧的妹妹,有谁敢欺负我,除非那人不想活了。”说着,微微得意。梁萧不疑有他,说道:“那好吧,妹啊,你是不是累了,这两天也真苦了你,那你好好休息吧,哥不扰你了。”转身便走。梁雪忽然叫道:“哥哥……”梁萧应声回头,笑道:“傻丫头,怎么啦?”

望着哥哥俊美的笑容,突然间,她什么都不想说了,脸上微微一动,挤出一抹嫣然,说道:“没……没什么,哥哥,你也小心身体,那……那雪儿不送了。”说完背过身去。梁萧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小心将门关上,却瞧不见背过身子后的妹妹,脸上竟满是凄苦之状,此刻泪珠簌簌而落,梁雪以手掩嘴,闷闷抽泣,然后哇的一声,迅速投进被窝里。

梁萧出得房门,心里惴惴不安,他也察觉到了妹妹今天的异常,只是这当中的古怪,实难明了,暂且理解成她是太累了吧,心想休息一下,就会好了。过了一会,也就不怎放在心上了,心道:“不如去厅上耍耍。”言念至此,微微邪笑,当即闪身而去。

厅上众人谈论之事,多则与慕容世家有关,但听崔百泉道:“多半这慕容博找不到我这缩头乌龟,便去问你师父。你师父有义气,宁死也不肯说我是在大理,便遭了他毒手。柯师哥,是我害了你啦。”说着泪水鼻涕齐下,呜咽道:“慕容博,博博博,我剥你的皮!”

便在此时,忽听得头顶有人噗哧一笑。众人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横躺在梁上,只听他笑道:“一群傻蛋。”顿了一顿,又听他叫道:“崔百泉,你想剥慕容博的皮,只怕不要教他剥了你的才好。”

崔百泉一听“不要教他剥了你的皮才好”,心下一惊,颤声道:“你是谁,快跳下来?”白衣少年啧啧称声道:“唉,一听他的名号,你便怕成这样,那还谈什么报仇?你这不是飞蛾扑火么,还是人未战,心先怯?”崔百泉怒道:“小子快跳下来?”

白衣少年嬉笑道:“我下去干么?难道你想向我讨教么?那倒不必了,就你那点把式,还不是爷的对手,爷啊,懒得浪费时间。”崔百泉气极怒极,但他又没有那么高明的轻功跃上去,将其揪下,此人既能神鬼不知,避过众多高手耳目,藏身于梁上,想来武功也极是不弱,虽然恼怒,尚还有几分理智,分得明轻重。

过彦之却是年少轻狂,看不出其中半点端倪,见此人胆敢辱骂师叔,如何不怒,喝道:“那小子,你快下来,伏牛派过彦之请教?”说话依然保持着宗师弟子的口吻,叫他小子,纯粹只因那人,至此至终说话不曾回过头之故。

白衣少年嘿嘿冷笑,不屑道:“你个后辈,爷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伏牛派是吧,你还不配跟爷动手?嗯,‘追魂鞭’名儿起得不错,只不过当真使将起来,追不追得上别人的魂儿,那就难说了?难说了?”过彦之险些气炸了xiōng脯,但还是忍耐下来,怒道:“你连说两个‘难说了’是什么意思?”

少年道:“你笨啊,就算笨,也用不着笨得那么明显吧?啧啧,啧啧,柯百岁,伏牛派掌门人,拿手武功‘千灵千碎’,乃百胜软鞭第二十九招中的第四个变招,招法古怪,算不得上乘武学,只不过力道十分刚猛而已,让人以其成名绝技索命,嗯,这个人的‘千灵千碎’倒有些看头,可惜心术不正,难成大器。唉!”

众人见他谈论武学,头头是道,也只是微觉奇怪,但崔百泉和过彦之却是心中惊骇不已,均想:“此人不知是何来头,居然对他门派武学知之甚晓,外人只道他成名绝技,不是同门,绝对不知是第几招中的第几招。”心念至此,忽又生出另一个念头,当下对视一眼,皆看见彼此眼中的惧意。

段正淳听得这少年所言,微感耳熟,心中稍作思索,已猜到此人来历,笑吟吟走将出来,说道:“萧儿,你给我下来?”言出,众人皆是一惊,愣了片会之后,又争相抬头注目,但见那白衣少年翻个身,坐了起来,大伙此时已然瞧清了他那面目,尽皆摇头暗笑。

梁萧将脚放下来,荡在半空,双目怒视段正淳,咬牙道:“你怎地知道是我?”段正淳将左手食指横在鼻间,拇指支颌,右手横在xiōng脯之间支托,笑道:“有两点?”梁萧疑问道:“哪两点?”段正淳解释道:“第一点,是你身穿白衫,府中就你兄妹二人喜欢穿着白色衣服,众所周知,梁雪不会武功,这么高地梁,她根本飞不上去,就算可以,她也不会这般做?”梁萧打岔,哼声道:“这话倒也有理,你肯定是府中之人么,外头的不成呀?老段,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妹妹,说,你打得什么心眼?”

段正淳脸上一热,骂道:“少打岔。”心道:“我能有什么心眼,誉儿喜欢他,这你是知道的,我只不过想让她做我儿媳妇而已,段二虽然风流,决不好色。”又道:“第二嘛,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点,我想全天下出了你梁萧之外,绝不会有人以爷啊爷的自称,就这一点,已经出卖了你,再加上你喜欢胡闹,这么一联想,那这人舍你其谁?”

梁萧又将脚儿荡了荡,笑道:“唷,今天才发现,原来在猪的行列中,你还是蛮聪明的嘛?失敬失敬!”说着,拱了拱手,一脸的嬉笑。



第四十五章 耍贫嘴 赖皮群豪戏

段正淳听了,霎时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大理众人均知此人最爱耍贫嘴,久之也就见以为常,皆是摇头感叹。过彦之、慧真、慧观三人与梁萧乃是初次见面,见他如此取笑镇南王爷,俱是大怒,然而心下又微觉奇怪,怎么镇南王受辱,这些人何以这般纵容那小子胡为,倒是嘀咕不准。当下那慧真怒瞪了少年一眼,气道:“小子,满嘴胡言,胆敢辱骂镇南王爷,看贫僧不撕了你那张臭嘴?”

梁萧嘻嘻笑道:“啊哟,小和尚,人又不聪明,还敢学人家秃顶,你羞也不羞?”慧真一听,气怒难圧,顿时发狠,喝道:“小子,你给我镗下来,咱俩好好算算,瞧是你聪明,还是我蠢笨?”梁萧道:“自然是你蠢笨啦,这还用得着说吗?你一个出家人,肝气那么旺盛,如何清修?”说得个慧真气结,侧目瞪视。

慧观见少年欺辱同门,为师兄抱不平,当即挺身而出,大声道:“尊驾是什么人?我二人与阁下素未谋面,且不曾听说少林与其结有仇怨,不知咱们如何开罪于你,要你如此挖苦我等,请施主道个分明?不然……”梁萧邪笑打断:“不然咋的?”慧观一咬牙,说道:“不然不合武林规矩。”

梁萧呵呵直笑,笑罢,又捂着肚子,笑道:“又一个傻子,爷自来不守规矩,规矩顶个屁,又不能当钱花。”慧观登时语塞,乍大了眼珠子,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呆呆望着梁萧出神,诸人又皆是暗叹摇头。

过了半响,保定帝忍不住好奇,问梁萧道:“小兄弟,你爬到梁上作甚么?”梁萧道:“睡觉啊,难道荡秋千不成?”众人一想,他刚出声那会,可不是躺着睡觉么?现在嘛?双脚游荡在上空,样子可不像荡秋千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失笑。

段正淳忽然严俊道:“萧儿,你知道柯掌门是谁杀的?”闻言,厅上众人霎时鸦雀无声,心儿紧绷的盯着梁萧,惟有崔百泉和过彦之师叔侄、慧真、慧观师兄弟等人睨视着段正淳,都是这般想:“镇南王爷是否老糊涂了,方才明明讨论出凶手是姑苏慕容氏,怎这会又来问这臭小子意见,他懂个屁。”心虽纳闷,还是忍不住抬头注目。

但见那小子悠哉悠哉的坐在梁上,鞋儿乱罢,傲世之极,脸上装满邪意,嘴唇嗡动,屑气尽吐,道了两个字:“知道!”厅上人群登时一阵骚动,哗然私语,慧真、慧观二人纷纷叨嚷:“我还以为是甚么,这个谁不知道,用得着你说么,姑苏慕容便是?”

梁萧哈哈大笑,众人莫名所以,纷纷向他瞪目斜视,他冷眼扫视低下数人一遍,不屑道:“就因为那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缘故吗?未免也太可笑了吧?”过彦之抢道:“可笑甚么?”梁萧道:“百胜软鞭中的‘天灵千碎’,简单易练,或许慕容复这小子,当真学会了,是有一定的杀人嫌疑;但是‘韦陀杵’乃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第四十八门,一门只有十九招杵法,使将出来时却极为威猛,也极是难练,主要的是看机缘,依我瞧来,这慕容小子,对这门武功确有深究,只是未曾学会,玄悲大师不是他杀的。”

慧观、慧真二僧听清,心下惊骇,寻思:“这小子怎地知道,‘韦陀杵’是我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第四十八门?连我二人都不曾晓得,难道……”念转至此,二僧互视一眼,慧真冲上空叫道:“好啊,原来杀死玄悲师叔的凶手便是你?”

梁萧瞥了他一下,吃吃笑道:“哼哼哼……”慧真怒道:“你个杀人凶手,哼甚么哼?”梁萧叫道:“喂,小和尚,一会说玄悲大师是姑苏慕容杀的,一会又说是我杀的,你到底有没有谱呀?身为少林弟子,你不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么,那么善变,怎生做得出家人,还俗算了?”

那和尚气怒攻心,顿时又气结,怨恨道:“你……你……”梁萧吐吐伸头,嬉笑道:“你什么你,你长得又不帅?”这时,那段正淳插嘴道:“帅有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被卒吃掉。”梁萧横了他一眼,蔑视道:“切,老段,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好的不学,偏抢我台词,小爷看你找打。”顿了一顿,叫道:“看打!”

叫完二字,轻轻跳了下来,中途变招,倏尔欺身向段正淳所在,居高临下,掌劈镇南王门面,这一下忽起变故,迅捷无比,大出众人意料。那个段正淳也当真了得,虽说变起顷俄,毕竟江湖经验老练,遇袭不惊,见萧儿掌势突来,嘴角微微含笑,当即侧一侧身斜避。孰料那梁萧武功亦是不凡,竟尔中途再次变招,改劈为打,拍的一声脆响,狠狠在段正淳那张俊脸上印了一下,借此一物,又一个翻身,飘然悄立。

定眼一瞧,见段正淳呆涩了片会,猛的勃然大怒,急挥掌劈来,眸中蕴满火色,梁萧心道:“糟糕,玩笑开大了,在那么多英雄面前,堂而皇之给了他一巴掌,若是我,焉有不怒,况且他还是一个身份高贵的王爷,祸事了,祸事了……”不及他念,眼见他连掌劈来,惴惴不安之下,眼角瞥处,只见东北角所在,空间较宽,疾忙闪身斜行‘大过’,再转‘既济’方位。

不料踏完‘大过’这一步,再跨‘既济’之时,突然间,砰的一声大响,屁股上挨了一记那段正淳的掌力,幸好梁萧内力深厚,初时只觉微微火辣难受,一会那感觉便即消失。梁萧借势一滚至地,又滚了几滚,装腔大叫:“啊唷,叔叔打死人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我也……”梁萧又在地上连翻连滚了几下,痛苦哀叫,就差眼泪鼻涕齐流了。心底却暗骂:“慕容博,你个王八羔子,你的凌波微步步法,果然不管用,险些害小爷失策,晦气,晦气!”

忽逢奇变,众人皆是一怔,见少年在地上连滚带爬,形状狼狈之极,十足街上的地痞乞丐,相顾骇然之下,不觉好笑。过了片会,见他还是如此,嚎叫痛苦,心下纳罕,俱是僵直了笑脸,又见那少年在地上扭搐了几下,忽然一动不动了。

段正淳气愤填膺,火气之下扫了梁萧一掌,不觉后悔,又念叨:“萧儿这孩子武功奇高,我那小小一掌,不过沧海一粟,不至于送命,理应无大碍。”正感欣慰,又见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无比,心下甚软,正欲举步前去看看,霎时思道:“小子最会作戏了,不能上当,不能上当……”心中循循告诫自己,当即止步,冷眼旁观。

谁知不到半盏茶光yīn,那小子居然没动静了,心叫不好,当下枪身上去,一摸他心口,登时松了口气,幸喜心跳温度还有,再探鼻息,松懈的心又慌了起来,颤声道:“快,快,叫太医,救他?”人群中顿时惊乱骚动,段正淳无暇思考,抱起梁萧,径往房间而去。

过了半响,那太医来了,替少年把过脉,一边号脉,一边摇头暗思。段誉见太医摇头,心道不妙,急追问:“梁公子怎样了?”那太医兀自摇头不答,一会又啧啧连道:“奇怪,奇怪,当真奇怪?”他一连说了三个奇怪,段正淳心中焦急,问道:“怎生奇怪?”那太医略一思索,说道:“以臣愚见,这位公子,脉象浑然有力,不似生病?”

段正淳惊道:“没病?那他怎么呼吸微弱,昏迷不醒?”那太医左手微捋颏下胡须,右手离了脉门,进而细探那鼻息,果真呼吸微弱之极,应道:“恕臣愚钝,这……这臣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依目前情况来看,这位公子并无生命之忧。”段正淳沉吟了一会,忽道:“他伤在屁股上,是不是股上之伤所致?”

那太医惊异道:“哦,竟有其事?待我瞧瞧。”他探此人脉搏,明明察觉其身上一丝伤痕也无,心道:“王爷既如此说,想是煞有其事了,不成自己在大理皇宫待得久些,医道也退化了?”这一句自是不便说出口。

忽闻那刀白凤说道:“你要怎个瞧法?”那太医尚未回过心神,冲口道:“自然是脱下裤子检查……”顿时住口,听到是个女声,回头见是镇南王妃,微觉尴尬,那刀白凤羞红了脸。段正淳咳咳两声,笑道:“大家还是先出去吧,好教太医安心医治?”诸人领命,陆续走了出去,房内独留下镇南王父子和那个太医。

镇南王行至儿子身旁,小声说道:“誉儿,你也先出去?”段誉急道:“爹爹,那萧哥他……”段正淳罢手道:“有爹在这,你还不放心么?”段誉还想再说,已被父亲撵了出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走回床沿,说道:“开始吧?”那太医领命,伸手去解梁萧那腰带,才刚触碰及身。

蓦地里伸出一只大手,将太医那手紧紧拽着,那太医吃痛,忍不住杀猪般惨叫,忽然一个邪气的声音喝道:“再叫,爷将你阉了,去做太监,信不信?”那太医一听,忍痛闭嘴,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别那么做,那人见状,怒道:“嘿嘿,你不信,要不现下试试?”慌得个太医急急摇头,口中连道:“信,信,我信……”那人才将他手松开。



第四十六章 常态反 天龙寺暗随

段正淳在旁立着,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才闷声对那太医说道:“你先下去吧?”那太医应道:“是,臣先行告退。”一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房内只剩下镇南王和梁萧二人,自那太医出去后,都不曾说话。沉寂了很久,梁萧烦闷的很,一跳起来,叫道:“老段,你可不可以出去啊?”段正淳淡淡的道:“干么?”梁萧气道:“爷要换衣服,你看不出来么?”说着,手指了指身上那套肮脏得不行的白衣,滩滩灰尘浸着白色,怎看都觉别扭之极,难受之至,想是方才在厅上打滚所致。

段正淳闻此言,不觉哑言失笑,梁萧横了他一眼,怒道:“笑笑笑,有甚么好笑的,再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当下酒菜?”段正淳情知此人惯爱玩笑,也并不在意,依然笑道:“要换衣服,也不用将我赶出去吧,我又不是女人,你害啥羞?我有话问你?”

梁萧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当真除却外套,一边说道:“没什么事就不要找我,有事了更不要找我,有甚么话,我现在允许你说,等下换完衣服,可没时间陪你瞎唠嗑。”段正淳瞧他换衣动作,委实滑稽的得紧,不禁又笑,说道:“你为甚么骗人?”梁萧奇道:“我骗你甚么了?金钱?美人?权势?地位?妻女?”心道:“莫名其妙……啊唷,不好,我曾经骗过木婉清,难道这会,他要跟我算账,煞气,煞气!别慌,且瞧他怎说?”

段正淳明显看出梁萧的慌乱,只作不见,淡淡从牙缝里蹦了两字:“装死?”梁萧点头道:“哦,装死……”突然心中一震,装傻道:“人死了,用得着装么?我甚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死了,你自作聪明而已,这也怪我?老和尚养儿子,当真岂有此理。”心却道:“我若不装,你脸往哪搁,不找条台阶,你如何下?那我岂不是呆子吃砒霜,找死么我。”段正淳本想找梁萧讨个说法的,不料说法讨不了,反惹一身骚,气也不是,怒也不是,笑更加不是,心中犯难。

那梁萧才不睬他,自顾换衣衫,一件件脱将下去,当内衣除去后,只露出上身,半壁光洁的肌肤,方惊觉,讶道:“噫,我包袱哪去了?”他记得明明是放在床角的,何以不翼而飞矣?翻箱倒柜觅找了一阵,终于在床底寻获了,气得他顿时破口臭骂:“妈了个西,干你***,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儿子王八蛋,敢收藏我的衣服,逮到了,非扒了你的皮,晒成鱼干不可。”

段正淳听说,极是好笑,心道:“这孩子不知是何方神圣,怎么总是那般愤世嫉俗呢?似乎所有的人,天生都与他有仇?不过也好玩,至少他的心还是良善的,若与那段延庆一般,天下武林恐永无宁日。”想着不觉又多看了他几眼,猛得笑容顿歇,脸色僵直,牙齿打颤,身心渐震,蓦地里冲上去,拽过梁萧,拨开他那头乱发,但见洁白的肩背上,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状如箫形,在洁白的肌肤里,独树一帜,灵气*人,似要破体而出。

那段正淳呆呆的审视了良久,忽然间眶中泛着些些湿润,两行清泪不觉流了出来,微咬咬牙,哽咽道:“萧儿,你这箫形记号,如何得来?”

梁萧刚找着包袱,取出衣衫,正欲穿上,忽然间身子一紧,被来人扣着,心中怒烧,正待运内力反击,鼻间闻得一股熟悉的味道,扭头侧目,见是段正淳,更加火怒,说道:“老段,你有病啊,拽着我干嘛?别看我长得帅,你就起邪念吧?爷还是处男呢?可不喜欢这套,快点松手?”疾急挣脱,梁萧内力虽比段正淳强,但老段箍他的手臂,实在紧地很,感觉怪别扭的,无法挣开,当即又气贯丹田,引气冲震,倏尔间,气行一半,忽感臂上一松,段正淳已经放开其手,梁萧不得不将气调息,纳回丹田。

又见他发问,梁萧迅速将衣穿好,免得他再次胡来,拍了拍衣角,淡淡道:“自然是天生的,难道是我画的呀?就算我有心,也画不到呀?就算画得到,我也没那个手艺?”段正淳喃喃道:“……天生的……”忽然叹了口气,问道:“你今年十八岁,四月间的生日,是不是?”梁萧道:“不是,十八岁没错,但我是六月的生日。咦,老段,你到底想说什么?”心道:“他要给那木婉清提亲也用不着这样吧?怪,段家的人都怪。”

段正淳“哦”了一声,摇摇手,叫他别问,心中却思潮绵延起伏,隔了一会,又问道:“萧儿,你父母是谁?”梁萧摇摇头,叹息一声,来回跺了几步,嗤笑道:“老段,我想你大概有健忘症吧?不是早先跟你说了么,我爹妈是何人,不能随便相告?心寻思:“段正淳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一巴掌将他打傻啦?不对,不像……”又连连摇头。心叹:“不能让老头子知道我在这,不然那就玩完了。看来大理也非久待之地,怎生才能看得‘六脉神剑’剑谱,然后走人呢?”心底暗暗思策焦急。

当他回过神,那段正淳已经不在,不知他何时离了去,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际,辨不出南北东西,心中思虑万千,叹了一口气,怅然不语,走回床沿,坐下,然后躺着,久久才睡去。

不觉天已大亮,眯着眼睛细量一会,打个阿欠,然后伸个懒腰爬起,出得门来,一瞧天色,登时惊愕,什么?已然午时,那他岂不是错过很多好戏?暗怪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沉,悔之晚矣,当务之急,是要填饱肚子,再谈其他。

奔至厨房,乖乖,瞎忙了一阵,只寻得两只馒头,梁萧轻轻自语道:“偌大一个王府,不会这样寒酸吧,气死人了……”原来这会,镇南王府午饭早已吃过,段誉见他不曾起身,并未叫醒。梁萧啃着馒头,心中暗自埋怨,一会骂骂这个,一会又数落那个,总之不说不骂,便不痛快。暗思:“咦,别人不叫我也就罢了,妹妹为甚么不叫我起来,难道她比我还能睡?不行,我得去看看?”言念至此,快速将馒头吃完,再喝了杯水漱口,踏将出去。

转过几道走廊,又拐了几个弯,才行将到客房,这时忽听得东南方两声长长的马嘶,若是别人,铁定听不到,只因他内力较厚,自小又练有“听声辨位之术”,故此耳聪目明。梁萧心道:“那边不是大门所在么?现在是谁要出去?”心下好奇,展开身法奔去。

距离大门十丈所在,只见站满了许多人,梁萧认得是王府中的婢女和侍卫,目光所过之处,再细量了几遍,察觉刀白凤也在其内,心惊,暗道:“到底是谁要出门,竟然摆这么大的阵势,非瞧瞧不可?”当即避过众人耳目,闪身跃上墙头,借瓦片栖身,放眼探去。

只见府外两人各乘一马,梁萧心道:“那不是……”心念未了,正好段誉回过头来,与母亲话别,梁萧自语道:“呵呵,不知这小子又上哪……”忽尔心中一动,险些叫出口,心道:“那个是保定帝,他们莫不是上……”念此,心中霎时狂喜不已,寻思:“这可是个好机会,再不动手,剑谱可就没了。”

出神片会,二人已然驰马而去,听到蹄声,梁萧回过心伸,当下施展身法暗中尾随,一路上,果然神鬼不知。

天龙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岳峰之北,正式寺名叫作崇圣寺,但大理百姓叫惯了,都称之为天龙寺,背负苍山,面临洱水,极占形胜。寺有三塔,建于唐初,大者高二百余尺,十六级,塔顶有铁铸记云:“大唐贞观尉迟敬德造。”相传天龙寺有五宝,三塔为五宝之首。

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因此天龙寺便是大理皇室的家庙,于全国诸寺之中最是尊荣。每位皇帝出家后,子孙逢他生日,必到寺中朝拜,每朝拜一次,必有奉献装修。寺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规模宏大,构筑精丽,即是中原如五台、普陀、九华、峨嵋诸处佛门胜地的名山大寺,亦少有其比,只是僻处南疆,其名不显而已。

梁萧一路隐迹暗随叔侄二人,到得天龙寺,现下藏身于瓦顶之上,屏息以待,揭开一块瓦片,从小洞中向下探看,内里情形,一目了然于心。只见室中四个和尚分坐四个蒲团,其中二僧容色枯槁,另一个半大魁梧。东首的一个和尚脸朝里壁,一动不动。保定帝等三人进来,见了四僧,保定帝躬身为礼,有三个和尚还了礼。梁萧心道:“不还礼的那个,定然是枯荣长老了。”又听保定帝絮絮叨叨,将段誉中毒经过陈述了一遍,他耳中已听出了茧,甚烦,不想再听,忙将其耳捂上。

一会又见得下方四僧和保定帝手中比划,片刻,又见五人互视,脸上惊疑乍现,梁萧在心底暗笑:“北冥神功,有若北冥之海,再多的内力也可以储存,段誉不懂运气之法,只知道吸收,任你多厚的内力也会被其吸净,还傻傻的将真气注入其体内,只不过白白浪费功力而已,根本无济于事。”险些笑出声来。

猛听得“呜哗--”一声大喝,梁萧只感耳中震得嗡嗡作响,霎时间笑意顿消,心道:“老和尚的内力果然深厚,他的狮子吼才用几层功力,已然这般了得,幸亏自己未曾莽撞,否则后果难测?好险,好险。”心中略带着几分狂跳。



第四十七章 六脉神剑经

诸僧在室内谈论的多则是大轮明王鸠摩智,来天龙寺借经之事,以及言中之意,是要暗合六人之力,修习“六脉神剑经”,一说到六脉神剑,那梁萧便来了精神,当下眼睛放亮,集中耳目探听。藏身瓦顶,始终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惊动下方之人,后果不妙,当即又将呼吸调得忒微忒弱。

少顷,只见本因方丈从本观的蒲团后面取出一个卷轴,本参接过,悬在壁上,卷轴舒开,帛面年深日久,已成焦黄之色,帛上绘着个**男子的图形,身上注明穴位,以红线黑线绘着六脉的运走径道。梁萧内力虽然深厚,但这‘六脉神剑经’以一阳指指力为根基,他于一阳指一窍不通,自是难以瞧明,不过卷上穴道与北冥神功的运气路线,倒有些大同小异,心想:“不会一阳指没关系,我且先将经图牢记于心,待将来有机缘,再行修炼不迟。”念转至此,当即便做,幸好他从小就过目不忘,此时记下经谱,并非甚难事。

过了片刻,又听本因说道:“本尘师弟,这六脉之中,你便专攻‘手少阳三焦经脉’,真气自丹田而至肩臂诸穴,同清冷渊而到肘弯中的天井,更下而至四渎、三阳络、会宗、外关、阳池、中渚、注液门,凝聚真气,自无名指的‘关冲’穴中射出。”

梁萧心道:“这老和尚说的一点不差,我不妨也试试,是否真有机缘。”当即依言连起真气,无名指点处,怪哉,但听得下方嗤嗤声响,保定帝的无名指动动,真气自‘关冲’穴中汹涌并发,而他比划了半天,一丝声息也无,只感体内真气乱窜不息,疾运本门心法调气,才能克制散乱的真气,又想:“看来我并无这样的福缘,剑经终究是属于段氏的。”

过了片会,转念又想:“贪多不好,也许这便是天意。鸠摩智武功厉害吧?他贪婪练多,结果如何?若不是段誉无意间吸光了他内力,他不被真气反噬而死才怪。还有那慕容世家,号称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名头够响亮了吧?一听便知,他家武学渊博之极,后人慕容复旁学武多,还不是虚有其表,浪得虚名则耳。由此可鉴,功不在于博,而在于精。说不定这是老天恩赐,免了我一场浩劫呢?”言念于此,心不觉得失落,反而暗暗庆幸轻松。

见本因又取出六幅图形,悬于四壁,少商剑的图形则悬在枯荣大师面前。每幅图上都是纵横交叉的直线、圆圈和弧形。六人专注自己所练一剑的剑气图,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虚划。梁萧在瓦房上伏趴良久,甚感无趣,见段誉专注于悬在枯荣大师面前壁上的那张经脉穴道图,心虽已想通,犹感好奇,不觉望去,只看了一会,便知这是“手太yīn肺经”的穴道图,线路曲折盘旋交复,倒是一看即明,若是照着上面运气习练,真气又感乱走烦闷。多看几眼,便忍不住依线路而行,当即别头不敢再看。

过不多时,便“啊哟,啊哟”的叫了起来,梁萧心知是段誉那笨蛋,将气一股脑纳入了膻中穴所致,当下莫瞧。少时间,又不听得他叫唤了,梁萧心道:“段誉也练过北冥神功,何以他练六脉神剑就容易得多,然而自己练,偏偏内息就会乱窜呢,这是何故?是否当真与段氏内功心法有关?”念此,倔气涌动,实是不甘,侧耳细听保定帝所受段誉内功法门,一一记下。

良久,见得那段誉红光满面,喜上眉梢,知他经伯父指点,已窥得上乘内功的法要,全数将内息纳入正轨,内力之强,恐怕自己也比他不上,幸好他全然不会使用,不知该为他感到庆幸,还是沮丧?不论怎样都好,他一直当段誉是朋友,将来如何,且不管他。梁萧心存杂念,不觉东方既白,偶尔听得几声**啼报晓,回神下探,见段誉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肢体,循他目光瞧去,见他向保定帝那张经脉图望望,又向少阳剑的剑法图解瞧瞧。

梁萧心念一转,用保定帝授段誉的心法,外加自己的内力,按照图上所示的线路,再练试试,若当真无缘,就此作罢,离了大理,笑傲江湖去也。即屏息杂念,意守丹田,按图上红线所走,突觉一股真气从丹田中涌出,冲至肩臂,顺着红线直至无名指的关冲穴,这会内息并不频乱,反而越行越是舒畅,料是段氏内力心法管用,霎时欣喜若狂,险些叫出声来,茫然间将嘴紧紧咬上,心道:“这样偷学人家绝技总归不好……哟……”心念意乱,渐感无名指的指端肿胀难受,险些内力冲指而去,倘若惊动了人,那可糟糕,即收回乱想,将气送了回去,纳归丹田。心道:“按原先所想,先将经图全部记下,日后闲暇,再行习练,那也不晚。”

当即将六张图形上所绘的各处穴道,从头一一瞧过,劳心记下,生怕自己记得不全,又多瞧了几遍,方始心安。便在此时,鼻端忽然闻到一阵柔和的檀香,跟着一声若有若无的梵唱远远飘来。梁萧心道:“这秃驴来得好快。”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十来人的脚步声,自牟尼堂所在而来,刚刚登堂入室,那鸠摩智便卖弄了一手佛法,梁萧暗笑道:“想不到这秃驴比我还能显摆,呵呵,这下有好戏瞧了。”念罢,即又屏住呼吸,细心倾听。

片会,只见那鸠摩智在西首蒲团上坐下,他身穿黄色僧袍。不到五十岁年纪,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梁萧若不是知道他底细,见了这样一尊庄严宝相,一定当他是有德有道的高僧,进而心生几分钦仰亲近之心,这会嘛,却然心底偷偷冷笑。

下方诸人言论的还是,鸠摩智借经一事,眼看鸠摩智花言巧语,又显摆了几手武功。本因、本观、本相、本参四僧经不住诱惑,略流露出心动的神色,让梁萧对鸠摩智的鄙夷又深几分,暗骂:“这和尚好虚伪,假话连篇,看我如何整你?”

过了好半响,耳听本因方丈言语间,示意送客。不想鸠摩智不但不起身,反而言语威胁,实在可恶,梁萧心道:“少林七十二绝技是么?小爷将水搅浑,看你戏如何唱下去,嘿嘿……”心头念动,微微邪笑,取出一块方巾,将脸束紧,暴喝一声:“胡吹大气!”脚下一重,在瓦片上踩出个大窟窿,钻了下去。

诸僧犹在谈论国情,大有一言不合,犹会动武之势,鸠摩智正意发难,猛听得头顶一声怒喝,所有人皆是一惊,讶异中,忽听得轰的一声踏响,头顶瓦片碎断,唰唰掷落,诸人狼狈躲避,慌乱中,但见一个白衣少年蒙着面,似神仙般从天而降。倏尔间,立在诸人中间,此时那碎片也似乎停止了波动,不再震落,经过一阵灰尘烟消之后,眼前局面霎时清明。

本因等暗暗心惊,不知此人是谁?又是何时栖身于瓦顶之上,天龙寺六僧修习六脉神剑经之时,不知是否已经被他全数瞧明,若是这样,难保机密不外泄,是友还好说,倘或是敌,可就麻烦了。

梁萧立定身子,眸中精光一扫诸人,见惊的惊,喜的喜,慌的慌,怒的怒……表情陈杂,无意瞥了鸠摩智一眼,见他神态依旧,微笑慈祥,似乎这个天外来客,于他眼中根本不值一哂,梁萧也微笑回敬他。突然间,身形忽动,快若闪电,欺到那碎木箱前,他下来之时,已然瞧清了经书所在位置,审明敌势之后,冷不防突出奇招,意在快、狠、准、取得经书,好教鸠摩智希望落空。

心中微微得意,叹服自己聪明,计划成功,不想,手才碰及经书,突感身侧一股大力袭来。那力后劲绵绵不绝,委实不小,斜眼睨处,见是那和尚鸠摩智出手,心下一震,念叨:“好秃驴,内力果真非凡。”不及拣敛书册,当即施一招“游龙翻身”侧避,堪堪斜身立定,眼光所及,只见室内些些佛帷受大力所激,纷纷摇幌鼓荡不已。

鸠摩智一招偷袭不成,心中也是微微讶异,寻思:“此人是谁?干么一来便偷我经书?难道是天龙寺的贼……”他念想的是“贼秃驴。”瞧他装扮又不似,是以消了这念头。当即微微一笑,道:“阁下何人?身手不错嘛?”

梁萧鼻中哼的一声,淡淡道:“废话少说?身手是好是坏,打了便知,用不着你赞誉?”不给他丝毫贫嘴机会,呼呼呼,三掌连挥,尽拍那和尚身上三处大穴,迫得他急忙应招化解。转迅间,二人已对了十招,兀是不分高下,枯荣等俱是此道中人,于武学一道,集数十载光景,研究极透。先前见大轮明王卖弄了三招,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已知此人功力奇高,不曾想,竟从哪里冒出来个白衣少年,武功亦是不弱,居然可以和大轮明王斗个旗鼓相当,委实惊骇不已。诸僧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互视几眼,均看不出其中端倪。

惟有段誉躲在枯荣大师身后,侧身瞧清了白衣人装扮,心中摸索一阵,已然明了,见二人斗得正急,脸上微笑不语,心道:“这个和尚忒无礼,竟敢威胁我大理段氏,强抢豪夺天龙寺镇寺之宝‘六脉神剑经’,教萧哥教训他一顿也是好的,我且先不叫破萧哥身份,让他尽情戏耍。”转念又想:“萧哥何以这副打扮出现在天龙寺呢?他到底想干甚么?”



第四十八章 剑气纵横

段誉念转间,室中二人又已战了二三十回合,还是不分胜负。这一场好杀: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是少年,将遇良才论明王。一个是心高气傲耍和尚,定要抢他绝技谱,一个是吐蕃国师身份高,千里迢迢赴大理,只为六脉神剑经。那二名僧俗相交,好便是再欲与天试比高,这一个拳来脚出,似有万千后招;那一个掌劈身翻,无半点闲笑。大轮寺,武功威猛沉厚,逍遥派,武学迅捷精妙。那个庄严迫得恶鬼丧,这个邪气纵横万妖愁。

少年暗喜道:“这秃驴倒也不是吹嘘的,果真有两把刷子,我何不用北冥神功试他一试,何苦与他这般纠缠厮杀,可不误了我的功夫,不若运北冥真气吸他内力,多少亦好。”心中念动,即乱打一拳,佯出一丝破绽,引他上钩。

果然,那僧见他肩门稍露破绽,心下大喜,不疑其他,急挥掌劈来。少年瞧其动作,知他上当,嘴角微勾,只是白纱遮面,诸人瞧不真切,少年暗嘿一声,不躲避,反将肩相迎,这一下大出诸僧意料,那僧见状也是微微一愕,心道有诈,此刻悔却已晚,既然覆水难收,干脆掌上加劲,谅他多少yīn谋,这一掌下去,也教他肩头粉碎。

砰的一声,实物相击,登时交脆,那僧欣喜,心道:“这回看你还不挂……”心念未了,突然间臂上的劲力,如万马奔腾般倾泻而出,脸上立马色变,急运内力相抵,真气一送出,好似石入大海,有去无回,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冲口叫道:“化功大…法,你小子会化功大…法?”知道是化功大…法这种邪门功夫,当即便不敢再运真气相抗。

少年骂道:“秃驴,化你妈大…法?”他这一句秃驴,说得极是不敬,特别是在天龙寺这种地方,寺内的全是大理段氏出家为僧的族人,方丈本因和保定帝倒没甚么,其余几位长老,却已气得面红耳赤。那僧怒道:“小子骂人?”少年嘿然道:“爷骂的是驴,如何说是人?明王不会人畜不分罢,难怪,难怪?”

鸠摩智怒气冲霄,突然间那少年肩上衣衫啧啧作响,之后伴随着一缕焦烟上腾,那少年慌退数步,扑灭焰火,惊道:“火焰刀?”鸠摩智趁少年分神说话,暗运火焰刀内力突袭,此时方得挣脱那邪功危害,冷笑道:“小子,算你还识货,居然知道贫僧用的是本门至高武学。”少年失笑道:“本门?哈哈,本门?鸠摩智,你偷学少林的七十二绝技,用得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内力催动,像你这种人,竟然还有脸说‘本门’二字,呵呵呵,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天龙寺数僧不清楚事情始末,亦不知此蒙脸少年说的是真是假,个个只是瞪目好奇注视二人。鸠摩智却暗暗心惊,心道:“我的事他怎会知道,除了慕容老先生之外,没人知道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从何所得;还有那小无相功,知晓的人亦是更少?”心虽惊,脸上神定自若,不屑瞥了少年一眼,说道:“贫僧不明白施主这话是何意?七十二绝技乃昔日故友……”

少年抢道:“慕容老儿赠你的,了不起么?”那和尚眉头一皱,心道:“哦,原来是这样,他伏在瓦上,方才与众位高僧之言,想是他听了去,哼,也没什么了得的,我还道是哪方高人,原来是一个爱耍小聪明的小子。”片会,便脸露笑意,客套道:“施主当真聪明,连这个也猜想得到,佩服佩服。”少年嘻嘻道:“你说我聪明,又说对我很是佩服,这么说,你是相信我说的话咯?”

鸠摩智闻言一怔,心想承认了不是自打嘴巴么?寻思:“不知哪来的野小子,难缠的紧,给他几点颜色,便开起了染坊,须得尽快取得经书才是。”当下懒得与他胡扯,微微躬身向诸位大师道:“小僧不自量力,是恳请诸位高僧显示神剑绝艺,令小僧大开眼界而已,不期竟然是一个野小子出头,难道堂堂大理段氏天龙寺是浪得虚名耳?”

少年道:“秃驴,有你这般说话的么?简直是顶风放屁,自己臭自己。”本因摇摇头道:“这位施主,性格怪异,语出惊人,究竟是甚么人,我等皆是不清楚?今天还是头一遭逢面……”但说到面,见少年脸上白巾裹束,竟是面也未曾见到,还算不得见面一说,不禁暗暗摇头。

便在此时,忽听得枯荣大师背后的段誉叫道:“他是萧哥,是我的朋友。”诸僧也是哦了一声,俱是释怀。保定帝闻此言,惊异道:“誉儿,你说的可真?”段誉笑道:“伯父,你怎么连梁萧也认不出来了?”说着意要走出来。

梁萧叫道:“你站着别动!”段誉一愣,依言收回步子。梁萧将面纱取下,埋怨段誉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认得?”段誉道:“你忘记爹爹说过的话啦,他说你喜欢穿白色衣服,又喜欢胡闹。我看你全身白衣,一猜便知是你。”梁萧轻轻自语道:“我演技有那么糟么?”段誉连道:“不糟不糟,一点都不糟,伯父不是认不出你吗?”梁萧心想:“这倒也是。”

又听得段誉问道:“咦,萧哥,你来天龙寺干么?”这也是众人比较关心的事,见段誉问,个个注视着他,梁萧脸一热,道:“我……”微睨了鸠摩智一下,笑道:“我来抢那和尚的经书?”此言浦出,众皆惊讶,但细心者想想那少年方才所为,确是欲夺其经书而后快的模样,想通此理,俱是释然。

鸠摩智怒道:“小子,贫僧与你无冤无仇,你干么动我念头?”梁萧嬉笑道:“那么天龙寺与和尚你就有冤有仇咯,以至于你大老远的从吐蕃远赴中土,非图人家经卷不可。”本因等听了,心呼块哉,极是大声附和,说得个鸠摩智脸红过耳,踌躇不已。

只听那番僧嘿嘿冷笑道:“小僧道六脉神剑威震武林,是天龙寺的镇寺之宝,谁知,闻名不如见面,天龙寺的镇寺之宝竟然是‘嘴皮功’,呵呵,可笑,可笑。”

本因方丈道:“好,既然如此,老衲等奉陪便是,明王用何兵刃,请取出来吧。”

鸠摩智双手一击,门外走进一名高大汉子。鸠摩智说了几句番话,那汉子点头答应,到门外的箱子中取过一束藏香,交了给鸠摩智,倒退着出门。

梁萧知道鸠摩智是要用火焰刀弄法,想凭此功震慑诸僧,不想被剑气波及,当下退到段誉身旁,与他一起坐在枯荣大师身后。那枯荣大师仰头睨了梁萧一眼,眼神中流露的是冷冷清清的光泽,二人眼光一对,均感到彼此的惊心。这还不算甚么?奇特的是枯荣那一张脸,当真奇特到了极点,左边的一半脸色红润,皮光肉滑,有如婴儿,右边的一半却如枯骨,除了一张焦黄的面皮之外全无肌肉,骨头突了出来,宛然便是半个骷髅骨头。梁萧一惊之下,立时转过了头,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亲眼瞧见,心儿也不禁怦怦乱颤。

一眨眼间,那边本参和本观已然与鸠摩智动起了手,但见碧烟袅袅,剑气纵横,煞是好看,全不似比武争斗,反倒像三人耍宝似的,鸠摩智利用六根线香,催动火焰刀威力。本参、本观则点动小指、中指,施展少冲剑和中冲剑攻击,那鸠摩智也当真了得,以一敌二,毫不风怯,竟显得游刃有余。

本因方丈见师兄师弟联手,占不到丝毫上风,心中焦急,摸索一阵,已然明白法王心机,当即果断叫唤本相、本尘二人一起出手,以五路剑法攻击,霎时局面才得以扭转。梁萧见段誉左顾右盼,东瞧瞧,西瞧瞧,情知他是在留意剑法招式,便不打扰。又见他凝神瞧着‘少商剑’的图谱时,忽见一根枯唐的手指伸到图上,写道:“只学一图,学完再换。”段誉心念一动,与梁萧对视一眼,梁萧微笑点头,然后一起向枯荣大师,微微一笑。

枯荣大师却横了梁萧一眼,梁萧识趣,转过头不瞧,心道:“不看便不看,爷早就记住了,少看一眼又碍什么事。”当真不再理会段誉这边,而是专注斗场。不想一会功夫,场上情形又是一变,只见本相小指一弹,使一招‘分花拂柳’,那鸠摩智微微点了点头,跟着本因和保定帝的剑招也不得不从旧招中更求变化。突然之间,只听得鸠摩智身前嗤嗤声响,‘火焰刀’威势大盛,将五人剑招上的内力都*将回来。

就在此时,一直停在半空的那第六道碧烟,突然向枯荣大师后脑移近,慌得个段誉连连惊叫,那梁萧只是微微冷笑,并不出手相援。少顷,只见枯荣大师反过手来,双手拇指同时捺出,嗤嗤两声急响,分刺鸠摩智右xiōng左肩。但见鸠摩智手掌一扬,左足一点,向后掠退,突然间一声轻响过去,他那肩头僧衣洞破,已迸出血来。枯荣双指回转,剑气缩了回来,六根藏香齐腰折断。本因、保定帝等也各收指停剑。

鸠摩智跨步走进室内,用言语讽刺了六脉神剑,诸僧微怒,却也不与之计较,不期此人贼心不死,誓道取得剑经,否则誓不罢休,扬言再比一场,五僧又行讨教,捍斗中,不及剑法施出,险些欲败。枯荣大师无计之下,只得将其剑经毁去。鸠摩智眼见剑经已毁,即言道告辞,微转身刹那,突然向保定帝偷袭,将其擒获。



第四十九章 剑气纵横显真功

保定帝被鸠摩智挟持,天龙诸僧暗暗焦虑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待见鸠摩智抓着保定帝的手腕,一步步走向门口,又见段誉神情甚是焦急,那梁萧在多番细量之下,凑近段誉耳角小语道:“段公子,待会我前去与那和尚争执,你用六脉神剑打他,记得,一定要用六脉神剑,否则我们无法脱身,那秃驴厉害得紧,切记,切记。”说完便站起身来,段誉眸中一丝讶色微露,瞪视着他,梁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意思是你行的,即抽身而出。

跳到鸠摩智和保定帝面前,大声道:“喂,兀那秃驴,暂且留步?”邪笑一声,死死盯着他,略作考量。鸠摩智一直怕的便是,先前与他交手,尚未分出胜负的那白衣少年,不知他是何门何派,武功竟与己不相上下,实是个棘手劲敌,这时见他洒然而出,心底捉摸不准,踌躇片会,回头骂道:“小子,又是你,多管闲事?”

梁萧道:“大和尚,是否闲事,你且莫理,先放了本尘大师再说?”伸出右手,抓住了保定帝的左手。

保定帝道:“小兄弟,你别理我,我是闲云野鹤一老僧,更何足道?”叫段誉道:“誉儿,你回去,急速请你爹爹登基,接承大宝。”

梁萧笑道:“这事不急。”笑声未绝,保定帝忽感一股绝强真气,潜入体内,他登时身子一震,一会又觉得那股真气,在引导他体内的内力外泄,这一下吃惊当真不小,愣愣的傻瞧着梁萧,见少年白泽的脸上,笑容灿烂,心中纳罕已极。不曾多想,便又感鸠摩智抓着他腕手的脉门,蓦地里丝丝真气,流进体内,循着气息,向少年那方泄去。

原来梁萧施展的是“隔物传功”之法,利用保定帝的身躯,吸收那鸠摩智的内力。鸠摩智发觉真气外泄之际,为时已晚,气得他脸上色变,暗想:“倒忘了,此贼子会那邪恶的化功大…法。哼,区区邪功,贫僧便会怕了么?”当即凝气运力,欲和这yīn毒邪功相抗。

保定帝蓦地里觉到双手各有一股猛烈的力道向外拉扯,一瞥眼间,见那少年向他打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当即将两股劲力引在一起相抗,借此暇机,脱出其手束缚,梁萧冷笑一声,撤回内力,飒然与保定帝飘身退却,保定帝暗叫:“惭愧,今天多亏了小兄弟相救。”

梁萧在飘身之际,叫道:“段公子,出手!”那端段誉见伯父安全脱险,心下欣喜,听得萧哥叫喝,心念一动:“人都救出来了,还出手干么?况且我又不会武功,如何出手?”委实不解,无辜的与梁萧对了一眼,顿感他眼中满是怒火,心道:“糟糕,萧哥曾说,这和尚yīn险之极,叫我切记,我怎么一高兴,全然忘了,该死。好,六脉神剑是么,反正我又不会使,不如随便比划比划,好教萧哥不必生气。”心中念转,当即中指随意一伸,不料心与气通,一招中冲剑法自然而然射出,但听得嗤的一声响,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劲疾向鸠摩智刺去。

鸠摩智一惊,忙出掌以‘火焰刀’挡架。

段誉这一出手,不便鸠摩智大为惊奇,而枯荣、本因等亦是大出意料之外,其中最感奇怪的,更是保定帝与段誉自己。段誉心想:“这可古怪之极了。我随手这么一指,这和尚为什么要这般凝神挡拒?是了,是了,萧哥向来说话很对,这和尚以为我会使六脉神剑。哈哈,既是如此,我且来吓他一吓。”大声道:“这中冲剑功夫,何足道哉!我使几招关冲剑的剑法给你瞧瞧。”说着无名指点出。但他手法虽然对了,这一次却无内劲相随,只不过凌空虚点,毫无实效。

梁萧暗道祸事,段誉内力丝毫不会运使,照此下去,非和原著一样,被贼和尚擒了去,心焦之下,叫道:“段公子,用你伯父教的运气法门,运转内力,与剑法融合,再行试试?”段誉听清梁萧所言,当即屏弃杂念,专心默想心法和剑招,试图心气归一,再行出手。

鸠摩智全神戒备,瞧得段誉手指乱点,不见剑气涌出,料是对方诱敌行的虚招,心下揣测不安,可瞧了半天,依然不见实质,不由得大乐,心想这青年剑法尚未纯熟。今天在天龙寺连受挫折,憋了一肚子鸟气,心道若不给予颜色,于自己威名有损,此时正好拿此人立威,当下左掌分向左右连劈,以内劲封住保定帝等人的赴援之路,跟着右掌斩出,直趋于段誉右肩。这一招‘白虹贯日’,是他‘火焰刀’刀法的精妙之作,一刀便要将段誉的右肩卸了下来。保定帝、本因、本参等齐声叫道:“小心!”各自欲要伸指向鸠摩智点去。

梁萧当即拦下,笑道:“诸位放心,段公子无碍,这家伙不是瞧不起天龙寺的六脉神剑么?现下就让他领教领教,大理皇太弟世子的高招?”诸人一脸惊疑不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见这少年一脸嬉笑,浑若无事,均想:“也好,有我等在旁,谅大轮明王耍不出甚么花招?何况还有这位武功高强的奇异少年侠士在,何足道惧?”想明此理,三人互视一眼,皆微笑点头。

段誉得梁萧指点,勇气稍增,但他一生中,活到此般年纪,从未与人动过手,上次和南海鳄神比试,也不过是仗着凌波微步闪躲,算不得真正动手,此番则不同,鸠摩智掌中刀法,招招致命,伤人于无形,自是大意不得。眼见那一刀便要砍将下来,心头稍动,照伯父所受法门,气运丹田,真气涌出,右手少冲剑,左手少泽剑,双剑同时架开了火焰刀这一招,余势未尽,嗤嗤声响,向鸠摩智反击过去。鸠摩智不暇多想,左手发劲挡击。

见心法与剑法相合果然凑效,段誉心下大喜,霎时信心俱足,他一昂首,中指轻弹,中冲剑法又使了出来。霎息之间,适才在图谱上见到的那六路剑法一一涌向心头,十指纷弹,此去彼来,连绵无尽。

打得个鸠摩智心惊肉跳,左拙右钝,瞻前顾后,不清南北东西,急急连催内力相抗,斗室中剑气纵横,刀劲飞舞,便似有无数迅雷疾风相互冲撞激荡。斗得一会,鸠摩智暗暗焦虑,额上汗珠津津而落,剑法越来越难以抵挡,刀法也略显凌乱。那段誉始终满脸红光,双手连弹,挥洒自如,潇洒极至,显然是游刃有余。他照萧哥所说,暗合剑谱,开始或有些许生涩,到得后来越使越是得心应手,慢慢的*得个鸠摩智狼狈不堪。

鸠摩智心中既惊且悔,暗恨自己大意,不想那六脉神剑当真名下无虚,今拜在青年手中,无疑是自取其辱,心念一动,叫道:“且住?”

一旁的梁萧听得他叫唤“且住”,已然想到他下面要做些甚么,即喝道:“休上他当,段公子,继续,继续,秃驴使诈,务要分心……”段誉于临场对敌经验委实不懂,听得对方喊停,心道:“既然大和尚有意住手,我且不难为他罢。”当即收回真气,停了指法,且听他如何说词。

孰料萧哥言犹在耳,那和尚突然发难,将他擒了去,并封了诸多穴道。他于机缘巧合中学得六脉神剑剑法,寻常的拳脚兵刃功夫却全然不会,此时动弹不得,方悔晚矣,心叹:“我怎么那么傻,总是不听萧哥之言,他江湖经验丰富,一眼瞧得出敌人心机,屡次提醒,我却傻里傻气的,视若不见,唉……这次不知怎办才好?”

鸠摩智不想这么轻易就将段誉拿住,虽感讶异,心中窃喜不尽,倒退三步,说道:“这位小施主心中记得六脉神剑的图谱。原来的图谱已被枯荣大师焚去,小施主便是活图谱,在慕容先生墓前将他活活的烧了,也是一样。”左掌扬处,向前急连砍出五刀,抓住段誉欲退出牟尼堂门外。

忽然间,一条白影飘幌,闪到门口,阻了去路,是梁萧。好个梁萧,但听他吼一句:“做梦!”声若洪钟,震得各人耳中嗡嗡作响,除保定帝和段誉外,诸人只知他武功高强,不曾想内力亦是这般浑厚,鸠摩智更加惊心,知道若是给这煞星缠上,实难脱身,现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怒喝一声,右手抓着段誉,左手火焰刀连连挥出,步子不停,急往门外走去。

梁萧展开身法,左躲右闪,连避刀劲,眼看自己急急退却,微睨保定帝等人,见几人有心无力,为火焰刀无形网所迫,无法抽身相救,心下一凉,不及多念,微咬咬牙齿,疾掏出身上铁笛,内力涌处,烫如熔火,拈转笛尾,望鸠摩智当xiōng便刺。

这鸠摩智见是一根破笛,心头悠悠冷笑,哼了一声,不避反攻,化掌为抓,使一个猴子偷桃,意欲紧扣笛子尾端,嘲讽道:“小小伎俩,不过尔……”还有个“尔”字,尚未吐出,便感全身一震,顿时哑言住口,骤然将手松下,摊掌一瞧,只见掌心中淤红肿胀,疼痛不已,惊道:“小子,你使诈?”

梁萧笑道:“彼此彼此。”高手过招,挣乎一瞬之息,鸠摩智先存轻敌之念,待他手抓笛尾之际,愣了片会,那梁萧趁机将笛一抄,削他右手,笛端过处,但闻一缕焦烟刺鼻。惘然间,鸠摩智嘎然撤手,那端笛势未衰,拨个半圆,笛子回旋,迫得个鸠摩智急急错开。梁萧借机拉过段誉,凌波微步踏出,转回牟尼堂内。



第五十章 唬秃驴 论邪功 妹失

拍拍拍的几下,手法极快,落手恰到好处,真气流过,梁萧将段誉身上的诸多穴道一一解了,回过头笑道:“大和尚,还不死心么?”鸠摩智双目精光大盛,恶狠狠的盯住梁萧,步子却不敢妄动半步。本因、本参、保定帝等排开阵势横在中间,以防这番僧再度偷袭,人人眼中都是怒色迸放,神情谨慎,半点戒心也不敢松懈。

片刻之后,那鸠摩智突然脸转慈祥,笑道:“小僧不过是想请小施主,到慕容先生舍下盘恒几天,将经文图谱一无遗漏的默写出来,拿到先生墓前焚化,了此昔日诺言,便即恭送公子回来,不想……”

梁萧嘴快,抢道:“不想秃驴卑鄙无耻,出手殊无半分光明,专门偷袭暗算,妄自称得道高僧,实与市井泼皮无甚二异。你自说与慕容先生有此诺言,是真是假,有谁知晓,只不过是你自说自话罢了。”保定帝等见少年款款道来,合情合理,无不暗暗称快。

鸠摩智回拢手心,将拳握紧,藏于身后,微笑道:“施主此言差矣,当年和慕容先生深交时,恐你未到人世,其中的情谊尚有天地可知,我是佛门弟子,常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小僧对慕容先生当年一诺,尚且如此信守,岂肯为了守此一诺,另毁一诺,还是请公子随我去,了了夙愿?”

梁萧哈哈笑道:“我见过很厚的,例如墙壁,却不见过像你这么厚的。难怪人家曾说,‘无耻之德的最高境界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无耻。’这话用在‘大师’你身上,一丝不假?呵呵,怪了,慕容博是谁?大理跟他很熟么?还有就是,你是哪座庙宇清修的,你说你是大轮明王便是大轮明王么,真是笑话。这年头,抗蒙拐骗,假扮和尚道士的多了去。就算是了,又咋地,你以为你是谁?中国的皇帝么?凭什么一句话,说借就借,当你的话是圣旨呀?哼,猪八戒戴耳环,自以为美。”梁萧的一番言论,不止说得个鸠摩智哑口无言,连同室内诸人,也个个瞪目乍舌不已。

沉寂了片会,听得鸠摩智忽然嘿嘿冷笑道:“果真英雄出少年……”梁萧赫然打断,哂道:“用不着你讽刺我,小爷是不是英雄,后世自有公论,哪用得你多嘴?”鸠摩智嘿然不语。梁萧微睨了他一会,交手于xiōng,昂首道:“秃驴,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你还不走,是不是要她打你屁股哪?”

鸠摩智一听,怒极,脸上凶狠大显,梁萧这几句话,竟是将他当猴耍。在吐蕃,他可是人人敬仰的大国师,何曾受过此等羞辱,今天在天龙寺,连番受辱,就算是圣人也忍耐不得。可恨,当下岂仅老羞成怒,直是大怒欲狂,一招“火焰刀”挥出,喀喇一声响,将牟尼堂的一根柱子劈倒。

梁萧大叫:“喂,喂,秃驴,你手痒啦,人家好好的一根柱子,招谁惹谁了,至于费那劲吗?甚么?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就乱砍乱杀,爷还心情不好呢?”叫:“段公子,剑法伺候?”段誉应了一声,跳至中间,摆开架势,预备战斗,这回他学乖了,心想:“无论大和尚说甚么,我一个字也不信,听萧哥的便是。”

鸠摩智眼见段誉出场,心已然吓得惊慌慌,他不是怕段誉,而是害怕那精妙绝伦的六脉神剑,心念一动:“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又有两大少年高手在,今天恐是讨不了好了,不如先撤,改日再行雪耻。”念转至此,身形微幌,便如一溜轻烟般奔入林中,刹那间不知去向。只听得林中扬扬散散传来些些动荡:“六脉绝技,果然无虚,今日之耻,只教不死,他朝图雪。”

除梁萧和段誉外,室内诸人听得这二十字留言,无不眉头大皱,心中均是通明,经今日一闹,天龙寺和大雪山大轮寺已然结下了仇怨,倘或那鸠摩智再卑鄙些,挑拨吐蕃与大理矛盾,将其关系恶化,恐怕此后两国人民将永无宁日,战争无休止。追保定帝心中犹为更焦,他毕竟是一国之主,一言一行,甚至一个决策,都关乎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瞧瞧几僧,又望望保定帝,几人脸上忧虑颇重,梁萧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诸位还在忧心大轮明王最后所留的那几句话么?”听他发笑,诸人回过神,注目望向他,保定帝叹了口气,拧眉问道:“小兄弟,你有什么高见?”梁萧道:“高见暂时没有,只不过低见倒有一些。”保定帝哦了一声,本因方丈微微讶异,问道:“小施主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梁萧笑道:“小子见识浅薄,不怕诸位笑话,现下斗胆说说,大轮明王经此一事,我想短时间内他是不会来挑衅了,就算重来,他意在六脉神剑,也不会贸然出手的;原经图已被枯荣大师所毁,幸喜段公子记得周全,这也是问题所在。”

保定帝思索片会,忽道:“你是说,他的目标是誉儿?”梁萧道:“不错,我想大家方才也听他言道,段公子便是一本活剑谱,他夺经之心未死,一定寻机会来找段公子麻烦,*他写出剑谱,剑谱一日不得手,他誓不罢休。”保定帝沉吟道:“那誉儿岂非危险之极……”

梁萧笑声打断:“那倒不会,诸位宽心,那和尚不是段公子敌手,段公子如今体内真气之厚,内力之强,几已可说得上震古铄今,并世无二,连我也要说上一声佩服?”此言甫出,众皆惊异,其实保定帝和段誉惊异最深,段誉心想:“我没学过武功,萧哥怎说我内力强厚了得呢?他是否搞错了,我先问他一问?”嘴唇欲动,不及开口,便听得伯父道:“小兄弟,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梁萧立即色变,气道:“甚么?你当我开玩笑?”瞪大了眼睛。

然后摇头傻笑了半响,梁萧又道:“伯父,虽然小子人缘不好,喜欢胡闹,但这一次绝对认真。”顿了一会,说道,“段公子学会了我逍遥派的‘北冥神功’,顾名思义,取其北冥之海之意。此乃我师门机密,我原想不说。大家都听过‘化功大…法’吧?”微扫众人一眼,保定帝等应声点头。

梁萧续道:“我掌门师伯有个弟子,姓丁名春秋……”诸人又是一惊,望着数道惊疑的目光,梁萧点了点头,苦笑道:“不错,丁春秋是我师兄,但他欺师灭祖,施毒计将师伯残害,这个畜生,总有一天我会找他算账的……”说得咬牙切齿,梁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生气,好像他已经渐渐的融入了这个时代,早就将自己当成了逍遥派的一份子。

诸人听说之后均是理解,又听少年道:“不好意思,扯远了。其实化功大…法,便是丁老怪学了一鳞半招的北冥神功,凑合而来,他加以毒功融汇,才创出了那般yīn毒狠辣的魔功。这魔功只能教人内力化去,不能收为己用,而北冥神功则不同,不但可以吸人内力,还可以存为己用。段公子就是这样在无意间,吸取了众多高手内力。”

保定帝等还是不解,满腹疑惑,梁萧微微一笑,道:“伯父,昨天你们五人不是合力将内力输入段誉体内么?结果如何,是否有去无回?”保定帝皱眉一思,顿时恍然,惊道:“那他……”梁萧道:“正是。”一会又叹道:“可惜他不会运气法儿,否则怎容那和尚轻易脱逃,段誉现在就好比一个空有一座宝山之人,而不懂得如何去开采一般?”诸僧和保定帝都是极其聪慧之士,梁萧话说到这当儿,自然是了然于xiōng,愁了半天的眉,总算开展了来,至于那北冥神功是否属于邪门歪道,也管不了许多了,毕竟六脉神剑并未失传,这才是他们开心的。

此间事了,既然段誉并未巨毒邪功所侵,怎生都好,总算是有惊无险,还意外学得失传已久的六脉神剑,当即三人告别天龙寺诸位高僧,回城里。进了城门,保定帝自行回皇宫处理国事去了,梁萧和段誉则同回镇南王府,路上二人有说有笑,谈论的多是天龙寺之事,此时道来,还略存几丝惊险。

二人谈话间,不觉府门近在眼前,又相视一笑,潇洒迈步进去。这时午时刚过,镇南王和朱丹臣等尚未回归,刀白凤见儿子无恙归来,自有一番感触,娘儿俩拥在一起,襟然泪下。梁萧识趣,悄然走开,心想自己也有一天不曾见过妹妹了,去看看她也好。当下满心欢喜跑去妹妹房间,拍了半天门,无人响应,怒气之下,将门踢开,暗道妹妹当真调皮,大白天的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不怕以后长不大么?

