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之王 - xp1024.com
《天衍之王》


第一章 寒风中的少年

蛮荒域中的四季极为夸张,春日巨树林立,夏时沙丘连绵,深秋肃杀漫天。

而冬季,这里则是万里寒川。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银灰色的天空上飘落下来,四周仿佛都拉起了白色的帷帐,大地白雪皑皑,苍茫一片。

远处的山川上几颗光秃秃的杨树用粗壮的树枝将它们接住,形成一个小小的雪堆,枯槁的树皮上满是被冻裂的伤痕。

这时,一道银色的匹练,破风雪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直指那山脚下的那个小山洞。

那匹练来到山洞前,眼看就要一头撞在崖壁上时,却生生停下了脚步,粗重的喘息着,口中的雾气还未消散便化而为霜,凝固在了嘴边的白毛上。

双眼盯着幽暗的洞口,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狼嚎。

这是一匹妖兽雪狼,残忍嗜血,性情凶悍,但更令人恐惧的,还是它那天生的速度,令无数人闻风丧胆。

此刻,它后肢微曲,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凶猛的一击。那双充满血丝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戒备,或者说是忌惮的神色。

究竟是什么,竟让它如此戒备?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洞前兽皮帘子一角,洞内隐约的响起声微弱的叹息。

一只白皙的手,将帘子掀起。

雪狼身后的脚印被雪花盖住,漫天的风雪在这一刻似乎都大了几分。

此刻,它全身紧绷,眼中的戒备尽数化成刻骨的仇恨。

一个人出现在了它的面前,他模样清秀,肌肤白皙,一点不像是在这种鬼地方生活了十二年的少年。

即使在寒风凌冽的季节,他依然只穿着一件兽皮背心,一条破烂的兽皮裤子,赤着胳膊和双脚。

他的眉眼间还有一丝稚意犹存,但目光中却透露着令人无法直视的锋利。

就像是地平线那边的某座山巅上,那条臭龙的獠牙。

少年啃了口手中的鹿肉,淡淡的瞥了眼比自己还高一倍的雪狼,神情颇为无奈。

若问他雪狼最可怕的地方是哪,如果他会说话,一定会告诉你:“这畜生睚眦必报,最是烦人。”

雪狼看着那块鹿肉,眼中的戾气更胜几分。

前几日它饿了三天三夜饥肠辘辘,终于叫它猎到了一头肥硕的雄鹿。

然而正当它要饱餐一顿的时候,这个奇怪的生物却突然出现,抢走了它的食物。

这怎能不叫它恼火?

但这几天与少年之间的频繁争斗,却没占到一丁点便宜,反而被对方生生扯掉了两把狼毛,高傲如雪狼,自然越发的想要吃掉他。

在它看来,若非自己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进食,怎能被他讨了好去?

今日它终于饱餐一顿,秉着有仇必报的高贵精神,稍作休息后便立即赶了过来,一心想要报复。

少年看着雪狼背上的斑驳的狼毛,想着昨天被他扯掉的两把柔软狼毛,开心的笑了起来,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在妖兽的世界中,露出尖牙便是示威,甚至是发起厮杀的前兆。

雪狼认为这是他在向自己发起挑战,登时后足一蹬,化作一道流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过去。只眨眼间便来到了少年身前。

他甚至看到雪狼的喉咙,就连它嘴角旁的那一小块冰霜也清晰可见,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少年眼中的轻佻消失了,只余下深沉的战意,精神高度集中,几乎瞬间判断出了雪狼的轨迹。

他双腿微曲,随后猛然用力,少年便腾空而起,半空中几个漂亮的翻转后稳稳落地,躲开了惊险的一击。

雪狼扑了个空,再回头时,有一个娇小的拳头在瞳孔中急速变大。

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只听“噗!”的一声,仿佛巨石砸入雪堆发出的闷响,雪狼巨大的身躯倒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陡峭的石壁上。

它摇晃着身体,甩了甩头颅,这一拳的威力,竟让它头晕眼花,额头处更是剧痛无比。

不待它站稳,少年再次飞起一脚,踢在它的腰间处。

豺狼虎豹这一类畜生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它们的腰干处,只需一击便能夺走它们的行动能力,甚至当场击杀。

原本他有了雄鹿,足够他吃上大半月的,他的洞又小,装不下更多的吃食,所以和这头雪狼间的战斗一直都是戏耍的成分居多。

但最近天气越发恶劣,寒风刺骨,想着昨日那两挫柔软的狼毛,他决定击杀这头畜生取其皮毛保暖,以此躲避严寒。

雪狼一声哀嚎,后肢顿时失去直觉,只能用两个前肢支撑不倒,目光中流露出绝望和无尽的悔意。

它没想到这奇怪生物居然这么厉害,随手一击都有莫大的威力,难道这几天只比他稍落下风的战斗都是做戏?

少年看着它哀求的眼神,见他腹间的微微隆起,知它已经怀了小狼。

它嘴角旁淌落的鲜血,如山间雪中骤然盛开的那些红色花儿般,瑰丽妖艳。

于是,少年沉默了。

沉默许久后,他露出了丝笑容。

那是对即将获得的温暖的喜悦。

方才的沉默并非是内心挣扎,而是在思考多余的狼肉是烤熟后晾晒起来,还是直接封入冰中?

他搬起一块巨石,将雪狼的颈部砸断。

雪狼到死也想不明白,这奇怪生物小小的身躯里,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在砸碎的石块里,少年挑选出一个较为趁手的,锋利的碎茬让他很是满意。

片刻后,一张完成的狼皮和被小山般的狼肉便出现在了雪地上。

少年拔下颗被虫蛀出个小洞的狼牙,用根兽皮细绳穿成吊坠儿戴在颈间,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雪依旧在下,远处山峰上的杨树依旧枯槁,但粗壮的树枝上的的雪堆却簌簌落下。

一个人,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位老者从树枝上坐了起来。

老者身着白衣,一头白发和山羊胡须比那地上的白雪还要白上几分,以至于他躺在枝桠上睡着时,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小雪堆般。

老者双目清明,如清晨草叶间的露水,看着数十里外的那名少年击杀雪狼后剥皮剔骨的血腥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似乎觉得年轻人这般残忍不太合适。

但当他看到少年露出笑容的那一刻,恍惚间如暖阳沐身,通体舒坦至极。

“真是老夫见过最纯真的笑容。”老者盘起坐在枝桠上,捋须微笑道。

眼中,满是慈祥。

少年并不知晓,这位老者已经跟了他三个月。

从深秋肃杀之气消退之前,老者便发现了这个少年,大感惊奇。这等蛮荒领域,就连崩劫境修行者都不愿轻易踏足其中。更何况是这个不懂修行的少年?

这是一片荒芜之地,妖兽横行,四季紊乱,天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屏蔽。

所以此地虽然灵气充沛,但也滋生了无数实力强大的妖兽,因此在无限广阔的承天大陆上被列为禁地,也与人类世界隔离开来。

可少年非但自幼便生存在这蛮荒域中,似乎还活的不错。

老者名叫郭明哲,是承天大陆长明宗的祖长老,修为盖世,威震一方,入蛮荒域十二载,绘制蛮荒地域图。

实则也在暗中寻找某个东西。

郭明哲看了看晦暗的天色,叹息道:“十二年了,该回去了。”

随后他看着远处的少年,喃喃道:“至于这孩子倒也与我有缘……”

经过短暂的沉吟后,他拿定主意,身子凭空而起,竟借风势扶摇而上,驭风雪疾行。

原本坐下的枯树,寸寸断裂,经冷风轻轻一吹崩碎成遍地碎渣。

……

……

少年清空一片白地,掀开洞边被白雪盖住的兽皮,取出里面存着的干柴就地取火。

他也曾吃过狼肉,滋味虽然不算好但胜在肉质紧凑,口感极佳。

尤其雪狼乃是妖兽而且品级不低,越是实力强大的妖兽,血肉间蕴含的灵气就越是丰沛,食之可以温养经脉充实丹田,于修行一道大有裨益。

传闻中龙肉甚至可以起到洗经伐髓之妙用。

少年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但他能感觉到,妖兽的血肉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结实,抵御严寒酷暑。

还能让小腹内的那团气流变得粗壮,彼时游走全身通体舒坦,更有说不出的惬意。

狼腿在火中散发出烤肉特有的香气,让少年的精神为之一振。

肉质逐渐变得焦黄,流出的肉汁滴落在火上,发出“刺啦”的声响,在他听来,这无疑是世间最美好的声音。

少年也不怕烫,直接徒手抓过狼腿,小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虽刚吃过鹿肉,但依然挡不住烤肉的香气。

就在这时,一阵的风雪掀起拂过他的脸颊,微微有些刺痛。

少年惊奇的抬头看去,面色微异。

虽然蛮荒域的冬季寒风凌厉是常有的事,但这股风却明显不同,他为使火堆不会熄灭于是背风而坐,将风雪挡在背后。

怎么会有寒风迎面而来?

只见一个与自己形态相仿,只是衣服更多,头发和下巴上的毛都是白色其它与自己都差不多的生物站在面前,目光慈祥,面带笑意。

不知胯下那话,是否也生着白毛?

见对方看上去就像是春天才会出现的猴族中的老猴王一样,有些老态。

他不禁想到,难道自己再经过几十个冬季之后也是如此么?

老者微笑着的看着少年提着狼腿向自己缓缓走来,歪着脖子好奇的看着自己,目光顿时变得更加柔和而慈祥。

老者指了指他手上的狼腿,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能否分些肉给自己吃。

少年晃了晃手上的腿肉,面带询问之色。

郭明哲笑着点点头,以为他会折服于自己的慈祥与驾驭风雪的本领,乖乖献出自己的食物。

但少年却眼神一戾,早已攥紧的小拳头昂足了劲儿,打向老者的小腹。

在承天大陆,他辈分极高,鲜有人敢向他出手。

入蛮荒域后那些妖兽惧怕他身上刻意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也都远远避开。极少有活腻歪了妖兽敢向他发起攻击。

要说有,也只有那条龙了,但高傲却懒散的它,只要不闯入它的地盘,才懒得去和这种人物交手。

但在自幼生活在这片弱肉强食之地的少年看来,这老头子跟自己要狼肉吃,那就是摆明了是来抢食的。

妖兽因食而争,少年与妖兽为伍,自然要打他。

郭明哲心高气傲,见他敢和自己动手顿时鼻子都气歪了,恨恨的说道:“你这黄齿小儿,不尊老爱幼就罢了,居然还敢动手?”

只见他伸出枯瘦修长的二指,看似随意的轻轻一抓,便钳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顿时一惊,想要收回拳头,但老者二指却如铁铸,任他天生神力不能撼动分毫。

“吼!”少年面色狰狞,运起全身力气想要挣脱老者的二指,换来的却只有腕间的剧痛。

老者脸色微变,心道:“这娃娃有这等蛮力?”

看着他焦急的脸蛋,和逐渐变得惊恐的眼神,老者怒气暂歇,竟突然觉得有些可爱,哈哈笑道:“你这小孩,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

少年的眼神开始变得绝望,他平日里戏耍猎物时也会如此大笑,以此抒发心中的快感。

想不到如今他成为了猎物,而这个老家伙变成了自己。

妖兽若是饿的急了,也会残杀同类而食之。

少年以为老者也是找不到猎物才会现身在此,想着旁边有刚刚烤好的狼肉,只希望他能网开一面,抢走狼肉放过自己。

一念至此,少年捡起因挣扎而落在地上的狼腿,递了出去。

郭明哲也不嫌弃,接过狼腿说道:“那谢谢了。”

但手依然钳着少年的手腕,拽着他到火堆旁坐下,静静地吃着狼腿。

少年不敢抬头只能望向火堆,只见火光渐盛四周的温度随之升高。

他陡然一惊,这才发觉老者到来之后,寒风就如同春秋时林间的溪水遇到石块那般,从其两侧流过,任凭寒风再凌厉,也不能近其身。

于是心中更加敬畏。

因为敬畏,于是惊恐,直至身躯微微颤抖。

郭明哲吃光狼腿后,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少年歪着头,犯了个白眼,以为他是似那些老猴子一样喜欢低声乱嚷。

他自幼与妖兽争斗,没见过人,自然不通人语,但深知随着四季更替,万物兴衰,除了那条臭龙,谁也避不开这个规律。

郭明哲见此状,顿时醒悟过来,笑道:“你自幼生活在这里,不通人语。也罢,我便来教教你罢。”

郭明哲右手钳住少年的手腕,左手伸出一指,神情严肃,沉吟片刻后,点向少年的眉心。

这一指中蕴含着某种晦涩难通的至理,天地间的灵气都随之以某种频率颤抖起来。

少年想起当年臭龙也是同样对他伸出一指,顿时面露惊恐之色,想要躲闪,却不论他怎么扭头,都避不开他这一指。

指尖点在他眉心上的一瞬,少年呆在原地,某些东西通过老者的指尖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掀起巨大波澜。

万里之外的山巅上,有个巨大的身影睁开惺忪的眼睛,竖起的瞳孔裹挟着巨大的威压,几乎要破开虚空。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冬眠的的妖兽都被惊醒,匍匐在地,身体剧烈颤抖着。

但旋即它又闭上了双眼,翻了个身,搂着无尽的金银继续打鼾。

“那小瘪犊子死活干老子屁事?让狗吃了然后拉出来都跟我没关系。”它用晦涩的语调哼哼了一句,便沉沉的睡去。

……

……

郭明哲这一指,直指神魂深处,在少年的识海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这是与语言词汇有关的知识,尽数通过这一指直接传授给了他。

这项本领已然触及到了天道的范畴,堪称神通。

但他却没有发现,在那里的更深处,还有着另一个烙印,散发着生生不息的灵气,滋养他的肉身。

老者松开他的手腕,微笑道:“你听得懂么?”

少年咽了口唾液,似乎还没从刚才识海震荡中醒悟过来,笨拙的答道:“听……懂……了!”

“你叫什么名字?”郭明哲问道,但随后他就后悔这么问,因为少年根本不可能有名字,但好在少年还不懂什么是“蠢”,否则定会嘲笑他。

少年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郭明哲知道,他是在领会那些知识,待他将其融会贯通便可对答自如了。

老者看向万里寒川,旦见冷风呼啸,吹过无尽荒芜。

霎时间,寒风乍起行尽四野。

天地间的温度骤然低了几分。

远处隐隐传来了妖兽的啸声,震颤人心。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风小寒。”

第二章 万衍神通

这个三个月里,郭明哲见证了少年无比绝伦的耐心和毅力。

为了捕猎,他把自己埋进雪中数日,最终在雪狼口中夺食。

扛着鹿肉在风雪中急行七百里带回山洞。

修行一道,本就是逆天之举,需要莫大的勇气与毅力,在枯燥的修炼中打熬自己,才能从天地间撷取一丝契机。

这与雪中静伏,狼嘴夺食之举并无差异。

所以郭明哲认定,风小寒乃是修行奇才,是天生的修行者。

他钳住少年手腕,确认其经脉宽阔,元气在其间畅通无阻,更是欣慰。

“我要带你走。”郭明哲看着他的眼睛道:“带你去人类的世界。”

“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地方?”

“那里有人,是和你我一样的人类,有修行的圣地,有和谐安宁,有比这里更美好的风景;同样也有着这里无法企及的丑恶。”

风小寒想了想后说道:“你说了三个好处,一个坏处,所以算是个好地方。”

郭明哲笑了笑,道:“或许那三个好处,也抵消不了这个坏处。”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但我知道狩猎也伴随着风险,有好处也必然有坏处,但这让我想到一句话。”

风小寒认真的看着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眼神明亮,语气直白,所以显得理所当然。

老者一愣,随即点头笑道:“说得好,此言有真义。”

风小寒回入洞中,用狼皮包裹好几件兽皮大衣,几颗獠牙,还有一头磨尖的短棍。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确信郭明哲对他全无恶意,是真心想要帮助他。

所以他愿意离开这里。

风小寒环视洞中,毕竟生活了十二年,心中还是颇为不舍的。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边的干草堆上,那是他用来生火的火引。

干草间有一物,形状四方,质地柔软,颜色被灼烧至焦黄,是几十张材质相同的事物用绳子串在一起的。

他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捡到的了。

因为火一点就着,而且似乎是因为材质特殊,燃烧不尽,所以才留着烧火用。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字,就是那物的名字,或者说统称。

“书!”

风小寒已通人语,也能识字,于是便拾起书来,只见封面上四个小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笔锋犀利如剑,使人觉得双目微微有些刺痛。

“万衍神通!”

他轻声念道,翻开书页,只见第一页中写道: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天下功法武学殊途同归,只为求道,因而演变出诸般法门。”

“万衍神通,以身为基,以气为本,以此为道,以道推演万般法门,衍化无尽神通。”

风小寒歪着脖子,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些词汇的意思,理解其意之后,心道:“看来这引火的极为不凡,是个宝贝。”

书本是纸质之物,取源于木,经火一烧便化作灰烬随风而去。

这本书材质显然不是凡物,所以让风小寒更加相信这是个宝贝。

在他心中,天下最重要的东西是冬天的兽皮,夏天的甘露,春天的蔬果,秋天的实木。

当然,还有四季不能断的肉!

这个用来烧火的,现在可能和肉一样宝贵,所以风小寒也打算带上它。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小山洞,风小寒便扛起包袱,准备随郭明哲离开。

未知的文明世界,正吸引着他。

只见郭明哲牵起他的小手,大袖一挥,顿时风雪乱舞,二人长身而起,遁于云层之中,向着东方飞去。

风小寒看着急速后退的大地和渺小的山川,凌厉的寒风吹打在脸上,小小的心灵里,除了震撼与敬畏之外,更多的还是渴望。

渴望修行,

渴望比肩甚至超越老者,

渴望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力量。

……

承天大陆最东方是人族生存的地域,这里气候稳定,四季如常,没有蛮荒域那般夸张,更适合生存,所以人类先祖选择在这里定居。

因为大陆无边,所以人族贤者只能观星,推算出这里地处大陆的东方。

经过万年的繁衍生息,形成文明,如今有帝国领导百姓,有宗门探索修行。

各派势力间虽有勾心斗角,但都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在大唐王朝境内无数的宗派中,长明宗足以排进前三,底蕴深厚,乃是存在了千年之久的名门正宗。

“掌门师兄,经过层层选拔,已有三百人通过了外山弟子的考验,今年要挑选几位内山弟子?”

长明宗主峰的一座楼阁内,大长老拿着一份名单,看着坐在首座的中年男子说道:“近年来宗门资源充裕,可以多招几位内山弟子。”

掌门面目和善,双目迥然有神,举手抬足间不知有多少深意,沉思片刻后说道:“就依大长老的话办吧,但内山弟子的资质心性一定要过关,也请负责相关事务的几位长老,多费费心。”

其他几位长老点了点头。

掌门人又道:“师叔日前以神念告知我,他老人家不日便会归山,除五长老需要闭关破镜外,其他人都做好随时迎接的准备。”

“是。”

长老们都领命而去,掌门人来到窗边,看着天外流云,静默沉思。

“师叔游历天下十余载,以他老人家的性格必然不会无获而归,不知道会为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长明宗有山峰十二座,彼此相连,天然成阵,是一处风水宝地。

此刻五长老管辖的青竹峰上,一处幽静的别院内,青砖铺路,花香满院,几株上品紫竹的竹叶随风摇曳,系挂在竹枝上的风鸣子发出微响。

木屋的房檐上,两只竹木灯笼轻轻摇晃,散发着特别的木香,形成一派温馨唯美的画面。

画面中,一位紫衫少女正在对前厚厚的纸堆发愁。

她眉间虽还有稚意,但已显露出倾国之姿,黛眉颦蹙间,就连院子外的寒风都柔了几分。

面前的是来自青竹峰弟子的各种申请的呈报文书,和等待审批的各项事物报表。

因其他长老都有要事,如今又恰逢五年一次的招收新弟子的日子。

所以五长老闭关后,青竹峰的一切事物都由几位外山长老和关门弟子的她代为打理。

连续十几天枯燥的工作早已消磨掉了她最初的兴致,让她苦不堪言。

少女欲哭无泪,撅着小嘴儿嘀咕道:“师傅您怎么还不出关啊,可真是愁死小柔儿了。”

但最终,所有的无奈都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小柔儿拾起笔杆,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虽说她早已不耐烦,但还是很快就进入状态,神情极为专注,一切事项经过她的手下都变的极尽详细,一丝不苟。

半个月来将青竹峰打理的井井有条,没出过一次差错。

这也是五长老放心的将青竹峰交给她打理的原因。

第三章 人类世界

连续一个月的急速飞行,即便是郭明哲这般强者,也吃不消。

穿过有强大禁制的森林,越过高耸入云的边界山,便离开了蛮荒域。

此时的人类世界还处于夏季,俯瞰下去,入眼尽是绿意。

刚进入人类世界,郭明哲也不急归山,便就近找个小镇,打算先歇歇脚,明日再继续赶路。

给风小寒置办了一身干净衣物,又叫老板娘将他好生梳洗一番,褪去一路风尘。只见少年面容稚嫩,浓墨的黑发衬托出白皙的肌肤,简单却精致的青色长衫下,背脊如客栈前的杨柳树般挺秀。

回过头来,只见他双眸如寒星闪闪,令人难忘。

郭明哲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这小模样长的还算可人。

点了几道招牌菜,又叫了只烧鸡,一斤牛肉,一尾莲花鱼,风小寒便狼吞虎咽起来,直呼平生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郭明哲则是在给他讲述人类世界的基本规则,和此地的风土人情。

文明世界的规则更加复杂,包含了道德论理,长幼尊卑,但也更加直接。

谁更有钱,谁修为更高,谁权势最大,谁就是那一方的主宰。

就像蛮荒域风沙岭里的主宰者是狼群,狼群中会有狼王。人类世界的主宰者是大唐王朝,大唐王朝有位皇帝,元宗皇帝。

元宗皇帝在二十年前彻底一统天下,颁布新法,重用良贤;此时天下太平,国泰民安,随着这位陛下将高等修行法诀普及开来,人间又再次迎来了修行盛世。

……

……

风小寒填饱肚子,站在客栈门前的柳树下,沐浴着夕阳。

小腹中的气流游走全身,温暖舒适的感觉充斥四肢百骸。

郭明哲靠在窗前,手上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茶叶一起一伏间,香气四溢。

但他却没有心情饮茶,眉头轻轻皱起。

修行者经过淬体九重,方能引气入体。化灵气为元气,收为己用,这个过程被称之为化灵。

这个阶段,叫做化灵境。

风小寒神力惊人,未经淬体,却有着超越淬体极限的蛮力。

未曾修行,但丹田内已有内息产生。

这些都有驳于人们所熟知的修行理论,唯有奇迹二字可以解释。

如此玄妙之事,郭明哲早在找到他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当时便惊为天人,称此为奇观。

过了四个月,虽然已不复当初那般震撼,但心中仍感惊奇。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自幼便以妖兽血肉为食,在蛮荒域中哪怕是一只老鼠只要能够生存下来,也会变的极不简单,食之大补,更何况是身怀灵气的妖兽?妖兽尸体很难腐坏,再加上他每顿只食一部分,快吃完时便再去打猎,所以除了夏冬两季很少会缺食物。

如此十二年日夜不断的以妖兽血肉滋养自身,就算是个经脉郁结的废物也会破茧重生。

但寻常人家一辈子甚至连妖兽毛都没见过,又哪有人会舍得,或者说有钱到以妖兽为主食?

西北商氏一族或许可以,但人类世界哪来那么多妖兽可吃?

……

长明宗距离此处较远,二人又御空三日方才抵达。

此刻,琅琊峰的望月亭中,掌门人楼千山带着九位长老等候在此等候多时。

郭明哲已不问宗门事务多年,但论辈分他是宗门最高,也是长明宗的精气神。宗门上下数千弟子皆以他为榜样。

看着天边一道灰色的细线逐渐延伸过来,恍如流星划破天际,留下的尾迹。众人面露钦佩之色,那是郭明哲急速飞掠时留下的残影。

楼千山等人恭敬行礼道:“恭迎师叔归山。”

二长老身旁一只半人高的孔雀,张开琉璃色翎羽,昂首啼鸣,以表敬意。

诸位只觉得一阵微风乍起,拂动了几人的衣衫,在炎热的夏季颇为舒适。

但这股微风气游百里,久久不断,不由得对这位师叔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好久不见,你们几个小家伙可还好?”

郭明哲站在场间,右手大袖一挥,扫尽微风带起的烟尘,笑问道。

“托您的福。”楼千山看了眼被他拎在手里的少年,笑道:“不知师叔此番游历,可有感悟?”

郭明哲笑道:“感悟提不上,但也有所收获。”

此时他左手拎着风小寒,右手负在背后,衣袍微荡间颇有出尘之意。

说话时,他神情兴奋,仿佛在讲述一件极为得意的宝贝。

众人望向他的手中。

风小寒四肢悬空,背着一只狼皮包袱,两手抱着一只烤鱼,两个鸡腿,一袋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大快朵颐,肉沫和肉汁抹满脸都是,吃相极为难看。

众人显然都没注意到少年看向他们时眼中的冷漠,只见这小子居然吃的更起劲了。

油腻的汁液在少年唇角边滴落,被其用袖子随意一抹。

几位女长老觉得有些不适,微微侧目,不去看他。

楼千山见师叔一缕气息缠绕在少年身上,似乎在防范着什么,眉头轻挑,心道:“这少年神情与山间野兽相似,仿佛第一次见人,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师叔又是从何处将他捡来?”

郭明哲有些尴尬,安抚的说道:“你慢点吃,没人会和你抢。”

风小寒抬头看着他,只见他一脸慈祥。

于是目光又在长老们身上逐一扫过,最终落在了二长老身边那只琉璃孔雀身上。

它可不是人!

风小寒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拿着食物的小手又攥紧了几分。

“呃……”

众人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扭头望向别处。

只余二长老一人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尴尬。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琉璃孔雀左顾右盼,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隐隐察觉到的杀气让它有些不适。

“它也不会和你抢。”

郭明哲急忙说道:“当然,你也不许吃它。”

……

风小寒坐在琅琊峰某宅院外的岩石上,狼皮包袱搁在一旁,望着对面隐于云烟间的青竹峰,怔怔出神。

胸前的风狼牙折射出瘆人的光泽。

“这孩子是我捡来的,他自幼生活在蛮荒域中,不通人情世故,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般失态。”

郭明哲把如何遇见风小寒,又是如何将他带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蛮荒域是人类禁地,其中妖兽横行,四季紊乱。

这句话在人族许多教科书中都有提到,可见人类对它是多么恐惧。

史书上也记载过许多修行者为印证自己道行深浅,孤身闯入蛮荒域的例子,但大多下场都无比凄惨。

就连在座的诸位,都不敢直言可以在那里生存。

也只有郭明哲这等传奇强者才会在其中行走自如。

由此可见,一位来自蛮荒域中的少年,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震撼。

楼千山看向门外怔了许久,问道:“师叔,不知这少年的修行是?”

风小寒虽然瘦小,但举手抬足间蕴含的蛮力,却是逃不过众人的眼睛。

“未曾修行,尚未做到引灵气入体,但体内丹田已经成型,而且经脉间还有元气滋生。”郭明哲摇了摇头,叹气道:“这种情况太奇,我也没有见过。”

周围又是一阵沉默。

楼千山说道:“这少年身上的秘密确实不少,既然师叔已经将他带了回来,不妨先纳为宗门弟子,留待日后在慢慢观察。”

众长老都点了点头,楼千山继续说道:“只是不知是师叔亲自调教,还是由哪位师弟指点修行?”

“小寒的悟性不错,归来的路上我传给了他一套山门拳法,只七日便能明晰其中精义,他又与我有缘,本应由我亲自传授宗门法诀,指点修行。”

郭明哲想了想后,说道:“只是与我一起在这琅琊峰上苦修,许久都见不到外人,他本就不擅交流,时间一长难免会性格孤僻。依我看,由你们指导最佳。”

风小寒就算是天资聪慧,身怀异象,但修行者还是以心性为重,他野性太浓,众长老都唯恐难以驯服,所以闻言都沉默不言。

楼千山微微摇摇头,对此有些头疼。

这分明就是师叔又想甩担子胡扯的!

但他们身为晚辈自然就得接着,只是由谁来接这个担子呢?

楼千山的目光在众长老们之间扫过。

大长老执律剑,掌宗门戒律,不收弟子。

二长老对于驯养仙禽颇有心得,由他指点自幼与妖兽为伍的风小寒最为合适,但他已有两个关门弟子,又有宗门事务缠身,自然不能由他承担这个责任。

其他几个长老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对了,陈枫呢?”

郭明哲忽然问道:“他怎么不在?”

“小五正在青竹峰闭关,不知何时会出来,所以没有到场。”

大长老回答道,但随后就想到一种可能,说道:“他闭关前已将手上大多数事务都托我等代为处理,出关后最是清闲不过,不如……”

其他长老相视一眼,也都点了点头。

楼千山想了想,说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只是师弟是否会收风小寒为关门弟子,不是我等所能决定的,先让风小寒做青竹峰内山弟子,待师弟出关后再做定夺。”

……

于是,风小寒便成为了长明宗青竹峰的内山弟子。

此刻他对这件事还不知情。

依然沐浴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是想到什么美事。

影子映在石墙上,

略显单薄。

第四章 何惜柔

小柔儿终于批阅完面前厚厚的纸堆,伸了个懒腰,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笑道:“终于做完了,每天都有这么多工作要忙,真不知师傅是怎么撑过来的。”

看着太阳逐渐西去,何惜柔感知着园中灵气的不断攀升,定了定神,来到紫竹旁的石椅上盘膝坐好。

这几株紫竹是五长老陈枫从海外群岛带回来,由二长老琉璃色孔雀每日吐息的元气孕育而成,比寻常紫竹更具灵性。

每日这个时刻,紫竹都会迸发精纯灵气,使灵虫为之啼鸣,也预示着到了她要开始修行的时间。

灵虫的鸣叫并不扰人,反而具清心的作用,这种虫长明宗十二峰上随处可见。

何惜柔坐在小石椅上花了三息时间定神。

随后平心,

进而静气。

识海中的神识化作平静的水面,没有丝毫波澜,直接进入了空灵境界,静神高度集中。

她的心神都尽数潜入四肢百骸中,外在的灵气透过她的衣物,穿透她白皙的肌肤,如玉石般的骨骼,最后随着经脉中奔腾的溪流,化做元气进入丹田。

没有一丝灵气进入血肉骨髓里。

寻常修行者内观己身,外感灵气,引灵气入体,化为元气储存于丹田之中。

在灵气入体的过程里,多少会有一些灵气融入血肉与骨髓,滋养肉身,祛除杂质,最终做到身体无垢。

这听起来似乎是件好事。

但人只要是活着,就要喝水,吃饭,呼吸空气。

而这些中都含有杂质,是体内杂质的主要来源,又是人赖以为生的基本保障,所以永远都排除不完。

人从出生开始就在吸收杂质,随着年纪增长,杂质愈加厚重。因此开始修行的最佳时期,就是年幼时候。

就连郭明哲也不敢妄言自己体内不含有一丝杂质。

但何惜柔可以,因为她体质特殊,天生的金玉之躯,骨肉清明如洗,所以灵气可以直接穿透她的血肉与骨骼,进入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兀地一声微响,如同石子落入识海中平静的水面,打破了他毫无波澜的心境,也打乱了她的呼吸。

让她眉头一皱,但自幼培养的心性和灵虫的鸣叫很快就再次让她的道心一片清明。

但随即又有一声异响,再次将她的气息打乱,就连体内的元气都是随之一滞。

她有些恼了,此刻正到了一天修行最要紧的阶段,若是再被打扰,一个时辰的枯坐将尽数付之东流。

但好在异响声再没有响起,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园中被夜色所笼罩时,紫竹不再散发灵气,灵虫不再兴奋,小院重归宁静。

“呼!”

何惜柔呼出一口气,身心都放松下来,感知体内的元气如汨汨水流,在体内以丹田为源,以经脉为路,缓缓流动。

这是化灵境上品的境界,待元气在经脉中以丹田为核心,首尾相连,奔腾不止生生不息之时便是化灵境圆满,静候时机便可破镜洞幽。

她睁开双眼,眼中一抹灵光闪过,嘴角勾起的一丝笑意如被微风吹过草原惊醒的萤火,照亮了幽静的宅院,美的就连灵虫都忘记了鸣叫。

入眼的不是躲在云后有些忽明忽暗的月色,也不是那些散发着香气的竹木灯笼。

而是掌门楼千山,和他身边的一位少年。

“小柔儿修为又有精进,师弟出关后必会大感欣慰。”

楼千山捋须微笑,说道:“师叔在你这般年纪时,还在化灵中品,真是后生可畏啊。”

“师叔说的哪里话,小柔儿怎敢与您相比?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派人通知一声,我也好出门迎您。”

何惜柔起身行礼,微笑道:“见过掌门师叔。”

“我来时见你正在修行,便隐去了气息,只是……”

楼千山无奈的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叹气道:“还好没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

何惜柔看向那少年,只见他衣衫不整,下摆与袖口处满是污渍,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身上没有半点修为的波动,像极了山下小镇里的叫花子。

只是眉眼间有一股傲气,或者说是野气,让人不敢靠近。

想到刚才他差点让自己的努力化作泡影,何惜柔就觉得心中有气。

风小寒也在打量着她,见其眉目如画,笑嫣如花,举手抬足间皆如蝴蝶般优雅,心中惊叹原来天地间竟然还有这样美丽的生物。

从他随着楼千山来到此间开始,这名少女就在打坐,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让他觉得颇为无趣,就想四处逛逛,弄出了些声响,直到楼千山用眼神严厉的警告他之后才老实的立在一旁。

让这个从小自在惯了的野孩子,对此颇有怨念。

何惜柔的目光如夜色里的一轮圆月,轻灵高远,明亮夺目,那是一种静谧的美,优雅而宁静。但其中蕴含着一股傲气,不是唯我独尊的桀骜,是充满了高贵大气的骄傲。

这是正真的贵气,命格高贵之人独有的贵气。

她比风小寒略高,于是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把她的骄傲衬托的更加明显,令人不敢直视,生怕亵渎了那纯洁的夜色。

风小寒没见过这种目光,但他知道要怎么回应这种傲气。

蛮荒域秋季肃杀之时,浓郁的血腥气激发了狼族野性,夜间狼啸四起,群狼的眼中都是如刀般雪亮的锋芒,一种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

他此时看着何惜柔就如同当年看着那匹高贵的狼王。

眼中没有傲慢或者恐惧,有的是直面一切的魄力与极度的冷漠,就像是远处的山峰,与天地相连;不论是春季的巨树延绵,夏季的风沙四起,秋季的肃杀漫天,还是冬季的万里寒川,我自巍然不动,直面风雨,不可撼动。

他微微抬头,看着何惜柔,但不是仰望,而是山巅直指天际欲要刺破天空,与日月争锋的势头。

何惜柔微微变色,她身为长明宗七大关门弟子之一,内外两山难逢对手,这少年虽然没有修为的气息,但气息居然如此沉重。

两人四目相对,园中原本清凉的微风也逐渐变的刺骨,房檐上的灯笼剧烈摇晃,竹枝中的风鸣子发出锐耳的哀嚎,灵虫们偶尔的叫声都被压了下去。

“咳。”

一声干咳响起,竟生生的将两人的气息分开,园中再度宁静。

二人长吁一口气,何惜柔查觉背后微凉,这才惊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心中不是惊讶,而是满满的好奇。

清风明月下,楼千山负着双手,缓缓开口说道:“这是风小寒,是师叔在蛮荒域游历带回的,以后就与你一起随着小五修行,你安排一下。”

说罢,楼千山便化作夜风,飘然而去。

夜空依旧明亮,竹木灯笼内的烛光清幽,竹叶下月光斑驳,一切都是原样,仿佛他根本没有来过一般。

来时无声,

去时无痕,

只留下一少年,背负行囊,正呆呆的看着她。

少女心怀诧异,好奇心所起,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风小寒留在了青竹峰,

住在了……紫竹园里。

第五章 化灵境界

“我叫何惜柔,今日起就是你的师姐了,还请多多……”何惜柔微眯眼睛,狡黠的样子极为可爱,笑道:“多多尊重!”

风小寒想了想,看着她说道:“这个词应该是下属对上司,或者晚辈对长辈所应该抱有的态度。”

“不错,我入门比你早是你师姐,你理应敬我。”

风小寒摇了摇头,他虽通人语,但依然不擅言谈,也不知她说的是对是错,于是问道:“晚上我睡哪?”

何惜柔是长明宗的骄傲,更是青竹峰的掌上明珠。

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入住了她的园里,这会在群峰之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但小柔儿不在乎,她只是觉得这么有趣的小鬼,应该留在身边随时取乐。

但她也不想让这么个野小子进自己的闺房,想到这家伙刚才的行为,便想要捉弄他一番,作为报复,随手指着园中的空地,说道:“住那里。”

旋即想到风小寒是师叔祖安排来的,也不能太过分,于是改口说道:“算了,那里的草坪清晨时湿气太重,日子久了会得风寒,你就住那间屋子吧。”

风小寒点点头,向着她指的方向走去。推开陈旧的房门,发出了“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显然很久没有上过油了。

他环视屋内,见屋中只有一些木柴稻草和锅碗,地面铺满尘土,极为简陋。

这是一间火灶房,整个长明宗都知道,五长老的关门弟子最喜欢吃自己做的竹笋乌鸡汤。于是五长老让人在紫竹园中搭建了一个灶房。

风小寒见灶房中的事物与自己的小山洞相差不多,心生亲切,回头对何惜柔说道:“谢谢。”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极为认真。

认真到让只想是捉弄他一番的何惜柔有些愧疚。

她想到自己这个师弟从小野外独自生存,未曾有过一天好日子,顿时又升怜悯之心,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风小寒直接关了门,没有理她。

何惜柔怔在原地许久,然后才跺了跺脚,回屋生闷气去了。

这就是典型的小女孩儿心态,心思细腻却又反复无常,复杂程度堪比大道,世间无数大好男儿有谁不会叹上一句:女人心,海底针?

但风小寒心思简单,不通人情,故而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位便宜师姐对自己颇为了解,居然找了个与山洞如此相似的住所。

在前来人类世界的日子里,郭明哲带他住的都是客栈上房,还未曾见过这种房间,竟以为可能是特地为自己准备的。

风小寒将狼皮包袱打开,取出平时用作被褥的兽皮铺在干草上。

躺下后看着屋顶那些被烟熏黑的痕迹,怔怔出神。

……

何惜柔熄灯就寝,想着平日里师傅与师兄们对她的多加照顾,如今有了师弟自己却这般捉弄于他,师傅会不会失望?师兄们以后会不会不给自己带山脚下的桂花糖?

“算了,明天收拾个房间,给他安排个像样点的住处吧。”

想好后,忙碌了一天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而大吃大喝了一天的风小寒却有些失眠,起身再度打开包袱,取出那本《万衍神通》仔细的看了起来,

郭明哲说过,要想和他一样强大,就必须修行。

想修行就必须有功法。

人族走了万年的修行路,修道法门众多,各有优势,品质有强有弱。诸势力的独门功法原本对外保密,但大唐王朝的那个皇帝上任后第一道指令便是将往日缴获的上品修行功法进行汇总,撰写《大唐道典》十五部,传遍天下,让山野村夫也有机会触碰天道,开创了修行盛世!

除了某些血统特殊的家族外,人类修行的几乎都是同一种功法,只是修行路线稍有偏差。

风小寒手中的这本书,正是一部修行法门。

他一字一句的看下去,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本书读完。

当他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这本书发一道金光,钻入他的掌心,顺着他掌心的经脉转眼间便在他体内的二十四条经脉中运行了一个来回。

也就是说这道金芒在他体内运行了二十四个小周天,确认了他经脉畅通无阻,又窜入丹田,逛了一大圈后又进入了他的精神识海。

风小寒的识海算不上多广阔,也没有特别宁静,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与沉重,使得他的识海极为牢固,就连金芒想进去都花费了好些时候。

风小寒因为经脉受制,动弹不得,就连发声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明亮到能透过皮肤的光芒在自己全身游走,最终停在了眉心。

他觉得自己的眉心越来越热,仿佛里面装了个小太阳,但四肢却逐渐变冷,如赘冰窟。

这是四肢经脉的元气极度稀薄的现象,那金光在他的识海中横冲直撞,剧痛难忍,于是风小寒下意识的便要汇集全部力气压制住那道金光。

用元气冲击识海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很可能会使识海破碎,变成一个白痴。

但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只知道一定要控制住那个金芒,把它彻底祛除出去。

元气逆流而上,直冲眉心,只撞击了一次,他觉得眉心发麻,似乎疼痛减弱了一些,随后便控制元气玩命的发起冲击。

若不是蛮荒域将他的识海锤炼的极为坚韧,恐怕这时已经变的痴傻了。

那金光似乎受到了惊吓,卷曲在识海的一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手上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似在求饶。

风小寒察觉那金芒不再兴风作浪,总算松了口气,呼吸变的有些粗重。他不会控制元气的法门,刚才的举动全是下意识,这时紧绷着的弦松了,元气自动归位,不再撞击识海。

金芒以为是他放过了自己,逃过一劫后便急忙撤出识海,同时也肯定了风小寒的资质与心性。

主动撞击识海,可谓是自杀之举,然而风小寒的这个无知的举动竟然吓到了金芒。

手中《万衍神通》四个字逐渐变淡,书上的字迹也正在渐渐消失,但他体内的金芒却更加耀眼。

他体内的金芒甚至透过血肉与衣衫,映射出了内在的骨骼,照亮了整个灶房。

当他手上的书彻底变为废纸后,金芒兀地重归识海,只是这一次它不再搅风搅雨,而是彻底与识海融为一体,释放出的热量尽数导入血肉与骨骼中。

“轰!”

屋内响起了极为沉闷的细响,落在风小寒的耳中却仿佛大浪决堤,山峰倾倒时发出的巨响。

闷响声一连九次,他的皮肉与骨骼也经历了九次蜕变。

响声过后,风小寒浑身炽热难忍,但一股股清凉的灵气渗入肌肤,让他舒服的几乎发出声来。

灵气穿过玉石般的骨骼,进入经脉,没浪费掉一丝一毫。

淬体九重圆满,引灵气入体。

风小寒一夜之间成就化灵境。

若是叫郭明哲等人知晓,恐怕大长老又要揪掉几根胡子。

第六章 灶房中的蜕变(今日首更新)

风小寒坐在兽皮上,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元气,他握紧了双手。查觉神力依旧,只是力量在更深层次的地方发生了某些变化。

风小寒沉默许久,拿起兽皮一角,微微用力。

只听“撕拉”的一声,仿佛布革撕裂的声响,坚韧的雪狼皮毛就如同废纸一样被撕开一角。虽然他今夜之前也能徒手撕裂妖兽狼皮,但绝不会这么轻松。

这并不表示他的力量变的更加强大,而是在那些变化中使得他的力量更加集中。

像是匠人挥舞铁锤击打柳木,只能在木板上留下些痕迹,但若是用铁锤敲打钉子,则会轻易击穿木板。

再比如乡下的妇女常用打耳光的方式发泄愤怒,被打的人脸上火辣炙热,颇为疼痛。但若以同样的力量挥舞菜刀,便可轻易夺人性命。

这就是力量集中后的威力,也是风小寒在今夜彻悟的运力法门。

某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微妙改变,似乎使得他的力气不再是蛮力,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在绷紧与放松的转变时都更有深意。

但更重要还是他体内元气的变化,那些灵气源源不断的进入他的体内,在经脉中缓缓运行,只要他念头微动,或者注意力在这方面稍微集中,这些灵气便会急速运转起来,化作元气。

灵气是一种极为活跃,却仿佛被一层壳包裹住的力量,并不能像元气那样直接发挥威力,修行者需要在经脉中瓦解这层外壳,才会得到元气,用作修行。

瓦解的过程就是常说的化灵,通常化灵的过程十分辛苦,需要至少一个小周天的修行,但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问题。

在灵气穿过他肉身的时候,那层外壳就已经被稀释了,变得极为脆弱,运行不到半个周天就会得到更加精纯的元气。

于是风小寒的修行并不用像何惜柔打坐那般,需要进入空灵境界。他只要闭上眼睛,想着运行元气的经脉路线就能化灵。

他闭上眼睛,神识沉入体内,自观己身。

人族先贤曾说过,人体就好比世界。

一骨一山川,一脉一河流,骨肉为大地,献血铸苍天。

那些散发着金芒的骨头是高耸的山川,复杂如迷宫般的经脉就是宽敞的河道。而他的元气便是汨汨溪水,流淌在骨肉构成的大地上,虽然并不浑厚,但胜在精纯灵动。

风小寒顺着那些河道一路向下,找到一座山峦,只见山下有个极大的洞府,洞府有两扇大门,元气的溪流从微敞的门缝里流出。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词语:气海丹田。这里正是那些溪水的起源处,也是最终归处。而那两扇大门叫做:“幽门。”

这座洞府被称之为幽府,那做山便是丹田穴。

经脉里吸收来的灵气经过化灵后使溪流变的更加粗壮,回归丹田时便会撞开大门一丝,如此反复使两扇大门间的缝隙越来越大。

直至幽门大开,神识穿过幽府之门进入气海,使神识外放,感知天地。

这个过程叫做洞幽。

化灵境之上,便是洞幽之境。

这些常识,或者说是知识他从未接触过,但他的意念一来到这里,便全都知道了,而且完全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他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于是他将神识收回识海,精神识海在意识中就如同真正的大海,修行者的所有记忆、知识、意志全部都储存在这里,罗织成神识,组成大海,这就是识海。

风小寒的意识本体漂浮在海面上,四处张望,在寻找着某样东西。

当他查觉那道金芒已经彻底与识海融为一体时,终于明白,原来这些知识都是随着那本书,那道金芒传授给自己的。

就像是郭明哲在自己眉心间点落的一指,直接将人语传授给了自己。这种神妙的本领已经近似神通,世间会用的人屈指可数。

但这只是本书而已,还是被自己捡回来烧火用的,居然也有这种能力,想来撰此书者也是位通天大能。

风小寒想了想,他见过最强的人就是郭明哲,这位通天大能至少不比郭明哲要差,那么他留下的东西自然极为宝贵。

他睁开了双眼,眼中一道精芒闪过,随后他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想要搞清楚那道金芒带来除了那些改变外,还有什么。

他没有动用神识,只是简单的回忆,既然那些东西已经变成知识与识海化为一体,那么就应该像是记忆那般,可以刻意回想起来。

仿佛灵光一闪,那些知识便全部涌现出来,一连串词语组成的句子回响在耳边,这些就是金芒赋予他的修行常识,还有万衍神通的口诀。

风小寒将这些东西全部品味一遍,睁开了眼睛,喃喃道:“万衍神通,演变万法。按照这些说法,这门法诀是天下万般道法的精要汇总,或者说就是大道本身。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法门都是由大道衍变而来,也是为了证道而存在,那么掌握大道的基础自然就可以学会世间万般法门。”

他想了想,又心道:“或者说……是复制万般法门?”

风小寒推开房门,咯吱的响声惊醒了一些熟睡的灵虫,发出微鸣。

他看着夜色里的月亮,感觉着从面颊上抚过的微风,深吸了一口气。

体内的元气顺着指尖,融入细风,竟然就真的这么随风而去,缥缈无踪,仿佛真正的细风,就连风小寒自己都分辨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元气,哪个是真正的风。

随后他憋住那口气,想象着蛮荒域的冬季,那些刺骨的寒风,能够吹熄灵魂之火的风雪,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霎时间园中寒风四起,风鸣子的声音再度响起,灵虫的清鸣变成哀鸣。

风小寒脚下数丈的地面变的雪白,成为坚硬的冻土,表面上还凝结上了一层冰晶,晶莹剔透,在月光下显得极为凄美。

“呼~!”

他最终呼出的那口气,却是无比的炽热。

这是蛮荒域的夏,烈阳当空,河流瞬间干枯只留下条浅浅的河道,大地被灼烧成沙,万物枯朽,直至燃烧殆尽。

他脚边的冻土变的极为干燥,还有些滚烫。

冰火两极的转化,只在他呼吸之间。

风小寒看着有明显灼烧痕迹衣袖,鼻尖又传来了的头发烧焦的味道,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开心,

这强大到甚至能够模仿自然的威力,随心意拷贝万物的神奇本领,深得他的欢喜。

那条臭龙曾说过,

自然才是最凶恶的妖兽。

第七章 风与迎风

一连数日,风小寒早上在青竹峰的食客居中大吃大喝,晚上趁着夜色修行,不是想隐藏些什么,仅仅是因为白天食客居不关门。

他的住处已经从灶房换到了一件木屋,虽说屋中用具简陋,但布置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食客居是长明宗山门弟子的专属食堂,一切菜肴皆是免费,风小寒最爱那里的肉包子和烧鸡腿。

据说青竹峰的掌勺曾是大唐京都的御厨,是五长老请来的,见过无数酒囊饭袋,甚至是吃货饭桶,但像风小寒这样的吃货确实是头一次见到。

一切和肉有关的吃食全都在他的菜谱上,而且能坐在那里一刻不停的吃上一整天,那小小的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容量?

“他上辈子难道是饿死鬼投胎不成?”赵掌勺抱着锅铲,嘴角猛的抽搐了一下,说道:“话说你们以前见过这少年么?”

一旁洗碗的下人啧啧有声,说道:“没见过,应该是这一次招来的新弟子之一吧,我看那些常来的外山弟子不曾与这少年搭过话,难道是内山弟子?”

掌勺用锅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微恼道:“你个猪脑子,内山弟子来食客居作甚?”

他虽是掌勺,但只擅长素菜,而且除了每个月初,或者逢年过节才会亲自下厨外,基本不怎么炒菜了,手中的锅铲更像是教训下人的工具。

那下人揉了揉脑袋,委屈的说道:“内山弟子刚来咱们青竹峰,对一切尚不熟悉,来咱们食客居吃饭也属正常。更何况这名弟子这么能吃,除了咱们那还有地方敢收留?”

掌勺想了想也是,但心中仍然感诧异。

风小寒查觉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扭头看去,只见是一位高高瘦瘦的少年,书生打扮,孑然间散发着温和可亲的气质。

“你好啊,小生叫吕迎风,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少年书生面含微笑,说道:“近日刚获得了内山弟子的资格,便想着交些朋友,不知朋友贵姓啊?”

风小寒微微挑眉,一边继续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风小寒。”

“好名字,你姓风,我叫迎风,咱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呀。”吕迎风笑道,他温文尔雅,谈笑间有股儒家之气,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的感觉。

风小寒看了看他腰间的木牌,问道:“你是内山弟子?”

吕迎风点点头。

“那么多的内外山弟子,你居然找上了我交朋友?”

“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我想交些特别的朋友。”

风小寒看着他,忽然问道:“‘朋友’二字何解?”

吕迎风说道:“可以同甘共苦,相互信任。”

“那看来我不需要朋友。”风小寒看着手中的鸡腿,说道:“我向来都是独自一人,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任。”

“人人都需要朋友,你也不会例外。”吕迎风站起身来,笑道:“这是第一次有人拒绝我的友谊,所以我觉得你很有意思,你终究在某天会交到第一个朋友,我期待那时的场景。”

少年书生就这么走了,说了这么一堆奇怪的话,让风小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能吃就是特别,他怎么不去找那个家伙?”

风小寒看了眼不远处那个胖子宽阔的背影,想到这人昨日曾一口便吞下三个包子,令他叹为观止,只觉得心中好生佩服。

吕迎风走出食客居,一个瘦弱的内山弟子走了过来,这名弟子面黄肌瘦,眼眶内凹,脚步轻浮,耷拉着肩膀,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位饱受重病折磨的病人,似乎随时会一个跟斗跌倒在路边摔死。

“少爷,您对他有兴趣?”那个弟子声音沙哑,语气虚弱,完全符合他病秧子的形象,说道:“就是因为他能吃,还吃不胖?”

“能吃不胖,说明经脉化灵能力极强,直接将吃食中的能量提炼出来,不会堆积成脂肪,这固然说明他天资过人,但我看中的却是其他的东西。”吕迎风摇了摇头,说道:“他身上有某种特质,让我比较注意。”

“特质,什么样的特质?”病秧子想了想,说道:“我只觉得他有点傻。”

吕迎风摇了摇头,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少年绝不简单。

“我看人很准,你不就是个例子么。”

吕迎风说完后,便背着手离开了。

病秧子回头看了眼风小寒,又抬头看了看吕迎风,微微叹口气,眼神复杂,跟着他一道离开了。

……

清晨间细雨蒙蒙,阳光被遮在云后,让这原本燥热的夏季有了丝凉意。

何惜柔坐在房中,咬着笔杆皱眉沉思,十位内山弟子已经挑选完毕,有两名弟子被一同分到了青竹峰。

诸峰弟子的佩剑由各山峰自行分配,内山弟子的身份尊贵,佩剑自然不能是普通的铁剑,原本青竹峰剑堂的宝剑还剩两把,足够分配了。

但此时突然多出一个风小寒,还是和自己相仿的关门弟子,这可愁坏了何惜柔。

“看来只能去找擅长锻器的三长老想想办法了。”何惜柔叹了口气,嘟着小嘴嘀咕道:“师傅,你快点出关吧,小柔儿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屋外微风细雨中有一股酒香传来,伴随着一道清凉声音,说道:“小柔儿能坚持这么久,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啊,为师欣慰至极,不错不错。”

何惜柔闻言顿时丢下笔杆子,直接长身而起,足尖在窗边一点,竟是展开身法扑了过去,可见她有多么欣喜。

小柔儿眼眶微红,撞入男子怀中,哭诉道:“师傅你怎么才出关,我还以为你不要小柔儿了呢。”

男子眼神温柔,轻抚她的头顶,笑道:“为师怎么会不要小柔儿呢,只是这次破镜颇为不易,花的时间久了些。”

风小寒昨晚彻夜修行没有睡饱,便打包了一屉包子回来,打算睡个回笼觉。

谁知刚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幕。

只见一位白衣宽袍的美男子,坐在石桌上,面相清瘦但极为英俊,薄薄嘴唇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两道剑眉直飞入鬓,细长的丹凤眼中满是温柔。

如斯般美男子,观之便令人如沐春风。

他的怀中正搂着一位美丽少女,身着紫衣罗裙,融入男子的白袍中,就仿佛是一朵盛开在云端的紫罗兰,鲜艳盛开。

恰好园中的细雨暂歇,阳光破层云而出,在浮云中半遮半掩,散发出一道醉人的光晕,朦胧间使得此间更多了一份温暖,让这副画面更加和谐完美。

紫竹轻轻摇曳,竹木灯笼轻摇,似点缀画中人。

英俊潇洒的师傅狠心闭关,美丽的少女苦苦等待,此刻终于相见,相互拥抱以慰思念之情,这般美景就连苍天都张开了双眼,但另一边的少年却不是这样欣赏。

“那些猿猴类妖兽通常会让后代匍匐在自己怀中或背上,日夜随行,我早就觉得猴子和人最为相似,今日见到二位如此,看来我果然没错。”

风小寒吃着肉包子,静静的看着这幅画面,肯定的点点头说道。

陈枫的眉头猛地抽搐了一下。

何惜柔原本一脸幸福的表情也彻底消失,神情变的极为精彩,这感觉就像是正品味着绝美的糕点时,忽然发现里面有只苍蝇,恶心到了心坎里。

此刻阳光微敛,再度躲到了乌云的背后,天空又下起了细雨。

陈枫干咳一声,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你就是师兄说的那个少年?”

“你的哪个师兄?”

风小寒瞪着眼睛反问道:“郭老头儿还是长明掌门?”

陈枫的呼吸为之一滞,何惜柔更是惊吓的险些晕了过去。

“你口中的郭老头儿可是……”陈枫缓缓的问道,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风小寒说了一个名字,让师徒两人一阵无语。

陈枫干咳一声,衣袂舞动,飘然来到风小寒面前,背负双手,一身修为提升到极致,溢散出来的恐怖气息在小院的上空掀起狂风,吹走了乌云,带走了细雨,小院再度被阳光笼罩。

陈枫面含微笑,显得极为神圣,摆足了高手的架子,薄唇轻启,声音如雷霆响彻青竹峰,问道:“你想要修行?”

“是的。”风小寒停止了吃包子的动作,正色道。

“就算是师叔将你安排过来的,纵然你天资过人乃是修道奇才,我也不会轻易收徒。”

陈枫一甩衣袖,笑容逐渐敛去,沉声说道:“修行者首重心性,也就是道心!意志不坚则道心不稳。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修行?”

风小寒想也没想,张口就答道:“我想变强。”

陈枫说道“每个人修行都是想要变强,那你又为什么要变强?”

风小寒没有说话,天下修行者千千万,但究竟为什么要修行,自己理想中的终点又在何方?却很少有人自知。

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修行是为了守护,守护自己的亲人,朋友,国家。

也有人说修行是为了长生,化灵境修行者破镜洞幽后,寿元将增加至少两百岁。

但风小寒没有那么崇高的品格,自幼独自生存,甚至那晚之前还不知道修行可以延寿。

他低着头,拿着包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油纸上的雨滴犹然未落,里面的包子有些凉了,但对他而言依旧是一道佳肴。

一旁的何惜柔微微摇头,略感失望,这个明显不俗的师弟居然会在这个问题上受阻。

当年拜师时陈枫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毫不犹豫的就给出了答案,那是她愿意一生都为之勤勉的目标。

何惜柔站在陈枫的身后,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觉得他可能会和自己一样失望吧。

但陈枫没有,他注意到自己问完这个问题后风小寒紧了紧双手,那不是紧张的自然反应,而是下意识的握紧最重要的东西。

他低着头,不是在沉思,而是在注视着那油纸袋里的事物。

陈枫目光微异,内心有些复杂,心道:“难道山上继白大胖子之后又来了个吃货?”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要变强。”

许久后,风小寒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或许因为他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缘故,他的语气有些缓慢,却显得更加沉稳,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这么简单,我见到灰熊比我强壮,我就想在蛮力上压倒它;我见猿猴比我灵敏,我便要比它们更敏捷;雪豹的速度比我快,我就要比它更快;苍狼的耐性比我好,我就要比它更有耐性。”

“而后来,我见到了郭老头儿;现在我又看到了你。”

风小寒看着陈枫的眼睛,说道:“郭老头告诉我,想要变强便要修行,所以我要修行。”

陈枫沉吟片刻后,说道:“因为好斗么?”

“或许是的。同样的,我知道最强的那个永远不会死,永远是更容易生存下去的那个,这也是原因之一。”

风小寒的语气中充满了澎湃的战意,他喜欢戏弄猎物,他很享受那种掌握其它生物性命的快感,喜欢看着那些掠食者惊恐的目光。

当然,他更希望超越某座山巅上那个巨大的身影。

陈枫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随后弧度逐渐变大,最后他笑出了声来,和当初郭明哲遇到风小寒时听到的笑声一样。

猖狂,嚣张,野蛮,无所顾忌。

长明宗十二峰由祖长老,掌门人,与十大长老,各占其一。

十二峰中的弟子,属青竹峰人数最少,但战力最强,最擅杀伐之事。

“世间最让人欢喜的,莫过于畅快淋漓的一战,然后取胜,杀敌。”

他笑着说道“答得好,不愧是师叔给我挑选的徒弟,深得我心,我喜欢。”

第八章 议论

“师傅,这么说您同意收他为徒,做关门弟子了?”

何惜柔惊讶的张着小嘴儿,她知道自己的师傅心高气傲,一般的弟子他都看不上眼。

如今在紫云峰上整天磨刀的那个家伙资质不凡,刚入山之时曾想拜在陈枫门下,却被他一脚踹下石阶,跌的满头是血。

陈枫微微点头,对风小寒说道:“再给你一天放松时间,明日便要随我修行,懂了么。”

见风小寒点了点头,陈枫见他的衣着破烂满是污渍,哪有自己的半点潇洒不羁?拿出一个锦袋丢给他,略带嫌弃的说道:“作为关门弟子,出门在外需要注意下形象,拿这些钱去买几件干净衣服来,别丢了我青竹峰的脸面。”

风小寒接过绣着金边儿的锦袋,收入怀中,陈枫就放他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

陈枫自己则是接下了何惜柔手头上的工作,这可把小姑娘高兴坏了,数十天的苦日子终于解脱,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下山去小镇上,买些零食找几个师姐庆祝一番。

谁知刚出紫竹园没多久,就碰见了几个少年剑士,将她拦住。

“你们想干嘛?”何惜柔皱了皱眉头。

这几个少年剑士身穿素衣,胸襟左侧绣着一片竹叶形状的花纹,腰悬木牌,背负宝剑,风度翩翩,正是青竹峰的内山弟子。

三名剑士相视一眼,一位年龄稍长的少年上前几步,说道:“柔儿师妹,请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么?”何惜柔站在原地,没有与他们离开的意思。

那剑士心想反正附近少有人经过,便问道:“柔儿师妹,听说有个新来的野小子住进了紫竹园,我们想知道是真的么?”

另外两人也都看着她,想要得到一个答复。

掌门亲自带着一个少年上山,交给何惜柔,谁知他竟被留在紫竹园中居住,这个消息令青竹峰内外两山弟子都为之沸腾。何惜柔就是诸峰弟子心目中的明珠,紫竹园在他们的心中就是圣地,大部分弟子就连院门都没进去过。

如今却有一个外来的野小子直接入住此间,这怎能不令何惜柔的追捧者们心痛?

若那人是个外貌与修为兼备的年轻才俊,能令众弟子心服口服倒也罢了,但他分明是个不亚于白大胖子的吃货,这几天只要去了食客居就能看见他大快朵颐。

于是三位内山弟子便商量好联袂而来,想找何惜柔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何惜柔的美貌在长明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她的一颦一笑都令无数弟子为之倾心,自然也有无数人想要讨好她,大献殷勤。

这三名弟子也不例外。

“如果你们不是确认了传闻是真的,也不会鼓起勇气来找我,不是么?”

何惜柔微微叹气,说道:“风师弟的确住在紫竹园,但他身为师尊的关门弟子,不论身份地位都有资格住在紫竹园这种级别的院落。”

三名弟子面露惊异之色,显然没想到那个吃货居然还是个关门弟子。

另一名弟子皱眉道:“五长老究竟何时又收高徒?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师傅收徒,几时还需要放出风声来了?”

何惜柔黛眉微蹙,有些不满。先前的少年剑士瞪了他一眼,知道说错话了的他低下头去,不敢再有言语。

少年剑士名叫白文,在青竹峰内山弟子榜排行五,是何惜柔最坚挺的追求者,只听他缓缓说道:“我们只是不明白,就算他是关门弟子,哪又怎么可以与柔师妹共居一园?”

何惜柔眉头一挑,反问道:“怎么不能与我共居一园?”

“就算他不在乎,那师妹你也要注意一下名声,这件事大家私底下都有议论。”

“名声,我几时在乎过?又是谁在私下议论,大家都是修行者,有话可以找我当面说清楚,虽然我并没有解释的义务,但我希望大家跟我都可以堂堂正正的,不要总拿我当一个孩子。”

何惜柔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说道:“他是我师弟,自幼孤苦,我身为师姐心疼他便留在身边照顾,我不明白这些碍他们什么事,有什么可以议论的?”

白文沉默了,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不知该怎么接。

“师妹错了,这与孩子不孩子没关系。”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那名弟子微微摇头说道:“师妹与风师弟共居一处我们的确没有资格说些什么。但就算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要在乎下关门弟子的身份,在乎下青竹峰的名声,若叫其他峰知道我青竹峰的首席女弟子与新来的男弟子住在同一个房檐下,会惹出多大的笑话?况且我们都只是关心你而已。”

另外两人点点头,表示赞成。

“那你们的意思是?”

“叫风小寒搬出紫竹园,我知道千旋小阁暂时无人居住,派人去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说话的这位弟子叫古山,另一位弟子叫做东方寒,入门前都是世家子弟,三人虽以白文为首,但凡事都是共同商议解决,对于何惜柔也说好了公平竞争。

何惜柔摇了摇头,说道:“风小寒自幼独处,没人管束肯定不行,不然惹出乱子给师傅添了麻烦岂不是罪过?”

古山说道:“风师弟自有五长老管教。”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并无不妥。”何惜柔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我身为首席弟子,难道安排一个师弟住处的能力都没有?此事不必再议。”

说罢,她便展开身法向山下掠去,几个呼息间便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何惜柔是长明宗的明珠,深受诸长老的宠爱,行事自然有些任性,她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让她做出改变。

“哎,师妹怎么就不听劝呢。”

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感叹,他们就算再天才,终究还是少年人,这些人其实只是嫉妒风小寒而已,即便他们很清楚,柔师妹和他根本不会有什么,但还是难免心怀芥蒂。

何惜柔高贵圣洁,风小寒低俗粗鄙,几人都觉得是风小寒玷污了自己女神的圣洁。

既然心意难平,就要想尽办法平心意。

这就是青竹峰的道,也是这一代弟子们的信念。

于是,三人齐齐的望向何惜柔来时的方向,眼神微眯,锋利如剑。

那边有一座幽静的小园,几株上品紫竹从院墙里探出头来,迎向朝阳,园中有个少年正在呼呼大睡,完全不知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

……

风小寒睡饱后,拿着那袋金银来到了青竹峰的管事堂,用一两银子换了几件长明宗的衣服,正想着要不要去食客居吃些烧鸡,忽然注意到周围的弟子都对自己指指点点,悄声议论着些什么。

“快看,他就是那个野小子,与何师姐住在一起的那个。”

“哼,何师姐是何等养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么个家伙与自己同居。为什么不是我?”

“且,你什么样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么?”

“但我至少也比这个野小子强吧。对了,你知道么?据说他是掌门亲自带来咱们青竹峰的,是祖长老游历时捡回来。”

“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他从小在荒野间长大,野蛮至极,也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功德,居然走狗屎运,遇见了长明宗的祖长老。”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

风小寒也擅于黑暗中狩猎,耳朵的凌敏远超常人,听到都是些关于自己住进在紫竹园,是掌门人来到此峰来的如何如何,摇了摇头,不明白这与他们有何关系,以至于他们这般激动。

“风小寒,这么巧啊。”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风小寒扭头看去,只见吕迎风一身白袍,手持折扇,正微笑着向他走来,问道:“你要去哪啊?”

风小寒似乎没注意到他身后的那个病秧子,老实的答道:“食客居,去吃烧鸡。”

吕迎风笑道:“那正好,我们两个也要去吃午饭,不如结伴一起怎么样?”

风小寒表示没意见,反正食客居的食物免费,他们也不会抢自己的。

在路上,吕迎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现在可是名人,那些弟子都偷偷议论你呢。”

“那些我都听到了,难道和她住一个院子就很惹人厌么?”风小寒不解的道:“这似乎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吕迎风闻言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听说你从小就不与人生活,不知其中缘由也属正常,他们都是何惜柔的爱慕者,但她身上的光芒太强大,平时众人都是仰望着她,不敢靠近,或者是阿谀奉承,哪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可你倒好,刚来就直接进入了紫竹园,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话说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否说来听听?”

说到这里,吕迎风也是略感无语,每晚都有如此佳人相伴,虽然没有共处一室,但也足以令任何男人心动了,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时间久了难免会发生些什么,这般机缘可不是寻常人能够享受的,这小子运气怎么可以这么好?

“那天我问她我睡哪,她就让我先留在紫竹园,然后我就一直住在那里,我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就算你和我解释了,我也依然想不明白,我只是住进去而已,又不是要与其结成道侣,他们至于这么激动?”

那个病秧子有些不可置信,说道:“她生的那般好看,你和她相处这么久,难道就不会心动?”

“她生的好看,关我屁事?”

吕迎风和病秧子相视一眼,皆感无语,直到这时他们这才确信,风小寒真的是在荒野里长大的,不通人间情理。

第九章 楼听雨

食客居中,看着面前小山般的鸡骨,和饿死鬼投胎般的少年。病秧子第一次觉得自己主子的眼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吕迎风也是无奈的摇头,内心中的某些想法也有些动摇。

吕家世代经商,在经商之术上除西北商氏一族外罕逢对手,数百年来的商业传承未曾断过,因为他们赖以为生的不是聪明的经商头脑,而是眼光!

吕迎风自认为从来不会看错一个人,第一次见到风小寒时便觉得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原始的野性,正是这种野性让他在寻常人中,是那样特别。

但到目前为止,风小寒只是个饭桶而已……

吕迎风心中叹息道:“若是有人能来滋事,趁机逼风小寒出手,我还能看看他的实力。”

只听“碰”的一声脆响,一只瓷碗飞了过来,掷在了风小寒面前的桌上,吓了神游天外的吕迎风一跳。

磁碗的碎片激射出来,病秧子伸出一只手,很随意的就接住了向他们两个飞来的碎片。

但风小寒却不能幸免,他没有病秧子那般精湛的手上功夫,磁碗又是明显冲着他来到,避之不及,只能挨了这几下,鸡骨头弄得风小寒一身都是。

病秧子微微皱眉,这些碎片劲道十足,显然是有人以元气掷出,碎片的威力和普通的箭羽差不了多少,暗道风小寒这一次恐怕要吃些苦头。

谁知他扭头看去,却惊讶的发现,风小寒只是衣服上破了几个口子外,连根寒毛都没伤到他,反而是那些碎片被震的更碎。

那晚金芒融入他的血肉,直接让他越过锻体境的同时,还给了他极为坚硬的皮肤,和强大的防御力。

三人顺着磁碗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弟子正一脸恶相盯着风小寒,手中只有一双筷子,没有碗。和他坐在一起的弟子,除了那个一脸阴沉的少年外都是各吃各的,仿佛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风小寒一身鸡骨,模样极为狼狈。

“还好没有把新衣服换上,不然又给糟蹋了。”

风小寒抖掉一身鸡骨,拿起一只鸡腿,仔细的吃了起来。

那名弟子冷笑道:“我还当是个什么人物,原来是个窝囊废。”

随着他毫不遮掩的笑声,几位同行的弟子也露出了轻佻的笑容,食客居里的其他人看向风小寒的目光中里,多了一丝不屑。

病秧子捏着碎片,看向那名弟子,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到不是为风小寒抱不平,而是因为这家伙差点伤了吕迎风,这让他十分不爽,对方必须给出个说法。

“二位,我只是针对风小寒而已,没有多考虑,幸亏这位师弟眼疾手快,才没伤及无辜,师兄在这里给二位赔不是了。”

那高大的弟子微微欠身,赔礼道歉。

病秧子冷哼一声,心道若不是见自己能那么迅速的接住碎片,有几分本事,这人恐怕根本不会道歉,甚至会连带二人一起嘲笑一番。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吕迎风用眼神阻止。

吕迎风看着风小寒,想知道他会怎么做,他不相信这个一身野性的少年不会做出回应。

风小寒吃光了鸡腿,看着干干净净的鸡骨头,舔着嘴角笑道:“人类,真的是我见过最容易被狩猎的猎物。”

他的笑的很开心,很纯真。

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风小寒最喜欢的玩具是猎物,最喜欢的旋律是猎物惊恐的哀嚎。

妖兽在挑衅后,哪怕再怎么不屑一顾都会全力戒备,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而这名高大的弟子却反而放下了戒备,失去戒备的猎物会让捕食者更容易得手。

于是风小寒出手了,他喜欢在对手最强大的地方超越他们,刚才那弟子掷出磁碗,他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鸡骨头沿着一条直线,射向那名弟子,其速之快,甚至能听到刺耳的破空声。

骨头擦过那名弟子脸颊,狠狠的钉进墙壁之中,留下一个小洞,有位恰巧那面墙另一边的弟子,被墙壁上兀地出现的半截骨头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再地。

“这是何等强大的腕力!”

病秧子脸色一变,他分明见风小寒只是稍微抖动手腕,动作轻描淡写至极,便能将鸡骨打出这等威力,而且他很清楚,这家伙并没有动用元气。

吕迎风很吃惊,但他吃惊的是那面墙上除了一个小洞以外,连一丝裂纹都没有,这需要将力量完全集中至一点才能做到。

这要是打在那名弟子身上,哪怕他已然化灵境,也难免会被打出一个透明的窟窿。

高大的弟子僵在原地,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配上惊恐的目光形成了一个极为怪异的表情,他脸上的痛处与刚才从耳边呼啸而过的物体让他冷汗直流,瞬间湿透衣衫,竟有些失神的征兆。

若风小寒的鸡骨再偏一些,正中额头,他就算不死,也得在病床上静养数月。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竟有了失身的征兆。

“哼,没用的废物。”

那位阴沉的少年低声骂了一句,看向风小寒说道:“是我管教不严,请师弟莫要与外山弟子一般见识。”

风小寒微微挑眉,问道:“你是?”

“他是内山弟子榜上排行第七的楼听雨,化灵圆满之境,是掌门的亲侄子。”吕迎风消息灵通,早将青竹峰上下所有厉害的人物都打听清楚。

那人微微挑眉,冷声道“哦?你就是那个四处交朋友的新内山弟子?”

吕迎风起身,躬身行了一礼,礼节无可挑剔,说道:“小生吕迎风,见过师兄”

楼听雨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连这个朋友你都想交,你还有没有下限?”

“交朋友讲究情分,何来下限一说?”

“那镇脚下的那帮叫花子们,你也能去交?”

“家父曾经说过,出来混靠的就是朋友。若那些叫花当真有不俗之处,交个朋友一下又有何妨?”

楼听雨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风小寒心想内山弟子中排行第七,实力倒也可观,问道:“你们也是因为何惜柔?”

“错,我虽然对何师妹也有仰慕之情,但我并不认为自己配的上她。”

楼听雨缓缓说道:“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有何不俗之处,这位师弟也抱有同样心理,只是方法不当,我在这儿替他给你赔礼了。”

风小寒想着他与吕迎风的对话,说道:“但我觉得你还是很看不起我。”

楼听雨点了点头,说道:“我承认你的确很了不起,但你不通人情世故缺乏教养,举止作风犹如野兽,有辱山门名誉,我个人很难承认你在青竹峰的地位。”

风小寒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想把你赶出去。”

食客居中一片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就连吕迎风都有些震惊他的直接,和毫不掩饰的目的。

楼听雨行事说话想来直接,无所顾忌,而且他也知道,若像和别人那般勾心斗角,相互暗示敌意,这野小子肯定不懂,还不如直说省事。

风小寒好歹在这里生活了一阵子,也知道些东西,于是问道:“你知道我是你的掌门叔叔带到这里的吧?”

“当然。”

“那你还想赶我走?”

“是的。”

“我招你惹你了?”

“只是看你不爽。”

楼听雨语气淡然,神情依旧冷漠,竟显得这句话是那么理所当然。

这并不是一个造成冲突理由,难以令在场的众人信服。

但风小寒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他认为这个理由很充分。

“但你只是内山弟子,身份并不比他尊贵,无权决定他的去留。”病秧子说道:“你如果动用掌门的关系,恐怕不够磊落,那不是你直来直去楼听雨的个性。”

楼听雨外号直来直去,因为他学的是剑。

剑者,笔直也,锋芒也。

所以他的行事作风取直,有话直说,说到做到,锋芒毕露,这是他的道。

“那么你打算这么做?”

病秧子咳嗽两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众人都看着楼听雨,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楼听雨看了横放在桌上的剑,又看了眼风小寒。

吕迎风眉头一掀,低声道:“难道是……”

随后,病秧子也懂了,食客居的众人都懂了。

既然不能让风小寒自行离开,那么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使他重伤,打成残废,那么自然就会有人送他下山,终生再难踏入山门一步。

但长明宗严禁私斗,就连日常切磋都必须到专门的演武场,在外山长老们的监管下进行。

那么最好的机会就是半个月后青竹峰比武。

在这场比试中,将会给青竹峰的内外两山弟子榜重新排列,只要不致对方于死命,便可以尽情的战斗。

众人都可以看到楼听雨眼中的决然,只听他问道:“你该不会怯战,不参加比武吧。”

“我会打残你。”

风小寒想了想后,又补上一句:“或者打死你。”

第十章 关门弟子

何惜柔与一众师姐同行,莺莺燕燕,吸引了不少的不目光。

一行人刚从山下的小镇回来,手中除了各种甜品糕点,还有些五颜六色的细绳,正商量着编织成什么样的腕带,送给哪位英俊帅气的师兄。

“不好啦,小柔儿,风小寒出事了。”这时,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外山弟子展开身法跑向众人,来到何惜柔面前,喘息道。

“什么?风小寒出事了!?”

何惜柔闻言,恼火的说道:“这个臭小子,我不过是下山一趟就能给我惹出事来!”

“不不不,不是风小寒惹事了,而是楼师兄身边的一位外山弟子挑衅,据说被风师弟教训了一顿,现在正和楼听雨在食客居对峙呢。”

何惜柔叹了口气,心道:“难道这家伙除了食客居和紫竹园以外,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么?”

她向几位师姐知会一声,便施展身法,身子如一道清风般向前方飘然而去,直奔食客居。

……

“我会打残你,或者打死你。”

当何惜柔赶到食客居时,正好听到了风小寒的这句话,让她与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楼听雨何许人也?

他乃是化灵境圆满的修行者,体内元气首尾相,连生生不息,比寻常的化灵境浑厚了不知多少倍,而他才刚过淬体境,最多化灵境下品修为,竟然如此的大放厥词。

但风小寒的语气沉稳,意志坚定,那股莫名的自信竟让吕迎风等人觉得他似乎真有可能。

楼千山下令对风小寒的真实出身保密,所以整个青竹峰知道他真正来历的只有何惜柔,陈枫与风小寒自己,其他人则认为他是在荒野中被拾来的野孩子。

场中只有何惜柔知道其实他并非是出身普通的荒野,而是蛮荒域,但她毕竟年幼,虽知那个鬼地方环境极其恶劣,却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凶险。

所以她也不看好风小寒,觉得双方差距太大。

何惜柔来到大堂内,顿时就如同一朵鲜花绽放,绝世容颜照亮了食客居中的每一个角落,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美艳的甚至让某些弟子都忘记了呼吸。

吕迎风与场间众弟子都站起身来,对她的到来表示了足够的尊重。

楼听雨沉吟片刻,也站了起来,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风小寒见众人都站起来,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气鼓鼓的来到风小寒面前,伸手想要去揪他的耳朵,说道:“你这个臭小子说什么大话,到时候打不过岂不是丢了师傅的脸?还不赶快给我回去,就知道给我惹事。”

风小寒微微侧身,躲开她白皙的小手,皱眉道:“惹事?这词儿似乎用的不恰当,分明是他身边的那个人挑衅在先,我适当反击,若不是来时郭老头再三叮嘱,我早就上去干死他了。”

其他弟子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唏嘘,柔师姐何曾与其他弟子有过这等亲密的动作,看来二人的关系果然不俗。

何惜柔见那名弟子脸色苍白,但只有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外,似乎只是受到了惊吓,便看向楼听雨,说道:“楼师兄,是这样的么?”

楼千山点头说道:“我这位师弟做的确实不对,我刚才已经替他道过歉了。”

风小寒也说道:“因为这里的规矩不准私斗,所以我也没有追究。”

何惜柔奇怪的问道:“那事情不就解决了么,你们还在争论什么,竟约好了要大打出手?”

“他看我不爽,就这么简单!”

“我看他不爽,就这么简单!”

风小寒与楼听雨几乎同时说道,理由简单直接到让何惜柔楞在原地,两人再次四目相对,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战意,场间火药味儿十足。

何惜柔皱眉道:“楼师兄,早家师刚收风小寒为徒,是青竹峰的关门弟子,你这样恐怕有些不妥。”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众人原以为他最多也不过是内山弟子,想不到竟然会是五长老的关门弟子。

陈枫收徒有多严格,整个长明宗都知道,能被他看中,那么风小寒必有过人之处。

就连吕迎风都是一怔,随即便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病秧子看向自家少爷,叹了口气。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因为陈枫的眼光不会出错。

楼听雨微微挑眉,淡淡的说道:“哪又如何?”

好一个那又如何,好一个直来直去楼听雨。

内山弟子中,就属他最对陈枫胃口,因为他堂堂正正,顺心意行事,无所畏惧。

长明宗从下至上,分别为杂役,外山弟子,内山弟子,关门弟子,十大长老,掌门人和祖长老。

外山长老与内山弟子的身份相仿,但姿态却是略低一线,因为内山弟子将来都是宗门的中流砥柱,而外山长老则大多止步于此。

关门弟子在宗门内地位超然,例如何惜柔虽然不是弟子中修为最高,战力最强,但却能稳居于首席弟子之位。

但楼听雨却并不在乎这点,在他看来,风小寒说着毫不文雅的话语,摆出粗鄙野蛮的姿态,却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他认为这是在给青竹峰丢脸,也是在侮辱青竹峰的人格。

所以风小寒越是耀眼,他就越不爽,越要将他赶走。

“我不想再看见他,但他自己不肯走,而我也不可能主动离开,所以我必须要打。”

楼听雨语气淡然,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小事,说道:“不然柔师妹以为,怎样才算是妥当?”

何惜柔深知这个楼师兄的脾气秉性,他认为对的事情就会尽全力去做,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看了不爽的人就会想尽办法去揍,同样没有人拦得住。

除非有人能做到让两人永远不相见,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两人都在青竹峰上,总会有相见之日。

何惜柔心道:“此事以师傅的个性恐怕也不会阻拦,甚至还会积极给两人创造条件,使他们能彻底放手一搏。唯今之计只有先将两人分开,待日后想个办法将楼师兄或者风小寒支走,让其中一人不能参加比武。”

她干咳一声,对风小寒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楼师兄是化灵圆满之境,距洞幽也只差半步,你修为薄弱,若真想多几分胜算就该抓紧一切时间修行,还不赶快回去打坐化灵?”

风小寒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刚要离开时忽然想起件事情,扭头对吕迎风道:“你叫什么来着?”

“小生吕迎风,这位叫病秧子。”

旁人闻言,都有些无语,原来那个病秧子模样的家伙,真的就叫病秧子,到是符合他本人的形象气质。

风小寒将两人的名字认真记住,对他们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再见。”

今天他们两个虽没有直接表明立场,但谁都看得出来,吕迎风其实是偏向风小寒的,而病秧子是和吕迎风一伙,自然也站在他这一边。

更关键的是,与其他看到风小寒就一脸嫌弃的弟子不同,吕迎风都和郭老头一样看重他。

这让风小寒感觉不错。

第十一章 宛丘剑

当晚,风小寒盘膝化灵,同时也在盘算着。

距离比武确切的时间是还有十六天,那楼听雨是化灵圆满,自己是化灵下品,不论是元气使用的精微之处,还是浑厚程度,他都比自己要强。

自己会使用长明宗的一门山门拳法,其中精义已尽数存于心中,但这只是基础武学,是为日后修习更加精深奥妙的武学打的基础。

楼听雨在青竹峰修行了几年,应该也会这门拳法。

其次便是武器,他素来徒手狩猎,最常用的工具就是石块与木棍,就算给他一把绝世神剑,他也不一定能运用自如,与剑法飘逸的楼听雨相比根本就不够看的。

虽然他很喜欢以敌之长,克敌制胜,但现在时间太短,只能另想办法。

他目前仅有的胜算,就是坚实的皮肤,强横的力量,与堪比猿猴的灵动。

怎么看,胜算都不大。

楼听雨这么想,何惜柔也是这样认为。

但有人不这么想。

陈枫听完食客居掌勺的汇报后,哈哈大笑,拍手赞道:“这两个小臭小鬼一个是直肠子,有话直说,另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要迎敌并重创对手。针尖对麦芒,我喜欢。”

“风小寒是青竹峰的关门弟子,他要是打输了岂不是丢了五长老您的脸?楼听雨可不是顾及他人脸面的人。”

食客居掌勺叹息道:“而且他若真将风小寒打残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难道你就认定楼听。雨会赢?”

“不然呢?”

两人的差距十分明显,更何况楼听雨常与诸峰弟子切磋,临敌经验丰富,剑术造诣更是不浅。

“风小寒出身荒野,可以说从他有记忆开始到现在,时刻都在面临着生命威胁,在这种心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没有人可以轻易言胜。”

陈枫认真的说道:“他经历过的厮杀恐怕要比青竹峰内外两山弟子经历的总和还要多,更何况他是是个天才,身怀奇迹的战斗天才。”

掌勺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担心,在他看来,一方是祖长老郭明哲带回来的关门弟子,另一方是掌门人的亲侄子,不管两人谁在战斗中出现什么意外,青竹峰都不好解释。

陈枫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这场比武是青竹峰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而且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们两个自己的选择。”

掌勺摇了摇头,转身出门,回食客居去了。

陈枫望了眼窗外的星空,拿起书桌上的一本剑谱,仔细的看了起来。

……

第二日,何惜柔带着风小寒来到青竹峰最偏僻的某个角落。

只见空地上有三间小茅屋,周围有六颗紫竹,八颗绿竹。

这何惜柔跟他讲,这里就是陈枫居住的地方,据说那六株紫竹意味着天地六合,八株绿竹表示宇内八荒。

而他陈枫,就住在正中央的位置,毫不掩饰自己的伟大志向。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宽袍,头发也不用发带束起,就这么随意的散落下来,说不出的飘逸潇洒。

他此刻正慵懒的坐在一颗巨石上,左手边放着一根竹剑,右手拿着一只葫芦,酒香四溢,时不时的引上一口。

何惜柔微微欠身,恭敬行礼,说道:“徒儿来给师傅请安。”

陈枫嗯了一声,看向风小寒,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何惜柔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好半天后他才反应过来,躬身说道:“给师傅请安。”

这是昨日何惜柔教他的,说这是晚辈礼,遇见长辈就要行礼,尤其是对师傅。

风小寒觉得这太过麻烦,先要站的笔直,正衣冠,拂风尘,随后双手环于胸前,上身缓缓前倾,双目不能直视对方,要看着他的足下,以示自己身为晚辈不敢与长辈对视,否则便是不敬。

风小寒日出时就已梳洗完毕,这时穿着一件干净的衣服,正襟行礼,倒也像是个知礼节的晚辈后生。

陈枫点点头,微笑道:“小柔儿,先将那套宛丘剑法使一遍,让为师瞧瞧你这几日精进多少。”

何惜柔虽然在他闭关期间,每日忙于公务,但也会按时打坐化灵,并拿出两个时辰的时间练剑,不敢耽误功课。

示意风小寒站到一旁后抽出腰间的宝剑,腕了个剑花,宝剑如一汪秋水般在她的手中流转,剑光照亮了整个场地。

何惜柔素手清扬,剑尖前指,随后向上一挽,划出一道瑰丽的剑弧,剑气顿时冲天而起,她面前三丈的尘土都被抛向空中,地上出现了一道深刻笔直的剑痕。

宛丘剑第一式,挽吴钩。

何惜柔剑势一起,整套宛丘剑,顿时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出来,一时间场中剑气纵横,寒光四射,被抛向空中的尘土被绵绵不断的剑气接住,切割的更加稀碎,直至化为尘埃。

这些尘埃又被剑气带起的风吹散在半空中,竟逐渐形成一个山丘立于水面之上的情景。

遥远的海外有座巨岛,岛上有片湖,湖中有座小山丘,这就是宛丘。

宛丘剑总计四十八式,

挽吴钩,

遮云日,

珊瑚冰,

孤峰独坐……

在何惜柔手中使得极为轻盈高远,飘渺灵动,临敌之际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尤其最后一式“揽风雨”更是凝聚为一线,爆发出惊人威力,取意于风雨动荡,皆被其一揽怀中。

只见满天尘埃随着何惜柔剑尖所指,化作一线,激射出去,直入竹林。

竹林中,一排手臂粗细的青竹上都出现了同样大小的小洞,竟然是被她一剑击穿。

看的一旁风小寒目眩神驰,目光竟有些痴了。倒也不是震惊于何惜柔舞剑时如一朵莲花盛开,恍若天下下凡。

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之中,随着何惜柔拔剑,腕出一道剑花的时候。

他的心中也有一个影子,拔剑,腕一个剑花,随后剑势上挑,使出挽吴钩……

当何惜柔最后长剑一指,凝风尘为一线时,风小寒右手指尖一点,只闻“嗤”的一声轻响,一道凌厉的气息喷射而出。

若陈枫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何惜柔身上的话,一定会注意到这道气息中蕴涵着的正是“揽风雨”的剑意。

万衍神通,衍万般法门。

在何惜柔舞剑之时,风小寒自然而然就刻录下了宛丘剑的剑意,并在他的识海中不断的衍化,推演出了这套剑法的元气运行路线,从指尖运出的剑气,表明他已完全了解了这套剑法的精妙之处。

剩下的,只差练习,就可以掌握这套剑法。

……

陈枫满意的说道:“小柔儿的这套剑法比为师闭关前又有进步,以臻炉火纯青的境界了,日后要继续努力。”

何惜柔咯咯笑道:“是师傅教的好。”

陈枫笑了笑,看向风小寒,说道:“据说你练习山门拳法七日便能明细其中精义,打来给我看看。”

风小寒来到场中,沉腰举臂,动作熟练无比,基础扎实稳固。

陈枫和何惜柔都点了点头,从起手式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将这套拳法熟烂于心。

长明宗的这套山门拳法,中正平庸,平平无奇,所谓拳打卧牛之地,少了几分骤进骤退的灵动,但却胜在沉稳,而且这套拳首重防御,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求稳重取胜。

风小寒神力惊人,拳法势大力沉,防守时稳如泰山,出拳时如山石倾倒,就连空气都会发出“噗”的一声闷响,面前五步以内的灰尘都被凶狠的气劲吹开,可见威力何其惊人。

何惜柔神色不动,但心中已然震撼至极,以自己化灵上品修为,很难正面接下他全力一击。

第十二章 诛心剑

“很不错,原本以防守为主的山门拳,因你天生神力,反而更具有杀伤力,成了一套攻守兼具的拳法,且你守势如山,已经尽得此拳法的精髓。”

陈枫拿起那柄竹剑,丢给他说道:“小柔儿继续练习剑势,揣摩剑意,而你,来跟我学一套剑法。”

何惜柔自行去到一旁练剑。

陈枫用一根树枝为剑,立在场间,衣袖轻浮,整个人都变得犀利了起来,周身的剑意甚至切碎了微风。落在风小寒眼里,面前的飘逸男子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柄剑,直指远方。

“这套剑法与其说是剑法,倒不如说是以剑养成的气势,是我独创的法门。”

陈枫淡淡的说道:“正面较量首重气势,先声夺人是气势,巍然不动也是气势,气势在乎夺人心魄,瓦解敌人的心智,所以这门剑法叫做诛心剑。”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也就是和野兽吼叫是一个道理,吓唬人的把式。”

陈枫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这个法门么?”

“为了让我在御敌之时震慑对方?”

“其一,气势不仅仅是为了减弱对方的实力,更多的是给自己增加自信,无所畏惧方能充分发挥实力。其二,气势蒸腾的同时能使体内元气沸腾,也是提升实力的一种方式。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提升你实力最快的方法。”

陈枫摇了摇头,说道:“楼听雨是同龄人中在剑术一艺上造诣最深的弟子,没有之一。要想以弱胜强打赢他,几乎不可能,但我相信你可以,我这么做也仅仅是想给你再增加几分胜算罢了。”

如果说郭明哲是一生传奇的话,那么风小寒就是一生奇迹。他能在妖兽群环肆中活下来就是个最大的奇迹。

陈枫很想看到对决楼听雨时,他是否会再度创造奇迹。

风小寒随着陈枫练习起了诛心剑,这一剑十分特别,没有元气运行路线,没有剑招,却有着一往无前的剑势。

要想学会这一剑,首先要在某一点上超乎常人。用陈枫的话说,任何一个事物被打磨到极致,就可以成为剑,从而练成诛心剑。

换句话说,普通人是无法修炼,反倒是疯子更容易练成。

陈枫的诛心剑来源于他的骄傲洒脱,来源于他永不枯竭的战意,所以他的诛心剑中充满了随风摇曳的潇洒,与剑破苍天的锋芒。

陈枫要他先找到自己身上最凸出的那一点,这是诛心剑的根基。风小寒陷入了沉思。

他最特别的地方在哪?

他哪里最突出?

自然是充满野性,和与妖兽厮杀之时锤炼出来的凶残意志。

风小寒盘膝坐在那块石头上,竹剑搁在膝头,体内的元气回归丹田,闭目静思,想象着记忆中自己最凶残的那一刻。

大概是三年前的那个秋季,他将自己埋入落叶之中,等候着可能会路过的猎物。

但是理想中的猎物并没有出现,来的是一支狼群。

而且是捕食能力最出色,最凶残嗜血的银背苍狼,那些闪着绿芒眼睛,亮银色的皮毛,都反射出最渗人的色泽。

当时最明智的选择是继续埋伏,等待狼群离去,但风小寒并没有,因为他觉得那匹高大的狼王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在看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他站了出来,因为自己被发现了。

所以他想试着挑战它们。

于是他杀光了群狼……

他看向狼王,眼中没有任何杀气,只有极致的冷漠。

风小寒记起来了,当时的他扯掉狼腿,砸断狼牙,破开它的肚皮拿出它的内脏。

他很擅长戏弄猎物看它们惊恐的表情,但那一次他没有如愿。

那匹狼王就静静的看着风小寒再吃自己的肝,然后扯碎它的身躯,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甚至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依然如此,眼中没有解脱,没有眷恋,只有不可一世的骄傲与冰冷。

这让风小寒极度受挫,也一度让他陷入癫狂,疯狂的追杀所有遇到的活物,并从它们的眼中读取到名为恐惧的目光时,这才好受了一些。

那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且依然可怕。

自那以后,每逢秋季肃杀,枫叶落满长林之时,他绝不去招惹狼族,甚至有时碰到还会主动避让。

那个秋季的风小寒,是其平生当中最为凶残,最具野性的时候,是他唯一一次与妖兽厮杀却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温饱,仅仅是为了杀戮。

风小寒张开了双眼,一抹血色在眼底浮现。

竹林间清爽的微风变得极为犀利,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何惜柔扭头看去,顿时小脸煞白。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名穿着兽皮背心,兽皮短裤,站在一片尸骸当中的少年,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发梢上还有一滴鲜血滴落。

少年的神情淡漠依旧,只是眼中没了稳如雪峰的沉稳和气魄,余下的只有沉重的杀意,和野蛮嗜血的味道。

这记诛心剑虽然只维持了一瞬间,但已经让陈枫十分满意。

“好,很好,很不错的诛心剑。”

陈枫一连夸奖了三次,这是由心而发的感慨,说道:“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自己重新融入那个情景下,并维持住,当你能随心意进入状态时,诛心剑就圆满了。”

除去今日,还有十五天的时间。

陈枫相信他至少能达到小成的境界,只要稳稳的压住楼听雨的剑意,风小寒便可趁机轻易取胜。

他很严肃的叮嘱风小寒:他的诛心剑走的是恐血腥怖的路线,修炼和使用时很容易走火入魔,每日修炼三次便可,不可过于勤奋。

最后陈枫还教了一路山门剑法,让他回去自行参悟。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何惜柔心有余悸的说道:“风师弟刚刚……”

“千人千面,那是蛰伏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一面,是他的诛心剑的基础,被他牵引了出来,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般阴森可怖。也不知道为师教给他这一剑,究竟是对是错。”

陈枫说道:“把他留在紫竹院也好,你替师傅看着他。”

……

风小寒并没有直接回到紫竹院,而是去了食客居。

昨日之事已经传遍了青竹峰,无数人都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都想知道这个野小子究竟有何底气接受楼听雨的挑战。

所以他一出现,就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但风小寒却选择无视他们,领了三十个肉包子,六只烧鸡,找了个角落坐下,挽起衣袖开始吃饭。

在他正前方不远处,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也在吃饭,只是面前的食物更多,吃的速度也更快。

两人就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几乎是相对而坐。那胖子胖如肉丸,双眼几乎眯成一线,十根手指都有萝卜粗细。

他在青竹峰中名声极为显赫,甚至不下雨白文,楼听雨等人,却不是因为修为何其深厚。

因为他能吃……

比风小寒都能吃。

他就是白大胖子,据说他生于乡间富户,但食量太大家中恐负担不起只能送他上山修行,让长明宗养活他。

这白大胖子倒也争气,知自己家底虽然殷实,但迟早会被他吃光,在弟子选拔时小宇宙爆发,力压群英,成为内山弟子。

在弟子排行榜上位置极其靠后。

他是除了郭明哲外,长明宗中唯一能让风小寒心服口服之人。

风小寒自知饭量比常人大,所以当他见到有人比他食量更大,而且自己永远无法超越时,心中自然觉得佩服。

能在这方面佩服别人,他到也是一朵奇葩……

白大胖子嘴一张,一口吞了三个包子。

风小寒想了想,嘴一张,一口吃了两个包子,旁边的弟子分明见到他的脖子粗了一圈,脸色涨的通红,坐在台后都掌勺顿时吓得跳了起来。

这臭小子该会不噎死在这里吧……

赶紧端了碗羊肉汤递给他,让他顺了顺,将两个包子咽下去,脸色这才恢复正常。

风小寒幽幽的叹了口气,心想这人自己果真比不了,怕是永远需要他仰望的人物了。

“你居然能一口气吃两个包子,是我见过最能吃的了。”

坐对面的白大胖子一边吃,一边微笑道,细线般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显得极为可爱。

风小寒再次叹气,取出一个手帕仔细的将嘴和双手擦净,随后拂袖离去。

那个手帕,是何惜柔给他的,要求他吃饭不可将油污溅到衣领,不能用袖子擦嘴,否则就下令食客居封杀风小寒,让他无处吃饭。

这可吓坏了风小寒,惊的他眉头直跳。

断他食路线,无异于要他小命儿。

于是在便宜师姐的逼迫下,风小寒开始学着做个干净的体面人。

白大胖子看着远去的瘦小身影,忽然觉得有种找到了同行的感觉,那背影略显亲切。

“不知道为啥他干吃不胖,我就连喝凉水都长肉。”

白大胖子看着桌上小山般的食物,叹气道:“我上山后明明已经把食量缩减到了一半,每日都饿到午夜惊醒,怎地减肥还是没有成效?”

听到这话的弟子们,全都晕厥了过去……

第十三章 敲剑

三长老吴用掌管赤霞峰,擅长锻器等奇技淫巧,诸峰剑堂中的大多数剑都是出自这里。

何惜柔正在登赤霞峰的路上,在赤霞峰石阶的尽头,一个紫色锦袍的少年眯着眼睛,带着和蔼的微笑,双手揣在袖子中看向山下。

他是赤霞峰的关门弟子,关长空。

“听说柔师妹进入上山,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关长空笑道:“师妹一向不来赤霞峰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关师兄说的哪里话,赤霞峰风景无限,怎地就成了烟熏火燎之地了?”

何惜柔苦笑道:“若是无事我也不会特来拜山,这次还得劳烦关师兄帮我。”

关长空惊奇的问道:“究竟是是何事,竟能让你找我来帮忙,真是有趣。”

“风小寒的事情,你可知道?”

“呃,就是那个住在紫竹院的少年?略有耳闻。”

“那你一定知道他成了关门弟子,也知道他要和楼听雨交手喽?”

“知道一些,他倒是有些底气,新关门弟子和老牌儿内山弟子的交锋,我也很感兴趣。但这和你来这儿,有什么关系?”

关长空黑着脸问道:“该不会是……”

身为五长老的关门弟子,她什么都不缺,不论是丹药还是功法,能让她来赤霞峰寻求帮助的,只能是为了一件事。

“不错,我想请你帮忙,给他一柄兵刃,或者一件护甲。”

楼听雨的剑是罕见的宝剑,经过他常年的剑意浸养,已经变得极为锋利。

在她看来,风小寒要么以同样锋利的宝剑迎敌,要么以护甲防身,才不会输的太难看,给师傅丢脸。

关长空苦笑道:“以为兄目前的本事,还没办法这么短的时间内铸成这种程度的剑,你也知道,宝剑和宝甲一向是诸峰争抢的重要资源,现在库中也只剩下些普通的货色。”

何惜柔苦笑道:“他好歹也是关门弟子,身边总不能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吧。”

关长空想了想,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找师傅,看他是否有办法。”

两人穿过一片树林,走条小溪,来到了平日里赤霞峰弟子练习锻造之术的作坊。

只见数十位弟子神情极其专注,在最里面的地方,有一位脸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正看着他们淬铁,冶炼,锻造成钢。

铁和人一样,其中都有杂志,唯一的区别就是铁矿不需要呼吸吃饭,所以甚至不会自行增多。锻器者将铁矿融化,加入其他矿物为佐,凝固后在烈火中烧红百锻成钢。这样才能打磨出最锋利的剑。

何惜柔上前行礼道:“见过师叔。”

吴用看着何惜柔笑道:“小柔儿不在青竹峰修炼,怎么来找师叔我了?”