至室内,脸上的笑容顿僵,只见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惟独妹妹的包袱不知所踪,诧异了一会,四下细量了一番,眼角瞥处,但见桌角边缘留有一信。梁萧跑过去,颤着双手拾起取出,惶急中一口气瞧完,无暇他念,急夺门奔出,行走廊,寻花园,过大厅……能寻的地方全找了一遍,最后慌乱中闯进内堂,听得里面是刀白凤母子谈心,梁萧二话不说,进去问刀白凤道:“段夫人,你今天见过我妹妹么?”刀白凤微微摇头,梁萧见状,登时心凉,踉跄错退,唧哝道:“她……她当着走了?为甚么,为甚么?”段誉惊道:“谁走了?”他此时内力深厚,梁萧嘀咕虽是小声,但他听得分明。

梁萧不理段誉,低着头,像疯虎一般狂奔出去,段誉怕他出事,和母亲说了几句话,急急忙忙追将去了。



第五十一章 江边际遇

且说那天刘进为救心上人梁雪,牺牲自己,落入水中,噫,他竟未死。砰的一声掉进水里,由于惊慌,不知所措,挣扎了片会,授水底的吸力吸引,沉了下去。只感耳朵、鼻子、口中全进满了水,神识稍惫,渐渐模糊过去。

不知沉了多久,一直顺水漂流,江水迅速,经深至浅,直至漂到沙岸。光yīn如梭,历夕经朝,已然一个更次,脑子昏眩,耳中迷糊听得渐渐有人语。但听得一个富有磁场的男音道:“夫人,过了前面那条江,便是‘善人渡’了,说不定儿子女儿都在那里?”那个被尊称为“夫人”的女子娇哼道:“哼,都怨你,好好的干么*儿子去考什么科举,现下倒好,科举没考成,儿子反而离家出走了。”说着,竟然抽泣起来。

急得个丈夫慌忙安慰道:“夫人休恼,是为夫的错,别伤心了,好在前面的路不远,盏茶即到,见了那畜生,再行计较。”那夫人气道:“甚么?你还想罚他?”湿痕未干,泪水又再次涌动,幽幽道,“从小你罚他的还不够多么?再罚,下次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这次一走已然有大半年光景,真不知他兄妹俩,在外头的日子如何过,他俩自小娇生惯养,怎生吃得苦?”

那丈夫听说,也来气了,说道:“一说起这个,我便来气,他甚么不好学,偏偏学哪些个浪子离家出走。这倒也罢了,不期雪儿哪根筋不对,居然跟着哥哥胡混。这事有点悬,雪儿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肯定是萧儿这孩子怂恿的……”那丈夫话未讲完,便被那夫人娇咤喝断道:“你,你,好你个老头子,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要你这般说他?”丈夫忧磋烦恼,吐口气,兜回马,忽见岸上躺有一人,咦的一声惊呼。

夫人见他突然眼露惊色,目定远方,疑他作假,恼怒道:“少来做作,装痴弄傻,我便不生气了吗?”那丈夫食指贴嘴,嘘声道:“夫人,你瞧?”那夫人犹在发恼,闻言气道:“瞧甚么?鬼鬼祟祟的,我不瞧?”丈夫无奈,柔声道:“夫人,我不是鬼鬼祟祟,你就瞧一眼好么,就一眼?”将食指竖在她眼前不动,傻气之极,夫人见了,不觉好笑,嗤道:“好啦,好啦,再信你一回。”笑着将马转过去,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道江水狂澜,浑波涌浪,粼粼波纹层层散去,浅水岸边,僵着一死物,那妇人立即惊叫:“啊哟,是个人哪?老头子,你咋不早说,去看看?”

那丈夫脸上一热,应了一声,策马前去,心却道:“是你不听我讲的,现又来怨我,这到底甚么世道?”转念又想:“儿啊,你这一声老头子,可出了名堂,今天竟连你娘也叫上了,真是岂有此理,老子有那么老么?逮到你,非痛扁一顿不可。”越想越生气,不由得恼怒横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连连叹息,摇头不已。

思想混乱间,已然到得近前,犹未可知,那夫人见丈夫频频摇头,心神恍惚,蹉叹不止,叫道:“老头子,你麻风病犯啦?”那丈夫一听,心神稍清,一念转,笑道:“夫人,你当真调皮,为夫又哪来的疯病了?唉,娘儿俩说话都一个脾性,我觉得你越来越像萧儿了?”夫人笑道:“怎么说?”丈夫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萧儿来了以后……”

夫人打断道:“往事还提他作甚?闲话少说,我们下去看看这人怎么啦?”丈夫应道:“好!”当即夫妇二人同时下马,踏着沙石路,行至那人身边,哇,夫妇二人同时吓了一跳,好个俊俏的郎君,你瞧他怎生打扮:只见他头佩一方书生巾,腰束一条蚕丝带,身穿一领青闲逍遥衫,足履一双无忧绣靴,手执一根不知名的水藻,面如潘安,形似冠玉,略显稚嫩,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横躺在地,却不失儒雅,这人便是刘进,被江水冲到此处。

夫妇二人见了,大惊道:“不知是哪家的孩儿……”话一出,夫妇二人相视一笑,妻子道:“让我瞧瞧,他是否还有救?”不等丈夫应予,躬身伸袖,娇手微露,指间轻轻试探那人鼻息,微感鼻间呼吸若有若无,喜叫道:“老头子,没死?”

丈夫听说,抱怨道:“唉,我怎会死,夫人净瞎说,我身子硬朗着呢,自然没死啦。”那妻子道:“唉,我是说他,这孩子没死,还有救,谁有空说你呀?”丈夫道:“那现在咋办?”妻子笑道:“你老糊涂了么?自然找处所在,想法儿救他?”丈夫一听有理,打趣道:“唷,他是你儿子么,那么紧张?”妻子啐道:“呸,我打你个老不死的,这当儿了,还老不正经?他若是我儿子,那跟谁生的?”

丈夫嬉笑道:“这还用想么?自然是我了,怎么,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妻子又呸了一声,骂道:“我懒得理你,说我像萧儿,其实你像差不多?”丈夫心中欢喜,这些年来,为了教育儿女,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般斗嘴了,此时重温旧日恩爱,不知多惬意,笑道:“不管谁像,他都是我们的儿子。”说得真诚铭心。

妻子嗔道:“这才像句人话。”丈夫呵呵呵笑道:“怎么,我以前说的都是鸟语么?若是鸟语,居然有人听得懂,这倒怪了?”妻子气结,咤道:“少耍贫嘴,还救人不救?”丈夫笑道:“救,怎么不救?若不救,岂非罪过?”妻子顿足道:“真受不了你。”丈夫道:“受不了,可以不救嘛?”妻子气道:“你有完没完?”丈夫道:“快了……”见妻子欲要搬那刘进躯体,惊慌道:“呀,夫人,还是我来代劳吧?”妻子狐疑睨了丈夫片响,若有深意道:“你,行不行呀?”

丈夫闻言,这妻子分明是小瞧自己,当即昂首阔步,将xiōng膛挺了一挺,大踏步过去,微弯身躯,起抱刘进那身体。蓦地里刘进将眼一睁,吓得那丈夫把手一放,砰的一声重重摔落,慌叫道:“哎呀妈,尸变喽。”抽回手,急急后退,登登登几步,右足一踏空,原来是个碗大的沙坑,啊唷一声,踉跄跌倒。那妻子暗笑摇摇头,过去将他搀起,微笑道:“我早说过你不行吧,还硬装?”丈夫羞的满脸通红,咬着牙,切齿道:“谁说我不行,那……那是个意外,他尸变嘛?”

妻子用手刮刮脸颊,嗤笑道:“羞羞,他没死,哪来的尸变,你莫胡说?”那丈夫顿时语塞,憋着气,哼哼两声,扭头不顾。便在此时,忽听几声微弱的咳嗽声,那妻子惊异道:“呀,他真醒了?”即丢下丈夫,冲上去,将刘进那脖子搂起来,试着让他坐起,丈夫见此情景,心下醋起,跟着过去。

咳咳,咳咳,几声过后,那刘进微微张开眼睛,忽然眼前一艳,见是个美貌女子,而且这身形,这面貌,隐隐有些熟悉。曾几何时,这姿影午夜梦里,萦绕过心头千万遍,焉能不识得,立马喜道:“梁妹妹,是你啊?”说了这句,嘴唇干涸,喉头难受已极,微喘几下,即昏了过去。那女子慌道:“喂,孩子,你刚说甚么?”暗自嘀咕:“梁妹妹,谁是梁妹妹?怪事?”叫丈夫道:“哎,老头子,帮忙啊?”丈夫应了一声,笨手笨脚将人抬上马背。

炊烟袅袅,药味浓浓,烈火煎熬,在一旁有一位美艳妇人,手持摇扇,耐心的看火煎药。片会,那药罐吱吱咕咕声响,水沸气腾,些些药渍自罐盖缝隙溢出,想是时候已到,那妇人息了火,取块方巾缚了罐柄,将药倾倒而出集于碗中。俄尔,轻盈的将药端入房中,动作轻柔之极,身姿妙曼之至,步子虽是轻缓,却不失矫健,倘或梁萧在此,瞧得这女子走路模样,肯定会惊叹:“哇,这妞内力当真了得!”

帷子掀开,那妇人走了进来,把药搁于桌上,轻声问丈夫道:“景哥,这孩子醒了么?”那景哥咦了一声,啧啧称奇道:“怪了,怪了?”妇人忙道:“哪怪了,是不是孩子……”景哥笑道:“瞧你紧张的,当真是他娘一样?”妇人道:“少来,说正经的?”景哥道:“我还不够正经么?”那妇人白了他一眼,眸中蕴火,景哥忙赔罪道:“夫人息怒?为夫奇怪,你怎么不叫我老头子了,忽然改口称起‘景哥’来,委实不明?”

妇人恼骂道:“你当老头子好好听么?若不是萧儿叫惯了,我才懒得理你;此时唤来,别有一番思念,这样,我就可以好好的想念我的萧儿了,不然我能怎样?说来说去,罪魁祸首都是你,要不是你*得他无路可走,他怎会离开我们;我辛辛苦苦将他养到这么大,我容易么我?”说得甚是凄苦,娇润泪珠蠢蠢欲滴。

景哥仰天叹口气,然后微微笑道:“好了,夫人,我们不谈萧儿,说说眼下这个孩子咋样?咦,奇怪,他怎么还不醒,都三天三夜了?”刘进一听,心道:“甚么?三天?我竟然昏迷了三天?”其实那妇人一进门,他便醒了,只是二人在打情骂俏,他不好意思插嘴,故继续装睡,心觉这二人当真有趣。当下眼皮微抬,眸光瞥处,见那美貌妇人眉头深锁,微微叹息道:“是啊,要不再找个大夫瞧瞧?”

“梁妹妹”三字,他险些又要叫出口,慌了一会,心想:“这人不是梁妹妹,她年纪明显较大。”忽而想起,那天在自己家庭院,段叔叔不是也将梁妹妹认错么?对,一定是这样,不知这位夫人和梁妹妹有什么关系。言念至此,忽听那景哥叫道:“咦,孩子,你醒啦?”



第五十二章 客栈病好

刘进一睁眼,便被那人瞧见,不觉目光与他一碰,咦,此人形貌俊朗,但青袍缓带,装束颇是潇洒,又不失儒雅,心道:“呀,这人不是那天欲抱自己,然后又将自己摔了个底朝天的那个人么,不知是谁?”当即吃力挣扎起来,那人见状,急上前将他托起,背紧靠床环而坐,刘进道了声谢谢,接着说道:“不好意思,二位是?”

那人笑道:“老夫姓梁,名景,这是内人李柔。”说着转眼一望妻子,刘进微咳几声,说道:“嗯,是梁大叔、梁大婶,你们好!咦,是你们救了我吗?”那李柔见刘进说话很是吃力,心下不忍,微笑道:“孩子,先把药喝了,这样身子会好些。”说着把药端到他面前。

刘进一听那妇人说话,语音轻柔,颇露慈母爱怜之意,心中感动,忍不住眼眶润湿。李柔瞧这少年眼睛红红的,慌道:“孩子,你哪不舒服?”刘进疾伸袖擦干湿泪,一会变作一张稚嫩的笑脸,说道:“哦,我没事,就是有点不知所措,我还是喝药罢。”接过妇人手中的药汤,顿感一股浓烈的药味熏鼻而来,眉头微皱,睨了一眼那妇人,鼓气忍涩将其喝完。

那梁景忽然道:“孩子,你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又何以沦落江边?”刘进见问,沉默了片会,笑道:“小子名叫刘进,家住苏州,和朋友同来大理游玩,不想失足掉进澜沧江中,不期得二位恩人搭救,恩人活命之恩,请受刘进一拜。”说着当真欲要下床拜倒,那李柔一伸手搭上刘进那肩膀,登时令他不得动弹,扶他坐回原位。

刘进惊道:“大婶,你会武功?”李柔微咦了一声,微笑道:“孩子,你看出来了?”这时听得那梁景埋怨道:“夫人,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不再使用武功的吗,现在怎又自毁诺言?”李柔横了丈夫一眼,痴笑道:“你看你,一说到武功,你就来劲,别那么严肃嘛?假若我不用武功,一路上,不是给人打死,便是给人杀死了,又怎会安然到得大理,还听你在此大放阙词?”

梁景气急,怒道:“你……你不可理喻。”李柔将唇微咬,冷哼道:“说谁呢?”那梁景心中有气,也大声道:“不是你,难道是别人吗?”闻此言,那李柔霎时一怔,呆视了丈夫半响,久久才道:“这么说,这些年,在你的心中,原来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呵呵,我竟然不知,我是不是很傻?”突然傻笑起来,既嘲且讽。

那丈夫一听,顿时心下不安,什么尊严都不顾了,即对着妻子深深一揖到地,赔笑道:“夫人,你消消气,怪我不好,我不该大声对你讲话,原谅我好么?”说得真诚凄然,当真怕失去她。李柔听了之后,心里酸楚,颇是踌躇,一会肠儿稍软,咬咬牙,幽幽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么?我晓得你一向讨厌武学之道,不喜欢人家打打杀杀,总是提倡什么以文治国,以文结友,以文论道,以文……”

梁景凄苦道:“以文纳亲么?唉,这都是过去之事了,还提他干么?你当我真是老糊涂吗?那时我只不过是年少轻狂,想凭着一腔热血以文入道,治国安邦而已,现在思来,单单是文治,这招是行不通的。”李柔忽然双眼放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道:“此话当真?”梁景瞧着妻子错异表情,心叹:“我真的错得有那么离谱么?”苦笑一声,说道:“二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我还看不透么?”

李柔道:“那你刚才……”梁景笑道:“我刚才样子很凶吗?”李柔欣慰道:“不是很凶,不过……”梁景问道:“不过甚么?”李柔嫣然道:“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凶啦!”说着右手食指和拇指微伸,呈嘴巴状,停了半空,模样有趣之极。

刘进瞧着这一连串事件发生,不禁暗暗好笑,觉得这对夫妻古怪之极,年纪已然不轻,但耍起脾气来,倒是十足的孩童一般,各不失调皮傻气,心念一动,猛得让他想起一个人来,萧哥,这名字在脑中一闪即过,连他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咦,大叔也姓梁,不知和萧哥是啥关系?”心儿怦怦乱跳,又不敢肯定。

见他二人关系重归密切,也替其高兴,当下问道:“大叔,大婶,你们是大理人吗?”夫妻二人闻言,皆回头,那李柔微笑道:“不是,我们路过的。”二人外出寻子寻女这事,终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刘进笑道:“哦,是这样啊。”心下却在盘旋揣测。

二人见他心神不定,还道他是高烧未退,即不便打扰,寒暄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刘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不通,思不透,念叨的多是萧哥与这对夫妇有何关联之处,一会想想萧哥,一会思思那对夫妇,一会又念念梁妹妹,想到梁妹妹,心情复杂,思绪混乱,实是难掩,不久又睡了去。

跌进水里,未曾受伤,只不过经水一朝夕浸泡,偶感风寒,恶化了重感冒,才频频高烧不退,得梁景夫妇悉心照料,服过几贴汤药,历时两天,方见得逐渐好转。这一日,午时过半,阳光明媚,温馨柔人,那刘进大病初愈,今下得床歇歇片会,心情大好,遂出门踏看。房门一开,顿时一阵凌烈的寒风,呼哨而过,不禁打了个寒颤,时值二月初,初春气候,总是遗留冬日的气息,他不觉傻笑,呼了口气,倚着楼兰而坐。

良久,忽听得楼道,脚步声杂陈,登登登而来,说是杂踏,纯属两个人而已,只因其中一人在气头上,故脚步踩得狠了些,还隐隐伴随着斗角。须叟间,二人到得近前,那声音倒大了些,吵了一阵无果,皆看见了坐在栏杆上的刘进。

二人同是一片惊呼,女的上前两步,埋怨道:“刘进,你怎么出来了?”刘进回头一瞥,见是大叔、大婶,微微一笑,说道:“躺了几天,腰酸背痛的,出来走走,感觉精神好多了?”那李柔狐疑道:“是么?”即撂起袖子,露出皓手,一探刘进那额头,温度和温,点点头道:“嗯,既不烫且不热,好像真的好了。恭喜,恭喜。”抽回手作拱,叹喜道。

刘进满腹疑团,皱眉不解,抬眼道:“喜从何来?”李柔道:“恭喜你病好了呀。”梁景插嘴道:“不对,不对,他意思是说恭喜你可以走了。”刘进一听,脸色顿僵,心下稍凉,暗道:“是啊,我该走了。”但听得李柔啐骂道:“老头子,你瞎说甚么呢你?”那梁景登觉失言,不禁住口。

那李柔察颜观色,见少年神情怪异,微微笑道:“刘进啊,我夫妻二人这趟出远门是有事要忙活,恐怕此地不能久待了,既然你的病已愈好,我也就放心了,今后你有何打算?”刘进轻轻道:“说真的,我也不晓得。”夫妻二人微感讶异,互视了一眼,李柔道:“你没想过回家么?”刘进凄然道:“家?也许吧。”说着又苦苦一笑。

二人越发觉得刘进这孩子,似曾受过心里过烈的刺激,不然怎会如此消沉,只是事出突然,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理会得,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孩儿,至于别的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不是他们该管的,当下二人双双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过了半响,刘进一改容颜,淡淡笑道:“大叔、大婶,这几天劳烦你们照顾,小子真是过意不去,日后若有机缘,定当报答。”夫妻二人听说后,微感欣慰,梁景笑道:“刘进,大叔不要甚么报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本是大叔、大婶应该做的,谁遇上这种事能见死不救呢?你说是吧?”

刘进心感二人善良之极,倘或再说将下去,倒教自己不是了,即站起身,向二人深深一揖,说道:“大叔、大婶,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转身欲走,梁景便即叫住道:“你现在上哪去?”闻言,那刘进回头,笑道:“我刚想到一些事情,应该回城里去,找我那些朋友。”夫妻二人同时点点头,应道:“这也好,那你去吧。”刘进笑道:“好的。”转身下楼而去。

出了栈门问明地理方知,原来这地方离大理城里,路途也不是很远,骑马走上三四个时辰即到。幸好落水之时,身上钱袋未失,便取银两购买了一匹好马,专心上路。须叟间,策马进了城门,这会微感腹中饥饿,即下马买了几张烧饼充饥。市集人潮涌动,拥挤甚浓,好不容易挨到镇南王府门前。此时天色向晚,观着宏伟的楼阁房舍,不觉松了口气,心下甚喜,正待前去敲门。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两个人背着身子阻了去路,待瞧清他们身形衣着,那刘进立马喜叫道:“大叔、大婶,怎么是你们?你们也进城办事么?”话语中说不尽的欣喜若狂。

那二人闻言,皆转回身,见了刘进,也是微微一惊,片刻之后,那李柔笑道:“刘进,是你啊,不想真巧。咦,你来这里做甚么?”刘进走前几步,说道:“中午跟你们讲过了,我进城找朋友?”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均想:“不会这么巧罢。”那梁景道:“刘进,你别告诉大叔,你的朋友是在镇南王府里?”刘进呵呵笑道:“大叔你真聪明。”



第五十三章 王府门前

二人听了,又是一惊,那梁景双眸幌亮,额上纹皮微皱,诧疑道:“那你朋友,到底是何方人士?”那刘进闻得此问,低头神思半响,片会又歪头支颏道:“说真的,他家住哪里,其实我也不晓,只知他姓梁,叫梁萧……”此言方出,夫妻二人皆惊,讶道:“是萧儿……是萧儿……”那妇人心头欢喜,丈夫却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哼哼两声,切齿道:“这兔崽子,老子总算找到他人了,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先还虑道听途说,不想竟是真的;好小子,胆子倒不小,居然混到镇南王府来了;也好,我这便把他揪出来。”说了这几句,兴致昂高,踏步欲行。

那李柔急拽他衣袖,将其拉了回来,慌道:“老头子,你想作甚?”梁景脚步踉跄倒退几步,退回原位,愣了一会,然后满脸狐疑望向妻子,顺心意道:“自然抓他回去啦,不然我进去干么?蹭饭么?老子跟镇南王没甚交情。”李柔放开丈夫衣袖,顿足道:“艾,这当儿我没闲情跟你开玩笑,你当真要这般做法?”梁景微睨妻子片会,见他目光流转,慌乱之极,爱子之心实则一览无遗,当下微恼道:“我是他老子,他一点都,不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还私潜妹妹外逃,既然有胆,敢这般大逆不道,我还跟他客气个啥,今天既然知道他就在里面,非进去好好教训他不可。”

李柔慌了,急步上前,拦了丈夫去向,咤道:“你敢?”形貌娇悍,英气迫人,只是珠子死死盯视着他。梁景一量这阵势,心感不妙,叹息一声,然后微笑道:“夫人,别闹了,让人看了笑话。”那李柔气怒填xiōng,狠声道:“谁敢笑话,啊,你说,谁人笑话?”唬得个梁景无语。

在旁的刘进,倒是颇感尴尬,听了一阵,总算是明白了,心道:“我料想的不错。”即试探着问道:“大叔、大婶,萧哥当真是你们的儿子么?”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那李柔惊疑道:“萧哥?谁是萧哥?”刘进心中一动,傻笑道:“就是梁萧啊!”

于是乎,便将与梁萧兄妹相遇,并和其结拜兄弟,一同游玩大理这些事件,略约备述了一遍,只是舍身相救梁雪这一层不提。夫妻二人听说后,都咋舌不已,尤其是听说儿子会武功之事,不禁张大了眼睛,你看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均看出彼此眼中的惊奇。那梁景还有一层心思:“逍遥派,这不是夫人所在的门派么?自从她嫁了我,就不再使用那些武功了,连那三个字亦是极少提及;怎不曾想,她竟是瞒着我,偷偷传授萧儿武功。”念转至此,又狠狠瞪了妻子一眼。

李柔莫名其妙,见丈夫狠眼瞟来,她亦不甘示弱,恨恨回瞪过去,就这样,夫妻二人,你瞪我一眼,我也回瞪你一眼,此来彼往,怨怒增深,谁也不愿服输。

那刘进一端瞧着,眉头大皱,不知这夫妻俩,何时又拗上了脾气,当真思之不明,他人虽年轻腼腆,不善言词,终不是泛泛之辈,倒也聪慧,念来此事定然与萧哥多少有些牵扯,当即呵呵一笑,打破僵局,说道:“二位不进去瞧瞧萧哥么?”

二人怒横一眼,彼此不理,分身侧道而走,目标竟是大门所在。那刘进瞧着,暗笑摇头,忽悠一幌,闪到二人身前,笑道:“我来引荐?”二人皆然不语。刘进心道:“不说话,便是默认了。”不作多念,上阶举步,行至门前,门口站着四个护卫,见了刘进,喜道:“咦,刘公子,是你?”刘进微笑道:“是啊,是我。”寒暄了几句,一会问道:“王爷在不?”其中一个侍卫应道:“在,刚回来。”刘进道:“那我先进去。”另一个说道:“需不需要我们领路?”刘进笑道:“不麻烦了,这比我家那大院还熟,闭着眼都能走得。”逗得四人哈哈失笑。

刘进三人举步欲行,忽然一个侍卫横过来一柄单刀,将后面的梁景夫妇拦下,疑问道:“二位是什么人,我们怎么从未见过?”刘进闻言转身,笑道:“唷,他俩你都不晓得?真没眼光,是梁公子的双亲啦?”

猛听得其中的一侍卫“啊”的一声大叫,牙齿打架,颤抖道:“是……是那个梁公子?”那个一直未曾出声的侍卫怪道:“还有哪个,不就那个邪气十足,怪招百出的梁萧梁公子。”那侍卫惊叫道:“呀,是他啊,惨喽,惨喽。”他惊慌之下,吐字不清,听入耳中便成了“残了,残了。”诸人皆奇,其他三侍卫同道:“你咋残了,是手是脚,还是下面那玩意?”

那侍卫听后,气怒道:“阿大,阿二,阿四,休要胡扯,我说是惨了,不是‘残了’?”三人嘻嘻哈哈大笑,那阿二笑道:“阿三,你倒是说说,究竟哪惨了?是你老婆偷了汉子,还是你女儿被梁公子休了?”那阿三不屑瞟了三人一眼,切齿道:“你三人少嚼舌根,这话开开玩笑还可以,倘若教梁公子听了去,有你们苦头吃的;再者,我那娘儿们,恪守妇道,贤德着呢,何来红杏出墙之说;你们当真捣蛋得紧,我二人成婚至今,只生得一个男孩,不曾怀有女,这更是胡言之谈,且莫坏了梁公子清誉?”

三人又是嘻哈一番,那阿大诧异道:“咦,阿三,你不是挺怕那梁公子的么?一听见他名儿,登时吓得两腿酸软,门牙打架,四肢不全,好便似遇着鬼一般,现下又怎替他说好话了呢?”那阿三笑道:“这你们便不懂了,其实梁公子心眼蛮好的,他只是邪气调皮了些,喜欢抓弄我们,但你们可曾见过他害人了?”三人想想,皆是摇头,默然不语。

那阿三又道:“照啊,他活泼好动,跟他一起玩,被他戏耍,你们不觉得,这也很开心么?”三人扪心静气思考,这倒不假。那梁萧在镇南王府的日子虽短,但他的整人手段,府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镇南王也惧他三分,任他胡为。

那阿大有一事不明,问那阿三道:“照你这般说词,梁公子实则是个好人喽,那你方才颤甚么,抖甚么,乱叫甚么?”

那阿三突然嘘的一声,脸皮绷紧,神情甚是严肃,小声道:“昨晚我巡逻经过梁公子房间,听见他和世子在房中喝酒,喝到极晚,后来不知是甚么原因,俩人便吵了起来,之后又大大出手……”那阿大焦急,遂问道:“那你有没有进去瞧瞧?”

梁景夫妇二人被侍卫拦下,正不知如何是好,见刘进回头解围,心下感激。又见得他们听到儿子名字,人人心中悚惧。俩人不明缘由,心头甚揪,既有儿子下落可寻,且先听听无妨,当即二人不动声色,耐心倾听。

待听到此处,俩人暗暗心惊,均想:“他们说的是我儿子么?胡言乱扯,不知所谓?”此时听得那阿三说道:“我哪敢啊,你们也晓,我自来胆子就小。”阿大、阿二、阿四等听了,皆是唏嘘一声,啐骂道:“没种!”“熊样!”“缩头乌龟!”

刘进不理三人的谩骂,自问那阿三道:“那后来呢?段公子和梁公子又如何?”那阿三怯怯的道:“后来我便不知了,只是……”刘进急道:“只是甚么?”梁景夫妇听说也是忐忑焦急,同催道:“你快说呀?”

那阿三揣揣的,心里发慌,瞧瞧三位弟兄,看看刘进,又望望那对夫妻,突然间将心一横,咬牙道:“只是我巡查一圈回来的时候,再次经过那房间,不听动静,生怕不测,壮着胆子忐忑敲门,拍了良久,不见声息。心道:‘许是俩人喝醉了,不晓得人声,竟未开门。’念罢,推门进去,慢慢行至内里,细细打量,呀,险些吓了一跳。”当他说到紧时,诸人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好像亲临现场目睹一般,心儿欲似也跟着跳出了嗓子口,特别是他忽然呀的一声惊呼,险些魂飞体外。

诸人屏息杂乱,收拾心神,重新细听,但听得他续道:“只见房内门窗紧闭,桌椅微乱,数个空酒坛散堆地上,一旁零散着些些碎片,触目皆可见,那桌上残羹剩肴依稀可辨认得全。那时我心跳得厉害,擅闯此地,生恐二位爷台一醒,着实怪罪。不敢稍有耽搁,心想瞧一眼便即出去,当即挨近床边,我一看,这一惊当真非小。”数人连道:“你看见了甚么?”

那阿三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唧哝道:“怪了?”数人又问:“怎么怪了?”那阿三像是回顾,又像似不解,纳罕道:“怪就怪在,床上甚么也没有。”数人疑惑,那刘进问道:“怎么会没有呢?那他们人哪去了?”那阿三搔搔头,傻气道:“当时我也这么想,怪了,人呢?又怕被人发觉,便惶急出来了;又四处找了找,不见踪迹;我想了一天都不曾想明白,他们是怎么走了呢?”

那李柔忽然出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走了?”阿三闻言,睨了她一眼,见是个美貌仙子,微觉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倒也不去多想,脸上一动,算是笑意,说道:“我不知道啊,但我问过昨晚守门的弟兄,不见公子他们出去,到现在也不见他们回来,这才奇怪嘛?”李柔听他这样讲,心里颇焦,急道:“他们当真不曾回来?”阿三道:“是啊,也许今天从后门回来了呢,你们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么?”他意思是,我不是他俩肚里的蛔虫,怎知晓那许多。

刘进和梁景夫妇不再理睬四人,举步踏至门前,隐隐听得那四人兀在挣休个不停,三人互视一眼,权当不闻,那刘进托门环重击几下。不久,嘎的一声响,俩扇门稍开,露出个半点大的人头来,刘进识得此人是镇南王府的仆人阿宏。阿宏见是他,笑道:“呀,是刘公子啊,失迎失迎!”忙将门大开,容他进来。



第五十四章 可怜父母心

不多时,三人行转客厅,那镇南王闻讯奔将出来,见了刘进,脸上霎时神采飞扬。身后边跟着大理三公和四家将,神色俱是欢喜不尽。刘进上前一一问好,镇南王看见还有俩个陌生人在,心觉奇怪,扭头顾探,突然间咦的一声,双眸幌亮,险些唤出声来,心道:“此女子好生眼熟。”念头犹转,忽听那刘进说道:“段叔叔,我来向你引荐一下,这两位是萧哥的爹妈。”说着,笑脸望向梁景夫妇那边。

段正淳闻言一怔,惊道:“你们是……”夫妻二人同时抱了抱拳,那梁景以朝礼道:“下官梁景,这是贱内,想必你便是那镇南王爷罢,拙夫妇见过王爷。”身躯微弯,行了一礼。段正淳见状,立即还礼,抱拳道:“不敢不敢,梁兄弟,你太客气了;俩位既是萧儿双亲,便是舍下贵客,怎敢受此重礼;远道而来,未曾远迎,不周到之处,尚请见谅。”

那梁景心道:“天下盛传,大理段氏兄弟,仁义治国,和蔼待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言;镇南王对我夫妻,这等素未谋面的过路人,竟如此礼待,可见其xiōng襟是多么的宽广;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萧儿在此多日,应该坏不到哪去,料来定然是,门口那些侍卫胡言乱语,毁谤萧儿名誉,对,一定是这样。”想通这层道理,心下甚慰,微笑道:“王爷严重了,下官愧不敢当。”顿了一顿,客套道:“听闻近日犬子,在贵府多有叨扰,不知可有其事?”

段正淳道:“有是有,不过不是叨扰,而是段某请他前来做客的。”梁景道:“王爷抬爱了,只是小儿顽劣不堪,恐惊扰了诸位雅致。”段正淳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你也有先见之明呀,萧儿这孩子,当真皮得不行。”想着梁萧的种种劣行,不禁又觉好笑,当即忍住了笑,说道:“年轻人嘛?难免轻狂了些,待成了亲,立了业,也就收收心了。”

梁景不懂镇南王这话是何意,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虽然有点野,但在家时,多少还算是好的,不知他出来后,真变了么?想不透,心甚焦,急欲知道儿子消息,忙问道:“王爷,小儿可还在你府上?”段正淳见问,冲口道:“在!”夫妻二人听说,立马眉开眼笑,先前听得侍卫说儿子不知所踪的疑云,顿时烟消殆尽,那李柔喜道:“可否让我夫妻见见?”她一进厅,从未出过声,但段正淳的目光,有时不经意间瞥向她,似害怕被人察觉,一会又别向他处,不敢再瞧。此时忽然听她讲话,年纪虽较梁雪大,但语音柔软之极,妙美之际,更胜却无数年轻少女。

那段正淳听了之后,浑身一震,魂儿欲飞,心怦怦乱颤,让他不自觉想起了昔年风流:记得那天,心血来潮,郊外踏游,偶遇哪位名叫阿萝的少女,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情不自禁爱上了。人就那么回事,感情也是那么回事,说是一见钟情也好,说是命运戏弄也罢,自后天天缠着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叉的晚上,她把她交给了他。人生最美妙的事莫过于此,两情相悦,给予彼此……想着,思着,念着,忆着,丝丝甜蜜溢过心坎,脸上渐渐泛起傻笑,沉湎过往。

厅上诸人皆是大奇,见那美貌妇人一开口,镇南王便不吭声了,心中委实纳罕得紧,大理三公、四家将瞧他,此刻脸上傻气之笑,还道王爷老毛病又犯了,又是惴惴不安,朱丹臣胆量稍大,近前几步,在镇南王耳边小语道:“王爷,梁夫人问你话呢?”

语音入耳,段正淳心头一震,神智稍清,微睨一眼朱丹臣,又瞧瞧厅上,情知自己方才定是丑态百出,不觉面上一热,目定远方,身子伸长脖子斜侧,脸上含着笑意,嘴角却小声问朱丹臣道:“方才那梁夫人说了些甚么?”嘴唇不动,一句一字全是从牙缝间吐出,朱丹臣挨得较近,倒是听得清明,旁人只道俩人行径怪异,不疑其他。

朱丹臣听后一愣,略将头稍低,耳语了一会,又离了镇南王寸尺距离,把身子立直,浑若无事。那镇南王干笑两声,饰掩尴尬,说道:“丹臣,你这便请梁公子出来,就说他的双亲在此,思念他得紧,好教他一家团聚。”那朱丹臣转身便走,段正淳又叫住他道:“还有,别忘了告诉梁小姐一声。”朱丹臣应了一句:“臣理会得。”躬身去了。

那梁景夫妻想到即刻便见到儿子、女儿,心中欢悦不已,虽对镇南王刚才古怪行为生疑,也就不在多意了,梁景当下抱拳道:“多谢王爷成全。”段正淳微微一笑,说道:“梁兄弟,你又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萧儿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这般说,岂不将段某当朋友?”梁景听了一怔,慌忙道:“不敢,不敢,下官高攀不起。”

段正淳心里纳罕,寻思:“这梁景一看便知是个文儒有教养之士,怎地教出来个儿子,却这般滑头,当真怪哉。”别说他不明白,连梁景夫妇亦不知是咋一回事。

少顷,那朱丹臣回来了,不见他身后有人,众人微感奇怪。梁景夫妇与刘家对视一眼,心头揣测,生怕外头那侍卫所言是真的,念到此处,各俱忧心。又见那朱丹臣欲要在镇南王耳边小语,却被那镇南王罢手道:“丹臣,有甚么事,当面说吧?”朱丹臣应道:“是,王爷,属下四处寻遍了,不见梁公子身影?”段正淳讶道:“不见是甚么意思?你可曾问过其他人?”朱丹臣道:“这倒没有?事出突然,臣来不及询问,就先回来禀报了。”

段正淳支腮思索片会,嘀咕道:“会不会出府耍去了……”朱丹臣听了,马上道:“那臣去问问守门的侍卫?”段正淳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去。

朱丹臣微一躬身,欲踏步转行,忽然一只大手横过来,拦下了他,朱丹臣抬眼瞥处,见是刘进,微诧道:“刘公子,你这是何意?”刘进对他淡淡一笑,向段正淳道:“段叔叔,不必问了?”段正淳大奇,眸子紧盯着他,只是眼皮稍皱,问道:“为甚么?”刘进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们刚从门外进来,听说了。”段正淳不解,纳闷道:“你听说了甚么?”

刘进脸颊搐动,微微一涩,于是将门外所闻之事,一五一十对众讲了,段正淳兀自不信,即传来那侍卫,亲口询问,不期得出结果,实是一致,这才信了几分。梁景夫妇虽已听过,但此次重温,不想儿子当真不见了,无疑是让他俩再揪心,再忧愁一次,希望落空,也只能低头叹息不语,心却盘旋:“如今线索断了,不知往后又上哪寻去?”

儿女离家数月后,夫妻二人食不甘味,睡之不着,思念的多是一家团聚欢乐时光之时,其乐融融,多般惬意啊!无可奈何之下,二人决定外出寻访;经过多方探听,才知晓,他们行的乃是南方路线;于是便一路向南而行,走了好多日子,过深山,履浅水,穿大街,走小巷,通川州,行疆界,听得兄妹二人的踪迹曾在苏州出现,心里憔悴的俩人,乍惊之下,改道苏州;谁又曾想,到了苏州,竟然是白忙活一场;念儿心切的二人,就是不甘心,沮丧中,此时又闻得一消息说,他们的儿女现下在大理。

重拾信念,当即马不停蹄将路赶,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来了大理,在边界时听大理那些武林人士说,在万劫谷有个白衣少年,调侃四大恶人,后来好奇打听,见他们形容那少年的身形、相貌,甚至年龄,均与儿子有几分相似,这一下当真喜出望外。又焦急打听到万劫谷的去向,不料却在澜沧江边,遇上落水的刘进,救回他之后,悉心照料耽搁数日。

那天在楼道口,便是俩人刚从万劫谷探听回来。见了那谷主钟万仇,向他询问儿子梁萧的下落,熟知他二话不说,就要打将起来,妻子李柔气那谷主不过,给了他小小教训,丈夫梁景颇是埋怨妻子乱用武力,俩人意见不合,又挣个不休,一拉一扯,一搭一不理,磕磕绊绊行回客栈。丈夫苦劝良久,不得妻子谅解,也微感有气,怒哼一声,上楼梯时,狠狠踩踏,见了刘进,道了别离。

当二人踏出栈门,欲辞大理时,偶又听得儿子讯息,说几天前,曾在镇南王府出没,本已灰心,不料山回路转,柳暗花明,又是一阵喜兴,不暇多念,急去追寻,哪知道,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夫妻二人不怕涉山赴水,千里迢迢,辛苦将儿女寻,眼看希望在即,竟不知又是一场心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二老意冷心灰,言辞道别,刘进听说,心下多有不舍,突生一计,向段正淳道:“段叔叔,我前去萧哥房间瞧瞧,看他可曾留下甚么线索。”常言道,一语惊醒梦中人,确实有些道理,诸人听了,幡然醒悟,那段正淳激动道:“对,萧儿这孩子,聪慧得很,定然留下一些蛛丝可寻。”

梁景和李柔对视一眼,深有同感,二老不相信,在堂堂的大理国镇南王府,亲兵环护之下,儿子和世子会悄无声息,无缘无故的不见了,说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二老也想探个究竟,当即随众人往客房行去。

片刻间,啊的一声,刘进将门推开,房内情形,一目了然,果如阿三所言,半点作假不得。室内散乱不堪,尚存一丝残酒醉香扑鼻,多人四下探量细找,忙了一阵无果,那刘进心中颇恼,盛怒下,见足下立着个空坛子,即一脚踢出,那酒坛受大力冲击,唰的一下,破空而出。不久,但闻砰的一声,吻着墙壁,浑身俱碎。

那刘进犹气不过,揪着旁边尚侧躺有几个坛子,意重施故技,忽听咦的一声娇呼,刘进回头道:“大婶,咋了么?”李柔还似惊心,娇指微伸,珠子紧盯着刘进方才脚踢空坛所在,叫道:“你们看,那是甚么?”



第五十五章 胆敢骂我儿子

房内数人闻惊,俱将头微幌,身躯稍转,把目光集于一处,华烛闪烁下,但见地板上那块青砖,若昏若暗,几条刻痕,依约可见。这时听得那梁景惊叫道:“呀,是个‘苏’字?”他于书法一道,曾有研究,是以地上寥寥数笔,杂七不清,他倒是识得。几人听了,在心里默写,细细拼凑,果真如是。

一会又见那梁景弯下身子,细细摸索片刻,之后喜道:“是小兔崽子的笔迹不错。”段正淳等大理之人,并不知他所说的“小兔崽子”是谁人?颇觉纳罕。李柔和刘进二人深知此老禀性,他只有在斥责儿子之时,才变得这般严厉切齿,那李柔见怪不怪,笑道:“老头子,当真是萧儿写的么?”梁景听后微怒,妻子分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侮辱他的艺术审美么?呸,兔崽子乱划的,又算得哪门子艺术了,气煞老夫也,他在心里乱骂一通,浊气渐消,俊脸轻笑,说道:“嗯,不是他是谁?”

这时段正淳那些人方明白过来,不想此人骂的“小兔崽子”,竟然是自己的亲儿子,想想不觉暗自好笑。然而好笑归好笑,这团团疑惑却接踵至来了,停在每个人的心上,百思不得其解。梁景喃喃的念叨:“苏,苏,苏……”噫,他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会不会是苏州呀?”

段正淳呵呵笑道:“知子莫若父,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机,还是梁兄弟思想得透,苏州定然是不假了,只是,他上苏州干么?”刘进沉吟一会,脸苦了下来,说道:“只怕不是苏州?”李柔闻了,急追问:“不是苏州,那是哪?”刘进颇踌躇,过了片会,咬牙道:“在哪我不知道,总之决计不是苏州。”说得斩钉截铁。

李柔颇是怀疑,刘进心里必有事瞒着,突然上前两步,双眼近*着他,问道:“你为甚么那般肯定?”眸中精光闪放,英威不可侵犯。刘进一见,顿时胆怯,慌道:“我……我也只是猜测。”李柔步步紧*,厉声道:“真的?真的只是猜测而已?”刘进背心冒汗,强定心神,点点头道:“如今连梁妹妹也不知所踪,他们三人一定在一起,就算走了,也不可能去苏州的,因为我们就是从苏州来的大理。你们瞧,萧哥的包袱还在,他平时最爱干净了,不可能扔下了就走。”几人循他目光往床上一瞧,那包袱果然还在,李柔哦了一声,微觉他说得在理,一会又摇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怎知他不会走回头路?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带着银两,何愁买不到新衣服?”

刘进一怔,心道:“萧哥做事总是让人捉摸不透,鬼神也难测,说不定他当真如此?”转念又想:“我娘在苏州,正找萧哥算账呢,他若回去,岂非自投罗网。唉,我娘又算得了甚么,萧哥自是不怕,我倒瞎*心了。”言念此处,惘然道:“那我便不知了。”几人听说,一片唏嘘,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说来讲去,还不是屁话。

众人都在理不清半点头绪,空自焦急之时,忽听得窗外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窗门呀的一声轻开,一位中年女子悄立当前,年纪虽大,但容貌秀丽,眼波流转,幽幽的盯着段正淳出神,一会暗自哀伤。段正淳见了,喜道:“凤凰儿,你也没歇息么?”

刀白凤看丈夫一眼,然后幽幽的道:“誉儿不在,你教我怎睡得着?”段正淳心想:“这倒也是。”突然念道一事,遂问妻子道:“凤凰儿,这两天你都在家么?”刀白凤一听,气急怒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以为我像你么?好啊,既然你这般想我,我回玉虚宫便了。”段正淳急冲到窗前,慌道:“夫人,你误会了?”刀白凤叫道:“到底是你误会,还是我误会,你这般说人家,难免别人不误会?”段正淳瞧瞧房内数人,又瞧瞧妻子,尴尬无语。

刘进略知这对夫妻,向有隔阂,发起脾气来,难保不殃及池鱼;他一心想知道萧哥兄妹讯息,但二人照此闹僵下去,无非是浪费光景而已;他跟随梁萧日子良久,多少冲洗了一些木讷姿态,此时瞧来,镇南王的心思,多少明了几分,当即出言道:“段夫人,你当真误解了,王爷绝无邪念,只是想问,这两天你既然在家,萧哥兄妹和段公子上了哪去,你自然略有知晓吧?”段正淳闻得此言,甚感安慰,投向刘进的目光,颇有赞许之色。

刀白凤心底怒气稍平,叫道:“那小鬼,思想太秽浊,他上哪,我怎晓得?”梁景夫妇听见,互视一眼,均感到彼此眼中的讶异,这还了得,居然有人说他们的儿子,思想秽浊。当下那李柔心中微微气起,恼道:“喂,那谁?你说谁的思想秽浊呢?”刀白凤见是个美貌妇人,平白便增几分醋气,丈夫又是此道中的猎艳高手,还道是哪个相好,居然弄到家里来了,真不要脸。这样想,焉能不怒,冷笑数声,嘲讽道:“你没耳朵么,我说的又不是兽语,怎会听不懂?”气得个李柔娇躯轻颤,结巴道:“你……你再说一遍?”刀白凤哼声道:“再说十遍,意思还是一样?”

李柔怒极,娇咤一声:“找死!”飕的一下,跳出窗外,呼呼呼三掌,当头拍下。刀白凤眼看来势凶险,竟是不惧,嘿嘿冷笑一声,纵身避去。李柔一惊,心道:“我借助居高临下之势,劲道自是迅捷凌烈了些,这婆娘定然讨不了好去,孰知她亦是了得非寻,居然避开了,看来我得小心点才是。”心中念转间,掌势已老,当此境况下,又无物可借力,突然娇喝一声,辗个翻身,右足先行着地,立定身形,怒视一眼场上,辨明刀白凤所在方位,急挥掌便走。

刀白凤立在窗外,众人见她避的轻巧,但谁又知道,她其实慌乱之极。方才李柔那三招,后力绵绵不绝,站在场上,都觉内力涌侵。微惊之下,便不敢硬接,即舍近求远,纵身闪避。那冷笑,纯粹充当死要面子而已,此时脱险,心头犹惊。见她掌力再次劈来,既已知其厉害,是万万不敢硬接的,只能仗着轻功身法闪避,看能挨到几时算几时了。

掌力又一次落空,那李柔微恼,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连加劲,分掌打出,专拣她身上脆弱处攻击,定要狠狠教训她一顿,方泄心头之恨。刀白凤堪堪避及,频频遇险,差些呜呼哀哉,却越斗越是心惊,后悔惹上这个对头,但一想到丈夫所作行为,心便徒狠,进而迁怒于每一个与他相好的女人,也是她糊涂,竟不知这次搞错了对象,激怒了那李柔。

刀白凤再巧避了一招,心中不快,暗道:“岂有此理,怎么都是你打我,难道我便不会还手么,别人还道我当真怕了你,哼!”想到此处,即抽出拂麈迎面便扫,李柔不忙抡掌回劈,使了一个身法,闪过麈尾。忽听刀白凤咦了一声,叫道:“你这步法好生眼熟。”

李柔不理会她,还道对方故作姿态,施的乃诱敌之策,当下左斜一步,右滑一步,跳开对方三尺距离,稍待片刻,汇拢掌力,突然双掌倏尔分朝刀白凤左肩右xiōng劈去。刀白凤一惊,忙抽拂麈相抗,但闻咔嚓的一声,佛柄断裂,与此同时,旁边挥来一只大手,接下了李柔的另一掌力。

那李柔突然破窗而出,房内之人所料不及,见她怒火朝生,寻刀白凤晦气,皆是震诧不已,纷纷夺门出去。到了现场,二女的丈夫担忧更甚,梁景见妻子又在动武,除了替她担忧之外,还颇是烦恼,眸中乱幌,焦虑不止。段正淳也是同一般心思,眼见妻子左支右拙,明显不是那李柔敌手,越瞧越惊,心道:“啊哟,不曾想,萧儿的母亲武功凭地了得,显然和萧儿同出一路,难怪如此厉害。那可糟了,再斗下去,凤凰儿还有命么?”心念莫了,又见妻子犯险,那李柔还狠招突出,不及多想,当即幌身过去,挥掌急出,适时挡下李柔那右手掌力。

不期她双掌分出,威力竟然还有如此之大,双掌一交,段正淳登觉五内翻滚,血脉奔腾不止,微一运气,才勉强抵住,只不过还是,登登登退后三步,眸子一瞥,只见那李柔稍微幌了幌身子,这一惊当真非小,暗叹道:“这娘儿们内力不简单,我可是吃足了苦头,她居然浑若无事,逍遥派果真不吹嘘的。”心思凌乱,突然念起,刚才碰掌时,曾听得咔嚓一声响,急速回眸睨向妻子,但见她左掌捂着心口,唇角沁出些些血迹。

段正淳一见她这般模样,霎时吓得脸色苍白,揪心道:“凤凰儿,你无碍么?”刀白凤淡然一笑,唇角微动道:“我无碍,就是心口有些痛。”原来她虽然用拂麈抵挡,但李柔所发的内劲,绵延不断,一层厉害过一层,多少受些波及。段正淳听她说心口痛,来不及调息,直冲过去,搀扶着她,给予安稳。

正想给她输入真气,李柔叫道:“王爷,她其实没事?”段正淳一怔,一会又望向她,问道:“真的?”刀白凤气道:“她撒谎,我受了她一掌怎会没事,她是存心要我死。”叫段正淳道:“淳哥,杀了她。”

李柔掩嘴一笑,说道:“我怎么要你死了,若不是你乱骂我儿子,我才懒得跟你动手呢,只不过给你些许教训罢了;少在那里装腔作势,我用的内力恰到好处,伤不了你分毫;吐几滴血算得了甚么,帮你清清心脏而已,免得有些人居心不良,坏了肠子。”这番话说将出去,气得个刀白凤浑身颤抖,牙齿打架道:“你……你个贱人。”段正淳怪道:“凤凰儿,别乱骂人。”刀白凤听丈夫这般说,心更气了,怒道:“你还护着她?”

许久不曾说话的梁景眼看僵局,再度恶化下去,可儿子的下落,始终无半点头绪,偏偏妻子又和那女人胡搅蛮缠,他素知妻子向来不会说谎,既然说那女人没事,便是没事了。他本还颇怨妻子乱动武的,现在想想,那女人确实不对,也就懒得计较了,当下向妻子道:“夫人,打那闲气作甚,寻儿子要紧,此处既无踪迹可找,不如走吧?”



第五十六章 人儿何处寻

儿子不着下落,李柔心里同样是焦急无方,并不因为刚才在此间耍耍,就忘了此行目的,听懂丈夫之意,莲步稍转,面向丈夫,笑笑道:“好吧。”即走将过去,与丈夫并肩而立。

那梁景微一拱手,向段正淳道:“王爷恕罪,深夜叨扰,拙夫妻就此别过。”段正淳咋惊道:“咦,梁兄弟,你们要走了么?”梁景点头道:“是啊,此番出门,纯粹是挂念犬儿犬女,寻他俩回去作伴;我夫妻二人踏遍了万水千山,寻访了南北通州,方探得确切消息说在贵府上;不期还是晚来一步,人已不在;既然事已至此,我二人只得另作他算;今天实在是打扰了,告辞!”叫妻子道:“柔儿,我们去罢。”

刘进急唤道:“大叔,你真要走么?”梁景回头,洒然一笑,道:“是的,孩子,大叔走了,你多多保重!”刘进傻气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们。”梁景微笑道:“大叔也舍不得你呀,看见你便教我想起了萧儿,可是大叔要去寻他。”刘进兴奋道:“那好呀,我也去寻他,我跟你们一起走吧?”梁景问道:“你为何要去寻他?”刘进脸现晕红,呐呐道:“大叔你忘了,梁萧是我结拜大哥,我们感情比亲兄弟还亲,况且他教会我很多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愿离他。”其实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为伊人尽憔悴。

夫妻二人听他说的诚切,不忍拒绝,又想刘进是个好孩子,常伴他兄妹二人身边,未必是坏事,二人互换一个眼神,心有灵犀,便即应予,刘进眉开眼笑,欢悦不尽。这时那段正淳忽然厉声道:“不行!”这一下倒出众人意料,刘进咬咬唇边,问道:“段叔叔,为甚么不行?”段正淳高声道:“去找萧儿,怎么不叫上我呢?”嘎,刘进险些吓了一跳,众人也是,还道是甚么严重之事呢。

刀白凤抗议道:“你去作甚么?我不许。”段正淳立马赔笑道:“凤凰儿,我去找誉儿啊,儿子不见了,你不焦急么?”其实刀白凤还是蛮焦急的,只是她也是个倔脾气,不肯在丈夫面前示弱,而且刚刚还闹了一个大乌龙,竟然将梁萧的母亲当成了丈夫昔年情人,一想到这点,颇觉理亏,不免语气稍软了些,但依然是冷清清的,道:“我急有甚么用,我急能把儿子急回来么?”

段正淳不觉愕然,失笑道:“那我去寻誉儿,你还反对不反对?”刀白凤冷哼一声,道:“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咋地便咋地,我又拦得住你么?”段正淳心想:“这倒也是,二十年前,你拦我不得,二十年后嘛,还亦如此。”想着不觉飘飘然,眼角瞥处,见梁景、李柔、刘进三人欲走,急叫住道:“梁兄弟,深夜不好赶路,不如在舍下歇息一宿,明早一起罢?”

三人停步回头,又互视一眼,梁景问妻子道:“柔儿,你觉得呢?”李柔微将牙咬了咬,重重道:“也好!”梁景又向刘进道:“孩子,你也说说?”刘进微一迟疑,腼腆道:“一切听大叔吩咐。”梁景道:“甚好,甚好。”即面向镇南王,笑道:“王爷,那下官就叨扰了。”段正淳道:“哪里,哪里,梁兄弟,你又客气了。若不介意,以后叫我一声正淳如何?我唤你一句景兄弟怎样?”

梁景煞觉受宠若惊,慌道:“岂敢,岂敢。”段正淳微笑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既然镇南王都这般说了,梁景便不好再推辞,惟有诺诺应予。当下段正淳介绍妻子刀白凤与梁景夫妇认识,二人也各述了名姓,这时那刀白凤才知,原来这个武功高强的女人,名叫李柔。四人闲聊了一阵,又客套了一番,皆是相逢恨晚。

良久,良久,那刀白凤突然道:“淳哥,明天你们去寻人,可以走苏州,若我所料不错,俩个孩子,应该在姑苏慕容?”此言甫出,众皆哗然,都是一惊,纷纷侧目而视,刘进急问道:“段夫人,你又是如何晓得,他们人在姑苏?”

刀白凤心想:“若不把来龙去脉言明,恐淳哥他们不信。”于是便将段誉对自己所说的,在天龙寺遭遇的种种事端,略约陈述了一遍,诸人听后,刀白凤又道:“本来我一直困扰,暗自思索着,俩孩子究竟上了哪,又不留下只言片语,若是誉儿一人,他好歹会跟我说一声的;直到我在窗外听你们说,那小鬼留下一个苏字,这才醒悟,俩人定然是被那番僧掳了去。”

李柔心焦儿子去向,如今既得下落可寻,心中既喜且忧,追问道:“你何以这般断定?”

刀白凤见是她,微微一笑,道:“姊姊,先前当真对不起,都怪我太鲁莽了,冲撞了你,望你别见怪?”李柔嫣然回笑,道:“这一声‘姊姊’妹子担待不起,我年龄比你小几岁,你若不介意,叫我一声‘妹妹’如何?先前我也有不对之处,只因爱儿心切,听你那般辱骂于他,实在气不过,所以忍不住动手,望你体谅才是?”刀白凤道:“你这不是折煞我吗?那好吧,我勉勉强强当一回姊姊罢!不过姊姊喜欢叫他小鬼倒是真的,妹妹你不觉得他忒皮么?”

李柔笑道:“嗯,说实在的,萧儿是有些许淘气……”那段正淳打岔道:“何止些许淘气,简直是……”刀白凤横眉一竖,娇咤道:“女人说话,君子免开尊口,这你都不懂吗?唷,我倒给忘了,你向来不是甚么正人君子,这也难怪?”

段正淳脸上一热,颇是埋怨,道:“凤凰儿,你就不能给我留些面子么?”刀白凤冷哼道:“脸生来是给人瞧的,不是让人做的,既然有胆子做,怎生没胆子给人看呀?”段正淳气得无语。

眼看着二人又要僵上了,李柔忙忙罢手,挡至二人中间,接下话头,道:“姊姊,别忙着斗嘴,你先告诉我,你为甚么肯定他们是在姑苏?”刀白凤横了丈夫一眼,不再睬他,转脸向李柔一笑,说道:“那小鬼曾说,番僧卑恶得紧,教誉儿当心些;又知番僧此行目的,意在剑经,天龙寺一役之后,败北而逃,料他心有不甘,必会再寻机会,伺机抢夺;既然枯荣大师已将经文焚毁,凑巧誉儿记得周全,那誉儿便是惟一一个知道全套剑经之人了;由此可见,番僧岂会放过誉儿,他定然是一路悄悄跟随俩人,回了府中,趁着二人大醉,掳了去……”

刘进听后,大叫道:“不对,不对,萧哥武功高强,要想胜过他之人,恐怕尚未出生,更别说掳他了,你这个说法我不同意。”段正淳、大理三公、四家将等听到刘进这等评价,心顿起共鸣,纷纷点头称是。

只有梁景和李柔夫妇,不曾亲见儿子使用武功,多半是道听途说而来,不知是真是假?梁景一直不希望儿子接触武学,到大理后,听众人描绘的神乎其神,还道是妻子暗自倾囊相授的结果,虽曾恼过,但只要儿子平安无事,也就不生其妻气了。李柔不知丈夫还怀有这层心眼,此时重要的是儿子消息,见刘进打断刀白凤话题,即喝止道:“刘进,别忙着打岔,听姊姊说完。”刘进一听,目光与她相触,顿觉胆怯,霎时闭嘴不言。

但听得刀白凤笑说道:“倘或在平时,那小鬼自是不惧,要来多少人,皆是送死而已,只可惜他喝醉了;大伙想想,倘或一个人当真喝醉了,那他第一反应是甚么?”刘进不假思索,脱口道:“说真话!”嗡!那刀白凤险些跌倒,颤着身子,右手大拇指连翘,不得不佩服,啧啧道:“高,高,实在是高,亏你这也想得到。”

刘进得她一赞,心中大快,俊脸泛着红色道:“其实这没甚么嘛,谁都知道‘酒后吐真言’的格语?”刀白凤狠狠道:“酒后吐真言,你喝醉了,别人拿刀砍你,你会怎样?”刘进歪头想了片会,郁闷道:“这样啊,那我会拿酒坛子砸他。”刀白凤顿时无语。

众人霎时失笑,笑了一阵,那李柔轻声道:“姊姊,你的意思我明白,想来萧儿醉了,武功使不出几成,这才被那人擒了去,唉,他怎会这般大意呢?”梁景附和道:“是啊,萧儿从不沾酒,是甚么事让他非醉不可?”

刀白凤道:“甚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那天,梁姑娘突然留书走了……”话未讲完,那刘进跳道:“甚么?梁妹妹留书走了,她为甚么要留书走了?她一个人走的吗?不是跟萧哥和段公子一起的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刀白凤不知如何作答。

刘进这般反常,倒教心细的李柔略加留意,心里揣测不定:“莫非这孩子对雪儿……”幌眼又对刘进深量一番,点点头,心道:“嗯,刘进这孩子颇是不错,若能和雪儿结得连理,我和景哥也就放心了;怪不得刘进在昏迷那三天,口中连叫‘梁妹妹,梁妹妹’这个名字,当时不解,此时思来,原是如此;唉,我自顾自己高兴,却教忘了,不知雪儿心意如何?日后见了,定要问问不可。”遂将此事搁了心上,不觉又多看那刘进几眼,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这时听那刀白凤说道:“你这孩子,当真糊涂,我甚么时候讲过,他三人一起不见的,一开始我只说俩人,是你存心跟我抬杠,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故而屡次不信。我只记得那天,小鬼和誉儿出去,找了半天无甚收获回来,便一直闷在房里,晚饭也不来吃;看得出,他是伤心极了,期间,我去唤过两次,他皆闭门不出不理;誉儿怕他做傻事,这才拿了酒,与他同饮;亥时,我又前去一次,犹听得二人在房内痛饮,我问,让他俩早点歇歇,谁知,那小鬼登时将我痛斥,我一气之下,离了去。”



第五十七章 周公之礼不好行

刘进惊道:“后来呢?”刀白凤骂道:“我回房睡了,怎生得晓?”诸人听了,隐隐觉得不安,感知事就出在此,偏又无人亲见,说个分明,那刘进急道:“段夫人,你怎不再去瞧瞧,听听动静也好?”刀白凤横了他一眼,怒道:“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平时不是总跟在那丫头裙边,一声不吭的么?这倒怪了,今天是吃了灵丹,还是食了妙药啦?”刘进脸一红,气鼓鼓道:“我甚么也没吃,事关萧哥生死下落,焉有不急?”

刀白凤嗤的一声,饰鼻道:“恐怕此忧不关风与月,情急攻心佳人来?”刘进听说,登时气一憋,脸羞红更甚,哼道:“随你怎么说。”心中却别扭之极,忐忑不止。

诸人瞧他模样古怪,偏偏有气,却硬憋着,胀的脸色通红,烫如火烧,犹未可知,均是好笑又不解,李柔心中倒是雪亮,为刘进如此担忧女儿,平添几分欣喜。段正淳微感诧异,他是花丛老手,于这些小儿女姿态,自是一清二楚,瞧得刘进这般神色,既喜且忧,心里寻思:“进儿也喜欢雪儿,那誉儿咋办,他可是个痴情的种子?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实难两全,缘分这东西,但凭天意,谁也无法插足,目前紧要的是找到人,再谈其他。他想到这点,也就先不必忧心了,遂向妻子埋怨道:“凤凰儿,你既知事情始末,如何不早说?誉儿生死,你当真不焦急么?”

刀白凤先前曾说过,急也不能将儿子急回来,此时兀嘴硬,哂道:“有那小鬼在,我还急个甚么,没事找事做,我闲的慌么我?”段正淳静心一想,妻子说的不无道理,梁萧这个煞星,谁敢得罪,除非那人活得不耐,念此,也就不怎么担心了,反而轻松不少。

当下段正淳吩咐仆婢、厨子,大开宴席,招待梁景夫妇二人。夫妻俩心虽忧怀儿子女儿安危,但饭不能不吃,赶了一天路,委实饿得慌,也就不推辞。诸人径行客厅,饱餐了一顿,然后回房各自安歇,预备养足精神,明天齐上苏州,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哩,自是马虎不得。夫妻二人决定睡在儿子那间房即可,不必镇南王爷再行安排客房,见二人如此坚持,段正淳也不好再说甚么。

梁景和李柔回到儿子的房间,房内散乱难堪,李柔略作收拾一会,回头对丈夫笑道:“景哥,这样看上去是不是好了一点?”梁景闻言,愣了一下,微笑道:“嗯,还行,我记得萧儿最喜干净了。”李柔忽然幽幽道:“是啊,记得他小时候,又皮又喜欢穿白色衣服,倘或弄脏了一点,立马就嘟嚷着吵我替他换洗;不想一幌,转眼已过了十几年,如今他都长大了,没有我这个做娘的在他身边,不知这些日子,有没有吃苦,是胖了还是清瘦了?嗯,外面险恶,要应付万难,准没吃好?”梁景深有此感,但为了安慰妻子,说道:“柔妹,你不用太过担心了,萧儿机灵得很,不会有事的,你不是教了他……”顿时住口。

李柔奇道:“我教了他甚么?”梁景咳咳两声,尴尬笑道:“没,没甚么?”险些冲口而出,说她教了儿子武功。李柔怨道:“你这人,老这样,话讲一半,专吊人家胃口,有时害人家想半天,也想不出来,要说的是甚么?”

梁景颇觉过意不去,柔声道:“想不出来,那就不想了。夜已深,我们睡吧?”李柔应道:“嗯,你先睡,我再坐一会。”梁景没法子,说道:“好吧,那我睡了。”过去整理一下被褥,然后横身躺下。

片会,又听得妻子叫唤:“景哥,麻烦你将萧儿的包袱拿给我?”那梁景刚闭眼息一下,听得呼唤,懒得睁眼,唧哝道:“深更半夜不睡觉,还看包袱作甚,里面有宝么?”李柔不见丈夫有何动作,心急,催道:“景哥,快点啦?”梁景颇觉烦恼,气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李柔微恼,跺跺脚,梁景忽感一股清风疾哨而过,略带着些许幽香,这香他最熟悉不过了,深知是妻子身上所散发。不久,那香到了近前,越见浓烈,又感丝丝衣襟停了面目,略拭略滑,撂得他面烫心痒,实是难耐,脸上笑意不止。突然将眼一开,见妻子就在眼前,不多想,双臂一搂,便将妻子揽在怀里。

那李柔听得丈夫抱怨,跺了一下脚跟,她知包袱就在床上,即凌波微步行将过去,身子稍躬,挨近丈夫身上少许,往里翻找。她不知竟无意中,那袖子边角滑在丈夫面上,挑弄得丈夫心火如烧,梁景终忍耐不住,顺势将妻子往怀里搂抱。李柔专注找寻包袱,忽觉身子一紧,心霎时惊跳不已,知是丈夫作鬼,气叫道:“你要干甚么?”

梁景笑道:“你说我能干甚么?”李柔听丈夫说话突然变得轻薄,扭头一瞧,见他眼神怪异,脸色羞红,吐气渐渐粗急,心叫不妙,而此时紧贴着他身躯,又感到滚烫无比,心中一动,已明此理,娇羞道:“老不正经,快放开我?”梁景道:“放了你我怎么办?嗯,柔妹,咱两多久没亲热了?”

李柔一听,脸颊渐烫,啐道:“不害臊!”梁景微笑道:“夫妻间用得着害臊么?”李柔骂道:“枉你空读圣贤书,xiōng中无半点孔孟之道?”梁景失笑道:“为夫正是遵循孔孟之道啊,这不,在行周公之礼呢?”李柔一怔,顿觉语塞。

丈夫趁她不备,一个翻身,将其压在身下,李柔忽感脑袋一旋,怒道:“你敢?”梁景嘿嘿道:“是你先逗弄我的,我自然还以其人之道了。”李柔嗔道:“我哪有,你胡说?”梁景道:“莫管有没有,为夫先取些利息。”

李柔慌道:“你待怎地?”梁景听说之后,眉开眼笑,道:“不想怎样,先让我亲亲你,然后咱俩再慢慢商量,你说可好?”李柔呸的一声,啐道:“无聊。”梁景浑不在意,依然笑道:“无聊了,才能有话聊嘛?”李柔咬咬唇边,骂道:“你这话狗屁不通。”

梁景笑道:“不打紧,话不通,我和你通就可以了。”气得个李柔五内俱焚,咬着牙唇,将嘴紧闭,丈夫确然厉害,就这会功夫,已经挑得她心慌意乱,身子燥热的不行。眼看丈夫笑脸*近,心下一横,右手倏尔弹出,拍拍两声,点了他xiōng前大穴。

丈夫不得动弹分毫,僵着身子,珠子乱闪乱电,嘴却能言,问妻子道:“柔儿,你在我身上做了甚么?”这回换那李柔发笑了,但听她吃笑道:“也没甚么,点你穴道啊,免得你行为不良?”梁景满脸胀紫,辩驳道:“我哪里行为不良了?啊哟,你,你到底想干甚么,我的老腰啊。”

李柔点了丈夫穴道之后,不想听他废话,急欲抽身出来,但丈夫身躯颇重,又加在上面强压在,动了半响,也抽不得身。无奈之下,惟有将他身子翻转,推进里面去。但闻砰的一声,想是丈夫背腰碰了墙壁,气得呱呱乱叫,那李柔当即站起身来,瞧了丈夫一眼,将身躯横放好,只是那双臂微弯抱着,双双向天,这模样滑稽之极,有趣得紧,李柔不禁好笑。

梁景听见了,怒道:“你傻笑甚么?”李柔继续翻找,闻言嗤笑道:“没,没甚么?景哥,不是我说你,既然腰不好,还惦记那事干么?”梁景老脸一热,烫得不行,若地上有条缝隙,他真想钻进去,忙岔开话题,求饶道:“好柔儿,你就行行好,把那玩意解了阿?人老了,憋慌得紧,这血气不通畅啊,极是难受?”

李柔不耐道:“好了,好了,别吵。”她是练武之人,深知穴道被点,血气会缓慢通行,久了于身体有害,正欲伸指解穴,突然间停住,问丈夫道:“咦,景哥,萧儿的包袱到底哪去了?”梁景道:“你不睡觉,瞎折腾,就为了找一个破包袱,那也太……”李柔咤断道:“太可气了是么?”梁景忙道:“不是,不是,我把它扔在椅子那边,你没瞧见么?”李柔怨道:“你咋不早说?也怪我先入为主,傻气的在床上乱找?”

不听丈夫解释,径走过去,解开包袱,乱翻一阵,除衣物之外,其他甚么也没有,李柔极是纳罕,嘀咕道:“怎会这样呢,会不会在他身上?”梁景隐隐听得,叫道:“甚么不会这样?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妻子恼道:“别吵。”说了这句,自行碎步跺将过去,坐回床边,低头问丈夫道:“他们说萧儿武功奇强,那他是从哪学来的呢?”梁景道:“我怎晓得?”心却犯嘀咕:“不是你教的么,这会又装甚么蒜?”狐疑道:“你找包袱是?”

李柔笑道:“我看看他,有没留下武经剑谱甚么的?”梁景道:“结果咧?”那李柔摇摇头,梁景叫道:“柔儿,既然如此,你可以解开我身上穴道了吧?”李柔点点头,应道:“自然可以。”梁景心中欢喜无限,李柔忽然又道:“不行,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方能解穴。”

梁景心中不安,脸上却笑着说:“甚么事啊,柔儿?”李柔捏腮想了片刻,若有深意道:“待会穴道解开,不许你动蛮?否则,嘿嘿,你懂得?”梁景心一跳,妻子若不提及,他已然忘了,如今她既旧事重提,且吓她一吓,念此,脸上堆欢道:“一定,一定。”

得他应诺,那李柔满心欢喜,不疑有他,拍拍两下,解开丈夫身上被禁穴道。不料那梁景一得解脱,立马毛病又犯,双臂一张,紧紧又将妻子揽在怀里,脸上笑容得意之极。李柔知道上当,心中颇恼,啐骂道:“呸,你个老头子,刚才应允我甚么来着,一截香功夫不到,这便忘了,你老年痴呆啊你?”拍拍的几下,又封了他穴道。

这回梁景当真急了,慌道:“柔儿,好柔儿,为夫跟你闹着玩的,啊,把穴解了吧?”李柔道:“我不是解了么?”梁景脸一搐动,干笑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李柔不理他,将他推到最里边,然后把被子叠长,隔在中间,自己睡在外边,梁景不解道:“柔儿,你这是干么?”李柔瞟了丈夫一眼,又捏捏他的俊脸,忍笑道:“楚河汉界,你瞧不见么?”



第五十八章 边界茶棚

不觉的天晓,这一夜,妻子二人都不曾好眠,那梁景穴道被封,总惦记妻子生怒之事,时常磕绊在半睡半醒之间,甚是难熬,就这样,沉沉睡睡,睡睡醒醒的,不觉天窗见白。噫,说也奇怪,这会他穴道自动解了,立马爬起身来,不见了妻子,心里甚急,慌忙整装洗漱,赶紧推开门,呀,只见妻子单影悄立,在院子里观风呢?

这一下欢欢喜喜行将过去,作揖道:“柔儿,起早啦?”双臂一搭妻子肩膀,顺势搂着她脖子,那李柔愤哼一声将他甩开,只字不言,气冲冲离了去,丈夫在后面叫喊,她自作不见,梁景慌了,急急忙忙追将去。

到了客厅,与镇南王等见过,同食了早饭,众人又将行程重议了一遍,均无异议。段正淳只带了大理三公、四家将随行,与梁景夫妇、刘进一同启程,皆向苏州而去。

光景如梭,时间稍逝,不觉的已近午时,十一骑迁程赶路,此时到得大理与大宋的交界,前方有个茶寮,众人甚感乏渴,特下来歇歇脚,李柔心细,坐下喝茶后,借故找话题与茶棚小厮唠嗑寻探消息,浅饮了一口茶香,笑问道:“小二哥,生意好么?”

那小厮见是个美貌妇人问话,不觉得心生好感,目光与她一对,霎时一呆,片响后,说道:“夫人取笑了,此地处于边防交界,过往的大多是商旅行人,我们是小本经营,养家糊口还算勉勉强强,至于生意好不好,夫人也瞧见了,马马虎虎罢。”此小厮年纪二十出头,身形消瘦,穿着一件普通粗布,人还算精神。

李柔见他谈吐不俗,想是念过书的,即微微一笑,问道:“小二哥,你想必念过书吧?”小厮霎时脸一搐,窘道:“不瞒夫人说,小时候父亲曾教过几天,可惜他后来去世了,小人便再也没学过。”语气中颇是凄凉惋惜之意。李柔慌道:“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勾起你的伤心往事,当真对不住?”

小厮勉强笑笑,道:“不打紧,小人看得出夫人是好意。”李柔顿时一怔,知道不便把话题扯得太远,轻轻笑了笑,转回正题道:“小二哥,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小厮道:“夫人请讲,只要是这方圆百里之事,无一逃得出小人这双眸子。”

段正淳等听了不觉好笑,刚刚还见这人嫌逊的紧,怎一会功夫又自大起来了,只听那李柔又问道:“小二哥,这两天之中,可曾见过三个人从此地经过,去往大宋方向,其中一人作番僧打扮,还有两个年轻俊雅的公子相随?”

小二沉思一会,忽然双眼放亮,惊叫道:“呀,你说的是不是他们?”众人齐讶道:“他们?”小二解释道:“番僧是有一个,两位公子爷俊倒是挺俊,这雅么?”说着摇摇头,又道:“其中那位公子爷邪气的很,前天,一大早的,他三人便来了,说是急着赶路,那大师一看就是个得道高僧,不过他一会仁慈一会凶狠,也挺可怕的;最可怕的还属哪位公子爷,一坐下来,便嚷着点菜,一出口点的东西,全是小茶棚所没有的,客官也知,我们这是茶棚,不是客栈啊,不过也看的出,那公子爷是故意整蛊那位大师的。”

刘进急道:“那你见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么?”小二哥瞥了他一眼,笑道:“刚才这位夫人不是说了么,大宋境内。”众人皆是欣喜,总算没有找错方向。刘进还待再问,便在此时,忽听得一旁闹哄哄的,吵嚷不休,闻得一个声音是这样说的:“万老儿,这妞生得不错,是你家闺女吗?以前我怎么没见过?”

众人好奇,皆回头,但见一个老者颤着身子,应道:“不,不,雷爷,这是小老儿的远房亲戚,今年川西发大水,家乡遭难,早上才来投奔我的;乡下人不懂礼数,若得罪了雷爷之处,我待她向您赔罪,望你海涵?”叫那女子道:“小雪,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进里面去吧?”女子应了一声,低头便走。

那雷爷突然挡住了她,眼神怪异,一直在她身上乱搜索,嘴角邪笑泛滥,嘿嘿的道:“上哪去啊,小姑娘?”女子仍然低着头,轻声道:“大伯,大伯让我到里面去帮忙,叔叔,麻烦你让一下道,好么?”此言一出,旁观之人顿时失笑不已,不少人幌眼向那位雷爷打量,此人身躯庞大,依着不俗,最多不过三十年岁,只不过满脸胡子胡渣,颇显老成,此时回想少女之言,犹觉好笑。

雷爷听说,登时恼羞成怒,片会又换了一张嘴脸,将气憋回肚子,像哄孩子一般,哄那少女道:“姑娘,要不要我陪你去啊,我力气比较大,甚么活都可以干,绝对不让你辛苦的?”说的*、秽之极,倘或是个有耳朵之人,皆听得出其内话中有话。

女子将头垂得更低,纤手幌摆道:“不了,不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不须劳烦了?”雷爷邪邪的道:“这种事,一个人怎么可以呢,还是我帮你吧?”看见她纤纤素手微幌,袖角掀开肤白胜雪,忍不住咕噜的一下,口水猛烟,迫不及待粗手倏伸,紧抓人家小姑娘细手不放,越轨行为再明显不过。

那女子颇恼,使劲挣扎,可无乱如何也脱不掉,突然心一横,抬起头来,柳眉一竖,瞪视着他,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快快放手?”雷爷又看见她绝世容颜,邪欲焚烧,大笑道:“哈哈,真美,真美。”咂巴咂巴嘴角,险些口水直流,蓦然脸色一沉,yīn冷冷道:“姑娘,别给你脸不要脸,待会大爷让你知道,甚么才是真正的无礼。”拽着她的手拖行而去,他的一群手下见势,也笑嘻嘻的尾随。

老者见事不妙焦急万分,慌道:“雷爷,雷爷,有话好说,你这是要干甚么?小丫头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那雷爷赫然止步,回头嘿然道:“我要干甚么,你不知道么,还是你人老了不行?”老者闻言心中羞恨,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不料那雷爷突然一脚踹出,将老者踢得老远,砰的一声,落在刘进旁桌前,顺势撞翻了那张桌椅,小二哥急忙将老者搀扶起,惊慌道:“掌柜的,你老没事吧?”老者战兢兢爬起,应了句无碍。

梁景等人瞧着,无不大怒,刘进更是气愤填膺,二话不说,冲将过去,心想了一阵,若是萧哥,他会怎生说词,调侃这群流氓,心头略动有了计较,怒喝道:“兀那小子,你哪条道上的,这般没规矩,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强抢民女,你心里还有没有王法?”他本想学梁萧,但前面那句倒说得豪迈通透,不期说着说着,又带上了书生气息。

那雷爷听了好笑,强悍道:“爷爷就是此条道上的,你待咋地,爷爷说的话便是王法。”梁景、段正淳等听了,皆哑然失笑,刘进笑道:“胡吹大气,也好,既然你死不悔改,那就让我送你一程。”好刘进,话说罢,急纵身去了,使一路抓法,捷如飞鸟般,向雷爷那咽喉锁去。那雷爷见此人,突然间凭空而飞,吓得心头大惊,他不曾学过拳脚,在此为恶,凭的是多年的*威,和一股狠劲和霸道,纯属虚有其表而已。

眼看对方招式快如闪电,情知是个会武的主儿,但他霸道惯了,虽惊不惧,急放开紧抓少女那只手腕,即回手来打,他既不会武,只能起手蛮打。刘进瞧他章法凌乱,无半点招式可言,心中一怔,先前听他说话有恃无恐,还道他是个厉害角色,谁料竟是个**流货色,大言不惭之徒,愣了一下,改变招式,忽变掌法,砰的一声响,在那人xiōng前实实印了一记,可笑他双手在空中乱比乱画了半响,实无从避躲。

但见他登登登登,登登登登,连退八步,然后“啊哟”的一声,仰天便倒,旁观之人不时的纷纷鼓掌,喝彩叫好,喜悦之情,一一表露无遗。那雷爷听众公然叫好,心中恼怒非常,狼狈起来,喝一声喊,像疯狗一样狠扑过去。

刘进轻轻将身一侧,便即让过,又闻砰的一声,那人摔了个狗吃屎,众人又是大笑。雷爷发一声喊,那群小啰啰一窝蜂而上,刘进一拳一个,两脚一双,来多少全将打趴下,一一把他们叠在一起,便像堆杂货一般,低下的人儿可吃罪不少,纷纷哭爹喊娘,骂爷斥奶,痛苦哀求之声大作,鼻涕眼泪齐下,诸声杂集句句刺耳。

雷爷眼中盛火,狠狠瞪了瞪刘进,怒叫一吼,又疯扑过去。刘进看他如此拼命,倒有些胆怯,心下一寒,险些被他抓住划伤。这时听得身后“啊”的一声尖叫,刘进微觉耳熟,不暇多想,翻身便是一脚,正中雷爷xiōng膛,那人呱呱惊叫声中,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逝。

刘进立马转头,见是那少女,目光与她一对,此时方瞧清她的面貌,除了绝世不俗之外,略增几分憔悴,衣衫稍染污尘片片,这般惹人爱怜的模样,天底下能有几人,正是刘进那个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梁雪。

他简直不敢相信,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身子颤了颤,魂儿颠了颠,霎时口干舌燥,多少的千言万语,好像此刻全咽在了喉咙,吐不出来了,徒败的身子软了下去,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梁雪见状,心中惶恐之极,莲步急踏,奔将过去,扶着他,双目涌泪,泣声道:“进哥哥,进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伤了?”还道方才他打那些贼人,用力过猛,伤了哪里,急得她哭声不止。



第五十九章 独身方识愁

其实刘进本无事,咋见心爱之人,心涛骇然,激动不已,一时间休克,故而稍稍喘息,此时见她梨花带雨,真情流露,心中既欢喜无限,且又不忍。喘息稍定,脸绽羞涩,轻声道:“梁妹妹,我没事,见着你真是太好了。咦,你怎会一个人在此?”

那天,梁雪左思右想,万般无奈之下,惟有留书出走,不想负累哥哥。趁着众人熟睡,她悄悄的离了镇南王府,果然神鬼不觉。天地之大何处才是她的容身之所,漫无目的行走着,腮边一直堕泪,行了一阵,突然一鼓气,心道:“罢了,我还是回家吧,这样哥哥比较不担心,适时也可以照顾爹娘,不让二老伤心挂怀。”想通这点,心情霎时好了很多。

夜已深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也无法前去客栈投宿,找了很久,方寻得偏西一座破庙,行将进去,内里供桌佛像败坏,尘土积厚,想是经年累月无人修拜之故。梁雪微觉奇怪,大理信佛之众颇多,此处虽属偏壤之地,但也不止于沦落至此罢,事不关己,也就不加*心了。看来无奈,惟有将就一晚,明日再做度量,略作收拾,半靠着供脚,眼皮半眯半阖而眠。

说真的,露宿荒山野庙,梁雪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害怕,她胆子自来就小,一个女孩儿家,半点武功不会;若不是凭借对哥哥的种种思念维持,恐她当真坚持不下;一夜思绪烦人,不觉的东方片白,急睁眼看,适时伸个懒腰站起,察觉衣衫上灰尘缕缕,小手轻打一阵,赶了少许,依光莲步出门,唰唰,凛凛风阵阵唿哨门前过,咆哮山中吼去,好风好山,昨个夜暗,未曾瞧明,此时一阵风罢,但见群山耸耸巍峦削,岭松叠叠嵯峨高。

梁雪身子单薄,冲风一袭,微感寒意,皱皱眉愁着脸,把头蒙低,下山而去。行不多久,路过一个小市集,颇感肚饥,一摸身上,分文未带,甚觉失措之极。前方路途迢迢,无马代步,何时方回得家去,如今之计惟有放弃了,先填饱肚子才是理,踌躇一阵,心一狠,咬咬牙,将头上株钗换了几个馒头吃。

如此三日,梁雪将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换了粮食果腹。这一日,走到大理与大宋交界所在,眼见前方有个茶寮,心下甚喜,急跑过去,嘴唇干裂,艰难的道:“大叔,能不能行行好,给我口水喝?”说了这句,脑袋晕眩,四肢无力,软了下去,登时不醒人事。

少时间,梁雪悠悠睁眼,目光四下打量,但见自己处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身躺在一张略显破旧的木床上,心头一惊,第一反应便是,双手紧捂着xiōng前,看有没被人家占了便宜,低头瞥处,登时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衣衫不曾动过。”

不见屋内有人,自行下床,走了出去,突然眼前一亮,暗道:“这不是那间茶寮么?”心念未了,这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行将过来,见了梁雪,老眼含笑,道:“姑娘,你醒啦?”梁雪一怔,心念稍转,道:“老伯,是你救了我么?”老者脸色一僵,释然道:“姑娘,适才你晕倒在小老儿的茶棚,是阿荣帮忙将你抱进去的,我哪有那个体力?”

梁雪听说“抱”,又将衣服拉紧了些许,老者见状,失笑道:“姑娘,且放宽心,小老儿是脚踏实地的生意人,阿荣是我的伙计,也是老实巴交的孩子,不敢亵渎姑娘的。”梁雪闻言,这才安心,嫣然一笑,道:“老伯,谢谢你们救了我?”老者心中不快,微气道:“姑娘,我很老么?干么老伯老伯叫个不停,你若是心存感激,便唤我一声‘大伯’罢?”梁雪一愣,心觉好笑,忍笑道:“那好,大伯,谢谢你。”

老者心中乐呵,罢手道:“不谢。”

便在此时,一个小厮装扮的年轻小伙,奔将过去,叫道:“掌柜的,可以开业了。”见了梁雪,眼睛放亮,惊道:“仙子姊姊,你醒了?”梁雪点点头,微微一笑,那小厮咋见她笑容,有若牡丹盛开,娇艳不可方物,不由看得傻了,痴愣了半会,才听得掌柜喝道:“阿荣,你个小崽子,没事做么,傻兮兮的作甚哩?”

那小厮心儿一颤,立马回过神智,脸色见红,慌道:“有的,有的。”不知怎的脚下一滑,梁雪惊叫:“小心脚下。”小厮闻此言,一个踉跄,险些欲跌,登了几登,这才傻傻的站住了脚跟,回头对梁雪尴尬笑笑,吃吃道:“谢谢仙子姊姊提醒。”梁雪道:“不谢,咦,听大伯说,你叫阿荣,是你抱的我?”

阿荣羞涩之极,慌道:“是……不……是……”梁雪笑道:“到底是,还是不是?”阿荣忙道:“是。”然后又道:“仙子姊姊,你是渴坏了,这才晕倒的。咦,你有几天没吃东西了。”一想起这个,梁雪心下惘然,叹了口气,凄惨道:“大概一天半吧。”

老者与阿荣互视一眼,均觉不可思议,这才饿了一天,怎会晕倒呢?原来在这几天里,梁雪不曾喝水,只吃一些干涸之类的食物,又急躁赶路,终于累了,挨不住饥渴倒了下去。阿荣闻说,心里难过,过去抓了几个包子塞给她,梁雪身子一抖,退却道:“不,不,我没有银子。”

阿荣眼望老者,可怜巴巴的,满是乞求之意,老者并非是没有爱心之人,不然也不会救梁雪了,见此等情景,笑道:“姑娘,东西你吃吧,我不收你钱的。”梁雪微一犹豫,还是接了,道了声谢谢。阿荣道:“仙子姊姊,你欲往何处?”梁雪嚼着包子,吃吃道:“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想回家的,可是身上忘了带钱,如今瞧来,是不可能的了,若说还上哪去,我是真的不知了,唉,走一步算一步吧。”那阿荣一焦急道:“不如你留下来吧?”话出口,方知自己有多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梁雪笑道:“不行的,我留下来作甚么?”阿荣心道:“做我媳妇啊。”心虽这般想,却不敢当真说出口,眼前的姊姊貌美如花,简直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他晓得自己只是个癞蛤蟆乡下小伙,焉尔敢吃那天鹅肉呢,但时常可以见见她,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只想她能够留下,别的什么都不求。

胡思乱想一通过后,眼角微抬,又巴巴望着老者。老者心笑:“这小子准是思春了,也好,我且助他一回,是福是份,是缘是孽,待看他造化。”即向梁雪说道:“姑娘,既无处去可去,不妨留在小老儿这里做个帮手,你可愿意?”

梁雪喜道:“真的?大伯,你肯用我,可是……”瞧瞧这茶寮,地方小,此时生意又冷清的可怜,瞎子也看得出,根本不需请甚么帮手,她心中明白,这是大伯同情她,故找的借口罢了,止不住腮边滴泪,老者见状,忙道:“姑娘,若是你不愿,大可离去。”梁雪慌道:“不,不,我愿意。只是太感激了,谢谢你。”抹干湿泪,径与阿荣前去干活。

此乃茶寮,无甚活儿可干,阿荣只教她帮忙,从蒸笼中起出包子、馒头交于他,端给客人而已。这一个上午,倒也不曾出过甚么岔子,直到那个雷爷来这里,瞧见了她貌美,眼珠子忒贼忒*的在梁雪身上乱打乱转,又出言轻薄无礼,这才惹了事端。

见问,梁妹妹咬咬唇,片会对那刘进嫣然道:“进哥哥,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稍后,再向你细言好么?咦,你不是掉进澜沧江中去了吗,怎么还活着?”刘进听她如此说,立马苦了脸,道:“梁妹妹,你是不是高兴我早点死啊?”梁雪忙道:“不,我怎会希望进哥哥早死呢,多希望你长命百岁啊,你现在活着,这才是我高兴的。”说着眼睛眨一眨,然后吐吐舌头。

刘进很久没见过,梁雪这般调皮了,忍不住嗤的一声,陪她傻笑,俩人就这样傻傻的笑着,旁若无人,喝彩声现今换成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二人傻气了一阵,刘进忽道:“是了,梁妹妹,走,我带你去见两个人?”站起身来,领梁雪前去。

梁雪好奇道:“进哥哥,是什么人哪?”二人从人群中出来,刘进在梁雪耳边神秘低语道:“秘密,一会你便知。”双双行至桌前,刘进突感梁雪身子一颤,止了步子,然后又飞一般扑进那个妇人怀中,此人正是李柔。

一会离了怀抱,梁雪吸了吸鼻子,道:“娘,你怎么在这里?”眼角瞥处,见父亲也坐在一旁,怯怯移步过去,叫道:“爹爹,你,你也来了?”说了这句,突然将头垂下。那梁景哼的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梁雪,怒斥道:“爹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爹么?”梁雪听得父亲发怒,不敢吭声,头越垂越低。

梁景不闻女儿答话,心中恼怒更甚,骂道:“丫头,你哑啦?”梁雪立即摇摇头,只是不言语。梁景眯着眼道:“雪儿,你摇头是甚么意思?”梁雪还是不说话,只顾幌头。梁景喝道:“将头抬起来,老子问,你答?”梁雪不敢违背,稍微抬起头,咬着唇。

梁景语气稍缓,问道:“雪儿,爹问你,哥哥呢?”

梁雪应道:“哥哥在段叔叔府上。”先前她咋见母亲在此,登时喜出望外,扑将过去;然而看到父亲,立马胆怯害怕,这才低着头;不想抬眼瞬间,睨见王府之人皆在,这一喜当真非小,闻父亲问哥哥讯息;她也是聪慧之人,见诸人这般表情,也略明一二,不如照实说罢。梁景怒道:“撒谎?”

这时,那李柔娇咤道:“老头子,够了哦。你若再吓孩子,当心我饶不了你。”梁景霎时苦了脸,说道:“柔儿,你又来了,我这也是在关心孩子呐,一点都不体谅体谅我。”李柔怒极,气道:“你明明知道……好,那你就慢慢关心,慢慢体谅吧!”叫:“雪儿,我们走!”

二人离众而去,就在此时,那阿荣叫道:“仙子姊姊,你走了么?”梁雪回头,笑道:“是啊,我找到爹娘了,今天谢谢你。还有大伯,也谢谢你。你们多保重!”说了这几句话,母女二人扬长而去,刘进、梁景、段正淳等随行。



第六十章 多么希望不是

梁萧一气之下,离了镇南王府,心中思绪复杂凌乱,更为揪心,只觉得有一把尖刀,在心脏处狠狠刺着,忍不住在大街上狂奔,渐渐的离了人群,没头没脑的贸然跑到了河边,趴着一株柳树,大喘粗气。片会,心中又大骂:“娘了个去,妈巴羔子的,梁雪,你猪头啊,段誉倘或对你那个,你俩的毒不就早解了,还用得着喝那么多冷水,活受罪么?遇事怎不用脑子想一想,只知道干傻事。这下好了,以后见了老头子,我无法交代了。”

过了半响,又轻轻自语道:“妹啊,你究竟去了哪?别玩了,哥哥认输,一辈子陪着你。你出来跟哥说句话,好不好?”念着不觉傻笑,然后忽而大叫:“啊,好烦呀!”双拳狠狠的击打那株老树,震得树上的嫩叶,簌簌而落,行人不时回头侧目,深感此人是个疯子。

发泄了好久,心底浊气平消了不少,这时突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笑道:“打那株树干么,它又没惹你?”说着,拍了拍梁萧那肩膀。

梁萧这气本已渐消,此时被那人一激,霎时又冲上心头,回身喝道:“段誉,你敢讽刺我?好,树没惹我,你却惹了我,来吧?老账新帐一起算,我倒想瞧瞧,你的六脉神剑到底有几层火候?”此人正是一路,尾随梁萧跑出去的大理皇太弟世子段誉。

段誉瞧他当真生气了,不觉一愣,然后失声笑道:“萧哥,别闹了,我跟你哪有甚么帐算,这不扯淡么?好了,知道你心情不好,其实我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咱俩还是去寻梁妹妹罢,待找着了她,你想如何打我都成,前提是你现在不能打我?”梁萧憋着气无语。

不见他搭理自己,段誉甚感无趣,拽着梁萧之手,拉他前行。梁萧颇恼,使劲甩开他,叫道:“我又不是你媳妇,催我作甚?放手,小爷自己会找,用不着你这世子假惺惺的。”段誉闻得此言,茫然松手,呆涩片刻,见萧哥又恨恨将他撞开,择路而去。自己一个踉跄站稳,心下不解,嘀咕道:“我招谁惹谁了我?”即叫:“萧哥,等等我!”

俩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在大理城中,细细寻访,市集、酒楼、客栈、茶馆、甚至渡口,几乎每个角落能找的地都问遍了,都说不曾见过,类似貌美如仙的年轻孤身少女,二人不觉沮丧之极,烦恼之至。

急躁在喧嚷的闹市中,渐渐的日向西沉,天空慢慢暗了下来。累了一天,此刻的二人,身心疲惫,其实俩人颇俱功力,若在平时,自是不苦,奈何心力憔悴,又用心过度,均觉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彷徨在夜市,二人不约抬头,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乏意,那段誉苦笑道:“萧哥,接下来咋办?”梁萧哼声道:“凉拌。”吐了两字,转身便走。

段誉急叫:“萧哥,你上哪去?”梁萧头也不会,冷冷道:“镇南王府!”段誉愕然,追上几步,问道:“梁妹妹回去了么?”梁萧道:“没有!”说得简单明了。段誉不解,讶异道:“既然没有,为何不继续寻找?”梁萧停了步子,瞥了他一眼,突然道:“你肚子饿不饿?”段誉一听,忽然啊的一声咋舌,挠挠后脑,低头道:“是有一点。”不敢失笑。

梁萧哼哼几声,微微冷笑道:“那还不快回去,你妈在家等你吃饭呢?”段誉稍将头幌起,郁闷道:“梁妹妹呢,不寻了么?”梁萧道:“那丫头的性子,我了解,她若是存心躲我,就算是把整个大理,掘地三尺,也见不着她丝毫踪迹。随缘吧,气消了,她自然会出来。”

段誉心颇焦,急道:“她一个女孩子,不会武功,只身在外,凶险的很,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她?倘或……倘或遇上歹人,那便如何是好?”梁萧冷笑道:“富贵在天,半点也由不得人,假若真是这样,那也是她命该如此。”段誉听说气极,怒道:“你到底是不是她哥哥?”梁萧点头道:“是啊。”心却想:“我多么希望不是,但老天如此安排,我又能怎样?”段誉叫道:“我看你一点都不是。”

梁萧道:“怎么不是?”段誉咬了咬下唇,气道:“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妹妹下落不明,你却漠不关心。如今只想着吃,吃吃吃,你狼心一定被狗吃了,我真替你感到可耻。”梁萧恼羞成怒,喝道:“小子,你够了哦,用不着你教我怎样做人家的哥哥,倒是你,去问问你那风流的老子,听听他如何叫你做人家的哥哥?”

段誉听了脸色一红,他深知父亲处处留情,曾惹来不少笑柄,虽如此,但此刻亲耳听梁萧这般说自己的父亲,焉有不气,羞恼道:“你,你不讲理,我敬你是个汉子,又是梁妹妹的亲哥哥,故对你忍让三分,不曾想你这厮好坏不分,居然骂起我爹爹来,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梁萧叫道:“哼,生气了那便动手啊,敢做不敢当的家伙,十足的孬种。”这几句话说得极为无礼。

气得个段誉炸了肺腑,不停的吹鼻子瞪眼睛,梁萧一旁瞧着,时时冷笑,这时又讽刺道:“孬种,孬种,统统都是孬种,大孬种,小孬种,一家子都是孬种……”段誉断喝道:“够了,梁萧你别太过分,骂我可以,不许你侮辱我爹爹?”

梁萧冷哼一声,叫道:“我偏要,你咋地,奈我何哉?段正淳是个衣冠禽兽,是……”段誉吼道:“你住嘴!”突然身形幌动,向左斜跨一步,又往右滑踏一步,中间横跃一步,右掌握拳,狠狠向前送。梁萧嘴角微弯,嘿然冷笑,道:“这才对嘛,像个男人。”

那段誉听清此言,身子一震,握拳那只手在半空停了片会,倏尔将身一转错开,收了拳头,脸上表情甚是淡然,缓缓道:“你千方百计激怒我,就是为了让我陪你打一架,我不上你当。好吧,既是如此,那今天先这样,明日接着找,肚子当真饿了,回家吃饭去。”过去拍拍梁萧肩膀,微笑道:“走吧,我不怪你,咱俩是哥们?”

梁萧歪头斜视道:“是哥们?”段誉对他真诚一笑,微将头点了点,先行而去。

望着段誉渐行的背影,梁萧心中起伏不定,感慨潮生,原本想妹妹留书出走之事,多少与这个段公子有些瓜葛,心中颇多烦恼,无处解愁。既寻不着妹妹影迹,不如找段誉晦气也好,谁料这个二愣子,涵养极好,无论梁萧是怎生找茬,他总是无动手之意。此时被他喝破心中意图,反而颇觉过意不去,无奈之下,惟有听之任之,随他回去。

城头明暗星稀,野鸦纷纷飞散,千家万户烛火通彻,冷风时时吹打纸窗,梁萧站在窗前,夜风经窗吹透外装,他一回来,便奔房里,晚饭不想吃,王妃刀白凤来叫过两次,他都闭门不纳,并非他矫情,而是当真吃不下。段誉骂他无情,那只道他的表面,可又有谁真正明了,他内心的苦楚。妹妹走了,他的悲伤急躁不比段誉少,难道大喊大叫出来,妹妹即刻就会出现在他眼前了么?若是如此,他倒想学学那孟姜女,大哭几下,将那该死的长城哭倒。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惟有将所有的苦水,往肚子里咽,然后假装坚强。

妹妹从他身边离走过两次,两次对他来说都是锥心之痛,这种茶饭不思,食不甘味的行止,他最明白那代表的是什么?可是他恨自己的龌龊,不该有那种念头,换言之,便是大逆不道,有违人伦。强迫自己不去想,越是压抑,反击得越猛烈,几度崩溃,特别是当她悄然离你而去时,伤痛之下,那种深深的爱念,有如洪水猛兽般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偏偏自己又得装作若无其事,暗地里默默忍受。

房内铜炉熏燃着檀香,华烛啧啧闪烁光辉倒影,窗外万木肃煞,多瞧一眼,便觉得两种场景,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不禁暗叹一声,念叨:“此刻有酒,那该多好!”话一唧哝,似闻得一股酒香扑鼻而来,霎时大惊,慌忙祷告道:“菩萨啊,弟子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无他意,勿怪勿怪。”

便在此时,忽闻一阵“啪啪,啪啪”急促的拍门声,梁萧顿时吓了一跳,心道:“糟糕,不会真来了吧?”强自震慑心神,叫道:“谁啊?”门外那人喊道:“萧哥,是我啊。”梁萧闻得此言,知是段誉,不觉松了口气,骂道:“敲敲敲敲敲,敲你妈个头啊敲,不睡觉,来老子这里干嘛?”门外的段誉丧气道:“唉,萧哥,你能不能不骂我呀?算了,你开门再说?”

梁萧拗他不过,把门打开,经门外风这么一拂,霎时间,满屋子都是酒香,但见门口堆着数坛陈年老酒,梁萧双眼幌亮,讶道:“段公子,你这是……要办酒席么?哪家姑娘这么没眼光?呵呵呵,恭喜恭喜!”说着竟然道起贺来。

那段誉脸泛晕红,气恼道:“哪有这事,萧哥你莫胡说?”梁萧也知这是不可能之事,纯粹想跟他开个玩笑而已,笑道:“也好,我正想喝酒呢,进来吧。”将门再敞开少许,当下二人一起将酒搬进房内,铺开桌席,痛饮起来。

你一杯,我一杯,喝个尽兴,不时聊着天南地北,诗书经卷,俩人皆是博学不可多造之才,谈吐风流趣雅,阔论精微奥妙,俱是相恨见晚。不觉得时光稍逝,正值亥时光景,二人犹谈甚欢,那段誉忽然话锋一转,微有几分醉意道:“萧……萧哥,明天上哪寻妹妹去?”梁萧夺过段誉手中那杯酒,劝道:“段公子,你醉了?”段誉站起身大叫道:“我没醉,清醒着呢。来,再喝!”步子虚浮,险些绊倒。

梁萧急抢上托住他,说道:“你真不能再喝了,来,我送你回去歇息。”段誉挣脱道:“不,不,我不回去,今晚就在这里,喝!喝……”梁萧没奈何,哄道:“好,好,在这里,我陪你喝。”段誉打着酒嗝,笑道:“这才是兄弟嘛。”

正待再说,忽听得刀白凤叫道:“誉儿,小鬼,你俩该休息了,别喝那么晚?”梁萧心烦,吼道:“吵吵吵,吵甚么吵,给我闭嘴,爷还没尽兴呢?”但听门外一下跺脚声,那刀白凤怒道:“小鬼,你……”梁萧道:“你甚么你,你想进来陪爷喝,是不是?”



第六十一章 喝酒时醉着

刀白凤一听,险些气炸了xiōng脯,狠狠踹了一下门角,不敢再言语,生怕这小鬼头,又骂出甚么更难听的话来。哪料那个半醉半醒之间的段誉,不知天高地厚,听得外面那人踹门声凶狠之极,浑浑噩噩吐着酒气,道:“萧……萧哥,哪来的婆……娘,怎地……这般凶悍?”

梁萧咋闻此言,登时张口结舌,不知该乐还是该好笑,心道:“这小子该不会当真醉了吧?怎地连自己的老娘,也不认识了,有趣,有趣。记得段誉酒量是不好,既如此,我且唬刀白凤一唬。”念转至此,脸上似笑非笑,故意大声道:“对,她确实凶得很,不知哪来的陪酒客,扫了咱俩的雅兴,你说她该罚不该罚?”

段誉应道:“该,该罚,至少罚她浮三大白。”梁萧暗笑,说道:“极是,极是,就罚她浮三大白。”即叫:“门外的小娘皮,你听到了没,我们段公子说了,要你进来陪客,你愿是不愿啊?”

门外的刀白凤听说,霎时间面红耳赤,羞恼成怒,咤骂道:“陪你个老母,小鬼满口胡言,再胡说,我割你舌头。”梁萧嘻嘻笑道:“是啊,段公子就是要陪你个老母。”刀白凤顿感失言,不觉得语塞,急跺一跺脚,又啐了一口,愤然离去。

梁萧不由得哈哈大笑,段誉怪道:“萧哥,她怎么走了?”梁萧重新睨了段誉一眼,见他眸眼迷离,脸色晕红如血,身子倾歪,似醉非醉,笑道:“她不愿接你这单生意,一生气,便走了呗,这有啥好奇怪的,妓者心海底针,谁又能读得明。”段誉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不再问他,坐下继续喝酒。

梁萧心中直犯嘀咕:“倘或明天段誉酒醒,知晓了今晚我趁他醉酒,合伙戏辱他母亲,他会不会跟我较劲啊?他是个孝子,原有这个可能。唉,梁萧啊梁萧,你怕个球,大不了打一架咧。”想到此,便即安心理得与他拼酒。

如此俩人又痛饮了一阵,那段誉早已醉得不行,再举杯吸了几口后,突然间砰的一声,如泥般软趴在了桌上,不久沉沉睡去,任那梁萧如何叫唤,他如是一堆死物一般,丝毫无半点反应。此刻的梁萧也好不到哪去,眼前虚影重重,脑袋疼得厉害。见段誉不省人事,怕他着凉,便手支着桌面,努力将身子撑起,慢慢挨近段誉,又摇了摇他身子,还是没动静。

双臂一紧,梁萧箍着段誉双臂,往床那方向挪去,不知怎地脚下一滑,踉跄仰跌,那梁萧被段誉重重的压在了身下,心中气恼之极,狠狠将段誉那身躯推开,稍喘着气,骂道:“妈的,书呆子还蛮重的,小爷若不是也喝高了,就这点重量,算得了甚么?呸,自找的。”心里憋屈得紧,实难发泄。

梁萧突然叫道:“不管了,不管了,他那么重,爱睡哪睡哪,其实地板也蛮不错的,凉快的很。”自己也顺势躺将下去,后背贴地,顿感一股沁凉钻心,与体内的酒气一冲,极为舒坦,神智也稍为清晰少许,忽尔心头异惊,暗道:“有人,好家伙,来得好快,呼吸极微,内力极厚,轻功也颇是不错,此等高手,不知是敌是友?”

心念间,那人忽然停了下来,梁萧略用耳细听,心惊:“在门口房梁上。”过了片刻,不见那人有何行动,心感奇怪,暗道:“他既不进来,又不走开,杵在那里,到底有何诡计?”

那人就像止了呼吸,伏于梁上,一动不动,暗光将他庞大的躯影,折射进来,渐渐的由高变低,从远变近,他僵持了多长时辰,屋内的梁萧也陪他僵持了多长时辰。渐渐的,梁萧越感越不妙,躺卧不宁,心缭不已。

不知又沉寂了多久,一阵风过,忽然门前影子幌动,梁萧心知是那人从梁上跃了下来,然后听得小刀撬开门阀的声音,梁萧心道:“糟糕,他来了。”转念一想:“咦,奇怪了,期间听得几次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怎没发现他呢?难道这些家伙都是猪吗?”又自己安慰自己:“此人武功高得出奇,那群蠢蛋怎会察觉呢?如此,我须得当心些才是。”

心思乱想中,那人已然撬得门开,然后以迅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关上,慢慢移着步子,向这边挪来,落地轻微无声,小心翼翼之至,身影略动,已然行至段誉那所在,段誉醉得极死,危险临头,犹未可知。一旁的梁萧假寐瞧着,心头忐忑,不安之极,眼见那人越挨越近,突然间伸出食中二指,便像段誉那身上点去。

不及多想,梁萧忽然跳起来,那人一吓,登时大惊失色,急忙将手抽回,段誉这才避免了被点穴之恶。事既已败露,那人惊慌之下,扭头便逃,梁萧喝道:“贼子,往哪走?”喝罢,展开身法,步子稍踏,左脚堪堪及地,右脚虚浮,脚跟着地不稳,阻此一伴,险些跌跤。那人本已害怕,一心想溜走,忽见此状,甚觉有趣,故而停了脚步,又疑他作鬼,不敢过分靠近,观视良久,都不见他攻击,心中纳罕以极,细心一琢磨,已然明了几分,当即哈哈大笑道:“小道友,喝酒了吧,难怪,难怪,你步子虚浮无力,那贫僧也没甚么好担心的了。”

梁萧施不出凌波微步追赶那人,正感心焦,此时听他开口,猛得身子一震,失惊道:“贼秃驴,是你!”此人正是大轮明王、吐蕃国师鸠摩智。

那日在天龙寺受挫受辱,鸠摩智对梁萧简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挖心蚀骨,方能消心头那恨,然而又觊觎段氏的六脉神经剑谱,着实不甘心就此离去。打发那些随从回吐蕃之后,悄悄的跟随俩人,回了镇南王府,伺机出手,心想劫了段誉便走。但一直未曾寻得机会下手,好不容易挨了晚上,偷偷潜入府中,窥见二人在大肆拼酒,正合他意,心喜之下,悄然退去。

估摸着二人喝得差不多醉了,是时候出击,又潜了来,伏与梁上,心想等他俩醉死之时再行动手,这才较为妥当,即耐心栖身梁上,等待下去。哪料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梁萧的内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明许多,虽不胜酒力,但也支撑到了现在,而且早早就发现了他。

此时听得少年骂人,心中颇是恼怒,脸上却是慈眉善目,口宣佛号,合什道:“原来小道友还记得贫僧,那便好办了。”梁萧强自稳定欲幌的身子,啐道:“呸,你道人人跟你一样,皆是小秃驴吗?笑话。”鸠摩智闻言,霎时怒火中烧,狠的牙痒痒,脸上倒装得若无其事,依然一副仁慈表情,笑道:“小施主言词过激,贫僧不与你一般见识。深夜前来讨扰,实属无奈之举,只因早年曾对慕容先生许下诺言,定要求得六脉神剑经谱于他一观,今晚,只好将段公子带走了,还望小施主成全。”

梁萧冷笑一声,说道:“成全不成全,上午不是与你讲过了么?我还是那句话:做梦。”顿了一顿,又道:“除非你胜得了我,否则,一切免谈。”鸠摩智一听“做梦”二字,搐蹬蹬腮边火发,按捺不住心头之怒,丢了慈悲,脸色一改,怒道:“贫僧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之心,好言与你协商,不期你小子,如此冥顽不灵,那也休怪我辣手无情了。”梁萧嘿然道:“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何必拐那么多的弯曲,这样一来,你累,我更累。”

鸠摩智道:“好,贫僧就给你直接一点。”说了这句,拂一下衣袖,轮着掌,倒行勾步,望梁萧劈个隔空掌,探听一下他的虚实,好教下步怎生应对。那梁萧见掌风袭来,自是大意不得,微将身斜侧避开,不料酒意忽浓,一吹风,脑袋晕眩不已,踏开步子时下盘不稳,砰的一声便跌倒。那鸠摩智吃笑,乐道:“酒果然是个好东西,任你武功有多高,一旦醉透了,非软倒不可,亏得贫僧是个出家人,不曾沾荤。嘿嘿,小施主,你这招叫甚么?”

梁萧脑袋虽晕,嘴却硬,叫道:“秃驴吃屎,你没学过么?”鸠摩智听了,惨然色变,恼怒道:“小小年纪,嘴巴凭地歹毒,也好,贫僧今晚解决了你,免得日后祸害更多的小姑娘。”呼呼呼,三记火焰刀,悄然劈过去,梁萧不信自己虚软晕眩了,就可以任人宰割。即将心一横,咬破舌尖,幸喜内力深厚,一个激灵,神智略清,眼角睨处,见躲避已然来之不及,不多想,脚跟突然一踢桌脚,借力向后滑去,滚至一边,正因如此,堪堪避了那催命的刀力。

虽如此,也吓得他魂不附体,慌得他将身一纵,跳将起来,未曾站得稳,须叟,又有两记火焰刀力,凭空而来。那梁萧急了,凭着最后一点神智,强展步法,避开刀劲所在,直冲上前,轮着拳,斜滑勾踏,向秃驴使个挂面,那僧挥长掌,劈手相迎。梁萧左攻右击,不知咋地绵绵后招,总是施展不出,就算使对了,出到一半,又觉力不从心,心头老想:“我好困,好累啊,不如就此睡了罢?”

心中稍乱,出手全无章法,往往便被鸠摩智有机可趁,朦胧间挨了十来回合,鸠摩智忽然虚幌一招,见少年没瞧出来是诈计,心下大喜,窥得梁萧一处破绽,当下单枪直入。不知怎么,梁萧居然没有躲过,砰砰砰,莫名被他拍了几掌,那余劲未衰,登登登的几步,仰身便跌在桌椅之上。鸠摩智生怕少年故意装模作样,另有诡计,一打到他,立即上去伸指点他‘极泉’、‘大椎’、‘京门’数处大穴。



第六十二章 被秃制与驴同行

梁萧几处穴道被封,加上酒力影响,便即动弹不得,那鸠摩智打了一场胜仗,喜不自胜,望着少年嘿嘿直笑,乐道:“说吧,你想怎个死法?”梁萧闻说,面如土色,借着酒意道:“小爷并非学艺不精,而是着了你的道,你不过是胜之不武罢了,哼哼,他日传扬江湖,不会说是我梁萧打你不过,多则会说是你贼和尚趁人之危。”

鸠摩智不以为然,冷笑道:“江湖?呵呵呵,此地身处大理镇南王府,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教贫僧一手将你解决掉,何愁第三人道?”梁萧道:“话是不错,但你可曾想过,段公子不是那第三人吗?”鸠摩智忽闻此言,猛得心一紧,慌然回头,见段誉还躺在地上,不觉失笑,心叹:“是我太过于紧张了,险些上了小子的当。”叹罢,又笑了笑,道:“梁公子,第一次见你,贫僧还道你是个明智之人,此番再次见你,不期竟是和尚看错了。”

梁萧讶道:“哦,大师如何看错?”鸠摩智耻笑道:“此处虽说有三人在,倒不如说是二人而已,至于你说的段公子么,他睡得比猪还死,你我之事,他又如何听了去?”梁萧惨然道:“如此说来,我今晚是非死不可了?”鸠摩智应道:“正是!”梁萧道:“可不可以商量?”鸠摩智道:“不能!”梁萧心沉了,苦笑道:“来吧。”

那番僧起掌向天,朝少年那xiōng口拍去,似乎时间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梁萧静静的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慢慢的把眼闭上。突然间感觉掌风止了,漠然不解,稍将眼睁开,见鸠摩智定定瞪视自己,怒道:“秃驴,你还待怎地?”鸠摩智收了掌势,呵呵笑道:“贫僧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计策,拿了段公子,他未必会将剑经说出来。此时杀了你,不过轻而易举之事,倘或留着你,你和他是好朋友,段氏子孙自命清高,重情义,朋友有难,你想他会见死不救么?这比杀了你管用多了。”

梁萧气急怒极,骂道:“卑鄙。”那番僧只是嘿嘿大笑不语。梁萧突然轻笑道:“你且尽情得意,你不杀我,可别后悔,待我酒力一散,非取尔狗命不可。”鸠摩智嘿然不绝,说道:“你我功力本在伯仲间,况且贫僧又点了你诸多要穴,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梁萧不觉气结语塞。

那番僧不想听少年过多废话,手指倏出,点了他睡穴,又走过去,出指点了那段誉几处大穴,然后一手抄一个,避过重重守卫,跃过墙头,跳了出去。

梁萧浑浑沉沉中微有知觉,但感五内错位,有如翻江搅海般难受,忙睁眼,见天已白,而自己却横架在一匹马的鞍上,旁边同样横架着一人,歪头斜视,认得是段誉,忙幌肩撞撞他,叫道:“段公子,醒醒,天亮了?”

片会,那段誉嗯的一声,悠悠醒转,唧哝道:“我的头好痛啊?”许是发觉事态不对,猛得眼睛睁大,惊叫道:“啊,这是哪?”但见地面不住倒退,马蹄翻飞,溅得他口鼻中都是泥尘。梁萧笑道:“祸事了呗。”段誉诧道:“甚么祸事?”

这时听得一个声音叫道:“二人公子,准是醒了么,要不下马歇会再赶路啊?”那梁萧怒道:“贼秃驴,少装好人,快快把我俩放下,不然没被你杀死,倒教这马儿颠死了,那多冤呐!”段誉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马儿已然停了下来,但见一人的脚步慢慢走来,不觉好奇,抬眼一瞧,与那人目光相对,登时一怔,这不是昨天到天龙寺,欲抢经书的那个和尚么?心想:“他怎会在这?”

回头瞥一眼萧哥,欲要问他原因,不及开口,忽觉一股劲风拂来,然后二人双双坠地,段誉一吃痛,与梁萧相互搀扶而起,梁萧立即吼道:“姓鸠的,你属鸟的么,翅膀那么硬?”刚才鸠摩智利用袈裟的袖子,将二人从马背上扫下来,他这一出手,可不像小鸟展翅么?气得个大师满脸怒色,冷哼一声,离身而去,到了他那一匹马儿前,取下干粮,扔给二人,自坐在一旁,不再搭理。

梁萧接过食物,拣了一处所在,和段誉同坐,段誉这才有闲暇问他,关于事情的经过,梁萧一边啃着干粮,一边一五一十对他说了。事情讲清楚,干粮也吃完了,此时二人都精神饱满,那些酒水经过一夜沉淀,俱是溶解了,只是说话之时,偶留有少许酒气,深感难闻而已。梁萧借此闲隙,运气丹田调息,乖乖,心法一路行将下来,一息内力也无,登时大惊,暗叫:“贼秃驴不会废了我武功吧?”一念此,脸色惨变,盯着段誉,吃力道:“你,你运气试试,看内力可否还在?”

段誉听言依着伯父所受心法,体内运行一周,然后对梁萧摇摇头,那梁萧霎时意冷心灰,呆若木**。段誉不懂萧哥在思虑些甚么,只知道有萧哥在,他那么机灵,一定寻得法儿脱身的。目前虽然被制,倒也不怎么悚惧。可他却不知,此刻他的萧哥,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被自己胡思的“我的武功被废了”这个问题困扰着,连鸠摩智催他俩上路也不知。

浑浑噩噩走了一阵,忽然醒悟,心中作骂道:“我怎么又笨了,如此简单的事情,因何想不透,或许是我太在意本身的武学修为,倒教忘了要穴被制,如何使得出内力这事。除非有一门武功是可以逆行解穴的,可惜这个时空并没有。唉,罢了,听天由命吧。”想通了,霎时开朗不少。

梁萧见太阳正中,不想自己糊涂了这么久,这些时间中,那番僧带着二人,尽在荒山野岭之间穿行,回头一瞧,不见了马匹,梁萧气愤填膺,叫道:“喂,喂,大和尚,爷走不动了,坐下歇歇。”那僧回头怒视他一眼,一会脸现慈悲道:“那好。”扔了这句,便不再说。

少顷,那和尚又催二人上路,梁萧磨磨蹭蹭跟随,行得一阵,又借口小解停下;小解完了,继续上路,走不多时,又推说肚子疼痛,要解手;解手后,又说肚子饿,要吃饭,鸠摩智没奈何,将干粮给他。如此走走停停,行了半天,路没走多远,歇息的时间倒多,眼看太阳快西斜,那鸠摩智终于忍无可忍了,回头对梁萧喝道:“小子,别再耍甚么花样,否则佛爷的刀可不是拿来砍柴的?”说着幌了幌掌心。

梁萧识趣,哂道:“是,是,是,我哪敢呀,人在江湖漂啊,怎能不怕刀呀,特别是大师你的火焰刀,厉害之极,你若是生起气,那母猪也成烤rǔ猪了,我可不想上餐桌呢?”鸠摩智嘿嘿道:“算你识相。好吧,暂歇一会。”

段誉挨梁萧坐下,问他:“萧哥,你怎么想起要整他?”梁萧见问,嘻嘻一笑,故意大声道:“谁让那秃驴有马不骑,偏走路的,这不是活受罪么?他尽拣荒山野冷,往北走,要去那慕容老儿的参合庄,路途长着呢?我才不受那罪,他内功高,自是不惧,我俩呢,被他点了穴,底子差,这般走法,累都累死了……”

鸠摩智咋听“参合庄”三字,心中一震,惊道:“你怎知我要上那去?”心底却在盘算:“哦,是了,想是我说过要带段公子前去,慕容先生的墓前活祭,这小子聪明,推测出来的。”当下也就不以为意。

梁萧笑道:“我当然晓得。没错,你急着赶路,是要到慕容先生墓前祭拜,但你不觉得,以现在的走法,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就算你到了苏州,参合庄隐秘难寻之极,若无人引路,很少有人识得其庐山面目;倘或被你幸运找着,那时恐慕容公子也不在家吧?”鸠摩智深觉有理,笑问道:“那依公子之见,该当如何?”梁萧道:“我带你去,但有一个条件?”