关长空将她的来意说了一遍。

吴用哈哈笑道:“不愧是师叔看好的弟子,果然有魄力,楼听雨我也听说过,小小年纪便已是化灵境圆满,剑道造诣不俗,比我这个笨蛋徒弟强多了。”

关长空哭丧着脸,哀怨的说道:“师傅,我好歹也是洞幽境,修为比他强多了。”

“谁说的是自身修为了,你比他年长几岁,修为要是和他一样那才奇怪。我说的是剑道修为。”

“平日里我都是以锻器为主,哪有时间练剑啊。”

吴用拿起一旁的烧火棍狠狠的敲了他的脑袋一下,骂道:“不许犟嘴,不如人家就是不如人家,找什么借口。”

关长空捂着头苦笑道:“师傅,柔师妹还在这里,您就不能给我留些颜面么?”

吴用闻言后一挥衣袖,说道:“风小寒身为关门弟子,我赤霞峰理应提供宝剑一口,只是十几天的时间太短,不知能不能制出,师叔尽量尽力而为。”

何惜柔心想,若真的做不出来,还找不到机会支开这家伙,大不了就将自己的剑借给他。

“师叔,风小寒刚开始修行,已经有了化灵下品的修为,但楼师兄是化灵圆满,师傅又不打算阻止这件事情。”

何惜柔说道:“我想在比武之前支开其中一人,不知有什么办法。”

吴用眉头一挑,说道:“你认为他斗不过楼听雨?”

何惜柔说道:“这是必然之事。”

“是么?我看不一定哦,在这件事情或许陈枫师弟和我的看法一致,所以才不会阻止。”

“你们的信心究竟是从哪来的?”

“哈哈,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吴用笑着眨了眨眼睛。

……

……

何惜柔很少来赤霞峰,对于此间美景极为陌生,关长空就顺便带着她到处转了转。

赤霞峰位处于长明宗西边,每当日落之时,山林间的露水都会气化成雾,在夕阳余晖映射之下,形成一片赤色晚霞,远远望去整座山峰都如沐火海,因而得名。

此时虽是下午,晚霞未生,但山野间芳草萋萋,绿树成荫,林间有溪水蜿蜒而过,二人并肩站在云海涯畔,入眼尽是一片江山如画。

何惜柔笑道:“早闻赤霞峰的风景是十二峰中最佳,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没能见到夕阳赤霞,倒是颇为遗憾。”

“青竹峰是宗门里剑术最精湛的一脉,刚才师傅笑我剑道修为微末,不如就请柔师妹指教一二,同时静候夕阳美景如何?”

关长空微笑道:“这里正是观赤霞风景最佳之地,反正你也没有别的事情。”

何惜柔想了想,握住剑柄,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承让了。”

关长空哭笑不得,说道:“就算我剑术不如你,也不能直接言胜吧,好歹给为兄留几分颜面不是?”

何惜柔俏皮的伸了伸舌头。

关长空笑嘻嘻的说道:“不如你我商量商量,一会儿切磋的时候你假装大意轻敌,而我则是超常发挥,咱俩打个平手。下次下山我给你带些上好的糖渍梅子,怎样?”

何惜柔哭笑不得,说道:“你我这般假模假式,是做给谁看?”

“当然是做给我自己看,让我长长自信心。”

关长空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可以只记住结果,选择性忘掉原因的。”

何惜柔无奈的说道:“那好吧,请师兄进招吧。”

关长空擅长用的是一柄短剑,但此刻他腰间悬着的却是一把长剑,鞘镶宝石玛瑙,华贵至极。

何惜柔还在惊奇他怎么换了剑来用,但也不在意,自认为只比剑招不动元气的前提下,她肯定能轻松胜过。

但谁知“锵”的一声如同龙吟响起,关长空腰间佩剑未动,但他手上的剑光已然照亮的涯畔。

何惜柔脸色微变,不知剑光起自何处,直接使出一招遮云日,剑势如同乌云般向着那道剑光笼罩了过去,遮天蔽日。

因为关长空习惯把手揣在袖子里,于是干脆将短剑贴放在左臂上,右手在袖子中一直搭在剑柄上,御敌时出剑极快,已到达出其不意的目的。

而他腰间的佩剑则是寻常铁剑,只是稍加修饰而已,是前几年他随手打的,用作摆设,也是为了吸引对方视线,掩饰袖中剑的目的。

这是他前几天才想到的法子,除了三长老和他自己以外无人知晓。

那时吴用还笑他是耍的小聪明,在真正的剑术大家面前,不用等到他出剑就可以预先感知到剑意,轻易识破他的小技俩。

但正是吴用的出言提醒,让关长空豁然开朗,眼前一亮,当时行大礼谢师傅点醒,让他使这一招变得更加完美。

何惜柔觉得这一剑太过沉重,沉重到甚至能够压破乌云,一股堪比刚才作坊里的炽热而坚硬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铁锈味

他出剑,不是直刺,也不是横削,倒像是竖砍。

但并不是真的竖砍,因为他双手持剑,力贯双臂,比起砍更像是砸。

他经常锻铁,用铁锤敲打铁矿,从入门以来挥舞铁锤不下数十万次,甚至比出剑的次数还要多。

这一剑,就是他这些年挥铁锤的那一敲。

是他独创的剑法。

铁要千锤百炼才能成钢,而这一剑,同样也是经过他千锤百炼才练成的。

短剑如铁锤般砸透了乌云,虽然此刻剑光尽敛,剑气消失无踪,但剑意仍在。

何惜柔收剑横挡,只闻“当~”的一声金属撞击声音响起,她小脸煞白,暗道了一声惭愧。

没想到关师兄的剑藏的这么深,如此的出其不意,剑藏于袖中,剑意已经积蓄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所谓厚积薄发,若是使用元气此时的她只怕已经身受重伤,原来在这场切磋尚未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出剑了。

何惜柔退开数步,认真的问道:“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关长空想了想,笑道:“就叫它,敲剑吧。”

“敲剑!”何惜柔点点头,仔细回味的这一剑。

敲剑的道理很是粗浅,一眼便可窥视其中真谛,但何惜柔自认为使不出来这一剑。

何惜柔赞道:“这剑很淳朴,简单明了。换句话说,这剑很笨,充满了匠人的味道,但笨的大智若愚,笨的精彩,妙极妙极。”

“锻器一道本就是笨人才会入行,稍微聪明些根本不屑于天天和铁石打交道。”

关长空站在涯畔,微笑宛如穿行林间的溪水,明亮的有些晃眼。

“百炼成钢,这就是赤霞峰的道。”

第十四章 山水八剑

就在何惜柔与关长空比剑静候赤霞时,风小寒也没闲着,他在青竹峰某个隐蔽的竹林下清空了一片空地。

被连根拔起的竹子随意的仍在不远处。

风小寒手持竹剑,修炼了三次诛心剑,周围竹林里的青鸟和灵虫都被惊走,就连空气中弥漫着冷酷肃杀的气息。

那套山门的精要在万衍神通面前原形毕露,剑出中正大方,朴实无华。

现在他练的,是宛丘剑。

原本他想着向陈枫请教一下,这万衍神通究竟是何种品级的修行功法,但当时为宛丘剑法与诛心剑所慑,一时间竟然忘了。现在何惜柔也不知去了何处,只能暂时将疑问压在心底,先练好剑再说。

竹剑没有真正的剑来的锋利结实,但在风小寒万衍元气的加持下,有了不输于寻常铁剑的硬度。

从宛丘剑第一式挽吴钩开始,一招一式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仿佛看到了一个手持宝剑的影子,长剑化作重重光影,而那些元气运行路线则是在影子身上以微亮细线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风小寒将撅起的泥土斩成灰尘,最后凝聚在一起激射了出去。

与何惜柔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化满天烟尘为一线,而是化作了一柄巨剑,气势磅礴,恢宏至极。

但这一剑消耗的元气着实惊人,风小寒体内的溪流竟隐隐有了枯竭的迹象。

风小寒就地盘膝而坐,开始化灵,直至皓月当空,群星闪烁。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弥漫着的肃杀之气已经散去,周围竹林中飞鸟与灵虫重归山林,发出令人心宁的微鸣。

回到紫竹院,见园门禁闭,便知何惜柔正在紫竹下修炼化灵。

她曾经严厉叮嘱过,不许在这个时候弄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声响,否则便叫食客居闭门三日。

想到她的威胁,风小寒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他并不知道,何惜柔其实并没有能力让食客居闭门,那里是青竹峰公共的免费食堂,若是闭门三日将有多少苦寒出身的弟子会因为心疼钱而饿肚子?

这只不过是她吓唬风小寒的而已。

风小寒在青竹峰上到处闲逛,偶然间来到一处古朴的楼阁,楼阁高三层,是弟子们常来的地方,不管多晚都彻夜通明。

只见楼阁门前有一座牌匾,上书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藏书阁!

青竹峰中的剑法,拳法,身法等武学都在其中。

风小寒心想,既然万衍神通可以瞬间模仿并衍变出万法,那么藏书阁里的这些武学是否可以一次性全部领会?

藏书阁中的其他弟子看见他进入此间,顿时就吸引了一片的目光,见到他的人们都是一怔。

这野小子居然也知道来看书?

于是风小寒就在众弟子惊愕的目光下,来到了一个书架前,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就像是一个普通弟子正准备熬夜苦读一般,似乎很自然。

众人齐刷刷的望着这一幕,让藏书阁中的情景很是怪异。

坐在门口柜后的外山长老干咳一声,将众弟子的思绪都拉了回来,众弟子又是一个齐刷刷的扭头继续钻研手中读本。

外山长老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风小寒看的第一本叫做冬寒掌,是七百年前某位长明宗长老所创。

流传至今,有很多人都修炼过,但由于长明宗修行的方向属于阳刚一脉,修炼出的元气与这种偏向阴寒属性的武学天然相抵,所以鲜有弟子能够练到极致。

随着风小寒翻动书页,他识海中散发出氤氲的金芒,酝酿推演着这本功法。

许久之后,他合上书籍,闭上眼睛。

冬寒掌的修炼方式很艰苦,每日望月而坐,双手浸入彻骨的冷水之中,体内元气以极为复杂的方式运行。

根据书中记载,修行半年方得感知到一丝凉意在经脉中流过,运至掌心,使出如寒冬般的森寒掌力。

风小寒合上书籍的一瞬,识海中的金芒也推演完成,其中精妙之处已经尽数牢记于心。

他闭上双目,丹田幽府门前的汨汨溪流开始散发出渗人心脾凉意,霎时间便贯穿于经脉之中,在这燥热的夏季里,让人感到了一丝凉爽。

风小寒控制住一丝寒意,运气于掌,只见掌心之中渐渐出现一层薄薄的白霜,散发着令人心惊的森寒。

但好在他只运起一丝元气而已,并未全力使出冬寒掌,否则藏书阁中必然掀起刺骨寒风,惊动众人。

藏书阁的规矩是不许大声喧哗,搞出大动静,影响别人看书。门时,柜前那个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

郭明哲严厉警告过他,在山上必须守规矩,他知道风小寒根本不懂那句“如有违反,依门规处理!”是何意,所以直接就名着告诉他要是犯了规矩,自己就亲自来修理他,将狠揍他一顿。

风小寒将书籍放回书架,又拿了另一本来静静参悟,在识海中推演。

门前的那位外山长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眨了眨眼睛,那本冬寒掌放在第一排书架上的最高处,因为它的确很强,每次新弟子们来了之后都会先读上几页,才知它与自己功法不符,连不到最高境界。

只有极少数的弟子会尝试一下,比如楼听雨。

“他看到了最后一页,明显是有兴趣,但没有长时间思考表明他根本不想练,这野小子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

风小寒拿到的第二本是本剑谱,山水八剑。

顾名思义,全套剑法共有八式,每一式分别代表人间处著名的山水景观,有的如天河倒倾气势恢宏,有的如山涧溪流,剑势虽小细细品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这八式剑招的深意需要亲眼见证这八处山水景观,才能揣摩出来,宗门弟子下山游历时都会去这八个地方,参悟山水八剑。

于是风小寒又取了一本,里面描绘了人间所有风景,而且极为详细,他一页页的看下去,识海中的金芒在虚无中勾勒出那些景色,并将那八处山水与山水八剑融合,使他彻底顿悟了其中精义。

就这样,风小寒一个时辰内学会了七部武学,只需稍加练习便可融会贯通。

正当他要继续看下去,直至将这三层藏书阁的武学全部看完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精神识海内一阵空虚,现在只想要倒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

“原来万衍神通如此费神,只学了几部就已经耗尽精力了。”

风小寒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去。

那位外山长老同样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低声道:“看了七本书,连一本都没停下来没静思参悟,难道只是来长见识的?”

经常会有弟子前来看武学经典,却不是为了学,而是单纯的了解一下,以后临敌时能够认出它们。

第十五章 令人无语的一剑

风小寒摇摇晃晃的回到紫竹院,进入房门,倒床便睡。

他识海上的疲惫只有睡觉才能缓解,现在的他就算是打雷也不会惊醒。

何惜柔仰躺在被窝里,房门声响起将她惊醒,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影摇晃着身形来到床边,向床上轻轻一跃,身体还未落下,人却已经睡着。

她瞪大了眼睛

她双手抓着被子,挡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瞪大到了极致的眼睛,盯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让人有些担心眼珠子会不会掉出来,眼神极为精彩,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

她心中憋屈至极,觉得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一时间悲愤,生气,羞涩,震惊,茫然等等数十种情绪统统涌上心头,可谓是五味杂粮。

她两侧的嘴角下沉,高高的撅起小嘴儿,原本的樱桃小嘴被她生生抿成了倒着的月牙形状,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噘的最高的小嘴了。

素手高高的抬起,然后挥落……

只听“啪”的一声!

但并不是脆响,而是一个沉闷至极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巨响。

风小寒耳边传来巨响,无尽的痛楚深入骨髓,脑袋嗡的一声,身体更是倒飞了出去,狠狠的嵌入墙壁之中。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在浮肿的正中心还有一个掌印的凹痕。

这下子他直接从昏睡陷入了昏迷的状态,更难醒来了。

这一巴掌打的极为不俗,是最正宗的浮云手印,若是陈枫在其他场景下看到这一巴掌,定会将其抱入怀中,好好的夸奖一番,然后饮酒三盏,以助雅兴。

她能随手使出这一掌,根本原因她体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刚才她心中一团乱麻,而且随着少年呼吸变的粗重越来越乱,乱到极致超出她思考能力的范畴后,反而晴明一片,或许这就是物极必反吧。

她体内的元气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的调运起来,在经脉中穿行而过,只呼吸之间便运行了十几个周天。

许久许久后,她扬起脖子,狠狠的吸了口气,刚才的她居然忘记了呼吸,若不是化灵境上品修为的内息悠长,恐怕那时她就已经窒息而死了。

这一吸气直接将方圆数十丈之内的灵气全部吸入体内,没有剩下丝毫残余,经过化灵之后,元气变得更加深厚,在经脉间如同大浪决堤奔腾不止,来回撞击幽门,最后全部收于丹田之内。

下一刻,元气起于气海,充盈四肢百骸,最后回归丹田,以此处为原点形成了一个环状,首尾相连生生不息……

幽门更是彻底打开,只待神识凝练,穿过幽府感知天地法则便可进入洞幽境。

任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破了。

……

……

何惜柔冷静下来后,满怀怒意的准备质问对方一番,却听到微弱的打鼾声,她悲愤欲绝之下的全力一击居然都不能打醒他,这臭小子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是被她一巴掌抽成植物人了?

她赤着脚丫,莲步轻移,探了探还在墙中少年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只是六识闭塞,五感断绝。

“原来只是昏了过去。”

确认他还活着之后,何惜柔的脸色再次变得极为难看,自己的闺房就连师傅都没有进来过,那张秀床更是找的最好的匠人,在青竹峰就地取材打造而成,连一丝丝的男人气儿都不曾沾过。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羞又怒,恨不得拔剑劈死这个臭小子,今天下午她还特地去给他求剑,甚至有过将自己的剑借给他的想法。

“你这野小子,活该被人打成残废。”

何惜柔看了眼天色,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会亮,拾起青衣罗裙,翎羽薄纱,穿戴整齐,踏着青嫩小靴子出门去了。

刚走到紫竹院门口,她就折了回来,看着墙上的少年,满面寒霜。

她伸出小手拽住他的衣领,稍加运劲就将他从墙壁里拽了出来,随手扔出窗外后再次离开,一去不回头。

紫竹轻轻摇曳,竹木灯笼里的光芒微晃,似乎在挽留。

……

……

陈枫此刻正在茅屋外的那块石头上,借着身边脸盆大的夜明珠看书饮酒。

到了破虚之境,识海宽阔,无需睡眠就能保持精神饱满。

他此刻正好看到几句妙语,已初现大道风采,自觉已经领会其中深意,在兴奋之际正要饮酒助兴,却忽见自己那乖徒儿面若寒霜,提着剑,满身都是森严的剑气,正向着这边一步步走来。

何惜柔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三间茅屋中的一间,推门而入。

陈枫见她一身气息已经不同往日,显然以臻化灵圆满之境,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竟生生憋住,觉得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为好。

陈枫摇了摇头,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

……

风小寒就躺在院子里,清新的泥土香气和醒神的虫鸣入耳,让他的手指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一脸的茫然。

他刚才在昏睡之中,梦到有人将自己的经脉闭绝,使他动弹不得,然后就被只狗熊扇了一巴掌,整个人犹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他坐起身来,记忆中自己分明进了房间睡觉,怎么却到了外面?还有,脸上的剧痛感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梦境竟然如此真实?

旭日初升,温暖的阳光照亮了青竹峰,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

风小寒花了几息时间静神,起身伸了个懒腰,先去了食客居买了三袋肉包子,来到昨日的那片空地上。

左手拿着肉包子,右手持剑。

双目一闭一睁之下,一抹凶残野性的剑意席卷当空,让原本暖和的清晨有了丝丝寒意。

空地周围的翠绿的嫩竹已经变得有些干枯,颜色如同秋季火红的枫叶,竟是被他的诛心剑生生斩断了命脉,死在了泥土中。

三遍过后,他已经能维持住这一剑十息时间,进步可谓神速。

诛心剑后便是宛丘剑法,山水八剑,冬寒掌等武学。有了万衍神通的加持,他几乎是一遍就会,剑法和掌法流畅至极,剑意趋近圆满。

昨日看书时,他无意间看到了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风小寒看书少,这么文邹邹的话只能大致理解其意,不论是谁有了这样的宝贝,都难免不会有强者来夺。

假如被他知道了有人身怀重宝,而且修为微末,只要一有机会,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去抢劫。

于是他决定,不将这门神通传出去。

其实万衍神通已经彻底和他融为一体,别人只有眼馋的份儿,根本抢不走,除非是比郭明哲这等传奇强者还要传奇的无上大强者才能施展神通,将两者生生剥离开来。

然而此刻他施展出山水八剑威力最大的那招,庐州山水剑。

剑势恍若挂于前川的瀑布,飞流直下,恍若星河垂落,周遭的竹叶剧烈的颤抖起来,其声响连成一片,恍若真如巨型瀑布发出的轰鸣巨响。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凝实的神识自峰顶释放出来,顷刻间便扫过青竹峰的漫山遍野,瞬间就锁定了风小寒所在的空地。

陈枫眨眼间便出现在长剑,满脸怒容,发带被激荡的元气崩断,披散下来,随风狂舞,显得整个人都极为恐怖。

今天早上吃过早点之后,他终于从何惜柔口中问出了事情的经过,顿时气的他直接暴走,要找风小寒算账。

从他发出神识,到出现在这里,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短到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风小寒正在做什么。

此刻风小寒的剑势已经成型,根本收不回来,而陈枫又恰巧站在剑势的正前方。

只见无尽的剑光将他笼罩,眨眼间便将其吞没。

八处著名山水景观彼此间相距甚远,而且在藏书阁中还有比它容易练并且威力更强的剑法,所以年轻一辈的弟子鲜有会用这套剑法的。

被庐州山水剑正面击中的陈枫虽然没有受伤,但仓促之下之下仍旧被他斩断了几根发丝,衣服上也出现了几道极浅的痕迹。

显得有几分狼狈之意。

风小寒十分惊奇,怎地自己一剑斩出了个便宜师傅?

“拜见师傅。”

风小寒躬身行礼,这是那便宜师姐逼的,整个青竹峰目前为止只有她能威胁风小寒做这种“没用的姿势”。

陈枫一甩衣袖,沉声说道:“跪下!”

风小寒歪着脖子想了想,郭明哲的印记在识海中一闪,头脑中便浮现出了另一个姿势,和一句话。

“男儿膝下有黄金,平生只跪父母,天地亦不能让我跪。”

这是郭明哲当年犯错,当时的掌门要他跪于历代祖师牌位前反省时,他说的话。

这句话也随着那道印记传授给了风小寒,意在让他有一副傲骨,如此才能直面人生。

这时的这句话在陈枫身上产生的效果就和当年的掌门一样,直接激怒了他。

“好好好,不愧是师叔传授的人语,果然是铮铮傲骨,气魄非凡。”

陈枫冷笑道:“那你可知当年师叔是为何说出这句话的么?”

风小寒摇了摇头。

陈枫看着他说道:“当时的掌门惩罚师叔是因为他偷看师姐洗澡,而我今天惩你的原因也差不多,甚至你的行为更加过分。”

“发生了啥,我咋的了?我有偷看谁洗澡了吗?”

风小寒挑了挑眉头,惊奇的问道:“还有,郭老头儿为什么想杀他的师姐?”

陈枫也是眉头一掀,奇怪的说道:“我也没说他要杀他师姐啊。”

风小寒也在湖边偷窥妖兽以水洗身,因为他要在那里埋伏着,袭击它们,他猜郭明哲的行为应该他相似,所以才有了这个疑问。

他把这个猜测说了出来,气的陈枫直翻白眼。

风小寒隐隐觉得自己猜测是错误的,于是说道:“难道他其实是想活捉他师姐?”

陈枫终于受不了了,咆哮道:“他特么就是仅仅是想看他师姐洗澡而已,就这么简单!而且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情。”

风小寒更加奇怪,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偷看,何师姐不是常说堂堂正才符合修行者的个性?而且我又没看别人洗澡,你罚我作甚?”

陈枫咬牙道:“算了,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计较师叔的事情的,我问你,你昨晚干了什么?”

“睡觉!”

“在哪睡的?”

“说到这里我也很奇怪,昨晚明明记得是在床上,结果醒来后却是在院子里的地上。而且昨晚做的梦极为真实。”

“你梦到了啥。”

“有只狗熊给了我一巴掌,现在我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今早醒来脸甚至还有些肿胀呢。”

陈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道:“看来这臭小子还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可能是因为练剑导致心神大损,于懵逼之中上了小柔儿的床。”

“你可知,你昨晚上的不是你自己的床,而是小柔的床嘛?”

陈枫脸色阴沉的几乎滴的出水来,怒道:“你是被她扔出去,而且那一巴掌是你师姐打的,这些你都忘掉了?”

风小寒想了许久,认真的说道:“难怪我觉得那张床软的过分了,就连手感都不一样,原来如此。”

第十六章 长虹峰

陈枫的剑眉直挑,似乎有些明白了郭明哲坚决不肯亲自教导他的原因,也理解了楼听雨为何看他这么不爽。

风小寒神态真诚,看似极其无辜,但更让人无语的是他并不是坚信自己在这件事情中是无辜的,而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事情。陈枫本想教训教训他,但他在这种事情上就宛如新生婴儿一样单纯。

陈枫沉默良久后,看着他洁白的面庞,这才反应过来:小柔儿说这臭小子被她一巴掌抽的脸高高肿起,到现在应该不超过三个时辰,就已经消肿了?

风小寒的骨肉经过金光洗礼,已经转变成了某种十分特殊的体质,而且他从小就以妖兽为食,肉身本就极为强悍,如今经过增强,恢复能力更加惊人。

陈枫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以后要多看看书,多了解些文明世界的道德伦理,这一次就念在你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二长老长虹峰的新弟子正要接受培训,驯养的妖兽无人看管,就罚你去帮忙吧。”

风小寒问道:“罚我到何时?”

“罚你到青竹峰比武之日为止。”

话音刚落,陈枫的身形便一阵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风小寒看着蓝天白云,思虑良久,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应该是自己上了何惜柔的床犯了某种忌讳,所以陈何二人才会如此震怒。

他收起竹剑,在内山弟子宿舍中找到了吕迎风。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惊得他眉头直跳。

“事情就是这样,我猜这其中的主要问题是在于我进了她的住处,还上了她的床,我猜的对么?”

风小寒叹了口气,说道:“确实,随便入住其他兽类的洞穴也会遭到它们凶狠的攻击。”

吕迎风叹了口气,心道:出了这种事情你还能站在这里,都是五长老的格外恩典,若你不是他关门弟子只怕此时已经被他剁碎喂狗了。

“小寒,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在这件事情中犯的错不止如此,最重要的是你倒在了何师姐的身子上,在文明世界中男女有别,任何违背女生意愿就去触碰她们玉体的人都被叫做流氓,淫贼,对女性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这种人在我等行走世间时都是遇之必除的恶棍。”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以后再有类似难题,还会来找你的。”

吕迎风哈哈一笑,说道:“那我们是朋友了么?”

“就算是吧。”风小寒说道:“还有,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既然这件事情如此严重,那些爱慕何惜柔的弟子知道了只怕都会来找我报复,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我肯定会累死。”

吕迎风笑着答应了,问道:“为何你管五长老叫师傅,却直呼何师姐的名讳?”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打不过陈枫,所以敬他为师。但我觉得何惜柔比我弱,便我直呼她名讳。”

他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吕迎风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问道:“内山弟子榜上的前十位都是化灵境圆满,而何师姐能稳居首席弟子之位除了她是关门弟子外也必然有着过人之处,你就这么有信心?”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她的修为高,会的武学很多,却并不代表她实力很强,影响一场战斗的因素有很多,依我看修为只能占三成。”

“何出此言?”

“我八岁时击杀巨熊,九岁时独斗狼群,从未输过。”

吕迎风沉默了,这个战绩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足以吹嘘一生的光荣历史,更何况那时的他不懂修行。

“你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我曾经以为,我这种生物与其他生命相比,生存的优势就是经常创造奇迹,抱着这个心态我才敢面对一切凶残的事物。”

吕迎风摇了摇头,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以免再受打击,问道:“那么五长老究竟是怎么惩罚你的?”

“他罚我去长虹峰看管妖兽。”

风小寒见他听到这个结果后,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便问道:“这有什么问题么?”

吕迎风苦笑道:“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等你去了自然知晓,我只奉劝你一句,遇到事情莫要逞强。”

……

……

当天中午,风小寒就离开青竹峰,带着竹剑和一件换洗的长衫,到长虹峰上亮出关门弟子的身份,很快就见到了二长老夏宇。

夏宇与他的琉璃色孔雀素来形影不离,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不在身边,而且看他的脸色也有些憔悴。

夏宇问道:“你来做什么?”

风小寒老实的说道:“我闯了祸,师傅罚我来这里帮你们看管妖兽,直到青竹峰比武开始的那天为止。”

陈枫对他的惩罚是临时起意,还未来得及通知长虹峰,所以夏宇刚知道这件事情。

本来当天下的惩罚,应该是第二天才回正式实行,但风小寒不知其中的道道,所以便自行前来报道。

夏宇对一边的紫色长衫的弟子说道:“带他去玄武驯兽场,给他安排一份差事。”

那弟子点了点头,对他笑道:“风师弟,请随我来。”

风小寒随着他一起走出屋外,并肩向北面而去。

长虹峰的驯兽场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驯兽场,分别坐落在山峰中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朱雀驯兽场主要训练禽鸟类之外,其他三处都是驯养各种陆行的兽类。

那位紫衫弟子面色温和,虽然个头较小,但性格开朗,微笑时极为阳光,令人如沐阳光,下意识的便想要去亲近。

紫杉弟子笑道:“你在长明宗的名气可不小,许多弟子都认得你,我也不例外。”

“因为我和何惜柔同居一院?”风小寒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这又不是我要和她住一起的,凭什么要我背锅?”

“你和柔师妹共住紫竹院的确是原因之一,但真正重要原因是你是这代弟子中的第八位关门弟子。”

紫杉弟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长虹峰中有两位,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姓梁单名一个嵩字。比你入门早了些,是你的师兄。”

风小寒想到了山水八剑中的一剑,问道:“可是嵩山玄阳江畔的嵩字?”

梁嵩微微一怔,说道:“正是,风师弟正在修习山水八剑?”

风小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难道你也会用?”

梁嵩拍了拍腰间的佩刀,苦笑道:“说来惭愧,师兄不才,山水八剑只会五剑,还有三处山水风景倒也见过,但尚未做到将那些景观与剑法融合为一,早知剑道难有成就,所以用刀。”

寻常剑客将八剑顿悟三剑就已经是超常发挥,梁嵩能学会五剑已经极为出色,但他却是位使刀的刀客,只能说明他在刀道上的天赋比剑道还要高出一截。

梁嵩与风小寒一路说笑,没有因他出身野蛮嘲笑于他,反而主动示好,很快就和他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二人来到玄武驯兽场,只见一片巨大的草场上正有些素食类妖兽正在散步,附近几位弟子正在看管着。远处还有几间巨大的兽房,玄武场所有的妖兽房被关在那里。

梁嵩与玄武兽场的外山长老打好招呼,给了风小寒一份工作,负责食肉类妖兽的起居和饮食。

“师弟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十来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多观察观察妖兽,其实也挺有趣的。”

梁嵩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就住在附近,随便找哪个弟子一问就能找到。”

风小寒想了想,问道:“吃饭的地方在哪?我饿了。”

第十七章 土甲鼠

长虹峰的食堂叫做饕餮居,肉食比青竹峰多,做法也更多。

风小寒想要一整只的脆皮烤猪,那位为众弟子打饭的小厮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位弟子,你点了的食物是必须吃光的,如有浪费是要留下刷碗的。”

风小寒说道:“无妨,我可以吃光。”

“呃……”

那位小厮拿着长勺,有些犹豫,看向一旁的梁嵩。

梁嵩无奈的对他点了点头,同时心道:这下可有饕餮居受得了。

风小寒就如同未食人间烟火三十年的饿鬼,一阵风卷残云,梁嵩刚吃了半块猪蹄子,风小寒的面前就已经剩下了小山般的白骨。

见饕餮居中的弟子们都怔怔的看着这边,一脸的震惊,梁嵩干咳了一声,问道:“吃饱了没?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风小寒忽然抬头,对那个小厮说道:“再来一只!”

小厮足底一滑,跌倒在地。

……

“传说中上古有圣兽名为饕餮,牙齿无比锋利,能咀嚼万物,以食遍天下而著称。”

在一处清静的小院里,梁嵩略感无奈的说道:“风师弟……的胃口很不错。”

他的身旁有位高挑的蓝衣少女,肌肤塞雪,发若柔云,面庞偏瘦,双目如一汪秋水,波光粼粼,顾盼之间一股高雅华贵的的气质扑面而来,娇柔婉转之际自有绝代风华,美丽的不可方物。

她微笑着问道:“你和这位风师弟,似乎很亲近。”

“我与所有人都很亲近。”

“但你不会像这样形容别人,而且你并不厌恶他,这只是真诚的比喻。”

蓝衣少女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嵩想了想说道:“他是个很真实的人,没有多余的想法,喜厌分明。”

少女笑道:“这难道不是幼稚么?”

梁嵩看向不远的墙垣上,那里有一只瘦弱的小猫正在晒着太阳,说道:“我相信他就算有一天悟通人情世故,也会如此。但红尘事是修行的最大阻碍,他还是保持现状的好。”

“但红尘事也是修行者最大的磨砺,不经风雨怎能窥得大道?”

蓝衣少女招了招手,那只小猫跳下墙垣,化作一道流光窜进了她的怀里,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这猫左右分黑白两色,界线分明,双目如天外寒星,令人望之生畏。

少女忽然问道:“那只土甲鼠抓住了没?”

梁嵩摇了摇头,说道:“就连师傅的琉璃孔雀日夜巡逻都没能找到它,若是你的阴阳猫能再长大些,或许就会有办法可以捉住它。”

少女宠溺了揉了揉小猫的脑袋,阴阳猫昂起头享受着她的抚摸。

梁嵩起身离去,忽闻身后的少女说道:“但五长老不是送来了一个曾以猎杀妖兽为生的少年么?”

梁嵩豁然转身,眼中精光闪烁。

……

……

风小寒吃饱饭后,来到兽房,陌生人的气息在无数的兽笼间引起一片躁动,他向妖兽一个个的看了过去,感受着熟悉的兽吼与腥臭的味道,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

其他弟子看着这一幕,眼神怪异,就像是在看一个怪人,但风小寒身为关门弟子,他们也不敢过多的表达出来。

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就像一颗獠牙,反射着渗人的光泽。

兽笼里的妖兽全都安静了下来,匍匐在地,目光竟有些闪烁,有些弱小的甚至在瑟瑟发抖。

这些妖兽都是在人类世界里捕捉来的,远不如蛮荒域中的同类来的凶残,在风小寒充满了血腥味的气息和冷漠的目光前,一身野性尽失。

风小寒问道:“这些畜生都是些辣鸡啊,养来干嘛?喂养更强大的妖兽么?”

“呃……”

旁边的主管一阵无语,这些都是极为罕见的恐怖妖兽,随便放在哪个荒山野岭里都足以划地为王,成为一山霸主,在他口中居然是一帮废物蛋蛋?

但主管在心里诽谤的同时也更加震惊,这位弟子一出现,就镇住了所有的妖兽,通常只有那只琉璃孔雀偶尔在空中路过时,才会出现这般景象。

难道这位天生就对妖兽有威压?

风小寒手里拿着肉桶,开始喂妖兽们吃饭,那些妖兽皆是感激涕零,对他直摇尾巴。

但也有几头银背苍狼仅仅是抬眼瞄了他一眼,吃了肉后就继续打鼾,高傲的头颅始终昂着,不曾低下。

当风小寒与其他几位弟子将每一头妖兽都喂了一遍之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在这里,妖兽每日两餐,早晚各一顿,午时候则是接受擅长驯兽之道的弟子的训练。

风小寒找了个地方,拿着竹剑,却不知道该练些什么,那些剑法中的精妙之处已经尽数被他领会,长虹峰的藏书阁距此处又十分遥远,他不想动身前往。

但就在这时,他所在树林的西面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哀嚎声,似乎有人受到了攻击。

风小寒闻声而去,转过几个弯,只见三个弟子躺在一旁的灌木丛中,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空气中除了血腥气还有一股腥臭味,就像是久居地下的老鼠呕吐的味道,极为恶心。

那风小寒眯了眯眼睛,浑身绷紧,全力戒备着。

那边的几位弟子似乎没有咽气,只是陷入了重度昏迷,身上的除了撕裂伤之外,更多的还是啃噬的痕迹。

风小寒很熟悉这种伤痕,他以前会把狩猎到的猎物尸体用泥巴包裹住用火灼烧后埋起来,待有需要时再取出。

但他经常会发现取出时泥封已经被破坏掉,尸体上多出了无数撕咬的痕迹,与这几位弟子的伤痕一致。

“快跑……”

有一位弟子还未失去意识,但他已经虚弱的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艰难的开口提醒道。

风小寒凝神倾听,西边方向虽有异响,但已经渐渐远去,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对那位弟子问道:“一共有几只?”

那位弟子说完两个字后就已经耗光了所有力气,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剧烈的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会喷出一口血来,根本回答不了。

“至少四只以上,都是土甲幼鼠。”

风小寒目光如炬,幽暗的丛林对他来说就如白昼一般,但依然没有发现妖兽的行踪,只能大致判断出它们的数量。

土甲鼠擅长遁地,而且满嘴恶臭,口中还带着轻微的毒素,能使猎物陷入瘫痪,但它们一旦闭上嘴,则气味就会瞬间消失。

土甲鼠分为幼鼠与鼠后,鼠后三十天一产崽,一窝七到八只幼鼠,幼鼠成长极为迅速,只需三天便可成长到狼狗般大小。

刚才的声音确实是它们发出来的,只不过风小寒却不会上当。那是土甲鼠的尾巴震颤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它们已经远去的声响,实则是暗中埋伏,等猎物放下戒心露出破绽时,便会蓄力发动致命的一击。

但是……

也仅仅是一击而已。

土甲鼠纵然阴险狡猾,但在蛮荒域中却掀不起大浪,因为它们只有一次机会,没有谁会给它们再次蓄力的机会。

不经蓄力的土甲鼠还不如一条愚笨的土狗强大。

风小寒自知暂处下风,情况转机只在它们发动进攻的那一瞬间。他假意放下戒备,向着那名弟子走去,笑道:“它们走远了。”

那名弟子面露焦急之色,眼神开始变得绝望。

这个家伙,怎么如此轻易的就放下心来?那些土甲鼠卑鄙至极,面前的这位弟子却不知已经身陷囫囵。

他内心长叹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不对风小寒抱有任何希望。

就在风小寒弯腰去查看那人伤势时,四道灰影从四个方向射了出来,灰影的正前段带着一抹亮光,还有一股恶臭。那是土甲鼠的牙齿,可以轻易啃碎岩石,它们全仗此在土地中穿行。

风小寒缓缓回过头来,在他回头的那一瞬,一道野蛮肃杀的剑意充斥山林,惊掉了无数落叶,天边的暮色变得更沉。

诛心剑!

四只土甲鼠的心神被无尽的肃杀所慑,身形为之一顿,速度也慢了几分。

风小寒回身,出剑!

无尽剑意为风,满天落叶为雨,土甲鼠就在风雨中飘摇。

随后八方风雨凝成一剑,剑落四方。

宛丘剑终式,揽风雨!

四道剑气拔地而起,割裂暮色,刺破祥云。

剑气起源处,四只狼狗般大小的长尾老鼠被穿透了胸膛,嘴角泛起一层血沫,身体轻轻抽动着。

那名弟子感受到凶残无比的剑意,震惊的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少年手持竹剑,剑指苍天。

周围躺着四具土甲鼠的尸体。

但林中幽静处,又有一股恶臭袭来,宛若箭矢般射向风小寒。

风小寒此时剑势将尽,诛心剑剑意已失,根本来不及再次出剑,那个弟子眼瞳一缩,以为又要有一人葬身鼠口。

风小寒眼中寒芒一闪,沉腰出拳,破空之声响起,这一拳来不及调动元气,没有任何章法,仅仅是普通的挥拳罢了。

但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拳,落在那位弟子眼中却是快到了极致,就连空气在铁拳面前都被压的有些变形。

那道灰影与拳头迎面相撞,发出“啪”的一声,仿佛气球炸裂的声音。

灰影化作一滩肉泥,溅落的到处都是。

风小寒向着何惜柔的叮嘱,取出一条手帕,将手仔细的擦净,衣服上的血渍只能等会去后换掉。

他从那位弟子身上找出了一只流星箭,拉掉火弦,嗖的一声射向天际,炸开了一朵美丽的烟花。

不远处,几道长啸声响起,那是附近的外山上老正展开身法,全速赶来。

风小寒拍了拍手,转身离去时摇了摇头,嘀咕道:“长明宗的外山弟子都这么弱么?连土甲鼠都搞不定。”

那弟子虚弱的问道:“你是谁?”

但他的声音太小,风小寒已经听不见了。

他走的是那样的潇洒。

这个少年抬手间杀尽妖兽,救自己三人活命却不留姓名,眼神冷漠却怀着侠义心肠,如此少年当属人间精品,更是修行者中的精品。

那位弟子看见远远赶来的外山长老,和自天外飞来一抹琉璃,心神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重,最终闭上了眼睛,彻底的昏了过去。

那些外山长老瞥了眼狼狈至极两人,和五具妖兽尸体,压下心中的震惊开始给三人检查伤势。

“空气中只弥漫着一人的剑意,那人究竟是谁?居然独杀五只土甲鼠。”

第十八章 雨夜惊变

那几位弟子被外山长老们救走,他们先前被那个声音所骗,被土甲鼠一击得手。

风小寒回到宿舍,揉了揉眉心,这是他发愁时表现。

化灵境下品的修为,元气较为稀薄,他目前还可以使出那些武学,但例如庐州山水剑,揽风雨,挽吴钩等威力巨大的剑招却不能多次使用。

这无疑是一大遗憾。

这些剑招都比他自身的拳脚威力要大,杀起妖兽手起剑落,如屠鸡宰狗一般,要换做以前,他可能还需要再费些时间才能杀尽它们。

风小寒心道:“若是能在何惜柔那几株紫竹下修行,进度还能再快上几分。”

他步出室外,盘膝对月而坐,开始化灵。

……

……

清幽的月亮躲在云烟之后,忽明忽暗,正如二长老夏宇的脸色,阴晴不定。

“居然又重伤了三位弟子,这只土甲鼠后真是嚣张至极。”

夏宇怒道:“抓到鼠后的外山长老呢?当时他是怎么将其捉到的?”

梁嵩眉头紧皱,显得极为忧虑,说道:“那位外山长老对宗门贡献颇多,得到了一件宝甲护身,当时是仗着宝甲的防御力强行将幼鼠杀净,将鼠后驱赶到了某座石山上才得手。”

长虹峰漫山遍野都是松软肥沃的土壤和树林,哪里来的什么石山?而且那鼠后受挫,行踪更加隐蔽,藏入地下后就连琉璃孔雀都找不到它,遇见稍微强些的弟子和长老也会远远避开。

这叫二长老等人有力无处使,只能干着急。

“真是气煞我也,这么就过去了搜寻队毫无进展,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实在不行,我就叫本峰全部弟子掘地三尺,把整个长虹峰都掀过来。”

夏宇咬牙说道:“这畜生目中无人,真当我长虹峰无人么?”

“长虹峰的山林里都有禁制,妖兽极难进出,只要它还在山上,就一定会捉到它的。”

梁嵩赶紧安慰道:“土甲鼠后都品级不高,全靠突发制人,有了这几天的教训相比师弟们行事都会更加小心,不会再给它机会了。”

夏宇问道:“那三位弟子怎么样了?”

梁嵩说道:“他们已经醒了过来,毒也结了,余下的都是些皮肉伤而已,并无生命危险。”

夏宇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我御兽一生,居然在一个小小的土甲鼠后面前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对了,那个救了三名弟子的人是谁。”

梁嵩摇了摇头,说道:“据那位目睹全过程的弟子所述,他只是模糊间看见一位持剑的弟子,他也不认识是谁。”

“持剑的弟子,第一时间赶到的外山长老呈报说那里留有一丝剑意,强大到能在空气中留下剑意不散的少年并不多,在长虹峰中的那个几人里,有谁会出现在那里?”

夏宇陷入了沉思,说道:“那地方很偏,三名弟子也是奉命寻找遗落在附近的孔雀翎羽才出现在那里,距那最近的地方就是玄武场。”

坐在旁边却一直没有说话的蓝衣少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说道:“会不会是青竹峰的风师弟?”

“极有可能,救人不留名确实有青竹峰的风采,而且在猎杀妖兽方面,我长虹峰无人能与他媲美。”

夏宇眼前一亮,笑着说道:“我怎么忽略了这个小子,不管是不是他,都不妨让他去试一试,说不定他会有什么好办法。”

梁嵩与蓝衣少女相视一眼。

蓝衣少女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讶,似乎觉得那少年当不起二长老如此夸赞。

而梁嵩则在她眼中看到了疑虑,有些不解,于是问道:“刘师姐,你怎么了?”

蓝衣少女摇了摇头,看向了夏宇。

夏宇仿佛明白了她的想法,想了想说道:“风小寒毕竟是师叔捡回来,又是小五亲手调教,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剑道修为并非不可能,说不定他真是个绝顶天才呢?”

见自己的两个徒儿眉头轻挑,有些不可置信的意思,夏宇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风小寒生来就是个奇迹,没什么不可能的,若有一天,你们去过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就会懂了。千万不能小觑了你们的风师弟。”

两人点了点头。

……

……

当晚子时,月亮彻底藏于云后,微风骤然变冷,空气开始变得潮湿,随后便下起了雨来。

这场雨来的毫无征兆,让风小寒微微挑眉。

他回到屋中,关紧门窗,继续打坐修行。

对他而言,连续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彻夜修行对他而言也算不上刻苦。

他回屋是为了躲雨化灵,但有人却偏要冒雨夜行。

不知从何处窜出了一道黑色矮小的身影,用了某种方法隐去全身的气息,在雨中快速奔跑。

此时月光尽敛,星辰无踪,天地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这人却能看的一清二楚,没有被那些碎石绊到,直直的奔向玄武场的兽房,身法极为轻快灵动。

兽房里有几位守夜的弟子,但此时入耳皆是雨声,窗外一片漆黑,那人影又是一身黑衣,自然难以发现。

一位弟子扯了扯衣领,觉得空气有些沉闷,忽然颈后一痛,便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其他人一声惊呼,连忙想这边跑了过来。

但也有几个比较精明的弟子,觉得事情不对,右手搭在剑柄上,目光看向四周,全神戒备着。

那几人跑了过来,想要扶起那名跌倒的弟子,却眼前一花,一个瘦小的黑衣人突兀的出现在夜色里。

夜色里寒风乍起,拂面刺骨。

黑衣人双掌所到之处,微雨化作冰晶,彻骨的寒意席卷而至,几位弟子只一瞬间就全部被击倒在地,胸前的衣襟上都出现了一层明显的冰霜,是一只手掌的形状。

黑衣人轻易击倒这几人后,掌法不停,摇摇一掌,掌风眨眼间行进十余丈。

下一刻,那几名准备好随时拔剑的弟子就被击飞,跌落在地后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他脚边的一位弟子瞪大了眼睛,模糊的说道:“你是……崩劫……”

随后便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

黑衣人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眯眼看向了那些兽笼……

……

……

风小寒睁开了眼睛,敲响隔壁负责玄武场的外山长老的门,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你们长虹峰究竟怎么回事?”

那位外山长老睡的正香,被叫醒后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的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风小寒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是一只玄尾兽。”

他又指着另外一个地方,说道:“那是一只银背苍狼。”

“那里有一只铁甲钳。”

“那边的石头下,有一只穿山兽。石头上坐着的是黑叶猿。”

他看着长老,再次问道:“你们长虹峰究竟怎么回事?”

玄武兽场里有着强大的阵法,封锁住了驯兽场的气机,也断绝了妖兽们逃脱的可能性。

但凡是阵法必有生门,而且这个阵法虽然强大,但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利用地势,聚集灵气打造壁垒,顺着壁垒就能感知到生门的方位。

而这个困兽大阵的生门,正是玄武宿舍。

外山长老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因风小寒说的都是真的。

此时雨势越下越大,天气变得更加恶劣,在雷雨交加下的闪过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更远些的地方,无数妖兽拥挤在一起,犹如兽潮。

风小寒问道:“这里有多少妖兽?”

“抛去灵犬这种弱小的妖兽,一共有三百四十二只。”

外山长老双手结了一个法印,困兽大阵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灵气壁垒在光芒下肉眼可见。

壁垒森严下,有一处明显的缺口,正是宿舍这一边的生门方位。

只听轰鸣的声音宛若雷霆般在虚空中炸响,惊醒了所以沉睡的弟子。

这是大阵中警报的声音,光芒与巨响更是为了提醒长虹峰上的其他人前来支援,但这也激怒了所有妖兽,齐齐的发出高亢的兽吼声,响彻云霄。

醒来的弟子们带着惺忪的睡眼,出门一看,发觉兽浪如潮,啸声震耳欲聋,这才惊觉,原来这不是演戏,顿时脸色巨变,转身回屋。

风小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兽潮面前活下来,除非是比洞幽境再高出一个境界的崩劫强者,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但当他正要将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这位外山长老又结了一个法印,灵气壁垒的生门逐渐合拢,直至完全关闭。

风小寒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怒道:“你做什么?”

外山长老盯着他的眼睛,咬牙说道:“这个大阵现在只能进来不能出去,玄武宿舍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在支援赶来前我们必须尽量挡住这些畜生。”

“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自己?阵法生门虽然坚固,但在兽群的亡命扑击之下支撑不了多久的,你知道它们跑出去会有多少弟子死伤么?我们必须留下。”

正在两人争执的时候,那些弟子又回来了,在宿舍前结成阵法,人人都是脸色苍白,眼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决然。

先前回屋并不是因恐惧而躲在床下发抖,他们是回去拿剑!

就像是早就排练了很多次的那样,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拔剑直面兽群,没有一丝慌乱。

由于此间多数弟子都参与进了教导新弟子的工作中,所以此间人数较少,但还是能勉强摆出长明宗剑阵。

这阵法是第二代掌门基于长明宗剑法,凭借惊人的智慧与对天地法则的感悟所创,经过无数代传承,阵法已经完善,威力巨大。

此时拿来防御生门,再好不过。

风小寒冷着脸,来到生门的壁垒前,他可不会去管那些人的死活,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或者挺过这一关。

他元气在体内飞速运转,一身气息已经提升至巅峰,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壁垒上,壁垒上附着的金光晃了晃,却没有被破开。

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他或许可以击碎生门的壁垒,但那些弟子肯定撑不住这么长时间。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玄武场的困兽大阵就如同天井一般,正上方并没有屏障保护,他们就在井底下,雨水仍然可以落入玄武场。

风小寒只恨自己没有达到郭明哲那般境界,可以御空而行,那样就能直接飞出去。

当然,若到了那般境界,面前的兽潮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冷着脸回到了宿舍之前,对那位外山长老咬牙说道:“你不会比我活的更久,我若死在这里,你也一定会死。我若活着出去,我会尽量保证你依然死在这里。”

那位外山长老自持是崩劫上品的高手,而风小寒只是化灵初境,自然不会去和他计较。

风小寒见兽群隐有骚动的迹象,即将发起进攻,便来到阵前,将凶残嗜血的剑意散发了出去,欲以诛心剑先斩兽心,再凭借自己在蛮荒域中打磨出来的,对妖兽天然的威压,或许可以暂时镇压住兽潮。

果然,众妖兽都沉默了下来,眼神闪烁不定。

所谓枪打出头鸟,最先进攻的妖兽一定会遭受到风小寒最凶残的一击。

现在双方都没有退路,

是背水一战,是生死相搏。

风小寒肯定会全无保留,全力厮杀,他的剑意正在渐渐积蓄,拖的时间越久,他的第一击就会越强。

兽群中走出几个身影,它们有着尖锐的獠牙与如萤火般的冰冷目光,皮毛呈银灰色。

这是那几匹银背苍狼,是星空下最高傲的生命,无所畏惧。

风小寒的脸色更加难看,现在自己对兽群的威慑能力极弱,若是它们带头,其它妖兽就会一哄而上将自己和身后的弟子们撕的粉碎。

银背苍狼逐渐奔跑了起来,然后开始冲刺,最后化作几道银灰色的匹练,破风雨而至。

然后兽潮躁动,

然后开始向宿舍发起冲击,如同浪潮,欲要将他们淹没

风小寒长啸一声,抬手就是最恢宏的庐州山水剑,满天剑意与风雨化作瀑布,倾泻而下,将银背苍狼斩成碎肉。

第十九章 长明宗剑阵

天南庐州有处山,名为庐山,山间有处高崖,庐州江水流经此处,从涯畔倾泻下来,挂于前川,形成瀑布。

如同银河倒倾,星落九天。

瀑布从涯畔飞流直下,一落三千尺,声势浩大,远远望去只见激荡起的水雾在阳光曲折之下宛若升起的一片紫烟,朦胧间更显震撼。

这就是庐州山水……

将山脉水势融入剑势,

这就是庐州山水剑。

此时风小寒以臂为山,竹剑为崖,剑意为水,借雷雨为势,发出了蓄势的一击。

剑招刚起,就震惊了身后所有人,包括那位外山长老。

这般波澜壮阔的剑法,放眼整个长明宗都极为罕见,风小寒的剑惊风雨,扰天地,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而且他用的还是把竹剑,就连普通的铁剑都不是。

银背苍狼被一剑斩尽,风小寒的剑势已去,它们身后的兽潮再也无所顾忌,发动了亡命冲击。

但他剑招一变,竹剑顺着庐州山水剑的剑势接了下去,竹剑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若他手中是一把铁剑,此刻发出的应当是宛若龙吟般的剑鸣。

龙泉山水剑!