鸠摩智道:“甚么条件?”梁萧道:“骑马走官道。”那僧略作思索,片刻才道:“贫僧如何信你?”梁萧笑道:“你可以不信,倘或你再走此法,一路之上,我不会乖乖走路的,定然伎俩百出,令你烦不胜烦,方才你也见识了;除非你一刀将我杀了,不然这路上可就热闹得很;选择官道骑马,一则快,减少时间,二则,我不会故意刁难,只能乖乖的跟你去姑苏。对你而言,有利无害,如何抉择,你自行思量吧?”鸠摩智罢手道:“不必考虑了,骑马便骑马。”说得果断非常。

梁萧和段誉看一眼,相视而笑。三人即刻下了荒山,到得一个小市集,此时天色已暗,没奈何,寻了间小客栈住宿。

一幌不觉东方偏白,那鸠摩智赶俩人起床,一起去市集买了三批马与二人分乘,他俩身上的大穴自然不给解了,只是梁萧趁着夜晚露宿时间,试图冲过几次,但他此时内力皆无,自是无法冲开,试了几次无果后,也就放弃了。

三人纵着马在官道上奔驰,不消一刻光景,已然窜行到大理与大宋交界所在,睨见前方有所茶寮,那梁萧叨嚷着口渴,要前去喝口茶香,鸠摩智辩他不过,气赳赳应许随他去。



第六十三章 茶寮论道苏行路

那梁萧下了马,揪个热闹处空位,一屁股坐下,即叫嚷道:“老板,上茶?”“唷,客官,来了。”片会转出一个小厮装束的年轻人,一张稚脸,笑得着实灿烂,见了梁萧,点头哈腰道:“公子爷,你喝点啥?”梁萧问道:“你这都有些甚么茶啊?”那小厮应道:“棚寮简陋,实供应不出甚么好茶,只一味普洱则尔,教客官见笑了,它乃本地特产的名茶,若公子喝得惯,小人这便去泡来?”二人说话间,那鸠摩智和段誉相继行到桌前,在旁空位坐了。

瞧得那僧脸色不善,梁萧嬉笑道:“段公子,你是茶道高手,却说说这‘普洱’二字,因何闻名?”段誉本酷爱茶,见问,欢喜道:“普洱茶亦称滇青茶,因其原来的运销集散地在云南普洱县,故名。‘普洱’是哈尼语。‘普’为寨,‘洱’为水湾,‘普洱’意即‘水湾寨’。其香气滋润,滋味醇厚,具有减肥、暖胃、养气、提神、化痰等功效。多品则有益于健康,今在大理甚为流行,喝的人较多,上至达官贵胄,下至平民百姓,萧哥,不知我说的可对?”

那梁萧未及答话,便听那小厮兴奋道:“妙啊,不想公子原是个行家,失敬失敬。”段誉洒然一笑,道:“不敢,不敢。”梁萧却哼一声,冷冷道:“云南普洱,有啥了不起的,不就名儿取得切听些么?都不及‘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黄山毛峰’等来得贴切。就举龙井茶来说,它属绿茶,茶外形扁平光滑,享有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之盛誉,优质龙井茶,通常以清明前采制的为最好,称为明前茶。”那小厮极其不自然,不知他哪得罪了这位少年公子,让他抬出一篇茶道论来。

段誉笑道:“萧哥说得极是,想是我大理地方偏远,不闻江南风光,遂把普洱自爱,并不是有意小视天下茶香,望哥哥不要动气才是?”那坐下不曾发一言的鸠摩智,见二人辩说茶道,心中忒烦,终于忍不住喝道:“尔等小子,且莫废话多多,这茶喝是不喝?若不喝,趁早赶路,免得耽搁佛爷行程?”

梁萧闻骂,呵呵冷笑道:“吼甚么吼,你叫我喝,我便喝,那爷岂不太无面子?”叫:“伙计,这茶爷不喝了,你去厨房看看,有甚好吃的,爷要吃饭?”那小厮听说,极是为难,小心道:“公子爷,小人这茶寮是小本买卖,专供路人饮渴,孰非客店能比,这吃饭么,还请爷移驾进城镇,那里方便,小茶寮招待不到之处,望爷谅涵?”梁萧叫道:“废话,这个爷自然晓得,城镇路途遥远,辛劳不说,到那爷早就饿扁了。不行,爷今天非在此吃不可,你是不是怕我们没钱?放心罢,那位大师,别看他慈眉善目,是个出家人,其实他是个财主,金子多得花不完,等会吃完了,你向他索要便是。他倘或不给,你就骂他小气;若还不给,便骂一声秃驴,这时,你会看见他掌心闪闪发光,直向你伸来,那时你的运气到了。”

“这样好了,爷也不难为你,你只需上几个菜即刻,无饭,馒头面包甚么的也成;这菜么,爷嘴也不刁,嗯,先来一个清炒驴肝,然后来一个清蒸驴肺,再来一个油炸驴心,最后来一个驴杂碎,至于青菜,就随便弄点甚么四大皆空,青灯木鱼等等甚么的,随便就好。先这样吧,快去,可不能让财神爷久等了,那多没礼数啊?”

小厮听说完,当真尴尬,无意目光与那大师一触,真个宝相庄严,善目慈眉,心一慌,即刻抽回头,脸上苦笑道:“公子爷,此论甚不合意,只是茶寮陋小利微,货物不齐全,公子所点之菜皆无,您若想尽兴,何不赶早上酒家,吃个痛快呢?”

梁萧嬉笑道:“呵呵呵,不知是否我所言缺陷,教伙计哥有误解之处呢?这驴肝驴肺驴心若找不着,可用那猪肝狗肺狼心代替啊,若这些还是没有,大可用畜生心肝替补,只要是畜生便得,管他是海里游的,陆上走的,天上飞的,煮得美味就有赏。”

那小厮这会真个苦了脸了,强笑道:“客官,你这不难煞我也?”

便在此时,走来一个宽袍老者,见那伙计脸色徒惨,恼道:“阿荣,怎么回事,是不是得罪客人了?”那小厮慌道:“不,不,不是,是……”老者怒道:“到底是甚么?”那小厮眼神恐慌,怯怯扫量了梁萧等人,心一横,将这事备述了一遍,老者听罢,心头微惊,细瞧了诸人几眼,即过去,向那少年赔罪,梁萧只是嘻嘻哈哈,浑若无事。

那鸠摩智突然合什笑道:“阿弥陀佛,掌柜的,莫听这顽童胡言,贫僧乃方外之人,如何沾得半点荤腥,先前所点之菜,作数不得;我等还要赶路,上一壶好茶,随便一些吃食即可。”那老者赔罪道:“阿弥陀佛,大师说的是,小老儿这便照办。”即叫:“阿荣,听清大师说了么?”伙计阿荣应道:“是,听清了。”老者喝道:“既已听清,还不快去备办?”阿荣应了一声,躬身去了。

不久,茶来点心至,三人匆匆用过,便即启程。自此一路向东,在官道上纵驰,一幌不觉走了月余光景,段誉听着途人的口音,渐觉清雅绵软,菜肴中也没了辣椒,幸喜这些时日,那梁萧不曾惹甚么事端。

这一日终于到了苏州城外,段誉心想:“这就要去上慕容博的坟了。番僧*不到剑谱,不会就此当真杀我,但在那慕容博的墓前,将我烧上一烧,烤上一烤,弄得半死不活,却也未始不可。但萧哥?”扭头睨他一眼,将心一横,也不去多想,纵目观看风景。这时正是三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暖洋洋的春风吹在身上,当真是醺醺欲醉。段誉不由得心怀大畅,脱口吟道:“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梁萧击掌赞道:“段公子,好词?我也感慨一下: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鸠摩智冷笑道:“死到临头,亏你俩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兀自在吟诗唱词。”段誉笑道:“佛曰:‘色身无常,无常即苦。’天下无不死之人。最多你不过多活几年,又有甚么开心了?”梁萧笑道:“就是,人生古来稀也不过寻常事,他若不能在有生之年,明了活着的意义,那顶多是行尸走肉,空躯壳一具,有甚么好稀罕的?”

鸠摩智不去理二人,向途人请问“参合庄”的所在。但他连问了七八人,没一个知道,言语不通,更是缠七夹八。最后丧气走回来,问梁萧道:“小子,你不是吹说自己知道‘参合庄’的所在么,怎还不带路?”

梁萧邪邪一笑,皮道:“大和尚,你急甚么?段公子和我还不想那么早死,如今来了苏州,总得让我兄弟俩好好耍耍,享受享受,也不枉白走世上一遭,了却心中憾事,再说与你听不迟?”

鸠摩智心中火蹬,正要发狠之时,忽听得西首小路上一人说道:“听说慕容氏住在城西三十里的燕子坞,咱们便过去瞧瞧。”另一人道:“嗯,到了地头啦,可得小心在意才是。”说的是河南中州口音。这两人说话声音甚轻,鸠摩智内功修为了得,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莫非这两人故意说给我听的?否则偏那有这么巧?”斜眼看去,只见一人气宇轩昂,身穿孝服,另一个却矮小瘦削,像是个痨病鬼扒手。

梁萧穴道虽被封,耳力却还在,自然也听到了那二人说话,打马上前,侧头对段誉耳语道:“段公子,那边送扁的来了?”段誉听说,眼瞪老大,疑问:“甚么圆的扁的?”梁萧微笑,眼色飘飘那边,段誉顺目光探去,立马一喜,大叫道:“霍先生,霍先生,你也来了?”梁萧早知是崔百泉师叔侄俩,不想段誉仍像原著一样,叫唤出来,心道:“有好戏瞧了,咦,我何不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念转处,见那崔百泉奔将过来,脸色惊奇,问道:“小王爷,是你啊!咦,梁公子,你也在?二人公子今来苏州是游山呢,还是玩水?”梁萧嘻嘻笑道:“既不游山也不玩水,说起来这事晦气的很,我二人是被这秃驴擒来的,他是慕容老儿的知交好友,要将段公子在慕容老儿的墓前焚烧为祭。这事与二位毫不相干,趁着天色尚未黑,还是快快回家吃饭去吧?”

崔百泉和过彦之听说这和尚擒了梁萧和段誉,心中已是一惊,待听说他是慕容氏的知交,更加震骇。那梁萧的武功二人是清楚的,和二人之力恐也沾不到一丝衣角。崔百泉心想自己在镇南王府中躲了这十几年,今日小王爷有难,岂能袖手不理?反正既来姑苏,这条性命早就豁出去不要了,不论死在正点儿的算盘珠下或是旁人手中,也没什么分别,当即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金光灿烂的算盘,高举摇晃,铮铮铮的乱响,说道:“大和尚,慕容先生是你的好朋友,这位小王爷却是我的好朋友,我劝你还是放开了他吧。”过彦之一抖手间,也已取下缠在腰间的软鞭。两人同时向鸠摩智马前抢去。

段誉大叫:“两位快走,你们打他不过的。”梁萧小声道:“段公子,大和尚分心了,咱俩纵马逃吧?”段誉闻言,回头瞪了萧哥一眼,微觉不可思议,说道:“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霍先生与大师拼命,咱俩私逃,也太没义气了吧,要走你走,我不走。”梁萧气苦,心道:“拼个鬼命,没出手兵器便被人家夺了。”叫道:“你怎么那么榆木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都不懂么?”段誉低头闷声不语。

二人说话这会,崔百泉和过彦之的兵器已被鸠摩智打落湖中,此时正缠在一根柳枝上,幌荡不已,似有节律点拨湖水,梁萧瞧见,暗叹息一声:“罢了,曼陀山庄,爷去便是。”



第六十四章 阿碧丫头

鸠摩智转回头,说道:“段公子不逃,这才是明智之举,不然佛爷可就不客气了。臭小子,你耍够了没有,还不快快引路?”梁萧觑丧之极,心却气傲,冷声道:“臭秃驴,你谁啊,说话那么横,不好好在庙里待着清修,跑出来勾搭良家妇女,见人家姑娘漂亮就先奸后杀,不巧被我们段公子撞见,你丧心病狂之下,施毒计将其擒来,要在慕容老儿墓前烧祭,以泄心愤。我去找你理论,不期连我也遭你毒手,可恨呐可恨!”说得气然愤并,条理通彻。

那段誉也不得不佩服,萧哥可以把事情扭曲至此,禁不住心底好笑。崔百泉和过彦之二人不清楚事情经过,此刻听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鸠摩智恼羞成怒,人在马上,手掌连翻,几道无形掌力,望梁萧劈去。梁萧也甚是机灵,见势不妙,双腿合拢一夹马肚,那马吃痛,蓦地里向前急纵,接着只听“咔嚓”“轰隆”几声响,垂往湖面的几根柳枝应声寸断,水面受掌力所激,响动阵阵,涛浪翻飞不已。

段誉何曾瞧过如此景象,险些吓得从马背上摔下了,崔过二人见此僧掌力如此惊人,还好他方才未曾试展在其身上,不然便如那水一样,点点絮飞了。梁萧拢马回头,嬉笑道:“大和尚,你当真要我命呀?那参合庄你是不想去喽?”鸠摩智气得五内火焚,手一扬,顿了一顿,又惨然放下。

梁萧道:“大和尚,我不逗你了,想不到你这人这么不经耍。罢了,告诉你吧,参合庄的人来了,你瞧?”几人循他手指方向,只见湖面绿波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绿杉少女手执双桨,缓缓划水而来,口中唱着小曲,听那曲子是:“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歌声娇柔无邪,欢悦动心。

少顷,那少女划着小舟,到得岸边,几人各怀心思,鸠摩智既得梁萧指说,便不敢怠慢,上前合什道:“小僧欲到参合庄去,小娘子能指点途径么?”那少女脸色一惊,微笑道:“参合庄的名字,外边人勿会晓得,大师父从啥地方听来?”

鸠摩智未曾答话,那梁萧抢嘴道:“阿碧姑娘,这秃驴从吐蕃远道而来,是慕容先生的方外至交,特来故友墓前一祭,以践昔日之约,盼请姑娘引路才是?”那少女又是一惊,愕然道:“介公子是谁哉,如何啊晓得我的名字,告诉我好哉?”梁萧淡淡一笑,说道:“小子姓梁名萧,你叫我梁萧便是,这位是大理段誉段公子,那两位是伏牛派的崔百泉崔老师和过彦之过老师。”说着一一指点,与她相识。

阿碧道:“啊唷,几位爷介是大名鼎鼎哉,来啊来到苏州哉,实啊远迎得紧,这里去燕子坞琴韵小筑,都是水路,倘若这几位通通要去,我划船相送,好哉?”她每问一句好哉,都是殷勤探询,软语商量,教人难以拒却。

鸠摩智道:“如此有劳了。”携着段誉的手,轻轻跃上小舟。那小舟只略沉少许,却绝无半分摇晃。梁萧在岸上见了怒骂:“臭和尚,你只顾自己,那我咋办?”鸠摩智道:“小娃娃,你一向不是自负聪明的么,这都用佛爷教呀?”梁萧气道:“你好yīn险,嘿嘿,也好。”突然间脸现yīn笑。鸠摩智微感不妙,喝道:“你笑甚么?”

梁萧嘿嘿几声,脸上似笑非笑,佯叹息道:“唉呀,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一根肠子通到底,果真不假。你道这样就可以牵制我啦,不怕我趁机溜了?”鸠摩智笑道:“这不打紧,有段公子在,你敢走不成?”梁萧道:“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假若此刻我逃了,待穴道一解,立即杀回来,那时鹿死谁手,也未始可知。”

鸠摩智当真怕了,他不敢冒这个险,身形一幌,跳跃一个来回,已将梁萧仍在舟上,梁萧嘻嘻哈哈忘形爬起来,又妙语连珠,滔滔不绝讽刺那僧,鸠摩智视若不见,听如不闻,任其耍泼。与此同时,阿碧轻划小舟,将崔过二人的兵器拾起,显摆了一场音乐秀,只有段誉那书呆子听得津津有味,心魂俱醉。

那二人应邀上了船只,此时舟行湖上,不久几个转折,便转入了一庄大湖之中,极目望去,但见烟波浩渺,远水接天。几人各怀鬼胎,那崔百泉硬要抢阿碧手中木桨,充当船夫。梁萧知他心思,当下莫理,去躺在船尾,仰天睱寐,自乐其所也。

如此曲曲折折的划了两个多时辰,未牌时分,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阿碧道:“到了!霍大爷,累得你帮我划了半日船。”崔百泉苦笑道:“只要有红菱可吃,清歌可听,我便这么划他十年八年船,那也不累。”阿碧拍手笑道:“你要听歌吃菱,介末交关便当?在这湖里一辈子勿出去好哉!”

这时那梁萧已然起身,立在船端,伸个懒腰,闻言回头笑吟吟盯了崔百泉一下,见他神色复杂,眸中幌转不定,不觉的有趣。

阿碧接过木桨,将船直向柳yīn中划去,到得邻近,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阿碧将小船系在树枝之上,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阿碧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吧!”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琴韵”两字,笔致颇为潇洒。鸠摩智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梁萧取笑道:“大和尚,你是瞎眼呢,还是文盲,或者是脑残?‘琴韵’那么大的两个字,你没瞧见么?这自然是阿碧姑娘的住所琴韵小筑。”阿碧微微一惊,斜眼去端详他一会,见他俊逸不凡,举止颇是潇洒,眸眼总是笑吟吟的。

段誉奇道:“咦,萧哥,你来过这里么?”梁萧摇头道:“不,今天是第一次。”此言一出,连同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等三人都觉骇然,均想:“没有来过,先前一见面即知晓小姑娘芳名,现下又晓得这‘琴韵’乃她住所,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段誉不信,遂问:“第一次前来你又如何道晓,此所在是阿碧姑娘住所呢?”

梁萧笑道:“猜的。阿碧姑娘音律非常精妙,想必刚才几位也聆听过了,这琴韵二字可以说是她的写照。不知我讲的可对?”阿碧微笑道:“梁公子说得不错,这是我家公子起给我住的,小小地方,实在不能接待贵客。不过这位大师父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阿朱姊姊。”梁萧道:“要去听香水榭么?”

阿碧咦的一下,讶道:“梁公子,你知哉?”梁萧道:“我猜的。”几人听他又是这句话搪塞,不觉得此人更是莫测高深,故意引人犯罪。鸠摩智原就有气,虽已平和一些,但此时见这小子故作姿态,不禁火气重燃,哼声道:“小子,你甚么都说是猜的,不妨也猜猜看,你生命还有多长时间?”

梁萧洒然一笑,说道:“人生不过百年,生老病死乃是常事,福缘厚者多添寿而已,运浅薄命者最多也是早些下黄泉罢了,至于我么?无福无缘,但我肯定比你活得长久。”鸠摩智一听,心头气增,脸色微微下沉,说道:“既如此,请公子上路吧,佛爷送你一程。”语毕,他右手微扬,诸人见状,纷纷惊悚,那梁萧却嬉若如常,眼看掌势便要拍来,只见他呵呵冷笑,说道:“大和尚,剑经你不要啦?”

鸠摩智忽闻此言,霍然一怔,心道:“是啊,剑经在段誉那小子脑子里,若要迫他说出,非着力在此人身上,但一路上,这小子机灵得很,无论我用甚么法子,段誉就是不肯说,这小子也时常出来捣乱。好,我且先不杀他,待到了慕容先生墓前,将他俩一起活烧了就是。”心念至此,手慢慢垂下来,阿碧见这大师不曾发狠,便放了心,笑着将五人引进屋去。

到得厅上,阿碧请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梁萧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梁萧喝了一口,赞道:“阿碧姑娘,你府上的茶不错,这应该是碧螺春吧?”

“碧螺春”三字一出,那段誉和阿碧皆是愕然,阿碧讶道:“梁公子,这不是‘碧螺春’哉,不过这名儿不错,倒也雅致。”梁萧道:“嗯,我忘了,姑娘请勿介怀。这珠状茶叶在我家乡名叫碧螺春,你们这里应该是叫做“吓煞人香”,以极言赞其香耳。”阿碧笑道:“原亦如此哉!”突然又问道:“梁公子,我想了很久,这瞎眼,文盲,我意理解哉,这脑残乎,介勿解?”梁萧一愕,不想她还记得,顿时失笑道:“脑残是我家乡话,意思是说脑袋残废了,做事不经大脑,还含有白痴之意,总之不是甚么好话。”鸠摩智闻说,还道俩人一唱一和,故意整他,心头莫名火气,又想这小姑娘只是一时好奇,并非有意针对,也就心平气和了。

梁萧叫道:“段公子,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段誉依言端起茶碗,润了一口入喉,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即点头微微一笑,意思是:“当真不错。”

四色点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梁萧道:“段公子,别人不吃,咱们吃。”抓过一块茯苓软糕放进口中,嚼了一会,又道:“我才不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呢,有些人心眼不好,就以为世界上的人都跟他一样。有毒就毒死我俩好了,我见过胆小的,没见过胆子这么小的。呵呵呵,段公子,请,美女亲手做的哦,机会难得。”说着,俩人你一块,我一块,在鸠摩智等人诧异的目光中,一一进了五脏庙,真个饱了小子,饿了和尚。



第六十五章 向来牛

鸠摩智的耐心也真了得,等了半天,待梁萧与段誉将茶水和四样糕点都尝了个遍,赞了个够,才道:“如此便请姑娘去通知你的阿朱姊姊。”梁萧听说,抹抹嘴角油渍,耻笑道:“快死的人都不急,你急个甚么?要投胎也等爷挑个好人家吧?”鸠摩智气道:“我自问姑娘,与你何干?你若讨死,那不简单,佛爷一掌劈了就是。”

阿碧笑道:“大师勿恼,阿朱的庄子离这里有四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五位在这里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五位去‘听香水榭’。”崔百泉问道:“什么四九水路?”梁萧嘴快,抢道:“崔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这是江南一带的风俗,说道路程距离,总是一九、二九的计算。”阿碧笑道:“梁公子所言不差。”崔百泉奇道:“公子你常到江南游玩么?”梁萧道:“偶尔。”心却叹:“唉,以后少开口为妙。”

鸠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径自送我们去听香水榭,岂不爽快?”那梁萧学他腔调,笑道:“早知如此,大和尚不出家岂不更好,人又不聪明,偏偏要学人家秃顶?”鸠摩智闻言,心中气极,但他耐心好,涵养好,脸上不怒反笑,说道:“梁公子,你不要挑战佛爷的耐性,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这么极力讽刺我,对你有甚么好处?”

梁萧侧目一瞧他,似笑非笑,道:“好处么?多了去。爷高兴,你咬我?”鸠摩智不去理会他,深知此人性子,你越是睬他,他越来劲,当下微笑不语。

阿碧笑道:“梁公子,你真是有趣哉,这里呒不人陪我讲闲话,闷也闷煞快。难得啊你来了,可以陪我讲讲话么?”梁萧道:“当然可以。”

过彦之一直沉着气不说话,这时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亲人住在那里?我过彦之上参合庄来,不是为了喝茶吃饭,更不是陪你说笑解闷,是来杀人报仇、流血送命的。姓过的既到此间,也没想再生出此庄。姑娘,请你去说,我是伏牛派柯百岁的弟子,今日跟师父报仇来啦。”说着软鞭一晃,喀喇喇一声响,将一张紫檀木茶几和一张湘妃竹椅子打成了碎片。

梁萧冷笑道:“过大爷,冲动是解决不了事情的。你要找的是慕容复,在人家姑娘这里横甚么横?耍能耐啊你?你瞧瞧你,脸绿得跟甚么似的,你老子见了一定不认识……”

话未说完,后堂转出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手中撑着一根拐杖,说道:“阿碧,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说的却是官话,语音甚是纯正。

崔百泉纵身离椅,和过彦之并肩而立,喝问:“我师兄柯百岁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下?”

梁萧见这老人弓腰曲背,满脸都是皱纹,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岁,倘或事先不知道他是阿朱所扮,当真瞧不出丝毫破绽,暗道:“小妮子易容术果真了得。”有心瞧瞧热闹,并不拆穿,只听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柯百岁,柯百岁,嗯,年纪活到一百岁,早就该死啦!”

果然,她说了这几句话,那过彦之怒不可止,手中软鞭向他挥去。鸠摩智及时出手,夺了过彦之软鞭,继而又还了他,倒教他尴尬羞耻无地。

鸠摩智向阿朱所扮的老人问道:“这位施主尊姓大名?是慕容先生的亲戚,还是朋友?”那阿朱裂嘴一笑,说道:“老头儿是公子爷的老仆,有什么尊姓大名?听说大师父是我们故世的老爷的好朋友,不知有什么吩咐。”鸠摩智道:“我的事要见到公子后当面奉告。”那阿朱道:“那可不巧了,公子爷前天动身出门,说不定那一天才回来。”鸠摩智问道:“公子去了何处?”那阿朱侧过了头,伸手敲敲自己的额角,道:“这个么,我可老胡涂了,好像是去西夏国,又说什么辽国,也说不定是吐蕃,要不然便是大理。”

鸠摩智哼了一声,心中不悦,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等公子回来了,请管家带我去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尽故人之情。”

那老人双手乱摇,说道:“这个我可作不起主,我也不是什么管家。”鸠摩智道:“那么尊府的管家是谁?请出来一见。”那老人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我去请管家来。”转过身子,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自言自语:“这个年头儿啊,世上什么坏人都有,假扮了和尚道士,便想来化缘骗人。我老头儿什么没见过,才不上这个当呢。”

段誉哈哈一声,笑了出来。梁萧侧身挨近他,耳语道:“他是个女的。”段誉一愕,幌头瞧瞧梁萧,见他眼神清澈明锐,不似说笑,即深信不疑,又听他说道:“接下来的几位,都是女子易容装扮。嘘,且莫声张,不然戏法不灵了。”见段誉欲要开口,便立即噤声示意他。

这时,梁萧忽感体内有一股小小气流,在蠢蠢欲动,心下一惊,遂暗自调息,运行一周天后,猛的一喜,只感丝丝内力,正逐渐回纳丹田,心道:“是了,大和尚今天用重手法点我穴道,已然过了五六个时辰,平常间隔四五个时辰,他便加点我一次穴道,今天事情颇多,他耗费心神,来不及想起。我原本内力极深,普通穴位一冲便解。那好,既然天不亡我,趁此暇机,何不试试。”摒弃杂念,不为外界所扰,专心运气冲穴。

良久,那梁萧体内真气聚集,已回拢五六层功力,慢慢的引导他们去试冲被封的大穴,他先从极泉穴开始,引一道真气过去,贯穿于手少yīn心经脉络之间,直至少海穴。停留了一会,蓄满真气待发,然后一股上冲,突然间,但感腋下震动了一下,心下大喜,知道极泉穴算是解了。

这个变化可不能让那和尚晓了,不然尸骨无存。梁萧忐忑的瞄了鸠摩智一下,见他犹在听阿朱所扮演的孙三说话,暂且松了口气,摄回心神,依法冲开其余诸穴,但也不敢掉以轻心。约莫过了盏茶时光,那梁萧已然将被封的穴道一一冲开,心中欢喜无限,但脸上依稀是那副嬉笑顽皮模样,教诸人也不曾起疑。

他又气运丹田,重新调息一遍,内息所过之处,但觉体内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然而当气流到手少yīn心经脉络时,只感这股真气自腋下的极泉穴,循肘上三寸至青灵穴,至肘内陷后的少海穴,经灵道、通里、神门、少府诸穴,通至小指的少冲穴,一股气流似要破指而出,霎时骇然不已,心道:“祸事了,这是六脉神剑的脉络运行路线,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吧?唉,都怪我贪心,干么把它全记住了呢。”不敢揣测,便将那股气弥留在指间。

此时那鸠摩智已解了段誉穴道,为的是让他证明自己会那六脉神剑,可段誉也是个倔脾气之人,死活也不肯出手。鸠摩智道:“好!看刀!”左掌一立,一股劲风,直向段誉面门扑到。梁萧急道:“喂,喂,秃驴,你怎么不把我身上的穴也解了?我和你打。”鸠摩智笑道:“梁公子,你不是很有本事的么?自己解去?”一边答话,手中不停,见段誉不避不闪,手掌急抬,刷的一阵凉风过去,段誉的头发被剃下了一大片。向段誉森然道:“段公子,你宁可送了性命,也不出手?”

段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哈哈一笑,说道:“贪嗔爱欲痴,大和尚一应俱全,居然妄称为佛门高僧,当真是浪得虚名。”

鸠摩智突然挥掌向阿碧劈去,说道:“说不得,我先杀慕容府上一个小丫头立威。”

这一招突然而来,阿碧大吃一惊,斜身急闪避开,擦的一声响,她身后一张椅子被这股内劲裂成两半。鸠摩智右手跟着又是一刀,阿碧伏地急滚,身手虽快,情势已甚为狼狈。鸠摩智暴喝声中,第三刀又已劈去。

梁萧见阿碧吓得脸色苍白,不暇思索,从椅子上跳起,小指一伸,弥留在少冲穴的那股真气,破指而出,嗤嗤声响,正是少冲剑法。鸠摩智并非当真要杀阿碧,只是要*得段誉出手,不料出手的竟然是梁萧,他心中一惊,当下回掌抵挡,剑气过处,鸠摩智一个衣袖,已被梁萧削了一截,鸠摩智瞪目惊道:“你,你穴道解了?还会六脉神剑?”梁萧嬉笑道:“说你不聪明,你还不信,总以为我诓你,就你那点把式,早解了。好,既然你那么喜欢六脉神剑,小爷陪你玩两招?”说着,小指轻点,一缕无形剑气刺出,鸠摩智忙出火焰刀相架。

这些时日,梁萧穴道被封,内力全然使不出,表面上是言语奚落鸠摩智,甚为痛快。其实心中憋屈得很,今日一得解脱,如何将他放过。一路少冲剑法,反复施展,来来回回,只把小指轻弹,但见室内剑气交错纵横,梁萧不停转换方位,手指动动,始终和鸠摩智保持一段距离。

斗了一会,鸠摩智越打越震骇,这六脉神剑在此少年手中使来,自然要比段誉强上不知多少倍?避了数十招,极是狼狈,有好几次险些命丧其手。再坚持了片刻,忽感少年剑势一缓,心头略动,察觉少年真气有时稍稍呆涩,明显不足。梁萧也感觉到了,心下微慌,想到自己穴道长时间封闭,此时方解,内力多少有些未曾恢复,一旦败了,这和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除非与段誉联手,堪有一线生机,即叫:“段公子,气运丹田,中指点出。”

段誉本不想与那僧动武,见萧哥出手,心下欢悦,此时听得他叫唤,不作多想,中指戳出,内劲自“中冲穴”激射而出,朝鸠摩智背心打去。鸠摩智耳听那梁小子呼叫,已感不妙,心想:“他二人一联手,我便讨不了好去?”当下左掌架开梁萧的内劲,右掌回扫,劈走段誉中冲剑气。



第六十六章 双龙败番僧嬉若常

嗤嗤声响,那段誉左手小指轻弹,少泽剑应声而出。鸠摩智正是会家不忙,使了个身法,闪过剑气,轮起左掌劈出火焰刀,挡架梁萧那一路少冲剑,忙道:“这六脉神剑果然好厉害,无怪当年慕容先生私心窃慕。”这当儿他还有闲情说话,气个梁萧心中立马增了一团火,手指连点,少冲剑绵绵戳出。

他三个人,各显神功,在这还算大的厅堂里,这一场好杀:那番僧名头响,俩小子艺高人胆大,一个手劈火焰刀,俩个六脉神剑齐挥洒。指指轻点,掌掌催发,一时杀气凶声彻,迫得厅上余人连连后退,避免为剑气掌力所伤损。三人努力争强胜,只为神剑和脱生。那鸠摩智和段梁二人战经三十回合,兀自不分胜负。

阿朱在旁边,看得明白:番僧虽不败阵,却只是遮拦隔架,全无攻杀之能;段梁二人纵不赢他,但二人合力,剑法精妙,来往只在那僧周身,不离了左右。阿朱暗想道:“不好,梁公子剑法略拙,显是尚未纯熟,足见内力稍有不足之处(她不知这是梁萧内力未曾回复之故),咦,奇怪,他怎么从头至尾只用一路剑法?六脉神剑,理应是六路剑法才对?难道说他不曾学全……”思之不透,开口问道:“梁公子,你为甚么只用一种剑法?”她这情急开口,露了原音,清脆好听之极,哪是那老太太的嘶哑能比。

那梁萧在焦斗中,咋闻此音,心头忽尔清明,心道:“是了,我怎没想到,早该如此。”乱戳了一剑,抽身出来,笑道:“阿朱姑娘,谢谢你,一言惊醒梦中人。”急叫段誉道:“段公子,我俩的剑法尚未熟练,六剑齐出,转换之间略有隙隔,颇耗内力,你不妨用一种剑法打他。”段誉道:“是,多谢萧哥指点。”侧眼一瞧,只见梁萧负手旁立,脸上笑嘻嘻的,不解道:“萧哥,你咋不打了?”梁萧道:“给你机会表现啊……小心……”

原来梁萧抽身出来,鸠摩智少了一个强敌,和段誉单斗几招,以内劲将他剑气引开,颇占便宜,又见段誉松神说话,佯幌几招,避过他耳目,便欺近身来,欲要生擒了他。梁萧叫喊一声,不暇思索,右手小指一挥,一招“少冲剑”刺了过去。

鸠摩智挥掌相抵,便无法兼顾去擒那段誉。突然间,嗤的一声响,他那佛袍袖子,又破了一个洞。段誉逃过生擒之危,心底微微气起,大拇指按出,使动“少商剑法”。这路剑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鸠摩智一掌一刀,渐感难以抵挡。段誉得到梁萧的指点,只是专使一路少商剑法,果然这路剑法结构严谨,再无破绽。十余剑使出,鸠摩智已然额头见汗,不住倒退,退到一根厅木旁,倚木防御。段誉将一路少商剑法使完,拇指一屈,食指点出,变成了“商阳剑法”。

这商阳剑的剑势不及少商剑宏大,轻灵迅速却远有远之,他食指连动,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快速无比。使剑全仗手腕灵活,但出剑收剑,不论如何快速,总是有数尺的距离,他以食指运那无形剑气,却不过是手指在数寸范围内转动,一点一戳,何等方便?何况鸠摩智被他*出丈许之外,全无还手余地。段誉如果和他一招一式的拆解,使不上第二招便给鸠摩智取了性命,现下只攻不守,任由他运使从天龙寺中学来的商阳剑法,自是占尽了便宜。

梁萧见段誉的无形剑气越出越神妙,既感欣慰,又是钦佩,蓦地里心下一寒:“他的内力比我深厚多了,我俩穴道同时被封,他穴道一解,真气立马流转,丝毫没塞怠。我却只恢复了六七层,还要运气调息,难道与我强冲经脉有关?”理不明,思不透。

段誉凝神使动商阳剑法,看着向鸠摩智进*。鸠摩智这时已全然看不清无形剑气的来路,唯有将火焰刀催发到极致,护住全身。陡然间嗤地一声,段誉剑气透围而入,鸠摩智肩头中了一剑,霎时鲜血迸飞,梁萧叫道:“段公子,算了吧,且饶了他。”段誉一怔,手慢慢放了下来。

只见梁萧跳上前,*近那僧,笑吟吟的道:“大和尚,我和段公子今天且放过你,下次你若起歹念,再抢六脉神剑经,那时可就不好说了。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四大皆空的么,可是我看你单是这个‘贪’字,便过不了。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比如我吧,虽然学会了六脉神剑,但是使将起来,发挥不出其中的威力;人家段公子就不同了。所以说,一切都是缘分所致,大师你是个高僧,一定懂得这中间的道理。”

鸠摩智眼泛疑光,微睨了梁萧一会,合什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今天不杀我,贫僧很是感激。日后你若是栽在贫僧手里,贫僧也可饶你一次。”梁萧笑道:“行,我期待着。”鸠摩智向阿朱所扮的老太太笑道:“天下竟有十六七岁的老夫人,姑娘当真高明。既然慕容公子不在,贫僧就此告辞?”

梁萧道:“大和尚,慕容先生的坟你不祭拜啦?”鸠摩智淡笑道:“这些小姑娘顽皮的很,一直不愿带贫僧前去,既是如此,且待主人回来再说。”阿朱笑道:“好吧!大和尚的话,我们信了。老爷的坟墓离此有一日水程。今日天时已晚,明晨一早我姊妹亲自送大和尚去扫墓。五位请休息片刻,待会就用晚饭。”鸠摩智罢手道:“姑娘,不必了。”叫梁萧道:“梁公子,咱们后会有期。”梁萧烘手相送:“后会有期。”那鸠摩智身形一幌,已然去得远了。

其实梁萧巴不得那和尚走,此刻心愿达成,心中块哉。向阿朱道:“姑娘,你说有晚饭吃,可是真的?”阿朱眉头一皱,笑道:“自然是真的,公子你不信么?”梁萧道:“美女说话,我怎会不信。只是打了一架,肚子空空的,我怕那和尚一走,你俩便不做饭了,那我这肚子可就冤了。”阿朱道:“公子怎知我生得美?”梁萧嘻嘻一笑,说道:“一看段公子就知道了。”四人大奇,段誉甚是纳闷,阿朱诧异道:“这话如何讲?”

梁萧踱步回座位,屁颠坐下,微笑道:“你如若不是美女,那我们的段公子怎会给你磕头呢?”此话一出,那段誉极是尴尬,脸红过耳,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佯怒道:“萧哥,少说两句,不会折寿的。”梁萧道:“话少了,怎给你讨媳妇?”听了这句,段誉颇为羞恼,当真气了,忿然道:“萧哥,你越说越不像话。”梁萧道:“我哪里不像话……”

这话未讲完,那阿碧忍不住抢嘴:“你啊处处不像话哉,尽是胡说八道来。”梁萧装不懂,问道:“我哪胡说八道了?”阿碧白了他一眼,不睬。挽了阿朱的手退入内堂,梁萧讨了个没趣。

过得小半个时辰,一名男仆出来说道:“阿碧姑娘请四位到‘听雨居’用晚饭。”梁萧道:“多谢了!”推了推段誉起来,跟随那男仆而行。曲曲折折的走过数十丈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绕过几处山石花木,来到水边,只见柳树下停着一艘小船。那男仆指着水中央一座四面是窗的小木屋,道:“就在那边”。梁萧、段誉、崔百泉、过彦之四人跨入小船,那男仆将船划向小屋,片刻即到。

梁萧从松木梯级走上“听雨居”门口,只见阿碧站着候客,一身淡绿衣衫。她身旁站着个身穿淡绛纱衫的女郎,也是盈盈十六七年纪,向着梁萧似笑非笑,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阿碧是瓜子脸,清雅秀丽,这女郎是鹅蛋脸,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

梁萧走近一步,笑道:“阿朱姑娘,你的易容术当真不赖,转瞬间又变成了个阿娜多姿的小美人儿,甚么时候有空教我一教?”那女郎正是阿朱,斜了他一眼,笑道:“你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是夸奖我呢还是损我?”梁萧连连摇头,道:“岂敢岂敢,美人自然是用来夸的。”阿朱小嘴微撅,说道:“哼,可是我并非美人,所以就被公子说损了?”

梁萧呵呵呵笑道:“我早料到姑娘和我一般顽皮,不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嘴巴比我还刁钻。先前,戏耍大和尚的一幕幕,现在回味,都教人不得不说个好字。”说着大拇指一翘,由心赞叹。

阿朱到底是女孩儿心性,得人一赞,心中欢悦,笑道:“我自小就爱扮这扮那的,结果扮着扮着……”梁萧抢道:“就越扮越像了,倘或不是你亲近之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段誉忽道:“那萧哥你又如何知晓阿朱姊姊是个女的?”梁萧听了,失笑道:“她不是女的么?”段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霎时羞窘道:“她第一次出来时,是个老人,那时你怎知他是阿朱姊姊,难不成你俩以前相识?”

梁萧脸上似笑非笑,望向阿朱,深情款款道:“姑娘,你跟段公子说说,咱俩以前的事吧?”阿朱笑道:“呸,我跟你能有啥事?”梁萧装委屈,手抹眼睛,欲泣道:“呜呜,不然人家不相信我清白啊?”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逗得二女咯咯咯笑个不停,梁萧道:“怎样,我这个徒弟学得不错吧?现学现卖。”阿朱憋住笑,啐道:“大叔卖瓜,自卖自夸。”梁萧道:“王婆甚么时候变性,易容成了大叔。”阿朱阿碧异口同声道:“问你啊!”梁萧摇头道:“我不知道啊。大叔今天不卖菜,只想吃菜。”

阿朱笑道:“呸,油嘴滑舌。”阿碧微微一笑,转头向崔百泉和过彦之道:“四位驾临敝处,呒不啥末事好吃,只有请各位喝杯水酒,随便用些江南本地的时鲜。”当下请四人入座,她和阿朱坐在下首相陪。



第六十七章 想走

吃罢晚饭,阿朱阿碧引四人去客房歇息。梁萧在床上躺了一会,辗转难眠,便下地举步出门观风。只见明月当空,稀稀落落的星光闪烁不停,颇是耀眼。圆月倒影湖中,皓魄皎洁静明,不禁慨从心生,悠悠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回想身在这个时空,已然一十八年,若按实际年龄而算,稍近四十。到今为止,依然一事无成,是自己贪玩么?还是对这个时代的事根本不上心?是否依旧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而已?若是别的穿越者,凭对历史的一点认知,早就功成名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番作为,自己还在犹豫甚么?

立在栏杆,任凭湖风轻轻的吹,吹透了外装,吹乱了思绪,吹不散的是深深记忆。良久良久,忽尔一个声音轻轻的道:“萧哥,好雅兴啊。深夜吟诗唱词,着然快哉,怎不叫上我呢?”梁萧心绪絮乱,不知段誉何时出来,偷听了他的感慨,心头微微气起,怒道:“你嘲笑我?”段誉走近几步,与他并肩而立,面向湖水,笑道:“哪里是嘲笑你,再说我敢么?”梁萧静心一想,这倒也是。

见萧哥不说话,段誉问道:“哥啊,你有甚烦心事,不防说出来?”梁萧接道:“让你开心一下,是不?”段誉笑吟吟的道:“是烦心一下,”梁萧笑道:“小子,你骨头生硬了,欠剁是不是?”段誉连连道:“哪里,哪里?”忽然那梁萧喃喃自语轻叹:“问君能有几多愁,真的恰是一群太监上青楼么?”叹了这一声,转头睨了段誉片会,说道:“段誉啊,我们出来多长时间了?”那段誉应道:“半刻钟还未近。”

梁萧一听,不觉哑然失笑,一会笑色顿去,严肃道:“从大理出来那会开始算?”段誉略一皱眉沉思,答道:“好像,大概,或许,一个多月吧?”梁萧道:“是啊,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咱俩甚么事也没做,雪儿不见了,进弟也不知去向,我却不去找寻,反而在这赏月听风,心里好不难受。如今既得脱开那番僧魔掌,我想就此离去,就算访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也要找到他二人。如果你不想同去,可以留在这里,待到天明,让阿朱阿碧两位姑娘送你出湖,你再买匹好马回大理去。”

段誉听他这样说词,极其不悦,气道:“你太自私了,梁妹妹留言出走,我比谁都着急。你以为就你一人难过么?我呢,我的心就属铁的啊?”梁萧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段誉道:“那你是甚么意思?撇下我,一人去当英雄?”梁萧道:“这种事又有甚么英雄可当了。好,你既然要去,那随你便。现在我心情不好,不想与你吵。走吧!”转身便走。

段誉急叫:“上哪去?”梁萧头也不回,冷冷道:“去找两位姑娘借船,越早离开越好。”段誉不知该如何说词,将气闷在心里,紧随其后而去。

不久,二人行至那阿朱房门前,敲了门,阿朱出来,请二人进去,坐下梁萧道明来意。阿朱听罢一惊,说道:“两位公子现下便走么?可是夜晚水路并不好走,等到明朝,我和阿碧送二位出去,如何?”梁萧笑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事情紧急,不便打扰,还望海涵。”阿朱叹道:“唉,是我姊妹二人招待不周么,以致令公子匆匆言别,实是罪过。”

梁萧道:“姑娘哪的话,此处临水而筑,幽静淡雅,景色如画,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两位姑娘又是蕙质兰心,手巧技妙,烹饪更是一绝,如此桃园仙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居所,在下就算是住上十年也甘愿,可惜在下没那个福气,眼下有急事待办,不得不说声告辞?”阿朱小嘴微抿,气嘟嘟道:“十年?那你不是还有九十年吗?说来说去,赞了一堆好话,结果还是说走。”梁萧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缘自会相聚,又何必为了暂时的别离而怄气呢?”阿朱一怔,脸绽晕红,重重道:“好,既然公子去意已决,那阿朱便不再强留。二位请稍待一会,我去去就来。”说着移步出门,向外而去。

少顷,一名男仆进来告知,阿朱请两位公子前去,今天下船的那个岸口相见。二人不假思索,紧随他去了。片刻即到,只见岸上立着两位婷婷少女,行至近前,梁萧作揖赔罪道:“真不好意思,在下只想借船,却累扰了两位姑娘,罪过,罪过。”阿朱抿嘴笑道:“梁公子,客气了。让我姊妹送你们吧?”梁萧道:“这怎么敢当。将船给我,我俩自行滑去便是,就不麻烦了。”阿碧道:“梁公子,你芥末不知,湖上水流多支,菱叶交错纵横,若是勿得人引路哉,实是滑不来?”梁萧道:“可是……可是……”段誉眼见萧哥连话都不会说了,极不像他平时作风,笑道:“如此有劳两位姊姊了。”二女闻言,皆是嘻嘻一笑,同道:“还是段公子爽快。”梁萧横了段誉一眼,段誉吐吐舌尖,随二女一起跨上小船。

并不是梁萧不领情,不许阿朱阿碧相送,而是他知道,倘或此去,阿朱一定会遇上乔峰,那他们的凄惨悲剧便会发生。他是不忍,以为赶走了鸠摩智就万事大吉,阿朱就不会离开这片湖水了,谁料她会提出相送。梁萧此刻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盼望她送完我二人出去之后,即刻便回去。

心中乱想,却听不见三人唤他上船,又犹豫了一阵,忽听阿碧叫道:“不好,两位爷来了?”这次梁萧听清了,奇道:“两位爷,在哪?”心嘀咕:“包不同和风波恶应该不在啊,那会是谁……”斜眼一瞧,见崔百泉和过彦之火燎燎赶来,心叫:“糟糕,怎将他俩给忘了。”纵身一跃,跳至船上,急道:“快划船。”

阿朱、阿碧二女闻言分坐船头船尾,各持木桨急划。转过头来,只见崔百泉、过彦之二人奔至岸头木梯,段誉讶道:“萧哥,你这是何意?咱们走了,霍先生他们咋办?不行,阿朱、阿碧两位姊姊,我们划回去,捎上他们再走。”阿朱道:“是!”提起木桨掉转了船头。

梁萧见状,心中火起,抢上几步,一把夺过阿朱手中木浆,划了几下,转回船头,骂道:“段誉,你个白痴。我问你,他二人去燕子坞所谓何来?”段誉道:“找慕容公子报仇。”梁萧冷笑道:“这不就结了,既然是报仇,崔过二人哪会那么容易说走?一个人心中若是充满了仇恨,便会失去原有的理智。这时候的人,他是甚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说不定一回头两位姑娘就被挟持了,*迫姑娘带他俩去甚么参合庄。慕容公子若在,自然无所畏惧,可惜啊,他眼下不在燕子坞。”

段誉点点头道:“这话说得有理,只是……”梁萧笑道:“你勿须担忧,咱们来的时候,那崔老儿划船的功夫不是挺好的么?”段誉一想,确实如此,霎时忧虑尽消,脸上含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此时隐隐听得崔过二人在岸上,气呼呼的臭骂,经湖风送进每个人的耳中。梁萧抢过阿朱手中木桨,拨正船方向之后,仍不住手扳桨划水,每划得一桨,小船便向前冲去数尺。阿朱一旁观望,笑嘻嘻赞道:“梁公子的划船功夫也不赖嘛。”梁萧瞥了她一眼,邪笑道:“这都是师父教得好,徒弟可不敢居功呐。”

阿朱叫道:“啊哟,他俩追来了。”梁萧转过头去,皎洁的月光映着湖水,只见崔百泉和过彦之相继跳入了一艘小船,过不多时,那船缓缓急追划来,心下一惊,叫道:“书呆子,快快帮忙划船。”段誉二话不说,拾起一把木桨,深入水里,不停的扳桨,阿朱也拾了一桨,帮忙划水。四人合力,此船快如飞箭,在这不大不小的湖面上,尽显威风。

四人每划一下,便回头遥望,见那船始终紧追不舍的出现在后面,阿碧叫道:“咋办咧,崔大爷真格事划船好手?”梁萧臭骂道:“他奶奶个xiōng,俩人脑袋进水啦,不去报仇,追我们干么?我记得没欠他钱啊。”阿朱笑道:“没关系,咱们跟他捉迷藏。”梁萧道:“你是说划入菱叶丛中?”阿朱道:“聪明,就是如此。”梁萧嚷道:“我反对。”三人诧异,同声道:“为甚么?”梁萧暗道:“进了菱叶,便会闯入曼陀山庄。”他一直不想去那个地方,原以为鸠摩智走了,事情就会有所改变,孰料自己折腾来折腾去,还是非走这步路不可。心中烦闷不已,随口道:“我怕迷路。”此言甫出,三人顿时哈哈大笑。

阿朱笑道:“有我姊姊在,梁公子你怕甚么?”梁萧气道:“我就不想去。”努力扳桨,改变小船方向,他努力的同时,那三人也在拼命。霎时间,小船在水面上团团打转,阿碧惊叫:“呀,追上来了。”三人一瞧,果真如是,段誉道:“萧哥,还闹么?”眼看那船越划越近,梁萧思想挣扎了一会,狠狠一咬牙,吐道:“进去。”

三人欣喜,阿朱用木桨在左舷扳了几下,将小船划入密密层层的菱叶丛中。太湖中千港百汊,小船转了几个弯,钻进了一条小浜,料想崔过二人再也难以追踪。划了好一会,果然那二人所乘之船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四人划着小船,直向菱塘深处滑了进去。过了一阵,才放慢了动作,梁萧弃了桨,让三人持桨缓缓荡舟,他平卧船底,仰天观风,自有一番惬意,心想:“也许人生就是这般,酸甜苦辣咸,甚么味道都有,尽管自己知道每个人的结果下场又如何?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倒不如趁着现在年轻,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老来时,不言憾。既然来了,那就去吧。”叫道:“阿朱姑娘,前面不远处是否是曼陀山庄?”

二女闻言,同是一惊,阿朱诧异道:“梁公子来过这里么?”梁萧不答笑道:“我想去会个朋友。”心道:“妹啊,哥对不住了,盼菩萨保佑你一切安好,办完了事,再去寻你。”



第六十八章 曼陀山庄

阿朱道:“那是王家舅太太府上,离这里不过半九路,不知公子会的是何人?”梁萧坐起身来,似笑非笑道:“这个么?不告诉你,你猜猜看?”阿朱听了,凝眉躇思半响,结果摇摇头道:“我猜不出来。曼陀山庄里面都是女人,很少有男子进去,莫非你的朋友是个女子?”梁萧微笑不答。阿朱急道:“你倒是说嘛?”梁萧道:“你勿急,去了便知分晓。”他这般搪塞,倒引起了三人好奇之心。

这时忽听得阿碧轻轻一笑,低声道:“阿朱姊姊,你过来。”阿朱也低声道:“做啥介?”梁萧侧目道:“阿碧姑娘,你是否要去解手?”阿碧闻言,脸色霎时见红,羞怩道:“梁公子,你……你……你咋知道的咧?”梁萧嘴角微弯,笑道:“猜的。”阿碧不服气,撅嘴道:“你又猜,介怎猜仔人几时解手,耐末勿得了?”梁萧笑道:“有啥勿得了?人人都要解手,有啥希奇。”阿朱忍不住格的一声笑,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将船划向王家舅太太府上,去解手罢,梁公子也正好会会老友。”

梁萧烘手道:“如此有劳了。”阿碧道:“这哪行?王家舅太太不许我们上门,凶是凶得来,拨俚看见仔,定归要给我们几个耳光吃吃。”梁萧道:“不打紧,那婆娘凶是凶,但不凶得过我,她不敢把我怎样。倘或蛮横不讲理,我就跟她不讲理,别人怕她,我偏偏不怕。你们若担心,悄悄上岸去,解完手马上回来,她哪里晓得。”阿朱道:“梁公子言之有理。”阿碧道:“我们回来仔,公子你咋处理?”梁萧道:“山人自有妙计。”二女又是格的一声大笑,阿朱嗤笑道:“你,我怎看都不似山人?”梁萧轻笑道:“不似山人,那似甚么?在下愿闻其详。”阿朱格的一声道:“似个山贼。”说完二女格格娇笑不已。

一直未曾说话的段誉忽道:“萧哥,你们说的王家舅太太她是甚么人?”阿朱忍了笑,作解道:“她是我家公子的舅妈,所以啊我和阿碧妹妹称呼她舅太太。”梁萧接道:“段公子,你还记得上次在大理追击我们的那伙王家人么?”段誉略一沉吟,恍然叫道:“你是说,她们便是……”梁萧忙伸手按住了他嘴巴,点点头,眼珠贼转,脸上似笑非笑,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阿朱颇为聪明,见他俩这般小动作,心下起疑,小心问道:“梁公子,你跟王家舅太太结了恩怨么?”梁萧瞧出这小妮子的心思,当即不点破,微微一笑,道:“恩么?未曾有,日后未必可无;怨么?或曾有,今后未必可了;亲么?未或曾有,今日未必可知。”三人一惊,互视一眼,同声道:“你这甚么答法?”梁萧飒然不语,重新卧躺船上。

三人闷着气,划了一会,天色渐渐亮了。

梁萧伸了个懒腰,又坐起身来,笑道:“睡了一大觉,倒叫三位辛苦了。下次若有机缘游湖,在下充当船夫,三位做我船上的贵宾,如何?”阿朱回头,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是了,过去不远便是曼陀山庄了,公子你当真要去么?”梁萧道:“我样子很像赝品么?”

段誉、阿朱、阿碧三人同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阿朱随即正色道:“不过公子须得当心些,王家太太脾气很古怪,不许陌生男人上门。”梁萧笑道:“她又不是母老虎,能吃了我不成。我说过了,别人怕她,我梁萧可不怕。”阿朱道:“祝你好运!”梁萧道:“谢谢!”叫段誉道:“书呆子,你上去么?”段誉笑道:“萧哥能去得,我自然也能去。”梁萧道:“别那么自负。”心却冷笑:“等会见了王夫人有你好受的,可爱的年轻花匠。”

小船转过一排垂柳,远远看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段誉“啊”的一声低呼。

阿朱道:“怎么啦?”段誉指着花树道:“这是我们大理的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梁萧道:“书呆子,虽说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但这庄子叫做曼陀山庄,偶有一两株滇茶也不稀奇。”段誉叫道:“哪是一两株?你瞧见了没有,那是一片片,一丛丛。”说着眼睛发亮。

梁萧见他如此夸张,不过看了几株茶花而已,就欢悦成这样,有心耍耍他,便道:“你是不在想,山茶花又名玉茗,另有个名字叫做曼陀罗花。此庄以曼陀为名,倒要看看有何名种?”段誉闻说,霎时大惊,诧异道:“你怎知道我此刻心里在想些甚么?”梁萧笑笑,才道:“猜的。”阿朱啐道:“又说猜的。”段誉心中却忐忑不已,心想:“萧哥若是猜的,那他这份心思也忒厉害了。”

阿朱扳动木桨,小船直向山茶花树驶去,到得岸边,一眼望将出去,都是红白缤纷的茶花,不见房屋。梁萧生于开封,对茶花不甚了解,多数是从书本上看来,他本是爱花之人,见此处茶花争奇斗美,甚是喜爱,忍不住携起段誉手臂,脚跟一点仓板,跃到对岸上去,吓得二女低声轻呼。

阿朱将船靠在岸旁,笑骂道:“梁公子,好本事。”梁萧淡然一笑,说道:“那与你家公子相比,谁的功夫更高些?”阿朱见问,低头沉思,梁萧道:“这还用想么?我猜你自然会说,当然是我家公子比你高明多了。”阿朱抿嘴笑道:“不,这次你猜错了。你二人各有千秋!”梁萧笑道:“好刁钻的丫头,你是两不得罪。”心道:“慕容复不怎么样,教出来的人却不简单。若要我对他说个服字,单这件事倒可以考虑。”携着段誉之手,正要走进茶花丛去,忽听得花林中脚步细碎,走出一个青衣小环来。

梁萧扭头瞧了一眼,只见那小环手中拿着一束花草,望见了阿朱、阿碧,快步奔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梁萧道:“走吧!”拽着段誉,展开凌波微步,从旁边一条小径,转瞬消失。

梁萧停了步法,放开段誉,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还是山茶,梁萧不懂它们叫啥名儿,只觉得是满园春色,煞是好看,段书呆子倒是频频点头赞赏,逛了一会,又黯然叹息。梁萧笑道:“你叹甚么,叹这些花么?只不过佳品被糟蹋了而已,用不着如此吧?那女人根本不懂种茶花,她以为是种树呢?呵呵呵,不过我觉得挺好看的。”

段誉叹道:“她若栽种得其法,生长出的花更好看呢?她这庄子枉自以‘曼陀’为名,却把佳种山茶给遭蹋了,实在可气。”梁萧劝道:“好了,好了,那女人是可气。我们别研究人家怎么种花了,上次她派那些虾兵蟹将追我们那么惨,你说这个仇报不报?”段誉讶道:“你不是吧,进人家庄子就是为了报仇,你刚刚不是说会朋友的么?”

梁萧嘿然道:“就是会她呀。”段誉脸色立马苦了下来,说道:“我被你气死了,早知如此,我便不跟你上岸。”梁萧道:“世上可没那后悔药吃,既然来了,我们就玩点大的,你说好不?”

段誉佛然不悦,转身便走,梁萧急叫:“喂,喂,书呆子,你上哪?”段誉闻言停步,回头气道:“我回船上去,懒得跟你疯。”扔了这句,不再看他一眼,重重一跺脚离去。

梁萧展开身法,一幌眼间,闪到段誉身前,扣住了他手臂,说道:“先别走,我有话说。”段誉挣扎几下,挣不脱,气道:“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胡闹。”见他如此不合作,梁萧心底也有气,微静心一想,这家伙向来吃软不吃硬,得晓以利害才行,心念一动,有了计较,将他放开,然后又拍拍他那双肩,示意他冷静,微微笑道:“你还记得无量山中那个仙洞么?”

段誉微一迟钝,说道:“你问这干么?”他怎会不记得,尤其是仙洞中的玉像,简直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时时刻刻印在心上。

梁萧笑道:“‘琅擐(‘扌’为‘女’)玉洞’的武功秘籍呢,还有印象么?”段誉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最讨厌武功的,再说了,这事跟你今天找人家晦气有何关联?”梁萧道:“重点就在这了,你知道洞中秘籍去哪,是何人所为么?”段誉摇摇头,一会打住,狐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是人家王夫人拿了去吧?”梁萧眼放金光,赞道:“唷,想不到你这书呆子,蛮聪明的嘛?”段誉冷哼一声,掉头便走。

梁萧追上,问道:“咋啦?”段誉气鼓鼓道:“你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想找人家茬儿,也用不着诽谤人家,欺骗我吧?”说的甚为恼火。梁萧也气极了,二话不说,出指快如闪电,封了段誉几处大穴。

段誉呆若木**,双眼死死瞪视着他,完全想不到他最相信的萧哥,居然会突然向他下手,心霎时凉了一片,隐隐生痛,苦涩道:“你武功比我高,不用点我穴道,我也打你不过,何必如此麻烦呢?”梁萧听了,心中怒火欲焚,和着这小子以为他会伤害他,心底将那王夫人恨到极点。当即不作解释,携着他并肩而行。

脚下小路颇多,东一条,西一条,梁萧第一次来,不认得路,走起时颇费时辰,后来干脆凭着感觉走。正自走着,忽然风中吹来一股幽香,似兰非兰,似茶非茶,尤感奇怪,意识下循风源头遥望,突然眼前一亮,只见树丛中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脸朝着花树,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梁萧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然而这背影又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了,便走上前去,问道:“喂,那姑娘,‘琅擐(‘扌’为‘女’)玉洞’在哪?”

那女郎闻言,轻轻将身子转了过来,这一下照面,三人吃惊当真不小,段誉惊叫道:“梁妹妹……”



第六十九章 一切只为秘籍

若然不是段誉穴道被封,他真想奔上去,给那女郎来个大大的拥抱。女郎看见是两个陌生人,心头大惊,还是轻轻说道:“二位公子是甚么人,打哪来,因何在这山庄?”段誉又见她的容颜,已然心神震动,待听了这两句说话,更是全身热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凄凉和苍然,心想:“咦,怪哉。梁妹妹咋不认得我了?”心急,冲口道:“梁妹妹,我是段誉啊,你不认识我了么?”