西北某处山涧中的溪流撞击岩石发出声响,回荡在空谷之中,宛若龙吟。

此时兽潮已经近在眼前,风小寒竹剑所指,血光飞舞,摧枯拉朽般的将最前面的三只妖兽斩成两段。

他的竹剑在风雨中回身上挑,这是宛丘剑的挽吴钩,凭借这这招的势头将自己甩向半空,落到阵后。

二十余位弟子一齐出剑,彼此间的剑招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相辅相成,优势互补,从而铁板一块。

外山长老站在阵法正中的位置,属于阵枢,来不及惊叹少年的剑道修为,便要与众弟子共同御敌。

妖兽们一心想要逃跑,而且没有组织,十分混乱。

混乱的兽潮根本来不及避开或者回应众弟子的剑,就被后面的妖兽挤进他们的剑光中。

但这种不分波次,只是单纯的亡命战术,也让长明宗弟子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风小寒将这些收进眼底,脑海中的金芒再次开始推演,分析这个长明宗剑阵,衍化出了无数种可能性,最终那些可能性全部指向一处。

那就是剑阵的真谛。

这个过程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因为这门阵法不是在书中看来的,而是就在自己的眼前。

风小寒在识海中分析阵法的同时,也在恢复体力,同时积蓄剑势。

但他就算是剑道修为再深,竹剑毕竟是竹剑,这时的竹剑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痕,如同蛛网。

“这把竹剑最多再撑两剑,然后就要靠拳脚肉搏了。”

他双臂展开,揽风雨入怀,凝聚满天风雨之力激射向兽群,在兽群间刺开了一个窟窿,让几位即将支撑不住的弟子有了一息的喘息时间。

剑气激荡处,有一抹夕阳西下的苍茫孤寂之感。

孤峰独座!

这一剑是守式,取孤峰独自面对风雨的悲伤之意,使风小寒挡下了从远处抛来的岩石。

这是黑叶猴的攻击手段,以石块滚木为武器,远程攻击对方,通常情况下手头极准。

两剑使出,竹剑寸寸断裂。

风小寒丢下剑柄,学着黑叶猴搬起石块,疯狂地砸向兽群。

他神力无穷,石块投掷出去都带有着不俗的威力,而且兽浪如潮,根本不需要他去瞄准。

他的石块扔到妖兽身上,都会砸的粉碎,被击中的妖兽无一不是骨断筋折,然后被身后的妖兽们踩死。

长明宗剑阵剑光如幕,堪称完美,但弟子们修为都不过化灵境,妖兽们的疯狂进攻之下,剑幕开始出现了凹陷的痕迹。

外衫长老知道,如果在这样下去,众弟子的元气迟早有耗完的那刻,便退了一步。

“退!”

他身为阵枢,是整个大阵的核心,他出剑,身边的弟子才能出剑,他退了一步,自然带着整个大阵也退了一步。

这一退,虽然打乱了众弟子们原本把握好的节奏,让阵法出现了一丝漏洞,但却让那个凹陷的痕迹得到了缓冲。

但代价是有一位弟子因为慌乱之中,未能使出那一刺,导致被妖兽重伤。

外山长老腾出一只手拽住那位弟子的衣襟,将他掷出阵法,扔向众人身后。

少了一人,阵法的剑幕顿时变得薄弱,防御范围大大缩水,犀利的剑光也黯淡了许多。

长明宗剑阵的最完整版是由三百位洞幽境以上剑道修行者组成,据说上一次摆出这个阵法是为护山,数千高手攻山,其中不乏阵法宗师,却面对这个大阵却无可奈何。

只有传说中数百年前的那位由妖兽修成人形的绝顶强者,以天地法则强行碾压了大阵,这次破阵。

那是唯一一次完整版的剑阵被破。

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妖兽,也因此一战成名,是已知的千年来第一高手。

风小寒虽将剑阵的变化与法则全部领会,若他加入,但他与那些弟子们不熟,不能相互信任,就做不到剑势互补,不能使剑阵圆满。

所以他不能补阵。

风小寒再次看向正上方的那个缺口,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这时候,一直追在兽潮后面的玄尾兽,终于来到阵前,外山长老的脸色大变,高声道:“小心!”

它那巨大的身影移动缓慢,浑身都有骨甲笼罩,坚硬无比,在它的尾巴上还有一只流星锤般的骨球,球生长刺,据说坚硬程度堪比玄铁,因而得名玄尾兽。

众弟子们都剑都是普通的铁剑,虽然经过阵法的增幅,但想要对它造成伤害,依然是十分困难的。

“攻!”

外山长老大喝一声,剑阵的剑光向着玄尾兽笼罩了过去,在剑光与骨甲接触的地方,迸溅出一片火花。

玄尾兽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被剑光击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待它站稳后怒吼一声,转身甩尾。

巨大的流星锤掀起飓风,竟逼退了风雨。

“守!”

外山长老面如金纸,将全身元气都散发出去,已经打通的两百四十处气窍中的元气疯狂输出,全部进入剑阵之中。

在玄尾兽发动攻击的时候,四周的妖兽都远远退开,生怕被波及到。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

宛若天外流星坠落,又仿佛古庙巨钟轰鸣。

原本已经恢复的剑幕再次出现凹痕。

众弟子都被震得虎口发麻,嘴角溢出献血,就连外山长老也是面如金纸,显然受了内伤。

若他独战玄尾兽自然可以轻易接住这一击,但他这时候却因为要顾及整个阵法,不惜将全部元气都分散在剑阵的各个角落,这才使腑脏受震,若不及时治疗恐怕还会影响今后的修行。

风小寒收回望向天外的目光,心知若不尽快解决了这只玄尾兽,剑幕最多在挡四次攻击就会被破,而这里所有的弟子都会丧失战斗能力。

他咬了咬牙,窜入阵法中,灵巧的绕过所有剑位与阵枢,直接穿过大阵来到阵前。

外山长老面露诧异之色,但来不及多想,便说道:“再退!”

大阵又退一步,只不过因为兽潮都因为玄尾兽的缘故暂时后退,所以这一次没有人受伤。

玄尾兽即便是在蛮荒域也是极为棘手的角色,但有一种妖兽可以克制它。

这种妖兽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弱小,但胜在娇小灵动。

它们就是蛮荒域春季的霸主,灵掌类妖兽。

玄尾兽最大的威胁是尾巴,但它想发动攻击的时候必须转过身来,灵猴身法迅速,相比玄尾兽这种移动缓慢的庞然大物来说可以说是快若闪电。

每当玄尾兽想要转身的时候,灵猴就会跟着它一起转圈,始终站在它的正面。

灵猴虽然奈何不了玄尾兽的骨甲,但以碎石烂泥之类的东西投掷它,却足以令它烦不胜烦,最终桃之夭夭。

风小寒没有修炼过身法,但速度和灵活性完全在灵猴之上,而且他天生神力,有很多办法重创玄尾兽。

玄尾兽见剑幕未破,怒吼一声,想要再次发起进攻。

这群可恶的人类,逼着自己进行那些训练,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他们!

风小寒闪身出现,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它硕大的脑袋上。这一拳还用上了山门拳的运气法门,端的强悍至极。

玄尾兽摇了摇脑袋,愤怒的看着风小寒。

风小寒从怀中取出截一头磨尖的木棍,握在手里。

这截木棍是他从蛮荒域中带出来的,专门拿来克制某一类妖兽,他习惯每日都将其带在身旁,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只见他一跃而起,跳到了它的骨甲上,双手握住上面的凸起,爬在了它的背上。

玄尾兽更加愤怒,摇晃着巨大的身躯,想要将他摔下来。

它尾巴上附着的骨甲,反而限制了它尾巴的攻击,使它不能砸到自己的背。

风小寒握着木棍,

手起棍落,

只听噗的一声,兽血横飞的同时,伴随着一声惊怒的吼声。

它瞎了一只眼睛。

第二十章 天边的一抹琉璃

这就是风小寒自己的方法。

玄尾兽或许有着坚不可摧的防御力,就连陈枫都需要动用最强的剑气才能一剑将它斩成两段。

但陆地生命都大都有着一个特点,或者说着弱点。

那就是它们都眼睛。

罕有能和风小寒一样,可以闭目盲战之人与兽。玄尾兽就连腹部都生有一层鳞片,只有眼部没有任何防御。

风小寒木棍再起,又刺瞎了它的另一只眼睛。

玄尾兽自知难逃一死,开始发起狂来,疯狂的挥舞尾巴,尾球所过之处将一切都变得粉碎。

不论是房屋,还是妖兽,皆是如此,一时间竟逼的兽潮后退了一些。

“再退!”

那位长老带着剑阵又退了一步,在妖兽扑击的时候,剑阵就已经开始后退,只不过是被妖兽们撞退的。

加上他们自己退的几步,此时距离生门壁垒已经极为接近。

因为玄尾兽陷入狂化,风小寒只能匍匐在它的背上,不敢轻易下去,但他知道这只玄尾兽还能狂躁多久。

双目便是全身三百六十处气窍之二,联通整体经脉和血管,风小寒在将木棍插入它双眼的同时,灌入了元气,崩断了它目中所有的经脉。

此时它体内的力量正在渐渐流逝,尾巴挥舞的力量开始减弱。

风小寒望着还在下着暴雨的夜空,皱了皱眉头,心道:“怎么回事,难道不管玄武场的死活了?”

这时候,一只巴掌大的灵蝎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将尾部的毒针射向风小寒。

风小寒抬手去挡。

“噗!”地一声,毒针刺进了短棍,木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

蝎是五毒之一,是邪门外道的修行者最喜欢的练功材料,而这种灵蝎更是蝎中极品,毒刺见血封喉,威力宛若箭矢,可以轻易破开任何妖兽的肌肤。

风小寒一脚踢开蝎子,拔掉毒刺折成两段,屈指一弹,射入了玄尾兽那两个血窟窿中。

毒素顺着眼眶深入血脉,顷刻间便遍布全身,绝望的感觉在它的全身蔓延开。但毒针先前被在钉木棍上,大半的毒素都被卸去,一时间竟不能立即致死。

酥麻的感受却反而让它安静了下来,向空中发出一声悲鸣,仿佛在感叹自己的一生,为自己所悲。

它顺着兽吼转头面向兽潮,背对着剑阵。

反正一死,倒不如为这些妖兽兄弟们出最后一把力,它知道多砸一下这该死的剑幕,面前的妖兽们就能多活下来几只。

所以它挥舞起尾球,凭感觉向剑阵挥舞过去。

剑幕再次出现了凹痕,众弟子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能撑到现在全仗一腔奋勇,和透支的生命。

虽然玄尾兽已经虚弱至极,但以决然之姿挥舞出的尾球却更具威力,有的弟子已经七窍流血,受伤极重。

但这一切就连风小寒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看着。

只敲砸了三下,玄尾兽软软的瘫痪在地,身躯上泛起一片暗斑,然后死去。

没了发狂的玄尾兽,妖兽们再度亮出锋利的獠牙。

风小寒捡起脚边的一把铁剑,这是先前那位受伤弟子掉落在地的佩剑,已经被玄尾兽踩成了两段。

断剑在手,诛心剑再起,肃杀的剑气再度横于兽潮面前。

可这次却不是那样的血型残忍,而是宛若帝王降世般桀骜,嚣张而不可一世。

诛心剑斩心,却起于施剑者的心。

对于风小寒而言,他最熟悉的不是那年的凶残的自己,而是骄傲到死都要昂着头颅的狼王。

他知道身后剑阵中的弟子受了暗伤,需要些时间恢复,不然剑阵必破。

风小寒咬着牙关,体内的元气所剩不多,加上自身神力,凭借浩大的剑势顶住片刻倒也不是不可能。

终于,雨夜里,恍若一颗星辰滑落。

那抹琉璃色的流光在漆黑的夜空里是如此的耀眼,带来了光明的同时也给众弟子带来了希望。

琉璃色孔雀终于前来。

“可算把你这鸟东西给盼来了。”

风小寒松了口气。

……

一道剑气,带着毅然决然的气息,穿过困兽大阵的生门,掠过剑阵,来到了风小寒身侧。

“风师弟,辛苦了。”

梁嵩一袭紫杉,威武不凡。

风小寒问道:“怎么才来?”

“琉璃孔雀忽然发现了土甲鼠的踪迹,我等前去擒拿,没在附近,实在抱歉。”

“就你们两个来了,其他人呢?”风小寒挑了挑眉头,说道:“这应该是不够的。”

梁嵩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件法器,说道:“但有了这个,那就够了。”

法器形状如圆盘,散发氤氲金光,神圣无比。

“这是什么?”

“这是我长虹峰的法宝,御兽圆盘,镇压这些妖兽是绰绰有余的了。”

只见梁嵩滴出一滴精血,落在圆盘正中,一束恢宏的气息射向天际,随着风雨散落下。

落在妖兽身上,兽潮顿时止步,眼中的煞气逐渐褪去。

那抹琉璃色也盘旋在困兽大阵上方,高阶生命的威压让妖兽们都低下了头去。

这场风波,也终于告一段落。

紧接着,有数百为弟子先后进入困兽阵,十几位背着药箱的医者手忙脚乱的给受伤的弟子们包扎。

正在梁嵩询问风小寒事情经过的同时,众人间再次掀起一阵骚乱。

梁嵩皱眉问道:“怎么了?”

“这位外山长老,被给灵蝎蛰了!”

梁嵩顿时一惊,连忙跑了过去,风小寒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那位外山长老抓住了那名医者颤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命数已尽,不必费事了。”

梁嵩上前看了眼他已经变得紫黑肿胀的手臂,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您可还有什么遗愿么?”

外山长老想着之前怕人的剑意,将满天风雨化成山水一剑的野蛮少年,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替我跟他说声谢谢吧,谢谢他救了这些弟子,也替我和他说句抱歉,抱歉将他困在这里,迫使他承受本不应该遭受的事情。”

他看着狼藉的玄武场,微笑说道:“老夫一生御兽,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奉献给了这片驯兽场,想不到今日却被妖兽杀死,这倒也是死得其所,死的好。”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边有一把剑,插着一只灵蝎,正是被风小寒踢开的蝎子,也是蛰死这名长老的蝎子。

换句话说,是风小寒故意将它踢向这边的,不然以他的神力,这蝎子早被崩碎成一滩烂泥了。

梁嵩来到了他的身前,正要说些什么。

“你不必说,我都听到了。”

风小寒挥手阻止了他,说道:“所以我不懂,为什么人能有这样的魄力,可以笑着死?”

“他在玄武场度过了一生,这个驯兽场可以说就是他的孩子,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意义非凡。因为有你的存在,布剑阵的弟子没有死,妖兽也没有一只逃出去造成更大的伤亡。他是外山长老,随时可以为了宗门,为了玄武场牺牲自己。”

梁嵩想了想,说道:“所以他不觉得亏了,反而觉得赚了。”

第二十一章 刘盼盼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我回去后会多看看书,尽量理解你今天的这些话。”

梁嵩见他面色苍白,便说道:“你的脸色不太好。”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我很累,元气耗尽,识海枯竭。”

梁嵩连忙说道:“那你赶快去休息一下,别累坏了身体。”

“正有此意……”

然后他就晕倒了,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梁嵩连忙将他扶住,这才没让他瘫在泥泞里。

……

……

风小寒醒了过来,躺在一个木屋里,元气充盈,精神饱满,唇齿间残留着一股药香味儿。

“应该是在我昏睡之时喂我吃了某种丹药。”

他看了眼床边的断剑,那是昨晚捡来的,便提起断剑打算先出门去了。

风小寒见门外站着二十几位弟子,大多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剑。

“啊,风师兄出来了!”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随后众弟子向着风小寒围了过来。

“谢风师兄昨晚仗义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二十几位弟子双手抱拳,齐刷刷的对他行了一礼,眼中满是感激与钦佩。

“呃……”

风小寒有些不习惯,只能僵在原地,愣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在干嘛?”

“昨晚全靠你搏杀玄尾兽,与山水八剑的漫天剑意,剑阵才没有被破,我等才侥幸活了下来。”

站的稍微靠前的一位弟子说道:“我师兄弟等人,特来感激。”

风小寒的眉头一掀,问道:“你们一直在这儿等我?”

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看他不爽的表情,与惧怕的目光,这时候第一次在别人的眼里看到了……

尊敬。

见众弟子点点头,风小寒却摇了摇头,说道:“我都没做什么,而且要不是你们的长明宗剑阵,我也得再吃些苦头。”

“那不一样,你是青竹峰弟子,大可以不必参与进来,躲开生门方位以避祸事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那位弟子说道:“但你没有,你站出来了。”

风小寒听了后觉得有些道理,昨晚他确实没想到这一节,心下十分懊悔,若早些想到这个办法也不必那般冒险。

他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实最好不说,便说道:“不必客气,各位身上还都有伤,快些回去静养吧,早日康复才能继续修行。”

众弟子感激的道了声谢,便都转身离去了。

风小寒看着远去的弟子们,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说道:“你和我听说的有些一样,但也有些不一样。”

风小寒闻声望去,只见一位绝色的蓝衣少女,坐在房檐上,双足悬空微荡着,面带笑意,怀里抱着一只黑白分明的小猫。

清晨空气微潮,昨夜又下了大雨,此时树木的绿意更深,房屋的颜色更浓,将少女的美貌衬托的更加完美。

风小寒问道:“你听说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浓,看向风小寒,只见少年衣冠整洁,面庞白皙,剑眉星目间有某种力量正在酝酿着。

仿佛风雨,宛若雷霆。

“我听说过很多版本的你,有好的,也有坏的,昨天还有人跟我说你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与那些坏的传闻不一样。”

少女摇晃着双足,笑着说道:“传闻中你就是一只野兽,而今天我看到是一个人,一个真实又有趣的人。”

“怎么有趣了?”

“你只想着救自己,但自救同时也救了他们,还被他们感恩。有那么一瞬间,你慌了。”

“就这样?”风小寒挑了挑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救他们,又怎么看出来我慌了?”

“被别人感谢后会慌的人很可爱,尤其是你,因为你面对妖兽群都能悍然拔剑,却很难应付这种局面。”

少女摸了摸怀中的小猫,笑了笑,没有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风小寒又问:“那么,你是谁?”

“我是长虹峰的关门弟子,我叫刘盼盼,是你的师姐。”

少女抬手将一楼秀发挽到耳后,她的微笑如同午时的微风,清新铺面,恰巧阳光也从那抹云彩中抬起头来,照在她的脸颊上,衬的她如同天上的仙子般。

佳人,屋檐,柳树,罗织成了一副美景。

风小寒微微侧目,郭明哲说的果然没错,人间有着太多的美景,只是这美景太美,让素来凶厉的他自惭形秽。

风小寒想到了何惜柔,她傲娇的小模样和心软嘴硬是风小寒来到人类世界后,最初感受到的来自他人的温暖。

风小寒问道:“你认识何惜柔?”

“那是自然,我二人都是关门弟子,自然相识。”

“你们说了同样的话。”

“我们闺蜜间有许多相通之处,说些一样的金句也很正常。”

“她最近怎么样?”风小寒忽然问道。

刘盼盼顿时一愣,旋即笑道:“我们这几天没见面,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不过你居然会关心别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你的柔师姐?”

风小寒没察觉到这话中的隐喻,说道:“我应该是冒犯了何惜柔,做了不好的事情,才被师傅罚来长虹峰帮忙,所以我觉得应该关心一下她。”

刘盼盼来了性质,笑道:“是什么样的事情?”

风小寒想着那时吕迎风古怪的眼神和严重的语气,觉得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便摇了摇头,装傻道:“我不太确定。”

那只小猫打了个哈欠,在她的怀中拱了拱,淡淡的瞥了眼风小寒。

刘盼盼笑了笑,没有揭穿他。

风小寒本以为那是只黑猫,这时才看到它居然是黑白两色,顿时心底一沉。

沉吟片刻后,他还是问了出来,说道:“你怀中的可是阴阳猫?”

刘盼盼抿嘴一笑,笑颜如花,美煞旁人。

风小寒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阴阳猫极为罕见,身怀阴阳两气,有无数神奇的本领,其大名响彻妖兽界。

虽然其本身的战力不是最拔尖的,但绝对是所有生命都最不想招惹的存在。就连山巅上的那条臭龙都表示过如果有可能,他绝不会主动针对一只成年的阴阳猫。

阴阳猫有一对阴阳眼,通过双目外放神识,上感周天星斗,下知后土绵绵,但最令人乍舌的,是它们可以“正视人心”。

正视人心,就是所谓的观心术。

风小寒刚才不论说了什么,表露出的心意都在它的眼前暴露无遗,刘盼盼借它双目自然也知真假。

风小寒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里是哪?”

“这儿是梁嵩师弟的住宅,柳春圆。”

“他人呢?”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在他走之前托我照顾你。”

刘盼盼笑道:“你很可爱,我认可你八大内山弟子之一的位置。”

第二十二章 做人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说的不是众弟子与妖兽厮杀的经过,而是起因。

说到这个问题,刘盼盼也严肃了起来,说道:“经过确认,兽笼上的禁制是被人为破坏掉的。现场还有七名守夜弟子的尸体,已经被妖兽撕咬的不成人形,只能勉强确认是被阴寒一脉的掌力所杀,但究竟是哪门哪派已经无法确认。”

“可有猜测?”风小寒问道:“比如和长明宗有仇的人?”

刘盼盼说道:“长明宗以名门正派自居,弟子下山也已匡扶正道为己任,惩除了不知多少恶人,和长明宗有仇的太多了,根本没办法推测。”

风小寒点点头,

刘盼盼还有一句话没说,既然那人能绕过长明宗山门,穿过护宗大阵潜入长虹峰放出众妖兽,那么他除了本身实力不俗,也肯定有暗中帮助。

换句话说,就是长明宗里出了内贼。

那只土甲鼠后,也极有可能是被他放走的。

但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风小寒这种地位高,却什么都不懂的人,要是被他传了出去不但会在弟子们中掀起波澜,更会让内贼行事更加谨慎,难以捉拿。

……

……

此时距离青竹峰比武,还剩十二天时间,风小寒借着厮杀受伤,需要静养的借口躲起来修炼。

二长老为奖励他在玄武场一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许诺他一个条件,风小寒要了所有的妖兽尸体,由饕餮居的厨子们烹饪,每日食之。

有了万衍神通的运气法门,他化灵的效率大大增加,妖兽肉中的灵气可以彻底转化出来,以他的食量,十二天内吃光所有妖兽是没有问题的。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在饕餮居中以让众人目瞪口呆,他还在长虹峰的藏书阁中看书,学习各种武学。

他还看了许多本人文知识,包括先贤治理,人伦五常,对文明世界中复杂的伦理关系有了初步的认识。

但即便有了万衍神通,他学会的也不多。

如果将伦理道德一类划入修道法门一类,并撰写成书的话,只要怕这整间藏书阁都会堆满这类知识,又怎能是几本读物就能完全理解的呢?

在看书时,他读到了一句话:“夫修行者,自修成人也;人生在世,最难的便是做人二字……”

风小寒看着手中读本,叹息道:“这位先贤所言极是,在世上最简单的是生存,稍微难点的是生活,最难的则是共同生活。人多了,力量是大了,但心思也多了,开始变得不纯粹,共处维艰。”

“你说的这个,叫做思想。是人与兽之间的根本差距。”

梁嵩坐在他的旁边,手中拿着本,说道:“数千年前天降雷光,燃烧起的火焰赋予了人族智慧,开始创造文明,随后人类开始思考自身与天地间的默契,合天之道,开始修行。在修行的同时,人们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这些想法又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思考然后产生大家认同的想法,这就是思想。”

这几天梁嵩一直陪着他看书,指导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风小寒想着,蛮荒域中的妖兽也都会思考,但无法迎合所有兽的思想,它们只会想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或谨遵最强者的意思行事。

几百年前的那位大强者曾经想过统一蛮荒域妖兽,组成与人类世界相似的文明世界。

但没有妖兽被他说服,大多数都是打服的。

他将它们组织到一起,看着那些妖兽瑟瑟发抖的身躯,看着茫茫蛮荒域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话,然后拂袖而去,从此再没人见过他,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当年的那位大强者看着妖兽群,说它们要么自行其是,要么被彻底奴役,永远不会平等的交流,和平共处。”

梁嵩说道:“所以承天大陆最美好的这片土地是人类的天下,蛮荒域中的妖兽再强大也只能眼馋,不敢攻不过来。”

风小寒点点头,识海中金芒以万衍神通推衍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是妖兽能走出蛮荒域,占据人类世界的。

他问道:“那位大强者,就什么妖兽修成的人形?”

梁嵩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只有猜测,甚至有人认为他是千年前魔神之战遗中存的强者,不然现在哪还有妖兽能修炼成型?”

风小寒放下手中读物,拿起另一本法门细细的看了起来。

他对御兽之道全无兴趣,但这里中有许多长虹峰的前辈们创造的武学,别开生面,独秀一枝。

让他很感兴趣。

他还抽时间看了许多刀法。

刀乃兵中之皇,剑则是兵中君子。比起剑法,刀法要来的更霸道,更具有杀伤力。

他的剑法现阶段足够用了,所以他开始对刀法感兴趣。

梁嵩告诫过他,武学贵精不贵多,学的杂了反而有碍修行。他不知道风小寒修的不是大唐道典,而是另一门神奇的功法。

风小寒用八天时间,看了三十部武学,他本可以学的更多,但上次因静神损耗过剧,迷糊中上了何惜柔的床,还摸了不该摸的地方,所以他才只学了这些。

……

……

距离青竹峰比武,还有三天时间,这天刘盼盼带来了青竹峰的消息。

“鉴于你这几天没有按惩罚帮忙看管妖兽,本应加罚,但念及你于玄武场一事有功,所以原本的惩罚改为擒拿土甲鼠鼠后。”

刘盼盼干咳几声,说道:“这是青竹峰的意思,不捉住鼠后不许回青竹峰。”

风小寒咀嚼着最后一条妖兽腿,问道:“土甲鼠还没捉住?”

刘盼盼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上次土甲幼鼠损失惨重,鼠后没了幼鼠的喂养,加上本峰弟子们多加小心,没了生育的力量,不知躲在何处呢。”

风小寒吃光腿肉后,看着白花花的骨头,说道:“那好吧,不过我需要东西。”

刘盼盼说道:“若你能抓住它,我长虹一定极力配合。”

风小寒向饕餮居的下人要来了纸和笔,写上他需要的东西交给她,就离开了,不知要去哪里。

刘盼盼收好纸条,看着远去的方向,说道:“你真的要这么做么?现在把他叫回来还来得及。”

一位绝美的少女从旁边的偏门走了出来,说道:“真让他去和楼听雨打不是找死么?”

“只是用这种方法把他拖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妥?五长老知道这件事情么?”

“我师傅不会怪我的。”

……

刘盼盼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这样真的能拖住他三天时间么?”

“是两天时间,今天他要的东西明天再给他送去。”何惜柔忽然脸色一愣,咬牙说道:“最好让土甲鼠吃了这个小混蛋。”

刘盼盼愣了愣,问道:“你怎么了?”

何惜柔想到那件事情,俏脸一红,眼底浮出末羞意,然后拂袖而去。

刘盼盼苦笑道:“看来风师弟犯的错误不小啊。”

……

……

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歉意

土甲鼠是仅有的未被风小寒超越的妖兽之一。

因为它以遁地见长,风小寒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天赋,别说遁地,若没有工具他连掘土都做不到。

但捕杀土甲鼠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风小寒回到青竹峰紫竹院,只见紫竹幽幽,却不知佳人去向。

他来到自己的小屋,站在衣柜前,看着里面的一件兽皮长衣,不知在想些什么。

……

……

虽然何惜柔依然生气,但念在他不知世事,又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更何况她修为还因此精进不少,早已没那么气氛了。

她听说长虹峰的土甲鼠后逃了出来,至今还未捉住,便想到了这个法子,让风小寒错过比武,毕竟是自己的师弟,还是应该照顾一二的。

她不理解楼听雨为何只因看不顺眼就要约战,也不理解风小寒为何要争一时只气就要进行修为如此悬殊的比武。

“呵,男人。”

何惜柔嘴角浮起一丝轻藐的弧度,目前为止除了师傅和师兄们外她遇到的大多都是蠢男人,外貌不佳,实力不强,才华欠缺,有几分修为的匹夫。

她走在冷清的石阶上,黑发披肩,长衣广袖,姿态清雅不凡,是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

发出那声感叹后,她就停下了脚步,看向石阶的尽头。

这时候的她面若寒冰,宛若天仙正站在彩云上俯视粗鄙的凡夫俗子一般。若寻常少年看到,都会移开目光自惭形秽,然后心生向往,渐生情愫。

在石阶的尽头处,一个少年穿着兽皮背心,兽皮裤子,赤着双足,背脊挺直,眼神锋利如剑,头发也不束起,很随意的披散下来。

何惜柔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说道:“这就是你以前的样子么?”

“是的,这身衣服可以遮住我的气味,更容易狩猎。”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对不起。”

何惜柔一愣,旋即说道:“你还会抱歉?我还以为……”

“以为久居荒芜的野小子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种错误?或者意识到了也不会产生歉意这种道德观念?”

风小寒缓缓说道:“吕迎风,梁嵩,死在玄武场事件中的那位外山长老,那些活下来的弟子,他们都教了我一些东西。我也正在学习。”

何惜柔看着他,说道:“那么你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我知道我错在了哪里,但我不懂这算的了什么,所以我体会不到这个错误。”

这句话似乎很矛盾,但其实很好理解,比如谁都知道奴役是错的,但地主从小奴役他们,所以不会觉得这个错误是个错误。

风小寒说道:“但我依然抱歉,我会约束住自己的行为,学习如何做一个人。”

何惜柔陷入了沉默,没有说话,不知道应不应该原谅他,所谓不知者不罪,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风小寒离开了,没有等她说“没关系”,或者“我原谅你了”。

因为他目前只知道犯错了要抱歉,但没人和他说,他看的书上没有记载抱歉后需要原谅这个事情。

看着正要远去的背影,何惜柔忽然问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见风小寒回过头来,她又补充道:“就是那个你生活的地方。”

风小寒想了想,不知该怎么描述,便索性摇了摇头,不去描述,转身离开了。

都说蛮荒域凶险无比,但究竟有多凶险,年轻一辈鲜有人知,只能在书中找到些过分夸张人描述。

所以风小寒的不语,落在何惜柔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那是,

潇洒?

……

……

风小寒穿着兽皮衣裳,回到了长虹峰,一路上的弟子都对他指指点点,说着些难听的话语。

但他已经习以为常,全当是些猴子乱嚷嚷。

这几天他都住在柳春园里,玄武场的场地和兽房都被一些攻击力强的妖兽撞毁了,正在重建当中,由梁嵩负责监管,所以他的居所就暂时让了出来。

当晚,风小寒站在晚风中张开双臂,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用身体去感受空气的温度,湿度。

蛮荒域气候诡异难测,但他可以根据这种方法一定程度上的判断接下来几个时辰里大致的天气。

人类世界比较稳定,他可以推测到明天。

“明天可能会有微雨,或者多云,空气较湿。”

风小寒收回的双手,背在身后,心道:“土甲鼠后体型较大,经常产幼鼠所以喜欢暖阳之地,前日刚下了大雨,水气已经深入土壤,明日天气又偏阴,所以必然烦躁难耐。”

他在园中来回走动,同时盘算着要怎么引鼠后现身。

那只土甲鼠后没了幼鼠,自己又不敢轻易现身,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产崽了,现在它的威力正是最弱之时。

打猎是容易还是艰难全看季节,春秋两季他通常只需要埋伏在某个地方,等待一只可以成为猎物的妖兽出现就行。

而冬夏两季,则需要到处寻找猎物,然后针对猎物的特点进行捕杀,与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极为相似。

只不过这一次他有充分的准备时间。

风小寒最终确定了计划,去玄武场找到了刚要睡觉的梁嵩。

梁嵩笑着说道:“风师弟,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何事情?是不是想为兄我了?”

风小寒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直接了当的说道:“我需要几个人帮忙,还有许多的稻草,然后在找一个那片树林中比较隐蔽的平地。”

“为什么是那边?”

梁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片夜色,然后脸色一变,说道:“那里是……”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那边就是土甲幼鼠袭击弟子的地方。”

土甲幼鼠承担着捕食与保护的责任,在平原中幼鼠不会离开鼠后超过二十里,在山林里也不会离开鼠后所在的树林,如果长虹峰弟子和那只琉璃色孔雀的监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么它一定还是那里。

“真的是你?是你救了那三位弟子,然后离去?”

见风小寒点了点头,梁嵩笑道:“原来如此,刘师姐果然没猜错,你在玄武场事件中展露剑道修为时,我就应该知道是你了。你为何不让我们知道?”

“知道了又有能如何?况且我当时也被它们包围了。”

风小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上次玄武场的时候,你说琉璃孔雀发现了鼠后的踪迹,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若鼠后是因为出了树林才被发现,那么它很有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上次支援来的迟,是因为大多数修为不错的弟子都去追鼠后了,而且离这边很远。

梁嵩叹气说道:“那是一只土甲幼鼠,不知为何与鼠后分开了,慌乱之下被发现,害的我们白忙活一场,引发的动静又让鼠后行事更加猥琐,我甚至怀疑它最近是不是靠草根度日。”

第二十四章 陷阱

梁嵩派了几位弟子跟风小寒一起进入了森林。

这些弟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布剑阵的弟子。

那晚过后,他们都开始崇拜风小寒,自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风小寒等人找到一处平地,掘了个三尺深的大坑,搬来稻草干柴在坑中燃烧了起来。

火势逐渐旺盛,众人又在火坑中加入了大量石块,这个过程中风小寒一直站在一旁,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但这些弟子也没说什么。

风小寒向坑中望了一眼,用万衍神通模仿蛮荒域夏季的灼热,给火势加了把力,顿时火光冲天。

炽热的气息隔的好远就能感受到,但他却毫不在意的站在火坑边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拂面而过不是灼人的热浪,而是阵阵清凉的微风。

那些弟子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生佩服,想必风小寒在淬体境时必然极为刻苦,将肉身锤炼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不然怎么能抵挡住这样的热浪?

“可以了。”

风小寒点了点头,众弟子立即上前将火坑填平,这时候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风师兄,我们这是在……”

火坑填好后,终于有一位弟子按捺不住,张口问了出来。

风小寒说道:“捉土甲鼠!那畜生喜欢干燥,最近几天都是暴雨天气,肯定把它憋的够呛,所以我就计划在这里创造一个干燥的环境。”

那弟子顿时醒悟,说道:“然后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等它出现后一举将它击杀!”

“不是我们,而是我。”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这身兽皮可以帮我掩藏住气味,而你们已经累了一天又来我这帮忙,汗味太重。也正是出于这个顾虑,我才没有和你们一起掘土。”

众弟子相视一眼,觉得很有道理,便扛起铁锹离去了。

风小寒纵跃而起,窜上树枝,静静的等待着。

……

……

当天空变得蒙蒙亮的时候,一只苍鹰提着个布袋飞了过来,在平地上方盘旋一周后,把布袋掷向那边的树林里。

一只手从某颗大树上茂盛的枝叶中伸了出来,准确的抓住了布袋。

这就是风小寒向刘盼盼索要的东西,他从布袋中取出块绿色的染料,仔细的涂抹在身上,将漏在外面的手臂,双足,和脸蛋都抹成了幽绿色。

里面还有柄短剑,一个风鸣子,五只鼠尾,一小瓶血红色药丸,和一大块生牛肉。

风小寒想了想,觉得有七成把握可以成功。

……

长虹峰的风景极佳,除了平日里弟子活动的区域外,皆是茂盛的树林,尤其秋季,放眼望去恍如一片火红色的海洋。

此刻,在长虹峰的某处隐蔽的地方。

此间芳草萋萋,绿色遮天,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重重枝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时,林间就会渐渐升起阵氤氲的雾气,还有阵花香气隐隐传来。

几只蝴蝶盘旋飞舞,穿花而过,实在是美不胜收。

任何人都会被这样的美景吸引到。

然后驻足,

欣赏。

但土甲鼠后显然不这样认为,它十分厌恶这个地方。

这里太过幽静,潮湿,甚至可以说是阴冷。远不如自己以前的领地来的干燥温暖。

它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餐了,自从自己的五只幼鼠被杀,最后一只与自己走散,就再有过好日子,这几天都是靠啃树皮,饮雨水度日,根本没有力气再去生育后代。

土甲鼠后从泥土中醒来,厌恶的看着四周,它又被清晨的潮湿气惊醒,这已经不只是第几次了。

它来到一株树下,这颗树苍劲挺拔,树干粗壮,可以看得出来它以前生长的是有多么的健康。

之所以说“以前”,是因为它此时树叶干枯,连续几天的雷雨也不能使它们重新焕发生机,笔直的树干上光秃秃的,满是斑驳的咬痕。

土甲鼠的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很明显,它饿了。

它小心翼翼的向四周和天空中张望着,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伸出爪子,抠住树身,攀爬而上。

因为在更上面一点的地方,还有树皮没有被吃掉,它这几天都是拿这颗树的树皮当早餐。

身为杂食性的陆生妖兽,土甲鼠当然能以树皮维生,但没有肉的营养补充,它只会越来越虚弱。

它一直认为那些食草性妖兽在进化的时候太过愚蠢,只知植物的清新,却没品尝过血肉的美好。

土甲鼠后喜欢吃肉,很少吃草,这是它平生第一次羡慕草食性妖兽,因为它们只吃植物便可以保持健康。

它现在连草都不怎么敢吃,若只吃树皮,依靠茂盛的枝叶遮掩,倒也勉强能避开那只琉璃色仙禽的监视。

但若是吃多了草,就势必会惊动那些灵虫引起鸣叫,这无异于找死。

土甲鼠咀嚼着毫无滋味,还有些干巴巴的树皮,身体轻轻的颤抖着,下定决心决定离开这里,找一处稍微暖和点的地方藏身。

它身上只有一层结实的鳞甲,没有毛发,所以耐寒性极差,也让这家伙看起来更加恶心。

好在夏天的清晨也并不是那么寒冷,只是有些凉罢了。

若换在冬天,它恐怕早就躲起来冬眠,或者干脆冻死了。

土甲鼠后吃了些树皮,便匍匐在地上,用尖牙和爪子遁地远去。

……

……

风小寒将几颗药丸夹在指尖,碾成粉末撒在肉上。

粉末遇肉即化,让肉块重新焕发血肉的生气,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片平地上都是被翻动过的松软土壤,地下埋藏的灰烬将土中湿气尽数吸收,被灼烧至滚烫的石块将地面变得温暖。

之前的那些弟子有人认为,这里人为的痕迹太过明显,土甲鼠以狡猾著称恐怕不会上当。

但风小寒比他们更加清楚,土甲鼠的身上比狡猾更加恶劣的特质,是它们的贪婪,只要他在树上藏的够久,附近足够长的时间没有人经过,它肯定会按捺不住。

风小寒将短剑的剑锋藏在肉中,将剑柄埋在平地里,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温暖的土地上放着块新鲜肥美的肉。

……

……

在森林中使用遁地穿行很艰难,因为土甲鼠不是施展神奇的道法,而是凭借一身尖牙利齿,不能遁入更深的地下。

这片土地之下树根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罕有能容它自由穿行的平地。

每次遇到穿不过,绕不开的复杂树根,它就会先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天空,然后静静的聆听。

确认附近没有呼吸声,天空中也没有那抹琉璃色的存在后,它才会开始蓄力,以飞快的速度越过这块地方,然后立即钻入土壤,远遁而去。

可以说是小心到了一定地步,极端怕死。

换成别的妖兽恐怕早就现身,然后与长虹峰众弟子一战,最后身死,这样还算死的痛快。

但土甲鼠却宁愿死的憋屈些,只要能多活一会儿。

它希望能找到个山洞之类的地方,然后尝试着生一窝幼鼠,来喂养自己。

但长虹峰以丛林为主,只有琅琊峰,紫云峰,青竹峰和赤霞峰这样的地方才会有山洞。

土甲鼠穿行了许久,天气又逐渐阴沉起来,将阳光遮住。虽未下雨,但空气却再次变得潮湿了起来。

土甲鼠害怕下雨,淋了好多次雨的它甚至有了生病的迹象,妖兽极难生病,只有在与自己习性相悖的地方呆了很长时间才会生病。

但它们一旦得病那将会是致命的。

它开始有些着急了,但行动依然谨慎。

终于,但当它再度穿出地面的时候,捕捉到了几丝让它兴奋的血腥气。

它克制住心中的兴奋,闭住恶臭的嘴,只用爪子在土壤中穿行,这样速度虽然慢了下来,却能更好的隐藏住自己的气味。

那个血腥气可能是弟子留下的,所以土甲鼠不敢再窜出地面,只能绕开那些错综复杂的数根,甚至冒险遁入更深的土层从下面挖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它在一片灌木丛中漏出了半个脑袋,透过木枝间的缝隙,它看到了一片干燥温暖的土壤,土壤的正上方还有一块似乎在淌血的肉。

这地方让它除了兴奋外,更多的还是恐惧。

因为它在附近隐隐感知到了五道气息,这些气息显然积蓄已久,甚至到了不能够完美隐藏的地步。

这是个陷阱!

布置很粗糙,但却十分诱人的陷阱。

诱人到让它不想放弃这里。

……

……

风小寒匍匐在树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都是翠绿色的染料,兽皮也与枯木的颜色接近,他完美的将自己与树木融为一体。

这招是他和巨型灵蜥学来的,这种身怀灵气的大蜥蜴可以利用保护色伪装自己,不论是捕猎还是躲避天敌,都能发挥大的用处。

此刻,风小寒正紧盯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因为那里有他此行的目标,是让他这般大费周折的狩猎对象。

体内的元气开始模仿原四周的原野之力,让自身气息与环境更加贴合,这样就算他开始积蓄剑意也不会被它察觉到分毫。

这时候就算是陈枫亲临,也不一定能立即感知到他的剑意。

“这畜生果然狡猾,居然怕死到了这种地步。”

风小寒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心道:“但正因为你够怕死,所以你今天肯定会死。”

……

……

土甲鼠感知到那五道气息虽然外溢出来,但并不强大,正面对抗它可以轻易击败对方。

但他们的站位太散,它每次蓄力只能发出一次最强的攻击,它没把握干掉这五个人,哪怕跑了一个都会引出极大的麻烦。

所以他静静的埋伏着,四肢的肌肉渐渐绷紧,身躯都绷紧成了弓形。

土甲鼠的肌腱极富弹性,爆发力极强,能让它如箭矢般激射而出。

……

……

这一边,风小寒蹲在树上,一只手紧紧的勾住脚下粗壮的树枝,双腿弯曲以弹跳之势发力,与手臂产生一股对抗的力量。

但力量并没有抵消,反而逐渐积累在双腿上,只需手一松,他便能以突破自身极限的速度跃出一段距离。

这也是蓄力,

而且他在经过金芒洗礼之后,肌肉弹性变得更好,骨骼的承受力更强。

在蓄力这方面上,他已经超越了土甲鼠。

他另一只手拿着鼠尾,口中含着风鸣子。

风小寒盯着那片灌木丛。

灌木丛中,土甲鼠盯着那片空地。

究竟谁会率先出手?

第二十五章 猎杀

土甲鼠的蓄力,并不是要发起攻击,而是要等到那五道气息离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肉夺走。

它看着场中土地,满心向往,想着等那些人离开了,就把此处占为己有,先美美的睡他一觉再说。

双方就这样埋伏许久,直到午时。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叹息,随后就传来了风鸣子的响声,五道气息渐渐消失,最后传来了一阵“簌簌”的微响,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林间移动发出的声响。

听着声音逐渐远去,土甲鼠的心放松了一些,但依然藏在土中不动,生怕这又是另一个陷阱。

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土甲鼠这才敢确认了四周无人,正当它要爆发速度,拿下那块肉的时候。

四周的树林间又有一道气息消失,只是那到气息与自然是如此的贴切,让人难以察觉。

若不是突然消失,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土甲鼠惊得满身冷汗,背脊发凉,原本积蓄依旧的力量都险些流失大半。

随着簌簌的声音远去,它才彻底的放下心来;这一次,它是真的确信周围没有人了。

在土甲鼠看来,这就是针对它的另一个圈套,这帮狡猾的人类险些将它骗出来,还好自己机智无双,多埋伏了一会儿……

正当它沉浸在自恋的心境中时,那边树上的风小寒收起了手中的鼠尾,这些正是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五只幼鼠的尾巴。

这时的土甲鼠毫无察觉,经过风小寒两度伪装远去的声响,它已经对此间无人深信不疑。

土甲鼠紧紧的盯着那块肉,从毛细血管中溢出的几滴鲜血,散发着妖冶的光泽,让它垂涎欲滴,淡淡的血腥气更是撩拨着它的神经。

土甲鼠红了眼睛,贪婪的喘息着,全身的力量早已凝聚成一点,只需要它四肢在土中一蹬就会爆发出来。

只见一道流光伴随着恶臭的气味,激射向那块诱人的肉。

风小寒嘴角的冷笑更甚,右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柄断剑,剑锋锋利依旧,断裂处有着尖锐的断茬宛如剑尖。

拿到流光张开恶臭的大嘴,咬向那块牛肉。

血肉入口,只觉得鲜美的肉质口感带来的舒适在全身蔓延开来,让它为之陶醉。

但下一刻,土甲鼠感到一阵剧痛从口中传来,顿时心中一惊,随后陷入绝望!