那女郎闻说,蹙眉低沉了下,继而摇摇头。段誉慌了,涩涩的道:“姑娘不记得在下,那不打紧,也许在姑娘心中,从未有过我这个人的存在。”又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哥哥总归记得吧?”那女郎乌溜溜的眼珠争得老大,讶异道:“你这人当真奇怪,先是叫我甚么‘妹妹’,现下又说我有甚么哥哥,简直胡说八道,娘亲就生我一个女儿,哪来的兄长?若说兄长,我就只有一个表哥而已。”段誉听了,满脸不信之色。

梁萧立在一旁,负手静听二人对话,至此已然明了此女是谁?脸上嘻嘻一笑,说道:“你是王语嫣吧?”那女郎一听,着然惊骇不小,潜意识后退几步,才道:“你究竟是谁?如何晓得我的名字?”梁萧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琅擐玉、洞’所在,你比谁都清楚不过了。嘿嘿,呵呵呵,哈哈,妙极,妙极,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姑娘,有劳了。”

王语嫣听其言意不善,着实害怕,但她生长于武学世家,身子虽弱,骨子却犟,气道:“你……你……你想干嘛?别过来。”说着莲步后退。

梁萧脸泛邪笑,一步步欺近,嘿然道:“我想干嘛?待会便知。”王语嫣娇唇轻咬,叫道:“你,你别再走了,再走我就叫了。”梁萧不屑一顾,依然笑道:“那好,你叫吧。恐怕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王语嫣道:“你别动,别动了……”梁萧佯诧道:“呀,你就是这般叫的,我道甚么。切,你说不动便不动,那我岂非很没面子。我这个人生平有个怪癖,别人说声不,我偏要,说句去东,我偏上西。”王语嫣怯怯道:“那你上西天好了?”

梁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知明的色彩,嬉笑道:“你好大胆子,敢取笑我?”王语嫣小嘴微抿,不语。这时忽闻一声大喝,那段誉像疯狗一般向梁萧扑来,梁萧见状,轻轻一闪避过,口中直嚷:“喂,喂,书呆子,你疯啦?”段誉眼怒火光,恨恨道:“你才疯了,不管这位姑娘是谁,有我段誉在,不许你欺负她。”梁萧笑道:“唷,英雄救美。我不过玩玩而已,用不着那么认真吧?”

段誉怒道:“谁有闲情跟你玩。”说了这句,左脚斜踏,右脚微勾,梁萧直叫:“你不要命啦,我封了你穴道,你强行运真气,施展步法,那样会经脉错乱而死的。”段誉洒然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又有甚么好稀罕的了?”梁萧道:“死法有很多种,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你何苦选择这种死法呢?人生有大好明天,灿若血火的朝阳,如梦似仙的……”段誉喝道:“哪来如此多的废话,看招……”

“招”字未出,忽然脚下一顿,险些仰倒。便在此时,树丛在风响处,飘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段誉喜叫道:“阿朱、阿碧两位姊姊,快来啊?”梁萧耳听得二女脚步声急踏,向这边奔来,心下一紧,不想被她俩瞧到,身形一幌,已然消失在层层密密的茶树中。

二女跑到近前,见了段誉一呆,转瞬喜道:“咦,段公子,你在这啊?”阿朱瞧瞧他身后,只有王语嫣立在那里,脸色极是难看,惟独不见梁萧,心感不妙,上前几步,小心问道:“姑娘,你还好么?”王语嫣闭嘴不言。

阿朱讨了个黄连,甚感无趣,向段誉道:“段公子,发生了甚么事,梁公子呢?”段誉脸现为难之色,结巴道:“他……他……”他了半天,也他不出一个字来。

只听王语嫣说道:“阿朱,这两个人是你们带进来的么?”阿朱忙道:“是的,姑娘莫去理他,我们这就带他去了。”王语嫣道:“慢着,阿朱、阿碧,都是你们闹的,我不见外间不相干的男人。不过他刚才救了我,我也就不怪你们了。”阿朱、阿碧二女闻言大惊,四只招子死死盯视段誉,意思是:“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段誉颇是尴尬,脸色极是难言,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白的,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心底却将梁萧痛骂到极致。王语嫣不去睬她,径自问阿朱、阿碧问问题:“表哥最近好么,他在忙些甚么……”

梁萧展开身法,离开段誉等人,在树丛中东游西荡,不知不觉又迷了路,忽然停下步子,眼角微睨,见不远处一所房舍微露詹角,心下大喜,一股脑劲飞过去。到了近前,跳上廊道,四下摸索,寻了一条走了,他武功极高,身法极快,在这小小的廊道上施展,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倘或遇上人声人影,又极巧妙的躲藏起来。

如此辗辗转转,忽游了半刻光景,依然寻不到那藏书洞府所在,心中颇为烦躁,路过一处廊角拐弯,隐隐听得前头飘来人语“夫人真是奇怪,那阿朱阿碧带来的小子,不但不杀,反而以贵宾之礼相待?”另一个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夫人平时最讨厌男子了,这次怎么……”梁萧听得二人声音是女音,歪头一瞧,只见两个小环装扮的女子冉冉而来,嘴角微弯,吸一口气,跃到房梁之上栖身。二环从廊下经过,嘴角轻动,似乎还在议论着什么?

待二人走后,梁萧跳下身来,心中冷笑:“段誉啊段誉,你先陪王夫人耍会,等我拿了武功秘籍,再去会你。”步子轻动,换个方向,飘洒而去。

转了几个弯,又走了几处长廊,仍然不知秘籍所在,心中气闷,正欲发泄,忽尔耳朵一动,听得不远处极细微的脚步声,正向这方向漫步而来,梁萧心道:“会是谁呢?步子如此轻缓,不急不躁,俨然一副闺女。”不多想,闪身藏在一根柱子后面,一位妙龄少女缓缓从廊上走过,梁萧瞧着她背影渐渐远去,心头顿时雪亮,险些冲口而出。

欣喜之下,见她从西南方向而去,便紧紧的跟随着她,她走过长廊,路过假山,一会又东拐西拐到了一处秘密所在,瞧她在那门前徘徊一阵,然后推门进去了。梁萧心生奇怪,无意举头,霎时一呆,片刻又喜从中来,只见那门头匾额上方书写着“琅擐玉、洞”四个黑色大字。

过来小半刻功夫,门呀的一声开启,那女郎出来了,脸上布满忧郁之色。梁萧不去理她,待她走后,轻身一闪,幌到那扇门前,两手轻轻将那门推开,闪身进去了,随手关上。一踏进门,举目四望,登时吁了口长气,大为宽心,室内一排排的列满木制书架,他持烛走近,见书架上贴满了签条,尽是“昆仑派”、“少林派”、“四川青城派”、“山东蓬莱派”、“大理段氏”等等名称,但在“少林派”的签条下注“缺易筋经”,在“丐帮”的签条下注“缺降龙十八掌”,在“大理段氏”的签条下注“缺一阳指法、六脉神剑剑法,憾甚”的字样。

梁萧心道:“乖乖隆地咚,外甥打舅公。这王夫人也太厉害了吧,不但把大理无量山石洞中的秘籍神鬼不知全搬了来,而且还复制得一模一样,算服了她了。”行至一排书架前,随手抄起一本书册,只见上面写着“五虎断门刀”刀法,梁萧霎时吓了一跳,嘀咕道:“贼老天,不会那么巧吧?”镇定心神,翻开去瞧,书上写的全是些练功法门,武学精要,以及习练时须注意的事项。

他自小便过目不忘,此时又看得津津乐道,一本书对他来讲不费甚么时辰,看完一本,他便放回原处,又行看另外一本,如此反复施为,约莫过了三刻钟时间,他已然将书架上所有的书籍,一一瞧完,并且全记在了脑子里。他这样的速记思维,恐怕古今尚得他一人而已,确实是匪夷所思。

算算时间,那段誉他们应该快要离去了,他得赶紧与之会合才成,即抽身出来,行至门口,忽然想到一事,心道:“我不如一把火将这些书册全烧了,免得以后被哪个包藏祸心的贼子学了去,那武林恐永无宁日了。”又想:“不行,不行,此乃逍遥派先人辛苦的血精,我若毁了,岂非不敬。要烧就烧慕容老儿的‘还施水阁’。”念转至此,欢悦出了来。

梁萧即捋了捋两肩长发,束了束衣衫,浑若无事,拽步前行。顺原先的道路走了一阵,心里盘算:“不知他们如今在哪……”走着走着,竟连转了方向也不知,路过一个拐廊,砰的一声,与前面的人儿撞了个照面。梁萧霎时大怒,咒骂道:“妈了个七,哪个家伙走路不长眼,撞了梁少也不知道……”顿时收骂,讶道:“王语嫣,是你?”瞧瞧她后面,见段誉跟着,叫道:“喂,书呆子,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段誉气道:“上哪去,干你何事。王姑娘,我们走,别理他。”王语嫣怔了一怔,一顿足,从梁萧身旁走过去,那梁萧一伸手,扯住她衣袖,问道:“你俩是不是去救人……”话尚未讲全,那段誉突然横手过来,打飞梁萧大手。梁萧借机一拐手掌,搭上段誉手腕,无意间触及他脉搏,登时一惊,叫道:“你穴道解了?”



第七十章 书呆子生气了

段誉闻言,脸上淡然一笑,气惯手臂,颤的一下,脱出梁萧手心束缚。梁萧犹在失神,叨念道:“不可能的,不可能……”他封了段誉大穴,至今不过三四个时辰,是不能自动解开的,到底是怎一回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听段誉淡淡说道:“萧哥,你走吧。念在我们曾经朋友一场,今天我不难为你。”

梁萧听了大惊,心底高叫:“天啊,这还是段誉么?”心中虽讶,面色不改,嬉笑道:“凭你俩个,怎生救得人,多我一个,还可当个助拳?”段誉冷笑道:“我们的事不劳你费心,不信没了你不行,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天天转。”梁萧道:“我们?哦,书呆子,这就是你不对了,阿朱、阿碧也是我朋友,去救她二人,我理所应当。”

这时,那王语嫣轻轻说道:“不必了,这事我和段公子自有法儿处理,如今我不想看见你这个心怀叵测的人在这儿,请你马上消失?”梁萧道:“王姑娘,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方才我纯粹只想请姑娘带路而已,决非有冒犯姑娘之意,请姑娘涵解?”王语嫣秀眉微蹙,低头思索,显是在回想梁萧话中之意。

段誉见她如此神态,已然为梁萧的话语所动,心缭之下,忙道:“王姑娘,且莫听他胡言,萧哥最会花言巧语了,你可别被他骗了?”梁萧极是气愤,怒道:“段誉,你甚么意思?”心却道:“这小子,究竟咋回事?怎么老是针对我?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啊!”段誉哼的一声道:“甚么意思,那倒问你了。你是个甚么意思?偷袭我,点我穴道,这事不假吧?在茶花丛,调……调戏王姑娘,你还想赖?”说得气愤填膺。

王语嫣心肠原本慈软,此刻又在思量梁萧话中之意“带路”一词,是否与他所说的“琅擐玉、洞”相关,咋闻段誉之言,想起茶花树中,梁萧对她的种种轻薄行为,霎时间心头引怒,重重一顿足,嗔咤道:“我们走!”身子急转,移步连去。

段誉微微一笑,向梁萧做个鬼脸,吐吐舌尖,奔将过去。梁萧急叫:“等等我。”辗身法追上,没迈几步,突然间,空气中飞来一道气流,劲道猛烈,气势宏大,梁萧心惊:“少商剑法。”不暇多想,脚跟斜拐,侧身避开,但听嗤的一声,霍然扭头细看,走廊上的一根柱子,裂了一个小孔。

梁萧瞧了,心中怒起,喝道:“段誉,你当真要动手?”段誉心下颇是踌躇,突然间心一横,鼓气道:“只要你不跟来,我便不动手?”梁萧心想:“依我所知来看,段誉是可以救出那俩个丫头的,况且他的武功已今非昔比,对付一个老刁奴,绰绰有余,不必自己参合了吧。”但他向来傲气,别人越是*迫他,他越是不从,有心较较劲,当即气道:“你大爷的,会三招两式绣花剑法,就发号施令,当我白痴啊。”话罢,左足一点地面,急向旁边一根柱子跳去,借势一蹬那柱身,脚上加力,速度变得极快,突然间向段誉弹去,半空中他臂上催劲,手指如勾,直向段誉那门面抓划。

段誉见他来势汹汹,有些忧怕,自己剑气虽强,于拳脚功夫丝毫不会,惶急中,笨手笨脚去抓梁萧划出的那招“碎锁龙门”,梁萧眼见他笨拙姿态,心生不忍,掌心略偏,从他耳鬓掠过,段誉大惊,心叫:“吾命休矣。”但感耳边丝丝沁凉,回头微睨,只见梁萧俏立柱旁,脸上含笑,手心捏着一把长发。段誉一呆,不觉伸手去摸耳角,察觉发丝少了一片,登时大怒。

王语嫣在一旁提醒道:“段公子,你怎不还手呢?”梁萧向她微微一笑,说道:“拳脚功夫他不会。”王语嫣微气道:“你既然知道,那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梁萧倒是一愕,他担心的是段誉的剑气,因此一出手,便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居高临下,继而近身肉搏,不给他任何施展神剑机会,倒教忘了,段誉除了内力深厚,剑法绝妙之外,其他武功一无是处。

梁萧深感过意不去,他并非有意让段誉出丑,只是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是否受了甚么刺激?梁萧猜得不错,段誉是受了一些刺激,今天萧哥无缘无故点他穴道,已让他十分憋气,被鸠摩智点穴时,觉得没甚么,他认清那不是好人,虽是生气,却不怎么恨;现今却被自己最好的朋友算计,让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待见到跟梁雪长得一模一样的王语嫣时,深知萧哥说的是玩笑话,但就是按捺不住自己,非生气不可。也许这就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借口,可以寻寻萧哥晦气,让他也感受感受被人戏耍时是甚么滋味。

在被王夫人罚去当花匠时,无意中运转真气,倒误打误撞冲开了梁萧封他的穴道。此刻梁萧公然剪去他一截头发,叫他怎能不气愤,盛怒之下,右手食指向他急指,叫道:“萧哥,你欺人太甚。”情急之下,内力自然而然从食指中涌出,正是“六脉神剑”中“商阳剑”的一招,嗤的一声响,梁萧一只衣袖已被无形剑切下。段誉心想:“我真傻,早该用‘六脉神剑’打他,免得他如此猖狂。”

恼恨他削发之辱,左手小指点出,一招“少泽剑”又向他刺去。梁萧忙展开左袖迎敌,嗤嗤两剑,左手袖子又已被剑气切去。王语嫣赞道:“段公子,这便是你们段氏的‘六脉神剑’么?果然气势非凡。”

段誉听得王语嫣在自己用剑气打坏萧哥衣袖之后大声赞词,心中气苦,但为了佳人一赞,兄弟之情,暂且不顾,内力源源涌出,一时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脉剑法纵横飞舞,使来绵绵不绝,有如神助。

梁萧在段誉剑气之下,展开凌波微步,左突右窜,南来北往,施展着逍遥绝招,堪堪避及,可怜身后的栏杆、亭柱、茶花、纷纷遭殃,嗤嗤,叮当,哴呛,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如此梁萧闪躲了二十余招剑气,见段誉仍没有要住手的准备,终于忍无可忍,喝道:“书呆子,你脑子被驴蹄啦,连我也打?”

段誉一边意态闲逸,动动手指,一边浑不在意笑道:“萧哥,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么?以前你老找兄弟打架,兄弟不允;现下好了,今天可不能再驳你面子,那就让我们尽情痛快吧?”梁萧气苦,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去,段誉内力远远比自己深厚得多,长久下去,非挂不可,又支撑了几剑,忽尔心生一计,大叫道:“书呆子,再斗下去,阿朱、阿碧两个小丫头早成花肥了。”段誉一愣,突然停了指法,梁萧趁此暇隙,一个翻身,跳出丈外,立定吐了口气,捂着xiōng口,瞬间消失。

段誉回过神来,急道:“王姑娘,我们快去。”王语嫣轻轻点头,择路先行。

梁萧逃离现场,心跳如鹿撞,血脉如沸,急躁中慌不择路,撞到一处门口,见那扇门虚掩着,不多想,跻身进去,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一世英名,险些栽在段誉这书呆子手里,亏我跑得够快。”喘息稍定,这才留意到周围坏境,噫,不知误闯了哪家女子闺阁。尚未留心打量,耳中听得门外七八丈远,脚步急促,向这方向走来,心顿时一慌,找路躲藏,忽见一纱屏风,不透光明,却可躲藏模样,即抽身过去,转入屏风,内里原来是闺床。

梁萧霎时脸红心跳,欲行将出来,已然不及,那人来的好快,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合上,梁萧心叹无奈,惟有权宜藏此,期盼不要被发觉才好,耳闻得椅子砰的一声低沉,想是那人极度生气,重坐椅子的缘故。隔了半响,除了听到那人呼吸极粗极重之外,别的声息,一丝也无。梁萧极是纳罕,心想:“这人究竟在生甚么气啊……”

言念未了,甫听得那人自言自语轻骂:“你个负心的臭男人,十八年前害得我好苦,假若那天落在我手里,我一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挖你的肝,掏你的肺,抠你的心,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啃你的骨头……”梁萧听得心里发麻,**皮疙瘩悚起,心道:“好前卫的女子,话可以说的那么妙,那么绝。唉,情啊,伤不起。男人的谎言不但可以骗女人一夜,更可能骗其一生,不但如此,女人若是由此因爱成恨,那将会成为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啧啧,女人,以后少惹为妙,尤其是对面这位。”

心生感慨,一时忘了倾听,这会又听得她自唉自叹:“你若是一介平民百姓,那该多好,粗茶淡饭,男耕女织,我陪着你;最不济,一个浪子也成,愿随君海角天涯;可是,你偏偏不是,教我怎生是好……”

良久,那女子又幽幽叹了口气,叨念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出现呢……”梁萧听到这里,心下一惊,还道她发现了自己,可等了好久,只听那女子犹在梳妆台前叹息,不觉傻笑,骂自己胆子那么小,自己吓唬自己。那女子又幽幽吟道:“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梁萧听着,好生感动,不觉冲口念道:“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话既出,方知悔之已晚,急伸手捂住嘴巴。

那女子喝道:“是谁?”



第七十一章 夫人 我的儿

梁萧知道饰掩不过,干咳几声,自屏风后转了出来,作揖道:“在下梁萧,误闯姑娘宝阁,实是罪过,望请姑娘恕责?”那女子道:“哼,你胆敢擅到曼陀山庄,不但如此,居然跑到我的闺房来,胆子倒不小。你可知,任何男子不请自来者,均须斩断双腿么?”那声音极具威严,与先前喃喃自语相比,简直天壤地别。梁萧心中咦了一声,暗道:“奇怪,怎么这人的脾气,行事作风,似有几分耳熟,颇似……”一时之间却怎也想不起来了。

当下赔笑道:“姑娘勿怪,避难适经宝阁,并非有意擅闯,就此辞过。”那女子道:“慢着,避难?你说的可是‘听雨轩’走廊上?”梁萧应道:“正是。”他当时匆忙撞至那里,可不知是甚么轩的,她既说是‘听雨轩’便是‘听雨轩’罢。

那女子道:“在那里,你可曾见过一个人?嗯,大概是这般模样:四旬左右,国字脸,浓眉大眼,形态威武,王者之相,行事颇是潇洒。”梁萧听了,心中吃惊,想道:“她,她说的可不是老段么?那她是……”贸然抬起头来,与那女子一照面,这一下惊诧当真不小,只见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似极了王语嫣,不过这女子是个中年美妇,四十岁不到年纪,梁萧一惊之下,再看那美妇的相貌时,见她比之王语嫣,眉目口鼻均无这等美艳无伦,年纪固然不同,脸上也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依稀有五六分相似。

此刻已然晓得此女子是谁?忍不住冲口而出:“你,你是阿萝?不,不,你现在是王夫人。”这人正是王夫人,王语嫣出房门后不久,她独自一人在房中发呆,突然外面传来刺耳的打斗声,心感奇怪,便飘身出去查访。谁料,到那时,已经人去楼空,惟独留下那些在柱子上的剑痕,她深知这是无形剑气所伤,立马想到了昔年情人所用的段氏“一阳指”,回房后,自怨自唉,自怜自叹,碰巧撞上误闯她闺阁的梁萧。此时与这少年一照面,他便道出她的闺名,这叫王夫人如何不惊,讶异道:“小贼,我儿时的名字,你如何得晓?”

梁萧见她转瞬之间,便把自己当作贼人,不免心底来气,哼声道:“本少爷甚么时候改行了,你妈才贼。”王夫人听说,霎时怒火万丈,冷冷道:“你既对我这等无礼,那我就先砍了你的双足,再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然后丢了喂野狗。”梁萧嘿嘿笑道:“小娘皮,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老是砍呀,杀啊,跺的,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

王夫人脸上蹬火,喝道:“小贼,你叫我甚么?”梁萧道:“本少爷想你耳朵有些背,这么标准的国语,你居然听不懂。你小时候肯定被猪亲过吧?唉,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在家你还浪费男人的精气;若我是你啊,早找块风水宝地,挖个坑自己跳进去,埋了;再不舍,摘朵茶花,将脖子抹了;不然放个屁,把自个儿熏死了……”梁萧犹在滔滔不绝讽刺着,那王夫人越听越怒,终于大叫一声:“来人啊,将这小贼绑了?”

少顷间,唰唰从门外窜进两个老妇人来,梁萧与二人一照面,霎时大惊,你道二人是谁?可不是那平婆婆和瑞婆婆么。平婆婆和瑞婆婆见了他,也是微微一诧,继而那平婆婆桀桀怪笑道:“小*贼,又是你。天堂有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正好,今天就结果了你,免得坏了小姐名声。”梁萧耻笑道:“小*贼?本少爷*你哪了?也不瞧瞧你这副尊容,你说你的牙吧,如同天上的繁星,色泽鲜黄,相距甚远;脸就不用多说了,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转过头,吓退百万雄师,这名声却是够大的唷。”

平婆婆气结:“你……”梁萧闲态自若,嬉笑如常,瑞婆婆劝解道:“平婆婆,别生气了,这小子油腔滑调你也不是不知道,办正事要紧。”向王夫人鞠躬作礼道:“夫人,唤老奴二人前来,有何示下?”王夫人微睨少年一眼,对平瑞二人道:“这贼子,婆婆认识?”平婆婆咬牙切齿,恨恨道:“就算化成灰,老奴也认得。”

梁萧笑道:“唷,原来胖婆婆眼力竟是这般了得,比嘴上功夫高明多了,那飞灰难道说是你亲戚,还是邻居,如此自信?”平婆婆怒道:“小*贼三年不曾洗口了,一张臭嘴。”梁萧闻说,淡然一笑,并不以为意,说道:“唉,少爷我要走了,懒得和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子瞎掰,实在晦气的很,还是找年轻人实在。”转身便走。

蓦地里人影一幌,那平婆婆欺近梁萧身前,不知何时手中已然多了两柄短刀,分左右手而握,招式狠辣,分砍梁萧左肩右腹,梁萧嘴角微弧,轻轻一笑,右脚向西北斜滑,身子稍倾,便即避过,身形再转,跳到那平婆婆身后,手起掌落,砰的一声大响,在平婆婆那肩背上狠狠印了一记。这两下快如闪电,没等三人反应过来,那平婆婆已然应声倒地,滚至一旁,哇的一声,吐了老大一口鲜血。

瑞婆婆见状,心如燎火,大喝一声,拍拍拍,连挥三掌,全身冲上。这次夫人急招,她那拐杖未曾携带,见同伴蒙难,慌忙中劈出掌法袭敌,梁萧眼看她掌法精妙,来势凶狠,公然不惧,展开逍遥掌法,以掌对掌,一番搭上手,斗经三四个回合,梁萧轮着掌,佯露一丝破绽,那婆婆拼命,不疑有诈,寻隙破敌。

梁萧心底冷笑:“来的好。”即气贯丹田,布满全身,结结实实挨了那瑞婆婆一掌,但听砰的一下,实物相撞,那瑞婆婆被梁萧的真气反震,飞出数丈,轰的一声彻响,一根房柱应声而断,瑞婆婆顺势滑下,手撑地板,好像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突然间,哇哇的几声,嘴中的鲜血猛吐。

说时迟,那时快,王夫人随手抄起架上的宝剑,急纵身跳将出来,拔长剑,对梁萧骂道:“死贼子,老大不识趣,几月前,伤我手下,我不予之计较。今又来欺我,重伤两位婆婆,你该当何罪?”梁萧道:“我的儿,是你先叫人绑老子的,你又该个甚么罪名?”王夫人羞怒,轮长剑朝xiōng便刺,这梁萧踏步法,随机相避。王夫人这一出手,梁萧只闪不还,斗得五六招,那夫人楸着这少年步法眼熟,霍然叫道:“小贼,你这步法哪偷学来的?”说着捏个剑诀,停了剑法。

梁萧闻言,嬉笑道:“跟你姨奶奶偷学的,怎么着,你吃了我啊?”王夫人怒极,喝骂道:“无知小贼,满嘴胡言,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斜剑一抖,果真朝梁萧嘴巴刺去,梁萧辗身法闪开,笑道:“三伏天卖不掉的肉,果然是臭货。”王夫人这招不中,已然晓得此人武功诡异了得,然而又像出自逍遥一脉,颇有渊源,心下捉摸不准,冷冷的说道:“老肥猪上屠场,挨刀的货,看剑。”喝罢,剑尖转个方向,劈他下yīn刺去。

梁萧立着步子,看见如此情景,心头暗怒,右手小指一伸,嗤嗤声响,一招少泽剑应声而出,突然间拍的一声响,王夫人手中长剑为梁萧的无形气剑所断,化为寸许的二三十截,飞上半空,许久片片碎落,王夫人惊道:“一阳指,你居然会段氏的一阳指,你到底是不是姓段?”梁萧啐道:“我呸,你女儿才姓段。少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萧便是。刚跟你说了不久,你老人痴呆啊你。老想着姓段的,他都把你飞了,你还恋恋不舍,脑子进水了,还是门缝给夹了?”

王夫人道:“你真不姓段?”梁萧无奈:“我真不姓段。”王夫人气道:“那你这一阳指是谁教你的?”梁萧险些无语,淡淡说道:“甚么一阳指,二阳指的,少爷我这是六脉神剑。”王夫人听了,比说是一阳指更加震骇,惊道:“六脉神剑是段氏不传之密,就算是俗家弟子也不能相授。说,你从哪偷学来的?”

梁萧一听,气得五内俱焚,吼道:“你别他妈老说偷学不偷学。”不过静心一想,这确是他偷学而来,心中不免烦躁,想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全告诉她好了。”即一改怒色,笑道:“我的儿,你听清了。不错,这剑法是我偷学的,不仅如此,你逍遥派的甚么‘凌波微步’、‘小无相神功’‘北冥神功’我全学了去;还有你那‘琅擐玉洞’中的武功秘籍,少爷我都瞧了个遍,一个字也没落下,都记在这呢。你若不信,来,咱俩印证一下。”说话同时,手一指自己的脑门,神态甚为猖狂傲气。

王夫人听说,险些气炸了xiōng腑,狠狠的道:“既然如此,小贼,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梁萧嘻嘻笑道:“就你?啧啧,还是找老段多练习几年吧。白白(拜拜)!”身子一幌,似道白烟一般,消失在王夫人诧异的眼中。

许久,突听外面传来“啊哟”惨绝人寰的一声大叫,原来梁萧施展身法遁出门外,忽然停下,撞上急急忙忙前来的严婆婆,那婆婆内力已被段誉的北冥神功吸尽,相撞之下,仰天便跌,王夫人闻声奔出,见了二人,向严婆婆问道:“严婆婆,怎么回事?”严婆婆吃痛爬起,嗓子沙哑道:“小姐,小姐放跑了那俩个丫头,还有那新来的花匠,一起,一起逃了。”王夫人惊道:“甚么?嫣儿,嫣儿如此大胆?”

梁萧听了哈哈大笑,虽然这些事情迟早会发生,此时亲闻,竟是如此痛快。王夫人喝道:“小贼,你笑甚么?”梁萧笑声不绝,说道:“笑天下可笑之人,我的儿,你管得着么?”王夫人羞恼,怒喝道:“小贼,别走,吃我一拳。”右手微扬,使得竟然是逍遥派一招精妙的拳法。梁萧笑道:“不走,我还留下吃饭不成?”随便幌了一招,眼睛眨眨,身子忽转,去得远了。



第七十二章 重遇刘夫人

梁萧遁身法,离了王夫人,到水边,踏入一艘小船,扳桨将船荡开,驶入湖中。茫茫湖水之中,如今只得自己一人,来时有段誉和鸠摩智一道,却也不乏寂寥,时可数落鸠摩智几句,寻寻热闹。曼陀山庄一行,让段誉对他长生了误解;他自小玩世不恭,没啥好朋友,妹妹可算是他最亲的一个;后来结识了刘进,便把他当成了兄弟,进弟一直非常听他的话,这也是他比较欣慰的;认识了段誉之后,一直不怎么当他是朋友,只随心性使然,偶尔对他好一些则已,多数是耍他。

此时段誉竟为了一个素未相识的女子,与他翻脸,也许这是他的报应,或是惩罚。教他知道,不尊重兄弟朋友的人,别人也不会尊重他的。

想了半响,已然近午时,湖上春风阵阵,带着菱叶清香。梁萧用力扳浆,心中暗骂:“该死,早上天方亮,便上曼陀山庄去,直至此刻,滴水未进,委实饿得紧,得赶紧划出这片水域,到镇上饱餐一顿才成。”他心中饿极,扳桨时使的力气反特别来得大,划得一个多时辰,充沛的内力缓缓发劲,竟越划越觉精神奕奕,心中的饥渴也渐渐消减。又划了一个多时辰,只见北方烈阳下映照着一座小小山峰,想是那便是马迹山了,他记得离无锡甚近。

当即扳浆向北划去,将近黄昏,到了无锡城畔。进得城去,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比之大理别有一番风光。信步而行,心道:“算算时日,明天那乔峰也该在‘松鹤楼’出现了。”即揪住一个过往行人,打听松鹤楼所在。

那人说了,梁萧寻路而去,转过一个弯,只见老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着“松鹤楼”三个大字。招牌年深月久,被烟熏成一团漆黑,三个金字却闪烁发光,阵阵酒香肉气从酒楼中喷出来,厨子刀勺声和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他心下大喜,正想进去饱餐一顿。便在此时,突听得一声大喝:“贼子,站住了。”梁萧听着奇怪,心想:“咦,难道有贼?吃饭不急,我倒要去瞧瞧热闹先罢。”当下将步子迈回,循声源处行去。

只见街心围着老大一群人,想是过往行旅闻热闹所汇,好奇心怂恿之下,也挤身进去,但听得一个凶悍的女子声音喝道:“小贼,你活得腻味啦?老娘的钱袋你也敢偷?”梁萧涌身挤进圈前,只见一个少年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衣衫甚为破旧,不过目光炯炯有神,直视着那女子,一会微露乞求之色,道:“夫人,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娘生命垂危,实在没钱看病,这才出此下策。”

那女子哼了一声,骂道:“呸,谁犯罪不是找个正当借口。再说了,你偷我钱在先,我凭甚么相信你;就算信了,老娘我也不是甚么菩萨,才不会发那善心;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吧,我是先砍你的左手,还是右手?”那少年听说她要砍自己的肢体,甚是害怕,但为了给母亲治病,宁愿受此屈辱,鼓气说道:“夫人,小人的命,你尽管拿去。你要砍我手,跺我脚,挖我眼,刺我耳,甚至做牛做马都行。但在此之前,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那女子道:“甚么事?”少年哭咽道:“我母亲已病入膏肓,我实在没法子,求求你救救她,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当真咚咚咚,咚咚咚在地上磕起头来,每一头磕将下去,都撞地有声,那女子瞧了这般情景,霎时张口乍舌,不知所措。

少年磕了足足又二三十下,梁萧瞧了不忍,心想:“这般至诚至孝之人,定非骗子,若然生活所迫,决不如此,今我既然遇上,得帮帮他才行。”心中念转,已有了计较,闪身上去,托着那少年双肩,微笑道:“你起来吧。”内力过去,那少年微讶,莫名其妙站起身来,双眼瞪得老大,审视着梁萧,梁萧淡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交到那少年手里,笑道:“去给你娘治病吧。你是个孝子,老天长眼睛的,不会那么早收了她老人性命。”少年闻言,当真喜出望外,既喜且惊,问道:“公子为何帮我?”

梁萧道:“我喜欢啊。”少年喜道:“好,以后我有了钱,一定还你。”梁萧道:“你还真啰嗦啊,你娘病重,现在还不赶快回去医治,尽跟我唠一些不着边际的嗑。”心却冷笑:“以后的事,有谁知道。”少年连道:“是,是,公子教训得是,我这便回去,那在下先行告辞了。”;梁萧罢手道:“去吧。”少年作了一揖,正欲抽身而退。

这时,那女子突然叫道:“且慢!”梁萧气道:“你还有甚么屁要放?”他最痛恨砍剁男人手脚的女人了,在他的记忆中,王夫人算一个,刘夫人勉强算上一个,心中气愤,霍然回头,不期二人这般一照面,霎时二人皆是大惊,一个叫:“进弟他娘……”一个骂:“小畜生……”只听那女子嘿嘿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可让我找到你了,我儿子呢?你把他拐哪去了?”梁萧冷笑道:“你儿子交我保管么,向我要人,真是笑话。他又不是大姑娘,我拐他作甚?腿长他身上,赖我干嘛?”

刘夫人气怒难发,此时碰上这个煞星,心想老账新帐一并算得了,咤道:“小畜生,你欺我太甚。”梁萧嘿然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辱你了,是左眼,还是右眼。再者说了,就你现在这副尊容,谁敢欺辱你,除非那人是个瞎子。”刘夫人气结:“小畜生,你……”梁萧道:“你甚么你,你假若再年轻个二十来岁,本少爷心情好,说不定会考虑欺辱欺辱一下你,拐了你走也不一定。”刘夫人怒道:“小畜生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梁萧不怒反笑:“这么说,夫人你承认自己是屎喽?”那刘夫人又是好笑,又好气,知道自己的一张嘴是贫不过这个煞星的,惟一的机会便是手上见真章,但打又打他不过,咋办呢?凝思一想,即大叫:“铁牛,死哪去了?”叫了这一声,不闻人应,脚跟一顿地面,又放开嗓门高喊:“铁牛……”声音激昂,阵阵响彻人群,让人听来,格外刺耳。

梁萧捂着耳朵,笑骂道:“他儿他娘,你杀猪啊。高唱哀歌,埋葬猪价狂潮。”刘夫人闻言,着实忍无可忍,娇咤一声,不知何时左手已然多出了一柄柳叶短刀,疯虎一般向梁萧扑去,梁萧轻轻一闪,便即避过,调侃道:“唷,连杀猪刀都摆出来了,你就那么想死啊?”刘夫人满身都是怒火,一招不中,第二刀接着冲出,眼看刀头便要劈到敌人颈项,那梁萧突然向后一仰,便即躺倒,他忽出此招,倒教夫人始料不及,怔了一怔之后,只见梁萧着地一滚,翻出丈外,倏尔弹跳而起,劈空打了一掌。

顿时半空中尘土飞扬,刘夫人将袖子甩了几甩,微咳几下,咤骂道:“小畜生,你耍甚么花样?”梁萧笑道:“本少爷能耍甚么花样,逗你玩而已。”刘夫人听声辨位,听出梁萧所在,闪身冲过来,梁萧大叫:“别动。”那夫人真是听话,果然不动。梁萧嘻嘻笑道:“千万别动,你左脑全是水,右脑全是面粉,不动便罢了,一动全是浆糊。”刘夫人呸的一声,骂道:“小畜生胡说。”梁萧道:“不信你摸摸看,本少爷是否胡说?”

这夫人当真听话,心中踌躇一片,右手却不由自主往右边头发上摸去,触手所及,确实蒙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心道:“贼子向来狡诈,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想开口,突听得梁萧哈哈大笑,刘夫人微讶,气道:“你笑甚么?”

梁萧笑容不该,说道:“我笑你真傻,不想你也会上当,哈哈,呵呵呵,哈哈,痛快,痛快,真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刘夫人怒道:“你敢骗我!”但静心一想,又感不明所以,问道:“说,我头上的是甚么?”梁萧笑道:“尘土啊。”原来他方才借机滚到地上,顺手抓了一把尘土,趁其不备,催掌打出。

刘夫人疯叫道:“你耍我。夫人我今天若不杀了你,便不姓柳。”梁萧嬉笑道:“少爷我管你姓猪姓狗,与我有甚么相干。”这时,忽听先前那少年怯怯说道:“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走吧?”梁萧咦了一声,转回头道:“我了个去,你还没走啊,再不走,你娘就等不到你回家吃饭了。”那少年幡然醒悟,连道:“是,是,是,那在下告辞了。”梁萧手掌连挥:“滚滚滚。”那少年无奈,深叹了口气,走了,只觉这公子古怪之极。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梁萧脑袋微扭,乍一看,险些吐血,只见熙攘的人群中奔来一条彪形大汉,此人人高马大,不是那铁牛是谁?他健步如飞,正向这边冲刺而来,梁萧心叫:“不好,此人是个死心眼,忠心护主,可不能让他给缠上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溜也!”想通这点,笑对刘夫人道:“他儿他娘,爷去也,白白。”微步稍辗,去得远也。

气得个刘夫人焦躁跺脚,那铁牛堪堪奔至,上气不接下气,道:“夫……夫人,唤铁牛前来,有……有何吩咐?”刘夫人心怒郁愤,啪的一声,给了铁牛老大一把掌,铁牛不知所闪,踉跄一下,险些伴倒,铁牛捂着脸颊,委屈道:“夫人,铁牛又哪做错了。”刘夫人骂道:“没用的废物,刚才哪鬼混去了?”铁牛怯怯的低头无语。

梁萧离了夫人,在闹市中晃悠,心中欢悦无比,又转了几圈,心想:“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刘夫人倘或真要找我报仇,一定想不到,少爷我会重回松鹤楼。”说干便干,径自又行了回去。

弃船后原本肚子就饿,又经刘夫人这般折腾,还真有些空空如也的感觉,上了楼,闻着酒气肉香,更加饥饿难耐,找了个空位,即高叫:“小二,拿酒来!”“唷,来了,客官。”不久,从内堂转出一个小厮模样的小伙,小跑至梁萧桌前,哈腰道:“这位爷,您要吃点啥?”梁萧微一沉吟,说道:“嗯,先来一个……”话未讲完,便听得一声娇美的甜叫:“哥哥……”



第七十三章 松鹤楼之上

此言甫入耳中,梁萧身子一震,既而又发笑,心叹:“我怎会有这种感觉呢?准是疯了,雪儿如今何在,恐怕只有贼老天知道,莫让这种胡思乱想扰我神智。说不定是哪家妹子思春了,乱叫哥哥,恰巧本少爷适时听见罢了。”心中慰藉一番,脸上微微苦笑,向小二哥道:“一坛好酒,两样小菜,要快!”那小厮领命,微一躬身,下去了。

梁萧取个杯子,倒了杯茶,浅浅细品,神态悠哉悠哉。突然间,砰的一声大响,桌面震动,不知是哪一个不识趣的家伙,跑到梁萧桌前,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梁萧吃惊,大骂:“马八个枣子,你没长眼呐……”待瞧清那人,惊异更甚,慌忙改口:“爹,怎么是您?”不错,此人正是梁萧的父亲梁景。

那天,梁景夫妻二人重遇爱女,心下欢喜,便和段正淳一行人一路北上,急寻爱子,但紧赶慢赶,也花去了月余光景,好不容易到了苏州,这才打听到去姑苏燕子坞,经无锡,走水路,颇为近道。当即一行人又赶到无锡城中,适时天色渐晚,加之迁程赶路,诸人委实乏了,商议后决定先找间客栈住宿一晚,待明朝再行思量,转了转,只寻得“松鹤楼”这间较大的客店,一行人汹涌而至,不期那梁雪眼尖,瞧见了梁萧上楼的身影,兴奋之下,也顾不得小儿女姿态外露不外露,疾跑追急上去,唤了声哥哥,谁知那梁萧不为所动,似听其不闻。

梁雪霎时心冷,呆呆驻足,望着哥哥的背影,眼泪登时夺眶而出,点点滴滴沾湿了衣衫。急赶上来的梁景,见了儿子,三分欢喜之外,倒有七分恼怒,迫不及待上前大发父威,见儿子惊慌表情,冷哼了一声,道:“不可以吗?”梁萧道:“可以。但是孩儿在想,是甚么风把您老头子给吹来了?”梁景闻得此言,心似火烧,脸上渐烫,喝道:“小兔崽子,离家这么久了,还是这副德行,得理不饶人啊。”梁萧笑道:“爹啊,在您老头子面前,孩儿怎敢放肆。”

梁景又哼了一声,语气稍缓,说道:“真放肆也好,假放肆也罢,在外头玩够了,跟爹回家去吧?”梁萧叫道:“甚么?爹,敢情您还不放弃要我科考呐?”梁景气道:“这事你还敢提,考试时间早过了。”梁萧点头道:“那便好。”梁景骂道:“好甚么好,三年后继续。”梁萧惊叫:“啊,我的爹,不是吧,在这个时代也坑?”梁景戳戳儿子的脑袋,道:“儿啊,你瞎叫甚么呢?不成体统,岂有其理。”

当父亲在训责儿子的时候,那梁萧也跟着吐吐舌头,念叨:“……不成体统,岂有其理。”这几句话,他从小就被父亲训到大,不用父亲开口,便知他要骂的是甚么了。李柔听了忍俊不禁,梁萧听到嗤笑,忍不住回头,这一惊吓当真非小,母亲、妹妹、进弟、段正淳、大理朱丹臣等人全在,梁萧立马跳将起来,跳到母亲面前,双臂张开,嬉笑道:“来,美女,给帅哥来个大大的拥抱?”李柔闻言,竟也不着恼,依言上前搂着儿子的脖子,眼中尽是爱怜之意,一会嗔道:“儿啊,连老娘的豆腐你也敢吃,不怕一会你爹生气了。”

梁萧嘻嘻一笑,道:“那老家伙,气早生过了,多生一会,也气不死他的。”李柔闻说,嗤的一声,又笑出来。梁景听了,霎时怒火塞脑,气吁吁跑过去,二话不说,揪着儿子的耳朵,将他提出爱人的怀抱,怒道:“你刚说甚么来着?”梁萧忙道:“没,没甚么。爹,疼啊,您轻点。”梁景哼道:“没甚么?你爹我可不是耳背,也不是老糊涂,爹这双招子锐着哩。”梁萧急道:“爹,准是您老听错了看错了。哦,孩儿是说过,孩儿说您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猪见了也要说声,投错了胎的人间绝世好男人。”说着拇指连翘。

梁景津津有味听着儿子的赞颂,突然脸色一沉,醒悟大叫:“甚么?猪见投错胎?那老子岂非……”梁萧趁此脱出其手,嘻嘻一笑闪至一旁。梁景喝道:“儿啊,几个月不见,你小屁屁又痒了,是不是?”梁萧闻父之言,速溜到母亲身后,手臂轻轻揽着李柔那颈项,嬉笑道:“娘啊,爹说要打孩儿屁股,您说给他打不?”李柔微笑道:“自然不给。”梁萧向父亲眨眨眼睛,脸上嬉笑如常,顺便显摆个胜利的手势,意思是说:“老头子,你儿子我赢了。”

段正淳等大理数人和刘进,自上楼起,未曾出过支言片语,见梁萧和他父母如此玩闹说话,均感不可思议,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看到彼此眼中的讶色,然而又觉得好笑,此刻终于明了,何以这少年总是玩世不恭,傲视世人,原来和他父母相处亦是这般,难怪如此顽皮。段正淳瞧着梁萧耍赖的模样,当真好笑,忍不住问道:“萧儿,最近过得好么?”梁萧微睨他一会,看得个镇南王心底发毛,片会,那梁萧脸上似笑非笑道:“哦,老段,你也来啦?这一次又去哪一个相好府上鬼混啊?”此言一出,梁景夫妇、梁雪、刘进一同注视着镇南王。梁景心道:“萧儿忒不像话了,胡说甚么?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段正淳脸上一热,颇是尴尬,勉强轻轻一笑,道:“萧儿啊,你误会我啦,叔叔这次出门,纯粹是为了找寻誉儿和你。是了,你既在这里,那誉儿哪儿去了。”梁萧道:“他啊,重色轻友的家伙,看见人家姑娘貌美,就像丢了魂似的,整天围绕在石榴裙边,肯定是得了你不少真传吧?”段正淳脸上微微搐动,极是大窘。

梁景喝道:“萧儿,休要胡言。在长辈面前,怎可这等无礼,莫教坏了规矩。”梁萧无奈,应道:“是,爹,孩儿知错了。”梁景听了甚是欣慰,语调轻缓,柔声道:“萧儿啊,不是为父训责于你,你既已知错,那就快快向王爷道歉去?”梁萧闻说大叫:“甚么?道歉,那不可能。”梁景喝道:“甚么不可能?”语音中颇俱威严,教人听来,不可抗拒。

梁萧低下头,小声道:“是。”应得极其无奈,心中却甚为恼火,突然抬了头,转过身,面向段正淳,背对父亲,脸色古怪之极,道:“段、叔、叔,对、不、起?”每个字皆从牙缝间蹦出。段正淳笑道:“没关系。”梁萧恨恨道:“自然跟你没关系。”吐了这句,飞快坐回座上,这时那小二已然将酒菜端上,笑道:“客官,您请慢用。”转身便走。

梁萧叫道:“慢着。”那小二回头,脸上含笑,道:“客官,您还有甚么吩咐?”梁萧骂道:“你眼瞎啦,那么多人在这,都不懂招呼?”那小二连道:“是是是,客官教训得是,小人这便招呼。”梁萧罢手道:“先不忙活,有甚么好酒好菜,统统上来,我们人多,你看分几桌便几桌。你瞧见没有,那位爷摆喜酒呢,今儿他做东。”说着手一伸,指向段正淳,段正淳只是淡淡一笑,那小二颇是讶异,慌得他抓耳饶腮,梁萧喝道:“还不快去。”唬得他诺诺连声。

梁景喝道:“萧儿,休要胡闹。”梁萧道:“爹,你们这么一大群人上酒楼不是为了吃饭喝酒的么?难不成是来看戏的?哦,若是这样,那倒是孩儿多事了。”叫:“小二哥,先前的酒菜,一律取消。”梁景霎时气结。段正淳笑道:“小二哥,照这位公子的吩咐去做,他点甚么,你便上甚么,只要他随意就好。”说着打个手势,朱丹臣会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两,交予那小二手中,示意他快办,小二得了甜头,欢喜忙活去了。

诸人拣位子坐下,梁景夫妇、段正淳、梁雪、刘进等五人挨梁萧坐了一桌,夫妻二人和兄妹二人对坐,段正淳与刘进对坐。坐定后,那梁景向段正淳道:“段兄啊,你怎可容许萧儿胡来呢?”段正淳笑道:“梁兄弟,都是要吃饭,怎个吃法都无妨,开心便好,又哪管得了许多?相信萧儿便成。”梁景道:“可是……可是萧儿说你在这办喜酒,这……”段正淳颇是不以为意,道:“梁兄,自己的儿子,你还不了解么,他喜欢胡闹,那便陪他胡闹罢了,又有甚么好损失的?”

梁景急道:“但是你的名誉,可能因此受损……”梁萧骂断道:“我呸,老段他能有甚么名誉,就算有,那也是勉勉强强,多半不怎么中听。”梁景喝道:“混小子,你住嘴。”梁萧不以为杵,笑道:“爹,你当真老糊涂了,孩儿现在饿得正慌,需要吃饭,安能闭嘴?”梁景气道:“那你就别吃了。”梁萧嘟哝道:“这怎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即叫:“两位老头子,若是想唠嗑,对面去,请!”说着站直身子,缓缓做个请的手势,当真绅士之极。梁景恼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觉这辈子摊上这个儿子,肯定是上辈子欠的罪孽。

梁萧不去睬他,坐下启筷吃饭。少顷,菜肴陆续齐上,一会便满了桌,梁萧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梁雪那碗中,嬉笑道:“妹妹最乖了,来,哥哥疼你。这是你喜欢吃的,美人鱼送给梁美人吃最合适。”梁雪嗤笑,嗔道:“哥哥最坏了,将人家比作鱼美人,岂非又将人家红烧了吃?”梁萧道:“错了,红烧肉是进弟最爱吃的,自然留给他。”话罢,当真将一块红烧肉夹进刘进碗中,刘进憨笑道:“谢萧哥。”

梁萧不知道就他那无意间的一句闲话,却教俩人引入遐想,刘进心道:“梁妹妹将自己比作红烧鱼美人,萧哥又说我最爱吃红烧肉,会留给我的,莫非我还有机会?”想到此,心下欢悦不已,连吃嚼都特别来劲。李柔却心想:“萧儿,雪儿这两句话究竟隐含着甚么玄机,以物喻人,莫不是……”想入专神,连儿子给自己夹菜,竟也不知,儿子连唤了几声,她这才回过心神。梁萧颇是纳罕,问道:“娘,甚么事劳您如此费神?”

李柔轻轻笑道:“还不是你俩的婚事?”梁萧讶道:“你俩?谁啊?”梁景嘿然道:“还能有谁?自然是诸葛家的小姐和你小子。”



第七十四章 婚事闹的

梁萧刚将杯子凑近唇边,浅饮了小酒,咋闻此言,哇的一声,全喷将出来,来不及拭擦嘴上酒渍,马上嚷嚷道:“甚么?老头子,你没喝高吧?这时候开甚么国际玩笑?”那梁景哼了一声,脸上泛起一丝让人不轻易察觉的愠怒,道:“儿啊,你瞧爹这样,像是开玩笑么?简直胡闹,诸葛小姐哪样不好,你倒是说说?”梁萧道:“就她?从上到下,从左至右,从内到外,除了那一副皮囊之外,我可看不到一处是好的?要我娶她,除非我死,否则办不到。”说的甚为气愤与不满。

梁景极想忍耐,欲要好好跟儿子说说婚事,不想终究忍耐不住,这个儿子,是铁了心,非把他气死不可,又一拍桌子,喝道:“办不到也得办,自古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你是我的儿子,老子让你去做,你便做。你若敢道半个不字,当心我家法伺候。”梁景一拍桌子之时,旁桌的朱丹臣等人不约回头探看,此时见梁萧脸蛋气得鼓鼓的,眼睛蕴红,人人以为他会发飙,谁知过了半响,竟听得他漫不经心道:“是,爹说咋办就咋办,孩儿尊命便是。”梁景听说儿子肯应允,心中登时欢喜无比。

梁萧心想:“哼,要本少爷妥协,再活个几百年再说,明天我给你们玩个大的。出来混了这么久,凌波微步可不是白练的。”念动至此,心中郁闷尽消,举杯道:“进弟,来,陪我喝酒。”刘进微是踌躇,为难道:“这……”看看梁雪,又瞧瞧梁景脸色,见这个大叔,面有不善,极为忧怕,突然心一横,坚决道:“萧哥,兄弟我不胜酒力,就不便多喝了吧?”梁萧连道:“扫兴,扫兴。你这人怎地婆婆妈妈,忒不爽快。”

这时那梁雪起杯,嫣然一笑,道:“哥哥,你要喝酒,小妹陪你喝吧?”梁雪语音方落,那梁景和梁萧同时喝道:“小女孩儿家,凑甚么热闹?”父子二人这般同气喝骂,倒是极少见,众人愣了愣,那李柔霎时大声失笑,笑罢,才道:“景哥,萧儿,很少见你父子同一个鼻孔出气,这倒是难得,值得庆贺,萧儿,来,敬你爹爹一杯酒。”梁景呵呵一笑,饰掩尴尬,无意间目光与儿子一触,不知为何,竟感觉不到丝毫亲情的温暖。

段正淳见梁萧不动杯子,瞧出气氛不对,忙出来打破僵局,微笑道:“萧儿,叔叔陪你喝一杯,可好?”梁萧气道:“少来。”然后站起身道:“我吃饱了,先去休息。”扔下这句,转身就走,留下相顾错愕的众人。

片会,听得梁景怨叹道:“这孩子,越来越不规矩了,唉……”

梁萧匆匆离了众人,唤过伙计,叫了间上房,吩咐烧一些汤水,准备沐浴。此刻全身浸在浴桶之中,袅袅热气,催刺着肌肤,煞是舒爽,真想把三千烦恼丝,就此洗去。可惜事与愿违,谁叫这便是人生呢?人生,生活,是人生下来,努力活下去;是人生,就可能活出烦恼,这是注定了的。就像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腥风血雨,有恩怨,有仇杀,更有情爱……

不久洗浴完毕,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换上衣衫,在床上打坐练功,他要把这些日子所学到的武功融合在一起,贯通出一种属于自己的武学,但这自创新招,又哪是那么容易之事,多少武学顶尖高手,武林前辈,穷其一生精力,也不过是领悟出一些见解罢了。况且梁萧修为尚浅,根本未达到顶峰境界,又如何能够傲视江湖呢?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有多么了不起,谁知只遇上一个段誉,就连他的内力也及不上,日后若是碰到更高明的对手,恐怕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他要努力突破自己的修为,尽可能登上天道。

行功了一个多时辰,将体内的武学一一融合印证,结果还是窥不得一丝门道,另创新高,这种事也不是一时三刻急得来的。暗叹一声:“罢了,随缘吧。”撤了真气,将眼幌开,偶听得房门敲响,便道了声:“请进。”

房门稍开,进来二人,原来是妹妹和进弟,梁萧笑了笑,调侃道:“哦呵,今天你俩有些古怪哦,有甚么好事将近呢?”梁雪呸了一声,啐骂道:“哥哥再耍皮嘴,取笑小妹,当心我刮两个耳瓜子给你吃吃。”梁萧道:“唷,我家的小温猫,啥时变成纸老虎了,当真怪哉,哥哥倒想试试,不信你舍得。”梁雪听了没好气,足下一顿,急抢过去,一扬手,拍的一声,当真结结实实赏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出手后那梁雪方怨后悔,怪道:“哥,你咋不躲呢?”梁萧嬉笑道:“哥哥想看看你是否来真的,谁知……谁知哥哥失策了……”

梁雪嗔道:“人家……人家不是故意的嘛,哪知你不躲。给我瞧瞧……”说着小手轻轻拂拭那半边脸颊,柔声道:“哥,疼么?”梁萧笑道:“不疼。可是哥哥的心好疼……”梁雪哇的一声哭将出来,哽咽道:“都怪我,怪我……”梁萧轻轻拭擦妹妹脸上的泪滴,微笑道:“傻妹子,怪你甚么?区区一巴掌,能要了我命么,真是个傻孩子,乖乖的,别哭了,等下爹爹听见了,还道我欺负你呢?”梁雪拗气道:“人家就想哭嘛,再说了,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梁萧嗤笑道:“不是孩子,那还哭。你再哭,爹爹的板子又要上我身了。”梁雪拍手叫道:“那好啊,谁教你老欺负我?”梁萧将妹妹推开,脸色一板,道:“好了,别尽淘气,教进弟看了笑话。”梁雪娇咤道:“他敢?”回头对刘进嫣然一笑,道:“进哥哥,你会么?”

刘进乍闻此言,愕然摇摇头,心中却气苦,一进门,梁雪的心思全都在萧哥身上,从未正眼看过他,此时她突然扭头,而且笑得那么灿烂自然,脸上尚留着几滴晶莹的泪花,别有一番甜美,教他无从所措,又见她转瞬之息,背对自己,不免心中一阵惆怅失落。闻得梁妹妹娇美甜笑:“哥,是吧。小妹早说过,进哥哥不会的。”

梁萧叹道:“是啊,你的进哥哥最好了。”顿了片会,又道:“是了,你们找我甚么事?”梁雪闻说,霎时笑容顿去,幽幽的道:“哥,你真的要娶静云姊姊么?”梁萧嬉笑道:“你说呢?”梁雪道:“我怎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难得你这时候还笑得出来,一定是很开心哦,得意哦。”说的极是气愤。

梁萧道:“妹啊,哥哥不笑,你忍心见我痛哭流涕么?”梁雪闷声将脑袋连幌,自是不想,接着蹙眉低头。梁萧笑道:“照啊,得欢乐时且欢乐,莫教坏情绪影响了心智。”“莫教坏情绪影响了心智”这十个字,比任何语言都来得动听,一入那梁雪耳中,霎时清明,蓦地里抬头,喜道:“哥,你有计策?”梁萧道:“哥哪有甚么计策?婚事是老头子定的,他严令如山,我若是反抗,他家法动我。”

梁雪听了秀眉微拧,低头静思,颇觉此言有理,倏尔眼泛亮光,嘿嘿道:“哥,你甭想骗我,以你狡黠伎俩,决不如此认命,定有后招脱身。告诉我吧,小妹不会向爹爹告密的,你尽管安心好了。”梁萧笑骂道:“切,你脑袋被门挤啦,这么天马行空,怎不去写书,说不定将来名留青史呢?”梁雪一听,又想笑,又想气,狠狠一顿足,恼道:“哥,你不告诉我,我跟爹说去?”

梁萧讶道:“说啥?”谁知那梁雪诡异一笑,道:“跟爹说,你想逃婚。”莲步一踏急走。这一下还了得,梁萧想也没想,微步跨出,闪身欺上,一把扯过妹妹,将她拉进怀中。那厢刘进见状,焦急万分,大叫:“萧哥,你想干么?”躁虑之中,身子不觉一幌,急上几步。梁萧侧头,向他嘻嘻一笑,道:“进弟,无碍,跟妹子闹家家呢。”

梁雪踏步欲走,不期一阵风过,自己便跌进了哥哥的怀里,霎时脸色渐烫,闻着浓郁的男子气汗,脑子一片晕眩,此时听到“跟妹妹闹家家呢。”这句话,心中又羞又喜,脸上更见烫烧,啐了一口,骂道:“呸呸呸,谁跟你过家家,快快放开我。”

梁萧笑道:“那你得保证不去向爹爹告密,不然,嘿嘿。”梁雪嗔道:“不然咋地?”梁萧假意恨声道:“把你卖到窑子里去。”梁雪听完,吃笑不已。

刘进不知萧哥是跟妹子在开玩笑,听了此言,唬得他魂飞魄散。片刻,鼓气叫道:“萧哥,尔敢。”梁萧见进弟如此傻气,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心下一慰,放了妹妹,笑道:“夜深了,你俩早些去歇息吧?”刘进结巴道:“可是……可是……”

梁萧道:“有甚么事,明天再说,我乏了,需要休息。妹妹,进弟,晚安。”说着将二人请出去,梁雪恋恋不舍回房去了,刘进憋了一肚子闷气,无奈之下,也得乖乖回房间。

这一夜好眠,不觉的天窗拂晓,梁萧伸了个赖腰,跳起床来,洗漱一番,整装出门,这一眼望去,险些吓了一大跳,只见父母、妹妹、进弟、段正淳等人都起来了,分坐楼中座上,皆用讶异的眼神看向他。梁萧笑着走过去,道:“各位,早啊。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去旅行多可惜啊,杵在这干嘛,怕我跑啦?”梁景愠怒道:“老子就怕你跑了,那时我上哪给静云找个新郎官去。”

梁萧瞧瞧众人,明显的各怀心思,惟独妹妹脸上嬉笑如常,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气道:“妹啊,准是你坏哥的好事?”梁雪不以为意,依然嫣笑道:“妹子可没多嘴,爹爹又不是老糊涂,自然瞧得出来。”梁萧气结,无语。

半响,那梁萧叫道:“小二,拿酒来,爷今天要喝个痛快。”梁景喝道:“萧儿,不许喝,待会要乘马回家,你一喝酒,便会醉了。”梁萧嘿然道:“醉了岂非更好,人生难得几回醉。”

便在此时,突然听得一个豪迈的声音笑道:“这位仁兄好雅量,不请我醉一场么?”诸人诧异,相顾扭头探看,只见一条大汉登登登上得楼来。



第七十五章 斗酒

好一条大汉,梁萧见这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见了梁萧等人,只是微微一讶。梁萧心道:“想必这位爷台便是乔峰了,但按时间来算,他不应该出场这么早的呀,难不成我记错?”心念一转,那汉子已然坐在西首一张空座上,吩咐伙计,上了一盘熟牛肉,两大壶酒。

梁萧起身走过去,拱手笑道:“这位兄台有礼了,不是说兄弟请客的么,怎好教兄台破费呢?”那大汉微笑道:“兄台倒也爽气,只不过你的酒杯太小。”梁萧笑道:“那还不简单。”即叫:“小二,取两只大碗来,打三十斤高粱。”那小二和梁景等人听到“三十斤高粱”五字,都吓了一跳,只有那大汉微愣了一下,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讶色,但转瞬即逝。

小二赔笑道:“爷台,三十斤高粱喝得完吗?”梁萧指着段正淳道:“这位大爷摆酒请客,你何必给他省钱?三十斤不够,打五十斤。”小二笑道:“是!是!”

梁景气极,喝道:“小兔崽子,休要胡闹。”梁萧道:“我没胡闹啊,不信你问他。”说着又一指段正淳,段正淳只是淡雅一笑,并不与搭言,意思是默许了。这倒教那梁景气怒不是,其余众人不明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膏药,既然他爱玩,便有心瞧瞧热闹好了,当下那李柔也不去劝解儿子。过不多时,那小二取过两只大碗,一大坛酒,放在桌上。

梁萧道:“满满的斟上两碗。”小二依言斟了。这满满的两碗酒对那大汉来说,自不算甚么,但对梁萧或许有些牵强,他虽喝过酒,却不善喝酒,上次在镇南王府就醉过一场。今天,他也只求一醉。那大汉见他不唤身旁众人吃酒,只管叫自己一人,心中微感奇怪,起身微笑道:“诸人朋友不妨一起痛饮十碗,如何?”