肉中藏着的短剑划破它的舌尖,割裂了它的嘴角。

但它这一次可以说是蓄满了毕生之力,毫无保留,根本不可能半路停下来,只能任由那柄短剑在自己嘴中切开恐怖的伤口。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响彻山林。

风小寒眼瞳一缩,松开了勾住树干的手,双腿中积蓄的力量陡然爆发出来,电射向那道流光。

剑光照亮了茂盛的森林,满天原野之力化作无尽剑意,如山如海倾向场间。只闻得一声巨响,尘土高高的扬起,遮天蔽日,掀起的飓风呼啸,宛若雷霆。

风雷剑。

是风小寒会用的最快的剑法,剑光一起就如同雷霆乍现,随后才传来震耳的风雷之声。

土甲鼠后再次发出一声哀嚎,借着还未用尽的余力拼命的扭动身躯,避开了要害。

但还是被风小寒斩断了一条后退。

如果说土甲幼鼠是狼狗班大小,那鼠后就是绵羊那么大,只是这只羊太瘦了些,显然是这几天被饿的不清。

只见它晃动着身躯,也不顾伤势,靠着三条腿跌跌撞撞的向着森林深处跑掉了。

如果它不是土甲鼠,换成任何一个不惧生死考验的妖兽,比如银背苍狼,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现身出来,同时警惕四周。

根本不会给风小寒机会,伪装出埋伏之人远去的声音。

也就是说,正是土甲鼠的怕死,给了风小寒这个机会。给了他使自己彻底放下戒备心的机会,让它身受重伤。

这时的土甲鼠嘴部受伤,已经没有办法将嘴巴彻底闭合,恶臭的味道在林中逸散开来,让它的行踪不再隐蔽的完美无缺。

后腿上滴落的鲜血更是给了风小寒明确的路线。

风小寒这时候展现出了惊人的速度,一路紧追不舍,不肯给它半点喘息的时间,哪怕这里是地形极为复杂的森林,也不能影响到他半点发挥。

土甲鼠此时只有三条腿,全仗对求生的欲望支撑才能爆发出速度,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状态只能维持一小会,随着鲜血的流失,它的速度会越来越慢,迟早会被他追上的。

这时候最好的选择是遁地,在地下它的气味和血迹会被土壤掩盖住,或许能搏得一线生机。

但风小寒连喘气的机会都不肯给他,更别提让它停下掘土了。

风小寒追在土甲鼠身后,长着嘴巴,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此时的他只需要使出百步飞剑就能再断它一条腿,但他没有,因为他喜欢看猎物亡命逃窜,最后陷入绝境时的惊恐样子。

土甲鼠后惊慌失措的画面在他看来是那样的唯美,惨叫声是如此的动听。

“啾!”的一声清鸣,天边浮现出一抹琉璃色,在阴云的衬托下美得让人心碎。

土甲鼠的心真的碎了,因为它突然反应过来,风小寒捉它所用的策略与自己教给幼鼠们猎杀的方式有着惊人的相似。

土甲鼠能通过震动尾部发出类似远去的声音,让猎物放下警惕,随后发动致命的一击。

这方法并不高明,但效率很高,但是在了解这种法方的人面前却一无是处。土甲鼠也绝不会想到居然会有猎手用这个方法来猎杀自己。

但风小寒却真的用了同样的狩猎方式,还为其增加了一环,发出接连两次离去的声响,却使整个圈套变得更加叵测。

正因为是自己用惯了的套路,所以在这方面就会变得相当自信,于是当它中了同样的套路时才会毫无察觉。

这就是风小寒的策略,很简单,很值得令人沉思。

当然也很有他的个性:以其妖兽之道,还治妖兽之身。

……

……

土甲鼠终于跑不动了,鲜血已经流失了大半,而且上有高阶仙禽,后有恐怖猎手,它早已经对逃脱不抱有任何希望。

它开始后悔了,若一开始的时候,它就和其他妖兽一样老实的呆在兽笼中,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甚至还会不愁吃喝。

土甲鼠后躺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嘴中不断的吐着血块,眼中满是哀求,它已经放弃了逃跑,只盼着面前的这名人类少年能够把自己活捉,送回驯兽场,那样还能再多活些日子。

它想起了自己还是幼鼠的时候,那是曾经勇敢无畏的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考验后才成长为了鼠后,可如今的它贪生怕死,就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

土甲鼠的眼中泛起了泪花,看着极为可怜。

若换成别弟子,可能会一时心软然后将其活捉回去邀功。

可惜狩猎它的不是别人,而是蛮荒域中走出的无情少年。

那天风雪里,他毫不留情的杀死了怀孕的母狼,他不会让任何一个猎物活着,不论它们摆出多么可怜的姿态。

剑光乍起,

风小寒手起剑落,

剑光所指,如摧枯拉朽般,

土甲鼠身首异处……

第二十六章 奇迹的少年

风小寒摇摇头,心道:“这散血丹果然霸道,我原以为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把它耗死呢。”

之前撒在肉上的药丸粉末,可以让血液不凝,待药效发挥之后,服用者破开一点皮毛都会使血流不止。

也就是说,哪怕风小寒不追杀它,受了这么大的创伤,过几个时辰也会血液流尽而亡。

风小寒扯着它的尾巴,向着林外走去,天上的那抹琉璃色也消失在了云层中。

……

……

风小寒猎杀土鼠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虹峰,有很多弟子都看到了他带着鼠后的尸体走在石阶上。

一身绿色的染料被他在林中某处小溪边洗净了。

梁嵩和刘盼盼还在长虹殿中听夏宇交代长虹峰比武之事。

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梁嵩顿时一惊,刘盼盼微微挑眉,两人相视一眼又看向师傅。

二长老夏宇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两人走出殿外,只见一群人正向着这边走来,他们都是内外两山的弟子们,在他们的正前方有一个穿着妖兽皮衣的少年。

他们都主动和少年保持着一段距离,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风小寒赤着双足踏在石阶上,缓缓地向这边走来,步伐都沉稳,面色红润,显然没受什么内伤,外表上更是没有一处伤口。

土甲鼠后的尾巴被他扯在手里,身后的地面上没有留下一丝血迹,显然鲜血已经流净了。

二人相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差异,崩劫以下无人可以躲开土甲鼠后的蓄力一击,洞幽境高手哪怕是提前格挡也难免会吃些苦头。

更何况土甲鼠狡诈无比,遇见这些高手根本不会现身。

因此捉捕土甲鼠后的进展才异常艰难,那些日子幼鼠们更是重伤了许多弟子,所以这些弟子们才会拥簇着风小寒来到这里,感谢他所做的事情,也是一种变相的为他邀功。

梁嵩笑着拥抱了风小寒,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风师弟,你此番辛苦了,师傅定会好好犒劳你。”

他将风小寒的手高高举起。

宽敞的石阶上,长虹峰内外两山弟子发出的欢呼声,响彻山林。

他们除了为土甲鼠被除去而兴奋,

也因为这一次,

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

长明宗刚接触修行一个月,就能到达化灵境的天才有很多,但这种修为就能在玄武场剑斩银背苍狼,独斗玄尾兽的,却从未出现过。

今日他又猎杀土甲鼠后,为长虹峰除去最大的祸害。

这些弟子和刘盼盼梁嵩两人一样,都觉得看到了一位惊才艳艳的绝世天才站在这里,而他属于长明宗,是他们的师兄弟。

……

……

“你想要什么?”

二长老夏宇看着满身奇迹的少年,心情极为复杂,若是那日议事之时,自己将他带来长虹峰。

凭他的本事,不远的将来长虹峰岂不是又多了一位御兽宗师?

“我想我完成了师傅将派我来长虹峰的惩罚。”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还想吃肉。”

夏宇微笑道:“就这样?你还可以提更多的条件,这是你应得的。”

“就这样,这是我该做的。”

风小寒的话很诚恳,让夏宇十分满意。

所谓能者多劳,风小寒为长虹峰除害却认为这是责任,无需奖惩,这番侠义胸怀果然有几分青竹峰的个性。

看着微笑着点点头的夏宇,刘盼盼心中轻叹,她知道师傅是误会了,风小寒这句话是指何惜柔为了把他拖在长虹峰,假传的陈枫旨意。

在风小寒看开这是陈枫给他的惩罚,因此是他该做的。

而这又是何惜柔的自作主张,所以并没有人事先告知二长老,所以他和峰中内外两山的弟子都以为风小寒是身怀大义。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刘盼盼低着头,盯着地面的石砖,心想:“难道这是天意?”

这家伙到底有多少运气?

“我会传达五长老,说你的惩罚任务已经圆满结束。”

夏宇语气缓和,神态真诚,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来长虹峰学习几门御兽之法?”

梁嵩和刘盼盼顿时一惊。

自己的师傅已经有两个关门弟子,居然会升起了挖五长老墙角的心思。虽然他们知道夏宇一向惜才,但从未想过他居然会和想别的峰抢弟子。

风小寒想了想,摇头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个猎人,我更喜欢吃掉它们,而不是驯养它们。”

夏宇觉得有些道理,也不感到遗憾,说道:“今天过去后,距离比武就剩一天时间了。”

风小寒点点头,以为他要给自己两件法宝护身,便打算拒绝他的好意。

但夏宇却看着他,认真的嘱咐道:“比武重在切磋,点到为止,你可千万别把楼听雨给打死了。”

“迄今为止,被我盯上的猎物全都死了,没有能活下来的。”

风小寒也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不能保证不会杀死他。”

他最近几天吃了那么多的妖兽肉,万衍神通将肉中那些灵气彻底化灵为元气,已经将他的修为提升到了化灵中品的境界。

“也罢,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夏宇说道:“梁嵩,带他去饕餮居,给他吃肉。”

梁嵩带着他离开了。

夏宇微笑着看着刘盼盼,但笑不语,让刘盼盼有些不自在。

“你以为何惜柔来了,还找你谈了些事情,为师真的都什么不知道么?”

刘盼盼闻言一惊,刚要解释,却见夏宇认真的说道:“下不为例。”

刘盼盼低着头说道:“弟子错了,不该和柔师妹一起胡闹。”

“你说错了,你这次错在不该瞒着我,也不该帮助小柔儿假传师命。此次虽说是胡闹,但胡闹的漂亮,所以我不怪你。”

夏宇说道:“你去看看他狩猎的那块地方,将现场的所有细节都记录下来,给峰中的每一位弟子读阅。”

“是!”

“去吧。”

……

……

风小寒吃了很多东西,留下了小山堆一般都骨头,就回青竹峰去了,梁嵩亲自送他。

一路上的许多弟子都与风小寒亲切的打着招呼,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引的梁嵩哈哈大笑。

在琅琊峰上,被几个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有一个间草屋。

屋外芳草萋萋,九颗柳树枝条随风摇曳。

屋内一位老者微笑着翻开了游历的这十余年间所写的传记。

开篇第一页上就写道:

“有些人一生传奇,而有的人满身奇迹……”

第二十七章 比武前夜

当他回到青竹峰的时候,已是暮色。

此刻食客居已经关门,他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回紫竹院的好,万一她发起彪来,把食客居关门几日那可不美。

于是他来了内山弟子的宿舍区,敲响了某个小楼的门。

“谁啊?”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们被打开了,病秧子拖着瘦弱的身体,见到是风小寒眼中闪过一丝差异,然后一边咳嗦,一边向屋内喊话道:“少爷,风小寒来了。”

“哦?是小寒啊,快请。”

楼上一位白衣少年,快步走了出来,将他迎入屋内。

吕迎风笑道:“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长虹峰的惩罚这么快就结束了?”

风小寒说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惩罚提前结束了。我来是想要借宿一晚。”

“借宿?”

病秧子挑了挑眉头,问道:“你怎么不回紫竹院去?”

风小寒叹了口气,看向了吕迎风。

吕迎风干咳两声,用眼神示意病秧子不要多问,说道:“我们这间小楼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刚好还空着几间屋子,环境不如紫竹院优雅,如不嫌弃就暂时委屈一下吧。”

风小寒道了声谢谢。

吕迎风看着他,说道:“长虹峰的那只土甲鼠你没遇到吧?我相信你就算遇到了也会全身而退的。”

“你早就知道土甲鼠的事情?”

风小寒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我去长虹峰之前,你用很奇怪的语气告诉我模样逞强,指的就是土甲鼠一事?”

“是的。”

吕迎风点点头,他人缘很好,消息灵通,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只是今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出,所以他并不知道风小寒已经猎杀了土甲鼠后。

风小寒想着那时候这家伙还跟自己卖关子,便笑道:“那只土甲鼠的下场很惨。”

“哦?”

吕迎风眉毛一掀,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小寒眨了眨眼睛,说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做好心理准备,到时你可别太惊讶了。”

“呃……”

吕迎风与病秧子相视一眼,没想到这家伙也会开玩笑。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吕迎风眯了眯眼睛,见风小寒满身尘土,穿着兽皮衣服,插在腰间皮带上的断剑闪烁着雪亮的锋芒。

“据说几天前玄武驯兽场出了大事,一位外山长老都为之丧命,全仗某位关门弟子才得以平息。那个人相比就是你了。”

吕迎风的眼睛眯的更细,说道:“据说你独杀了一只玄尾兽,而且是用巧取胜。”

风小寒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毛,问道:“那又怎样?”

“就连梁嵩都很难杀死一只发狂的玄尾兽,而你可以。那么你再干掉一只土甲鼠也不是什么怪事。”

吕迎风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一定是这样的!依我看,那只土甲鼠应该是被你找到,然后大卸八块了。”

风小寒略带失望的说道:“你很聪明,跟你谈话真的无趣。”

病秧子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小子话里的意思表达太过明显,就差你自己说出来了,被我家少爷猜到又有什么稀奇。”

把风小寒带到他的房间后,病秧子找到吕迎风,说道:“楼听雨,白文等人都对他都有很深的敌意,少爷你收留他在此过夜是不是有些……”

“如果从长远来看,楼听雨和白文确实是少见的天才,但并不罕见。风小寒如果能顺利的成长下去,别说是楼听雨,哪怕是何惜柔都不见的会比他强多少。”

吕迎风看向窗外,笑着说道:“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这都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为了给风小寒留下好印象,我愿意给任何弟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

……

清晨,风小寒站在小楼外闭目静思。

过了今天,就是青竹峰比武的日子。

比武的目的除了让众弟子们印证修行的成果,更是为了挑选出两个月后长明宗比武的内外两山弟子。

这场比武中胜出的十位内山弟子和十位外山弟子,将会代表青竹峰去比武,得到首胜者会有极为丰厚的奖赏。

风小寒腰间的断剑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仿佛有一层流质环绕其上。

这是他正在积蓄的剑意,就和土甲鼠蓄力的原理差不多。蓄力会受到身体素质的限制,而积蓄的剑意则会受到剑客的剑道修为影响。

剑道修为越深厚,能够积蓄起来的剑意就多,彼时发挥出的威力就越强。

这一整天,风小寒罕见的没有去食客居吃包子,而是一直站在小楼前。

时而看向蓝天白云,时而望向青山绿水。他的心中有个影子,持剑而立,推衍着风小寒学过的所有剑法。

据说长明宗的鼻祖玄弘真人学会了世间数千种剑法,将千般剑法化做一剑,剑破苍穹,惊扰天地。

一剑将天外的三颗星辰斩落,所以叫做“一剑斩三星”。

传说是剑道奥义,乃天下之至刚。

风小寒心生向往,希望平生有幸能得那记剑法的剑谱一观,凭借万衍神通习得此剑。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积蓄剑意,推演剑法,已将学到的那些剑法尽数融会贯通,胸中剑意蒸腾,溢出的剑气将三步内的草叶全部斩成了几断。

他从朝时站至暮时,从白天站到黑夜,如同一柄剑倒插在地上,一动不动。

吕迎风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窗外的少年,心道:“他的剑道修为居然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

楼听雨坐在草坪上,剑就放在膝头,在夜色中清亮如水。经过月光的洗礼后,剑身嗡鸣宛若龙吟,仿佛有灵。

他睁开双目,一道精光闪过,身旁的小草都是一个齐刷刷的低头,仿佛被其可怕的气息所折服。

楼听雨看向四周的树林,漆黑静谧的森林落在他的眼中却如同洞中关火,一切都清晰至极。

丹田幽府的大门彻底打开,元气如决提江水,掀起惊涛骇浪。

……

白文,古山,东方寒,三人结束了修行,一齐收剑入鞘,他们的衣服上都被剑气割出了几道口子。

三人点了点头,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养精蓄锐。

……

何惜柔在紫竹下枯坐,体内元气生生不息,那晚之后她化灵的速度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元气每天都会以十分显著的速度增厚。

整个青竹峰都做好准备,欲要在明天,大放光彩。

唯独白大胖子,嘴里叼着跟鸡腿,正在打鼾。

第二十八章 比武当日

青竹峰有内山弟子榜和外山弟子榜,用以激励众弟子奋发向上,和确认自己的修行地位。

弟子们可以通过挑战比自己位置高的弟子来提升排名。

榜单一出,青竹峰的弟子们皆是奋发上进,欲争第二,漫山遍野都是弟子们练剑的剑光,让其他诸峰纷纷效仿。

之所以是第二而不是第一,是因为首席弟子是何惜柔,没有人和她争,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让人不忍动手,更因为她确有过人之处,让众弟子甘愿为人之下。

青竹峰比武之是整个宗门都极为关注的大事,因为青竹峰,紫云峰,血云峰三峰是长明宗战力最强的峰,而青竹峰的弟子平均修为水平历来是三峰最高。

更别提陈枫还收了个好徒弟何惜柔。

比武场地就定在青竹峰的试剑林,此刻这里早已聚集了大量弟子,唧唧嚷嚷,热闹非凡,其间不乏前来观摩的其它峰的弟子。

午时一刻,一道剑气从天而降。

陈枫牵着何惜柔的小手出现在场间,强劲的气流浮动众人的衣襟和发丝,让人心生敬畏之情。

两人一到,众弟子立即安静了下来,躬身行礼,见过五长老。

陈枫双目如剑,扫向场间,之间白文,古山,东方寒,楼听雨,吕迎风,病秧子,白大胖子等等这些比较出名的弟子们尽在人群中,唯独少了风小寒。

陈枫看了眼何惜柔,轻叹一声。

何惜柔面无表情,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计策失败的事情,她假传师命,按门规应该重罚。

可夏宇认为她出于好心,而且为本山除去了一大祸害,所以并未告知陈枫事情的原由,只是表示感谢。

但这些已经足够陈枫猜出她究竟做了什么。

其实陈枫的本意就是让风小寒自己去试试,看看能否把土甲鼠捉住,他本以为以风小寒的性格不会让妖兽埋伏在自己附近。

但风小寒却认为那并没有什么,夏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点,反倒是何惜柔阴差阳错的促成了这件事情。

陈枫皱了皱眉头,心道:“那臭小子人呢?”

何惜柔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师傅,时辰已到,可以开始了。”

陈枫点点头,对众弟子说道:“青竹峰比武立即开始,今天先决出内外两山前八强的弟子,明日进行八强比拼,决出内山第二,外山第一。”

关门弟子的身份虽然在内山之上,但排名还是要在内山榜单之中的。

对于何惜柔是青竹峰首席,而且不用参加比武这一点,众弟子虽有异议,但并不敢明着表示出来。

只有白文这种知道其中原由的人,才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青竹峰外山弟子共五百人,排行榜只取前五十。

内山弟子算上吕迎风和病秧子两个新人还有关门弟子风小寒,一共三十一人。

两两对决,一人轮空。

而轮空的人,自然就是尚未到场的风小寒。

如果轮空之人第一场就败北,还需要与其他战败的弟子对决,才会最终确认他在榜上的排名,以免因规则疏漏而产生的排名不实。

众弟子对战的名册昨日就被外山长老以抽签的方式随机分配好了。

楼听雨看着对战的公告,握了握剑,如不出现意外,第三场的时候他就会碰到风小寒。

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心道:“你可千万别在这之前就输了。”

……

……

首先是外山弟子的对决,外山弟子多数都在化灵境下品左右,年长些的也才化灵中品,罕有上品的存在。

更多的甚至还在淬体境。

毕竟普通弟子资质平平,而且才十几岁的年纪,修行时间太短,能达到淬体九品已经实属不易。

外山弟子的对决没有那么震撼的视觉感,没有宏大的剑气和漫天剑意,只有简单的铁剑碰撞,和最基础的剑法。似乎没有什么可学习之处。

所以观战的外山弟子们兴致阑珊,只是对着和自己亲近的人呐喊助威。

但内山弟子则各个紧皱眉头,弹精竭虑的计算着。

如果那位外山弟子是自己的话,如果他们修为也在淬体境,而且只会山门剑这样的基础剑法,那么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应该怎么办?

这就是内外两山弟子的差距,他们时刻都在学习,推演着剑法,所以他们根基深厚,作战意识无比强大。

修为自然更强。

楼听雨看着面前的对战场地,那位弟子向左徐晃一招,实则攻向右边,让对方措手不及,脚步虚晃间他的剑法也出现了漏洞,周围的弟子一片叫好声。

但楼听雨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师弟的‘指桑骂槐’使得不对。”

周围的弟子面面相觑,躬身说道:“请师兄请教。”

“这位师弟用的是山门剑法,但对方用的却是杨柳剑,他这一剑看似逼的对方练练后退,下盘不再那般沉稳。实则却是让他在无形中贴合了杨柳剑的精要之处。”

楼听雨说道:“微风乍起,杨柳轻浮!如果这位师弟用的是比较激进的‘白驹过隙’,或许会遭到对方的反击,但剑势会彻底站在上风,只需要维持下去便会取胜,而现在依然是维持在拉锯战的局面罢了。”

这样的场面还发生在很多地方,其他的比武场地也都有些内山弟子正在给身旁的外山弟子们讲解。

而病秧子则是与吕迎风相对而立,各自基于场中双方的一人的情况,相互给出自己的分析,一人道出这一剑应当如何如何,另一人则给出对策。

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精彩,场边观战弟子们的注意力逐渐被他们吸引过去。

有时候弟子们觉得不明白,便会直言相问,两人也会详细的解释一番。

每每如此,众弟子们都会发出阵阵惊呼,如此平平无奇的一剑居然还有如此深意,实在妙极。

但更妙的还是他们说的剑法,都是众弟子所熟知的基础剑法。

病秧子和吕迎风虽然刚入山门,是新招的内山弟子,但长明宗的基础武学却是天下皆知,寻常的修行者基本都会上几套。

何惜柔却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那野小子人呢?

难道是如厕时掉下去淹死了?

……

……

食客居中,坐在某个角落里,对着吃包子大快朵颐的少年突然打了个喷嚏!

口中还未咽下去的肉馅都差点喷了出去。

“谁在咒我?”

风小寒看着手中的包子,居然升起一丝反胃的感觉。

……

……

第二十九章 他瘦了!?

因为众内山弟子们的所作所为,让原本无趣的外山比武,在众人的眼中逐渐变得精彩了起来。

陈枫只是到场宣布比武开始后就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饮酒。

这时候的比武全部由何惜柔与几位外山长老负责。

这些外山长老不论是资历还是修为都是上上之选,眼光独到,因为年纪问题,经验也较寻常内山弟子要丰富不少,裁决最是公平公正。

现在比武的弟子中,除去一些年纪较大的人外,也有些弟子的表现令人眼前一亮。

比如那位在青竹峰上名声响亮的饭桶,白大胖子。

此时做他对手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弟子,修为大概化灵境中品,面容清瘦,十指修长很适合用来握剑。

白大胖子腆着肚子,慢慢的走到场中,那些观战弟子们都仿佛看见一只肉丸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滚动着来到场间。

白大胖子身高五尺,横宽四尺半,脸上的肥肉纠结在一起,甚至将双目都挤成了两条缝隙。

众弟子一阵唏嘘,直呼宗门的管事堂果然厉害,居然能找到和这家伙身材相符的弟子服。

“我滴个乖乖,每次看见这胖小子我都会吓一跳,到现在都还没习惯,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胖的人?”

病秧子背着双手,佝偻着背脊,啧啧有声的说道:“这家伙让我想起家乡的那些养殖大户们每年都会把最肥的牲口聚在一起,推选出来的猪王!”

吕迎风笑了笑,说道:“几百年前有位叫王淼的高人,胖如肉丸,曾与那位号称千年第一的妖兽高手大战,虽然败了但却成了第一个让他身受重伤的人,十分的了不起。”

病秧子笑道:“白大胖子岂能和那等前辈高人相比?”

吕迎风笑了笑,指着白大胖子的肚子说道:“他的食物并没有白吃,长明宗的食材都是在灵气浓郁之地生种植的,食物中未被消化吸收的灵气并没有被他排出体外,而是堆积成了脂肪。”

“那又如何?脂肪需要运动来燃烧才能产生能量使用,若不通过运动减掉体重,其中的灵气不可能被提炼出来。”

病秧子干咳几声,撕心裂肺到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把肺咳出来,随后继续说道:“毕竟像风小寒那种化灵效率惊人的变态太少,白大胖子想把那些灵气提炼出来恐怕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吕迎风想了想,忽然说道:“我昨天晚上见过他。”

病秧子挑了挑眉,没想通这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性,便问道:“所以?”

吕迎风指着白大胖子的肚腩,扭头对病秧子说道:“昨天他横宽五尺,我绝不可能看错。”

吕家世代经商,也是商业界的龙头,吕迎风自幼随父亲走南闯北,练就了毒辣的眼光。

距离的远近,事物的大小尺寸他一眼便知。

病秧子知道他绝不会看出,顿时眼睛一突,差点掉在地上。刚进行到一半的那记咳嗽也被生生的止在喉头,险些把他噎死过去。

吕迎风连忙给他推背顺气,又扯下他腰间的葫芦喂他喝了一小口药汁这才缓了过来。

“这不可能!”

病秧子缓过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继续震惊。

……

……

“白师弟,你还是……认输吧。”

和他对决的那位弟子缓缓说道:“你应该是打不过我的。”

白大胖子笑着拍了拍肚皮,憨声憨气的说道:“不打怎么知道赢不了?况且我爹说过,人胖力不亏,我比你胖所以力气会比你大很多,这么看也不一定会输。”

观战的弟子们发出阵阵唏嘘,修为一道岂是凭蛮力便能分数胜负?真正决定的,还是修为和武学功底。

那位弟子不为所动,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白大胖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笑道:“你可知风师弟?”

那弟子想了想,说道:“风小寒?”

“那天我在食客居的墙上发现了一个洞,在墙的另一边是根鸡骨头,后来才知道是风师弟所为。同样的修为里,没有人能徒手接住那根骨头,这就是力量。”

那名弟子静静的听着,同时右手搭在剑柄上,开始积蓄剑意。

“也许在你们看来蛮力是最下等的力量,却忘了你们握住剑的手,也是靠这样的力气才握住的。”

白大胖子看着他,眯着的缝隙中闪过一道精光,继续说道:“蛮力是一切力量的根本,所有威力巨大的武学都是基于元气和蛮力两种力量施展出来的。”

“境界相同时靠的元气,元气深厚程度一致时,看的就是蛮力!”

“我很胖,所以力气不小,因此我有优势,那么我为什么要投降呢?”

那位弟子摇摇头,说道:“你修为不如我。”

白大胖子笑道:“这可不一定。”

那弟子说道:“你元气不如我多。”

白大胖子想了想,笑道:“这倒是有些可能。”

此时那弟子酝酿的剑意已经圆满,沉声说道:“你说了这么久,就是想解释你不想为什么认输?那废话未免太多了吧。”

白大胖子哈哈笑道:“我吃进去的饭都没白吃,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是废话。你刚在趁我说话的时候积蓄剑意,我也没闲着。”

腰间的佩剑出鞘三寸,一抹剑光陡然照亮了场间,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位弟子顿时一惊,心道:“这胖子居然也在积攒剑意!看这架势,修为应该也在化灵境中品上下。他究竟什么时候……”

白大胖子剑若游龙,剑光向着那弟子笼罩了过去。

那弟子也是不俗,立即就回过神了,肃杀的剑气弥漫在场中。

两道剑光相撞,发出脆响,还有些火星溅起。

两人一触即分。

因为这次的剑光相撞只是试探,而且两人都是全力一击,都受了些震荡。

那位弟子较之前的位置后退了半步,而白大胖却依然站在之前的位置,微笑看着他。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弟子都有些动容。

原来他早就走到了这步。

“白家秘术,白肉化灵。”

做裁判的那位外山长老微微点头,说到白家可能会有很多个白氏家族,但其中有一个最为有趣。

这个白家都是胖子,而且久居乡下鲜为人知,寻常人就算认识他们也会以为只是普通的富绅罢了,外山长老也是偶然间从某个孤本上读到的。

他们有一门秘家传法,不在大唐道典之内,可以将食物和脂肪的灵气直接提炼出来,用以修行或者战斗。

他之前说要减肥,是因为其中另有隐秘,至于究竟是什么隐秘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风小寒由于金光洗礼,体制特殊,可以直接把灵气进行化灵,不会堆积成脂肪。

白大胖子笑着问道:“现在看来,我还不错。”

“的确不错,但你还是错了,当元气浑厚程度一致时,看的应该是武学功底,然后才是力气。”

那位弟子说道:“我虚长你几岁,刚巧又去过一些地方,看过一些风景,学过几招剑法。”

长剑一挥,天边的流云宁做两团仿佛化作山峰,两座山峰并肩而立形成的山涧中有一道湍流,一往无前。

那到湍流,竟是一道剑光。

观战的人群众有人惊呼了出来。

“北夹山水剑!”

“吴师兄居然掌握了山水八剑!”

其他几个比武场对战的弟子和观战的人群都扭头望了过去,山水八剑极难掌握,需要极大的悟性,还有一定的机缘。

外山弟子能掌握一剑,实乃不易,称得上是天资过人,放到寻常小镇中绝对是最顶尖的天才。

“我家就住在北夹山附近,对北夹涧的风景地貌再了解不过,这一剑是我最强的剑法。”

吴师兄长剑直刺,带着激流勇进的轰鸣声。

白大胖子肥硕的体型在巨大的湍流面前,如同一叶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但旋即白大胖子眼中寒芒闪过,手中长剑横贯长空,带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那位修为深厚的外山长老向后退了一步,这两人施展的剑都是威力巨大的强剑,带起的锋利剑气就算是他也能不能完全无视。

这招是长明宗剑谱中记载的一剑,不在任何剑法之中,是完全独立的一剑,叫做“破甲”。

他很胖,所以体重很大。

质量大所以惯性大,

因此他这一剑因为自身体重,威力增加了无数倍。

……

……

第三十章 白术

所有人都没想到,两人居然这么快就使出了杀招,这才是第二剑而已。

这场比武没有任何深意,没有体现出两人在修炼中打磨出来的战斗素养,在众人看来只是单纯的比试力量。

虽然两人的角力没什么可学习的,但胜在剑势壮观,视觉震撼。

吕迎风微微点头,说道:“以最宏观的力量碰撞,永远是男人最想要的战斗。”

两个人,两道剑光。

一道长虹,一道湍流……

湍流起处剑意狂暴至极,长虹去处如有风雷隐隐。

长虹与湍流相撞。

众人只见长虹被击的粉碎,湍流的剑光犹存,似乎意犹未尽。

但白大胖子站在原地,吴师兄却倒飞了出去。

在两两剑相撞的一瞬,白大胖子的剑脱手而去,但剑势未歇,身体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去,撞入那名弟子的怀中。

姓吴的弟子展开身法,轻飘飘的落在场边,目光有些怔怔的意思。

外山长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意思很明显。

刚才若不是关键时刻白大胖子双足在地上一顿,这一撞的威力将会更加巨大,他至少也要受些内伤。

既然剑名“破甲”,自然有开碑碎石之力。

“我败了。”

吴姓弟子收剑入鞘,对着白大胖子行礼道:“多谢手下留情。”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寂静,旋即掀起哗然。

“吴师兄居然输了,这怎么可能?”

“原来这胖子这么强,刚才用的那招可是‘破甲剑’?”

“不对,吴师兄应该留手了,不然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在第二剑就输了?”

……

……

白大胖子空着手,双手报于胸前,还礼道:“师兄承让了。”

吴师兄沉吟了一下,认真的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姓白,但不知你的真实姓名是?”

“我叫白术。”

白大胖子以饭桶和肥胖名扬青竹峰,但鲜有人会关注他究竟叫什么名字,这是第一次让这么多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

在场的众人也是首次认真的记住这个名字。

“白术生于山谷,可以止呕,味甘微苦,和中益气有养胃奇效。”

病秧子摇摇头,笑道:“这家伙胃口极大,而且不论多油腻的吃食,他吃多少都不会作呕,以白术为名,竟有几分贴切的感觉。”

可能是久病成医,病秧子对草药之道都有着天生的直觉,药理学术的读本倒背如流。

白大胖子的事情告一段落,试剑林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场面。

比武顺利进行,众人的心思也都放在了观战上,白大胖子可谓是异军突起,横扫外山弟子,直接拿下前八强的名额。

外山弟子八强决出之后,便是内山八强。

由于何惜柔不用参与比武,所以内山八强实则是从第二到第九中产生,明日比武决赛出八强第一人便有资格挑战何惜柔。

由于风小寒轮空,余下三十位弟子的十五场比试同时进行。

内山弟子中最弱的都有着化灵中品的实力,比武的场面声势浩大,很有看头。

何惜柔在比武之初就一直站在那里,紧盯着那些表现出众的弟子们,这些都是青竹峰的未来,是陈枫留给她的任务。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风景最美的地方。

某些道心不是特别坚定的弟子,偶尔也会朝她的方向瞄上几眼。

往昔的内山次席弟子林义松是一位其貌不扬,属于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内山弟子榜从第三到第九的实力都相差无几,都是化灵圆满的境界,只差半步便可破境洞幽。

何惜柔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坐在首席的位置上,林义松则是已经破境洞幽的高手,而且他已经二十余岁了。

林义松只三招就摆平了对手,笑嘻嘻的说道:“柔师妹,那位风师弟你看能排进第几?”

何惜柔想了想,摇头说道:“依我看也就在在二十左右,顶多十五。”

但她想起这家伙独杀玄尾兽,擒拿土甲鼠,又改口道:“但也可能第十。”

林义松挑了挑眉头,笑问道:“难道就不会有奇迹?”

何惜柔看着那些还未决出胜负的内山弟子们,说道:“那么林师兄以为,他们在风小寒交手的时候,会给他创造奇迹的机会么?”

林义松笑了笑,看着那些宏大的剑气,暮色下的夕阳都被肃杀的气息染得血红,他忽然说道:“他们针对风师弟的原因,还不都是源于你的任性?”

“我那位师弟初入人类社会,需要指点和照顾,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只是他们非要抱着那套道德伦理来针对他。”

何惜柔说道:“这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他们。”

林义松好奇的问道:“为何?”

她笑了笑,顿生万种风情,惹人沉迷其中。

四周的竹叶被暮色染的发红,似乎也被这一幕美得有些醉了。

林义松懂了,于是他沉默了,思考着一些事情。

何惜柔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她没有这么美,这些弟子们还会如此谄媚于她么,还会因为同居紫竹院一事而这般愤慨么?

他感叹道:“终究是些少年啊。”

然后他便离开了,去给那些外山弟子们分析讲解场上的比武。

何惜柔也感慨了一声,只不过不是叹息,而是有些微讽的说道:“呵,男人。”

刘盼盼到现在都很好奇,就算风小寒战败会丢陈枫的脸,但他比较刚入门不久,输了也很正常,何至于她如此回护于他?

其实这就是原因,风小寒没有很强烈的男女观念,在他眼中再美丽的女子也不过是好看点的花儿。

这一点与别人很不一样,所以她很欣赏,或者很说喜欢这样的师弟,让她感觉很真实,不虚伪,不做作。

她也挺喜欢看到风小寒被自己威胁没饭吃时的表情,每每想到那一幕,她的嘴角都会勾起丝笑意。

但想到那一夜的事情,她眼中又有些嗔怒。

两种心理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复杂的表情,看上去很可爱,很美。

可能是在夕阳余晖的缘故,她的脸有些发红。

……

……

食客居掌勺抱着锅铲,打了个哈欠,对风小寒说道:“算算时辰,外山弟子的比武应该结束了,你还不去?”

这时候所有弟子都在试剑林参与比武,这里只有他一人在吃饭。

风小寒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拿着根鸡腿起身就要离开。

“对了,你有多少把握?”掌勺忽然问道。

风小寒回头看着他,想了想说道:“楼听雨嘛,如果可以杀人,我有十成把握,不能杀人的话我有七成把握。”

第三十一章 光耀试剑林

吕迎风对上的是一位比他年纪还要小些的少年,那少一身剑气,光明正大,是青竹峰内山第二十六。

做病秧子对手的则是内山第二十五。

也就是说这俩人都是在他们二人与风小寒到来之前,排位垫底的两位。

何惜柔看着这两个比武场,有些期待。

这两位新晋内山弟子明显不是普通人,上山入门之前便早已开始正式修行,只是不知他们的具体实力如何,正好在这场比武中确认一下。

吕迎风微笑着对哪位少年躬身行礼,微笑着说道:“小生吕迎风,有礼了。”

那少年持剑还礼,见他一身书生打扮的模样,便问道:“你读过很多书?”

吕迎风谦虚说道:“只是看过一些,称不上很多。”

少年微微点头,认真的说道:“我最近也在看一些书,但很多地方看不太懂,到时候还请你帮帮忙,指教一二。”

这不是示好,而是真心请教。

吕迎风说道:“如果我帮你,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呢?”

少年想了想,说道:“你想要什么?”

吕迎风嘴角的笑意更深,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喜欢交朋友,如果我能帮到你,那你就作我的朋友怎么样?”

少年觉得这笔账不算亏,便说道:“好吧,只是我看的书有些冷门。”

他的师兄们平日里都勤于修行,很少有世间可以陪他看书,而且他看的书真的很冷门,那些出众的内山弟子们也很少有人能够帮他解读。

吕迎风手中的折扇刷的一开,在手中微摇,说道:“真巧,我也喜欢钻研些冷门的东西,你我可以交流一下。”

那少年再次行礼,说道:“我叫秦孤星,入门比你早,就请你先行进招吧。”

吕迎风调运元气穿行经脉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一刻,他的折扇一合,以此为剑,向着那少年刺去。

他的扇骨乃精铁锻造,硬度不属于一口宝剑,以折扇为剑的人有很多,但大多都是以炫技为主,但他却比较特殊。

秦孤星脸色微变,长剑出鞘衡于胸前。

只见折扇撞在了剑身上,发出“当”的一声,秦孤星向后退了半步,虎口有些发麻,小脸上满是悔意。

吕迎风的剑就如同风一般延绵不断,正是长明宗的风云剑法,使出来后剑势滔滔不绝,连绵不断,但让他心生悔意的却不是这个剑法。

“铁扇剑,你居然会有这种宝贝。”秦孤星一边施展防御剑,一边苦笑着说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先动手,强占攻势了。”

吕迎风手上的并不是普通的扇子,而是一柄剑,施展剑招时剑气会自行在扇剑前端汇聚一线,宛若实质,就如同真的长剑一般。

而且剑身是由剑气组成,很难用肉眼看到。

秦孤星毕竟是内山弟子,自有过人之处,长剑在他的手中如同山岳,防御极为严谨,风虽强劲,却怎能吹动大山?

吕迎风虽暂居上风,却很难取胜。

……

……

这一边,病秧子与那位第二十五的内山弟子也相互行礼。

那位弟子见病秧子一副重病在身,随时就会倒下的模样,有些为他担心,说道:“师弟,如果你身体实在抱恙,可以等病好了,再挑战其他内山弟子来提升排名的。”

病秧子闻言咳嗽的更加厉害,咳的是那样撕心裂肺,听了让人犹然心惊,只见他连连摆手,说道:“不碍事,我生病了和我想要比武是两码事,师兄尽管放心,切莫留手。”

病秧子双目中闪过道不易察觉的精光,沉声说道:“不然,师兄因轻敌而败落,岂不是懊悔莫及?”

“呃……”

那位弟子摇了摇头,不知他是从那里来的信心,便说道:“请师弟先行进招吧。”

“真不知道你们是跟谁学的这个臭毛病,认为别人比你小就要让出先手,遇见老前辈就要让上三招。”

病秧子拿出葫芦喝了口药汁,叹息道:“这样一来哪里还有你自己先出手的机会?这礼节真应当改改。”

只见病秧子从身后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剑,一道剑光顿时照亮了场间,只见那柄短剑上紫光环绕,锋利无匹,必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那位弟子脸色大变,连忙摆出防御架势,同时双腿绷紧,随时准备展开身法躲避攻击。

“你看你看,明明是让我先出剑怎地还在我之前摆出架势?难道是怕了我这柄剑?”

病秧子摇了摇头,喘着粗气,仿佛这几句话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说道:“也罢,那我便让让你吧。”

只见他又拿出剑鞘,收剑入鞘后手持剑柄,歪着脖子问道:“我这么跟你打,你还怕么?”

那弟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说道:“郭师叔祖曾经说过,剑客间的胜负与剑本身无关。师弟尽管全力进击,若我败了只能说是技不如人,与兵刃毫无关系。”

“别了,万一刚上来就将你的剑给斩断了,别人该说我仗宝剑之锋欺人夺势,那可不美。”

病秧子并没有短剑出鞘的意思,说道:“而且按你所说,我若此番御敌失败,也与我以剑鞘御敌并无关系,只能说修为不够罢了。”

一个技不如人,一个是修为不够,听起来虽然差不多,但其中的深意却相去甚远,这也表明了两人对实力二字认知的差距。

那名弟子想了想,也将剑鞘取下套在剑上,手持剑柄御敌。

病秧子短剑一挥,笑着说道:“这样跟我打,你输定了。”

只见他剑起东方,手中的短剑如同一轮皓日,已经沉入天际线的太阳似乎再次升起,炙热恐怖的气息扑面来袭。

那名弟子长剑如龙,欲摧风雨,推动无数云彩向着太阳笼罩了过去,势要遮其光辉。

……

……

何惜柔微微点头,这两个人的剑法都造诣不浅,想来入山前的修行都极为刻苦,而且炎性都极具个性,将来必有番成就,在这长明宗占有一席之地。

内山弟子们施展的几乎都是惊天动地的强大剑招,剑意带起的异象充斥了整个试剑林,一时间竹林中光华无限。

内外两山弟子展现出的实力让她十分满意,而且颇为自豪,试问其他诸峰有哪个在比武的时候会有这般耀眼夺目场面?

她忽然心有所感,发现场中剑意带起的异象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产生动摇,随后再度恢复原样。

而且这个动摇全是因一人而起。

强大的招式都是前辈高人基于对天道的感悟所创,其中的每一个看似多余的动作都满含深意,施展出能能够带动天地灵气运转,自升异象。

但产生的这种异象是可以被压制的,比如一位外山弟子在施展光芒万丈的剑法时,陈枫立在一旁,那么产生的剑光就不会那么耀眼。

这就是强者对周遭气息完美契合时带来的压制。

那么到底是谁竟然能让这么多弟子共同出剑产生的异象发生动摇?

何惜柔扭头看了过去,只见风小寒拿着一根鸡腿,一边啃着,一边看着众人的比武,那些强大的剑气让他的身体自生反力,正是这样产生的剑意动摇了试剑林的异象。

这个事情只发生在短短一瞬,而且影响微乎其微,就连林义松和那些外山长老都没有察觉到。

她看着自己的亲师弟,眼中闪烁着些不明意味的光芒。

第三十二章 出剑如风

天边的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地平线中,试剑林里早已挂起了很多灯笼,让比武顺利进行。

内山众弟子排名相近的实力都很接近,纯以战力而言只在伯仲之间。

所这些比武场的弟子比武,有很多要持续很久才能分数胜负,就像白术所说的那般,修为相仿,肉身本力相同,就要看元气的浑厚程度,元气源于每日的打坐化灵。

每敲开气海幽府的大门一丝,元气就会厚重一分,作战的持久性也就会随之增加。

现在还未分出胜负的弟子们,比的是往日里修行的刻苦程度。

吕迎风和病秧子先后胜出,他们的两位对手修为较之上次比武已经大有长进,只可惜遇到了这两个异类。

吕迎风见到风小寒终于出现,上前打招呼道:“小寒,你究竟去了哪里,我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风小寒没有理会他,怔怔的看着那些弟子们的比武,精神识海里波澜壮阔,万丈金芒不断刻录下那些招式,并开始衍化其中的意境,推衍招式的运气路线。

这场比武对于风小寒来说无异于一场盛宴,无数弟子在上面施展的绝学,尽数被他复制。

病秧子摇了摇头,以为他被这些异象所慑,道心不稳才会失礼。

吕迎风笑了笑,并没有在意,与他并肩而立,看向场中比武的弟子们。这些人当中,会有人成为他们下场比武的对手,所以趁机多观察一些,也会占取些先机。

当最后一场比武即将完毕的时候,两位内山弟子已经软软的瘫倒在地,他们二人都已经元气枯竭,耗尽了力气,现在的胜负就看谁能先站起来。

当元气枯竭,体力耗尽之时,比拼的便是意志。

只见一位弟子以剑杵地,强撑着身体,尝试着站起来,观战的弟子们屏住呼吸,期盼着胜利者的诞生。

另外一位弟子双手撑地,缓缓起身。

最后两人几乎同时站起,但终究有人慢了一线,场间的外山长老叹了口气,两人已经无力再战,就连站着都极为勉强。

于是上前一步,说道:“比武结束,胜者,厉无琼。”

结果一出,两人顿时向后倒了下去,外山长老连忙取出回复丹药给二人服下。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为胜出者庆祝,也为失败者顽强的意志所折服。

这两枚丹药弥足珍贵,对于现阶段的二人来说,服用之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只需要静坐片刻便能将药力化开。

两人服用丹药后精神一震,相互行礼,眼中皆有钦佩之情。

让众内山弟子稍作调整之后,便是第二场比武,十六位胜出的内山弟子将会在八个比武场地进行比拼,不参与这场比试的内外两山弟子都关注着一场比试。

那就是风小寒和内山榜第八李笑凡的比武。

风小寒昨日清晨便开始沐浴阳光直至夕阳西下,又伴着灵虫微鸣入夜,直至今日清晨,剑意已经积蓄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只看他腰间断剑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实质般的光芒便知道。

李笑凡看着那柄断剑,不知为何有些心惊的感觉。

以风小寒现阶段的修为,不论再怎么积蓄剑意都不会强到过分,因为他掌握不住,强行施展超越自身承受能力的剑只会反伤自己。

但李笑凡此刻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响起,换做往常,这个声音告诉他全力以赴,或者跟他讲务必小心。

那是他身为修行者的第六感,他无比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它很少出错。

但现在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感觉了,因为那个声音让他快逃!

按理说,风小寒初入长明山门,就算以前在野外锤炼的再厉害也无法与他媲美,但他的心底就是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毫无道理。

两人相互行礼后,站在场地两边遥遥相望。

“你很可怕,比我对战过的任何人还要可怕。这是直觉,虽然我不愿意相信这个事情,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厉无琼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我对你入住紫竹园一事并不关心。”

风小寒微微点头。

正当厉无琼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觉空气中有一股厚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让人心生惧意,烦闷欲呕。

风小寒手中的断剑突然向前一斩,强劲的剑气破开夜风掠向了厉无琼。

剑气是元气借助剑锋或自身剑道修为激发出的气刃,锋利无匹。

而剑意则是剑与人之间的感应,也是剑客对剑道的理解和感悟所滋生的一种意念,可以向对手展现出自己的意志,夺人心魄,诛心剑的剑意正是来源于此。

在风小寒看来,既然已经行过礼了,又何必多言,直接动手便是。

但落在观战弟子眼中,却是类似于偷袭的行径,人群中不禁发出了真真嘘声,有的人甚至破口大骂。

厉无琼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仓促之下也运气元气,一剑砍在那道强大的剑气之上。

剑与剑气相撞,发出一声金戈铁鸣的刺耳声响,厉无琼退了几步,正要施展一生所学,与风小寒一分高下的时候。

但下一刻,漫天凶残血腥的剑意从空中落了下来,锁定了他。

诛心剑!

在风小寒强大的剑意面前,就连道心一片清明的厉无琼都片刻的失神。

但就是这片刻的时间,风小寒身子一扭,断剑舞动间那些剑意化作两座山崖并肩而立,仿佛是被天外一剑劈成两半的高山一般,形成了一道山涧,山涧中激流勇进。

午时与白大胖子交手战败的吴姓外山弟子看到这一幕,脸色巨变。

山水八剑,北夹山水剑!

风小寒的这一剑可以说是尽得北夹山水剑的精髓,其中奥妙不可言喻。

清亮的剑光陡然间大放异彩,厉无琼长啸一声,双足在地上一顿竟然入土三分,长剑竖于胸前,就如同水流中凸出的一块岩石,任凭水势再疾也不可撼动。

当这一剑的剑势削弱之时,厉无琼眼中闪过道精光,长剑舞动,身体四周都充满了强大的剑气。

这招叫做夜战八方,施展时会在四周形成一道风墙,如同铁铸,不仅防御极强而且攻击力也十分可观。

这招十分有名,有很多修行者会用,几乎所有武器都可以把它施展出来。但还是用剑的防御最为圆满,效果也最显著。

但这时,又有一道剑光突起,如同九天之上的星河垂落,直下三千尺。

“庐州山水剑!”

观战人群中再次掀起阵惊呼,就连林义松和何惜柔都有些变色。

这小子究竟怎么学会这两剑的?

楼听雨感受着场上强大的剑意,微微挑眉,面无表情,实则心中已经掀起巨涛。

第三十三章 孤丘山水剑的诛心剑

风小寒的这两剑给李笑凡造成了极大压力,强大的诛心剑意让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师傅教他诛心剑才几日?居然就能应用于实战之中。”

何惜柔更是震惊,心道:“怪不得师傅和三长老都对他这么有信心。”

其他的比武场也被这边的异象吸引,暂时停下了攻势。

古山作为楼听雨的对手,看着那边的比武场,眼神复杂,说道:“他不错。”

楼听雨补充道:“很不错。”

古山微微挑眉,问道:“所以……”

“所以我更要打倒他。”

楼听雨的战书已下,风小寒已经接了,那么两人非要战一场不可。

……

……

李笑凡毕竟是化灵境圆满,元气凝实厚重,一手夜战八方竟然硬是将庐州山水剑扛了下来,但元气也消耗不少。

风小寒纵然天资过人,又得万衍金芒的洗礼,但毕竟才化灵中品,连续施展诛心剑,山水八剑这类强大的剑法,元气输出的速度跟不上,所以本应接上的下一招没法施展出来,只能向后退了几步。

李笑凡见攻势暂歇,终于有了喘息之机,紧盯着风小寒,暗道:“好险,如果他用的不是断剑,刚才这波攻势可能还要受些内伤。”

他看了眼脚边的那片洁白的衣角,即使他刚才的夜战八方防御密不透风,堪称完美,但依然被对方斩落了一片衣角。

这说明了什么?

“你的剑道修为在我之上。”

李笑凡脸色微白,说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胎?”

风小寒一击失手,心知再搞突然袭击也失去了抢占先机的效果,便不着急进攻。

“怪胎?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我对这个词代表的意思从不陌生。”

他想了想,说道:“以前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没有人,所以我就是怪胎。现在我来了这里,因为这里不曾有过自幼与妖兽为敌的人,所以我还是个怪胎。”

风小寒笑了笑,右手一动,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是个怪胎,那么不论在我身上发生什么让人感到惊奇的事情,你们都不应该感到惊奇才对。”

他的笑容很纯真,就像是紫竹园里那片草地中的某颗小草。

他话也很淡然,仿佛在诉说什么不起眼的事情。

李笑凡注意到,他的动作也很普通。

右手向上一挥,五指微张,断剑就被他扔了出去,仿佛于路边撷了朵野花,把玩够了之后随手丢入山谷。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他眼瞳猛地一缩。

林义松一掌逼退对手,摸摸了后脑勺,嘟囔了句什么,但没有人听清。

何惜柔倒吸一口凉气,偏过了头。

楼听雨接住古山的一剑,但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观战的弟子们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心中仍感茫然。

给二人做裁判的外山长老屏住呼吸,盯着那柄断剑。

……

……

目前为止,风小寒威力最大的剑法是山水八剑,风雷剑,宛丘剑法。

众所周知,山水八剑中有威力极大的剑法,如庐州山水剑。

也有极为精妙的剑法,如北夹山水剑。

但也有极其寻常的剑,这一剑取意于大唐京城外的一座小山丘,山水虽然清秀,但极为寻常,并没有任何境意可寻。

普通到了风小寒在任何山水志中都没有找到关于它的记载。

是公认最难练的,威力却很弱的剑法之一。

因为剑谱上没有记载它的剑招,只有运气路线;因为那里的风景只有一条小溪,一片树林,一座小山丘,普通到相似的景观遍地都是。

但风小寒凭借万衍神通却学会了这一剑。

独丘山水剑的不凡之处就在于它的无比平凡,所以这一剑使出的时候没有任何异象,没有剑意,没有剑气,什么都没有。

仿佛顽童拿着木枝,对着人瞎比划。

但试想一位能够毁天灭地的大强者,举手抬足间都暗合天地至理,合天之道,这是何等的境界,动作的平凡之中又有多少不平凡?

因为风小寒这一剑太过普通,普通到随处可见,没有任何威胁性。

就像是他随手扔了个垃圾,。

但李笑凡却展开身法,向后越开。

断剑插落在地上,甚至没有插进土壤,只是平躺在地面上。

李笑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沉声道:“独丘山水剑。”

他话音刚落,观战的弟子们就惊讶的发现,那柄断剑消失了,只留下一堆粉屑,被晚风一吹轻轻就飘散而去,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闪光,如同群星。

“那是,铁粉?”