梁景等人未曾答话,那梁萧便讽刺道:“兄台,不必去管他。这些个老头子们,一瞧打扮就知,个个是酸丁秀才,酒道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抒发心xiōng抱负,借酒问天而已,哪有我们此番喝得痛快。”说着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他喝这碗酒乃是但求一醉,逃婚计划已被父亲识破,本想乔峰不会这么早上得松鹤楼来,现既然来,陪他喝个痛快,自己也能就此醉了,岂非妙事。

那大汉见他竟喝得这般豪爽,倒颇出意料之外,哈哈一笑,说道:“好爽快。”端起碗来,也是仰脖子喝干,跟着便又斟了两大碗。不料那梁景和段正淳倏尔抢出,一人手中端起一碗,也是仰脖子酒到碗空,那汉子又是一声大笑,道:“原来两位兄台亦是这般爽快,不如坐下来,一起痛快如何?”俩人同时哼的一声,又同道了声:“多谢。”然后分左右空座而坐,哼是向着梁萧哼的,坐下后,不看那大汉一眼,二人双目蕴满愠怒,狠狠瞪视着梁萧。

梁萧瞧了,不免吃笑,说道:“俩个老头子,哼甚么哼,瞪着我干么?没见过帅哥吃酒么?”梁景听说大怒,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当场发作,惟有将气憋在心坎,自斟了一碗,眉头不皱,眼睛也不眨一下,咕嘟喝干,霎时脸上晕红潮生,跟着又斟一碗,端起便喝。他一连灌了三碗,登感酒气冲脑,晕眩欲醉,可他手中还是不停自斟着。梁萧瞧出事态不妙,急道:“爹,孩儿知道错了,您别喝了,甚么事我都答应您,孩儿不逃便是。”梁景听了,心一喜,醉脸绽笑,道:“真的?”梁萧点点头:“真的。”心道:“爹爹从来不会喝酒,今天为了*我回去,居然……”

心中一动,右手倏尔弹出,一搭上父亲左手脉门,便潜运一股真气过去,只觉父亲此刻体内的酒水翻搅激荡,不多想,当即依着六脉神剑的法门,将这股真气与他体内翻滚的酒气相混,这酒水是有形有质之物,让这真气由父亲的天宗穴而过肩贞穴,再经左手手臂上的小海、支正、养老诸穴而通至手掌上的阳谷、后豁、前谷诸穴,由小指的少泽穴中倾泻而出。他这时所运的真气线路,便是六脉神剑中的“少泽剑”。

梁景突感一股暖流流进体内,眯眼一瞧,见是儿子将自己的左手拽至桌子底下,微感讶异,正欲待问,又忽然听得儿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爹,将您的右手小指按在桌脚边沿。”梁景霎时一惊,眼瞪得老大,明明看着儿子,不见他嘴巴嗡动分毫,竟也能说话,这一吓,心儿稍颤,目光不觉与儿子一触,见他在打眼色,不敢多问,依言行事。少泽剑本来是一股有劲无形的剑气,梁景这时微感他小指之中,似有一道酒水缓缓流出,这一惊又是不小。

他父子二人这般弄鬼,那大汉和段正淳并未察觉,倒是身后刘进等人,瞧得清清楚楚,那李柔暗惊:“萧儿竟有这等本事。”见丈夫本来醉眼朦胧,但过不多时,便即神采奕奕,心中欢喜不尽,那大汉和段正淳不禁暗暗生奇,大汉笑道:“兄台酒量居然倒也不弱,果然有些意思。”又斟了两大碗。

梁萧笑道:“我爹爹的酒量是因人而异。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大碗嘛,我瞧也不过二十来杯,一千杯须得装上四五十碗才成。我恐怕喝不了五十大碗啦,不如咱们四人比试一下如何?”说着示意二老动碗,那梁景得儿子相助,一连喝了五碗烈酒,竟而脸色不改,谈笑自如。段正淳却已醉得不行,梁萧道:“段叔叔,您醉了,先歇一会,看爹爹和我的手段。”那段正淳哦的一声,趴在桌上睱寐。

那大汉见梁景父子漫不在乎的连尽五碗烈酒,甚是欢喜,说道:“很好,很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位,我先干为敬。”斟了两大碗,自己连干两碗,再给梁景父子斟了四碗。梁景轻描淡写、谈笑风生的喝了下去,喝这烈酒,直比喝水饮茶还更潇洒。但梁萧颇是不好受,一边运功抵抗酒力,一边还要用六脉神剑法门*出父亲身上的酒水,两厢忙活,顾此失彼,后来竟有些醉态萌生。梁景瞧了不忍道:“老夫认输了。”那大汉闻言讶道:“咦,兄台何出此言?”

梁景再次瞧了一眼儿子,说道:“萧儿,做人处事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这样才能立足于天地之间。你想和这位兄台喝酒,爹爹不拦你了。但你这样取巧,把爹我折腾的够呛,唉……”梁萧道:“爹,我……”那梁景罢手打断道:“儿啊,人家喝酒凭的是真本事。你呢,指上玩弄玄虚,这又何必呢?”那大汉不解道:“兄台此言何意?”梁景叹道:“你低下头看看便知。”说着又将头幌了幌。

那大汉依言将头抬低,只见桌脚下湿了一大滩水,吸鼻一闻,略留点滴酒香,心下一惊,暗道:“此人竟可以用内力将体内酒水*出一处,可见其功力非凡。”不恼反笑,赞道:“兄台好本事。”梁萧听了甚是羞愧,俊脸一烫,道:“乔兄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

这言乍出,那大汉身子一震,惊道:“你,你知我姓乔?”梁萧笑道:“江湖上‘北乔峰’的名号,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传言:乔大哥的武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而酒量也是天下第一。今天有幸一睹尊范,实在荣幸之极。”乔峰闻言呵呵笑道:“兄台过奖了,这酒量么,我自认天下没有人可以喝得醉我,今天一见兄台就……武功酒量都比乔某人高明多了。”

梁萧道:“乔大哥,你这不讽刺我吗?不错,小弟是用内力将爹爹体内的酒水全*了出来。但我……好,不说也罢。小弟知道拼酒喝不过乔大哥,大哥若不服,我们再行喝过,这一回,我不再弄假,真真正正痛快一场,怎样?”他想说的是,自始至终并未将自己体内的酒水*出,但碍于理亏,不曾作解,免得让人说他矫情。

乔峰笑道:“好,爽快,酒逢知己千杯少。”说着又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两碗,梁萧也自斟了两碗,端起一碗,说道:“舍命陪君子。”说了这句话,二人同时喝干。

他二人这一赌酒,登时惊动了松鹤楼楼上楼下的酒客,连灶下的厨子、火夫,也都上楼来围在他二人桌旁观看。

那大汉道:“小二,再打二十斤酒来。”那小二伸了伸舌头,这时但求看热闹,更不劝阻,便去抱了一大坛酒来。

梁萧和乔峰你一碗,我一碗,喝了个旗鼓相当,只一顿饭时分,两人都已喝了三十来碗。梁萧上次会醉,是因为他想醉,本来今天他也想醉的,但为了傲气,和乔峰较劲,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烈酒源源送入腹中,开始微微有些难受,喝到后来,不期体内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原来他一直用逍遥派的内力抗御酒力,喝着御着,不知怎地一个不小心,逆行了真气,原本运行的是阳刚真气,莫名变了yīn寒,一惊之下,心叹:“真气乱了,恐要坏事。”

谁料,那股yīn寒之力,一遇上烈酒之气,竟而与之相溶,登时感到一丝沁凉钻心,煞是舒坦,登时喜出望外,暗叫:“难道这便是以柔克刚,以寒驱热。武学中有言:以慢打快,以柔克刚,以静制动。说的便是这个理么?”大千世界中,万物相生相克,就算一件东西他再怎生厉害,也会有克制他的事物存在。例如五行之中,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循环相生相克。而酒进入人体分解后,就演化成了一团热气,属火;然阳刚真气逆行就转化了yīn寒,属水;水则克火,因此,两股气流相遇,便能相谐和,那梁萧登时深感清爽不少。



第七十六章 居然和乔峰拜了把子

睨眼一瞧乔峰,但见他三十碗下肚,兀自面色不改,从容自若,那梁萧不禁心生敬佩,早就对他仰慕已久,不想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不愧为当世豪杰,当下微微一笑,道:“乔大哥果然豪爽,我们已经喝了三十来碗了吧,还继续比下去么?”乔峰眼见这少年略有几分醉意,谁知转瞬之际,又复清明,先前得那梁景提醒,不知是佩服这少年的功力,还是酒量,当即笑道:“兄台倒还清醒得很,数目算得明白,今天难得有缘,自然喝个痛快。”

梁萧笑道:“你我若求个痛快,日后有的是机缘。这样喝将下去,只怕误了乔大哥的正事。”乔峰道:“正事?甚么正事?你倒是说说看?”梁萧脸上微动,诡异道:“天机不可泄漏。”片会又道:“若想比试,我们还可以考究别的,比试脚力,你看如何?”话罢,身形一闪,真个快逾闪电,幌到窗前,扭头向梁景笑道:“爹,对不住了……”梁景躁急道:“你想干么?别想不开……”话未说完,那梁萧身子一纵,跃出窗外,众人纷纷焦急,奔前探看,只见那梁萧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然后飒然的飘落地面,梁景叫道:“儿啊,你应予过爹甚么?”

脚踏实地之后,梁萧闻得父亲叫唤,即仰过头,笑道:“爹,孩儿说话算话,我答应了您回去,可没说过甚么时候回去,所以,抱歉抱歉。”微微作了一揖,又向乔峰叫道:“乔大哥,追得上我,算你赢。”说了这几句话,左脚斜踏一步,右脚跨出,他这样左一步,右一步,步法身形皆是潇洒之极,很快消失在熙攘的闹市之中。

那楼上的李柔忽然惊叫:“凌波微步……”众人顾盼回头之际,已不见了那乔峰去向。

梁萧展开步法,越行越快,出城后,停下稍歇一会,回头一瞧,但见那乔峰迈着大步,顺着大路疾趋而来,心下一喜,吸了口气,即发足踏行。只听得风声呼呼,道旁树木纷纷从身边倒退而过。梁萧有心要与乔峰挣一技长短,发足之时,催发体内的真气,一步步的跨将出去,疾如飞马。

那乔峰迈开大步,越走越快,顷刻间便远远赶上了梁萧之前,梁萧霎时心惊,暗叫:“糟了,我自顾争强好胜,却忘了凌波微步的神意。”即刻又心平气和,随意跨步。那乔峰斜眼相睨,见梁萧身形潇洒,犹如庭余闲步一般,步伐中浑没了半分先前的霸意,心下暗暗佩服,加快几步,又将他抛在后面,但梁萧不久又即追上。这么试了几次,那乔峰已知梁萧内力之强,犹胜于己,但梁萧自问比段誉略逊一筹。

乔峰哈哈一笑,停止说道:“慕容公子,乔峰今日可服你啦。姑苏慕容,果然名不虚传。”

梁萧几步冲到了他面前,听他叫自己为“慕容公子”,忙道:“乔大哥认错人了,小弟姓梁名萧。”乔峰神色诧异,说道:“什么?你……你不是慕容复慕容公子?”

梁萧微笑道:“小弟第二次来江南,早就闻江湖传言‘北乔峰,南慕容’,对乔大哥实是仰慕的紧,至于那慕容复么?嘿嘿,浪得虚名罢了,我又怎会是他呢?”心中却在鄙视。

那乔峰惊诧之色尚未尽去,说道:“是了,在酒楼之时,我曾听得令尊唤你‘萧儿’。不知梁兄弟你何以如此毁谤慕容家声名呢?”梁萧道:“乔大哥日后见了那慕容复便知分晓。”乔峰略一沉思,说道:“嗯,不知梁兄弟到江南来有何贵干?”

梁萧道:“说来惭愧,小弟是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的。”于是将如何离家出走,以及离家后,如何与进弟结拜,如何相遇段正淳等人,如何的如何,略约对他说了,虽是如此,但自己争强好胜,戏耍众人的情节,只字不提,并非有意欺瞒,而是生怕乔峰误解。

乔峰听后,又惊又喜,说道:“梁兄弟,你这人十分直爽,我生平从所未遇,你我一见如故,咱俩结为金兰兄弟如何?”梁萧心道:“不会吧,我这也叫直爽,这乔峰看来江湖经验也不是很老道。”念头一过,说道:“乔大哥,真的要结拜么?”乔峰听他如此说,甚为气妥,说道:“梁兄弟是嫌弃乔某出身寒微么?”梁萧忙道:“小弟哪会?”乔峰喜道:“既是如此,你还顾虑甚么?”

梁萧心一横,道:“好。”两人叙了年岁,乔峰比梁萧大了十二岁,自然是兄长了。当下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一个口称“贤弟”,一个连叫“大哥”,均是不胜之喜。

乔峰道:“在松鹤楼之上,贤弟将令尊令堂令妹抛下,这样做似乎颇为不妥?”梁萧见问,满脸羞愧,说道:“是不太好,不过我玩累了,自然会回去。大哥不须担忧,我爹娘既可以远赴千山万水来寻我,这点事情对他们来说,并没甚么?我敢打赌,过不了几天,我们一定见面的。”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呼啸声响,渐长渐短,似乎颇有节律,好像是哪门哪派的暗号,梁萧听见登时面露惊色,乔峰见了,笑道:“贤弟莫惊,此乃我丐帮信号,定是有事寻我来了。”梁萧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乔峰以指作啸,凑唇边抿吹了一下,不久从树丛中,飞奔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人跛了一足,撑了一条拐杖,却仍行走迅速,第二人是个愁眉苦脸的老者。两人走到乔峰和梁萧跟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那乔峰只是点点头,并不回礼。

那二人眼神闪烁,微瞥了梁萧一眼,又瞧瞧乔峰,欲言又止。乔峰笑道:“有话不妨直言,这是我刚结拜的贤弟,姓梁。”二人又互视一眼,最后那跛足汉子道:“公子有礼了。”然后向乔峰说道:“启禀大哥,对方约定明日一早,在惠山凉亭中相会。”乔峰点了点头,道:“未免迫促了些。”那老者道:“兄弟本来跟他们说,约会定于三日之后。但对方似乎知道咱们人手不齐,口出讥嘲之言,说道倘若不敢赴约,明朝不去也成。”乔峰道:“是了,你传言下去,今晚三更大伙儿在惠山聚齐。咱们先到,等候对方前来赴约。”两人躬身答应,转身走了。

二人去后,梁萧微笑道:“大哥,小弟是个爱热闹之人,难得英雄聚会,我也想前去凑凑热闹,大哥能应予么?”乔峰笑道:“此刻天时尚早,你我兄弟回到无锡城中,再去喝一会酒,然后同上惠山不迟。”

梁萧听乔峰说又要喝酒,虽是在他预料之中,但他也不得不钦佩乔峰的海量。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段正淳醉了,此刻父母肯定尚弥留在无锡城中,假若这时返回,难免不碰上,他可不能去冒这个险,为难道:“这个……小弟恐不能相陪了。上哪喝都成,就是千万别回无锡城。”乔峰闻言哈哈大笑,笑罢,说道:“贤弟可是怕伯父伯母责怪,因此不敢回头?”梁萧咬咬牙,道:“或许吧?”顿了一下,又道:“如果大哥执意要回去喝酒,那小弟……那小弟……”

他连说了几次“小弟”也狠不下心来,乔峰见了,不觉好笑,道:“那怎样?”梁萧道:“那就舍命陪君子呗。”说了这句,总算吁了口气。

两人说着重回无锡城中,这一次不再比拚脚力,并肩缓步而行。

二人喜结金兰,均是相恨见晚,一路上皆谈论一些武学之道,彼此互相切磋,梁萧自是得益不少,乔峰不比南海鳄神、云中鹤、叶二娘之辈,他可是当世顶尖高手。常言道:和高手过招,多少能学到一招半式。但和高手谈论武道,亦是如此。梁萧确实不枉此行,从和乔峰的言谈中,对武之一道,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谈论了半天,路程却没行多远,梁萧心中一直有个疑团,此时忍不住问道:“大哥,听说降龙十八掌很是厉害,小弟慕名已久,可否让兄弟见识一下,大开眼界也好。”乔峰闻言,笑道:“贤弟,拳脚可不长眼睛呐,你真要切磋?”梁萧道:“那是当然。”乔峰道:“好。愚兄就试演一招。”说着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扫到面前一棵松树,喀喇一响,松树应手断折。

梁萧瞧了钦佩,拍手赞道:“好强猛的力道。咦,大哥,这招叫甚么?”乔峰笑道:“亢龙有悔。”梁萧哦的一声,沉吟道:“亢龙有悔……”心底却将招式记下了。

乔峰见他出神游思,忍不住笑道:“贤弟,走啦。”扯了扯他衣角,梁萧愕然,傻愣一下,不觉失笑,跟随他去。

走了一会,只见大路上两个衣衫破烂、乞儿模样的汉子疾奔而来,乔梁二人便即止步。那两人施展轻功,晃眼间便奔到眼前,一齐躬身,一人说道:“启禀帮主,有四个点子闯入‘大义分舵’,身手甚是了得,蒋舵主见他们似乎来意不善,生怕抵挡不住,命属下请‘大仁分舵’遣人应援。”

梁萧听说“有四个点子”,心道:“难不成是王语嫣他们四个来了?那段誉呢?”按照剧情发展,本该是段誉在松鹤楼遇上乔峰,然后与其结拜的,但却被他抢了先机,至于段誉会不会跟着到杏子林来,他倒甚为担忧。

不想他出神这会,那边二人已将问题向乔峰交代完。乔峰向梁萧道:“贤弟,你和我同去吗?”梁萧道:“哦,这个自然。”心想:“本少爷摆脱老头子的啰嗦,不就为了看看那些个陷害你的家伙么?哼,倒要瞧瞧他们有甚么三头六臂。”



第七十七章 杏子林

两名汉子在前引路,前行里许,折而向左,曲曲折折的走上了乡下的田径。这一带都是极肥活的良田,到处河港交叉。

行得数里,绕过一片杏子林,只听得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林杏花丛中传出来:“我慕容兄弟上洛阳去会你家帮主,怎么你们丐帮的人都到无锡来了?这不是故意的避而不见么?你们胆小怕事,那也不打紧,岂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的空走一趟?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

梁萧耳听得这个声音,虽未面其人,但也深知必是那包不同无疑,除此人之外,另三人定然是王语嫣、阿朱、阿碧了,可段誉上了哪去?不会真个还在松鹤楼之上,借酒消愁吧?此番情景,也懒得多费心思去猜测,随遇而安罢。

只听得一个北方口音的人大声道:“慕容公子是跟敝帮乔帮主事先订了约会吗?”包三先生道:“订不订约会都一样。慕容公子既上洛阳,丐帮的帮主总不能自行走开,让他扑一个空啊。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那人道:“慕容公子有无信帖知会敝帮?”包三先生道:“我怎么知道?我既不是慕容公子,又不是丐帮帮主,怎会知道?你这句话问得太也没有道理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梁萧心道:“这个包不同可不是一般的耍泼,有机会倒想领教领教,看是他厉害,还是我高明。”想着竟有些飘然自负起来,却忘了乔峰一脸的沉色,见他步子加快,也紧跟其上。但见杏子林中两起人相对而立。包三先生身后站着三个少女。梁萧见了,喜之不胜,快步赶上与阿朱、阿碧问好,却把王语嫣凉在一旁。

王语嫣轻哼了一声,梁萧耳力颇佳,听见了,笑问道:“怎么?大美人,你有意见啊?”王语嫣双颊晕红,狠狠瞪视了他一眼,啐骂道:“我呸,*贼满口胡言。”心想:“他怎会在这里,此人好生无赖,我可不想跟他多说话。”但听得梁萧赞她是“大美人”,终是女孩心性,三分羞恼之外,倒有七分欢喜。

梁萧见她俏丽的脸上,晕霞下似嗔似恼,俏是可爱,忍不住啧啧连声道:“大美人就是大美人,生起气来也非同凡响,骂起人来更见了得,嘿嘿。”嘴角不自禁弯起一道弧形。王语嫣被他这样瞧着,好生不自在,嗔道:“你嘿甚么?”梁萧嬉笑道:“你骂我是*贼,这可不冤枉了我么?你倒说啊,我*你哪了?是上边还是下边?”

王语嫣听了羞恼更甚,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轻轻一顿足,低声骂道:“下流。”梁萧佯作不见,洗耳恭听状,讶道:“大美人,大点声,我有些耳背,那个下……下甚么来着。”气得个王语嫣肚痛,胃痛,咬咬娇唇,别头不语。

害得两个小丫头也是秀眉微蹙,大为恼愤,阿朱小嘴一撅,道:“梁公子,你有些过火了,女子名节何其重要,你怎可当众毁谤呢?”王语嫣叫道:“阿朱,别说了,你是辩不过他的。”他三人这般斗嘴,霎时引起了众好汉的好奇之心,纷纷侧头注目。

包三先生瞧梁萧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子,并不放在心上,听得他语言轻薄王语嫣,登时来气,问阿朱道:“阿朱,这小子是谁?是怎的欺辱姑娘?”阿朱小心瞥了一下梁萧,才道:“他叫梁萧,是段公子的朋友。”包三先生听说,心头无明火蹬,然后愤愤道:“哼,又是那小白脸。岂有其理,岂有其理。”

梁萧呱呱叫道:“喂,姓包的,别打肿脸充胖子,你道你是包公啊,凭甚么骂人家是小白脸?”包不同道:“就凭包三先生我手中的拳头。”他料得梁萧年纪轻轻,武功好不到哪去。谁知这正中梁萧下怀,他是故意找茬的,见他中计,心底暗笑,脸上却装出浑无动武之意,嬉笑道:“这么说,你是想打上一架咯?”

包不同道:“正是,包三先生最爱打架了。”梁萧微笑道:“那就画下道儿来罢,是你先动手呢,还是我先?”顿了一顿,又道:“这样好了,少爷我最是敬老爱幼了,可不想落下个欺负老人的罪名,还是你老人家先请罢?”说着摆个请的手势。包不同嘴皮功夫天下无双,不期今天遇上梁萧这个煞星,屡次吃憋,实是气不过。

乔峰眼见梁萧蠢蠢欲试,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个贤弟,怎地如此好强。”即叫道:“贤弟,不可鲁莽。”梁萧无奈道:“是。”又向包不同叫嚣道:“姓包的,看在我大哥面上,今天饶尔一条狗命,滚吧。”还没开打,对手便叫你滚,这分明是人家压根儿不把你当回事,这气那包三先生如何消得,脸上盛怒,喝道:“小子,你太瞧不起人了,岂有其理,岂有其理。大爷今天就替你爹妈好好教训你。”梁萧乐道:“谁教训谁,还不一定?”

包不同眼见这小子如此嚣张,愤怒之下,一声大吼,便向梁萧扑了过去。梁萧轻轻一闪,便即避开,嬉笑一声,道:“好一招‘恶狗扑食’。很好,很好,是你先动手的,那可怪不了我。当心,少爷可要出手咯。”当即伸出中指,在半空中画个圆圈,然后往里头画个小乌龟,众人颇是不解,包不同讶道:“小子,你故弄甚么玄虚?”梁萧笑道:“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事,画个圈圈诅咒你啊?”

包不同可谓怒极,又大喝一声,道:“小子戏我,岂有其理,岂有其理……”施展擒拿手法,当xiōng抓来,梁萧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正是偷记乔峰所施的一招“亢龙有悔”。那包不同听到掌风劲锐,反抓回臂,要挡他这一掌,喀喇一声,手臂已断,身子直飞出六七尺之外,幸亏他功力还算了得,落地后,身子踉跄退了几步,又幌了幌,始才稳定,这一下惊骇自是不小。不止他惊,丐帮众人也惊,纷纷叫嚷:“降龙十八掌……”“是亢龙有悔……”“这小子怎会我丐帮的镇帮绝技……”登时人潮心乱,又纷纷交头窃耳。

乔峰眼望梁萧,眸中满是迷茫之色,道:“贤弟,你这招‘亢龙有悔’是从何处学来?”梁萧知瞒他不过,惟有老实交代,说道:“大哥你忘了,是你教我的呀?”语声甫歇,又是众皆哗然,群丐看看乔峰,又瞧瞧梁萧,均是这般心思:“帮主难道是要找这少年做传人么?”乔峰看向梁萧的眼色又变成了匪夷所思,心想:“我这贤弟当真聪慧,这一招‘亢龙有悔’我只演了一遍,他便学会了。就算再高明的人,也可能只学个形似而神不似,但他偏偏……”想着不恼反喜,道:“贤弟,你记性真好。”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更叫众人揣摩不透。但乔峰不知,自从梁萧习练了逍遥派的“小无相神功”之后,他的内力不但可以催动天下任一门派的招式,而且甚得其中神髓。就像鸠摩智催发少林“七十二绝技”一般,不是内行之人,根本瞧不出来。

那包不同败招后,此时走了过来,梁萧俊脸含笑,道:“包三先生,这架还打么?”包不同道:“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却是门了不得的功夫,乔帮主也是个人物,丐帮中也颇有些人才,但惜阁下你是丐帮中人么?”梁萧昂首道:“不是。”包不同哈哈笑道:“既不是,却用人家的掌法打架,你说你羞也不羞?”梁萧闻说也是哈哈大笑,众人不解,但听他笑罢,说道:“若说道羞字,我只怕比不上你家公子的十二万分之一。”

包不同大怒,若不是他受了伤,真想上去拼个死活,连王语嫣三女也是微微有气,皆相斜眼怒视着梁萧,梁萧不屑一顾,笑道:“大美人,你老瞪着我干么?少爷我很帅么?”王语嫣轻轻啐了一口,恼道:“不许你诬赖我表哥?”梁萧嘿嘿冷笑,哼声道:“你别不服气,慕容复这小子号称甚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人总会用别人的成名绝技,你说他这样算不算羞?”王语嫣登时哑口无言,包不同也是瞪目乍舌,全然想不到自己一句讽刺梁萧的话,却被他拿来大做文章,真是悔之已晚。不甘心,骂道:“你放屁。”

他此话方出,忽听得杏树丛后几个人齐声大笑,声震长空。大笑声中有人说道:“素闻江南包不同爱放狗屁,果然名不虚传。”

包不同道:“素闻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刚才的狗屁却又响又臭,莫非是丐帮六老所放吗?”

杏树后那人道:“包不同既知丐帮六老的名头,为何还在这里胡乱放屁?”话声甫歇,杏树丛后走出四名老者,有的白须白发,有的红光满面,手中各持兵刃,分占四角,将包不同、王语嫣等四人围住了。

梁萧见丐帮中人陆续出来了,有心瞧瞧热闹,当即闪在一旁,耐心看戏。果然不久那风波恶也现身了,一出来便喊打喊杀的。梁萧心想:“怎么慕容复这小子身边的人,个个皆非池中物。”念着竟有些钦羡起来,这一分神,错过了一场好戏。

回顾场上,只见那包不同又在讽刺丐帮长老,气不过,笑道:“到底是谁孤陋寡闻呐?有些人脸皮真够厚的,明明是狗咬吕洞宾,竟被他曲解成吕洞宾咬狗。呵呵,嘿嘿,当真佩服。”包不同叫道:“岂有其理,岂有其理。”梁萧道:“是挺岂有其理的,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少爷我今天总算是见识了甚么叫做‘天下无敌’,嘿嘿,天下无敌。”话语中甚是嘲讽。



第七十八章 杏子林中

这时场中呼呼风响,但见长臂老者将麻袋舞成一团黄影,似已将风波恶笼罩在内。梁萧这时方瞧清那风波恶形貌,只见他身形瘦小,约莫三十二岁年纪,面颊凹陷,留着两撇鼠尾须,眉毛下垂,容貌十分丑陋。但他刀法精奇,遮拦进击,尽自抵敌得住。只是麻袋上的招数尚未见底,通臂拳的厉害他适才却已领教过,“吕洞宾咬狗”这一招,究竟只能侥幸得逞,可一咬而不可再咬,是以不敢有丝毫轻忽。况且,二人虽在打斗,但梁萧之言,却听得非常清楚。

梁萧见他居然能和这位丐帮四老之一的长臂叟恶斗百余招而不落败,心下也暗暗佩服,对慕容复虽然不屑,其下属却不怎么讨厌。丐帮其余三位长老各自退在一旁,凝神观斗。梁萧观瞻了片会,忽尔心血来潮,嬉笑道:“大美人,你于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无不了然于xiōng,可曾瞧得出这位长臂长老的麻袋,使得是何功夫?”王语嫣皱眉道:“这路武功……”突然住口,一会又没好气道:“我干么告诉你呢?”说了这句,不再睬他,阿朱二女禁不住失笑。

梁萧嘿嘿两声,道:“不说便不说,你好了不起么?那少爷我来说好了,这长老拳脚是通臂拳,使那麻袋的手法,有大别山回打软鞭十三式的劲道,也夹着湖北阮家八十一路三节棍的套子,如此瞧来那麻袋的功夫是他自己独创的。”王语嫣讶道:“不曾想你还蛮有见地的。”梁萧笑道:“大美人缪赞了,我哪有甚么见地,这不跟你学的。”

王语嫣秀眉微拧,望向他道:“你说这话可就奇了怪了,我一介弱质女子有甚么值得你这少爷好学习的?”梁萧听了只是微笑不语,目光始终注视着斗场,见长臂长老听得他二人这般对话之时,果然脸色大变,他一分心,便被那风波恶占了先机,竟有抵挡不住之势。又见他连退三步,斜身急走,眼见风波恶挥刀砍倒,当即飞起左足,往他右手手腕上踢去。风波恶单刀斜挥,径自砍他左足,长臂叟右足跟着踢出,鸳鸯连环,身子已跃在半空。

但听得风波恶赞了一声好,接着左手呼的一拳击出,打向他的膝盖。眼见长臂叟身在半空,难以移动身形,这一拳只要打实了,膝盖纵不碎裂,腿骨也必折断。梁萧见那长老毫无闪避之意,已知他心思,忍不住高声提醒:“姓风的,千万别碰到他麻袋。”风波恶闻言,竟似听而不见,依然横扫过去,欲要挥开他那麻袋,不想果如原著那样,着了长老道儿,此时但见他急急跃开丈许,忙从怀中取出一颗解毒丸,抛入口中吞下。

梁萧立在一旁,冷笑道:“哼,活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道少爷我害你不成。”那长老也不追出,收起了麻袋,不住向梁萧打量,寻思:“这小子如何得知我是湖北阮家的,又如何晓得我麻袋里有古怪?”梁萧见包不同在兄弟受毒伤之后,情怀关切,甚为感动,心想:“若不是我先前将你打伤,也许这会你会找他拼命呢……”

言念未了,但听得包不同怒喊一声,便向那长老冲去,梁萧身形稍转,幌到包不同面前,拦了他去路,叫道:“你不要命了么,自己还伤得不轻呢?”包不同怒横了他一眼,愤愤道:“不用你假惺惺。”梁萧讨了个没趣,并不以为杵,转身向那长老微笑道:“马副帮主不是慕容复杀的,你这样伤他手下,未免有违江湖道义,况且于丐帮声名亦不好。不妨将解药拿出来,给这位仁兄解了毒,大家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将事情讲个清楚,岂非更好?”

此言甫出,众人尽皆喧哗,丐帮群丐更是纷纷叫肆:“甚么?不是他杀的……”“证据确凿,他想赖不成……”“你小子是个甚么东西,大言不惭……”叱责、喝嚷、漫骂声登时席卷而来。梁萧公然不惧,依然脸绽笑容,等他们的骂声低歇了一会,才缓缓道:“有理走遍天下,我想丐帮应该是个讲理的地方,不至于像一些别的帮派那样目光短浅吧?”他此言似褒似贬,果然,丐帮众人渐渐的没了声息,待寂声一片之后,那梁萧又慢慢道:“说慕容复杀人,无非是凭那一句狗屁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梁萧话尚未讲完,便听得那包不同哇哇大叫:“小子,你放甚么臭屁呢?”梁萧笑道:“屁乃人身之气,岂有不放之理,放者扬眉吐气,闻者垂头丧气。”众人闻言,登时哈哈大笑,只见梁萧面色一沉,道:“姓包的,你若在少爷面前再胡乱放一个臭屁,你家公子之事,还有你风四弟之伤,爷立马撒手不管了,你衡量着办罢?”

包不同心想:“丐帮今天高手如云,想要安然脱身已是不能。且,四弟又中了蝎毒,须赶早寻得解药才是,跟这小子的帐,日后慢慢算也不迟。”想通这点,即向这少年点了点头。

梁萧见他不再找茬,也就安心了一些,转身面向群丐,微微一笑,道:“单凭这一点证据是不足以认定慕容复是凶手的,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多少是颇有共通之处,料来那马副帮主的‘锁喉擒拿手’功夫并不是很难练,会的不一定就他慕容一家。”

一直未曾说话的乔峰,突然喜道:“贤弟,如此说,害死马副帮主的凶手,你知道?”梁萧道:“略知一二。”乔峰闻言,眸中幌亮,急道:“是谁?”梁萧微笑道:“暂先不说。目前紧要之事,是须得给这位风兄解了毒才是正理。”乔峰点了点头,向长臂叟道:“陈长老,请你给这位风四爷解了毒吧!”长臂叟陈长老一怔,道:“帮主,此人好生无礼,武功倒也不弱,救活了后患不小。”乔峰道:“我贤弟说的不错,咱们尚未跟正主儿朝过相,先伤他的下属,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咱们还是先站定了脚跟,占住了理数。”

陈长老气愤愤的道:“马副帮主明明是那姓慕容的小子所害,报仇雪恨,还有什么仁义理数好说。”梁萧笑道:“这么说,陈长老您是不相信在下所言喽?”陈长老冷笑道:“哼,你小子是谁?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乱我帮众之心,是何歹意,快快招来?”乔峰道:“陈……”梁萧罢手打断,说道:“大哥,你勿须担忧,小弟自有法儿证明?”说着身形一幌,疾欺到那陈长老跟前,这长老一惊,见他突袭,想也不曾多想,猛将肩上的麻袋一抖,作势罩来,梁萧嬉笑一声,斜身一闪,让了开去。陈长老只觉一阵疾风直*过来,对方手指已抓向自己喉头,这一招来得快极,自己麻袋尚未收回,敌人手指尖便已碰到了咽喉。明明见那少年已然闪了开去,不知他用的是何种诡异步法,竟又重新欺来,这一来当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颤声道:“你……你……”

梁萧洒然一笑,露出一排皓齿,说道:“不错,正如你想的那样。少爷我早跟你说过了这‘锁喉擒拿手’并不难练嘛,是你自己不信罢了。”陈长老登时老脸一热,拱手道:“少侠高明,老夫甚佩。”忽尔想起一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结结巴巴道:“莫非……莫非马副帮主的死,与你……你有关?”他这话一说,丐帮帮众顿时起哄,纷纷叨嚷:“不错,不错,这小子会我们马副帮主的成名绝技,人一定是他杀的……”“就是,就是,我们要为马副帮主报仇雪恨……”“杀了他,杀了他……”群情悲愤,怒骂之声彼起彼落,欲要除之方能后快。

乔峰见群情汹涌,一时之间恐难以平息,颇是焦急,眼睨梁萧,见他姿态休闲,两手交xiōng,对周边事物恍若不睹,不禁浓眉微皱。这时那陈长老道:“帮主,如今真凶已落网,请帮主下令,快快将此人铲除,免得祸害世人?”乔峰极是为难,突然间将心一横,坚决道:“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决计不是我贤弟,此事另有蹊跷,我一定要查明真相。”

四大长老不约异口同叫道:“帮主……”乔峰将手一罢,极具威严,四人皆不敢吭声。乔峰又斜眼瞥了一下梁萧,只见他嘴角嘿嘿冷笑,不屑的扫过众人。

就在此时,忽听得那阿朱啊的大叫一声,众人纷纷侧目探视,只见包不同又急忙抢上,急道:“阿朱,怎么啦?”阿朱眶边滴泪,说道:“三哥,四哥他,他快死了。”

梁萧侧头微睨了王语嫣一眼,见她眉头深锁,腮边几滴泪痕未干,神情颇是烦躁无措,忽然有一种不忍的感觉,心想:“倘或不是自己胡闹,此刻站在这里之人会是段誉,他肯定帮风波恶吸毒,而大哥也讨得了解药。怪我,怪我,这一切都怪我……”越想越不能原谅自己,倏尔左脚斜踏,微步即出,闪身至那风波恶跟前,一把抓起风波恶的手掌,张口便往他手背上的创口吸去。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三女马上惊呼出声,包不同叫道:“小子,你干甚么?”梁萧吸出一口毒血,吐在地下,头也不回,道:“你没带眼么,当然是吸出毒渍啦?”包不同一怔,便即住了口。只见地上那毒血色如黑墨,众人看了,均觉骇异。

梁萧不睬他,继续凑嘴去吸,吸了吐,吐了吸,如此试了几次,只见吐出来的黑血渐淡,慢慢变成了紫色,又吸一会,紫血变成了深红色。梁萧这才停止,突然那风波恶身子一动,说道:“多谢。”梁萧微笑道:“不客气。”

阿朱等尽皆大喜。阿碧道:“四哥,你会说话了。”梁萧站起身来,向陈长老道:“现在可以给我解药了吧?”陈长老道:“凭甚么?”梁萧笑道:“就凭丐帮数百年来的好名声,就凭陈长老你是个侠义之人,就凭我大哥是帮主。假若这些都不行,你不是说我是凶手么?既然我都是凶手了,那还干别人甚么事情?”陈长老颇觉此言有理,望了一眼乔峰,见他脸上似有不悦之色,微一踌躇,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向梁萧叫道:“小子,拿去。”说着手一掷,那瓶子凭空飞来,梁萧微一冷笑,右手倏尔一探出,便即接住。别人瞧了他这一手接物之能,禁不住喝彩。



第七十九章 有架不打枉为人

梁萧接过解药,身子微蹲,拔开药塞,倾出少许粉末,洒在风波恶那创口上,随之顺手解开他身上穴道。顷刻之间,风波恶高高肿起的手背已经平复,说话行动,也已全然如初。风波恶向梁萧深深一揖,说:“多谢公子爷救命之恩。”梁萧并不还礼,道:“我并非有意救你,只是看在阿朱、阿碧两位姑娘份上。”风波恶一怔,尴尬笑道:“怎样都好,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风波恶真心谢过。”

陈长老又在不住的打量梁萧,此时方道:“你小子胆子倒是挺大的,取我解药问也不问如何用法,就急匆匆给他敷上了药,不怕适得其反么?”梁萧笑道:“我怕甚么?一则在乔帮主面前,你这长老定然不敢公然捣鬼,解药肯定是真的;二则这蝎毒解法极其简单,只要将毒液吸干净,敷上药即可。”只听那陈长老不禁的嘿嘿冷笑,梁萧见了也不生气,缓缓说道:“是了,我忘记了说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蝎毒属yīn寒之毒,女子吸不得,否则yīn上加yīn,毒性更增。但可惜少爷我是个男的,所以自不用向你请教了。”说着俊脸含笑,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盯着那陈长老。瞧着梁萧如此诡异的目光,陈长老不觉得心下一寒,好像心底的秘密全被他洞穿似的,眼睛不敢再往他身上细量。

风波恶拾起单刀,左手指着陈长老道:“今天我输了给你,风波恶甘拜下风,待下次撞到,咱们再打过,今天是不打了。”陈长老微笑道:“自当奉陪。”风波恶一斜身,向手中持锏的长老叫道:“我来领教领教阁下高招。”阿朱、阿碧都大吃一惊,齐声叫道:“四哥不可,你体力尚未复元。”风波恶叫道:“有架不打,枉自为人!”单刀霍霍挥动,身随刀进,已砍向持锏长老。

梁萧眼见那持锏长老似有怯意,功夫减了大半,变成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不由得心头冷笑,同时亦感叹:“慕容复手下的人都是怪胎,一个‘非也非也’的包不同,一个‘弑武成性’的风波恶,还有……”不觉瞄了一眼乔峰,见他眉头微皱,忽尔耳朵一动,听得东首有不少人快步走来,跟着北方也有人过来,人数更多。梁萧知是全冠清这家伙搞的鬼,但如此情况下,亦不好向乔峰细说,只能向乔峰低声道:“大哥,丐帮又来人了,当心全冠清造反。”

“当心全冠清造反”这一句话落入乔峰耳中,猛得他身子一震,眼盯梁萧,神色颇是惊诧,道:“贤弟如何晓得?”梁萧淡淡一笑,道:“等会你便知,做好准备即可,且提防场上丐帮四大长老。”乔峰这一惊骇更甚,摇头连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亲如兄弟,他们怎会?”梁萧低哼一声,道:“人有时候为了某种利益,亦无可奈何而为之。”听他说得认真,心中虽然一百个不信,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四位长老和全冠清是一伙的么?”梁萧道:“目的相同。”二人说的这些话都是低声细语,外人很难听到,乔峰得梁萧挺醒,欲作部署,不料四面八方都来了敌人。

但见东方杏子树后奔出五六十人,都是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仗,均是丐帮中帮众。跟着北方也有**十名丐帮弟子走了出来,各人神色严重,见了乔峰也不行礼,反而隐隐含有敌意。

梁萧瞧出乔峰、包不同、风波恶三人的担忧,不觉与乔峰对视一眼,见他满脸的迷茫和疑惑,心想:“段誉不在,我可没那本事抵挡西夏一品堂的‘悲酥清风’,王语嫣怎说都是我表妹,把她们赶走了便是。”念到此处,高声叫道:“姓风的,还不停手,等会你们便无法脱身了。”

不想出言已迟,那端陈长老亦高声叫道:“结打狗阵!”东南西北四面的丐帮帮众之中,每一处都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各持兵刃,将风波恶、陈长老他自己俩人围住。包不同见丐帮顷刻间布成阵势,风波恶中毒后元气大耗,若要硬闯,非受重伤不可,但兄弟有难,不得不救,想也不想,便即跃身闯进阵中。

吓得王语嫣尖声高叫:“包三哥,你快回来,里面很危险。”包不同先前被梁萧用“亢龙有悔”震断了一条手臂,刚接上不久,武功自是弱了几成,且,进去之后只能用单手搏斗,频频遇险,急得个王语嫣再次大叫:“包三哥、风四哥,不成了。丐帮这打狗阵,你们两位破不了的,还是及早住手吧?”

梁萧嬉笑道:“谁说的。”说着身形一幌,闪进阵中,这时听得陈长老长声唱道:“南面弟兄来讨饭哟,啊哟哎唷哟……”梁萧知他在发动阵势,公然不惧,忽然幌身欺到风波恶身侧,左手便向他腰胁抓去,风波恶一惊,急往右闪,梁萧趁势右手探上,已然抓紧他右腰胁,顺势将他一提,百十来斤的身躯,被梁萧轻巧举了起来。这一下动作却是出乎人人意料,只见那风波恶身子横在半空,右手单刀不忘了挥舞,直往梁萧背脊砍去,梁萧嘴角微一冷笑,气惯双臂,把他身躯转了个半圈,然后嗖的一声,用力向阵外直掷。

风波恶但听得耳畔生风,片刻风停,只感自己身子悄然落地,一丝伤痛也无,微是纳罕,阿朱、阿碧二女奔将过去,把他伏了起来。包不同大怒,喝骂:“小子,你敢欺我四弟。”说着不理会群丐棍棒相加,举起单手就像梁萧冲来,这梁萧正是会家不忙,忙家不会,见他拳劲送到,不退反进,左掌一挥,与那拳头砰了个结实,反掌一扭,已抓住他手腕,此时包不同另一只手使不上力道,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被敌人抓实,心中恼怒,右脚踢出,梁萧双腿岔开,使一个钳字诀,忽然一拢,把他踢出的右脚夹了个结结实实。包不同手脚被制,立时动弹不得,xiōng中羞恼万分。

梁萧笑道:“非也先生,这架还打不打?”包不同性子再怪,也知这小子武功比他高明太多了,今天两次败在他手,虽然心有不甘,却是不得不服输。心想若是自己没受伤和四弟联手,恐也不是其敌手,念到四弟,回头一看,见风波恶安然无恙,登时松了口气。梁萧见他不说话,倒是难得,也就不为难他了,松开了束缚。包不同一言不发,退回了王语嫣一旁。梁萧俊脸含笑,向乔峰道:“大哥,对不住,小弟太胡闹了,请大哥责罚?”

乔峰微笑道:“贤弟,无碍。你若不出手,愚兄也会出手的。”梁萧佯惊道:“哦,那是小弟的不是了。”这时闻得风波恶叫道:“梁公子,我武功是不如你,但你方才趁我不备,暗中偷袭,风波恶输得极不服气。”梁萧道:“不错,我是攻你不备。这样好了,你选一样兵器,我们再比划比划。”风波恶道:“不用了,我就以这柄单刀会会你。”说着鞋尖一点地上那刀柄,劲力过处,那刀突然弹跳起来,跃入他手中。

少时,闻得拍的一声响,那刀刚入他手中便断为十七八段碎片,片片絮飞上空,在夕阳余晖之下,闪烁耀眼光芒,这一下忽如其来,众人皆相惊骇,惟有王语嫣淡淡的道:“好一招‘六脉神剑’的‘少泽剑’剑法。”梁萧嘻嘻一笑,道:“不敢,不敢,多谢大美人赞誉。大美人精通天下武学,方才包风二爷遇险,你怎么不提点一二呢?”王语嫣道:“你出手太快了,而且你用的根本就不是招式。”梁萧道:“哦,是吗?我怎不晓得。”嬉笑了一会,又道:“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将对手打倒便是好武功,你没听说过无招胜有招么?”王语嫣秀眉微蹙,道:“梁公子,受教了。”梁萧咦了一声,心道:“她怎不骂我*贼了……”

出神这会,那风波恶和包不同已洒然走了,挑眼一看,见三女向大哥道别。这时东首丐帮之中,忽然走出一个相貌清雅的丐者,板起了脸孔说道:“启禀帮主,马副帮主惨死的大仇尚未得报,帮主怎可随是便便的就放走敌人?”这几句话似乎相当客气,但神色这间咄咄*人,丝毫没有下属之礼。

乔峰道:“咱们来到江南,原是为报马二哥的大仇而来。但这几日来我多方查察,觉得杀害马二哥的凶手,未必便是慕容公子。”

梁萧心想:“这个鸟人便是全冠清了吧?哼,还号称甚么‘十方秀才’我呸。”目光与乔峰一对,见他微点了一下头,心下会意,无意中瞄向王语嫣,见她三人止了步子,当即挨过去,低声道:“你们怎还不走啊?丐帮内变,这里很危险。”王语嫣嘴角一抿,笑道:“你不也没走么?”梁萧忙道:“我会武功,不怕。”王语嫣微恼:“会武功好了不起么?请让一让,你挡了我光线,嘘,别吵,听他们说。”梁萧无奈,叹了口气,立身一旁。

哪知一会功夫,情势已然逆转,那全冠清被乔峰擒住了,封了他穴道,迫其跪下认错。乔峰果然有大将之风,处理事情井井有条,这么一出手便把一场风暴化作静息,梁萧心中暗暗钦佩,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倘或乔峰生在现代,那他会闯出怎样的一番天地?



第八十章 冤死人不偿命

此刻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暮色笼罩,杏林边薄雾飘绕。乔峰心有所虑,刚刚制服一个强敌,但杏林中二百余帮众个个参与谋反他之事,此刻他孤掌难鸣,假若有一人出声响应,群情汹涌,一拥而上,那后果不堪设想。一瞥眼间见到梁萧,便道:“众位兄弟,我今日好生喜欢,新交了一位好朋友,这位是梁萧梁兄弟,我二人意气相投,已结拜为兄弟。”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听得这无赖梁公子居然和丐帮乔帮主拜了把子,都大感诧异。王语嫣不觉瞧了梁萧一眼,见他俊脸带笑,心生纳罕,寻思:“他怎么如此爱笑,似乎一生之中从未碰上半丝烦恼,真是羡煞旁人,我若如他那般,该有多好。”又想:“可惜表哥不明我心意,活得再快乐又如何?”想着不禁黯然神伤。

只听使麻袋的陈长老道:“哼,杀人凶手,我老叫花还不屑与之为伍。”梁萧道:“你说我杀人,我杀谁了?你老婆孩子?爷爷奶奶、大叔大婶……”陈长老听了,极是气氛,怒道:“还装糊涂,自然是马副帮主。”梁萧不禁傻笑,道:“我跟他有仇么,干嘛杀他,真是笑死人不偿命。”陈长老依然理直气壮,道:“这倒问你了,我不是马副帮主,怎知你跟他有甚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下此毒手?”梁萧道:“你这人还讲理不讲,一味认定我,对你有甚么好处?”陈长老冷笑道:“好处?我老叫花做事一向但凭证据,你便是凶手之一。”

梁萧大笑,道:“呵哦,你还有凶手候选人哪?那之二、之三、之四……之七、之八呢?”陈长老老脸一热,喝道:“结打狗阵,将此贼子拿下。”忽然东南西北四面散座的丐帮帮众唰唰跃起,每一处都又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各持兵刃,将梁萧一人团团围住。乔峰叫道:“且慢!”陈长老道:“帮主有何吩咐?”乔峰淡淡道:“先撤了棍阵,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武呢?”话音中虽是清淡,却极具威严。

那陈长老怔了片会,说道:“贼人狡猾多诈,不可深信……”他话尚未道完,那端梁萧嘿嘿冷笑道:“还道丐帮是个讲理的地,不期我错了。好,既然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区区一个阵法,便能难得倒我么?”话罢,俊目放光,冷眼扫视群丐一遍,众人一触及他那目光,不由得心生几分怯意,只感此人周身散发着一股绝强的气息,那气息似乎侵袭着每个人的心脉,让他们呼吸困难,险些窒息。

时间就此阻了一阻,忽听梁萧一声大吼,只见一条白影踏着奇步在打狗阵中穿插来回。当年逍遥派的先人以伏羲三十六卦为基础,创下这套“凌波微步”,就很少在江湖露脸,传至无崖子这一代,他们师兄妹四人,也从不涉足江湖一步,是以杏林中高手虽多,除王语嫣外,竟无一人识得。乔峰虽曾见梁萧使过,但只道这只是高明的轻功身法,并不明它叫甚么。

这一套步法习练者多为女子,主要是为了显现出凌波微步中的“罗袜生尘,蹁跹若鸿”。李沧海教导梁萧的步法,都带着三分婀娜风姿,梁萧融会贯通之后,自然而然除去了女子神态,转为潇洒灵逸。逍遥派轻功当世天下无双,此时但见他阵中游走,一脚未踏毕,二脚至。身法初展时人尚瞧得分明,待他越走越快时身形已转了团团影子,竟似幻影重重,实非实,虚非虚,两都殊不清明,一套步法只走得十来圈,群丐无不骇然。

丐帮打狗阵也是武林一绝,是以人数多结成阵法,个个须得同心气慨,方能发挥它的威力,但先前众丐为梁萧气场所迫,气势自是弱了三分,此时又遇上逍遥派的绝顶轻功身法,这么多人竟然打不到他一丝衣角,长久下去,阵法奥妙发挥不出来,士气不免又弱上几分。

乔峰眼见梁萧步法如此高明,不知该是喜,还是悲。都是他的兄弟来着,生怕帮中众弟兄伤了他,亦怕他伤了众兄弟,正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梁萧在阵中游斗,也不忘了注视阵外状况,见乔峰眉头深锁,颇是苦恼,知他犯难,即将心一横,挺xiōng吸一口气,掏出怀中铁笛,以笛代剑,一抖之下,忽然笛走轻灵,招断意连,绵绵不绝,当真是俊雅潇洒,翰逸神飞,他身着一袭白衣,更胜似神仙无数。

众人见他亮了这手剑法,无不暗暗叫好,碍于帮规深严,不敢公然叫出声来。陈长老见久战不下,己帮士气越来越是低沉,如此非败不可,又连连吆喝,催动阵势。忽尔阵中一个年轻小丐不知死活,趁着帮众掩护之下,欲施偷袭,但见他手中长棒一转,向梁萧背心打去,梁萧忽感后背劲风扑体,微一冷笑,立即铁笛后挥,格开棒头,以逍遥剑法还招。这一下好打,梁萧仗动铁笛,迅捷刺舞,每一笛削出,均势挟劲风,凌厉精妙,使得三两招,那小丐已然不敌,每挡一下,他便退两步,直退到第六步。忽然劲风乍响,阵中多了一条人影,梁萧扭头微睨,霎时一惊,叫道:“大哥,你也不信我?”此人正是乔峰,眼见结拜兄弟与众兄弟相持不下,经过一番心里挣扎之后,终于跳入了阵中,欲要化干戈为玉帛,见问,脸上微微苦涩,道:“贤弟,且先住手。我相信大元兄弟的死与你无关,不妨坐下说清误会?”