一位眼尖的弟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没见过这种剑法,居然将剑本身都碾成粉末,若被它击中的话,那后果……

李笑凡看着风小寒,说道:“我之前的感觉是对的,你果然很危险。”

风小寒摇摇头,心道:“这一剑果然很难。”

剑谱上没有剑招,不论是劈、砍、刺、削、斩这样的简单动作都没有。

什么剑会没有剑招?

剑怎样用才会不需要剑招?

当然是扔出去。

扔出去的剑不在手里,哪里用得上剑招?

所有的剑意和剑气都都隐于剑身,归于自然,所以平凡,没有人能察觉到。

这样的剑就算是效果再神奇又怎么伤人?

但正因为这一剑很难,而他会用,所以给对手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以及心里压力,李笑凡这时候就觉得仿佛心上悬了一柄剑,随时都会斩落。

何惜柔看向陈枫居所的方向,心道:“剑斩心神,夺人心魄,瓦解心智。这样的举动也算是诛心剑吧。”

夜空中群星闪烁,皓月当空。

试剑林竹灯微晃,众人心惊。

风小寒其实只是想试一试罢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说道:“从效果来看,我更想称它诛心剑,而非山水剑。”

李笑凡点点头,说道:“有理,我们继续吧。”

风小寒此时没有了剑,双手上升出一层寒霜,说道:“不应该是继续,刚才只是热身,现在才刚过开始。”

李笑凡长剑挥洒,剑气激荡,吹动遍地尘埃,就连竹林间的小草都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风小寒脚下的小草被他掌力中蕴含的寒气冻结,经剑气一吹,便化做碎屑消散。

“冬寒掌。”

弟子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这门掌法,却人提出疑问:“冬寒掌是阴寒一脉的寻常武学,就算修炼的再精深也不至如此严寒吧”

第三十四章 舐狼

那位弟子提出问题后,便看向了站在人群中的那些内山弟子,他们都是在上轮比试中战败的人。

内山弟子们摇摇头,看向同样观战的外山长老,他们是裁判,因为这一场只需要十六位裁判,所以他们能够歇一歇,观看比武。

内山长老们相视一眼,也摇了摇头。

他们也不知道。

这风小寒太神奇,仿佛在娘胎里就开始练剑,施展出的剑法尽得其中精髓,甚至其中更精妙的之处也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时候的冬寒掌力,竟也被他修炼到了大成的境界。

风小寒没有感觉到他给众人带来的震惊,身心都沉浸在了这场比武之中,掌法森严,攻势绵密,这门冬寒掌法也不是最高等的武学,只是气走奇经阴脉,展现出寒冷的气息罢了。

在长明宗的弟子里,将这门掌法炼至极处的当属长虹峰的梁嵩。

风小寒的万衍神通觉得这门掌法还有可完善之处,便在这门掌法的基础上,基于他自身的条件再进行创造。

虽然依旧是气走奇经阴脉,但在招式和境意上已经暗合天道,施展出来自有异象。

以肉掌应付剑招,是很难的事情,因为不论是攻击范围,还是兵刃的攻击力,都有一定的差距。

但风小寒天生神力,冬寒掌的境意取自蛮荒域的隆冬,施展出来后整个比武场都蒙上了一层寒意,竟然不输于对方的剑法。

双方你来我往,掌力与剑气相互碰撞,发出噗噗的声响,爆发的气劲也震散了二人脚边的尘土。

两人就这么斗了许久,一时间竟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看起来李师弟颇具优势。”

这时候林义松击败了对手,与那位师弟一起来到观战场中,看着两人的比武感叹了一句。

那位内山弟子也点点头,说道:“是啊。”

那些外山弟子不明就里,问道:“请教二位师兄,他们两个分明势均力敌,二位怎的认为是李师兄占据上风?”

楼听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剑,淡淡的说道:“李笑凡的修为在风小寒之上,元气自然更加悠长,时间一长风小寒的元气枯竭,他自然会占据上风。”

那位内山弟子点点头,说道:“更何况风师弟之前还用了几招极为强大的剑法,元气肯定消耗了很多。不过他竟然做到这种地步,不愧是关门弟子。”

楼听雨听着他对风小寒的夸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林义松眯眼看着楼听雨,忽然眉头一挑,在他耳边问道:“你突破了?”

楼听雨微微点头。

……

……

李笑凡大喝一声,剑光照亮了比武场,天空中浮现一抹肃杀之意,裁判的外山长老点了点头。

这招是李笑凡最强的剑法,叫龙杀剑。

风小寒心中一紧,这一剑很强,声势虽然在庐州山水剑之下,但剑光凝实,威力已经不在他会的任何剑法之下。

更重要的是,李笑凡修为比他高出一截,那么剑法的杀伤力和攻击速度自然会更高更快。

看着直刺而来的一剑,来到人类世界后风小寒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力或者后悔。

“早知道就不把断剑给扔了,那样的话接下这一剑还能容易点。”

风小寒散发出漫天凶残血腥的剑意,将那些剑意凝聚到一处,以右臂为剑,剑起东方,挥洒间其中自有风雷阵阵之声。

正是速度最快的风雷剑法。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迎战,而是逃跑。

风雷剑意霸道至极,宏达至极,堂堂正正,大有光明磊落之感。所以这一剑中暗含风雷,去势极快,带着风小寒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

龙杀剑属于强杀剑法的一种,一往无前,威力无穷,但速度比之风小寒却依然慢了几分,只擦到了他兽皮外衣的一角。

但风小寒依然被他的剑气所伤,肋骨处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痕迹,没有出血。

李笑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知道自己的剑气有多强,如果被擦到绝对会血流不止,而且剑气会顺着血肉深入,将伤口变的更深。

也就是说没有被龙沙剑气伤到则已,一旦被被伤,哪怕只是受到了一根头发丝那般大小的剑气,都会造成恐怖的创伤。

但在风小寒身上却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甚至有可能连跟寒毛都没有斩断。

在比武中运用这样满含杀意的剑法确实不好,不符合比武二字,但他知道风小寒一定会有办法躲开,只是没想到会用这样的方式。

风雷剑威力很大,速度很快,同样消耗的元气也是十分庞大的。

他本就有意消耗他的元气,没想到他居然自己就用出了这样的剑法,这正合他的心意。

“看来你果然还是没有适应修行者的战斗方式啊,只知狮子搏兔的道理,却不知道将目光放的长远些。”

李笑凡笑了笑,说道:“你的元气还剩下多少?还能施展几招掌法或者风雷剑?”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还剩下一点,可以再施展两次强剑,这就应该到了分胜负的时候了吧。”

李笑凡眉头一掀,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是的,但你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你没有与修行者战斗过么?”

“迄今为止,还没有,因为没有人愿意与我切磋。”

风小寒说道:“我来到闻名世界后,唯一的战斗就是在长虹峰上与妖兽厮杀,那里的弟子们对我很好,但也没有同意跟我打架的请求。”

李笑凡敛了笑容,说道:“看来你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至少没有与修行者交过手,所以你没有识破的策略,这让我感觉有些胜之不武。”

风小寒没有说话,但沉默并不代表绝望,他早就识破了对方的策略。

他很清楚自己一时间奈何不了李笑凡,而且对方有意消耗自己的元气,所以他想到了一个计划。

他要进行一场狩猎。

只不过目的是活捉或者重创对方,而这场狩猎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能不能掌握好那一瞬间的机会。

在这个机会出现之前,他要做的就是顺着对方的思路走下去,将元气用光。

妖兽间的厮杀就是再等着对方的血液先流感,与这场比武极为相似,李笑凡一直在等他的元气耗尽的那一刻。

但风小寒也有自己的方法。

蛮荒域有一种妖兽,是人类世界所没有的,所以它们没有名字,但风小寒愿意叫它们舐狼兽,因为它们以狼为食,是他最佩服的捕食者之一。秋季的肃杀能激发狼族的贪欲和暴虐的欲望,任何妖兽都要避而远之。

但这种舐狼兽可以轻松的杀死它们。

它们会把自己埋在土壤里,露出背脊上的那根锋利的骨刺,骨刺上有一个小孔,舐狼兽可以控制自己的血流,从那里流出来。

狼被血腥味所吸引,前来舔舐,它们知道土壤下有妖兽,所以会打算吸干对方血液后再将其挖出吃掉。

当狼再也吸不出血液的时候,就会以为它血液耗尽,没有了战斗能力,便放下了戒备心,打算对土壤下的舐狼兽发起攻击。

但舐狼兽之所谓被风小寒佩服,是因为它们就算没有了血液,依然可以存活,甚至战斗。狼发起进攻的那一瞬,舐狼兽便会破土而出,以骨刺插入狼的脖颈,将其杀死。

它们很聪明,不会招惹狼群,只会狩猎孤狼。

风小寒要做的就是一只舐狼兽,释放出自身的元气,让对方以为自己再无还手的余地。

当李笑凡确认这点的那瞬,就是风小寒击败对手的那一刻。

第三十五章 人类,最容易被狩猎的猎物

舐狼兽猎狼的关键之处在于失去血液依然有着强大的攻击力。风小寒曾经披着狼皮,绞杀了一只舐狼兽,但也没有得知这种神奇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原理。

李笑凡看着掌力逐绵软的风小寒,心道:“就要快了,只差一点他就元气耗尽了。”

修行者几乎所有的功力都是基于元气才能施展,依靠精神力也就是神识进攻的神奇法门极为罕见,就连长明宗所有的藏书阁中都没有这样的功法。

所以当修行者的元气耗尽时,比普通人也强不到哪去。

在观战的人群们看来,风小寒在李笑凡接连不断的攻势下,要想博取一丝胜算,只能施展最强大的武学跟对方一招定胜负。

看起来风小寒也确实打算这么做,只见他左手五指并拢,掌缘如刀。

一抹凄惨的凉意出现在众人的心头之上。

李笑凡右手持剑横在胸前,左手负在背后,打算再次施展出夜战八方式,只要能接住这一招,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而且风小寒此刻手中没有兵刃,贸然攻入他的剑势中只会伤了自己,所以他认为自己已经赢了。

场外的众人都知道这一招是风小寒放出来的胜负手,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左手,准备看看这个给众人带来了太多震惊的少年,将会施展出什么样的功法。

骤然间,一道光横空出世,照亮了试剑林,直抵夜穹,其光辉甚至盖过了繁星。

那道光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淡然,所以更显得可怕。

观战的众人看到这道突兀的光,觉得双目微微有些刺痛。

李笑凡连忙施展出夜战八方,他没有感知到任何杀意,但那道光出现的时候却让他心头一凛,心神也被这道光所慑,竟也有了瞬间的失神。

这道光,更准确的说是一道刀光。

他在长虹峰藏书阁中看了几本刀决,梁嵩又将一些感悟和想法讲给他听。

刀乃兵中皇者,霸道迅猛,简单且直接。

此时他以手为刀,威力虽有减弱但却更加迅速,而且仗着万衍神通的领会,刀法的境意竟丝毫不减。

李笑凡失神的一瞬,使得夜战八方的剑势慢了一丝,然后被这道迅猛无比的刀光砍了进来,刀气与剑气相撞,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

就连做裁判的外山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光冲天而起,然后就听见了这道刺耳的声音,让场外那些修为弱一些弟子都捂住了耳朵。

李笑凡的剑势被这道刀光强硬的打断,右手持剑横于胸前,左掌贴于剑身之上,运起全身元气去阻挡这道刀光。

“这是……”

何惜柔震惊的看着比武场,张大了小嘴,不可置信的说道:“长虹峰梁师兄的擎天一刀?”

擎天一刀据说是出子北方草原部落的某位前辈。

一刀擎天,直逼蓝天白云,怒斩草原狂风。

梁嵩有机缘学会了这一刀,然后他又讲给风小寒听。

所以风小寒会用,他就像施展独丘山水剑的时那样,只是想试试这刀法。

结果自然令他十分满意,只是以掌为刀施展的刀光虽然意境具在,威力却大大减弱。

李笑凡以自身剑道修为和精湛的元气将刀光生生泯灭,然后才长吁一口气,看着他说道:“这一次,你没有元气了吧?”

风小寒双臂垂落,喘着粗气,显得极为疲惫,但只是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李笑凡长剑归鞘,说道:“认输吧,胜负以分。”

林义松砸了砸嘴巴,

楼听雨面色阴沉,

何惜柔发出了一声轻叹。

观战的弟子们默不作声,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钦佩的神色。

白大胖子揉了揉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对着场中竖起大拇指,说道:“了不起!”

……

……

“认输吧。”

李笑凡再次说道,通过眼神和语气可以看出,他不会说第三遍。

这场比试让人大开眼界,精湛的武学,罕见的剑法,甚至就连传奇刀法都出现了,只是哪怕到了现在双方都没有受伤,而且还都站着。

按照比武的规则,风小寒现在还没有输,虽然在观战的人们与裁判看来他已经败了。

风小寒双手握拳,挺起胸膛,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是元气耗尽的迹象。

只见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露出了笑容,随着嘴角的弧度逐渐变大,他最终笑了出来。

李笑凡脸色一沉,虽然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向着他一掌拍了过去,这一掌不是武学,更没有神奇的异象,只是蕴含元气的随手一击罢了。

在他看来,风小寒没了元气,与寻常锻体境的修行者相差无几,根本接不下这一掌。

但风小寒看着他拍过来的一掌,笑容更甚,笑声更加的爽朗,甚至有些豪迈。

正当众人以为这野小子是不是疯了的时候,他握紧了拳头,向着那一掌狠狠的砸了过去。

风小寒天生神力,身手敏捷,没有修行时就能随手一拳砸飞妖兽雪狼,对他而言开碑碎石都是寻常小事。

而且经过金光洗礼,他的身体更加轻盈,力量变的集中。

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等着李笑凡收剑入鞘,然后放下戒备心的这一刻。

就像那天食客居中,他对楼听雨身边的外山弟子说的那样。

“人类,真的是我见过最容易被狩猎的生物。”

还是那句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在任何时候小觑一位从蛮荒域中走出的少年,都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风小寒的这一拳没有元气加持,但却裹挟着飓风,轰在了李笑凡的掌上,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就像舐狼兽对狼发起的致命一击。

李笑凡只觉得先是劲风扑面,然后一股沛然巨力和强烈的痛楚从掌心中传来。

他被这一拳打的连连倒退,吃痛收手。但风小寒不依不饶,欺身上前对他拳脚相向。他下意识的想要展开山门拳法防御,但在风小寒的铁拳面前却毫无用处。

这不是某种强大的武学,不暗合天道至理,只是最野蛮的拳头,就如同市井流氓打架一般。

很不雅观,但效果比任何强大的法门都要可观。

收起了剑的李笑凡被他压住狠揍,在充满纯粹力量的铁拳面前,早已经历淬体九重肉身结实无比的他只有被蹂躏的份。

风小寒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让他的身子都腾空飞了起来,然后又单手抓住他的脖颈狠狠的甩在地上,只听碰的一声尘土飞扬。

“我早就识破了你的策略,你一直在消耗我,等我的元气耗尽。而我也在等,等你以为策略成功的时候。”

风小寒一边动手,一边说道:“我从未见过耗尽猎物的气力后,却将肌肉松弛下来的捕食者,你没有在我生活的地方生存的经验,所以没有识破我的计划,这让我觉得有些胜之不武。”

他言出如剑,字字诛心。

这也是诛心剑。

李笑凡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心中的震惊外,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哪个山野村妇抽了一巴掌似的。

他倒在地上,风小寒一脚踩了过去。

李笑凡毕竟是化灵巅峰的高手,关键时刻运起元气向旁边打了个滚,显得十分狼狈。

轰的一声,土地被他生生的踏出了一个坑,尘土激荡而起。

李笑凡强撑着站起身来,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受伤极重,他很懊悔自己为何在即将胜利的时候轻敌,竟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的险境。

他想要拔剑,但剑出三寸,清冽的剑光刚刚亮起就被对方夺了过去,像垃圾一样被他丢开。

观战的弟子们甚至忘记了呼吸,从入山门伊始,时至今日从未见过拔剑时被别人把剑抢走的事情。

这不是李笑凡虚弱到连剑都握不住,而是风小寒的力气已经打到一种难以置信的地步。

众人的耳边响起了白大胖子的那句话。

“境界相同时靠元气,元气浑厚程度一致,就要看蛮力。”

风小寒,最强的不是剑,而是肉身本力。

因为他从小就靠这个在蛮荒域生存。

第三十六章 你全家都难看

这一场比武没有人为胜利者欢呼,也没人安慰失败的弟子,只有一些弟子手忙脚乱的将李笑凡从坑里拖出来,喂食丹药,给他过渡元气化开药力来压制伤势。

试剑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竹叶的簌簌声,与悦耳的虫鸣……

外山长老看着土坑中正在咳血的李笑凡,嘴角轻轻抽搐着,说道:“胜者,风小寒!”

风小寒笑了起来,那是狩猎成功后的喜悦,戏耍猎物时的快感让他身心愉悦。

他面相人群,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楼听雨身上。楼听雨也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双目中酝酿着澎湃的战意,如同风雷乍起。

林义松觉得闻到了过年才会有的火药味儿。

十六场比武胜负以分,内山八强已经选出,只是排行榜上的人名有了很大的变化。

吕迎风,病秧子,风小寒,这位三个新入门的弟子第一次比武便进入八强,将许多人都抛在了身后,而楼听雨修为的精进,又如同当头一棒,让众师兄弟更下决心,要刻苦修行。

这就是青竹峰比武的真实目的。

那些失败的弟子十分懊恼,若是平日里修行时再刻苦一些,或许就能胜了对方。

“林义松,白文,吕迎风,风小寒,病秧子,东方寒,楼听雨,曲笑。这八位弟子进入内山八强,明日参加比武,决出八强第一,获得挑战首席弟子何惜柔的资格。”

年龄最大的外山长老宣布道:“明日午时还是在这里进行比武,请八位弟子不要迟到,否则视为弃权。”

众弟子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便散了,同时还在激烈的讨论着今日的战况。

风小寒对已经胜出的吕迎风和病秧子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试剑林。

白文想要找何惜柔说说话,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

……

陈枫静静的听着外山长老的讲述,心中感慨万千,叹息道:“不愧是那个鬼地方出来的少年,这种程度的弟子根本奈何不了他。”

他想到了自己年少时不顾师长的警告,孤身独闯蛮荒域的时光,那些可怕的妖兽,参天巨树下暗藏的杀机让他至今都心有余悸。

一念致辞,他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明天第一场,他就要和楼听雨对上了吧。”

那位外山长老点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楼听雨已经破境,只差将神识通过幽府大门便能成就洞幽之境,风小寒纵然神力惊人,只怕也会被打成重伤。”

在他看来,风小寒入门不到一个月便能施展出无数强大的法门,而且在元气枯竭之下打败了李笑凡,已经是惊世骇俗。

但奇迹不会一直都有,

洞幽境已经可以初步感应天地之力,与化灵境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其间神妙之处不可言喻。

陈枫笑了笑,说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风小寒是不可多得的惊世奇才,受些挫折也是好的,只是楼听雨的目的却是把他给废了。”

外山长老说道:“这可万万不使不得,请您下令让他约束一下自己,稍微教训风小寒一下出出气也就罢了,不能做的太过火,不然祖长老那边也不好交代。”

陈枫想了想,笑着说道:“昨天我收到了长虹峰的消息,你知道二长老是怎么说的么?”

外山长老有些诧异,问道:“二长老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约束一下风小寒,楼听雨再怎么说也是掌门的亲侄子,我们的好贤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若是被小寒一个不小心给干掉了那可不美。”

陈枫笑着说道:“而且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说如果小寒以后再敢犯错,就再次罚他去长虹峰,他一定好好教育这小子。”

“呃……”

外山长老有些无语,这是闹哪出?

陈枫笑:“这老混蛋明摆着想抢人,既然就连他都这么看中小寒,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外山长老有些头疼,不管怎么看,风小寒的胜率都十分渺茫,皱眉道:“可他才化灵,楼听雨可是半步洞幽啊。”

“迂腐!洞幽很强么?半步洞幽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枫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你的思维已经僵化了,修为和经验并不等于战力,依我看明日大有看头,你们不许插手。”

外山长老叹了口气,不再劝诫,转身离开了。

……

……

风小寒站在石阶上,看着尽头的紫竹园,有些犹豫,不知是应该去那里睡,还是回去找吕迎风。

他觉得吕迎风的床太软,被子上的薰草味太香,睡着没有安全感。

他很不喜欢,准确的说是很不习惯这种感觉,不习惯的东西真的很不舒服,那天他根本没有睡好,就连比武的前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他在紫竹园的床是实木打造,隔绝了地上凉气的同时还保持了硬度,更重要的是他全部的家当都在那里。

风小寒幽幽一叹,有些头疼看向月亮,喃喃道:“人类世界究竟哪来的那么多该死的规矩,又不是要杀她,我只是无意识之举罢了。”

只见天边的月亮被一抹流云遮住,让夜晚更加漆黑,还好今夜星辰璀璨,接着星光勉强可以视物。

“想进去就赶快进去,挡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那声音如黄鹂鸟般悦耳动听,柔美的就像是一团棉花一样,让人心醉。

风小寒忘了过去,只见何惜柔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这一幕让风小寒挑了挑眉头,她究竟何时靠近的这里,他竟然毫无察觉。

而她的话也同样让风小寒感到诧异。

“我能进去了?”

“何时有人说过你不能进去了?”

“你不生气了?”

“我说过我生气了么?”

“那你的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

“我现在有点生气了。”

“呃……”

风小寒十分无语,心中如有一千只妖兽正在奔腾……

女人真的是世界上最难揣测的生物,自己分明冒犯甚至可以说非礼了她,但她却非说自己没又生气,这才刚过了一句话的功夫,她现在又开始生气了。

风小寒觉得脑子有些短路,她到底是要哪样?

所谓不知者不怪,风小寒就像头妖兽,根本没有人类的男女观念,别说是无意识的举动,就算是故意的,那他的动机也一定纯洁的像个白痴。

所以在内心深处,小柔儿已经不那么怪他了,但毕竟自己是女的,总要矜持一些,至少表面上不会那么轻易的原谅他,这些不满都是装的。

脸上的面无表情是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眼中的燃烧着的并不是怒意,更多的是羞意,与他依然站在那里问着一些白痴的问题产生恼火。

尤其是当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何惜柔眼中的火焰更胜,脸色更加的阴沉,就连晚风都变得有些森严。

这个野小子居然说自己难看!

也不瞧瞧你那身破烂的兽皮衣裳,

你才难看呢,

你全家都难看!

……

……

第三十七章 做剑

“我看你还是别回去了!”

何惜柔恨恨的说了一句,然后问道:“你还杵在这里干嘛?快让我过去。”

风小寒此时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何惜柔推开他,跺着小脚,大步走到紫竹院门前,推开园门后想了想,又回头问道:“你丫到底进不进来。”

风小寒深吸了口气,几乎就是一路小跑,径直的走进紫竹院,生怕这个师姐再次改变主意。

“女人性情多变,真是麻烦,给我招了一堆仇家不说,还总威胁我关了食客居,可怕……”

风小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叹气道:“长明宗的规矩也是麻烦,不然就能直接干掉那些家伙一了百了。”

然后他想到,如果长明宗可以随意厮杀,那么他可能早就被全峰弟子连手活埋了,这样看来不许杀人不许私斗的规矩还是挺意义的。

但旋即他又想到,要是可以杀人,自己直接杀掉何惜柔岂不清静?

屋门外,何惜柔站在紫竹下,看着被竹叶切割的有些斑驳的月光,粉雕玉琢的小拳头攥了起来。

“这个小混蛋,和本姑娘住在一个院子已经是天赐洪福,哪里升出的这许多怨言。”

何惜柔想了有些微晃的灯笼,陷入了沉思。

不就是几句怨言么,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了。

她摇了摇头,毕竟是自幼修行的少女,心境圆融,很快便将所有情绪全部压制下去,心中一片晴明。

……

……

明日便是比武的最后一天,也是风小寒和楼听雨交战的时候,他的身边没有了剑,一身功力最多只发挥出五成。

所以他要再次精心策划一场狩猎。

哪怕没有剑在手,他也依然是蛮荒域中最擅长捕猎和厮杀的捕食者。

“他的目的是想打残我,境界又比我高出不少,但看我今天发挥实力带给他们的震惊,明日他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断不会一开始便展开强硬的正面厮杀,他会选择静待时机,瞧准机会给我致命一击。”

……

……

楼听雨站在窗前,仰望星空璀璨,剑就悬在腰间,手搭在剑柄上,用食指轻轻的敲击着。

清风明月中,隐隐传来灵虫啼叫,让人心神清静,可以说是沉思的好时候。

远处的竹林里不时的闪现几道剑光,那些是今日战败的弟子正在用功,争取早日超过打败自己的那个人。

楼听雨目光如炬,只看剑光流转便知是哪种剑法,施展者是否领悟了其中真谛。

但他却没有心情去点评那些剑光,

因为他此时正在推演明日的比武。

原本在这件事情中,他要以强大的实力直接碾压对手,但在众人看来风小寒展露的强大剑道修为,与超人般的肉体力量已经足矣做任何人的对手,所以他不会赢得太容易。

但他的修为其实早有进步,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让神识穿过幽府大门,成就洞幽境界。

这样又将他与风小寒间的差距拉开,甚至二人的距离相差更远,所以事情并没有改变。

这件事除了一些修为强大的外山长老看出来外,只有林义松一人知晓。

“明日风小寒定会认为我也会展开消耗战,待他体力消耗干净或露出破绽后再下手。”

楼听雨眯着眼睛,锋利如剑,说道:“所以他会在某个时刻里将全部的力量都爆发出来,争取打乱我的节奏,让我方寸大乱。”

……

……

“他变强了,今天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与周围环境更加的和谐。可能是又学会了某个强大的招式,或者修为更进一步。”

窗外的夜色中晚风乍起,吹入屋内,抚起身下的兽皮一角,宛如那天雪狼来到山东前,寒风吹动的那块陈旧的皮帘。

风小寒心道:“我最强的力量来自于万衍神通,最熟悉的战斗方式是偷袭猎杀,明天需要想个办法让他露出些破绽来,然后全力一击,重伤他才是上策。”

……

……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了剑,不知道会选用什么方式进击。”

楼听雨望向苍茫夜色,指尖在剑柄上的敲击越来越快,逐渐如同雨滴直落。

风小寒这边则是伸了个懒腰,但眼中的精芒却闪烁着光辉,心道:“没有了剑,赤手空拳的我攻击力虽然弱了几分,但我从小便徒手狩猎,搏杀各种妖兽,所以这对我而言并不是问题。”

接着,他又握住了怀中那根削尖的短棍,这是伴随他多年的贴身事物,遇到玄尾兽那样的猎物时,它总能扮演最重要的角色。

握着它,能风小寒感到心安,所向披靡依旧。

隔壁的屋子里,何惜柔正在以清水拭剑,剑身细窄,却明亮无比,锋利中透露着一股秀气,是把女子剑。

她看着心爱的宝剑,悠悠一叹,说道:“关师兄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也不知剑是否铸成,真是令人心急。”

在她看来,有剑和没剑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对于剑客而言哪怕是剑柄在手也能施展出滔天剑意,纵然剑的威力要弱上不少,但仍然比没有剑要来的强大。

风小寒在这边的屋中忽然眼前一亮,眉头一挑,来到屋外。

看着满园夜色如画,月光清丽可人,心想:“我可真笨,既然没有剑不如自己造一把,亏我还以无剑的情况设计狩猎。”

他进入来到紫竹院第一晚住的那个火灶房,他在那里的碗橱中找到一把菜刀。

风小寒用手指贴了贴刀刃,觉得还算锋利,可以使用。

在紫竹院外,有着三颗青竹,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反正陈枫当年还是以弟子的身份,住在紫竹院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那了。

风小寒站在青竹前,伸手捏了捏最粗壮的那根,上面顿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凹痕。

“这根竹子还不错,虽然比铁差了太多,但至少比长虹峰时用的竹剑要强。”

……

何惜柔收起宝剑,正要熄灯就寝,但下一刻,只闻得一声巨响,如同黑山老妖破土而出,裹挟山石之势掠进园中。

她连忙披上一件外衣奔出屋外,只见风小寒扛着一整根大腿粗细的青竹站在园中,那青竹的根部上还有些泥土显然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竹身青嫩的绿色深处,隐约可见一抹紫色,显然若再耗上几年寒暑之功力便会进化为能通灵气的紫竹。

“这,这是……”

何惜柔眉头直跳,她几乎每天都会看到这根竹子,自然知道它来自何处,顿时脸色一变,看向了园外。

只见墙垣之外,那些高大的青竹突然感觉有些松散,因为少了最中间的那一株。

看着自己每到月初,就会用辛苦收集来的露水浇灌的青竹,被风小寒连根拔起,还当她的面用一把砍骨头的菜刀将竹枝全部砍掉。

小柔儿险些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竹剑

风小寒一菜刀下去,直接将青竹劈柴般从正中间砍成两段。

何惜柔咬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小韩认真的说道:“明天比武没有剑,我打算自己做一把竹剑。”

“所以你就劈了这株紫竹?”

何惜柔面露怒容,说道:“用这么珍贵的竹子?”

风小寒说道:“这竹子比其它的要来的结实些,拿来做竹剑再好不过。”

他的表情无比真诚,语气诚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毁了个宝贝。

何惜柔的表情变得很精彩,这一刻她的心中满是悲凉,如同深秋枫落长林,眼神深处都透漏着某种深沉的意味。

只见她眼底的那抹意味越来越深重,甚至隐隐可见一抹寒光,就像是杯中的水正在逐渐增加,眼看着就要溢出来了。

但旋即她眼中的所有情绪尽数消失,杯子里的水瞬间蒸发干净,只余下一片空明,或者说寂灭。

风小寒虽然察觉到了她眼中的异样,却并不知晓那意味着什么,于是说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

话刚出口,他便想起之前石阶上的事情,于是将后面的“难看”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他连忙改口说道:“呃……怎么这么奇怪?”

何惜柔沉吟片刻,静静的说道:“我现在很生气,因为你砍了我的竹子。”

风小寒奇怪的问道:“不就是一根竹子么,明天我去别的地方给你移几株过来,赔给你便是。”

何惜柔闻言眉头一挑,险些骂出声来。

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她指着园中那几株紫竹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风小寒看着那些晶莹如玉般的紫色竹叶轻轻摇曳,点点头,说道:“这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每日暮时还能吐出灵气,就算在蛮荒域中都是极为少见的。”

何惜柔从小在山上修行,可以说是娇生惯养,纵然心境圆融但毕竟也只是个少女,辛辛苦苦培育的青竹被他劈材似的砍碎,心中怎能不悲痛?

她的心中已经压抑了太多的情绪,这些日子里的愤怒,无奈,心痛,微嘲,无助等等情绪全部叠加在一起,超过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所能承受的极致后……

非但没有爆发粗来,反而物极必反,尽数归于虚无。

竟有些枯井无波的意思。

只是这份平静未免有些可怕。

“我这些年来每日清晨采集甘露,月积一瓶,在行坐功化灵之法提炼成灵水,每到月初便会用这瓶灵水浇灌门口的这几根青竹。”

何惜柔静静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接连五载,未曾断过。眼看着就要变成紫竹,到时能通山间灵秀之气,助我修行。你今天拿来制剑的这颗青竹,便是其中长势最好的,按我的推测只需再有三个寒暑之功便能彻底变成紫竹。”

她盯着他的眼睛,眼中似乎有着某种魔力,竟让风小寒挪不开目光,只能与她对视。

何惜柔说道:“你明白你究竟做了什么了么?”

他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何惜柔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你还知道加上一个‘又’字?”

“呃……”

风小寒拎着菜刀,挠了挠头,问道:“那我该怎么补偿你?”

他的怀中还有一个锦带,是那天陈枫给他,叫他去买几件干净衣服的钱,现在还剩下不少,这就是他最值钱的东西了。

不知道全都给她,能不能赔的起?

何惜柔没有说话,依然淡淡的看着他,如同在看着空气一样,眼中没有任何神情流露,反而让风小寒不知该怎么回应这种眼神。

此时晚风吹过,已经带有些秋季的凉意,让风小寒这位经常赤身埋伏于雪中的少年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赔不起的,就算卖了你全身的家当也赔不起。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那就尽快成长起来,我说的不是自身修为,而是身为人的修养,这对大家都好。”

何惜柔认真的说道:“今天你砍了我心爱的青竹,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因为我是你的师姐,不可能不回护于你。但你要知道,你早晚要下山游历,不可能在紫竹院里呆一辈子,如果因为你的鲁莽顶撞了某些人物,比如砍了他们心爱的青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风小寒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何惜柔叹了口气,说道:“跟你打个比喻,要是有一个不懂妖兽之道的普通人在蛮荒域中求生,你觉得他能活多久?”

风小寒想了想,肯定的说道:“运气好的话,最多半个时辰。”

不通妖兽之道的人,哪怕是陈枫那样的高手也只会在一波又一波的妖兽浪潮下被撕成碎片。

何惜柔显然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短,而且看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谎,但却不会改变她的本意,于是继续说道:“那么你认为一个不懂人间伦理的妖兽,在人类世界又能活多久?”

“我说过我正在学习。”

“但在我看来进度是十分缓慢的,还远远不够。不然你今天就不会直接砍我的竹子,而是会先来问我,再去选竹。你那天晚上就很无礼,今天回来时也很失礼,紫竹院是我的地方,你砍了我的竹子做剑更是没有道理。”

何惜柔摇摇头,说道:“人生在世,最难的便是做人二字。就算是我,楼听雨,梁师兄,刘师姐,甚至是师傅乃至师叔祖都不敢妄言“人”之一字做的很完美。”

风小寒听后颇觉有理,颠了颠手上的菜刀,问道:“所以?”

何惜柔看了地上已经断成两半的竹子,说道:“这次就放过你,下不为例。”

何惜柔回到屋内,关门前想起件事情,说道:“你似乎从未叫过我师姐,这也是不礼貌的。”

“你入门比我早,我也承认你确实某些地方比我强,比如修养和心性之类。但生死相搏你打不过我,所以我不承认你师姐的位置。”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这是原则,不是礼貌。”

何惜柔神秘一笑,没有接话,关上门后褪去衣衫,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许久。

然后她将脸深深的埋在被子里,发出极为沉闷的喊叫声,小手和玉足恨恨的踢打几下杯子,便沉沉的睡去了。

风小寒想着她说的话,本来觉得挺有道理,仔细一回味却发现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是怎么把话题从自己砍了她的竹子引到自己在人类世界里活不下去这件事上的?

他用手掌量了三尺的长度,然后手起刀落,斩下一截,用菜刀仔细的削成剑的形状。

竹剑大功告成。

这一根竹子,足够做很多把竹剑了。

第三十九章 白大胖子的傻子行径

第二日一早,风小寒五时起床,伸了个懒腰,看着桌上十余根竹剑想了想出门去了。

对他而言,五时起床是早上最好的时间,因为野外的妖兽这时都刚刚醒来,肌肉松弛,精神萎靡,是他觅食的最佳时间。

他出门的时候神情淡然,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实际心里却有些惴惴的。

不知昨晚何惜柔有没有一怒之下关了食客居,让他再也吃不到香喷喷的肉包子。

当他坐到食客居的饭桌前,打杂的下人端出十笼牛肉包子时,他终于放下心来,心道:“看来何惜柔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没断了我的食路。”

很快,风小寒便吃光了十笼屉的包子,拎着只烧鸡便要回到紫竹。

此时天气有些沉闷,无尽的乌云将阳光遮在身后,空气中弥漫起潮湿的意味。

“看来今天会有雨,但雨势应该不大,最多就是微雨。”

他一边走,一边嘀咕道:“那样子的话正好应了宛丘剑最后一式和山水八剑的剑势,威力也会提升不少。”

想到这里,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便好奇的望了过去。

只见白大胖子正跟在一位女弟子身后,满脸堆笑,白嫩的脸上居然还浮现出一抹红色。

女弟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但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发育的十分不错,生了张俏丽可人的小脸蛋,尤其是柳叶眉下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明镜剔透。

那阵吵嚷声,正是她训斥白大胖子的声音。

“白术,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女弟子皱着眉头,面露不悦之色,说道:“你入了外山八强,而我第一场比武便被击败,你来我这儿是纯心炫耀的是么。”

白大胖子挠了挠头,不知佳人为何生气,急的满头大汗,但也只能撤出牵强的微笑,说道:“哪有,筱筱师姐说的哪里话,我哪跟你敢炫耀。”

风筱筱撅着小嘴儿,轻轻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白大胖子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刚跑出几步,就见风筱筱豁然转身,吓了他一跳,险些撞在她身上。

风筱筱眉头皱的更紧,满怀警告意味的说道:“你不许再跟着我。”

白大胖子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动,也不说话。

“你到底要干什么?”

风筱筱此时有些想要抓狂的欲望,这个死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大胖子眯着眼,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听说你心情不好,特来安慰么?”

“心情不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了,本姑娘现在心情好着呢。”

风筱筱翻了个白眼,问道:“既然你是来安慰的,那你现在安慰完了没?”

“呃……”

白大胖子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他听说风筱筱昨天比武第一局就输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夜,便立即赶来找她。

但他已经把所有有趣的故事都讲给她听,好玩的东西也都拿了出来,却依旧不能让她开心起来。

殊不知,小女生在和自己闹别扭的时候,只需要让她自己静一静,想开了便好,这样纠缠只会叫她更加心烦。

“你不说话,那就是安慰完了,既然安慰完了就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风筱筱淡淡的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她眼神中的意思很清楚,白大胖子再敢烦她,她就会让他好看。

“听说你理想中的那人,会是个实力强大,才华横溢的英俊男子。”

白大胖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最近正在努力减肥,还在看些书,每晚都化灵到深夜。”

风筱筱的动作顿时一僵,回头来,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想成为你说的那个‘他’!”

白大胖子把心一横,反正意思都表达出来了,倒不如鼓起勇气,直接说出那句话,还能显得自己爷们点。

只见他挺着胸膛,但硕大的肚子依然凸显出来。

原本如细线般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些,眼中精芒闪闪,令人望之生畏,一身元气也提升到了极致。

他看着风筱筱,很严肃的说道:“筱筱师姐,我喜欢你。”

此言一出,霎时间微风骤停,竹林幽静,灵虫哑然,四周都安静的可怕。

只能听到二人粗重的呼吸声。

白大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此刻十分的紧张。额头上甚至泛起几滴汗珠。

风小寒在不远处的竹林下,啃着鸡腿,歪着脖子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好奇。

“喜欢,是心爱的事物,也指希望拥有的东西。”

在郭明哲留下的印记中,对喜欢二字是这般解释。

风小寒很好奇,一个人喜欢什么都有可能,喜欢花就采摘回家,喜欢包子就买下来,喜欢某处风景就常去瞧瞧。

但怎么喜欢上一个人却要如何是好?

打晕带走?

煮熟吃掉?

还是没事就去瞧瞧她?

风小寒摇了摇头,似乎前两个选择都极为不妥,最后一个又太麻烦。

……

……

风筱筱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复,怔了许久后,认真的说道:“白师弟,你是个好人。”

白大胖子闻言先是一喜,反应过来后又心底一沉……

因为这句话后面往往都伴随着那句话。

风筱筱看着他说道:“但是,我们不合适。”

白大胖子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依然无法接受,刚才鼓起的勇气顷刻间荡然无存,连忙说道:“哪里不合适,我可以克服的。”

风筱筱摇了摇头,说道:“不合适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不是你可以克服的困难,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在人间流传着一种叫做好人卡的说法,指女生不接受爱慕自己的男生的示爱,却并不反感对方的为人,这就是好人卡。

被发好人卡的男生有的会选择放弃,因为女孩子说出这话的时候就表明二人已经不再有任何希望。

但更多的人却意识不到这点,或者说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依然抱有着希望。

“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配得上你。”

白大胖子重新挺起腰杆,严肃的说道:“我是真的喜欢师姐,而且我正在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他来到长明宗是为了吃饭,为了学习正宗道法。

直到某天他遇见了风筱筱。

那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对自己回眸一笑,顿生万种风情,他觉得自己来这里是应了上天的安排,要他来守护这个女孩子一生一世。

所以他开始减肥,开始看书,开始认真的修行,把所有的潜力都充分的挖掘出来。

风筱筱摇摇头,转身离去。

她背影窈窕,衣裙飘飘,宛若仙子。

纵然他再痴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会有会有机会?

白大胖子看着她的背影,原本绝望的神情再度变的坚定。

“我一定会……感动你的。”

他紧握着拳头,离开了这里,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那里是藏书楼的方向。

……

……

风小寒叼着鸡腿骨,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风筱筱正好迎面走来,见到他顿时一愣,旋即点头说道:“风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一战,他的实力得到了青竹峰众弟子的认可,其中自然也包括风筱筱。

她才化灵下品的境界,所以尊他一声师兄。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们没有发现罢了。”

风小寒没注意到她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尴尬,继续说道:“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

风筱筱点点头,说道:“师兄但说无妨。”

“他为什么喜欢你?”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

“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依然不知道。”

风筱筱连说了三个不知道,她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不知道。

也不知风小寒看没看出这点,沉默了片刻后继续问道:“喜欢人的话,要怎么办?”

风筱筱想了想,笑着说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呵护他,照顾他,百般的对他好。”

风小寒还是不解,问道:“怎么才算对他好?”

风筱筱说道:“比如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他。”

“我看刚才你们的情形,白大胖子喜欢你,但应该是得不到任何回报的。”

风小寒看着手上的半只鸡,心里想象着把自己心爱的包子,肉食都白白送给别人,却得不到任何任何回报,说道:“真是傻子行径。”

他摇着头,似乎在为白大胖子的智商感到悲哀,向着紫竹院走去。

风筱筱看着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背影,心道:“到底是个在野外生存的少年,连这都不懂,只希望何师姐能早些教会你人类世界的这些东西吧。”

她不知道的是。

她的这句话真的成真了,

在未来的某一刻,风小寒懂了究竟是什么会让人心甘情愿的变成个傻子。

但现在,风小寒觉得这件事太可怕了。

回到紫竹院后,见到何惜柔洗漱完毕,正在园中吃着糕点看书,便说道:“我今天接触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何惜柔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主动找自己聊天,便随口问道:“什么恐怖的事情。”

风小寒的嘴笨,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刚才的事情,只认真的说道:“我亲眼见证了,一个女的把另一个男的变成了傻子,特别傻的那种。”

“呃……”

何惜柔愣了愣,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问道:“那是什么神奇的法门?”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应是该叫喜欢或是别的什么,只希望我不会变成那样。”

第四十章 夏侯胜,茶一笑

何惜柔没听懂他说的什么鬼。

她只知道午时快到了,今天是比武的最后一天,几乎诸峰都会来些弟子观摩学习,甚至是现场交流。

所谓现场交流,无外乎就是切磋一下,在长明宗的大比武之前了解下诸峰的实力。

在大比武筹备期间,诸峰也会相继展开比武。

众参与比武的弟子都沉浸在自己的境意中,倍受关注的楼听雨与风小寒二人成为了今日比武的一大看点。

直来直去楼听雨放话要废了来自荒野的风小寒。

一位是在内山弟子榜上有名的高手,一边是雨夜独斗玄尾兽,捕杀土甲鼠后的神奇少年。

这个故事已经随着比武的时间将近,在诸峰间传开了。

赤霞峰上,梁嵩盘膝坐在涯畔,盯着面前的小作坊,里面不时传来打铁之声,只是这声音未免太清脆了些,穿透涯间白雾向着更远处地方的四散开来。

一时间,打铁的声音响彻赤霞林。

“已经到了巳时,还有一个时辰青竹峰的比武就要开始了。”

梁嵩看了眼太阳的方位,低声道:“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他的身边,有只孔雀匍匐在一块顽石上,正梳理着琉璃色的翎羽,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低鸣了一声仿佛在回应。

只是不知梁嵩能不能听懂。

关长空在那间小作坊里,挥舞着铁锤,按照某种频率敲打着手上的铁

英俊的脸上被烟熏的漆黑一片,紫色的长袍上也满是污渍,显得很是狼狈。

汗珠流入眼中感觉火辣辣的,但他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赤红的铁,连眼都不眨一下,神情极为专注。

……

……

风小寒结束了化灵,找了根麻绳将桌上的竹剑捆绑在一起,扛着十七把竹剑向试剑林走去。

楼听雨提着剑站在一株青竹下,感受着竹林间潮湿的空气。

想了想,折了根竹枝别在腰间,离开了这里。

试剑林是内外两山弟子练剑的地方,常年积累下来的剑气在林间穿行,让其他诸峰赶来的观看比武的弟子都钦佩不已。

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少年,他抱着柄普通甚至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刀,穿着脏兮兮的褐色弟子袍,眼角处那道很明显的刀疤让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恐怖。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走在人群中居然是那样的不起眼,哪怕是站在衣衫整洁的众弟子中也是一样。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位穿着大红色长袍的少年,轻摇红色折扇,眉目间一股邪魅妖冶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其他内外两山的弟子都离他远远的,但那些少女们却两眼放光。

他名叫茶一笑,是六长老的关门弟子。

此人修为虽不是七大关门第一,但战力绝对是最强的。

因为他来自血云峰,是有名的战斗疯子,生性残忍好斗,每当诸峰出了高手都会慕名而来,只为求战。

其他六位关门弟子都和他打过很多次,其间互有胜负,但每一次都是战至筋疲力竭,元气耗尽才肯罢休。

听着同门师兄的讲述,那些女弟子们都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巴,很难想象这样的美男子居然会如此凶厉。

茶一笑来到抱刀少年的身侧,笑着说道:“夏侯胜师弟真是好久不见,这些日子还在紫云峰磨刀么?”

他这一笑更显邪魅,就像是朵被献血染红的野花,很妖艳,甚至有些美感,让那些女弟子的呼吸更加紧促。

夏侯胜抱着刀,斜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刀子不磨,会变钝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很深沉,就像是饱经风霜的刀客,让人有些心酸的感觉。

“我记得紫云峰有一句话,‘宝刀锋从磨砺出’。”

茶一笑折扇一收,说道:“但你并没有把这一点贯彻到底。”

夏侯胜挑了挑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人如刀,刀子不磨会变钝,但用刀的人不去磨砺自己,即使刀磨的再锋利也不会变的更快。”

茶一笑看着他笑道:“你很久没有出手了吧,要不要跟我来一场……”

“打住!”

夏侯胜打断他,说道:“我即使再傻,也不会在比武筹备期间跟个疯子大战一场。”

茶一笑也不生气,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皱着眉头说道:“那你换身干净点的衣服好不好,一股子的酸臭味儿,闻了我就想揍你。”

夏侯胜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丫就是没事儿找茬。

天天就想着干架。

茶一笑看了眼天色,心道:“还有半个时辰,听说这一届的青竹峰出了许多黑马,可以开开眼界了。”

夏侯胜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心道:“要是知道自己正被这疯子惦记着,恐怕即使有黑马也会把自己搞成白马。”

茶一笑遇到感兴趣的人,就会变得话很多,笑嘻嘻的说道:“我说,那个风小韩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我前一阵问师傅,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知道多少?”

夏侯胜沉吟了一下,说道:“他是匹黑马,是祖长老游历时带回来的,前几天还抓了长虹峰的土甲鼠。”

茶一笑摇摇头,略带失望的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但你知道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什么?”

“嗯?”

夏侯胜挑了挑眉,这家伙虽然是战斗狂人,但能被他感兴趣的,确实都不是等闲货色。

茶一笑神秘的说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么?”

夏侯胜摇摇头,有些不悦的说道:“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我不单单是来观战的,我还是来保风小寒的。”

茶一笑眼中精光一闪,悄声说道:“我不会让楼听雨废了风小寒,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我会出手救下他。”

夏侯胜终于提起兴趣了,问道:“为什么?”

茶一笑笑着盯着他看,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良久后才说道:“你好奇不,要是的好奇的话,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夏侯胜冷哼一声,扭身便走,茶一笑连忙拉住他,无奈的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连笑话都说不得,你的人生里难道只有刀么?”

夏侯胜面无表情的说道:“关你什么事,到底说不说?”

茶一笑笑到:“看吧,你果然还是感兴趣的。”

他见自己一句话气的夏侯胜又要离开,便收起嬉皮笑脸,严肃的说道:“他进了青竹峰的内山八强!他独斗玄尾兽,以竹剑之力压兽潮之威。”

“那又如何?”

夏侯胜自持洞幽境修为,独杀玄尾兽虽然难了些,但并非不可能,而且据说他还是解灵蝎之毒才将其杀死。

茶一笑沉声说道:“他才来多久?你也说了,他是祖长老游历时带回来的野小子,且不说他在荒野之地能生存下来,他来到文明世界后才开始修行,你发现有意思的地方了么。”

夏侯胜琢磨一番后,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他才修行不到两个月,化灵中品修为,据说未见山水奇观,便能用施展山水八剑,甚至最难的那招都会使用。”

茶一笑眼中精光闪闪,说道:

“这是什么样的天赋,这是何等的天才。相比和小柔儿金玉之躯比,也差不到哪去吧。”

越说越是兴奋,说到此处,他的身体甚至都开始微微的颤了起来。

夏侯胜还是想不明白,问道:“那和你保他有什么关系。”

茶一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夏侯胜跟他大眼瞪小眼,似乎并没有领会他的深意。

茶一笑原以为同为关门弟子,他至少会对自己要做的事情理解一二,没想到这榆木疙瘩果然是木头脑袋,除了刀什么都不懂。

他叹了口气,说道:“若能让风小寒顺利成长起来,等他到了洞幽境,我再与其一战岂不快哉?”