梁萧冷笑道:“误会?他们肯听我说才怪,都是一群老糊涂。大哥,你也不必为难,打我三掌,我若避得过,就告诉你们谁是真凶;假若避不过或是被你一掌劈死,那也是我的造化,兄弟认栽,任君处置便是,如何?”乔峰脸现为难之色,道:“你真要如此?”梁萧点了点头。

乔峰不在说甚么,这会,群丐也止了动作,只是将乔梁二人围在阵中心。梁萧笑道:“大哥,请发招吧?”乔峰微一犹豫,忽然身子跃上了半空,望梁萧着手便劈一掌,梁萧暗叫不妙,乔大哥居高下击,威力极大,心想:“他真想我死么……”来不及多费心思,那劲力已然扫下,当即双臂一张,翩然后掠,但听砰的一声,下方泥土凹了一个坑洼,霎时间石走沙溅,不由得蒙起了一阵尘烟,呛得众人嘴巴紧闭,眼皮睁它不开。

梁萧人身在半空,倒瞧得真切,刚想运气飞下,不料乔峰的第二掌又至,降龙十八掌掌力刚猛霸道,梁萧不敢硬接,见那大力袭来,微咦了一声,但感这内力极其取巧,无半分凶猛之力,不暇多想,乔峰的第三掌又至,至此梁萧已完全明白乔峰苦心,当下略一借他的那两股内力,使个“燕子穿梭”悄然翻飞十余丈开外,脚跟一踏实地面,几个起落,便没入杏林之中。

展开步法,离了杏林,那梁萧跑到一座大石前,趴在巨石上面,大吁喘着粗气,连叫:“好险,好险。想不到大哥武功如此了得,若我跟他当真打起来,还没几分把握赢他哩。”丐帮甚么阵法、四大长老、六大长老的,他自是不惧,不过想到乔峰有心助他离开,倒教他欣喜若狂,暗道:“大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更不会让你死,我一定一定想法子让你活下去,我们还要把酒言欢呢?”念着突有一个决心,他要改变乔峰的历史,让他活的更灿烂。

当下翻过身,背倚着巨石,心中涛海泛滥,想道:“不知老爹现今如何了?他一定很生我气吧?也对,砰上我这种儿子,是谁都会倒霉。老景,你认命罢,这个时空的礼数约束不了我。唉,妹妹……”想着念着思着,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夜风忽沥沥响过,蓦地里那梁萧一个激灵惊醒,幌眼瞧瞧天色,已然全黑,猛得惊叫:“该死,该死,我怎生睡着了。”寻思:“也不知那边状况如何?乔大哥被他们赶出丐帮了么?不行,我得阻止。”噼里啪啦赏了自己几巴掌,提提精神,施展身法,循路返回。

片会,行至杏林一棵杏树底下,眺眼一瞧,但见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头,中间燃着几堆篝火,火头烧着树枝,噼啪作响,淡淡的火光映衬出每个人不同的心事。梁萧借着夜色遮掩,重回人群,这时看见一个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手中拿着一张信筏,脑袋连幌,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梁萧心道:“想必这位便是那智光和尚了。”见他一片慈悲和怜悯,忍不住叫道:“大师果然慈悲心肠,既如此,那就毁了吧。”说着身形幌动,似一阵风一般,走了一个来回,但听那智光惊叫:“信,信呢?”群雄闻言,投眼顾看,只见那大师手上空空如也,一纸书信已然不翼而飞。

梁萧笑道:“要信么?在这。”群雄听了,俱往他身上打量,只见此人年纪不到二十,脸如白玉,俊目含笑,白袍缓带,在夜风轻拂之下,颇是潇洒,只是他那笑,笑得有些诡异,右掌稍是摊开,掌心中搓着一团折皱纸球,群雄见了微惊,乔峰想道:“贤弟何以又折回来了。”徐长老等人惊骇自是不小,他们迟来一会,不曾见过梁萧的武功,见此人年纪轻轻,居然可以在诸多高手环视之下,取物于无形,着实匪夷所思。

刚才梁萧这一手只一瞬,当真快逾闪电,除乔峰之外,无一人瞧得分明。徐长老又焦急,又有气,微怒道:“你是何人,快快把书信还我?”这时听那陈长老抢道:“徐长老,他便是杀害马副帮主的元凶。”梁萧听了不禁好笑,嚷嚷道:“喂,喂,老叫花,小爷甚么时候升官了,从凶手变成了元凶?亏你想得出,我又不是你女婿,干么这般害我?”群雄听清,登时哄然起笑。



第八十一章 书信言身世

在诸多帮众兄弟和英雄面前,陈长老竟被一个少年这般嘲讽,他如何不怒,心想:“任你武功再高,如今群雄集聚,谅你也逃不到哪去,这口气我先行忍下,等会算账不晚。”梁萧看他脸憋通红,明显气火攻心,偏偏不驳一言一语,瞧得来趣,继续调侃,道:“陈长老你不作声便是默认了爷所言……”他话尚未说完,那徐长老打岔道:“小兄弟,你到底是谁?无论你与大元被害一事有无关系,请你先把信还给老朽?”他见这少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信拿了去,可谓武功着实不弱,是以用了个“请”字。

谁料梁萧不吃这一套,神态甚为倨傲,屑视着他,脸上似笑非笑,冷冷的道:“有本事就过来拿。”群雄见这小子如此猖狂,均心底来气,单正最小的儿子单小山火气最猛,见这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武功应该好不到哪去,居然在这大言不惭,大声骂道:“他孙子的,活腻味了么?让小爷来讨教讨教。”梁萧叫道:“孙子骂谁?”单小山听他问“孙子骂谁”,顺口答道:“孙子骂你!”他怎知梁萧向来以这般套口斗嘴,一不留神,已经上当,梁萧呵呵大笑,说道:“不错,正是孙子骂爷。”杏林中人人本为信件中内容极其紧张,给这小子一闹,群雄都笑了出来,尤其是王语嫣三女,听了梁公子这般滑稽,都不禁嫣然。

群雄笑出声便即后悔,均想:“这小子是来捣乱的,怎能帮他取笑自己人呢?”立即个个哑言住口,单小山大怒,嗖的一声抽出随身佩剑,唰唰几下,便向梁萧心口刺去,梁萧公然不惧,左脚直拖地面,身子向后掠滑,突然间一转身影,右脚忽踢,蹬的一下,正中单小山手腕,他握剑不稳,嗡的一声,那剑脱手飞上半空。梁萧顺势再跳一个翻身,飒然立定身子,此时那剑刚好落地,呛的没入土里,徐长老、单正等人骇然不已。

单小山更是悲愤莫名,想他练武十余载,随父兄出道以来,武功虽较父兄略逊一筹,但与同龄朋友相较,却是未曾落败,不想今天和这小子才过一招,兵器已被他打飞,若是正式比武较量,倘或兵器被敌人夺下,已算输了。况且这人连兵器都不曾亮出,有如此功力之人,江湖之上,屈指可数,单正等虽是老江湖,也瞧不出梁萧属于何门何派。

单正见小儿子被人欺负,他涵养虽好,但爱儿心切,不免心缭,叫道:“山儿,你退下,待爹来领教小英雄高招。”单小山虽是气怒,父亲之命却不可违抗,冷哼一声,退至兄长一旁,心道:“也好,爹爹帮我报仇亦是一样。”

只听乔峰叫道:“且慢!”单正道:“乔帮主有何见教?”梁萧道:“大哥,怎么啦?”乔峰不理梁萧,抱拳向单正道:“单老前辈,我这个贤弟最爱胡闹,但他并无恶心,瞧在在下薄面,此事就此罢了,可好?若不行,我代他向您陪个不是。”说着当真深深一揖。

梁萧瞧得乔峰对自己如此深义,心中好生感动,眼眶润湿,险些流下泪来,叫道:“大哥,你不知他们……”单正打断梁萧话头,望乔峰道:“乔帮主亲自求情,老夫岂敢驳你面子。好,今天就饶他一回。”众人只道“铁面判官”铁面无私,不想也有手下留情之时。梁萧听了大怒,喝道:“不要脸的老东西,谁饶谁还不知道呢,在爷爷面前大言不惭。”单正的五个儿子听了,纷纷怒喝咒骂,个个剑拔弩张,大有一拥而上之势。

乔峰听清梁萧言词,暗自摇摇头,心叹:“我这贤弟怎地如此不识好歹,哥哥刚帮你摆平了事儿,你倒好,偏偏又生出事端,惟恐天下不乱。”乔峰不知,梁萧就是想把水搅浑,好教他们没有心思处理乔峰的身世,但结果还是不能如愿。

只听徐长老也愤愤道:“小子,你若再不将信还我,休怪老朽不客气了。”梁萧笑道:“不客气又咋地,你还能吃了我不成?”徐长老脸色铁青,忽尔砰的双掌打来,事先没半分预兆,群雄只见二人四掌相碰,倏尔分开,那少年身子只幌了几幌,不移步分毫,徐长老啊的一声向后飞去,突然砰声倒地,群雄心中急躁,相顾奔去,单正伏低身子,托起那徐长老,众人只见徐长老脸色枯白,徒然间,他哇的一声,吐出老大一口血。

单正出指如电,快速点了他xiōng前几处穴道,避免他气血攻心,然后渡一股真气过去,缓解他体内散乱的真气,助他疗伤。忙活了半响,才见那长老脸上有了些微血色。这时群雄纷纷叫骂:“这小子忒恶,竟敢伤了徐长老……”“就是,就是,杀了他,杀了他……”“剁碎了喂狗……”单小山骂道:“我呸,就怕狗也不吃。”众人虽在气骂,但听他骂得有趣,也不禁哄然大笑。

乔峰见徐长老伤势无碍,但对梁萧的过分行为,也深感恼怒,气道:“贤弟,你这是做甚么?他可是本帮的长老啊,你怎能重创于他。武功是用来救人的,你却仗着武功高强,欺凌弱小,唉,我真不知和你结拜,是不是拜错了?”说得甚为惋惜和凄苦。

梁萧急道:“大哥,你知道这信中写的是甚么吗?”乔峰一怔,道:“是了,那封信呢,给我瞧瞧?”那徐长老虽受了重伤,但耳力尚留灵力,二人谈话他自是听了去,听说乔峰要看信,急撑起来,叫道:“信不能给乔峰看!”乔峰微愕,扭头问道:“为甚么?”梁萧瞧那徐长老脸色变换不定,冷笑道:“你也不必紧张了,信在这。”说着手一指地上,群雄借着月光和火光映照之下,只见那少年鞋边散落着些些白色粉末,这才醒悟,原来他一直将信夹在手心,与徐长老对了一掌,不想二人内力一碰,那信立即化为粉屑。

徐长老喃喃道:“天意,天意,天要亡我丐帮……”梁萧登时哈哈大笑,笑罢,说道:“哼,甚么狗屁天意。恐怕你将乔峰*走了,那才叫天亡丐帮,一群老糊涂,总想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群雄听了,皆相大怒,丐帮六老更感脸上无光,一直被个毛头小子大骂“老糊涂”,心中委实憋屈极了。

乔峰倒是一脸迷惘之色,问梁萧道:“贤弟,你们在说甚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梁萧一改嬉笑神态,望着乔峰,郑重道:“你真的想知道?”乔峰难得见这个兄弟有慎重正经的时候,心虽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梁萧仰天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这事你有权知道。信里写了甚么内容,我没看过,但我猜,一定与你的身世有关。”乔峰诧异:“我身世?”徐长老、单正等人听梁萧说“信里写了甚么内容,我没看过。”几人互视一眼,霎时松了口气,不想气还没消停,听了他下一句,松懈的心又绷了起来,哪料这小子下面说出的话,更令人震惊。

只听他淡淡说道:“是的,你的身世。你本不姓乔,你姓萧,叫萧峰,你爹叫萧远山,是个契丹人。”此言甫出,尽皆哗然,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徐长老、单正等人却吃惊不已,智光大师却想:“这少年到底是何来头,就算他拿了信看了,但这信中未曾提及这些关节,他如何得知。知道乔峰姓氏的人,如今除了我之外,只剩带头大哥了,难道他是?也不像。”

但听得乔峰大声叫道:“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突然间双臂一分,抢到梁萧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xiōng口。

梁萧苦笑道:“大哥,我怎会骗你,就算我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你。”顿了一顿,又道:“你不是一直奇怪,我与他们素不相识,为何老是胡搅蛮缠么?我就是想让他们把这件事永远的隐瞒下去,因此抢了智光大师的书信。可惜事与愿违,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想法设法告诉你的,干脆我来做这个坏人算了。至少我的话,你应该会相信,毕竟我们是结拜兄弟,就算所有的人都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乔峰听他说得高义,缓缓放开了他,问道:“此等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梁萧淡淡一笑,撒谎道:“我师父跟我说的。”众人都“哦”了一声,均想:“他师父是谁?”徐长老、智光大师等人暗暗心忧,皆这般心思:“这事怎又多了一人知道?”只见这少年向智光大师说道:“大师,三十年前的往事还是由你来说罢,我实在说不出口,是你们做错了事。”

智光向赵钱孙瞧了一眼,又看看梁萧,说道:“好,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赵钱孙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梁萧啐道:“我呸,为国为民?上了人家大当都不自知,助纣为虐还差不多。”群雄均感这人骂得极其古怪,但又不敢回骂他,生怕他一生气,又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乔峰神情凄苦,道:“贤弟,别忙着打岔,你既不愿说,那就请大师言明罢,我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相信我会是契丹人。”智光摇头道:“小施主说得对,错便错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转身向着众人,说道:“三十年前……”



第八十二章 冤我大哥 老子毁你名节

杏林中,除了智光的声音外,几乎静得落针可闻,群雄个个认真的听大师将这段雁门关外的陈年旧事来述说,约莫过了小半刻光景,那大师已然把故事清说完毕。乔峰听说之后,自是一百个不信,但他结拜兄弟有言在先,别人的话他乔峰大可不必理会,贤弟之言,却万万不可不信。两相挣扎矛盾痛苦之下,不知如何是好,然此刻那马夫人又将杀害马副帮主凶手的矛头指向了他,乔峰眼见她向自己跪拜,心下恚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跪倒还礼,道:“嫂子请起。”

杏林左首忽有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马夫人,我心中有一个疑团,能不能请问你一句话?”众人向声音来处瞧去,见是个穿淡红衫子的少女,正是阿朱。

马夫人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查问我?”阿朱道:“查问是不敢。我听夫人言道,马前辈这封遗书,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长老开拆之时,漆印仍属完好。那么在徐长老开拆之前,谁也没看过信中的内文了?”马夫人道:“不错。”阿朱道:“然则那位带头大侠的书信和汪帮主的遗令,除了马前辈之外,本来谁都不知。慢藏诲盗、杀人灭口的话,便说不上。”

众人听了,均觉此言甚是有理。

梁萧赞道:“好,阿朱,这话说的好。既然谁也不知信内言文,凭甚么认定乔大哥杀了马副帮主?”马夫人道:“二位是谁?却来干预我帮中的大事?”梁萧叫道:“你爷爷。”他这话说得傲慢无礼之极,众人听了,纷纷怒起,一会漫骂声席卷而来,梁萧耳闻,公然不惧,束了束腰间衣带,两手交xiōng,飒然傲立。

马夫人见他如此傲洒,也不禁一怔,淡笑道:“公子真爱说笑,妾身的爷爷早已不在了人世,你若与他老人家媲美,可不是要到地下找他去么?”梁萧缓缓转头,瞧着这个全身缟素,娇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珑的女子,倘或不知她底细,见了如此模样,还道她是个贞节烈女呢?恼恨她陷害乔峰,有心戏耍她一番。心中虽恼,却丝毫不动声色,笑道:“你咒我啊?一般来说,咒我早死之人,她通常都会比我早死。”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教场上众人不寒而栗,误认他是那种笑里藏刀的杀人狂魔。

谁料那马夫人却不睬他,转头向执法长老道:“白长老,本帮帮规如山……”谁知她方说得这句话,便听得那梁萧哈哈大笑,众人闻声相顾,均觉这少年笑得莫名其妙。马夫人恼怨他打断话头,嗔恼道:“你一再欺我,是何居心?”梁萧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想说假若帮主犯了帮规,白长老会如何处置?你直说不就得了,干么要拐弯抹角。”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瞥了马夫人几眼,见她俏脸上明显一动,梁萧暗暗好笑,向马夫人走去,摊手道:“拿来吧?”

马夫人讶道:“甚么?”梁萧道:“扇子,乔峰的扇子?”众人见这少年不但举止古怪,而且说话更怪,平白无故问人家要甚么扇子。但“乔峰的扇子”这五字一出,众人皆摸不着半点头脑,马夫人、陈长老、全冠清三人却是心中一凛,又顾视一眼,三人暗惊:“他怎知扇子在我们身上。”陈长老心想:“难道我偷扇子之时,这人一直在旁边偷看?应该不会,我行动之时,查看过周边环境,并无人迹跟踪,此事当真怪也。”

梁萧瞧那马夫人惊异神色,她心中在思索些甚么,大概猜到七**成,仰天长叹了口气,缓缓转过头,面向众人,又叹息一声,道:“原本这件事我不想说,但你……”说道这里转身一指马夫人,叫道:“欺人太甚。你无情,休怪我无义。”马夫人辨道:“我跟你有甚么情义?”梁萧嘿然道:“你这个贱人,这么快便忘了,当初你叫我杀马大元时,可不是这般说词的。”语音甫歇,众人无不动容,更有丐帮中人纷纷怒骂,扬言要为马副帮主报仇。

马夫人娇躯轻颤,险些气倒,幸有软轿倚靠,不至于当众失态,颤声道:“你……你是谁?干么诬赖我?”梁萧冷笑道:“嘿嘿,连老子我你都不认识了,难怪,果然是水性杨花。”马夫人气道:“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梁萧笑道:“下了床,有哪个女人识得老子。好,你不承认也不打紧,既然你无情在先,老子还怕啥羞?”转身向阿朱道:“阮姑娘,帮我个忙可好?”

阿朱一惊,心道:“梁公子如何得知我姓氏?等会找他问问清楚。”念此,点头微笑道:“公子请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梁萧道:“你一定可以。”即附耳在阿朱耳畔小声说道:“你等会模仿马夫人的声音陪我演一出戏,若想洗脱你家公子的杀人嫌疑,不许问,照我说的去做就是。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众人心头揣测,隐隐不安,不知这少年搞啥名堂,竟然毁人清誉。乔峰听说马副帮主是贤弟所杀,心下微凉,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梁萧亲口所认,恐怕不假。他乍闻自己身世,竟是契丹子裔,心中本来百感交集,此时又闻贤弟杀人之事,真不知该如何了断……

少顷,只听阿朱柔声轻叹:“唉,今晚天上的月亮又圆又白。”众人不明她为何突来这一声叹息,倒引来不少人举头望明月,只是那声音像极了马夫人,若不是事先得知此女子擅长口技模仿,还道声音是出自马夫人之口呢。

又见那少年在少女身上瞧了一眼,又是一眼,然后话语中略带些许轻薄意味,说道:“你身上有些东西,比天上月亮更圆更白。”孰料啪的一下,那少女给了少年一个清脆的耳光,少年惊道:“你干么打我?”少女嗔道:“谁叫你吃人家的豆腐。”这次她换回了本音。

害得梁萧恼也不是,气也不是,微微苦笑道:“拜托小姐,我们在演戏啊,那贱人不是说我诬陷她么,我倒要瞧瞧,我怎生诬赖她了。”

旁人听了这对年轻男女的一句戏言,只想是哪对恋人在月光下,*的风语,殊不知那马夫人和白世镜暗暗心惊,彼此一对眼,均看到各自眼中的惊异。此刻又闻那少女轻声问:“你月饼爱吃咸的还是甜的?”用的依稀是马夫人的口吻。

不料那少年轻笑了笑,指尖若有意无意掠过那少女的xiōng腹,说道:“你身上的月饼,自然是甜过了蜜糖啦……”

突然之间,听得一声大叫,声音尖锐刺耳之极,发音之人正是马夫人。众人出其不意,倒给她吓了一大跳,听她叫道:“别说了,你别再说了……”梁萧转过身,冷笑道:“你以为我想说么?这么不要脸之事,你不羞我还羞呢?”群雄开始见到这少妇,一身缟素,开口说话总是极其清脆柔软,此时却一反常态,对少年所言,不免信了**分。

马夫人颤声道:“你,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想干甚么?”

梁萧道:“老子是人是鬼,用不着你这贱人多嘴。干甚么?道出实情真相,还乔大哥一个清白。你敢不敢将折扇亮出来?”众人闻言,皆向马夫人瞧去,她如今骑虎难下,不得不做,只见她缓缓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条**寸长的物事,递向徐长老,说道:“请众位伯伯叔叔作主。”待徐长老接过那物事,她扑倒在地,大放悲声。

哭了半响,果真把她编制的乔峰“盗信遗扇”之事,略约说了。但这会相信她的人极少,众人见她哭得伤心,多少有些心生恻隐,不料梁萧却是哈哈大笑,连道:“编,编,你再编啊,扇子明明是你叫我去盗的,如何成了乔大哥遗失现场呢?太可笑了罢。”他这话一落,陈长老心中又是一凛,暗道:“扇子是我偷的,这少年为何说是他所盗?哦,难道……”念转至此,即叫道:“小兄弟,你说扇子是你盗乔……乔帮主的,可有甚么凭证?”

不支持乔峰的丐帮全冠清同伙听了此言哄然叫好,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你有甚么凭证?”梁萧嘴角轻撇,嘿然道:“要证据么?好,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陈长老喝断:“你放屁。”梁萧笑道:“爷爷我怎生放屁了,折扇若然不是我盗的,我如何晓得上面的诗?”

陈长老脸胀通红,不禁脱口而出:“折扇是我……”梁萧嬉笑道:“是你甚么?是你偷的么?”陈长老忙道:“不,不,是我……”梁萧呵呵呵而笑,道:“不是那就闪一边去。”陈长老果真不再言语。

梁萧冷眼扫过众人,最后目光停在马夫人脸上,突然喝道:“康敏,你服不服?”他一直嬉笑说事,猛得一声乍喝,众人始料不及,不禁都吓了一大跳,马夫人惊诧更甚,外人只知她是马夫人,至于她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孰料这少年当真神通广大,不仅把她的yīn谋摸得一清二楚,而且她的底细也摸了个**十。今天遇上这样的一个人,焉有不败之理,但她兀自嘴硬,说道:“我不认识你,你滚?”梁萧叫道:“你脑袋被驴蹄啦,敢叫我滚。爷又不是皮球,不懂滚,不如你滚一个给我示范?”马夫人气结。

梁萧又嘻嘻向徐长老道:“老头,你如今知道该咋办了吧?乔大哥这帮主之位,你还废不废?”徐长老雄赳赳道:“废,肯定废,丐帮可不能落入胡虏之手?”



第八十三章 大哥等我 一起喝酒

梁萧嘿嘿冷笑,说道:“汉人又怎样,契丹人又怎样?孰好孰坏,谁又能分得清,只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谁又愿意一生下来便做恶人的,哪个不是战火所害,为生活所迫,无可奈何而为之。宋辽征战百十年,最后苦的还不是黎明百姓。善恶正邪,原本只存于人的一念之间,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小老百姓只不过是统治阶级欲念下的牺牲品罢了。”

“身世根本无从选择,人可以选择的是,日后可以走的路,是好是坏,要看他先跨的是哪一步?带头大哥和汪帮主觉得内疚,造就了一个‘北乔峰’,如今你们却因他的身世,而毁了一个英雄。可笑啊可笑,丐帮在乔帮主的带领之下,日渐兴旺,领袖武林,将指日可待。可惜你们因为猜疑,要除之后快,可怜丐帮从此以后,混作一盘散沙,惜矣!”

徐长老喝道:“小子,休要危言耸听。”梁萧道:“小爷是否危言,日后便知分晓,来日方长呢?徐长老不信,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叫乔峰道:“大哥,走,我们去喝酒?”徐长老又高声叫道:“你们不能走!”梁萧蓦然止步回头,像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脸上似笑非笑冷视着他,半响才道:“徐长老,路是你家开的么?小爷想甚么时候走,便甚么时候走,你若再道半个不字,当心我一把火将你家全烧了。”

众人闻说,无不动容,均想:“此人小小年纪,凭地猖獗歹毒。”

梁萧朗声道:“各位更有什么话说?”他眼光从马夫人看到徐长老,看到白世镜,看到传功长老,一个个望将过去。众人均默然无语。

梁萧等了一会,见无人作声,向乔峰道:“大哥,如此情况下,你这帮主还做不做?”乔峰叹息一声,说道:“自然不做。”片会朗声望众道:“乔某身世来历,惭愧得紧,我自己未能确知。但既有这许多前辈指证,亦有我贤弟说词,乔某须当尽力查明真相。这丐帮帮主的职份,自当退位让贤。”说着伸手到右裤脚外侧的一只长袋之中,抽了一条晶莹碧绿的竹仗出来,正是丐帮帮主的信和的打狗棒,双手持了,高高举起,说道:“此棒承汪帮主相授,乔某执掌丐帮,虽无建树,差幸亦无大过。今日退位,那一位英贤愿意肩负此职,请来领受此棒。”这时群丐见他手持竹仗,气概轩昂的当众站立,有谁敢出来承受此棒?梁萧瞧群丐人数虽多,竟无一人敢上前,看了不免暗暗好笑,心道:“甚么天下第一大帮,全是狗屁。”

乔峰连问三声,丐帮中始终无人答话,正待他将打狗棒交于徐长老之时,那宋长老又出来搅合,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大有分派抗庭之势,梁萧听了心烦,本想出言打发,好与大哥一同去喝酒,谁知话尚未出口,那乔峰已然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若违此誓,有如此刀。”说着伸出左手,凌空向单正一抓。

梁萧急道:“大哥,不可轻易立誓?”但为时已晚,只见乔峰右手的拇指扳住中指,往单正那柄刀背上弹去,当的一声响,那单刀断成两截,刀头飞开数尺,耳听他向单正说道:“得罪!”势下刀柄,扬长去了。

众人群相愕然之际,跟着便有人大呼起来:“帮主别走!”“丐帮全仗你主持大局!”“帮主快回来!”

梁萧疾跑急叫:“大哥,等我,一起喝酒。”忽听得呼的一声响,半空中一根竹棒掷了下来,正是乔峰反手将打狗棒飞送而至。梁萧斜身避过,但听嚓的一声,那棒直挺挺的插在地下泥中。他得此一阻,已不见了乔峰身影,但听风中送来阵阵清朗之声:“贤弟,大哥心里好烦,先去散散心,待我好了,再与兄弟痛饮。”

朝阳初升,一缕缕金光从杏子树枝叶间透进来,照着“打狗棒”,发出碧油的光泽。乔峰最后的那番话逐渐在梁萧脑海萦绕,害他呆立当场,只想事儿。片刻,只听得徐长老朗声道:“如何为马副帮主报仇雪恨,咱们自当从长计议。只是如今凶手便在眼前,咱们须得合力将他擒住了,才能详加盘问……”

梁萧冷声打断:“还问甚么,正主儿就在那里。”意思很明确,指的自然是马夫人。

马夫人笑道:“你到底是谁?干么三番两次害我?”梁萧啧啧连声道:“真是个健忘的女人,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唉,悲哀啊,爷爷也懒得跟你扯,我走还不成。”转身便走。

徐长老喝道:“小子休走,命留下?”即叫:“大伙结大狗阵。”唰唰又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纵出几十条人来,团团将梁萧圈围起来。

梁萧身立阵中,公然不惧,双手背负着,意态闲逸,对布阵这些人,恍若不见,一会嬉笑道:“徐长老,你死到临头了,犹在显摆。”那长老气极,怒喝:“拿下此人,无论死活。”喝声未毕,忽听得西北角上一个人yīn恻恻的道:“丐帮丐人约在惠山见面,毁约不至,原来都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嘿嘿嘿,可笑啊可笑。”这声音尖锐刺耳,咬字不准,又似大舌头,又似鼻子塞,听来极不舒服。

大义分舵蒋舵主和大勇分舵方舵主同声“啊哟”,说道:“徐长老,咱们误了约会,对头寻上门来啦!”徐长老连问:“是什么约会?对头是谁?”他久不与闻江湖与本帮事务,一切全不知情。

梁萧冷笑,道:“是送你们上鬼门关的,可惜你们将大哥赶走了,丐帮今天恐怕毁于一旦咯。哈哈,呵呵呵,痛快。”徐长老老脸酱紫,高喝:“你小子闭嘴。”梁萧笑声不绝,气贯丹田,怒吼一声:“赫连铁树,你个龟孙子,还不快快给爷爷滚出来。”他语音一出,高昂辽迈,响彻林中,一片汇成一片,震魂摄骨。

众人听了,无不骇然,均想:“此人小小年纪,不想内力竟是如此浑厚。”

猛听得远处号角呜呜吹起,跟着隐隐听得大群马蹄声自数里外传来。可能是梁萧的语言侮辱的那位大将军,队伍来得极快,这时马蹄声已近,陡然间号角急响三下,八骑马分成两行,冲进林来。八匹马上的乘者都手执长矛,矛头上缚着一面小旗。矛头闪闪发光,依稀可看到左首四面小旗上都绣着“西夏”两个白字,右首西面绣着“赫连”两个白字,旗上另有西夏文字。跟着又是八骑马分成两行,奔驰入林。马上乘者四人吹号,四人击鼓。

梁萧瞧瞧那八人,又看看丐帮诸老,见几位长老脸色难看之极,心生好笑,暗骂:“活该,谁叫你们赶跑了乔大哥。”念转间,听他们双方为了一根棒子,互相斗嘴较量。梁萧听着,委实甚烦,寻思:“我还是走了罢,追大哥喝酒去。”又想:“这里没有段誉,万一因我的介入而令丐帮从此除名,那可不妙。但‘悲酥清风’我又避不了。”想着不甚其烦,突然间一挺xiōng,念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转眼望去,只见那大鼻汉子神情古怪,似乎在思索甚么?猛听得他身后一人粗声粗气的道:“打猫也好,降蛇也好,来来来,谁来跟我先打上一架?”说着从人丛中挤了出来,双手叉腰的一站。梁萧心道:“是他,那解药可不可以从此人身上着落呢?”

群丐见这人相貌丑陋,神态凶恶,忽听梁萧大声道:“喂,小徒弟,你见了师父怎么不磕头?”原来那丑陋汉子正是南海鳄神岳老三。

他一见梁萧,大吃一惊,神色登时尴尬之极,说道:“你……你……”梁萧道:“小徒弟,你老大呢?他怎么没来,是不是又干甚么坏事去了?你过来,为师有话问你?”南海鳄神大吼一声,只震得四边杏树的树叶瑟瑟乱响,骂道:“王八蛋,狗杂种!”

梁萧道:“你骂谁是王八蛋、狗杂种?”南海鳄神凶悍绝伦,但对自己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不肯食言,他曾拜梁萧为师,倒不抵赖,便道:“我喜欢骂人,你管得着么?我又不是骂你。”梁萧道:“嗯,你见了师父,怎地不磕头请安?那还成规矩么?”南海鳄神忍气上前,跪下去磕了个头,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好!”他越想越气,猛地跃起,发足便奔,口中连声怒啸。

梁萧急叫:“喂,我话尚未问完,别走。”当即左脚一斜,右脚一拐,正是“凌波微步”的步法,冲出阵中去追及,突然西夏国众武士中突有一人纵跃而出,恰巧阻了梁萧去路,梁萧一瞥眼间,见是云中鹤,微怒:“云老四,滚开。”云中鹤叫道:“老子又不是你徒弟,凭什么叫我滚开?”梁萧听了,不怒反笑,说道:“几天不见,你嘴皮子见长啊?看看你的武功有没有你嘴巴厉害?”

云中鹤道:“来就来,老子还怕你不成?”梁萧笑道:“这么快便忘了伤痛,真是难为你了。”脸色一板,又道:“这次爷爷可不手下留情了。”云中鹤听出他话语中极是冷峻,未打心下先是一怯,颤声道:“我……我不跟你打?”梁萧喝道:“由不得你选,吃老子一剑。”众人闻说,皆是纳罕,均想:“这小子手上哪来的剑,胡吹大……”“气”字尚未思到,便听“啊唷”的一声惨叫,只见那汉子从半空中摔将下来,砰的一声,砰了满鼻沙石。



第八十四章 伺机而逃

“四大恶人”在大理国铩羽北去,途遇西夏国一品堂来中土招聘武学高手的使者,四恶不甘寂寞,就都投效。这四人武功何等高强,稍献身手,立受礼聘。此次东来汴梁,赫连铁树带同四人,颇为倚重。段延庆自高身份,虽然依附一品堂,却独往独来,不受羁束号令,不与众人同行。

云中鹤叫道:“你这是甚么剑法?”忍不住伸手摸摸中伤的屁股。原来梁萧恼他阻了去路,眼见南海鳄神越离越远,解药无处可寻,然这云老四又缠杂不清,恼愤之下,一招“商阳剑”过去。孰知他耳听梁萧叫喝,施展轻功待逃,可惜他的轻功哪有梁萧的剑气快,方踏飞了上空,嗤的一声响,屁股中招,似惊弓之鸟般坠泄下来。

梁萧见问,淡淡一笑,道:“六脉神剑,听说过没?”云中鹤听了,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居然会这门剑法?”众人皆闻大理段氏有一门厉害的剑法叫“六脉神剑”,但自从开创这门剑法的段氏先人以来,后代子孙无一人再在江湖上行走时动用,还道是段氏后人淡泊名利所致,谁又想到这门剑法太过精深奥妙了,以至于无人练就。不想今天神剑重出江湖,而会使剑的竟然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这让群雄如何不惊骇。

先前梁萧用剑气打碎风波恶单刀,徐长老、单正等人迟来,无缘以会,此刻听闻,亦是震惊不已,众人瞧瞧梁萧,又看看那云中鹤,见少年满面红光,嘴角含邪,又听他淡淡说道:“云老四,说吧?横着死,竖着死,任你挑?”众人眼见这小子如此蛮横,都不禁暗暗好笑,均想:“你剑法再厉害,人家有的是千军万马。”徐长老暗道:“嘿嘿,少年人始终是少年人,如此自负。你道是菜市场买菜么,任你挑?好,老朽就借这些人之手先将你除了,然后再跟他们慢慢算账不迟。”

但听云中鹤疾声叫道:“好,横竖不离死,老子跟你拼了。”话罢,手中钢爪急向梁萧抓去,徒然间,场中虹影一闪,有人格的一下,扫开了云中鹤的兵器,梁萧睨眼一瞧,见是叶二娘,颇是不悦,冷冷道:“你也想找死么?很好,小爷成全你。”叶二娘向梁萧敛了一礼,轻声说道:“梁公子误会了,我们的武功远不及你,只盼不与你为敌。今天一品堂是来向丐帮讨教武功的,公子不是丐帮中人,还望不要卷入其中才好。”云中鹤何曾见过叶二娘对人说话如此轻声软语,况且对头还是个小毛孩,实在是搞不懂,触及梁萧那道冷峻的目光,不免又心生怯意。

梁萧心道:“也对,丐帮中人若不吃些苦头,还不知道大哥的重要性呢?”即退了一旁,不料那赫连铁树高声叫道:“是谁刚刚叫本将军滚出来的,快快出来受死?”他连叫了三声,却无一人响应,梁萧身形一幌,飘到他马前丈许距离,问道:“乖孙儿,唤爷爷出来,有何贵干?”赫连铁树大怒,愤愤道:“是你小孩子在骂人?”梁萧道:“骂人的不是小孩子?”赫连铁树问道:“不是小孩子,那是甚么?”梁萧笑道:“你爷爷。”赫连铁树不知这是梁萧的狡狯计量,随口应道:“我爷爷?”梁萧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乖孙儿,再叫爷爷一声听听。”

赫连铁树幡然醒悟,脸上蹬火,喝道:“来啊,将这小孩子拿下。”唰唰几声,从他两边分纵出四条身穿军服的兵士,手持长矛,威风凛凛望梁萧踏去,梁萧两手叉腰,公然不惧,待他八人走得六七步距离远,霎时间右手中指连弹,股股真气自指尖激射而出,嗤嗤有声,正是“六脉神剑”中的“中冲剑”。八人不晓得厉害,步子不停,依然向前迈进,众人耳听得矛断碎坠之声不绝于耳,不消一会功夫,他们手中的长矛已然尽数寸断,节节散落一旁。

群丐瞧了他这一手功夫,无不喝起彩来,那八名兵士,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脸的惘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愣愣僵在当场,赫连铁树连骂:“可恶”。

站在赫连铁树身边、说话yīn阳怪气的大鼻汉子名叫努儿海,见梁萧只是动动手指,便将这八名武功颇是不弱的兵士,手上的兵器化为乌有,而又不伤及分毫,向赫连铁树道:“将军,这汉人小孩子甚是古怪,咱先不去管他,待料理了这些叫花子再行处置。”赫连铁树道:“甚好,你去办理。”努儿海搔了搔头皮,心想:“将军这个脾气可不大妙,我每向他献什么计策,他总是说:‘甚好,你去办理’。献计容易办事难,看来这小孩子的武功深不可测。今日反正是要将这群叫化子一鼓聚歼,不如先叫云先生会会他们,待他们分心旁骛时,再行下药。嗯,此计甚妙。”左手作个手势,四名下属便即转身走开。

努儿海走上几步,说道:“徐长老,我家将军瞧瞧丐帮的两大绝技。到底叫化儿们是确有真实本领,还是胡吹大气,快出来见个真章吧!”即叫:“云先生,你去会会他们?”云中鹤闻言,身形一纵,跳至场中,摆个姿势,难看以及。

奚长老道:“我去跟他较量一下。”徐长老道:“好!此人轻功甚是了得,奚兄弟小心了。”奚长老道:“是!”倒拖钢杖,走到云中鹤身前丈余处站定,说道:“本帮绝技,因人而施,对付阁下这等无名小卒,那用得着打狗棒法?看招!”钢杖一起,呼呼风响,向云中鹤左肩斜击下来。奚长老矮胖身材,但手中钢杖却长达丈余,一经舞动,虽是对付云中鹤这等极高之人,仍能凌空下击。云中鹤侧身闪避,砰的一声,泥土四溅,钢杖击在地下,杖头陷入尺许。云中鹤自知真力远不如他,当下东一飘,西一幌,展开轻功,与他游斗。奚长老的钢杖舞成一团白影,却始终沾不上云中鹤的衣衫。

梁萧眼詹二人打斗,却不忘了注视王语嫣,段誉不在,看他如何出声挺醒二人,瞧了良久,见她眉头稍锁,好奇心作,问道:“大美人,你孰知天下武学典籍,不如帮帮奚长老可好?”王语嫣侧过头,见是梁萧说话,微微有气,嗔哼一声,别过头,注视场上,说道:“我本想帮他的,但你求情,我偏偏不允。”吁了口气,轻声说道:“这矮胖老头使的是五台山二十四路伏魔杖,他身材太矮,那‘秦王鞭石’,‘大鹏展翅’两招使得不好。只要攻他右侧下盘,他便抵挡不了。只不过这瘦长子看不出来,以为矮子的下盘必固,其实是然而不然。”

梁萧气道:“王语嫣,你有气冲我撒,干么害他。”心想:“书呆子不在,小爷等下懒得救你。”怒横了她一眼,正好王语嫣回过头,脸上轻笑,吐了吐舌尖,瞧着这般调皮神情,梁萧心中一动,嘴唇嗡动:“妹妹……”霎时一个激灵,心叫:“不,不,她不是……”

回顾二人,只见奚长老挡架不及,嗤的一声响,大腿上被他钢抓划了长长一道口子,登时鲜血淋漓。耳听着云中鹤*邪秽语调戏王语嫣,不知怎地,心中莫名一股醋意,心底暗叫:“不,她不是妹妹,不是……梁萧啊梁萧,危险将近,不可胡思乱想,否则性命堪休。而今解药无果,不如先撤,另行他法救人”

念到这里,场上情势又是一变,那云中鹤果然糊涂,照王语嫣之言去做,险些被吴长老削了左手。吴长老走到王语嫣身前,竖刀一立,道了声多谢。王语嫣未及答言,梁萧嘴快,笑道:“吴长老好精妙的‘奇门三才刀’!”言罢,见吴长老一愕,王语嫣一怔,梁萧不及多想,当即欺近王语嫣身前,出指如电,封了她穴道,顺手一抄一拐,将她伏在背上,展开“凌波微步”,斜上三步,横跨两步,冲出了人堆。边走边叫:“大伙当心西夏一品堂的‘悲酥清风’。”

阿朱、阿碧二女见梁公子忽然对王姑娘下手,均是惊骇万分,争先急叫:“梁公子,你要干么?”吴长老得王语嫣相助,对她甚是感激,见这少年突袭下手,不禁勃然大怒,但此人步法奇特,片会已跑至尺外远了,无暇细想,举起鬼头刀,飞手一掷,这柄刀既重且沉,但蕴含吴长老内力,准头既正,去势又劲,梁萧原本避无可避,可他步法古怪之极,忽进忽退,忽左忽右,待长刀飞到,他已然在三尺之外。西夏武士中三名好手跌下马背,大呼追到,梁萧欺到一人马旁,先将王语嫣横着放上马鞍,随即飞身上马,纵马落荒而逃。

隐隐听得身后“咕咚”、“啊哟”之声不绝,群丐纷纷倒地。梁萧心想:“亏小爷溜得快。”

西夏武士早已占了杏林四周的要津,忽见梁萧一骑马急窜出来,当即放箭,杏林中树林遮掩,十余枝狼牙羽箭都钉在杏子树上。

梁萧大叫:“驾!”那马儿极其听话,嗖的一下,又纵出数丈开外。

两人共骑,奔跑一阵,放眼尽是桑树,不多时便已将西夏众武士抛得影踪不见。

梁萧解了王语嫣穴道,谁料她反手便是一掌,啪的一声清脆,扫了梁萧老大一个耳瓜子,梁萧捂着红肿的脸颊,气道:“你干么打我?”王语嫣柳眉一竖,嗔咤道:“那你干么挟持我?”梁萧叫道:“我挟持你?有没搞错?真是好心没好报,老子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气死我啦。”王语嫣讶道:“救我?谁要你救啦?好端端的点我穴道背我出来,我还没责怪你咧,你倒好,恶人先告状。不行,我得回去,阿朱、阿碧还在那里。”

梁萧惊叫:“回去?你想死么?他们全中了毒,早就落在人家手里了,你回去顶个屁用,最多让那个赫连铁树抓了去,先奸后杀罢了。”



第八十五章 怒发巧遇

却说前日梁萧耍赖离了松鹤楼,那梁景怨恼怒盛,见妻子惊疑目光,羞恼更甚,埋怨李柔道:“瞧瞧,都是你教的好儿子,番番气我,一丝面子亦不曾给,如此不通礼数。你偷教了他功夫,就该管着他些儿,别让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不把人当回事?”李柔听说,心中气苦,身子稍作轻颤,微微怒起,说道:“景哥,你我夫妻二十年了,你就这般看我的么?”

梁景道:“我怎生看你了,萧儿的武功不是你教的么,瞧他身形,使得可是逍遥一派武学,这应该不假罢?”李柔道:“是,他使得的确是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但他如何会使,这我也是不甚明白?”梁景惨笑道:“装,装,你还装。萧儿从小未曾离开过家门半步,若不是你倾囊相授,他何以在短短数月,武功便突飞猛进?就算是天降奇才,亦不过尔尔。”李柔顿时哑口无言,眼眶微红,几滴清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梁雪眼见母亲蒙冤,心里极其难受躁急,暗道:“我该不该将外婆授哥哥武艺一事,告诉爹爹呢?可是爹爹一旦得知,对哥哥决不轻饶。”唉,好不为难,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哥哥,教她如何应对?思想在这停顿了片会,猛的醒悟,心道:“雪儿,你好笨,我可以撒谎啊?”再瞧了一眼母亲,见她腮边堕泪,极是委屈,莲步轻起,行出三步,面向父亲道:“爹爹,哥哥的武功不是娘亲教授?”

梁景“哦”了一声,脸色平常,说道:“是么?不是你娘,那是谁?”梁雪道:“这……这……”梁景瞧女儿神色慌张,立即喝道:“很难回答么?”被父亲这么一喝,那梁雪胆儿稍怯,连道:“不是,不是。”梁景道:“不是?那是甚么?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梁雪连忙摇摇头,紧咬牙关。

只听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雪儿啊,你自小便乖巧,又极听为父的话,今天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若是萧儿当真做了甚么不该做之事,瞧在你母亲和你的面上,爹爹不罚他就是了?”梁雪听父亲肯原谅哥哥,霎时喜叫:“真的?”

梁景见女儿为了儿子之事,前一刻犹在担心害怕,不想才一会又喜笑眼开,真是拿这双儿女没办法,暗叹一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嗯,爹啥时候骗过你。这会你该说了罢,是谁教他武功?”梁雪摇了摇头,低声道:“爹爹,请恕女儿不孝。雪儿答应过哥哥,不能讲的,雪儿必须遵守诺言。”

梁景一拍桌子,立马跳了起来,气道:“甚么?你个死丫头,敢诳老子,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李柔气急,一招小擒拿手法使将过去,擒住了丈夫胳膊,不让他及时发难,眶中带泪,涩声道:“景哥,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会生如此大的气,你想清楚这可是咱们的女儿哪?”梁景胳膊被缚,闻娇妻之言,不禁心下一揪,暗道:“是啊,我今儿是咋啦?何以脾气这般冲,难道当真被萧儿气糊涂了么?”瞧瞧妻子凄楚的模样,又看看女儿怯怯的娇颜,心下怜意大起,柔声道:“柔儿,为夫错了,原谅我好么?”

李柔登时破泣为笑语,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谈这作甚,不怕人家笑掉了嘴巴。”叫女儿道:“雪儿,你过来。”梁雪闻唤,哇的一声扑进父母怀中,抽鼻作泣。那李柔安慰道:“雪儿,别生你爹爹的气好么,他也是担心你哥哥安危?”

梁雪伸袖擦干泪眼,微笑道:“女儿不敢,其实哥哥……”李柔以小手封了她小嘴,笑道:“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人活一世,最看重的便是誓言,你能如此守信,娘很是开心。放心罢,你爹不会怪责你的。”叫丈夫道:“景哥,是不是啊?”那梁景俊脸上微微一笑。

说话之间,已近申牌时分,光线逐渐偏西而照。刘进道:“此时阳光犹烈,桌面明显,段叔叔醉在这里,恐不太好,不如将他移至房间,睡也踏实些?”梁雪道:“进哥哥啊,不要捣鬼,叔叔沉醉极重,如何挪动分毫?”刘进笑道:“你看这里人多。”话罢,吩咐朱丹臣等大理诸人,将段正淳扶上了楼梯,却请梁景夫妇,还有梁雪坐了下来,命伙计重上酒菜,一切就绪,自己坐下后,说道:“梁叔叔,你们刚才只喝酒,一定没吃菜吧?莫怪小子自作主张又叫了饭菜?”

梁景笑道:“哪会,老夫多谢还来不及呢?都是萧儿这孩子给闹的,我现在肚子空空如也,真有些饿了,来,我们一起吃。”说着四人皆动起筷来。

就在此时,一条青影上得楼来,跑堂过去招呼,那人要了一壶酒,叫跑堂配四色酒菜。刘进和梁雪听着声音耳熟,蓦地里三人同时回头,这般照面,三人都是一惊,二人同叫:“段公子!”那人却只叫:“梁妹妹!”

梁景夫妇听到惊叫,纷纷扭头,只见一个青年公子走了过来,青衫衣带,颇是儒雅,脸倒是挺俊的。不错,此人正是段誉。那天在曼陀山庄遇见王语嫣甚是兴奋,虽知她不是梁雪,但不知怎地,一见了她,魂儿早已不在身上了,但盼能多陪她一刻,亦是好的。用六脉神剑打走了萧哥,便和王语嫣一起救人,人救出后,去了“听香水榭”,为包不同三言两语所欺,愤愤之下,公然离去,不想会在这里遇上梁雪他们。

段誉听了梁雪声音,登时心神震荡,笑道:“梁妹妹,你也来啦?”梁雪道:“段公子,你也坐下吧。”叫刘进道:“进哥哥,麻烦你坐过去一点,留些空隙给段公子。”刘进顿时心底来气,咬咬牙道:“他要坐,左边去。”梁雪道:“为甚么?”刘进脸憋晕红,羞涩道:“因为……因为右边离你太近了,这小子向来对你不怀好意,我怕……”

梁雪笑道:“你怕啥,段公子又不是坏人。你既舍不得,那好,段公子你坐我旁边罢?”刘进大叫:“不行!”梁雪道:“进哥哥,你生病了么,今天怎么如此奇怪?”李柔瞧这三人,暗暗好笑,心道:“雪儿也当真糊涂,刘进分明是在吃醋,她难道看不出来么?偏偏又把这个段公子硬往身边拉?唉!”

只听那段公子道:“梁妹妹,刘进不高兴了,我还是坐那边罢?”梁雪气道:“你这人怎么凭地啰嗦,叫你坐你便坐,不必理他。”段誉无奈,睨了一眼刘进,见他眼里满是怒火,低着头坐下。

自段誉上楼之后,那梁景夫妇一直不曾说话,可目光依稀流转在三人身上,此刻见三人闹情绪,梁景忙移开话题,问女儿道:“雪儿,这个段公子是何许人?”梁雪见问,嗤的一声傻笑,说道:“爹爹,不是吧,你看不出来么?他是段叔叔的公子啊!”梁景点头道:“嗯,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虎父无犬子。”

段誉道:“这位是……”那刘进插嘴:“萧哥和梁妹妹的爹爹。”段誉大吃一惊,急抱拳道:“失敬,失敬!”梁景微微一笑,道:“公子客气了,令尊便在楼上歇息。”此话一出,那段誉又是一惊,颤声道:“我……我爹爹也来了,那我看看他去。”说着起身。

梁景罢手,示意他坐下,说道:“令尊和小儿斗酒,喝醉了,先让他歇一会。公子连夜赶路想必也饿了,不如先填饱肚子,随后再去探视,公子以为如何?”段誉道:“如此甚好。”心却想:“这个梁伯伯怎知我走夜路呢?难道我划船时他就在旁边,不对,不对……”既然想不通,也就坐下安心吃饭。此时若有一面镜子,那段誉拿来随便照照,即刻明了,谁叫他那双眼圈黑得像熊猫眼似的。

几人用过饭,即去歇息了,段誉去看了父亲,见他犹未醒转,不免心下挂怀,朱丹臣等人见公子爷安然无恙,个个欣喜欲狂,闲聊几句,那段誉又退了出来。去找梁雪聊天,恰巧那刘进也在,这二人一见面,那刘进又吹鼻子瞪眼的。梁雪建议,时间尚早,不如外出找找,看看可否有哥哥的踪影,二人对她倾慕甚深,自是言听计从。

可怜三人寻至天昏,东方月上柳梢头,亦是无果,奈何之下,惟有回转客栈,思策明日再行计较,三人这一夜不曾好眠。

不觉得天窗拂晓,梁雪伸个懒腰,整装出门。噫,居然不见了段正淳和大理诸人,甚觉奇怪,不久听父亲提起,他们一行,一大早便离了客栈,连段誉也不知他们上了哪去?梁雪见段誉闷闷不乐,柔声安慰道:“段公子,你须放宽心些,也许段叔叔有急事代办,来不及通知你,便匆匆离了去。他武功极好,又有朱大哥等人忠心护卫,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段誉见梁雪盈盈走近,又柔又甜,丽容无俦,又带着三分天真烂漫,更增娇媚,霎时间神魂飘荡,早遗忘了他在苦恼甚么?刘进瞧这段誉眼睛死死的在梁雪身上出神,心头火燎,身子横插上去,卡在他们之间,微咳几声,说道:“梁妹妹,该去找萧哥了吧?”段誉一个激灵,登时澄醒,只见佳人娇嗔轻启:“对哦,瞧我又糊涂了。”她转身向父母道:“爹爹,娘亲,那女儿去了。”

李柔道:“雪儿,当心些,见了哥哥千万别跟他硬横,哄哄他就好说话了。”那梁雪头也不回,叫道:“雪儿晓得哩,我又不是爹爹那么不讲理。”

梁景听闻,顿时老脸烫烧,气道:“你听听这是些甚么儿女,一个两个不气死我,不罢休似的?”李柔轻笑,道:“我觉得雪儿说的蛮在理的……”梁景气极,道:“你……”李柔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走,咱们也去?”梁景讶道:“上哪?”

李柔道:“找儿子啊。”说着进去结了房钱,走与他们相反的一条道行去,那丈夫无奈,悻悻尾随。



第八十六章 亭前风雨路

一时间,三人在无锡城的各个大街小巷,细心探寻,均无梁萧的影迹,俱感灰心。不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那刘进眼尖,楸见前方有座亭子,提议先行避避雨,誉雪二人同意了,一起迈步前去,潇淅淅的风雨一路飘湿了三人衣衫。

梁雪倚着栏杆,听风戏雨,偶闻得那段誉时发一声声,轻轻的叹息,不禁扭头顾看,脸上一动,嫣笑道:“段公子,何以频频生叹,是否与这雨有关?”段誉见问,微睨了她一眼,仿佛她身旁轻烟微笼,点点湿缕流淌发际,宛似水中仙子,煞是迷人,魂儿不禁荡了荡,说道:“不是,我在想天的尽头到底有多远?人的际遇到底有多奇妙?在大千世界中,茫茫众生,有很多人缘起缘灭,而记得他们的又有多少?不过我是幸运的,幸运我遇上了梁妹妹你,还有萧哥和刘进兄弟,至少此时此刻,你们还记得我,可她呢……”

想着,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暗道:“她在意的还是她表哥,那我又算甚么?咦,该死,该死,我喜欢的不是梁妹妹么?怎一乍看雨,又想起了她呢,难道因那一湖江水,轻舟倚泛之故……罢了,佳人在侧,不免唐突,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罢。”念转于此,心下稍平,见刘进逗得梁妹妹笑颜逐开,心受感染,也不禁笑道:“梁妹妹,你真是幸福,有哥哥疼着,爹娘惯着,还有刘进兄弟那般爱护着,我真是羡慕啊?”

梁雪道:“你不幸福么?爹爹是王爷,伯伯是皇帝,还不是要甚么有甚么?”段誉听说,不觉傻笑,说道:“你自小生长在官宦世家,难道还看不开么?那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有一样例外?”梁雪哦了一声,显是惊讶,问道:“是哪一样?”

段誉淡淡的道:“人的情感。”刘进听后,颇有所触,轻轻碎语:“是啊,情之一物,原本就道不清,说不明。尽管如此,若是掺假一丝金钱的利益,那便不是真的了。”二人皆生同感,不觉互视,一个娇晕生嗔,国色天香,一个傻兮痴情,风洒倜傥。

刘进一旁观瞧着,不免恼妒,他也不知怎地,一看这个段公子,便心生来气,也太莫名其妙了些,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见他俩犹低着头,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段公子,听萧哥讲你很有文采,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何如?”

梁雪闻言,脑袋轻抬,见进哥哥一脸认真,不禁扯了扯他衣袖,轻声道:“进哥哥,我看别,好文采不是用来卖弄的。待雨水歇小些,动身寻哥哥紧要?”刘进道:“妹妹勿急,不过交流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现下雨不是没消停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段公子学识渊博,能向他请教,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呢,刘某今天有幸,尚请公子接招?”

段誉抱拳,说道:“刘进兄弟,抬举了,段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兄弟若想考较,我奉陪便是。”刘进连叫:“很好,很好,有个性,我欣赏。”段誉道:“多谢。”梁雪急道:“你们俩个究竟想干甚么,要打仗吗?”

刘进道:“是的,为某人而战!”段誉应道:“对,为某人而战。”梁雪气骂:“俩个疯子,我不理你们了。”娇哼一声,离他们远远的,移至南边那根亭柱,倚栏杆而站,背向他二人,昂首观天,探听雨露之声。

谁料二人竟视若不见,听而不闻,只听刘进说道:“段公子,文斗呢,还是武斗?”段誉笑道:“自然是文斗,不是讲好了么,不许撒泼?”刘进叫道:“谁撒泼了,文斗便文斗,我就怕了你么?”段誉沉吟一会,说道:“嗯,文斗比甚么呢?诗词?歌赋?易经……”刘进打断:“你别他娘婆婆妈妈的,忒晦气。”段誉吃吃笑道:“刘进兄弟你太逗了,这句话好像萧哥的语气哦?嗯,萧哥,他喜欢对对子了,咱们也来对对子好了?”

刘进低吟:“萧哥,对对子。好!”“好”字一出,声雷入耳,段誉万料不到这刘进突如其来一声暴喝,登时一呆,一会笑道:“谁先出题?”刘进道:“敝人言陋词缺,公子先请?”段誉道:“这哪成?我瞧这样罢,抓阄,谁也不吃亏。”刘进叫道:“成。”当下段誉拣了片树叶,剥除其叶,留存其细枝,折了两条长短不一的细签。那刘进运气极好,抽了跟长签,得为赢家。

但见他仰天观瞻,片会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道:“眼珠子,鼻孔子,珠子还居孔子上。”段誉略一思索,笑道:“眉先生,须后生,后生更比先生长。”刘进听了,气道:“你骂我?”段誉辩道:“我哪有?你又不是先生?”心叫:“啊哟,糟糕,先生先生,是他先生的对子。”想之忧恐,不免轻睨偷瞧,见他一脸怒色,忙将头瞥开。

半响又听他侃侃道:“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段誉稍作低沉,少时眼睛大亮,说道:“幼儿摘柚儿,柚儿完,幼儿玩。”刘进冷哼一声,又道:“嗯,我再出一联,你若能对出,算你厉害。只不过……只不过我这一联有点难度,上联隐含人名,你下联也必须如此。听好了……”微咳两声,清了清嗓门,朗声道:“身居宝塔,眼望孔明(诸葛亮),怨江围(姜维)实难旅步(吕布)。”

段誉心想:“咦,这一联好耳熟,是了,那是萧哥出的,奇怪他怎也会。呵呵,居然想拿这个来考我,也忒小气了些罢。哼,瞧我手段。”言念于此,冲口应道:“鸟处笼中,心思槽巢(曹*),恨关羽(关羽)不得张飞(张飞)。”

刘进登时大惊,踉跄错退三步,颤声道:“你……你如何晓得?”段誉笑道:“萧哥早考过我了。”刘进讶道:“萧……萧哥。”段誉一副如释重托,耸耸肩道:“是啊,不信你问梁妹妹。咦,梁妹妹哪去了?”刘进木然中闻言,身子一震,循声瞧去,果然不见了梁雪身姿。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顾头四量,目光触及,偶瞥细雨中尚弥留一抹倩影,但转瞬即失,即叫:“她在那!快追。”

梁雪举头观风雨,甚感寂寥,耳畔听风雨戏耍,颇是欢悦,心莫名向往,又闻进誉二人为了赌气斗文,至她于不顾,心下微恼。一边无心观雨,不时回头察看,见二人热衷于联词雅对,愤愤之下,悄然退却,可笑二人竟也不觉。

针雨漫湿了衣衫,急风冷却心扉,一路小跑,堪堪离了凉亭所在,偏偏又听得进哥哥叫唤,心中作恼,暗骂:“该死,怎不让我好过些。不行,我还得跑。”立即加快步伐,向雨中深处窜去,不管她跑了多久,去了多远,那些断断续续的“……梁妹妹……妹……妹……”之声隐约可闻,但一回头,又看不见他们身影,煞是怪事。

呼的一声响亮,风走雨扬,诚然凶急,风潇潇雨淅淅,配合着树影的摇曳,风飞雨急,点点滴滴迷人泪目,脚下步子甚是难行,听着风声雨声呼唤声,集汇一片,不敢仰视,只能低头掩面,撞路而行。约莫过了一刻光景,不知撞上了哪,急纵跄步再想避雨时,不知怎地,那天已歇了雨头,将梁雪误入一片荒林,后面的声息已然停静。

一时间,风声暂歇,雨势已去,日色逐渐光明,原来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梁雪捋了捋鬓边的发丝,看着湿漉漉的外衫,心中好一阵难过,想道:“这里是甚么地方,我又该怎办?哥哥,你究竟在哪?教雪儿上哪去寻呢?不行,我须换个所在,将衣衫烘干了再作打算?”

上前观看,只见一颗颗的松树,经雨水的清洗,显得格外精神,四下扫瞭,目光所及,但见不远处,山坡上,矮松旁,耸立着一所寺庙,梁雪大喜,磕绊着步子,一路寻觅过去。到了近前,心下一凉,原来是一所久无人居的破庙。

正想放弃,偶闻得人语,大奇。好奇心作引之下,渐渐挨近那面破墙,这时声音清晰了些。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说道:“诺,这衣服是你的,爱穿不穿,爷可没那闲情听你奚落?”这声音一入那梁雪耳中,霎时间神魂俱震,身子酸软,心叫:“是哥哥,不错,是哥哥,我找到他了。咦,他在跟谁说话,我且听明白了?”当下耐心倾听起来。

良久,才闻得一声闷哼,接着一个柔软的女音气说道:“你不拿过来,人家怎么穿?”梁雪一听这句话,登时心头一紧,心道:“这姑娘是谁?她何以叫哥哥给她取衣服,那他们……”她不敢再想下去,猛的摇摇头,心一直在叫:“不会的,不会的,哥哥爱的是我,哥哥爱的是我……”尽管她不愿相信,但还是忍不住去听。

果然听到男子脚踏步声,向某个方位进发,闻哥哥道:“给你!”那女子轻哼了一声,道:“你不转过身去,我怎么穿?”哥哥大怒,叫道:“有老子的衣服隔着,你怕甚么?”那女子道:“那你至少闭上眼睛?”梁萧道:“大美人,你有完没完?你不穿,我可穿了。”想是那女子急了,叫道:“别,我穿。先声明,不许偷看。”

梁萧切声道:“有啥了不起的,不是一张嘴巴,俩个……”突然喝道:“谁?”飞身疾跑出去,见了缩身一角的梁雪,登时大惊:“雪儿,是你?”



第八十七章 破庙

俩人共乘一骑,甩掉了西夏国追兵,梁萧这才解了王语嫣穴道,不料她老大耳瓜子刮将过来,梁萧武功奇高,仓猝之际躲闪不及,吃了闷亏,心下微微气起,就出言吓唬她。她果然不经吓,一听说“先奸后杀”之言,登时面无人色。梁萧也知自己过分了些,便不再多言,任马儿自走。

奔驰了一顿饭时分,不见王语嫣说话,心感无趣,孰想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过了好一会,梁萧才忍不住开口,道:“大美人,你想咋地?若想回去,行,爷立马送你回去,出了事可不甘爷分毫,你自己掂量掂量着办罢?”王语嫣总算答道:“你威胁我?”梁萧见她终于肯说话了,心中甚喜,但又怕她瞧出来端倪,便故态萌发,嬉笑道:“威胁?我没听错罢?就你,啧啧,你说你吧,除了脸之外,就没啥值钱的东西,凭甚么让少爷我大费周章去威胁你这个小小女子,我活腻味了么我。切,真是的。”

王语嫣气急,娇躯轻颤,反肘狠狠一撞,正中梁萧xiōng膛,梁萧借故“啊唷”一声惨叫,骂道:“你要谋杀啊你,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恶毒?在我记忆中,你应该是温柔娴淑、高雅端庄的,怎么变了这副鸟样?”王语嫣道:“甚么记忆?我跟你很熟么?”梁萧暗叫:“糟糕,险些说漏嘴?”急忙连连摇头。王语嫣轻叫:“少套近乎。”片会又叹息:“我也没法子,是你*我的,这叫见甚么人说甚么话,谁叫你不学好呢?”王语嫣见过了梁萧嬉皮赖脸、油嘴滑舌之态,虽说不甚喜欢此类中人,却不知为何,一旦与他相处,又感到一丝莫名的亲切,连她也颇为苦恼,思之不透,不由得一会儿气恼,一会儿发嗔。

雨越下越大,梁萧脱下长袍,罩在王语嫣身上,王语嫣死活不要,梁萧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许,二人僵直了片会,眼看梁萧长袍渐渐湿透,他终于忍不可忍,怒叫一声,喝道:“你到底想怎样?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你要是我妹妹,我老早一巴掌过去了。就算你恨我,也该顾及一下自己的身子罢?对敌人残忍就是对自己残忍,何必呢?如此遭罪,对得起谁?你要想报仇,可以,给你个机会,改天叫上慕容复,咱俩好好打一场?”

王语嫣忽遭他喝斥,不禁呆了呆,怔愣了片会,斜眼怒视,见两人身上里里外外的衣衫皆湿透了,那件长袍他犹举在半空,任雨水清洗,不知怎地,心突然一揪,轻声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又冷又湿,须赶紧找个地避避雨才成?”

梁萧道:“说的也是。”心想:“若再往前走,那里定然有座碾坊。不行,不能去,我不能白白害死俩个无辜之人。再说了,现在还不是见慕容复的最佳时机。”心念一动,道:“咱们进城去!”

王语嫣吃了一惊,道:“进城?可无锡城离这里好远,我们身上又湿透了。”梁萧笑道:“不打紧,我赶马儿快些奔行,不消顿饭功夫便到。”王语嫣见他脸上颇有成竹在xiōng之意,亦不好反对,便淡淡道:“也好,随你罢。”梁萧听她应允,即扬鞭催马,那马儿立刻奋起前蹄,飞窜进蒙蒙的雨雾之中。

谁知这贼老天也真是的,就不给人好活,那雨却越下越大,比之方才,更见急势。二人一骑,奔跑了一小段路程,那王语嫣终于坚持不住了,叫道:“梁公子,我不成了,眼睛几乎睁不开,找处所在避避风头,好不好?”梁萧道:“你再忍忍,很快便到。”当下紧勒缰绳,急鞭马儿飞纵。

王语嫣听他不理睬自己,心下颇恼,眼看雨势越来越急,刺飞入眼、入口、入鼻,甚为难受,加上衣裳早已浸湿,冰冷之感刺骨,更加寒颤,一鼓气,娇咤道:“停下,快停下。”梁萧道:“怎么啦?”王语嫣娇怯怯道:“我……我快不行了。”梁萧闻言,双臂一紧,夹实她的小蛮腰,犹感她的娇躯微微轻颤,登时一股冰寒之意隔衣传来,梁萧大惊,暗叫:“糟糕,我怎给忘了。我堂堂一介男子,内力深厚,对这些风雨自是不惧,但她一个娇小女子,自小又生长在深闺之中,如此境遇,她如何能承受得住,倒是我大意了。本不想伤人,却把眼前的小女子给伤了,实在罪过,罪过,该死,该死……”游目四顾,见西北方有一座庙宇,雨势清洗着门前的大松树,显得格外萧条,便道:“走,我们去那边避避风雨。”纵马来到庙前,见是一座旧庙,大门上油漆已然褪落多年,这时大雨刷刷声音,四下里诡异莫常。

梁萧跃下马来,见王语嫣脸色憔悴,莫名的心下一痛,又问:“你能下来么?”王语嫣点点头,微笑道:“应该可以。”梁萧道:“既然可以,那就快下来吧。若不行,我扶着你。”说着伸手上去,左手扶着肩膀,右手托着她腰际,作势要她下来。

等了良久,不见她意动,笑道:“你瞧我多糊涂,直接把你抱进去不就行了,干嘛费事。”当真把她躺坐,抽出小脚,一抱起来,王语嫣急叫:“喂,喂,你,你干甚么?”梁萧道:“没干甚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好似一阵风一般飘进庙里去了。

梁萧跨进最里面那扇大门,只见中间供着一尊佛像,那佛身上布满灰尘,想是年代久远之故,下方是一张破旧的供桌,四只脚亦缺了一根。将王语嫣放下之后,用掌力把供桌给劈碎了,架起个架子,一旁然了一堆篝火,一切忙毕,王语嫣瞧着他连续动作,心下叹服,轻声问道:“你经常闯荡江湖的么?”梁萧道:“不是经常,是偶尔……不,准确的说今天是第一次,若是以前我会住客栈的。”

王语嫣“嗯”了一声,说道:“不过我实在看不出来,还道你是个老江湖呢?啊……你要干甚么?”梁萧头也不回,作答道:“脱裤子啊,难道你瞧不出来么?”王语嫣轻轻啐了一口,骂道:“流氓,快快将衣服穿上。”

梁萧笑道:“脱却的衣服岂有回穿之理。”王语嫣道:“歪理。”梁萧道:“正理也好,歪理也罢,先把衣服烘干,才是真理。”当即把除去的外裤连同外衣一起挂在架上烘烤。

过了片会,梁萧又笑道:“大美人,你也脱罢?”王语嫣闻言,脸红过耳,微一咬牙,说道:“我不。”梁萧道:“行,你就在那里凉拌罢?”王语嫣气吁吁道:“你忍心?”梁萧嬉笑道:“我怎么不忍心,你又不是我的谁谁谁?再说了,是你自己不脱,怪我何哉?”

王语嫣险些被她气死,闷哼一声,不再言语。过了良久,梁萧还不见她说话,问道:“真生气了?”连问三遍,亦不见她作声,梁萧无奈叹了口气,忽听得王语嫣说道:“没有。”梁萧犹在叹息想事儿,顺口应道:“没有甚么?”王语嫣道:“我没有生气。”

梁萧微笑道:“这我知道。”王语嫣大讶:“你知道?”梁萧道:“嗯,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他话尚未说完,那王语嫣不禁打了个喷嚏,梁萧大急,忙道:“你还好吧?”突然语气一沉,又道:“你呀你,你叫我说甚么好呢?偏偏跟我逞强,斗啥气?身子可是你的,就算你不爱惜,你娘也爱惜罢;就算你娘不爱惜,你爹也爱惜罢;你爹……”突然住嘴。

王语嫣眼眶红红,心里酸酸的,说道:“我爹?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一出生他便死了。自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只有娘。有爹的感觉是甚么?我真记不清了,或许从未有过……”梁萧忍不住打断她,柔声道:“你放心好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到他的。”王语嫣傻笑道:“会么?”梁萧道:“会的,相信我好了。”心道:“段正淳才是你亲爹。”念此,又道:“你不脱衣服,我不*你,但你至少靠近火堆一点,取取暖?”

王语嫣笑道:“不了,我脱。你说得对,身体是我自个儿的。”略一低沉,又道:“但你须得转过身去。”梁萧道:“只要你肯脱,将衣服烘干,叫我干甚么都成?”随即转过了身,耳中隐隐听得有褪去衣裳之声轻响,不想那王语嫣声音又道:“记住,不许偷看。”梁萧道:“我理会得。”心却暗笑,轻轻自语:“女人真是麻烦,又不是没见过……”突闻王语嫣叫道:“你说甚么?”梁萧心下一慌,道:“没,没事。”心想:“她耳朵有那么灵么?”

又听她叫唤:“梁公子,我把衣服给你?”梁萧应道:“好的。”伸手接过,支起枯枝烘烤,梁萧咦了一声,道:“还有呢?”王语嫣骂道:“呸,哪里还有。”梁萧讨了个没趣,讪讪道:“没有就算了。”专心烘烤起衣服来,偶尔与她闲聊几句,拌拌嘴,权当取乐。

过不多时,外面的雨已然歇止,而衣服也干了不少。梁萧再忙活片刻,又去试摸衣服,登时心下一喜,伸个懒腰站起来,说道:“大美人,衣服好了,你出来穿罢?”王语嫣气道:“流氓,我这样怎么出去。这样好了,你背过身子,然后慢慢退过来,将衣服递给我……”

梁萧叫道:“要不要我把眼睛也闭上。”王语嫣喜道:“如此最好。”梁萧登时气上眉梢,他忙活了大半天,帮她烘衣服,结果谢谢没听到一句,反而还给他施加一些狗屁规矩,让他如何能不气愤,高声道:“想得倒美。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洪水你就泛滥。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啊。”顿了一顿,又道:“诺,这衣服是你的,爱穿不穿,爷可没那闲情听你奚落?”



第八十八章 换衣服

梁萧虽在气恼中,警惕性仍是极高,心中一动,已然得知外面有人偷听,略加思索,即暴喝一声,奔将出去,蓦地里见了梁雪,大惊之下,立马转为欢喜。瞧她犹依着墙角发傻,眸子死盯着自己,不禁心中一酸,但见她美目尚淌着泪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惨状,不由得怜意大起,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天啊,一触她身上的衣裳全都是湿的,茫然错开,惊道:“妹啊,你这是咋了么?”一探她的额头,登如火烧,心叫:“这傻丫头究竟淋了多少雨啊,如此不知自爱?”不作多想,抱起她就往内里跑去。

梁雪身子略动,轻柔道:“哥,我没事,见着你真好!”梁萧笑道:“傻丫头,甚么当儿了,也不害臊,净撒嗔?”梁雪撇撇小嘴,不服气道:“哥,人家说真的,你又笑话人家,人家不睬你了……”梁萧打断,噤声道:“嘘,别说话。快下来,乖乖的去换换湿衣服?”说着将她轻轻放了下来。那梁雪一离开哥哥怀抱,即发嗔道:“我不,人家要哥哥帮我换嘛?”

梁萧刮刮脸颊,示意羞羞。梁雪顿足道:“我不嘛,人家舍不得离开哥哥。”梁萧道:“好啦,好啦,让王姑娘帮你换,可以了么?”轻轻叹了口气。

梁雪佯讶道:“王姑娘,哪个王姑娘?好啊哥,你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的,到底有木将我放在心上?”梁萧叫屈道:“雪儿,你在讲啥哩,哥哥我哪有左一个,右一个,你这不冤煞人么?”梁雪听出他犹在狡辩,心头微气,说道:“在大理时,你先招惹了一个木姑娘,而今在苏州,你又去哪勾搭了一个甚么王姑娘?”

梁萧闻言,顿时气往上冲,但细心一想,这可是亲妹子,不能发火,便暗忍了下去,淡声道:“雪儿,这话是谁教你的?”梁雪道:“没人教我。”梁萧气道:“哎呀,你这死丫头还嘴硬。你说你罢,一个女孩儿家家,知道甚么叫勾搭么?”

梁雪嫣然一笑,说道:“俗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哥哥待得久了,自然能学到一招半式。不用说,勾搭么?一瞧你就明白了。”梁萧轻骂道:“瞎扯。”一会又说道:“先把衣服换了,再说其他好么?”梁雪嗔道:“我不。”梁萧哄道:“雪儿乖,别孩子气了,听哥哥的话,你额头还烫着哩?”梁雪倔气道:“就不。”

梁萧也当真气急了,怒哼一声,喝斥道:“你再不听话,胆敢多道半个不字,哥不理你了。”大吐几口气,转身而立,心想:“这妹子忒冥顽不灵,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的话一出,他如尊圣旨一般。何以江湖才闯了没几天,她就无法无天了?”委实思之不透。

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停止了,良久,忽听那梁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梁萧听见了,心生不忍,鞋尖稍动,似要转身上前安慰一番,忽尔心念一动,暗叫:“不可。”即将心一横,昂头不睬。梁雪亲见哥哥对己无动于衷,越想越委屈,不由得哭声大作,梁萧听了甚烦,叫道:“妹啊,你若再杀猪,哥哥将你卖到妓院去歌唱?”梁雪一听,嗓门一顿,即又哇哇声响,哭得更加激昂热切,奈何梁萧,声声催叹。

就在此时,忽闻嗤的一声轻笑,梁雪霎时止了哭腔,梁萧怒极,骂道:“你笑个啥屁,暗笑偷人的东东。”原来王语嫣眼见兄妹二人进来,她迅捷穿上衣衫,预备出去见过。但她一听这声音,便觉得此女子娇柔淘气可爱,忍不住止了步子,洗耳倾听起来,越听越觉有意思,心笑:“想不到堂堂的梁萧梁公子梁大侠,居然被一个小小女子所气得无力招架。”甚觉趣事,忍不了偷笑出来。既已被发觉,便抽身出去,盈盈行至二人身前,那梁萧亦转过了身。

梁雪心生好奇,也随哥哥转身,这一下二女照面,俩人大惊,各俱吓了一跳,那梁雪怯怯道:“哥,我没在做梦罢?雪儿……雪儿在照镜子,对不对?”王语嫣也是美目瞪大,一会儿瞧瞧梁雪,一会儿又看看梁萧,按捺心跳,说道:“梁公子,你搞甚么鬼。切,找个女孩易容成我的模样,你想干么?做坏事?毁我名声?”

梁萧气道:“你跟我切甚么?别老学我成不成?谁给她易容了,她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你跟她长得像有甚么稀奇的?我告诉你王语嫣,天下长得相像之人何其多,就你,老子还不屑于克隆?”王语嫣诧异道:“克隆?那是甚么东东?”梁萧道:“克隆它不是甚么东东,简单点说就是你所谓的易容术,不过比易容术高明那么一点点……咦,奇怪,我跟你解释那么多作甚?早跟你说了,别净学老子说话,你就是不听。”王语嫣道:“我琢磨你讲的话,挺有意思的嘛?”梁萧学着她腔调,说道:“我琢磨你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嘛?”

王语嫣叫道:“你干么?”梁萧嘿嘿嬉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老子能干嘛?”王语嫣再叫:“你敢!”梁萧道:“老子焉何不敢?”眼看他一步步紧*,王语嫣心下稍怯,忽然心生一计,高声道:“喂,你妹妹还在?”梁萧回眸一眼妹子,见她梨花带雨,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说道:“她啊,挺透明的,不碍事。”王语嫣不解,眉头稍皱,抿嘴道:“甚么嘛?奥,你个老色鬼?”

梁萧笑道:“是啦,自古英雄皆好色,不好色者非英雄;老夫本非英雄汉,好起色来赛英雄。”王语嫣羞道:“你流氓,头顶上长疮,脚底下化脓——坏透了。”梁萧嘻嘻一笑,又道:“男人不坏,有点变态,男人不骚,是个草包。男人不*,绝对有神经,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

王语嫣啐道:“我呸,你下贱,孝弟忠信礼义谦——无耻。”梁萧笑答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老子不要无敌,只要第一。大美人,你还有招数,尽管使来?”王语嫣真个气炸了xiōng脯,怒火攻心,气结道:“你……你放屁?”梁萧道:“屁乃人身之气,岂有不放之理,放者扬眉吐气,闻者垂头丧气!!”

这时,那梁雪忽然凄然道:“要不是爹爹教育我们不能乱扔垃圾,不然我早把哥你给扔出去了。”梁萧笑道:“雪儿,哥哥跟她闹着玩哩,你别往心里去啊。走,咱先把衣服换了。”说着搭过妹妹肩膀,梁雪急挣脱哥哥之手,气道:“我不用你管,你开你的玩笑去罢?”梁萧气苦:“你说你这孩子……”忽转温柔,道:“雪儿,都是哥哥不好……”

同时微闻梁雪轻咳几声,梁萧甚为担忧,急道:“快快把湿衣换下来,别得病才好。啊哟,糟糕,这额头也太烫了罢,不成,我得去城里买药。”叫:“王姑娘,我妹妹就拜托你了。咦,你还愣甚么愣啊,老盯着我干甚么?老子我长得很帅么?就算帅也不用那么明显罢?”撂下这几句话,不理二人,飘然飒去。

其实王语嫣想说:“你穿成这样,还……还进城里买药?”念想间,耳中听得马蹄声急促,想是那梁萧已然去远。王语嫣回过头,见梁雪一身的湿衣,经风一吹,簌簌发抖,忙道:“梁姑娘,你还是听梁萧的话,先把湿衣给换了罢?”梁雪嘴唇干燥,心却冷得直抖,牙齿轻颤道:“不,我没事。”王语嫣闻言,轻叹一声,倏尔想起梁萧劝说自己之言,心中一喜,当下套来使用,轻轻道:“梁姑娘,何必跟他逞强斗气呢?身子可是你的,就算你不爱惜,你娘也爱惜罢;就算你娘不爱惜,你爹也爱惜罢;就算你爹不爱惜,你哥哥也爱惜罢;就算你哥哥……”不禁哑然住口。

梁雪乍闻此言,脑袋嗡的一下震响,心道:“是啊,我才不让哥哥小瞧哩。哼,他敢这么对我,我便把他引到爹娘那里去,叫爹爹收拾他。”想通这点,脸上笑容尽绽,说道:“王姊姊,麻烦你帮我把哥哥的衣服拿过来?”王语嫣听说,十分欢喜,还道是自己嘴皮子厉害,居然说服了她,让她改了主意,即依言而为,将梁萧衣裤全递了给她。

梁萧一路飞马进城,叟须即到。刚纵马进得城门,立即引来不少路人侧目,霎时间议论纷纷炸开,但闻一市井小民道:“奥,我的天哪,这公子是否遭贼劫了?”他旁边一大爷说道:“贼哪是这般抢劫的,要抢也该劫他那匹马儿啊?唉,如今的年轻人哪,真是世风日下,大白天的,光穿个内衣裤,骑上宝马在大街上耍酷,这真……真先潮?”说着连连摇头叹息。

突然听得一个姑娘叫道:“啊唷,小姐你快看哪,那个男的好帅啊?”那小姐嗔道:“小翠,你又瞎说,人呢,在哪?”小翠奇道:“咦,怪事,刚刚明明在这的,怎一会又飞了呢?”原来梁萧不睬众人异样的目光,以及言辞,就飞马一纵,离了市集。到了人少之地,便策马慢行,问明药铺所在,又急忙前去。

下了马,就大摇大摆走进去,往柜台上这么一拍,那大夫登时傻了眼,结结巴巴道:“先……先生,你……你这……是……”梁萧道:“先生,我还小姐呢?”那大夫得他一打趣,气为之一缓,说话顺了些,道:“那……那公子,你有何贵干?”梁萧笑道:“上药铺自然是买药啦,难不成买棺材。”此言一出,那大夫脸色立马苦了下来,心想:“这人好生无礼,说话忒晦气。我开门做的是救死扶生的生意,他偏说甚么棺材,这也……”



第八十九章 我本无病

梁萧见他一直都在沉思,毫无理会自己之意,心中颇恼,叫道:“喂,你哑啦?快给我配一副治高烧去风寒的药,要快,不然小爷我将你这个铺子给砸了?”那大夫瞧他来势汹汹,不敢招惹,闻言连忙应道:“是,是,公子稍等。”取过两片纸张并列而好,即转过身去,在这个药屉里抓一些,又在那个药屉内取一点,动作之快,可见他早已将这些个药材烂熟于心,很快,两副药就抓好了。

那大夫把药亮在梁萧柜台前,摊手道:“一两七文,公子,请付账罢?”梁萧气道:“你妈个七,讹诈我是吧?啊,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就你这破药,还值一两七文,当小爷没见过世面是么?”啪的一下,狠狠震了一掌在那柜台,接着上面的药罐、药材、纸张,受大力所激,纷纷震飞,梁萧手一揽,刚好接住那两包草药。那大夫吓了一大跳,心疼他那些药材啊,愤愤道:“你这个狂人,怎如此不识好歹,买药不给钱也就罢了,居然乱砸我东西?天啊,还有没有王法?”说着手心紧握,击柜,频频嗟叹。

梁萧深感过意不去,说道:“我哪有不给钱了,不过跟你理论而已,你这药钱未免收得太苛刻了些,倘或是贫苦人家根本……算了,算了,反正爷又不差这点钱,不难为你了,这些损失算我的。诺,我这就付你钱……”话犹未了,一摸身上,竟分文未带,暗叫:“糟糕,我忘记带钱啦。”脸现尴尬之意,羞涩道:“大夫,那个,我……”

忽听得大夫一声苦笑,说道:“你走罢。”梁萧急道:“可这药……”那大夫打断,说道:“一并送了你,以后别来了,我不想看见你。”梁萧忙道:“我只是出门太过于仓促,一时忘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回去立刻就拿给你,你相信我好了,这是真的?”大夫凄然道:“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药我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地?”梁萧知道若再说将下去,亦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先行回去,把妹妹的病给治好了,再行将钱送来。当下不再多说甚么,只道了一声谢谢,即飘身出去,跃上马,择路而回。

一路上,梁萧思想混乱,任马儿自走,越想越气,骂道:“我怎么那么糊涂呢,真是丢死人了。”又想:“幸好那大夫人还不错,嗯,等会我便把钱送去。”念此,又催马急纵,片刻即到。下了马,抬头一看,只见雨后的寺庙更显得可怖。他沉思片会,终于走了进去。

只见俩个绝色美女一起围着火堆取暖,二女见他进来,微一回眸,又同时瞥向别处,不屑睬他。梁萧嬉笑道:“唷,二位美人,如此有情调,不请我坐坐么?”其中一个没好气道:“想得美,谁跟你有情调?”梁萧道:“瞧你这脾气,一定是我妹子梁雪咯?”梁雪撅嘴道:“是又怎样,你咬我呀?”梁萧作了一揖,连道:“岂敢,岂敢。”

王语嫣坐在梁雪一旁,此时闷声道:“药呢,你买回来了么?”梁萧应道:“在这里。”说着扬了扬手中那两包药,甚是得意,又道:“我去找找看看,有甚么东西可以煎药?”他出去转了一圈,等他回来之时,两手已抱了个破罐回来,里面盛着水,二女见他把药倾倒进去,架起来煎烧,动作甚是悯熟,待他一切就绪忙好,那王语嫣才轻轻问道:“少爷,你以前常煎药的吗?”

梁萧横了她一眼,方始道:“小姐,你以前常易容的么,样子怎和我妹子如此相像?”王语嫣说道:“我不知道啊,正想问你呢?去哪找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梁萧意在学她腔调,不禁脱口说道:“我不知道啊,你去问你娘好了,问问她是不是和我爹爹私通……”他话尚未说完,突然间啪的一声清脆,梁萧脸颊重重挨了一巴掌,他回过头,见是妹妹,气道:“妹啊,你发甚么疯?脸是可以顺便打的么?”

梁雪咬牙道:“那话就是可以顺便乱说的么?”梁萧一听,顿时哑言。王语嫣笑道:“雪儿妹子,要不姊姊帮你出出气,也给他来一巴掌?”梁雪摇摇头,说道:“还是不要了。”

梁萧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心中气闷,正无处发泄,听得王语嫣火上浇油,当即怒道:“姓王的婊子,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哪?啊,这还是你么,你以前说话可不是这样的?”王语嫣道:“我以前是怎样,你见过?”梁萧傲然不睬,王语嫣叹声道:“见过也好,不见过亦罢,但是以后不许你骂我那个?”梁萧还是不理睬,干脆背过身去。王语嫣无奈,登时住口不言。

三人就这样,沉寂了良久,直到那药罐啧啧声响,药水沸腾,梁萧才转过身来,稍作理会。过不多时,梁萧倾出汤药,倒于碗内,递给妹子,轻声道:“雪儿乖,喝药罢?”梁雪瞧了一眼哥哥,一言不发,拿过药,仰头喝下,之后将碗一扔,碰得一声响,那碗登时化为碎片,梁萧气道:“你……”闷哼一声,说道:“你衣服干了,把我的还我?”

梁雪闻言,忽尔心血来潮,说道:“你穿我的啊?”梁萧叫道:“开甚么玩笑?”梁雪忍笑道:“人家哪会开甚么玩笑嘛,我都可以穿你的了,为甚么你不能穿我的?”梁萧道:“这不一样。”梁雪倔强道:“有甚么不一样?”

梁萧叹息一声,说道:“妹啊,说你傻,你还真犟上了。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假若我穿上你的衣服,那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梁雪掩笑道:“哥,你也知甚么是体统啊?”梁萧急道:“妹妹,别闹了,哥还等着去救人哩?耽搁这么久,也不知阿朱、阿碧怎样了?”

提及阿朱、阿碧二女,王语嫣亦是一惊,说道:“是啊,不知她们脱险了没?”转向梁雪道:“妹子,别闹了,听你哥话,将衣服还他,好去救人?”梁雪眼见二人说得焦急,不敢怠慢,去换了衣服,交给哥哥,梁萧穿上后,说道:“妹妹,你碍事么?”梁雪轻轻摇头。

梁萧还是不放心,过去探探她那额头,入手温和,不烫不热,心生怪异,唧哝道:“怪事,这大夫的药当真神奇,才喝片刻,病全好了,真乃神医也,见了薛慕华,倒要触触他眉头,看他还敢不敢以天下第一神医自居。”梁雪闷哼一声,心道:“我本来就没病,那时你探我额头发烫,那是因为……因为人家在窗墙外,听了你和王姊姊的谈话,以为……以为你们……你们,所以我才烫烧的。”这几句话却不敢说出来。

但听哥哥笑道:“嗯,病既已好,那我们这就上路罢?”二女同道:“上哪儿?”梁萧道:“要救人,须得请大哥帮忙?”梁雪讶道:“大哥?”梁萧解释道:“是乔大哥。”于是乎,便将与乔峰结拜一事对妹子略约说了,梁雪听后,深替哥哥欢喜。

当下三人走出破庙,可惜只有一匹马儿,梁萧让了给妹妹和王语嫣同骑,自己施展“凌波微步”先行开路。行了约莫一顿饭时分,那王语嫣疑惑道:“梁公子,你究竟要带我们上哪去?”梁萧步子一顿,停了下来,应道:“天宁寺。”

王语嫣奇道:“天宁寺?你不是说找乔帮主的吗?”梁雪笑道:“嗯,我知道了,那乔大哥一定就在寺中?”王语嫣沉吟片会,道:“他去庙里干么,要做和尚么?”梁萧道:“不是,我们不找大哥了。若我料得不错,丐帮之人,应该都被关在天宁寺之中。”心想:“据我记忆,这会大哥应该救了阿朱和阿碧,独自进无锡城去了。事不宜迟,与二女汇合才是。”

梁雪道:“哥哥,你怎知丐帮的人被关在天宁寺之中。”王语嫣也深感此言有理,那梁雪话一出口,二女就死死盯着他。梁萧脸上一热,撒谎道:“哥哥猜的。你想啊,刚下过一场大雨,他们那么多人总会找地方避雨罢?而最近可以避雨的地方,非属天宁寺不可。”

王语嫣秀美微皱,低沉一会,说道:“嗯,这话原也在理,但你又如何确定他们不是进城去了?”梁萧连连摇手,笑道:“不可能,不可能。西夏兵穿的是他们本国的服装,在大宋境内抓了人,要是也敢大摇大摆的进城去,那梁萧我可算是服了他们了。”王语嫣道:“嗯,若是他们乔装改扮呢?”

梁萧道:“还是行不通,杏林中,丐帮的人数可不少,他总不能个个乔装罢?就算他***都乔装成功了,混进城去,这么大的动静,官府不可能不察觉。赫连铁树这龟儿子,才没那么笨呢,挖个坑,自己往里跳。”王语嫣点头道:“嗯,话虽如此。咦,你骂他龟儿子,难不成你识得他?”梁萧嘻嘻一笑,道:“是啊,你儿子我当然识得。”

王语嫣呸的一声,骂道:“你孙子恰巧我也识得。”梁萧道:“大美人,你想做我儿媳妇,再等个二十年罢。”

梁雪见这二人,又斗起嘴来,全然将她当作了外人,xiōng中不禁气起,当下脚尖狠狠一踹马肚,那马儿吃痛,嘶的一声,放开四蹄,立马健步如飞,向梁萧冲去。二女均吓了一跳,但听得王语嫣一声娇呼,梁雪更不曾想自己的一时之愤,那马居然向哥哥飞去。



第九十章 天宁寺

眼看快马奔前,好梁萧,就把身一摆侧,堪堪擦肩而避过,那马去势已急,顺大道急纵,任梁雪如何拉扯喝斥,就是不为所动。梁萧思虑不妙,“凌波微步”疾踏,与马儿赛跑。那马虽负二人,但仗着威风,依然快若闪电,梁萧步伐虽妙,近距离内却可称雄天下,同马儿远拼,颇有所不及。

跑了数里,闯入一大片桑林,那马儿兀是不消停,梁萧气怒交并,啸吼一声,即脚下加劲,好如风一般逝去。不多时,不知怎的,居然赶上了那匹马,原来那马儿奔到一座寺院前,便即止步。梁萧飞跑过去,这时方始停下,大吁几口气后,破口骂道:“臭马儿,死马儿,贼马儿,贱马儿,跑那么快干甚么,有草吃吗?”骂不了,二女皆嫣笑不已,那梁雪笑道:“哥啊,马儿怎生得罪你了,以至于你这般痛恨?”

梁萧气道:“死丫头,你还说,就你惹的祸?好好的,你踹它干么?”一想起源头,他便来气。梁雪小嘴一撇,闷声道:“那都要怪你俩,谁叫你和王姊姊把我当透明的,哼。”王语嫣听了掩袖轻笑,不经意间抬头,登时心下一惊,“啊哟”的一声娇叫不禁出口。梁萧顺她目光瞥去,亦是心惊,喜道:“原来在这里啊,害我好找。”

梁雪颇是疑惑,也循他们目光瞧去,不觉一怔,但见寺门匾上书着“天宁寺”三个墨黑大字,霎时一喜,叫道:“哥,这么说,马儿有功无过了喽”梁萧沉着脸,淡声道:“就算是吧。”原来那马儿是军中之马,自小在军营长大,识主,闻到主人遇险的信息,便想前去营救,刚好梁雪踢了它一脚,它就趁势放开四蹄飞奔。

二女也下了马,放眼过去,只见寺门外静悄悄的,竟一个人也无。梁萧心生纳罕,暗想:“记忆中的天宁寺可不是这般的,难不成出了啥事情?”正待举步进门,马蹄声响,大道上一骑疾驰而来,梁萧远远见到正是乔峰,喜道:“是大哥!”二女闻言,相视回头顾看,梁雪见此汉子,身形魁梧,在马上飞奔,煞是威猛,让人一见,不由得登生亲切之感,这可不是那天在酒楼上与哥哥赌酒的北乔峰么。

不多时乔峰已纵马驰近,见了梁萧三人,亦是心喜,跳下马来,过去一拍梁萧那肩膀,豪气道:“贤弟,好久不见,日子过得如意么?”梁萧笑道:“蒙大哥惦记,还好。”乔峰点点头,睨了王语嫣和梁雪一眼,微咦的一声惊讶,道:“贤弟,这俩位是?”梁萧道:“大哥忘了么?这个是我妹子,那位是王姑娘?”

乔峰一拍额头,恍然道:“你瞧愚兄这个记性,妹妹那天在酒楼我见过。这王姑娘么,杏子林中亦曾见过,但为兄不明的是,为何她俩长得一模一样?”梁萧吐吐舌头,苦笑道:“大哥这个问题问得极是高明,小弟也不知从何答起?”稍作一顿,又道:“闲话休提,大哥你这是?”乔峰轻叹一声,说道:“愚兄闻得丐帮众兄弟为西夏人所擒,心下焦急,四处追寻,好不容易才找到天宁寺来。那兄弟你又是因何来此?”

梁萧道:“小弟亦是想设法救人而来?”于是便将丐帮众人如何遭擒,自己又是如何脱身,途中碰巧遇上妹妹等情节,略约备述了一遍,乔峰听后,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暗暗好笑:“我这贤弟,当真风流的紧。”笑转此处,说道:“如此甚好。那还等甚么,一起进去罢?”当下三人鱼贯而入。

进得山门,只见十多名丐帮弟子正绑住一个个西夏武士,押着从寺内殿门出来,乔峰大喜:“丐帮众兄弟原来已反败为胜”。

群丐见乔峰去而复回,纷纷迎上,说道:“帮主,这些贼虏如何发落,请你示下。”乔峰道:“我早已不是丐帮中人,‘帮主’二字,再也休提起。大伙儿有损伤没有?”

寺中徐长老等得报,都快步迎出,见到乔峰,或羞容满面,或喜形于色。宋长老大声道:“帮主,昨天在杏子林中,本帮派在西夏的探子送来紧急军情,徐长老自作主张,不许你看,你道那是什么?徐长老,快拿出来给帮主看。”言语之间已颇不客气。

徐长老脸有惭色,取出本来藏在蜡丸中的那小纸团,叹道:“是我错了。”递给乔峰。

乔峰摇头不接,宋长老夹手抢过,大声朗读,待他读罢,梁萧才插口问道:“是谁救的你们?”群丐见是梁萧,先是一惊,继而愤愤怒目而视,梁萧不屑他们看自己的眼光,急问:“你们倒是说啊,谁救的你们?”他连问了三遍,皆无人搭言,梁萧心中气苦。

忽然有个怪声怪气的声音叫道:“师父,您老人家来了,倒是救徒儿一救?”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只见他鼠目短髯,面皮焦黄,正是南海鳄神。他中毒后被绑,却忍不住插嘴说话。梁萧笑道:“小徒弟,原来你在这哪。好,救你不难,但你得先告诉为师,你们是遭了谁人暗算?这些老叫花和小叫花都不愿告诉我,那就你说吧?”

南海鳄神想也不想,破口臭骂:“他***,是乔峰和慕容复,还有刘进那臭小子。”乔峰闻言奇道:“那慕容复来过么?”南海鳄神怒道:“放你娘的臭屁!刚才你与慕容复和刘进三人携手进来,不知用什么鬼门道,将老子用麻药麻住了。你快快放了老子便罢,否则的话,哼!哼哼……”他接连说了几个“哼哼”,但“否则的话”那便如何,却说不上来,想来想去,也只是“哼哼”而已。

乔峰道:“我瞧你也是一个……”梁萧出言打断,说道:“大哥,先不忙着斗嘴,待我问问他。”脸色一沉,转向南海鳄神,说道:“小徒弟,师父来问你,你老实作答,不许出口污言秽语?”南海鳄神怒哼一声,梁萧奈何,笑问道:“那个慕容复试演了一套‘凌波微步’,乔峰在旁鼓掌喝采,是也不是?”

南海鳄神小眼骨碌一转,叫道:“他***,知道了还问我。那娃娃公子什么武功都会使,而且门门功夫比原来的主儿更加精妙。”梁萧冷笑道:“他不是门门武功都会使,而是他根本只会使这一门。可笑啊,偏偏又是你叫他使甚么‘凌波微步’的,可笑之极矣。”众人见他笑得极是古怪,那王语嫣忍不住娇唇轻启,柔声说道:“难道你说的是他?”众人向声源处看去,见是杏林中那美貌姑娘,心下大奇,不知她说的“难道你说的是他”,是指谁人?

然而顾探之间,又见她身旁立着一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少女,皆是好一阵惊艳,瞧瞧王语嫣,又看看梁雪,若二人不曾说话,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均想:“哪来的俩个如此美丽的女子,一个已是世间罕有,更何况是一下子来了俩?”纷纷猜测:“会不会是孪生姊妹?”

众人恍惚之间,但听得梁萧嘻嘻一笑,说道:“大美人,既已知晓,何故道载,此间无我等之事耳,不如先撤乎?”梁雪笑骂道:“哥啊,走就走呗,还掉啥文?怕别人不知你是文武状元么?”王语嫣只是轻笑,不曾作答。

梁萧羞恼,轻斥道:“妹妹,少耍贫嘴。再啰嗦,哥哥一顿板子好打?”梁雪冲他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尖,甚是调皮,奈何梁萧暗暗摇头,微微苦笑,陷入深深思索之中。

少顷,王语嫣笑道:“梁公子,你还不走么?”梁萧缓过神,略作尴尬,说道:“哦,那走罢。”便在此时,那南海鳄神呱呱直叫:“师父,你个王八蛋,说话不算,快快将我放开。”众人见他公然辱骂师父,皆是大奇,个个侧目洗耳,倒要听听这少年师父,是如何应策?

只见梁萧飒然回头,笑道:“好徒儿,为师救你并不难,难就难在,你偏偏犯了师父我的大忌。所以呢,先不救你,不过你亦可放心,你老大不会见死不救的,片刻即到。”

南海鳄神两眼发亮,喜道:“真的?”梁萧怒道:“老子样子很像骗人么?”南海鳄神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喷口水道:“不是很像,也不是极像,是特像。”梁萧险些晕倒,嘘了一阵冷汗,怒道:“岳老三,师父懒得鸟你。”回头叫乔峰,道:“大哥,丐帮众兄弟已然脱险,我们去罢?”

乔峰道:“好。”面向群丐,抱拳道:“各位均已脱险,乔峰就此别过。”说着拉过梁萧之手,并肩而行。

忽听得徐长老叫道:“乔峰,将打狗棒留了下来,梁萧,你也将命留下。”二人徒地止步,梁萧笑道:“打狗棒,在杏林之中,我大哥不是已交了给你么”徐长老道:“咱们失手遭擒,打狗棒落在西夏众恶狗手中。此时遍寻不见,想必又为他取去。”

梁萧冷笑道:“你保护不周,寻不见是你家的事,干么诬赖我大哥?我大哥和丐帮已再无瓜葛,要你棒子作甚,未免也太小瞧他了罢?”



第九十一章 天宁寺外

乔峰听得贤弟之言,深遂他心,暗道:“贤弟好生心细,不想我心底的话,亦给他探明了,有友如此,我乔峰这辈子还有甚么好埋怨的,是契丹人也好,是汉人亦罢,那又有甚么相干呢?”思虑间,听得徐长老说道:“小子,就算你说得在理,乔峰没拿打狗棒,那你杀害大元这件事又如何算?”

梁萧洒然一笑,道:“正主儿你不去找,跟我这个帮凶耗甚么劲?”说得甚为不屑。徐长老道:“老实说,你的话老朽不是很相信。大元和他媳妇相敬如宾,恩爱非常,她又怎会谋害亲夫呢,定是你这小子在鬼扯?”他如此一说,群丐中不少人纷纷响应,叫道:“就是,就是,定是你胡说八道,陷害马夫人……”

梁萧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我呸,鬼才有闲功夫去害那个贱人。”缓得一缓,又道:“相敬如宾那都是表面的,不错,马大元也许爱她,但康敏这个贱妇未必会爱他。这种女人一旦狠起来,是非常可怕的。好了,老头,爷懒得跟你扯那么多,你年纪一大把,胡子都花白了,还懂甚么叫爱?!快快散了,你妈还在家等着你吃饭哩,不送。”说着嬉笑一声,拉过二女之手,一边一个,快步夺门而出。

徐长老喝道:“梁萧,你不能走,将小命留下来了。”谁知他连喝三声,那梁萧竟睬也不睬,依然潇洒迈步,携二女远去。徐长老恼怒不可抑制,叫道:“兄弟们,快快拦住他,别让他给跑了。”说不了,刷刷几下,群丐中不少英雄,纷纷奔出,欲去拦截梁萧三人。

便在此时,突的人影一飘一幌,一人阻了群丐的追击,待众人瞧清,纷纷叫道:“乔……乔帮主,你也助贼人?”乔峰长叹一声,说道:“我贤弟话说的很明白,我已不再是你们的帮主,丐帮中事亦与我毫无瓜葛。只是你们要杀我贤弟,非得过了我这关不可。”他话虽说得极是苍凉,往日雄风却仍在,众人一听,都不禁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稍动分毫。

乔峰冷眼扫视众人一遍,蓦地里脚尖一点,一纵一跃,已然在数丈开外。出得山门,见梁萧陪同二女,在大道之上悠哉悠哉,神态甚是潇洒,全不把刚才的危险当回事儿,不免暗暗好笑,心道:“我这贤弟不拘泥小节,果然够豪气,颇有将士之风。面对对手之时,谈笑风生,安然泰若,别有一番心机。倘或丐帮交予他手上,会不会……”又想:“唉,可惜他与丐帮的误会,越描越深,终不得其法化解。”想着又不觉傻笑,都说不相干了,还想那么多作甚?

出神片会,那端梁萧连叫了三声“大哥”,乔峰愣是没听见,直到梁萧过来,拍拍他肩膀,他才缓过神,不免尴尬一番,脸上搐动,笑道:“贤弟啊,愚兄失礼了。”梁萧道:“大哥,你甚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真是的,有甚么好礼?是了,事情演变至今,大哥你有何打算?”

乔峰昂首探天,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想回少室山,看看父母,顺道拜会师父。”梁萧虽知道他会如此做,但听他亲口讲出来,亦不禁心下一颤,想到乔三槐夫妻和玄苦大师的下场,不知怎的,心里登时好一阵难过,是为三位不幸的善良老人惋惜,还是为乔峰被人冤枉时凄惨的痛苦感同身受,叹不了,真有一种想把甚么都告诉他的冲动,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乔峰幌眼瞬息,睨见梁萧嘴唇嗡动,似有话要讲,不忍笑道:“贤弟,有甚么话,直说无妨?”此刻的梁萧心头微乱,心念对抗于说与不说之间,闻言,又挣扎了片会,一鼓气,微笑道:“没……没事。”乔峰忽而想起一事,问梁萧道:“贤弟,昨天杏林中,那封信是在你手上毁去的,那信中所提及的带头大哥,你应该知道罢?”

梁萧见问,脱口应道:“知道啊。”话一出口,方知悔之已晚。乔峰却是大喜,抢上两步,抓实梁萧双肩,急道:“是谁?贤弟你快说?”双手及肩,梁萧骨骼咯咯作响,忍痛强笑道:“大哥,好痛耶,先……先松下?”

乔峰闻言醒悟,立马松手错开,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焦急了,贤弟勿怪?”梁萧拍拍身上的灰尘,束束衣带,笑道:“无碍,无碍。大哥,不是兄弟我泼你冷水,现在我不能说,待时机一到,你自然知晓。”乔峰急道:“甚么时候才算是时机?”

梁萧略一低沉,心想:“离少林英雄大会不知有多长时间,唉,算了,反正也记不清,那就顺便瞎掰个时间罢。”念此,随口说道:“半年后。”乔峰低吟:“半年?那不九月份?”微瞥梁萧一眼,见他眼神闪烁,狐疑道:“你确定?”梁萧忙道:“确定,确定。”心叫:“好险,好险,别被大哥瞧出甚么端倪才好。”

乔峰道:“好,我信你。不过在此期间,我会以自己的方法去查……”梁萧叫道:“不要了罢?”三人皆瞪眼注视着他,梁萧自知失态,微笑道:“随便,大哥开心就好,开心就好。”乔峰道:“贤弟,那哥哥去了,你们一起么?”

梁萧连连摇手道:“不同路,不同路,大哥请吧?”

乔峰一翻身上马,抱拳道:“贤弟,那后会有期。”说着掉转马头,鞭子一扬,*马匹四蹄翻飞,向北驰去。

目送乔峰走远,那梁雪挨近哥哥身旁,撒娇道:“哥啊,接下来,咱们干嘛咧?”梁萧敲敲她的小脑袋,捋捋耳边的发丝,又捏捏她的鼻梁,神情甚是爱怜,嬉笑道:“小丫头,哥能干么,咱赏景去,走。”牵着妹妹小手,放开大步,向大道走去。

王语嫣嗯嗯娇咳几声,兄妹二人似听而不见,继续嬉笑漫步。王语嫣见状颇恼,又不敢发气,跺跺脚,二人还是没睬她,娇躯轻颤,小嘴微张,叫道:“梁……梁萧,我怎办?”叫了三遍,无人答应,又一跺脚,再叫了一遍。

这时那梁萧才止步回头,说道:“谁啊这是?再跺就快地震了。”王语嫣闻得此言,脑子嗡的一声轻响,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气不可抑制,娇唇轻咬,道:“梁萧,你属猪的么,记性如此之差?”梁萧拍拍额头,佯讶道:“呀,原来是大美人啊,我还道是哪只大象在那挖坑呢?误会误会。”

王语嫣道:“我长得很大象么?”梁萧道:“误会误会,大象哪有你好看,说你是大象,这不侮辱了大象么?”王语嫣气道:“你……”小嘴一抿,说道:“屎壳郎打哈欠,一张臭嘴。”

梁萧笑笑,不以为杵,说道:“大美人,气消了么?若是消了,我们就上路罢。”王语嫣道:“若是我不消呢?”梁萧叹道:“唉,那你就留在这过夜吧啊。”重新挽起妹妹手臂,转身而去。

王语嫣急道:“你们真不等我啦?”一顿足,小跑过去。片会,追上兄妹二人,气吁吁道:“梁萧,站住!”梁萧停步,不回头,笑道:“美人,有何吩咐?”王语嫣才跑几步,已累得不行,此时正双手叉腰,大声喘息,闻言,稍将头抬抬,问道:“咱们上哪去?”

梁萧轻笑一声,道:“大美人,你耳背么,赏景去啊。”王语嫣呸的啐了一口,道:“上哪赏景?”梁萧道:“嵩山少林,你表哥不是在那观风么?”王语嫣道:“你才观风?”梁萧啧啧连声道:“是啦,是啦,爷就是去观风的。你怎么着吧,去是不去?”

王语嫣站直身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梁萧一眼,又一眼。梁萧道:“我很帅么,老瞪着我干么?”王语嫣嗤的一声,道:“你不瞪我,怎知我在瞪着你?”梁萧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究竟想怎样?”王语嫣道:“我能怎样,你劫了人家,人家不识得路途,不许你丢下我一走了之,要走就一起走,去找表哥……”

梁萧叫道:“停,打住,打住。我更正一下,是‘救’不是‘劫’,好么小姐?”王语嫣道:“好好好。那么请问先生,去少林,走路乎?坐车乎?骑马乎?”梁萧心叫:“啊哟,亏得这丫头提醒,一时兴起,倒教这事给忘了?”说道:“你们在这等我一下,西夏人骑来的好马甚多,我去牵几匹来耍耍。咦,你们要小心了,我听得叫花子出门的声音,你二人且找个隐秘所在避避,我去去就来,勿念。”说着身形一动一飘,消失在二女眼前。

二女定眼细瞻,远远瞧得,丐帮的人陆续自天宁寺的大门口汹涌而出,知梁萧所言不假,当下交换一个眼神,相互掩护退至大桑林之中。

不多时,便听得马蹄声响,二人又不约扭头,但见梁萧骑着一匹棕色骏马,手中扬着细鞭,正在催赶另外两匹马儿,向桑林奔来。须叟,到得近前,他扬声叫道:“妹妹,王姑娘,快快上马,叫花子追来了?”二女闻说,不假思索,双双跃上马背,梁萧双腿一挟,*马匹四蹄翻飞,向北驰去,二女效仿尾随,隐隐听得背后怒骂声、嘈叫声大作,显示丐帮众人在追赶梁萧所致。



第九十二章 莫名的黑衣人

三人快马加鞭,迁程赶路。梁萧心里想道:“若是赶在大哥之前,到得少室山下,说不得在那萧远山痛下杀手之际,救得一救乔峰的养父母亦是好的。”心里急躁,在赶路之时,倒忘了妹妹和王语嫣的感受。

不一日,总算来到了嵩山脚下,瞧着二女疲惫的身形,梁萧心生不忍,笑道:“嗯,总算到了,我们且找个地儿歇息一下,待养足了精神,再行上山,如此安排好么,王大美人?”王语嫣轻盈一笑,道:“如此甚好。只教见得着表哥,多等一会片刻,又打甚么紧。”梁萧道:“那好,若我记得不差,附近该有个许家集,我们上那投宿吧?”

梁雪笑道:“一切听哥哥的。”当下三人勒转马头,向许家集进发。行得里许,三人正在策马行走间,忽听得健马嘶鸣,来的似乎不只一骑。梁萧恐怕只是过往的商旅,并不过多在意,即唤二女闪边避避。

三人刚刚靠边让道,只见曲折的大路上已是现出八个骑马的人来,个个黑衣蒙面。三人见了,暗暗心惊,梁萧心想:“乖乖隆地咚,晴天白日,哪来的蒙面客。”言念未了,只见他们皆勒停了马匹,站成一线,从中间走出一个瘦身汉子,想是他们的领头人,粗声喝道:“喂,小孩子,你们当中谁是梁萧?”梁雪和王语嫣不约将目光望向梁萧,梁萧颇是纳罕,心道:“我不认识他们啊,他们是谁?印象中‘天龙八部’可没这一段,难道是番外篇?”疆绳一抖,上前几步,朗声道:“我便是,诸位找爷爷我有何贵干?”

那瘦汉大怒,半响嘿嘿冷笑道:“果然名不虚传,是够拽的。嘿嘿,但今天遇上了我们,再拽亦是屁用。”梁萧叫道:“喂,我跟你们很熟么?”八人齐答:“不熟。”梁萧轻笑一声,说道:“既然不熟,何故挡道?”那瘦汉道:“废话那么多。”即叫:“兄弟们上,宰了梁萧,大哥有赏。”其余七人吆喝一声,纷纷响应,刷刷几下,拔出腰间佩刀,拥马而上。

此情此景,多说无益,梁萧惟有应战,但又怕激战之际,伤及毫无武功的妹妹和王语嫣,多番思虑之下,小声道:“妹妹,王姑娘你二人退后,我来对付?”二女点头会意,策马退后十余丈距离。

眼见二人远避,心下稍安,当即深吸一口气,一挺xiōng膛,说道:“来得好,别后悔。”拍马迎上,此时那八人已然催马近身,不一会,又将梁萧团团包围,举刀劈头便砍,梁萧略一缩身,藏身马腹。八刀齐下,那马嘶的一声悲咛,背脊中刀,前蹄一蹬,蓦地跳出丈外,轻跑一阵,又是一声惨剧人寰的嘶叫,霎时间中气一断,四蹄翻软,碰的一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即倒,散作八块,吓得二女惊叫不已。更有梁雪泪如雨下,疯了一般,拼命纵马过去,失惊叫道:“哥……哥……”

那八人哈哈大笑,犹如打了胜仗一般,笑声如响春雷,瘦汉冷冷的道:“哼,甚么武功高强,莫测高深,还不是被我们剁成了肉酱。”忽尔闻得一个声音邪笑道:“是么?”二字甫出,但听得“啊哟”惨叫,“碰碰”倒地,“嘶嘶”马咛之声不绝于耳,邪邪的笑声响彻原野,一阵风罢,只见一个白衣少年飒爽英姿立在路中间,双手背负,意态闲逸。

原来方才八刀砍下,眼看避无可避,梁萧忽生一计,藏身马腹,那马中招,忍不了疼痛,怒声飞跃而出,梁萧不加思想,借马掩饰,又栖身于另一个黑衣武士马匹腹下,见坐骑惨遭分尸,不禁暗暗恼怒,忽的心下清明,有了计较。拣了一块尖石,握于手心,灌内力催尖,轻轻的挑断藏身马儿四蹄的筋骨。

如此效仿施为,很快便将其余的七匹马儿脚筋也给挑断,待听得那瘦汉出言不逊,急忙抽身出来,一辗“凌波微步”手推八人坐下马匹,马儿受外力鼓震,站立不稳,一一倾倒。八人一一爬身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见少年气势*人,立在当中,心下隐隐不安。那瘦汉心中亦是惴惴,暗想:“这小子当真不容小窥,果有些来头。大哥所言一点不假,小心为上策。”心念转了又转,还是思不透,何以坐骑莫名其妙倒了下去。

八人居高马背,地下情形自是瞧不分明,加上梁萧身法极快,飘忽不定,因此并不察觉到有人在马下弄鬼,那时八人自认梁萧已被合力砍死,心情大松之下,毫无戒备,正给了梁萧可趁之机。

梁雪见哥哥安然无恙,心下大喜,嗤的一声,展颜破泣为笑,莲步轻跑,奔哥哥而去。梁萧耳郭一动,大感不妙,高声道:“妹啊,此处危险,快快退回去。”叫罢,衣裳一整,手指捏个剑诀,作攻守之势。

那梁雪闻哥哥之言,果真不再上前,美目顾盼,只见八条黑影,手持单刀,纷纷向哥哥靠拢。但听哥哥一声冷笑,淡淡说道:“八只打不死的蟑螂,为了你们的妈妈好,爷爷我可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因此为了你们的妈妈……”八人一听,无不傻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摸不着半丝头脑,均想:“甚么‘你妈妈’?这小子当真能扯。”见他犹在滔滔不绝的大话“妈妈论”,听着甚烦,那瘦汉大喝一声,道:“弟兄们上!”八人不容分说,右手轮刀,各自照梁萧身上几处大穴分杀。

梁萧心道:“乖乖,我的好儿孙们,认穴如此之准,定是好手不假。”即双掌翻飞,蕴含着重重极厚内力,每一掌拍出,势压千斤。八人八刀齐出,自也不弱,或削或砍或刺,每一刀使出,亦是井然有序。斗得片会,梁萧慢慢摸清了他们的路子,心下一惊,暗叫:“原来如此。”八人用的乃是一套刀阵,名曰“八方来朝一式阵”。意思是暗合八人之力,而最厉害的便是八人合力击出的最后一刀“八方同寿”,可谓威力极大,伤害亦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盲目施展,显然有同归于尽的意味。

“八方来朝一式阵”与“打狗阵”不可同日而语,他是出自于伏羲八卦,yīn阳五行,天地万物,可大可小,要看布阵者八人的内力以及武学的修为领悟,是否深得其中精髓。好梁萧,冷嘿一声,一只手轮掌,一只手巧变剑招,翻一掌,刺一剑。以指代剑,原是要自身功夫比对手高明许多,才敢细用,梁萧内力深厚,自然不惧。

武学中有言:当高手内力练到登峰造极之时,飞花亦可伤人,枯木亦可成剑。梁萧以指代剑,用的便是这个理。这时贼人众多,刀阵厉害,梁萧敢这样用,也算是他胆大。剑中藏掌,掌中夹剑,梁萧以这种打法,又斗得二十余招,眼看刀阵越斗威力越大,有好几次险些中招,亏得他反应迅捷,又够机灵。

王语嫣自这八人摆阵开始,就一直细心观察,此时见梁萧频频遇险,心中颇焦,一咬牙,轻轻说道:“这八人使的是失传已久的‘八方来朝一式阵’,我曾在书中见过,八人合力,威力极大,若想破解,须得找出八人之中,武功最弱的那人攻击,才有些许胜算的机会。嗯,五行相生相克,八人功力不一,互补不足,然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者,震卦东方,巽卦东南,离卦南方,坤卦西南,兑卦西方,乾卦西北,坎卦北方,艮卦东北……”她小嘴嗡动,眼眺九人,指尖偶尔略点,片会又蹙眉低思,过不多时,又喜道:“嗯,照现下情形来看,坤卦的攻击较强,防守却弱,当是他了。”叫:“梁萧,打那个矮胖汉子的血海穴。”

那矮胖汉闻言一惊,心道:“这小女娃儿如何看出,我武功的罩门便是脚上的血海穴?”心惊肉跳之下,竟忘了抵御。梁萧得王语嫣提点,耍了几招,见那矮胖汉子听了王语嫣之言后,兀自在发愣。心下一喜,当即飞脚踢出,听得“啊哟”一声,正中那人膝盖,那人中招后,仰天便向后飞去。

“八方来朝一式阵”少了一人,威力大减,很快七人便被梁萧一一攻破。只见梁萧指影掌影,飘忽来去,不一会,已有六人倒下,梁萧指剑横扫,削中那瘦汉的琵琶骨,微咦了一声,怪道:“奇了,刚刚明明很厉害的,怎么一分开,就成了三四流角色,怪哉?”

王语嫣笑道:“那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本来就不高,靠的只是阵法催动,八人合一,功力自然比平常高了百倍。”梁萧道:“原来如此。”双眼紧盯着那瘦汉,说道:“喂,你跟我有仇吗?”那汉子双目死垂,摇头道:“没有。”

梁萧叫道:“没有你还杀我?”那瘦汉不答。梁萧指尖加力,那汉子疼得咬牙苦忍,就是不吭一声,梁萧道:“你瞧见了没,只要爷爷这么戳的一下加劲,你的武功便没了。说吧,为甚么杀我?”那汉子还是摇头不言。梁萧心道:“好倔的人。”叹了口气,道:“你们走吧。”说着手指离开他肩膀,昂首望天。那汉子一怔,本来以为死定了,不想他居然不杀人,好奇看他一眼,满是迷惘之色,一会低着头,搀扶起受伤的同伴,悻悻离去。



第九十三章 二女轻骑戏在少室骑山

梁萧击退强敌,转步回身,见妹妹和王语嫣各自策马前来,俩人脸上均有惨白之色,显然刚刚妹妹却是为他担忧不少。梁雪勒马道:“哥,许家集我们还去么?”梁萧道:“自然要去,可是如今哥的坐骑被那几只小蟑螂给毙了,没了脚程,如何去得?”

梁雪笑道:“哥,那你上来吧,妹子愿与你共乘一骑。”梁萧摇头道:“不不不,这次我想和大美人同乘一匹,你说好么,大美人?”仰转脑袋,问向王语嫣,梁雪俏脸生怒,狠狠瞪视了哥哥一眼。梁萧恍若不见,但听得王语嫣轻笑道:“好是好,只怕太难为你了?”

梁萧忙道:“一点也不难为情。”王语嫣眼中闪过一丝不知明的笑意,说道:“如此便好。”即叫:“雪儿妹子,烦劳你下马一趟?”梁雪见哥哥对这个王姊姊如此之好,不免心生妒怨,小嘴微撇,嘟声道:“干嘛?”王语嫣微笑道:“你下来便知。”梁雪气道:“我不要。”

梁萧听了,轻斥道:“妹啊,大美人叫你下来,你就下来,废话那么多做甚么?”梁雪闻得哥哥厉言,颇感委屈之极,小眼微红,险些堕下泪来,一吸鼻子,倔气道:“不要。”梁萧佯怒,骂道:“你这孩子,怎那么不听大人话哩?”梁雪闻言,哇的一声哭将出来。

王语嫣慌了,本想戏戏这个自大的梁萧,不想竟惹梁雪哭了,心中烦躁,急向梁雪使个眼色,那梁雪哭腔正浓,终是不见,不多想,拍马上前,挨近梁雪马匹,耳语道:“雪儿妹子,你这个哥哥最是讨厌了,时不时整蛊他人,现今又把你来得罪,不如我们也来气气他吧,好么?若好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之后又充说一句:“明白了么?”

梁雪似懂非懂,茫然点点头,道:“明白了。”王语嫣笑道:“那便好。来,过来吧。”梁雪轻“嗯”一声,小腿轻抬,横过王语嫣坐骑的马背坐下,轻笑道:“王姊姊,好了。”王语嫣颇是赞许,点点头,叫声:“驾!”鞭子劈空一扬,那马儿立即四蹄翻飞,向大道纵去。

饶是梁萧聪明绝顶,也想不到此女有此一招,大惊之下,急跃上马鞍,催马疾追。马上风声,呼呼作响,一路急奔,说也奇怪,那二女共骑一马,重量加重,原该跑不快才对。偏偏片会功夫,那二人已然将梁萧一骑甩得老远,无论梁萧如何鞭打,马儿就是跑她不过。

过了山坡,梁萧的坐骑越行越慢,渐渐的居然停了下来。梁萧心中纳闷,下马查看,乖乖,只见那马儿连翻白眼,一会倒了下去,碰地后,口中直吐白沫。梁萧立刻大惊,手一探马脖脉息,深感奔腾促乱,显然是极度疲惫,不解唧哝:“怪事也,好端端的,他怎就挂了呢?何人下的毒手,凭地可恶?”他不知是王语嫣趁他不备,与梁雪上马哪会,拔下簪子,狠狠刺了马儿的麻穴,她熟读天下武学典籍,认穴自不费吹灰之力,可惜不会武功,刺穴时没有内力,才让马儿跑了一段距离方始倒下。

梁萧理不出半点头绪,抬眼时已不见了她们踪影,心慌,即辗开“凌波微步”追赶,跑了一阵,已然行出二十余里,仍是不见二人倩影,只见自己身在一个人烟稠密的大镇,梁萧心道:“想必这便是那许家集了。”当即游目四下寻找,市集内人声鼎沸,寻逛访问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渺无音讯,不免心下微凉,渐渐失落。

正自苦恼奈何之际,耳中偶听得有人言语:“你说真的假的,看见梁妹妹了,在甚么地方?”梁萧一听这声音颇是耳熟,略一思索,即恍然大悟,心叫:“是他,段誉。”来不及高兴,又听得另一个人说话:“我刚刚明明瞧见在那里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过市,而且是俩个人。”梁萧闻得这个声音,登时心情激动不已,暗道:“连进弟也来了。”

但听段誉笑道:“不消说,其中一人定是萧哥无疑。”刘进忙道:“不不,是个女子?”“甚么?俩个都是女的?”这一次叫的却是女音,梁萧心道:“怎么是阿碧丫头啊?”猛的幡然醒悟,想起南海鳄神在天宁寺所说的那一番话,救丐帮群雄,刘进亦有份。今天见了他们在一起,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进道:“不止是女的,而且……而且长得一模一样……”刘进话尚未讲完,那段誉不禁冲口叫道:“是王姑娘,是王姑娘……”刘进道:“甚么黄姑娘红姑娘的,你白痴吧你?”

梁萧闻声在人群中寻找,不久便瞥见他们的身影所在,当即飞身过去,此时闻言,笑骂道:“他呀,不是白痴。”三人闻说,猛的身子俱震,齐唰唰六道目光汇聚,望向说话之人,隔了半响,皆是大喜,纷纷涌上,三人七嘴八舌的自说个不停,梁萧傻笑,片会罢手道:“好啦,诸事我已知晓,待寻到妹妹和王语嫣,再说其他,好么?”三人唰的又止了声息。

过不多久,刘进问道:“萧哥,你刚讲段公子不是白痴,那他是甚么?”梁萧笑道:“花痴啊。”刘进和阿碧听说,忍不了“嗤”的一声,哈哈大笑起来,段誉倒是一脸的尴尬之色。刘进笑了一阵,嘎的停了笑声,心想:“我笑他是花痴,那我又是甚么?我对梁妹妹的情义,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可惜她的心始终不在我身上,唉!”想着不禁黯然神伤。

梁萧瞧出刘进神色不对,心中甚忧,暗道:“才短短几日不见,不想进弟已然沧桑许多。”念着不禁暗叹一声,回想刚见他那会,他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有些腼腆,有些害羞,话亦不多言,难道这就是岁月催人愁么?想此,又不免淡淡苦笑,问道:“咦,是了,阿朱呢,她怎没和你们一起?”

阿碧道:“阿朱姊姊她……”话刚说了开头,就闻得马蹄声响,竟而将话头打断。梁萧恼怒非常,一回头,那马已奔到近前,前蹄高纵,嘶的一声长吟,双蹄悄然停下。只见马背上坐着两位面貌相像的少女,都是一样的美丽绝俗。

刘进和段誉见了,双双抢上,争相问好,二女均点头示笑,又闲聊了几句,但梁雪的目光始终不离哥哥身上,梁萧怒视了一眼,梁雪嫣笑道:“哥,游戏好玩么?”梁萧气道:“好玩你个头,俩个小丫头片子,敢整我。”梁雪撇嘴道:“是你先欺负人家的嘛?”

梁萧不理睬她,径自问阿碧道:“你说阿朱怎么啦?”阿碧嘴角一弯,轻笑道:“没啥介,姊姊她上少林寺找公子爷去啦?”梁萧急道:“去了多久?”阿碧道:“也没多久,早上去的。”梁萧心叫:“糟糕,出事了。若我所记不错,她是去少林寺偷易筋经,结果挨了玄慈方丈的大金刚掌力,乔峰为了她上聚贤庄求医,情势所迫才动手杀人的,也因此与武林结怨更深。不行,我得阻止,尽管力微,也且试他一试,不然白来一趟矣。”

念转于此,叫道:“你们俩个下来。”梁雪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和王语嫣下了马,梁萧翻身疾上,说道:“阿朱有危险,我去救她,你们且在此稍等,我很快就回。”扔了这几句话,双脚一夹马腹,那马蹬的一下,四蹄翻飞,向前纵去。

梁雪在后面急叫急喊,梁萧恍若不闻,催马加急,循原路返回嵩山。须叟即到,梁萧下了马,心道:“我还是先看看乔峰的养父母,瞧他们是否健在?”径向少室山行去,这虽是他第一次前来,对山中地形地势不熟悉,但凭着记忆知道,乔峰的家应该是在少室山之阳的一座山坡之旁。

梁萧找了许久,终于寻到了,转过山坡,只见菜园旁那株大枣树下放着一顶草笠,一把茶壶。茶壶柄子已断,梁萧心里想道:“这应该是大哥养父的东西吧。”不作多想,他走到那三间土屋之前,只见屋外一张竹席上晒满了菜干,一只母**带领了一群小**,正在草间啄食。心道:“**还活着,人应当无碍。”言念未了,忽听得两声惨哼,心想不妙,急推开板门,奔了进去,直冲卧室,登时大惊,只见二个人横卧在地,动也不动。

他俯下身去,翻过二人躯体,见是一男一女,心道:“这应该是乔三槐夫妇了。”伸手一探那男的鼻端,只觉他呼吸已然断绝,但身子尚有热温,显是刚遭毒手不久,而自己听到的那两声惨叫,该是二人所发。来不及仔细查看究竟,心念一动,叫声:“是谁?谁在外面?”梁萧分明感到一丝微小的气息近在咫尺,但一分心,又抓摸不透丝毫痕迹,待宁神细感,那气息已然不在,心叫:“难道是他?对,一定是,人可是他杀的。”重又俯身蹲下,细察二老死因,果然俩人xiōng口胁骨根根断绝,竟是被武学高手以极厉害的掌力击毙。

梁萧心叹:“萧远山啊萧远山,你出手也忒狠了吧,二老与你无冤无仇,何必置人于死地呢?”仰天长吐了口气,梁萧出道以来,虽然傲世,终未曾杀过一人,此时瞧着二人尸体,不免襟然泪下。

堕泪片刻,便听得一个豪迈的声音大叫:“爹!娘!”梁萧大喜,暗道:“是大哥。”起身迈步出去,右脚刚高举至卧室门槛,心下一慌,想道:“若是大哥误会我杀了他爹娘,那怎办?我这不有理说不清了么?不行,先闪为上策。”但已经来不及了,乔峰又叫了两声:“爹!娘!”无人响应,他微感诧异,自言自语:“都到那里去啦!”探头向卧房中一张,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梁萧金****卡在门口,僵了半响,喜道:“贤弟,怎么是你啊?”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