夏侯胜摇了摇头,他明白了,却并不理解这种疯子行径。

茶一笑对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试剑林,说道:“到时候只要楼听雨敢废了风小寒,我就敢冲上去先废了他。”

他语气沉稳,神色坚定,说道:“哪怕那些外山长老,会在之后废了我。”

第四十一章 期待已久的比武

茶一笑在打架方面从不开玩笑,夏侯胜等人深有体会。

夏侯胜找了个阴影处坐着休息,怀里依然抱着他的铁刀,茶一笑一时间找不到其他认识的弟子,所以也跟着他坐了过去。

夏侯胜微微摇头,这货一路上喋喋不休,如同紫云峰上的知了,惹人厌烦。

……

……

午时已到,首先竞赛的是外山八强的弟子,这些弟子资质只能算是一般,但胜在修行刻苦,剑道精湛。

尤其是平日里好吃懒做的白术昨日一战成名,白家秘传化灵之法更是把他修为又推进了一层,让他在修为上可以媲美内山弟子,成了今日比武的焦点。

外山弟子的比武的八位弟子年龄基本都在二十岁以上,更有化灵圆满的高手,白术在对战中败下阵来,最终外展长老综合他的重重表现判定他为外山第四。

在外山比武进行到中段时,风小寒,楼听雨等人人陆续到场。

楼听雨在场中发现了几道身影,顿时眼神更加深沉,暗道:“其他诸峰有名的内山弟子几乎都来了,居然就连那个疯子和磨刀的木头也到场了。”

风小寒不认识那么多人,但他依然发现了几张眼熟的面孔,正是长虹峰的弟子。

他们都拥簇在刘盼盼的身旁,不知为何,茶一笑没有找她搭话,何惜柔来了后便与她牵着小手,到竹林深处说话去了。

楼听雨靠着一株竹子,闭目静思,积蓄剑意。

茶一笑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风小寒,不是因为他与其余人气场不合,而是这家伙太扎眼了。

只见风小寒今日一身洁白的弟子袍,头发并未束起,很随意的披露下来,看起来有些散乱。

但更吸人眼球的,还是他腰间的菜刀,和背上的一捆竹棍。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捆竹剑。

茶一笑挑了挑眉头,说道:“难带这野小子要用竹剑御敌?”

“竹剑怎么了?他不是在长虹峰上用竹剑杀了很多匹银背苍狼么?”

夏侯胜想了想,说道:“不过说来也怪,身为内山弟子怎么会没有宝剑份额?就算没有,他去管事堂要把铁剑来用也比竹剑要强啊。”

两人想着,可能是这家伙另有神奇法门,需以竹剑御敌。

实际上,风小寒压根不知道管事堂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衣服破了,可以拿着银子去换衣服穿,并不知道也可以买铁剑来用。

吕迎风和病秧子也发现了他的到来,于是便赢了上去,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他们二人也是八强弟子,身为新晋弟子的他们居然能直接选入内山,而且实力还如此惊人令众人纷纷侧目。

……

外山弟子比武结束后,白术服下恢复丹药,失落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脸的不甘。

风小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说道:“书上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回头多吃几个包子就好了。”

白术苦着脸说道:“风兄弟有所不知,我奋力苦战,想要冲上外山第一名是有原因的。”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叫筱筱师姐的?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白术闻言顿时一愣,旋即惊呼道:“你说什么!”

这声大喝可谓是中气十足,完全没有苦战后元气枯竭的迹象,引得无数人为之侧目。

白大胖子反应过来后连忙拽过风小寒的手臂,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小寒说道:“今天上午我就在一边啊,难道你没看见我?”

白大胖子当时只顾着和风筱筱说话,哪里顾得到四周,更何况是可以躲起来看热闹的风小寒?

白大胖子面露焦急之色,连声说道:“风兄弟,此事万万不可对外宣扬,千万帮我隐瞒啊,以后如有机会必当重谢。”

风小寒挑了挑眉毛,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无奈的点点头,可心中仍感困惑。

不远处的病秧子干咳一声,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这两个吃货究竟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吕迎风想了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正当风小寒要询问他为何此事不能说出去时,下一刻,沉重的钟鸣声响起,回荡在试剑林中。

外山长老宣布道:“青竹峰内山弟子比武即将开始,八位弟子请速速入场!”

风小寒只能把这些疑问存在心底,打算日后再请教下吕迎风。

八人纷纷入场,林义松站在最前面,看着身后的这些师弟们,笑着说道:“看来今年的内山弟子榜要有大变化啊。”

站在他旁边的曲笑微微点头。

青竹峰的三位新来的师弟们直接进入八强,这对其他的内山弟子打击极大,看着那三位年纪轻轻的少年,观战的众弟子们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外山长老严肃的看着八人,将比武的规则重申了一遍,尤其是那条:裁判喊停为止,不准违抗,不准致对方于死命。

这句话是说给那两个人听的,谁都知道,今天他们俩要拼命。

很多外来的弟子不明白,甚至就连青竹峰上的弟子们也都不是很理解,这俩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那天在食客居中目睹了全部经过的弟子,将原因讲给身边的人听,知晓缘由后的人都是满脸古怪的神色。

就为了这个,都可以去拼命的?

这是什么鬼世道啊。

话虽如此,但这并不妨碍众人对两人间的比武结果感兴趣。

用茶一笑的话说:“这俩人干架的理由虽然很操蛋,但绝对会是一场精彩的厮杀。”

那些经验丰富,地位较高的弟子们都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准备给师弟们讲解比武中的深意。

八人分做四场比武,分别在四处草坪间展开,并划地为界,只许在这规定范围内进行比试。

林义松对战东方寒,病秧子和曲笑比武,白文则是作为吕迎风的对手。

至于剩下的那组,自然就是风小寒与楼听雨。

青竹峰众弟子期待已久的对决即将开始,两人都是剑道高手,风小寒更是擎天一刀,震惊青竹峰。

楼听雨与风小寒各站在比武场的两侧,二人四目相对,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战役。

楼听雨腰杆笔直如剑,双目锋利如剑,仿佛整个人都是一柄剑。

楼听雨感觉到了茶一笑身上隐隐散发出来气息,那充满了警告意味的眼神表示的很清楚,他不希望自己打残面前的野小子。

但长明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青竹峰有一位直来直去楼听雨,看不爽就要揍,看的顺眼就会交友,决定的事情,哪怕是楼千山也很难让他做出改变。

在他的面前,风小寒将十余根竹剑插在地上,手持一根较长的,居然有剑气激荡而出。

楼听雨很不满,为何这等高超的天赋会落在这种野蛮之辈的身上,难道老天瞎了眼么?

楼听雨确实很出名,而现在大家也都听过说青竹峰有一位少年在长虹峰以漫天剑意压兽潮之威,设计擒杀土甲鼠后,这等天才人物可谓是举世罕见,其声势正在浪头,锐不可当。

楼听雨看着他说到:“我很讨厌你,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也很佩服你,如果你能乖乖认输然后自行下山,便可以不用受些皮肉之苦。”

“我也很讨厌你,因为你先讨厌我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废了你,我也定会费些功夫,甚至要付出些代价。如果你跟我道歉,然后认输,便可以不会被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的满地找牙。”

按照以往,风小寒定只会一剑看过去,根本不会与他废话。

但他今天却没有这么做,看着他说道:“其实你并不讨厌我,你只是嫉妒我刚入门便是关门弟子,一来青竹峰就住进紫竹院,所以你想通过打败我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在那之后我又在长虹峰大展身手,让你更加觉得自己渺小,变越发的坚定了废了我的决心。”

他看着楼听雨的眼睛,声音洪亮,语气缓慢,神态自如,仿佛是在讲述书本中某一章节中无趣的故事,于是更显得真实。

“直来直去四字不过是你为了让自己显得特别而抱着不放的伪装罢了。”

他看着楼听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过就是个自命不凡的普通人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风小寒背脊挺直,瘦小的身躯居然给人一种伟岸的感觉,就像是蛮荒域的那座山巅,高不可攀。

他对话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言辞更显犀利。

可谓是言出如剑,字字诛心。

剑斩心神,

这也是诛心剑!

……

……

第四十二章 半夏时雨季微凉

楼听雨面色微寒,说道:“终究是个野小子,只会逞口舌之快。”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那你就是个连野小子都说不过的家伙。”

楼听雨不想再与他争辩,手持剑柄,指向风小寒,没有秋水般的剑光,也没有激荡起来的剑气。

因为他的剑没有出鞘。

“你用的是竹剑,我不会欺负你。”

他静静的看着风小寒,心里虽然很想揍扁这个家伙,但他依然选择这么做,至少不想在武器方面压他一头,以免比武后让对方说自己仗剑欺人。

这样的举动,让关注这场比武的人们微微点头,觉得此子人品上佳,颇有青竹峰的风采。

但茶一笑却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虚伪。”

夏侯胜想了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在场的高手们都看得出,楼听雨有些不一样了。

他长剑不出,不单是因为魄力与公平,也因为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风小寒不会领他的情,因为画地为界,有着条条框框的比武本就不是他擅长的战斗,对方长剑出没出鞘都只是对方自己的心理安慰,与他无关。

灰暗的天空中,乌云开始堆积起来,竹林间泛起淡淡的湿意,还有阵香气,有准备的人都拿出油纸伞,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雨。

某些比较灵敏的弟子似乎嗅到了一股腥味儿,像是血的味道,让人心烦不禁皱了皱眉。

风小寒缓缓抬起竹剑,场中的诛心剑意全部指向楼听雨,仿佛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恶魔的双眼,血腥而残忍。

楼听雨长剑横于胸前,就像是横亘于长江的铁索,任何船只都不能通过。

风云剑第一式,铁索横江。

这一剑是守式,

也是向对手表达的敬意的起手式。

风小寒见过这套剑法的剑谱,自然也会用,然后他将竹剑的尖指向苍天,仿佛想把这些乌云刺破,将剑柄指向大地,欲要深入其中落地生根。

把剑竖在胸前,顶天立地。

江山剑法第一式,擎天玉柱。

两人的剑一横一竖,合纵横之势,各取风云万里与江山如画之意,刚好是两套相互克制的剑法。

楼听雨的眼色微变,想不到这样的剑法都叫他学会了。

两人招式一变,双手持剑,长剑流转间划过奇异的弧度,然后撞在一起。

竹木与剑鞘相撞并未发出多大声响,如同朽木相碰,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风小寒退开数步,右手传来剧烈的痛感,惊讶的说道:“你破境洞幽了?”

楼听雨站在原地左手负在背后,淡淡的说道:“算是吧,只是时间不够,神识还没有通过幽府。”

神识通过幽府后便彻底成为了洞幽境,而在破境洞幽之后几个时辰内是神识最为活跃的时候,也是感知天地伟力的最佳时机,而且仅此一次。

若他讲这个时间拿来比武,实在是大大的浪费。

风小寒微微点头,说道:“那就是半步洞幽,只是元气和肉身本力得到提升,对天地之力的运用一窍不通。”

楼听雨点点头,平静的说道:“是的,但已经足够打败你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负在背后的手握紧拳头,指节有些发白,轻微的颤抖着。

风小寒的力量真的太大了。

就这一剑而已,就让他的虎口剧痛无比,而且风小寒还是使得剑势沉稳的剑法,讲究出剑留三分力气,并未使出全力。

但这并不能让他升起退意,因为他是楼听雨,是半步洞幽境,走的飘渺灵动路线,也未使全力。

风小寒将手中的竹剑扔掉,换了一把剑。

楼听雨剑意积蓄一久,刚刚的剑虽然没有出鞘,他也没使出全力,但依然裹挟着锋利无比的剑气。

天空中一滴水珠落下,砸在了某位弟子的脸上,紧接着便有密密麻麻的水滴落下,开始下起了微雨。

为试剑林,填上了一抹朦胧的色彩。

一朵朵油纸伞被撑开,众人遮雨观战。

风小寒深吸一口气,长剑舞起,满天风雨化成瀑布,带着凶残的剑意落下,直指吕迎风。

山水八剑。

吕迎风不敢硬接,只能躲开。

但没想到的是,风小寒居然在庐州山水剑后面接了一招灵寿泉水剑。

两招看似毫无关系的剑法完美的衔接在一起,借着庐州剑的势施展开来,威力更大。

看着突然宏大起来的剑势,观战的众人们都长大了嘴巴。

……

……

吕迎风对白文说道:“不用打我就知道,我赢不了你。”

白文淡淡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但我还是要跟你打。”

吕迎风看着他,说道:“因为如果你赢了,下一局你就会对上我的朋友,他修为弱一些,所以我要消耗你。”

白文望向那边的比武场,挑了挑眉。

他赢了,下一局的对手是楼听雨或风小寒。

谁都知道吕迎风和风小寒的关系,只是他为什么就敢肯定风小寒会赢?

“都说他们俩在拼命,但楼师兄说要废了小寒,所以只会使出全力。而风小寒则是说过可能会杀死对方,他很单纯,从不撒谎,所以只有他会拼命。”

吕迎风折扇如剑,挥洒间劈风斩雨,说道:“拼命与杀戮是他唯一擅长的事情,而且全力以赴与赌上性命有着根本的差距,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赢。”

白文想了想觉得有理,说道:“现在的楼师弟已经比我强,而且我只是嫉妒他与柔师妹的事情,并没有他那么决然,所以楼师弟不论胜败下一局我也一定会输,那么你消耗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场边的弟子脸色微变,想不到白文都自认斗不过风小寒。

吕迎风笑了笑,向余下的两个场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但白文懂了,林义松肯定会赢,下局也一样,所以风小寒若是真的赢了,那么最后需要担心的便是他了。

为了风小寒能更好的全力以赴,所以他需要消耗白文,让他在下局比武中败得更快。

“你们还真的是好朋友啊。”

白文无奈的说道:“或者说基友?”

……

……

目前为止,风小寒用过三招山水剑。

今天他终于用出了第四剑,用做衔接起来的第二式剑招。

楼听雨躲不过去,回身出剑,元气汹涌而出,竟是打算正面把这一剑接下来。

他隐隐有所预感,这野小子似乎还有后招,所以才会如此强硬的想要打断他的剑势。

却没想到,风小寒的剑还未与他的剑碰在一起,便收剑回身,使出了第三剑。

北夹山水剑。

龙潭山水剑。

嵩山玄阳江水剑。

九谷岭溪水剑。

一连六剑,取意诸方山水,山势曲折回转,水势蜿蜒不断。

山水六剑的剑势完美的衔接在了一起,却没有一剑真正的攻向楼听雨,所以剑势积蓄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楼听雨脸色微白,神情专注到了极点,手中的剑法也对应着对方的每一剑,或攻或守,虽然没有撞在一起,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爆发剑意,所以他不敢松懈。

茶一笑脸色古怪,仿佛在看着一个变态,说道:“这小子特么是神仙转世么?”

观战的众弟子,包括做裁判的外山长老都紧盯着那柄竹剑,眼中除了震惊与专注,隐隐还有几分期待。

算上昨天的孤丘山水剑,他已经施展过七招山水剑了。

他会不会使出第八招?

只见那柄竹剑上散发出一层氤氲的光,用剑的少年在微雨中挥剑,显得无比的神圣。

少年使出了剑势中衔接的第七剑。

山水八剑的最后一剑。

天山冰湖剑!

……

……

第四十三章 战楼听雨

极北之地有座山,名天山,高千丈。

长年为白雪所积,远远望去只见苍茫一片,蔚为壮观。

山巅之上有座湖,阴寒刺骨却并不结冰。

因为山上有风,水随风动。

所谓“活水长流不死”,便是如此。

……

楼听雨看着那柄竹剑,还有渐渐融入剑境的风小寒,眯了眯眼睛。

当这一剑的剑势施展完,风小寒便会展开最凌厉的攻击。

他知道风小寒使不出接下来的孤丘山水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人能以一把残剑施展出最强大的剑招。

哪怕是陈枫也不行。

风小寒手中的竹剑已经出现了裂痕,即便是将要进化成紫竹的竹剑已经十分坚硬,但毕竟与铁剑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山水八剑蕴涵的八方山水之力,对剑自身造成的压力十分巨大。

他能以一柄竹剑积蓄七剑已经殊为不易。

果然,风小寒的天山冰湖剑的剑势圆满后,激荡的剑气将满天微风雨斩成水雾,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氤氲中,只见朦胧的雾气里出现了一抹翠绿色的光。

随后光芒渐盛,竟让观战众人的双目升出许多刺痛感。

因为那是道剑光,

是竹剑发出的剑光。

观战的众人长大了嘴巴,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这都可以?

风小寒一剑击出,借诛心剑意,裹挟山水之势,似乎要割裂这片天地,冷酷而漠然!

在他出剑的那一瞬,楼听雨仿佛亲眼看见了山峰起伏,水光潋滟的景象。

好雄伟的山,好宁静的水。

楼听雨看着越来越近的竹剑,心道:“好一招山水剑。”

他手中的剑轻轻扬起,似乎是位老师举起的教棍,准备敲打调皮的学生。

因为剑在鞘中,所以没有剑光,但那股沉重剑意却让人有些心惊。

剑意出现后,场中的水雾停止了律动,仿佛僵在原地,哪怕微风也不能抚动分毫。

这一剑就是律。

是老师给学生定的规矩,违背了就要罚,天下间无人敢躲老师的教棍,因为那是不敬,有悖人理。

风小寒脸色微变,在往昔的日子里,任何厮杀他都能蛮横的冲破对方的攻势,但面对这一剑却生出了难以对抗的念头。

他已经察觉到这一剑浑然天成,避无可避

但风小寒根本没想过要躲,他要以最强硬,最决然的姿态,正面接住这一剑。

因为,他今天是来拼命的。

两剑相遇,依然是噗的一声闷响,但相遇时爆发出的气劲将水雾尽数吹散,就连微雨都摇晃了几分。

一个身影直直的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白衣黑发,一身剑气,正是楼听雨。

山水剑是威力强大的绝招,七剑齐发,加上他的肉身本力,足矣开碑碎石。

楼听雨关键时刻展开身法,这才没有落出界外,但也受了些伤。

他站起身来,抹干嘴角的鲜血,抖动着发酸的手腕,他衣袍被泥土染脏,头发也披散下来,显得十分狼狈。

风小寒站在原地,粗重的喘息着,但他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在这一回合里他受了内伤,幸好经过金光洗礼后的肉身变得更加结实,不然此时他很可能已经倒地不起了。

只见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然后开始变紫,随后又变成红润起来,变换了几次脸色之后。

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场外惊呼声连连响起,想不到刚才的碰撞居然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吐出瘀血后,风小寒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上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几年以前,那时我被妖兽雪熊打了一掌。”

他看着楼听风,认真的说道:“了不起。”

楼听雨神色不变,但心中已经极为震惊,不单是刚才自腕间传来的伟力。

更因为对方居然只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按照他的估计,以化灵中品的修为接下这一剑至少也会倒地不起,甚至直接昏倒都有可能。

风小寒抹了把嘴角,感受着嘴中久违的血的味道,眼中折射出兴奋的光芒。

他扔掉手中已经断掉的剑,又拿了一把握在手里。

风小寒站在微雨中,神情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就像施展山水剑时那样。

但楼听雨却看到了丝细微的差别。

他变得更有信心,而且更强大了。

风小寒被郭明哲发现之前,从未有过长时间不在生死边界线上打熬的时刻。

来到青竹峰两个月的时间,除了玄武场那夜,根本没有过生死考验,他开始接受文明的洗礼,隐藏凶残的本性。

以至于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

而今天他受伤,吐血,五脏剧痛,所以找回了那种感觉。

现在的他又是那个纵横蛮荒域的可怕猎手。

楼听雨握着长剑,迎着微雨,向他走了过去,神情平静。

风小寒也向他走了过去,只是步伐很大,很快,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紧接着他大吼一声,然后跑了起来,如下山的猛虎狠狠地扑向对方。

楼听雨回身出剑,剑气凌冽。

风小寒任由剑气割破自己的肌肤,心中剑意肃杀,剑气纵横,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剑砍向他。

站在雨中观战的李笑凡眼瞳一缩。

龙杀剑。

这是绝杀之剑,造成的外伤绝对恐怖,在与李笑凡交过手后,他便学会了这招。

万衍神通甚至让风小寒在这一剑上的造诣比李笑凡更深。

竹剑与剑鞘再次碰撞在一起,楼听雨只能硬接,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快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剑虽然撞在一起,然后停了下来,但剑气并没有停止,依然斩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两人一触即分,都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恐怖的血痕。

风小寒的伤口要多一点,但楼听雨中的是龙杀剑气,所以伤口更深,流血更多。

两人的剑不断的装在一起,再没有使出精妙的剑招,就连合天道的剑法所产生的异响都没有。

场外那些内山弟子们给其他人分析,讲解其中的深意。

但两人的剑法都很极端,楼听雨的剑中正平和,有着绝对的冷静,风小寒则是越来越暴烈,不顾元气的消耗,每一剑都是全力以赴。

这其中产生的变数,有时让身为局外人的弟子也有些看不明白,只能求教闲暇的外山长老。

第四十四章 战楼听雨(2)

两人的剑不断的碰撞在一起,但每碰撞几次,风小寒就会跳开取另一柄竹剑。

楼听雨也不追击,仗剑立于风雨之中,静静的等待对方的来袭,好不潇洒。同时,他的剑鞘也出现了破损的痕迹,期间甚至隐隐可见雪亮的锋芒。

趁着风小寒再次取剑的时候,楼听雨的目光落在了他腰间,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道精芒。

现在他还有三把竹剑,当这些竹剑也被折断之后,会不会用这把菜刀迎战?昨日里他一刀惊艳四座,那道冲天而起的刀光,哪怕是楼听雨也不敢轻视。

风小寒的呼吸开始变得粗短,显然在刚才的交锋中,对体内的元气消耗不小。

他看着微雨中的楼听雨,眼中没有焦急,有的只是兴奋的目光。

风小寒握着竹剑,想了想,又拿起一柄竹剑。

场外的那些黄纸伞下升起一阵轻噫声。

何惜柔不知何时与刘盼盼来到了场边,观看比武,手中各握着一把秀气可爱的油纸伞。

“这是……双鱼剑。”

何惜柔身为青竹峰首席弟子,自然知道这个架势意味着什么,略带惊讶的说道。

刘盼盼不知道双鱼剑法,但从何惜柔的神情上便可看出,这剑法不简单。

另一边的竹林深处,食客居的掌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依然抱着那只锅铲,远远的望着双手持剑的风小寒,发出一声叹息,喃喃道:“双鱼剑呵,真的好久不见。”

……

……

风小寒双剑回旋,如同阴阳二鱼成太极之势流转在身前。

左手剑属银,右手剑属阳,各代表阴阳两极,彼此间相互弥补,玄妙无双。

他看着楼听雨,说道:“差不多了。”

“是的,差不多了。”

楼听雨点点头,表示同意,沉默了会儿后问道:“十招?”

风小寒想了想,摇头说道:“十五招。”

他们两人的对话看似无厘头,但场外的弟子们都听明白了。

风小寒剩下的元气只能支撑一会儿,所以他打算在接下来的几回合中决胜负。

楼听雨说要十招之内见分晓,而风小寒说的则是自己还能撑十五招。

但不知为何,众人心底升出一个奇怪的感觉,这野小子不是在说自己还能撑几招,而是会在多少招内干掉对方。

“那就十三招吧。”

楼听雨给出了最终的数字。

风小寒深吸一口气,肌肉缓缓的松弛下来,之前升起的澎湃战意和兴奋感也尽数归于平静。

厮杀需要这种亢奋的感觉,但猎人却不需要,而且不能变得亢奋起来,因为他们需要冷静的思考,才能完成狩猎计划,而且兴奋时散发出的气味是对猎物的最大警示。

风小寒抬眼望向灰暗的天际,目光澄净安宁,那是蛮荒域的方向。自己已经来到人类世界快两个月了,算算时间,那边冰封万里的冬季应该已经过去,杀机四伏的春季即将到来。

当气候开始变暖时,植物们将在极端的时间内破土而出,生根,发芽,然后结果。短短几天内就会成长为参天巨树,覆盖整个蛮荒域,这时候,灵掌类妖兽便开始在林间横行。

那是他生存了十二年的鬼地方,今天他在依旧陌生的人类世界里与人作战,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时光荏苒,或者时境变迁之类?

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怅然。

楼听雨看着这幕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野小子还会有这种表情,那是追忆么?

下一刻,他的眼睛眯的更紧如同剑锋,紧盯着面前的少年。

因为风小寒收回了视线,他不过的抬头看了眼某个方向而已,但在眺望间却仿佛变了个人。

风小寒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然后便弱,直至无声。

但他并不是死了,而是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开始控制呼吸,让呼吸声和气息与微雨融合为一,然后随风散去。

他穿着白色弟子袍,在黯淡的天空下理应十分夺目,但却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仿佛他本人并不在那里。

这让楼听雨有些惊讶,这到底是什么法门,居然能融入天地之间。

外山长老们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与天地相融,绝非朝夕之功,是崩劫境高手至少经过数十载的苦修才能做到玄通。

既然不是这种玄妙的法门,那么这又是什么?

……

风小寒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全身心的将自己沉浸在这种意境当中,这是他狩猎时隐藏自己的法子。

妖兽都是极为敏感的生物,对危险有着天生的直觉。

他有时会将自己埋在土中数日之久,只为伏击可能会路过的猎物,这套呼吸的法子没有人教给他,似乎天生就会。

风小寒静静的看着楼听雨,说道:“来吧。”

他进入这种状态需要几息的时间,楼听雨很大度的没有趁隙进攻,这固然是美得值得赞扬。

但落在某些人的眼里却不过是个笑话。

在风小寒看来这是愚蠢,趁你病要你命才是王道。

茶一笑嘴角勾起丝不屑的笑意,轻轻的说道:“虚伪,迂腐,难成大器。”

楼听雨足下在泥土中轻轻一点,长剑直指风小寒左胸。

剑未至,剑意先行。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锋利剑气,风小寒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其中透露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看着逐渐变大的剑鞘尖部,风小寒脸色平静,静待长剑来袭。

那么,狩猎开始!

两道剑气仿佛某两人的命运般交织在一起,很突兀地出现在场间,向着楼听雨席卷而去。

两道剑气与楼听雨的剑气相撞时便化于无形。

楼听雨毕竟是半步洞幽,这种依赖于元气而形成的气刃,风小寒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两道剑气在消失之前,却变成了一个圈,如同阴阳两鱼流转,成太极之势,竟将对方的剑气也消耗了不少。

双鱼剑,本就是以弱胜强的剑。

风小寒在之前那些次相撞时,已经受了内伤,他能感清晰的觉到脏器受震时带来的痛楚。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只是元气的运转待滞了很多。

楼听雨并不在意,因为自己的这一剑并不是以剑气为主的强大杀剑。

之前那些碰撞,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被风小寒以强悍的肉身本力强行弥补,换做旁人只怕早被击败了。

风小寒的两柄竹剑划过两道圆圈,卷向楼听雨。

楼听雨沉心,静意,然后剑鞘破损的地方发出淡淡的光豪。

这记不很强的剑法却给人一种十分强硬的压迫感,因为这一剑聚集了洞幽高手的全部剑意。

是楼听雨苦修十余载的剑道体现。

风小寒如何天才也不能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但万衍神通可以,

他的识海中掀起巨大波澜,无数道金光正在衍化这一剑,把这一剑的所有细节和境意全部推演清楚,甚至让风小寒对这一剑的体会比对方更深。

但这毕竟是楼听雨的剑,元气浑厚,剑意都有趋近圆满的迹象,整个剑势忽然天成不可躲避。

风小寒的双鱼剑合璧,同时进击,分攻他的左右胸口。

竹剑在剑鞘两侧擦肩而过,竟是不顾迎面而来的剑,直接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

楼听雨身材较高,手臂也较长,照这般下去,剑鞘会穿透他的身体,而竹剑也会插进对方胸膛。

他本来就是拼命的。

第四十五章 刀光

茶一笑看着这幕,激动的浑身发抖,如此决然的双鱼合璧,如此果断的亡命打法,让身为战斗狂人的他兴奋不已。

风小寒这般姿态,引起一片惊呼。

楼听雨微微皱眉,只能长叹一声,然后收剑格挡。

风小寒的双剑将剑鞘刺破了两个窟窿,其中雪亮的剑身清晰可见。

……

……

吕迎风抚着胸口,抹去嘴角都鲜血,说道:“看吧,我就说他是来拼命的。”

“我忽然想起件事。”

白文面色微白,说道:“他今天来主要是和楼师弟比武,与我并无关系,那么他若是胜了,下一场还会跟我拼命么?”

吕迎风笑了笑,说道:“他若真能战胜比你强大的楼听雨,那么他就算不拼命,你认为你还会有胜算?”

白文想了想,说道:“有理,我们继续吧。”

……

……

赤霞峰涯畔,梁嵩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心中越来越急,略带无奈的说道:“午时早已过去,只求能够早些锻成,不枉费了师傅的用心。”

身旁的琉璃色孔雀也停止了梳理羽毛,盯着不远处的小作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小作坊内的敲打声停止了,山崖间重归平静,只余下雨水垂落的声音,和一声略带遗憾的叹息。

……

……

风小寒的这一刺可以说是全力一击,只是并没有其他人认为的那般决然。他的身体已经结实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单是剑鞘的话极难破他肉身。

所以他只需要承受住剑鞘上的剑气就好,然后双剑袭胸而去,干掉眼前的这人。

风小寒手中双剑从中折断,被他扔掉,拿起了最后一把。

“我很期待你会不用刀,但那样的话我就会出剑。”

楼听雨的眼神落在脚边浅浅的积水上,细雨蒙蒙下,通过水面的反射,依稀可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看着风小寒,认真的说道:“等你山穷水尽之时,便是我狠揍你的时刻。”

风小寒也是看着他,在心里说道:“在你认为我山穷水尽的之时,便是你去死的时候。”

他站在原地不动,竹剑一甩,水花四溅。

体内的元气即将告竭,哪怕这是万衍神通的精湛元气,终究也抵不过已经站到那道门槛上的高手。

细雨微风中,一道剑气长挂试剑林,任何人都感受的到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意志。

“我决定了,我要在八招之内废了你。”

楼听雨眼中的光芒更胜,剑气更加强烈。

风小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十几个竹剑留下的插孔,雨水落在地上钻入孔中,然后消失不见。

这个细节并不起眼,何惜柔也没有在意场上他的想法,左手握着纸伞,右手握着剑,不知道在打什么盘算。

林中的食客居掌勺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刘盼盼通过怀中的阴阳猫感受到了他的意志,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风小寒听到楼听雨充满骄傲与自信的话后,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家伙真的是只知道用法门对抗,讲究风度的废物点心哎。”

风小寒左手持剑,右手负在腰间,欺身上前,以左手出庐州山水剑,将满天细雨合于剑势之中,宛若真实存在的瀑布。

楼听雨向后退了一步,不是被对方逼退,而是为了更好的出剑。

“就算换了只手,同样的招式使用两次是不会再产生任何效果的。”

他长剑舞起,在四周都产生一道剑幕。

夜战八方式!

就在瀑布般的剑即将冲刷到剑幕上的时候,风小寒手一松,让竹剑顺势飞了出去。

楼听雨全神贯注的注意着那柄竹剑的动向,见他居然将剑丢了出来,不禁眉头一挑。

难道这其实是孤丘山水剑?

不,他只是把剑给扔了,仅此而已。

楼听雨可以肯定这其中没有任何意境可言,绝不是某种神奇的法门。

观战的弟子开始怀疑,是不是风小寒的元气耗尽,已经无力再握住竹剑了?

原本随着竹剑而去,化作瀑布的微雨忽然失去了剑意的牵引,只能顺着惯性向前飞去。

竹剑撞在剑幕上,被斩成碎片。

微雨被夜战八方式打散一部分,剩下的尽数落在了楼听雨的身上,和脸上,不禁让他的眼睛眯了眯。

食客居掌勺屏住了呼吸,心底有某种预感升起。

因为就在楼听雨被雨水影响到的一瞬,风小寒做了一个动作……

茶一笑发出怪叫,拍着大腿,歇斯底里的喊道:“牛逼,真特么牛逼!”

身边的夏侯胜紧盯着场上,等待着即将到来一幕。

听着场外观战弟子的惊呼声,楼听雨不禁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视线被山水剑的雨水遮住一瞬,只模糊的看到了依旧想他袭来的影子。

当他真正看清时,已经晚了。

在丢出竹剑的下一刻,风小寒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菜刀。

风小寒盯着对方的眼睛,早已酝酿许久的诛心剑陡然爆发出来,无尽凶残暴虐的气息四溢开来,如同刚刚醒来的恶魔,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即使楼听雨道心坚定,但也被撼动了一瞬,身子又是一僵。

于是他的节奏被风小寒彻底打乱,想要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刀光乍现,照亮了场间。

那刀光纯粹,伟岸,霸道至极,直冲天阙。

擎天一刀!

而且比昨日他以手为刀时的威力更加强大。

随着一声轰鸣,粗壮的刀光顿时将楼听雨吞没,让周围的那些油纸伞下惊呼声再起。

刀光散尽后,风小寒身前的地面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痕,裂痕的尽头处便是楼听雨。

楼听雨满身血水,参杂着雨水,染红了衣衫。

只听咔嚓一声。

他的剑鞘彻底毁坏,被整齐的斩成两断,将一半的剑身露了出来。

他的身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

从左肩一直蔓延到到腿根,看上去极为恐怖。

风小寒喘着粗气,险些瘫倒在地,这一刀是洞幽以上修行者才可以使用的,对于化灵境之人来说消耗极剧。

楼听雨面若寒霜,眼底闪过一抹痛楚,显然这一刀也给他带来了很重的内伤。

刀气顺着他的伤口,微微震动着,时刻都在撕裂着伤口,让创伤变得更打更深。

这一刀是某位高人传给梁嵩,再由梁嵩讲给风小寒听的。

但风小寒凭借着万衍神通直接推演出了元气运行路线,刀法的境意与招式组合。

如果抛开修为与战斗经验,单以擎天一刀而言,风小寒比梁嵩还要技高一筹。

更何况这一刀号称北方草原最强的刀法。

……

第四十六章 送剑

在场的众人永远也忘不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楼听雨感受着伤口中刀气带来的痛楚,和那抹渗入心底的绝望。

风小寒则是粗重的喘息着,这一刀已经耗尽了他剩余的全部元气,此时的他就连体力也有些根不上了。

楼听雨强压制住痛楚,缓缓的抬起左手,按在剑鞘上。

随着“喀嚓”一声,他的长剑终于出鞘,剑身嗡鸣宛如龙吟虎啸,清亮的剑身被微雨洗刷的纤尘不染,在灰暗的天色下更显明亮。

“你很强,假以时日定会成就一段传奇。”

楼听雨静静的看着他,说道:“但我不会因此而放过你,你野蛮成性,长明宗容不得你这野小子。”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直来直去楼听雨,十几年的修行果然不是我几个月的修为就能撼动的。但我依然你是嫉妒我。”

楼听雨轻轻的笑了笑,说道:“哪有能怎样呢?终究是瞧不顺眼罢了。”

风小寒想了想,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没错,今天的事情只是瞧不顺眼罢了,有点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你还知道这个比喻?了不起,看来没少用功。”

楼听雨微微挑眉,目光落在那把菜刀上,说道:“既然用了有刃的武器,那么我接下来就要用剑了,或许用不上八招,你就会惨败。”

风小寒无奈的说道:“那我要是不用刀了,你是不是可以跟我徒手肉搏?”

“不会!”

楼听雨想都没想,便答道:“我是剑客,自然要用剑,更何况用竹剑是被迫,我可以让你。但放弃兵刃却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自然不让。”

风小寒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道:“但你一定废不掉我了。”

“没有错,我现在身受重伤,确实没办法废了你。况且还有人不想让我废掉你。”

楼听雨淡淡的看了眼场外的茶一笑,继续说道:“但我依然会揍你一顿,绝不留情,就当做是你重伤的代价吧。”

风小寒没有说话,但握着的菜刀手却紧了几分。

楼听雨缓缓的抬起剑,随着手上动作扯动了伤口,让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这时,天边浮现出一抹琉璃色,仿佛远古妖人睁开的瞳孔,在灰暗的天际上看起来很是妖冶。

琉璃色起先只是一个小点,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

原本微雨间不会有鸟的出现,更不会有孔雀在天上飞,但长明宗有一个可以。

它就是琉璃色孔雀。

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就连楼听雨都微微侧目,看了过去后。

谁都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它很出名,但却没有人知道它意味着什么,除了刘盼盼。

刘盼盼见到那抹琉璃色的出现,嘴角勾起丝笑意,让何惜柔挑了挑眉。

飞的进了些众人才发觉它的爪子下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身着蓝色长袍,腰佩铁刀,神态温和,面容清秀,手中还拿着一只长形布袋。

琉璃色孔雀身材虽小,却足矣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但那人身却不够资格坐在它的背上,只能握住它的爪子让它带自己飞来。

他和琉璃孔雀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轻轻的落到试剑林中。

那人一落地,便像场中做裁判的那位外山长老行礼,说道:“长虹峰关门弟子梁嵩,前来送剑!”

“送剑?”

不光是那位外山长老,其余众人也是一愣。

何惜柔看着刘盼盼,说道:“送剑?送什么剑?”

“你不是为了你的好师弟特地跑了一趟赤霞峰么?”

刘盼盼笑道:“就是那柄你给他求来的剑。”

“可是关师兄说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锻造啊。”

何惜柔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惊讶捂住了小嘴,看向正梳理着羽毛的琉璃孔雀,说道:“难道是……”

……

……

外山长老问道:“送剑,此时正在比武的关键时刻,你送的哪门子剑?”

在他看来梁嵩的出现已经影响到了比武的,说话自然毫不客气,哪怕是面对的是二长老最疼爱的弟子。

梁嵩却毫不在意,回答道:“来送风师弟的佩剑!”

“风小寒的配件!”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手上的那只布袋上。

布袋是长条的,包裹着某个三尺长的事物,还很严谨的用一个铁圈箍筋。

这是赤霞峰的标志,每有新锻造好的长剑,但还未造出剑鞘时他们便会用这种方式包裹剑。

外山长老想了想,说道:“比武已经开始,这件事情我无权决定。”

然后他便看向了楼听雨。

所有人都看向了楼听雨,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比武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谁也不愿意对方的兵刃从破菜刀变成一把新铸好的宝剑上。

但他们都很期待,究竟是什么样的宝剑会让一个关门弟子亲自来送,而且又为什么是长虹峰关门弟子来送。

风小寒在梁嵩出现后便一直盯着那只布袋,不知为何,他感觉到那里面的事物仿佛在召唤他,而且心底也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

渴望将那里面的剑握在手里。

剑虽说是梁嵩来送,但他也没有见过它的样子,随琉璃孔雀落地后,他清楚的感觉到里面的剑正在微微颤抖着,在响应着什么。

楼听雨看了眼风小寒,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满身伤痕,虽说胜利就在眼前,但胜过一个拿着竹剑和菜刀的修行者,他心中却觉得有些胜之不武,或者说是遗憾。

遗憾没有与对方真正的较量,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这时候拒绝梁嵩的临场送剑,会让他觉得自己赢得不够光彩,而且也有悖与青竹峰的剑道。

他是直来直去楼听雨,是一声都要奉献给剑道的剑客。

剑者,

笔直也,

锋芒也。

所以楼听雨点点头,说道:“可以,我不介意。”

他话音刚落,那口布袋就射了出去,直奔风小寒,然后被他伸手接住。

这违背常理之事却出奇的自然,仿佛那把剑本来就是被他握在手里似的,浑然天成,宛如一体。

风小寒捏断金箍,缓缓的打开布袋。

没有清冽的剑光。

没有无尽的剑气。

只有一把看似陈旧的……

铁剑!

……

……

第四十七章 出奇制胜

风小寒手上的剑实在让人失望。

那把剑宽三指,本应宏大正气,但剑身颜色棕黄,色泽灰暗,而且坑坑洼洼的,就像中秋时圆月的表面。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烧火棍。

但三尺剑锋如雪,只见锋芒便知其吹毫断发,明显铸剑之人在剑锋上下了极大的功夫。

何惜柔挑了挑眉,心道:“这什么破剑。”

刘盼盼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

这柄剑是天外陨铁、天山寒铁与精金矿石锻造而成。

之所以是锻造而非铸成,是因为这三种矿石极难淬炼,需要极高的温度才能融化,但哪怕以吴用的修为也不能将其融合唯一。

所以听说这件事后,夏宇派梁嵩带着琉璃色孔雀相助。

关长空借琉璃翎羽之力,将三种矿石拉扯成条状,摞在一起,以折叠锻造之法将三种材质的造成剑型。

并启用赤霞峰秘法为其开锋。

只是孔雀翎羽之力极难控制,而且三种矿石太硬,折叠锻造很是勉强,这才导致这柄剑没有与自身材质匹配的外表。

风小寒看着剑柄处深浅不一的凹痕,想了想,然后伸手握住。

奇特的是,这些毫无规律的凹痕与他的手掌完美的契合,握着很舒服,似乎本来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那样。

在他握住剑的一刹那,楼听雨心中生出强烈的警惕。

此时他伤口的刀气已经散去,以自身元气封了几个穴道,止住了血流。

风小寒拿到了剑,楼听雨趁机疗伤,双方都不亏。

楼听雨淡淡的说道:“就算你拿到了剑,我也不认为你就可以胜过我。”

“按照你们惯用的思考模式,我元气几乎耗尽,确实难以言声。但别忘了,我是风小寒,我不只是靠元气才能战斗。”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而且之前布置的后手还没有用光,我还有几分胜算。”

他笑的的很开心,之前他有胜算,但自己一定会再受些更重伤,现在他必胜,而且不一定会受伤。

这让他很开心。

楼听雨长剑一扫,微雨骤歇,出鞘的剑果然威力大增。

风小寒长剑在手,右足向前踏出,浑身气息陡然攀升,虽不如对方的锋锐逼人,但更有一股决然的气势,让人望之生畏。

楼听雨神情冷漠,手中的剑平斩过去。

风小寒的剑自上而下,仿佛自天外而来,要入地狱而去。

两柄剑撞在一起,发出的气劲将风雨都击散了。

两人没有看着剑,而是盯着对方的双眼,从中感受着对方的意志。

风小寒元气耗尽,再精妙的剑法,再圆融的境意也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但他依然可以凭借巨大的力量强行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双剑碰撞处有火星四溅。

两人的剑分离后再次碰在了一起。

众人都知道,胜负就在之后的某一瞬间。

楼听雨长剑一转,剑势转急,如风雨骤至,就连微雨都大了几分。

风小寒长剑向上一挽,划出道弧度,带动周身的微雨都向上卷起,地面上出现道深刻的痕迹。

何惜柔长大了嘴巴,他能使出那些强大的剑法或许真是天资过人,但能施展出这套剑法却可谓是神迹。

因为这套剑没有剑谱,是陈枫独创的剑,剑谱在他的脑袋里,而且只传过何惜柔一人。

楼听雨变换了五招剑法。

风小寒也接连使出应对的剑法。

挽吴钩

遮云日,

珊瑚冰,

孤峰独座,

忘川桥。

这五剑散发出的剑气使风雨在半空中绘制成一副画面,画面的湖水深处有一座孤丘。

……

刘盼盼惊讶道:“这剑法高妙至极,怎么从未见过?”

何惜柔说道:“这是师傅独创的剑法,叫做宛丘”

同时她的心底微微一叹,新道:“从今日开始,我不再是青竹峰资质第一的弟子了。”

楼听雨接下来的一剑叫做山鬼投石,是极其凶猛的强杀剑法。

风小寒则是使出宛丘剑最后一式“揽风雨”,揽满天雨入怀,凝为一线激射出去。

风雨与山鬼投出的巨石撞击在一起。

火星溅起,

风雨破碎,

山鬼的石头继续前行。

风小寒的揽风雨意境随在,也引动异象发生,但元气全无,力道虚软直接被对方一剑逼退。

风小寒足下在地上一点,身子随风向后飘去,居然施展出了轻身的功夫。

掠过风雨,飘过那些竹剑插出的小孔。

楼听雨面若寒冰,冷声道:“想跑?”

话音刚落,剑势陡然爆涨,疯狂催动体内元气,踏破泥土而至,欲要以此剑决一胜负。

茶一笑的眼神变了,上前走了几步。

外山长老神情严肃,收在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

当他的剑来到风小寒的眼前时,只差一根发丝的距离就会刺到他的鼻尖。

风小寒嘴角的笑意却更深,同时林间深处的食客居掌勺眉头一挑。

因为楼听雨踩到了那些剑孔上。

他的脚兀地向下一沉,直入泥土之中,直至膝盖,将他的剑势打断。

剑光收敛,剑气骤失,剑尖就停留在他的鼻尖处再也无法向前刺出。

风小寒怪叫一声,刀剑其出,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催动元气,凭借自身强大的肉身本力自上而下的砍向对方。

楼听雨顿时一惊,心中有着数不尽的不服,但终究只能化成一声长叹,闭上了眼睛。

如此突兀的转折让观战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这幕。

“当!”的一声脆响。

刀剑没有落到楼听雨的身上,而是砍在了一根铁杖上。

握着铁杖的那只手枯槁如朽木,手的主人白须飘飘,眼中满是复杂的色彩。

修为不代表战力,这句话是所有修行者公认的事实,但在对战之时以弱胜强仍旧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比武结束,禁止你们再出手打斗。”

外山长老宣布道:“风小寒,胜!”

场外的弟子们还都有些没缓过神来,楼听雨那般宏大的剑势,怎能会因为对方的一个小伎俩而失败?

忽有掌声响起,众人回神。

吕迎风微笑着鼓掌,道了句好!

紧接着茶一笑,夏侯胜也拍起手来。

然后一片掌声雷动。

以弱胜强永远是获得尊敬的最佳方式。

众人没想到他居然早有布置,之前的十几把竹剑插在地上并非随意施为,而是将积蓄的剑意与部分元气送入土中,将土变得极为松软,加上雨水合在一起变成小小的泥潭,关键时刻引他踏如其中。

但也有很多人不服,认为这场比武中,风小寒不够光明正大,不符合青竹峰的道。

说好听点是略施小计,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达到了出奇制胜的目的。

说白了就是玩阴的,

使得是魍魉诡计,绝非堂堂正正。

第四十八章 翩翩少年与迂腐脓包

楼听雨推开想扶自己起来的弟子,不顾伤势,站在那里盯着风小寒,眼神复杂。

风小寒也静静的看着他,神情间没有任何得意。

沉默许久后,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佩服。”

“你很强,纯以战力而言你比我强太多,但你高估了我的人格,我可是个野小子,无所不用其极。”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总有一天,我不设陷阱也可以轻易的狩猎你。”

“只要不再让青竹峰蒙羞,我可以等你成长到那一天。”

楼听雨微微抬头,看向远方,然后挥袖离去。

几位外山弟子连忙跟了上去,生怕重伤的他脚下一个不稳跌下石阶去。

在梁嵩前来送剑之前,白文便已经战胜了吕迎风,病秧子也击败了对手,下场的对手便是号称内山第一人的林义松。

在开始下一轮比武前,会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风小寒躺在某根竹子下的草地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压制在体内的内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身上并没有丹药疗伤,元气也已经见底,只能凭借肉身和意志强忍。

他躺在那里,同时开始化灵,补充体内元气。

风小寒战胜楼听雨可着实圈可点,在某些弟子们看来这不够光彩,但落到诸位外山长老的眼中,却是上佳之策。

待众弟子下山历练,离开了长明宗的山门,红尘滚滚中谁还会公平公正的展开决斗?

唯有不择手段的击败对方,才会赢来生机。

外山长老们趁着歇场的闲暇,将这个道理讲给诸多弟子们听,并列出几条为声明所累,孤身与敌决战却惨死的例子。

吕迎风坐到了风小寒的身边,一脸的倦意,显然这一战让他消耗不小。

病秧子披着斗笠,一手扶着竹子,一手抚在胸口,仿佛得了几十年肺癌剧烈的咳嗽着。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的元气都几乎见底,尤其是病秧子,和比自己高出一个小境界的对手比武,最终胜之,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苦战。

病秧子可谓是匹黑马,化灵中品战胜化灵圆满的对手,放到哪里都是无比耀眼的战绩。

而风小寒以化灵中品胜半步洞幽,直接将他的光芒掩盖了。

但病秧子并不在意,见到风小寒默默化灵,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他说道:“喝点药吧,会恢复的快一些。”

风小寒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药葫芦,问道:“那你怎么办?”

“本来我就打不过林义松,就算能恢复些元气也不会增加变数。”

病秧子难得的笑了笑,说道:“你接下来还有胜算的。”

青竹峰历来都有这个规矩,内山八强比武,山门不会提供任何丹药,想要恢复元气和伤势只能靠自己。

这个过程也是在比,只不过比的是平日生活中积累的资源和人脉。

也正因为如此,青竹峰的比武选出的人才个个都是德才兼备之人,为人处事都很优秀。

病秧子有药就是资源。

而他愿意提供给风小寒,这就是人脉。

风小寒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伸手接过葫芦,喝了一大口。

白大胖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面含微笑,只是脸上的肥肉都随着他嘴角的扯动纠结在一起,更显憨态可掬。

“风师弟,你今日一战我算是服你了,这袋包子送给你吃。”

白大胖子笑道:“小小心思,不成敬意,你可千万别嫌弃啊。”

风小寒听到有包子,顿时来了精神,支起身子靠在青竹上,接过他递来的油纸袋。

他拿出一个,咬了很大一口。

包子是正午之前买的,此刻已经凉了。

手中剩余的半只包子里都能看见馅儿上都结出一层白油,看上去就觉得很不好吃。

但风小寒吃的津津有味。

只要是吃的且还未腐烂,那便是人间美味。

梁嵩这时走了过来,看着围绕在风小寒身旁的三人,微微一怔,然后笑道:“风师弟,这是长虹峰的元气丹,效力虽不如华刹峰炼制的上品丹药,但好歹也能发挥些作用。”

风小寒接过丹药,一口吞入,然后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似在打鼾。

众人知道他这是在化开药力以助恢复。

病秧子把药葫芦递给吕迎风,让他也喝了一口,开始闭目养神。

片刻后,吕迎风睁开双眼,眼底的疲惫之色已经减轻不少,只是脸色微白,显然还有内伤。

梁嵩笑道:“你们三位相比就是吕迎风,病秧子,以及姓白的三位师弟吧。”

三人微微点头,抱拳行礼。

梁嵩认真还礼。

白大胖子笑着说道:“梁师兄,我名白术,你称我为白大胖子也可。”

长虹峰与青竹峰离得很近,所以白大胖子的名声自然也流传到了青竹峰,被内外两山弟子引为趣谈。

梁嵩微笑点头,说道:“白术师弟,久仰了。”

吕迎风微笑道:“梁师兄乘孔雀前来送剑,小寒还未谢你。”

梁嵩笑道:“他在青竹峰擒杀土甲鼠后,我峰感激不尽,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病秧子也点点头,说道:“那么这就是他自己赚来的。”

梁嵩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倒也没错。”

这边几人交谈起来,探讨比武时的理解和感悟,互道钦佩之情。病秧子与吕迎风的独到眼光让梁嵩惊诧不已,而梁嵩功力深厚,在修为上的感悟则让三人受益匪浅。

白大胖子则是瞪大了眼睛,静静的听着,生怕放过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三人也不在意了,因为他也算是风小寒的朋友,甚至风小寒只服他一人。

风筱筱在不远处与几名女弟子站在一起,见到他竟然与这几位身份高贵的弟子促膝而谈,不禁有些诧异。

而另一边则是发生了场完全不同的对话……

茶一笑折扇轻摇,面含笑意,自以为潇洒不羁,实则在旁人看来极为怪异,微笑着说道:“刘师妹,你可也是为了风师弟而来?”

刘盼盼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年梁师弟经常对你说的四个字,你可还记得?”

茶一笑神情一僵,但很快便恢复自然,说道:“梁师弟风度翩翩,器宇不凡,我何德何能与他有过交集?如有机会,我倒是想讨教两招。”

刘盼盼轻哼一声,便不去理他。

两年前茶一笑还是化灵境界时,便立誓要打遍长明宗所有天才人物,两送就是其中之一。

茶一笑苦苦求战,但梁嵩却不管他怎么聒噪也不应战。

于是茶一笑天天跟着他,对他所做的各种事情都指手画脚,诸如若换做自己必当如何如何,竟讲梁嵩说的一分不值,让人烦不胜烦。

于是,那年梁嵩最常对他说的话便是:“关你屁事!!”

刘盼盼提出这件事,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老娘来干啥,关你屁事?

茶一笑则是否认那段历史,以掩饰尴尬。

他折扇摇的更急,在他看来这一幕是翩翩少年,红衣折扇,伫立于风雨之中,微笑着望向远方的天际,好不潇洒,而少年的身旁则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美若天仙。

好一对金童玉女!

茶一笑嘴角的笑意更深。

“当真是好一个迂腐脓包。”

另一个声音响起,茶一笑的笑容再度僵硬。

……

……

第四十九章 白文

“当真是好一个迂腐脓包。”

何惜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下雨天你还随身带把扇子瞎摇,也不怕闪了手腕。”

茶一笑想了想,雨天摇扇确实有些诡异,于是收起扇子,干咳两声,说道:“那个什么吕迎风的,不也是拿了把扇子么?”

“人家那是凝剑气成刃的法器,你拿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同位关门弟子,何惜柔说话却是极不客气,说道:“你就算想装的帅一点,也不用这般惺惺作态。”

茶一笑身为战斗狂人,谁也不服,但唯独碰见这位小祖宗却有些犯怵,上次他扬言要挑战何惜柔被青竹峰内外两山弟子堵在家中,其中甚至还有其他峰的弟子,大有一言不合便要群起攻之的意思。

最后还是他师傅出面与陈枫沟通斡旋,何惜柔也表示并不在意,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柔师妹,你这样很不可爱。”

茶一笑摇摇头说道:“女孩子应当文静一点,多学学你的盼盼姐。”

刘盼盼淡淡的说道:“小柔儿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待如何?”

“呃……”

茶一笑邪魅的脸上满是无语,想不到自己嚣张了十余年却拿两个妹子毫无办法。

林义松远远的望着,一阵摇头叹气。

刘盼盼想了想,问道:“你觉得风小寒打的赢那位叫白文的弟子么?”

一说到打架,茶一笑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说道:“那个叫白文的刚才我观察过,修为虽不如楼听雨,但战力不容小觑。对于化灵境中品且身受内伤的风小寒来说,实乃劲敌。”

刘盼盼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又没有问你。”

茶一笑:“……”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在化灵境的时候,楼听雨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吕迎风将他消耗了许多,但修为仍高过他,所以接下来的一场只怕又会是苦战的局面。”

……

……

“虽然接下来的是可能会是苦战,但我相信以小寒的实力未必会输,因为对方也消耗了很多元气。”

吕迎风说道:“而且这口剑梁师兄送的很及时,依我看只要小寒敢拼,对方必输。”

梁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白大胖子却另有所思,问道:“对方只是求胜,与风师弟并无仇怨,他还会升起拼命之心么。”

吕迎风沉默了会,说道:“据说白文喜欢何惜柔。”

三人顿时恍然大悟,梁嵩笑道:“小柔儿的美貌乃长明宗的一道风景,也是一口利剑啊。”

“我打架向来都是要么跑开,要么全力以赴,按照往常,我在这种状态一定会避而不战。”

这时候风小寒结束了化灵,坐起身来,体内的药力已经化的差不多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内伤也减轻不少。

只听他继续说道:“可书上说,在这种局面下退出比武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虽然不太明白,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反正不会丢掉性命,那么不论他目的如何,我拼上一拼又有何妨?”

吕迎风三人微微一笑,不在言语。

风小韩就是这样的人。

白大胖子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觉得这话霸气侧露,心中佩服不已,将这话暗暗记住。

“一刻钟已过,请四位对战弟子登场!”

病秧子和风小寒向三人点了点头,来到了各自的比武场地。

病秧子看着面前高瘦的男子,眼中没有任何惧意,握住短剑的那一刻,他的气势陡然一变,如同夕阳西下时的亮光般散发出夺目的光华,炽热中又带有一丝冰凉的气息。

林义松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尤其在对方拿出一口短剑的时候脸色更是变得极为难看,心知此战恐怕要废些手脚。

而白文这边也好不到哪去,甚至压力比林义松更大。

风小寒仗剑而立,骄傲与阴冷的气息蔓延开来,如利剑般划破风雨,直指天际不断攀升,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一剑的剑意是出自那年他从银背苍狼王的眼中感受到的,骄傲而不可一世,宁死不屈的坚韧意志。

他元气虽有恢复,可较之全胜时期依旧十分稀薄,但凭借这道诛心剑中的意志他敢于面对任何对手。

白文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剑意,知晓了对方的决心。

他双手垂着,没有拔剑,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看样子也不像是在积蓄剑意,这让风小寒有些诧异。

沉默许久后,白文看了眼另一处场地中病秧子在林义松犀利的进攻下没有绝望的挣扎,而是奋力反击,节奏丝毫不乱,剑势圆融饱满,足见道心坚定。

白文叹息道:“我是为了印证自己的道行深浅而比武,林师兄是为了考教师弟们实力而来,你之前的比武是为了应战楼听雨,那么现在你已经赢了,你与我比武又是为了什么呢?”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为了做人。”

白文挑了挑眉头,问道:“此言何解?”

“人生在世,做人最难。我正在学会如何作为一个人在世间行走,在比武中避战似乎不是丈夫该做的事情。”

风小寒说道:“你们叫我‘野小子’,我很开心。因为野小子是人,不是野兽,证明你们在心中某处还是将我当人来看的,我应该谢谢你们。”

白文的眼神变了,说道:“我的确是为了印证道行,但同时也是为了另一件事情,你住在紫竹院里,我很不爽。你是关门弟子,身份超然,我们三人不能拿你如何,但已经约好,如在比武中碰见你,定要狠狠的修理你一顿。”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某天何惜柔曾经告诉我,心有杂念不但化灵不成,还会影响很多事情,比如战斗。”

“有理,此言有真义。”

白文点点头,看着他说道:“但就像你说的,避战不是大丈夫所为。”

风小寒说道:“我会拼命的,而你会输。”

白文的手搭在剑柄上,说道:“我会尽力的,而你不会赢得太容易。”

“这是为了尊严,或者说是面子?”

“不知道,但不全力与你一战,有违心意。”

风小寒想起了某本典籍上的一句话,说道:“万般无奈,无非心意难通而已。”

白文看向了何惜柔的方向。

哪怕是在微雨中,有她所在之处依旧是那样的风景如画。

“是的,只是心意难通而已。”

……

……

第五十章 十二岁的孩子,不停的雨

……

……

“胜者,风小寒。”

外山长老宣布道。

“胜者,林义松!”

另一边场地的比武也结束了,大家都震惊无语,不单是因为病秧子居然能在林义松手下撑这么久,更多的,还是来自于风小寒打败白文用的手段。

白文的胸前插着一把菜刀,刀刺右胸,深约一寸,卡在两条肋骨之间。

他看着胸前的菜刀,和插在地上陈旧的铁剑,还有按在自己头顶,让他动弹不得的那只枯槁的手。

刚刚的一幕让观战的人们想到了之前风小寒对战楼听雨时用的法子。

剑展庐州山水之势裹挟风雨掷出,以遮掩接下来的那道刀光。

白文那时被吕迎风如雨点般密集的攻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没有注意到风小寒对战时的情景。

他也没有想到,风小寒竟会将新得的宝剑扔出来,用刀制敌,方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风小寒剑和风雨之上,忽略了他另外那只手里的菜刀。

白文是化灵圆满,无限接近那道门槛,可惜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反应力不如楼听雨,没能在关键时刻转攻为守势。

这些都很容易理解,只是众人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外山长老要按住白文的头上,将他制住。

风小寒也在看着那把刀,在刺入他体内的时候,他收力了,但按他的推论,至少也应该入体五寸,怎会这么浅?

白文看着他说道:“你果然厉害,居然连软鲸甲都击破了。”

风小寒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穿了护甲,难怪防御力如此惊人。

“但我还是不懂,我为什么输了。”

白文看向了了外山长老,不解的问道:“我这个只算轻伤吧。”

其他人也看向了他,他是青竹峰资历最高的外山长老之一,修为深不可测,地位也仅次于陈枫,自然没有人会怀疑他裁决的公正性。

外山长老解释道:“是的,刀如左胸一寸,确实是算不上是伤。但他用的不是擎天一刀,而是龙杀剑法,并且在最后关头他收手了。”

中了龙杀剑法即使是再微小的伤口,也会被剑气扯出大量的献血,难怪这么小的伤口,却能血染衣衫。

白文摇了摇头,说道:“这并不能说服我。”

外山长老顿了顿,然后叹息道:“他在刀上下了毒。”

他将手收回,摊开手掌,只见掌心处有一团淡淡的黑气,此毒虽轻,但极为狠辣。

白文双目一凝,看向了风小寒。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说过我想试着要拼一拼,而这就是我的全力。”

“修为并不代表实力,下毒虽然阴险了些,但毕竟比武的规则里没有这一项规定。”

外山长老替白文取下胸前的刀,随着刀的离开,伤口处突然喷出了一片浓稠的鲜血。

外山长老眼疾手快,手指飞舞间点了白文十几处要穴,止住了鲜血,然后派人送他去解毒。

何惜柔的脸色有些难看,觉得风小寒赢得不光彩,有失身份。

茶一笑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然后恍然大悟滴说道:“原来如此。”

刘盼盼拍了拍何惜柔的小手,皱眉问道:“什么原来如此?”

“楼听雨号称直来直去,是典型的剑道修行者,按照他的表现和传闻中的描述,哪怕身受重伤也会将比武看完,静思感悟,以助修行,绝无因伤退场的理由。”

茶一笑说道:“但他却头也不回的直接走了,我刚才就觉得这有些不对头,原来是风小寒在刀上抹了毒药,楼听雨无奈之下才离开这里,应该是去解毒了。”

何惜柔叹了口气,说道:“在小寒的观念中,比武就是打架,既然不能退却那就只能使出全力,然而全力以赴就是拼命,拼命便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样做虽没有因避战而被嘲笑,却会因为阴险而被恐惧和受到其他弟子的指责。”

正如何惜柔所说,不论是刀道还是剑道他都展现出了足矣震惊长明宗的至高天赋,但手段阴险却永远不会被众人接纳。

风小寒看着周围弟子看他时的眼光,人群中偶尔响起的骂声,让他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

就连梁嵩的神情都有些阴沉,不知风小寒继续这样下去,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夏侯胜抱着刀,看着场中任凭风雨洗刷的少年,低声说道:“终究还是个野小子啊。”

风小寒伫立在微雨中,背影有些萧索,不远处是那把铁剑,凹凸不平的剑身正如同它主人的内心,起伏不断。

他看向了吕迎风几人的方向。

白大胖子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摸了摸肚皮,揉着惺忪的眼睛,憨态可掬。

病秧子咳嗽两声,本想拿起药葫芦抿上一口,但想到风小寒一会儿等会儿还有一战,需要药物来恢复,只好拍拍胸口,没有喝药。

吕迎风笑着竖起大拇指,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厉害!

这让他好受了些。

微雨还没有停,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但下一刻,雨水不再落到他的身上,何惜柔不知何时来到场间,撑着纸扇站在他身测,为他遮雨。

这样的举动让风小寒的心底升起一丝暖意。

她衣诀飘飘宛若仙子,看向众人,认真的说道:“他才十二岁,你们不要这样。”

包括梁嵩在内的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知掀起了怎样的情绪,十二岁的化灵中品修行者,连挫青竹峰内山榜前十的两大高手。

风小寒的强大,让他们都忘记了这个事实。

十二岁?

称其为少年都很勉强,应该说还是个孩子。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战力,他日必成大器,况且他的师傅是陈枫,一生怒斩恶霸无数的强大修行者。

他的徒弟,怎会是个恶人?

众人看向风小寒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这让风小寒放松下来的同时,困惑也更深了。

何惜柔带着他回到了吕迎风等人所在的竹下。

风小寒提着剑,对吕迎风说道:“他们刚刚为什么那样看我。”

“因为你太强,他们嫉妒的同时又很怕你。而且你的手段太厉害,他害怕日后哪天中了同样的招数,所以十分憎恶这种战斗方式。”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问道:“那我做错了么?”

几人见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委屈,只有疑问,都有些佩服,也放心了不少。

果然自幼与兽厮杀的少年,内心坚强无比。

吕迎风微微一笑,说道:“你没有错,因为你的任务就是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击败对手,而且是他们二人看你不爽在先,你何错之有?”

“那他们到后来为什么眼神又变了。”

“因为你还年轻,有无限的可能。他们虽然也很年轻,却无法认清自己,所以经过何师姐提点之后,才幡然醒悟,意识到你日后也不一定就会是个坏人。”

“那你们呢?”

风小寒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不会憎恶我行事手段么?”

吕迎风的笑意更浓,说道:“我们可是朋友啊。”

白大胖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以前为了吃肉去偷邻居家养的黑狗,后来事情败露将我揍了一顿,所以我就偷光了他们家所有的家畜,可谓是鸡犬不留,让他们三年没敢再养牲口。我比你还阴险,有什么资格厌恶你?”

病秧子翻了个白眼,说道:“只要不阴到老子头上,管你用的什么手段。”

梁嵩挑了挑眉,说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

何惜柔说淡淡的道:“你没听吕师弟说么,他们是朋友。”

第五十一章 泥泞中的惜柔

一刻钟后,风小寒站在了林义松的面前。

毫无疑问,他败了。

但并没有人认为他的失败是件丢脸的事情,因为他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而且是龙杀剑留下的伤。

病秧子拼尽全力才只能斩落他的一片衣袖,风小寒能做到这一步,可见何其惊人。

好在进场之前,吕迎风留下了那把菜刀,不然谁知风小寒又会耍什么手段。

两人只交手了七招,胜负便分。

但就算这样,林义松依然觉得不轻松,对方的剑每次落下都会带着诡异的弧度,刺来时的刁钻角度和管事总堂的那位老先生一样尖酸刻薄。

林义松说道:“你没出全力?”

“我的刀不在了,使不出全力,而且这样的比武我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你,所以没必要浪费脑力。”

风小寒没有像之前两场那样使用狩猎手段,而是像一个真正的修行者那样,正面格斗。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信奉这样的比武规则,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那么这种不允许使用各种手段的修行者比武又有什么意义。”

林义松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需要你在日后的修行中自己思考。”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如果能在丛林间厮杀,不死不休,我相信自己不会输。”

林义松微微挑眉,风小寒言下之意便是在林中对决有信心可以杀死自己,但不知他哪来的自信。

“林义松,你要挑战首席弟子何惜柔么?”

按照惯例,每次外山长老都会这么问。

果然,林义松的回答并无新意。

“我不要挑战她。”

……

……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挑战何惜柔,成为内山第一的弟子,而且超越关门弟子对于内外两山弟子来说不是无上的荣耀么?

有人认为他是怕何惜柔的身份,还有陈枫对她的疼爱,这也是他不如其他内山弟子出名的原因之一。

但知晓真正原因的,只有几个人而已。

在青竹峰某处小楼中,何惜柔淡淡的说道:“林师兄请。”

林义松神情严肃,右手持剑,点头致意,说道:“柔师妹请。”

这虽然是个小楼,其实只是个被砖墙圈起来的一块地方,两人没隔几个月都会在这里比试一次。

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

长明宗严禁私斗,但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却是得到了陈枫默许的。

两人运气,屈膝,沉腰,凝神,然后出剑。

霎时间剑气纵横,紫色的光芒环绕在楼内。

但由于小楼中阵法的缘故,两人的气息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

一刻钟后。

林义松躺在泥泞间,看着天穹外的乌云,蔓延到墙壁最顶端的那抹惨淡的紫色也随之映入眼帘。

他眼神复杂,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说道:“果然每次都一样。”

这次比武的结果,与他给外山长老时的回答一样,并无新意。

林义松惨败。

原来并不是他不想拿下青竹峰首席弟子的位置,证明自己与关门弟子间的差距有多小。

他一直都有挑战何惜柔,只是没有赢过罢了。

何惜柔站在泥土间,神情平静,衣服上下纤尘不染,就像是一朵盛开在池塘中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绝美如画。

哪怕是这般阴沉的天地,何不能让这副画卷染上任何的瑕疵,蔓延了整个小楼的氤氲紫气,慢慢褪去,尽数回归何惜柔自身。

这样的场面看着有些诡异,但极美。

“呃……”

林义松强撑起身子,对何惜柔说道:“我能感觉到,我和你的距离较上次缩小了些,但我有预感,你一旦突破到洞幽境界,你我间的距离将会再次拉大。”

何惜柔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小楼。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青竹峰有一位少女,天生的金玉之躯,天资聪颖,自幼修习强大法门,随陈枫问道七年但修为却一只停留在化灵境。

有很多人猜测她的修行并非十分刻苦,不然以金玉之躯的化灵速度,怎会才是化灵圆满的境界?

但知道跟本原因的人屈指可数,就连掌门楼千山都只是略有了解。

她除了金玉之躯,还有紫云之魄。

人体内有先天之气,出生后吸收天地之灵华为阴阳二气存于五脏之间,成为肉身的根本。

阴阳二气会随着修为增加而逐渐融合,诠释天地奥义。

当修为达到某种境界后,阴阳两气会重新合二为一,化作先天之气,只是因为受到了冥冥忠厚天道的牵引,会与天地灵气融合变成紫气。

修行者所谓的“观己身以悟天地,悟天地以证道法”,便是由此而来。

紫气会随着东方日出而涨,随着月光清亮所稀,无时不刻的在衍化天地法则的变化规律。

掌握这些法则,就能成为横亘于千古之间的伟大强者。

何惜柔出生时就引得紫气东来,与先天之气共存于体,仿佛一团云雾笼罩在全身血肉之中。

故被称为紫云之魄。

有了金玉之躯的化灵能力,再加上紫云之魄带来的能境界上的升华,何惜柔的修行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哪怕是作长明宗的首席弟子都不为过。

但为了防止她的紫气过于高涨,她尚且年幼的身体不能抵挡这样伟大的力量,陈枫命她克制自己,让修为沉淀下来,待到自身可以承受这股力量的时候,来个厚积薄发。

彼时,哪怕是在蛮荒域秋季肃杀中决战风小寒也能轻言胜之。

这等逆天的资质,加上勤奋刻苦的求道意志,无数年后必然会成长为一代绝世高手。

说不定会达到神魔之战时,那些传说中的境界。

她走出小楼,负着双手眺望远方,眼中带着少见的傲然。

她是何惜柔,紫云之魄,金玉之躯,以自身揣测天道真谛,这片天和地,早晚会被她踏在脚下。

如果世界是座塔。

她要做的是那个塔尖。

……

……

风小寒身上缠着绷带,淡淡看向窗外,那是蛮荒域的方向,眼中隐约有着期待,不知道那条臭龙怎么样了,是否还记得自己迟早会超越它的誓言?

他的目光悠远,意味却并不深长。

他是风小寒,出身蛮荒之地,身怀万衍神通,以天道衍化天下万法,以万法超脱自身。

他要超越所有人,成为金字塔尖上的避雷针。

是注定要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男人。

第五十二章 猫

何惜柔先是去了趟陈枫的那三间茅屋,然后才回到了紫竹院,在院门前,她看到那几株即将变成紫竹的青竹间有一株小竹苗,竹叶在微风轻轻颤抖,嫩绿如碧玉一般,长势喜人。

她微微挑眉,走进园中。

院内紫竹摇曳,灯笼微晃,让人感到一股淡淡的凉意。

快入秋了。

园中的一处小屋上,风小寒对着夕阳而坐,身边放着那把陈旧的铁剑。

“你在做什么?”

何惜柔好奇的问道:“门外那株竹苗是你栽的?”

但风小寒仿佛没有听见,依旧呆呆的望着那轮渐渐下沉的夕阳。

何惜柔招呼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何惜柔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回来的时候吕迎风和我说了很多东西,在想这些事情。”

风小寒说道:“我挖了你的一颗竹子,那株是我种来赔你的。”

何惜柔觉得有些好笑,想从青竹培育成紫竹,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还需要极为丰沛的灵气,更重要的是需要很长时间。

“你知道培养一根紫竹需要多久么,你等的了那么长时间么?”

何惜柔无奈的笑着,说道:“以你的性子,我很怀疑你能不能耐心照顾它那么久。”

“我觉得我的资质还可以,据说突破到洞幽之后寿元会得到很大的提升,到了崩劫境更会有显著的飞跃。”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我觉得我可以活那么久,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照料它那么久呢?”

何惜柔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个问题,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会用那么多剑法,甚至就连宛丘剑也会用,我可不记得师傅有教过你这套剑法。”

这个问题困扰了许多人,比如内外两山弟子,比如外山长老们。

但因为他是关门弟子的缘故,所以他们都以为是陈枫的功劳,是他教导有方,且风小寒真有本事。

但何惜柔却知道,师傅除了那天教他诛心剑外,并没有再传授任何剑法,之后风小寒便直接被发配到长虹峰受罚,哪有时间学剑?

风小寒想了想,笑道:“可能我真的是个人天才吧。”

“那么山水八剑呢?山水八剑可不是有人教,自己认真学,就能练会的,需要亲眼见到那八处山水景观。”

他的说辞并没有说服何惜柔,反而更让她好奇,问道:“你可别说是祖长老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你在人类世界转了几圈。”

风小寒笑着说道:“为何不可?”

“从掌门受到祖师爷传讯到他老人归来,不过几天的时间,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周游世界。”

“你错了,有一个人可以。”

风小寒说道:“他是古往今来最强的人。”

何惜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便反驳道:“第一,他是妖兽所化,不是人类。第二,古往今来最强的人都已经在神魔之战中陨落,他只是前年来的第一高手。第三,带你回来的是祖长老,不是他。”

“我为什么能用山水八剑有意义么?”

风小寒敛了笑容,说道:“谁都有秘密,你不也一样?你若是告诉我刚才你和谁打架去了,又为什么能以化灵境的修为排在青竹峰首席弟子,林义松却毫无怨言,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能用山水八剑。”

何惜柔微微挑眉,说道:“你看出我有打过架?”

“妖兽在平时,在战斗前,在战斗中和战斗后完全是四个不同的状态,人也一样。”

风小寒说道:“我观察了很多年,早已掌握了这个本领,你在比武结束后就开始准备战斗,而现在则是战斗后的状态,与平时的你都不一样,但可以看出来你这一架打赢了,也许赢得很是轻松。”

“那么到底是哪不一样?”

何惜柔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师弟不一般了,就连师傅都是事先知道她与林义松会有一战,才知道她是赢了之后才去找的他。

风小寒居然一眼就看出来?

真是神奇。

“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这或许是常年官产后产生的直觉,一向很准。”

风小寒摇摇头,表示很难说的清楚,说道:“凭借这样的本领,我可以基本断定哪些妖兽是精疲力尽,哪些是巅峰状态,这样更有利于挑选我的猎物。”

何惜柔歪着头问道:“然后你就可以挑软柿子捏了?”

“不,精疲力尽的妖兽要么肌肉松弛没嚼头,要么肌腱僵硬没口感,我只会挑选巅峰状态的妖兽,只有在战斗中死去的妖兽才最是美味。”

风小寒露出追忆的神色,说道:“啧啧啧,真是怀念炭烤银背苍狼肉的滋味啊。”

何惜柔闻言神色有些复杂,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陈枫,想道:“那鬼地方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居然能养育出这种家伙,师傅是不是也因为曾经进入过蛮荒域,才这般好斗?”

在关门弟子中,陈枫最爱自己的女徒弟,但却更加欣赏茶一笑的秉性,因为他和陈枫一样都是好战分子。

除了茶一笑只要遇到刘盼盼就变成个呆子外,他的一切都和年少时的陈枫极为相似。

风小寒若再多几分潇洒和傲慢,活脱脱的就是个小陈枫。

“好吧,我承认我和人比试来着,但不能告诉你是谁,更不能告诉你我的秘密。”

何惜柔说道:“但我是你的师姐,你是我的师弟,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你隐藏的事情的。”

“呵,我拭目以待,如果真有那天可能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什么样的事情?”

何惜柔问道,她的目光纯净,眼底倒映出了屋顶上的少年。

风小寒目送那轮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就像是一个孩童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般。

“我想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我回到紫竹院之前,吕迎风也问了和你相似的问题,我没有回答他,于是他想了想,然后跟我说了一句话。”

风小寒说道:“他说:好奇心会害死猫!说了这句话后他就再没有问我这类问题,因为他害怕成为那只猫。这很有可能会成为那天发生的事情。”

“好奇心是人的天性,更是女人的天性,花心的臭男人们利用这点骗了不知多少单纯的女孩子,让她们变成了那只猫。我也是女孩子,自然也有强烈的好奇心,只是……”

何惜柔笑道:“我是何惜柔,不会成为猫,更不会变成死猫。”

风小寒坐在屋檐上,有些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蛮荒域不知有多少强大的虎兽因为好奇我好不好吃,而变成了死猫。”

何惜柔微微抬头,正视着他的眼睛,但并没有仰视的感觉,说道:“等我真的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再说这话不迟。”

第五十三章 山下小镇

青竹峰比武之后,便是长明宗的比武。

内山长老们根据比武时弟子们展现出的境界和战斗力量进行综合性分析,相互探讨,同过对比与推演将内山弟子的战力按照强弱排列出来。

比武的八强也不一定就会是最终榜单上的前十,比如这一次的东方寒进入八强,却并没有排入前十之中。

比如李笑凡在与风小寒对战时展现了极为强大的剑道修为,最强的龙杀剑法也臻至炉火纯青之境。按照推演计算得出的结论,李笑凡不论哪方面都在东方寒之上,只是运气太差,第二场便遇到了风小寒这个怪胎。

有前十实力却因为运气差的比比皆是,比如作为林义松对手的弟子们,因为败的太快,外山长老不得不亲自检验战力。

最终风小寒在内山榜上排名第四,随后依次是病秧子,吕迎风,李笑凡等人。

楼听雨排在第三,原因很简单。

就连风小寒也必须承认,若不用使用那些手段根本不可能战胜楼听雨。

而且就在比武结束后都当晚,晚风轻柔,残月如刀。

在竹林间小溪畔的某株翠绿的青竹下,剑意横生,压的青草都抬不起头来。

楼听雨破境洞幽。

以神识观天地,对道的理解更深。

现在的楼听雨已经不是风小寒能对付的了。

此时距青竹峰比武已过去七日,众弟子的伤势也基本复原,至少不会妨碍正常修行。

然而就在前十的弟子已经开始准备的时候,却收到了一条令人意外的消息。

“长明宗比武延后了?”

风小寒问道:“为什么?”

“因为长虹峰的玄武场一事已经有了眉目,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当晚,琉璃孔雀在驯兽场附近发现了一丝极淡的气息。”

何惜柔说道:“它将那丝气息保存了下来,经过排查,与宗门内的所有弟子的气息都不符。也就是说,玄武场一事乃是外来者所为,而且是精心策划,不知有何目的。”

风小寒沉默了,他想到那天自己十分接近死亡,若当时反应慢上一瞬,自己极有可以命丧灵蝎之毒。

做这件事的那个人差点害死他,这让风小寒很生气。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还有,在你去长虹峰之前,华刹峰的陈唐长老去过一次,索要了许多灵蝎毒用于研究,而那些灵蝎毒正是取自玄武兽场。”

她告诉风小寒,灵蝎出没于沙漠地带,中土极为少见,玄武场也没有几只,那一次的取毒用光了所有灵蝎毒毒素。

风小寒眉头一挑,沉声说道:“灵蝎毒需要几天时间才会重新分泌,也就是说……”

“也就是那只毒素足够杀死外山长老的灵蝎,不是玄武场原本的那几只灵蝎。”

何惜柔点点头,说道:“掌门也没想到那人竟如此凶险,怀疑是本宗出了内奸,暗中排查完所有弟子后,才认定那人是外来者,而且极有可能依然潜伏在宗门内。为了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戒备那人上,长明宗比武改到两个月后举行。”

风小寒点点头,想着正午已到,便起身想去食客居吃些东西。

但这时何惜柔却说道:“你来长明宗后还没有下过山吧,不如今日我带你去山下小镇瞧瞧?”

风小寒想了想,答应道:“好。”

两人穿过竹林,绕过诸峰,来到山门前。

镇守山门的弟子自然认得关门弟子,纷纷行礼。

何惜柔淡淡的点点头,没有理会他们爱慕的目光。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一名守山门的弟子说道:“那位就是前一阵闹的沸沸扬扬的风小寒?”

“你没看见他腰间的竹牌?”

另一位山门弟子面露敬畏之色,说道:“据说他在青竹峰排内山榜第四,就连我大表哥李笑凡都不是他的对手。”

“哦?原来你的表哥是内山弟子,怎么没听你说过?”

“咳咳……低调,低调。”

“不过他与我们的女神走在一起,真叫人倍感心痛啊。”

那位弟子虽然面带失望,但旋即笑道:“好在我们还有刘师姐。”

这里的刘师姐,自然是指刘盼盼。

另位弟子嘲讽道:“别忘了茶一笑师兄可一直对刘师姐青睐有加,而且就算没有他,也轮不到你来惦记。”

“呃,我也就想想。”

……

……

小镇距长明诸山不到十里。

虽名曰小镇,实际上却并不小,堪比小型城市。

风小寒来到长明宗这么久,还没有来到山下小镇过,早听病秧子说小镇繁华至极。

果然街道上都是挤挤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

商贩小吏你来我往,络绎不绝,放眼望去街上人头攒动,堪称人潮。

长明宗景色迷人,诸峰风景各有特色,而且位居福泽宝地,随着修行者的聚集灵气更是浓郁,带着这处小镇也跟着繁荣起来。

街上随处可见长明弟子,偶尔也能看到流浪修士。

“似乎比听说的还要热闹。”

风小寒与何惜柔坐在某家饭庄的二楼,选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八菜一汤,还有壶上好的铁观音。

“这处小镇的除了挨着长明宗外,还有一个最为著名的地方,那就是野菊甚美,尤其是秋菊最为动人,据说在立秋之时踩到一朵有着十八朵花瓣的野菊,就会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他。”

何惜柔掀起遮面的薄纱,饮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此时立秋将近,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自然热闹。”

何惜柔此时薄纱遮面,不愿展露绝世容颜。但她眉目间自有倾城之色,双眸如天穹星月,晶莹动人。

美目盼兮,薇亦柔止。

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

早就有许多男子偷偷的瞄着这边,只是她的身上还有一种贵气,让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只能时不时的瞄上一眼。

方才饮茶而暂时露出惊世容颜,震惊了这些只是见到惊鸿一瞥的人们。

但风小寒对这点并不感冒,如风卷残云般扫荡完八菜一汤,又吃了二十只馒头,才打了声饱嗝,舒服的瘫坐在椅上,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何惜柔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好不容易带你出来一次,行事文明些。”

风小寒想了想,重新直起了身子,用手帕擦干手和嘴巴,端正的坐在那里。

何惜柔挑了挑眉,有些诧异,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听话。

“怎么?我说过我在学做人。”

风小寒耸耸肩,说道:“只是吃饱了就容易忘掉。”

第五十四章 一两银子与行乞之人

吃饱喝足后,何惜柔带着他继续在小镇中闲逛,并不停的说着,给他讲哪里的小笼包子最好吃,哪家的茶楼的菊花茶最浓,哪家的莲尾鱼最新鲜。

路上的行人们纷纷对风小寒投以羡慕的目光。

小小年纪,身边便有这等美少女相伴,长大还能了得?

风小寒认真的听着,将有关吃的这些东西统统记住,打算以后多下山几次,小镇上有许多美味都是食客居中吃不到的。

何惜柔忽然说道:“我得提醒你,下山吃饭或者采购时是要付银子的。”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进入人类世界时郭老头就和我说过,我这身衣服就是在管事堂用银子换的。”

“那是祖长老,言语间尊重些。”

何惜柔皱了皱眉头,说道:“师傅也让你不要这么叫他,忘记了么?”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可郭老头就是郭老头,他也同意我这么叫他。”

何惜柔翻了个白眼。

风小寒看着她问道:“那么钱要怎么来呢?”

何惜柔指着一旁客栈门前的一位小二,说道:“钱的来源有很多种,比如工作。”

她又指向不远处吆喝的摊贩,说道:“或者做买卖,西北商氏一族便是此道魁首。刚才见过的杂耍卖艺之人,也算是买卖的一种。”

风小寒看向另一边的街道上,问道:“那他呢?”

只见路边上有一位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老者,跪在地上,抱着根竹棍,端着个破碗伸向路过的人群。

有的见他骨瘦如柴,面黄肌肉的模样于心不忍,便在他的碗中留下几文钱。

有的则是捂着口鼻,面露厌恶之色,远远的避开。

“那个叫做行乞,大多是家破人亡又没有本事,或者体残行缺之人为了混口饭吃而博取别人的可怜,以乞讨为生。”

何惜柔说道:“但往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们就算真的可怜他也只会给上三五文钱,只够苟活而已。”

风小寒想了想,问道:“那我以后遇到了,该不该给钱呢?”

何惜柔看着他,说道:“那要问你自己,看你当时有没有升起怜悯之心,如果你觉得可怜就给几个铜钱也无妨。”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在怀中摸出一个锦带,走向了那位乞丐。

何惜柔见他在给了那对方的碗里留下钱后,老乞丐激动的感激涕零,棍子都不要了被丢在旁边,向着风小寒连连磕头。

脏兮兮的老脸笑的就跟野外的秋菊一样灿烂。

何惜柔笑着问道:“你给了他多少钱,何至于让人家如此激动。”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一两银子吧,是很多钱么。”

何惜柔苦笑着说道:“寻常百姓人家,每年只需十几两银子便能过的很富足了。”

两人继续在街上闲逛,身后远处的那位老乞丐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收好,昂首挺胸的走进了一家店面。

待他吃饱喝足后,是用这些银子为本钱东山再起,还是留着慢慢花继续以乞讨为生?

没人知道。

……

……

陈枫依然是白衣胜雪,黑发如瀑,面容慵懒的看向远方。

只是这次他不是瘫坐在青竹峰茅屋前的那块石头上,而是坐在琅琊峰的溪畔,沐浴着涯间微凉的风。

神态依旧潇洒不羁,只是内敛了不少。

因为他的身旁有位老者,头戴了顶偌大的草帽,手里拿着根鱼竿,远远望去就像是寻常的鱼叟。

“小寒真的很神奇,我教他诛心剑时居然当场便能学会。当晚他在藏书阁中看了几本书,第二日我去寻他时正巧赶上了他练习山水八剑,而且看样子以趋近于大成。”

鱼叟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认真的看着水面,神情极为专注。

那里有一根鱼线,线的尽头有跟鱼钩,一尾鲫鱼正围着鱼饵,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咬上一口。

“他在青竹峰比武的时候,打赢了掌门师兄的好侄儿。”

鱼叟依旧神色不动,水面下的那尾鲫鱼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靠近了鱼饵。

“楼听雨突破了,比武时已是半步洞幽。”

鱼叟的眉头轻轻一挑,随着鱼竿微微晃动的鱼饵,让水面下的鲫鱼重新犹豫了起来。

鱼叟轻轻笑道:“好。”

“确实不错。”

陈枫说道:“我化灵境时也不过如此。”

“我说的是楼听雨,他的资质只能说是上佳,但修为已经直逼关门弟子,足见刻苦。”

鱼叟话风一转,说道:“小寒打赢了没什么好炫耀的,打输了才是奇怪。”

“他在比武时还用了宛丘剑,而且剑意俱全。他战力强劲倒也可以理解,只是见什么会什么未免太骇人了些。”

陈枫看着他的侧脸,问道:“他来自蛮荒域,那么究竟来自蛮荒域的哪里?”

鱼叟的眼睛微微眯起,面色终于变了,那尾鲫鱼大惊,身子一扭卷起一片浑浊,以最快的速度游开。

鱼叟摘下草帽,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郭明哲回忆起找到风小寒时感知到的那道一瞬即逝发神念,依旧心有余悸。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发出一声长叹。

“他来自萧瑟谷地域。”

听到萧瑟谷三个字,陈枫的心顿时一沉。

蛮荒域的地貌会随着四季更替而变,春季巨树遮天蔽日,从天上俯瞰只能见到浩如烟海的绿。

夏天巨树枯槁,被强风吹倒化作尘埃,与沙尘融为一体,但沙漠多变,根本无法绘制地图。

秋季肃杀四起,无数的山峰崩塌的同时又有无数的山脉崛起。

冬季大雪遮天蔽日,极少见光,素有极夜之称,风小寒闭目盲战的本领便是由此练成。

但历代勇于闯入蛮荒域的强者们发现,有许多地方不会随季节而改变的地貌,于是他们便以此为基础划分地域,绘制蛮荒域图。

萧瑟谷,便是其中最著名的地方。

不是因为它多么伟岸,也不因其地貌诡异。

因为曾经有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只兽来到人类世界时,说了一句话。

“我是只妖兽,来自蛮荒域的萧瑟谷……”

他就是千年来的最强者。

名叫夜听风。

陈枫一直想不明白,风小寒为何会出现在蛮荒域的最深处,他的父母是谁,还未记事时是谁在喂养他?

既然他出现在萧瑟谷,那么会不会和这位大能者有关?

郭明哲似乎看出了他的猜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和那位有什么关系,也无从猜测。但现在我们内部有问题,玄武场事件的那个人明显是针对我长明宗,你们一定严加提防。”

他放下手中的鱼竿,拍拍手,说道:“不排除他是没有目的只为制造混乱的疯子,若真是如此,那么本宗内山及关门弟子一定要派人暗中保护。”

陈枫说道:“掌门师兄已经这么做了。”

第五十五章 楼听雨言戏

……

……

何惜柔看着风小寒,说道:“你感觉到了么?”

“你说那两个一直跟着咱们的家伙?他们没有杀意,似乎只是在跟踪我们。”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大庭广众之下,此地又有许多长明弟子,相比不会乱来,那跟踪咱们难道是见我给了老乞丐一两银子,为财而来?”

何惜柔撇了他一眼,说道:“他们既然敢跟踪你我二人,而且手段如此高明,必然是高手,高手哪会眼馋你这点金银?”

她的心中十分惊讶,自己也只是隐隐察觉到了有人在跟着她们,而且技法高明,风小寒却能直接断定有对方两个人。

洞幽境才能做到神识外放,察天地悸动。

那么风小寒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

风小寒眯了眯眼睛,带着副怪异的表情看着何惜柔,那眼神似乎是在看着某个麻烦。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何惜柔皱了皱修眉,说道:“有话直说。”

“郭老头曾经说过,打劫的如果不是为财,那定是为色。”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好色之徒的动机,可不是能以修为而断之的。”

何惜柔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想起那晚的事,微嘲的说道:“对啊,好色之徒的动机是不可断定的。有的人就算神志不清,也不忘亲近女色。”

她说的自然是那晚风小寒精神疲惫,迷迷糊糊的进了她闺房的事。

但风小寒却想不到那么多,翻着白眼说道:“你自己还知道呐,知道还生的这般好看,图生麻烦。”

何惜柔修眉一挑,眼中升起怒意。

这家伙的意思是有人觊觎她的貌美,全是她自己的错咯?

风小寒显然没注意到这点,问道:“现在怎么办?”

何惜柔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风小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生气了,心中一片茫然,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远处的胡同的阴影里,一个老乞丐腋下夹着根竹棍,端着个破碗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只烧鸡,仔细的吃着。

不远处书生打扮中年男子看着一幕,无奈的摇摇头,复又将视线落到了那对少年少女身上。

老乞丐见何惜柔怒而拂袖,露着满口黄牙,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容,难听的笑声让附近的人都面露反感的神色。

“这野小子真不识风趣,若换做老丈我。早已将那女娃娃逗得花枝乱颤,不出几日就叫她在怀中求饶了。”

老乞丐望向长明宗的方向,诸峰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宛若险境,心生向往。

“多少年了,楼千山,你居然没有忘了我,还派了这么个任务给我,是瞧不起老丈我么?”

……

……

何惜柔与风小寒在小镇中逛了许久,碰到了几位携伴而行的女弟子,其中就有风筱筱。

几位女弟子见到她顿时一愣,随后惊喜道:“小柔儿,你怎么也有兴致到小镇来看秋公子了?”

“秋公子?”

何惜柔秀眉微挑,问道:“什么秋公子?”

风筱筱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何惜柔向来对这类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们不感兴趣,自然不是为了秋公子的秋菊会而来。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场秋菊会,祈祷今年的秋野菊会开满山野,今年特地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秋公子来唱戏。”

风筱筱看了眼风小寒,问道:“既然不是为了秋菊会而来,那你们这是?”

“哦,原来是个戏子,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值得姐姐们这般捧场。”

何惜柔说道:“风师弟自从来了长明宗后还未下过山,所以我带他出来走走,熟悉下环境。”

风筱筱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来都来了那就一起留下看看呗。”

何惜柔想了想,扭头问风小寒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妨留下听听戏曲,怎么样?”

风小寒问道:“什么是戏曲?”

“戏曲是人类艺术的精粹,乃人族文明之精华。”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楼听雨不知何时来到此间,站在他的身后说道:“秋公子的唱腔贯通南北,以复杂多变的奇特唱法闻名,乃是当代一位大家。”

风小寒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何惜柔很随意的来到两人中间,生怕二人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

但楼听雨却对他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风师弟,许久不见伤势可有好转?”

风小寒回了一礼,说道:“托你的福,如今已然痊愈。”

“上次比武,使我受益良多,经你提点这才注意到原来胜负并非只有武道可以左右,还可以收到其他很多因素影响。两个月后便是长明宗的总比武,你我虽是代表青竹峰出战,但最终的胜利者只会有一个。”

楼听雨敛了笑容,认真的说道:“到时候还请风师弟多多赐教。”

风小寒微微挑眉,说道:“继续拼命?”

楼听雨看着他说道:“只是比武。”

风小寒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只是比武,我可能打不过你。”

楼听雨说道:“若是拼命,我一定打不过你。”

两人相视一眼,意味莫名。

“你不是要把我扔出山门么?”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现在不想了?”

楼听雨说道:“我要是那么做的话,你一定会拼命,我说了,拼命的话我一定会输,所以我不会再那么做了。”

何惜柔松了口气,不论如何,两人间莫名其妙的矛盾已经暂时得到缓解,至少不会那么剧烈了。

风筱筱心知这时候应该有个人打圆场,于是笑道:“想不到楼师兄对戏曲艺术这么又研究。”

楼听雨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听戏,所以比较感兴趣罢了。”

风筱筱笑着问道:“那么京都腔调和秦腔你喜欢哪种?”

“我更喜欢秦腔的,但京都腔调唱法独特,音律别具一格,常常让人有意外的喜感。”

楼听雨和风筱筱笑着谈论着戏曲唱法。

风小寒则是跟在何惜柔身后,随着众人来到镇市中央。只见空地上摆着一个刚搭建好的台子,一些匠人和戏子正在台后忙活着。

第五十六章 相邀

小镇的秋菊会就像是西北每年一度的品茶大会,吸引无数人前来,但今天由于那位传说中“秋公子”的到来,让这次的秋菊会空前的热闹。

就连何惜柔都感叹道:“这位秋公子的影响力有这么大。”

几个人坐在秋菊会旁边一座茶楼的雅间,在这种时候,这样靠近会场的雅间价格不菲,也是抢手货。

但楼听雨身为长明内山弟子,亮出身份后,茶楼老板立即一脸谄媚的亲自送几人上楼,招呼小二上最好的茶水和糕点。

风小寒一边称赞这家店的点心好吃只是分量太少了些,一边朝窗外张望着,看着那些人头攒动。

“不下山我还没发现,原来人可以这么多啊,真是壮观。”

风小寒一口吞掉大半块方糕,含糊不清的说道。

旁边的几位女弟子听到后,都心想这野小子果然有趣,还带着稚意的脸蛋被糕点称的鼓鼓的,竟颇为可爱,都面露笑意。

但下一句话就叫她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风小寒喝了口茶水,说道:“这要何时才能杀得完?”

楼听雨摇摇头,他没能实现在食客居时的夸下的海口,本以为风小寒刚开始修行,实力并不高强,却没成想他居然那般凶悍。

想想那天食客居的冲突,自己都觉得当时没调查清楚就开展,显得有些没脑子。

但他并不懊恼或者自责,因为他的剑很直,心也很直,从不后悔。

何惜柔无奈的说道:“你脑子里除了这些东西就没点别的?日后师傅怎能放心让你下山历练?”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除了这个,我还会想着吃。”

这话说的很认真,语气缓慢显得似乎很有道理,有道理到让人想笑。

这句话比起回答问题更像是讲了个笑话。

但女弟子们却不敢笑,因为风小寒毕竟是关门弟子,地位超然,而且一身狠劲。

何惜柔也没有笑,她知道吃之一字对风小寒的意义。

对于蛮荒域长大的野小子来说,吃饭是生存的第一要事,也就说风小寒除了厮杀外想的更多的,还是怎样生存。

这样的人虽然容易变成孤狼,但十分可怕。

楼听雨耳朵微动,对风小寒说道:“你的朋友们来了。”

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洞幽下品,体察方圆,五感及其灵敏,哪怕是隔音极好的厚墙也无法削弱他的听觉。

楼下,

吕迎风看着掌柜说道:“我们三人有两位是内山弟子,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掌柜也一脸难做的说道:“这位客观,真不是我不做你们生意,只是最后一间靠近会场的上房已经有人了,而且也是位内山弟子。”

楼听雨挑了挑眉,说道:“是哪一位内山弟子,如果相识可以共用一间。”

他身后的病秧子和白大胖子也点点头,楼听雨交友广泛,就连其他山峰的内山弟子也认识不少,说不定还是熟人。

掌柜苦笑着说道:“长明宗内山弟子不多,但十二峰的全加起来也不少,我一小小的茶楼掌柜,哪里会认全啊。”

吕迎风转身对两人摇摇头,说道:“看来占不到好位置了,只能去会场与人群共同观赏了。”

秋菊会声势浩大,四周的民宅屋顶上都坐满了人,会场正前方更是如此,人群拥挤不说,也不如居高临下的视角好。

病秧子干咳两声,摇头说道:“我这样子有可能挤人群么?”

病秧子抬头问掌柜说道:“不知能否将茶楼屋顶租给我们,我们保证不会弄乱踩破屋瓦。”

白大胖子叹了口气,说道:“本想和风师弟一起来的,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若不是寻他时耽误的许多时辰,何至于如此?”

吕迎风也苦笑道:“也怪我,居然忘记了秋菊会的日子,没提前定位置。”

下一刻,一道冷淡却中气饱满的声音响起,说道:“长明宗本就是一家,既然知道有本宗弟子在楼上,哪管什么认识不认识的,直接上来共同观赏便是。”

三人抬眼望去,只见楼听雨出现在了楼梯尽头,对三人说道。

白大胖子想着这人与风小寒有矛盾,但似乎又不能不给楼听雨面子,不知该不该答应,便看向了吕迎风。

病秧子没有说话,他本就是对吕迎风马首是瞻。

吕迎风笑了笑,说道:“既然是楼师兄相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大胖子挺着肥硕的肚皮,笑道:“多谢。”

三人随楼听雨进了雅间,发现何惜柔和风小寒也在。

白大胖子则是看到风筱筱,眼睛顿时就挪不开了,看上去傻的可爱,但对方却将头扭向一旁,面无表情。

吕迎风来到风小寒身边坐下,笑道:“小寒,我们三个本想叫你一同前来观赏,却没找到你,原来你早就来了。”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何惜柔带我下山看看小镇,恰巧赶上秋菊会,说有个什么叫秋公子的,又碰巧遇到了她们,所以一起来了。”

何惜柔神色不动,慢慢了抿了口茶水,对这些早已习惯。

诸位听到风小寒直呼何惜柔名讳,而不尊称其为师姐,都挑了挑眉头,觉得有些无礼。

但何惜柔都没有不悦之色,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病秧子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

只见白大胖子笑嘻嘻的坐在了风筱筱身旁,脸上的肥肉堆积在一起,满脸的痴相,看上去极蠢。

风筱筱则是黛眉稍簇,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很不舒服。”

白大胖子顿时拍案惊起,同时颤声问道:“师姐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个郎中来?”

风筱筱见他作势便要往外走去,把他拉了回来,圭怒道:“真是个猪脑子。”

白大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摸着脑袋嘿嘿傻笑几声,打了个哈哈。

风小寒见其他人的嘴角都挂着笑意,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胖子不叫我说,殊不知这般作态已经暴露了你的心意。”

楼听雨对此倒是颇有兴趣,说道:“听说白师弟正在减肥,白氏一族的秘法白肉化灵我也略有耳闻,为何不一口气将所有脂肪都提炼成元气,不单会变瘦,也有助于修为。”

众人都看向了白大胖子,就连风筱筱也很好奇。

白大胖子摸着后脑勺,说道:“白肉化灵不能频繁使用,因为肥肉毕竟是人的一部分,多用会伤身体,而且经脉与丹田若尚不足以容纳用脂肪转化来的浓郁元气,那么多余的部分就会散掉,着实太过浪费。不如通过锻体,将肥肉变成肌肉来的划算。”

楼听雨点点头,说道:“确实浪费,我最近常在藏书阁见到白师弟,而你近几日又瘦了一圈,读书之余还能做到这般,足见刻苦,为兄佩服。”

确实佩服。

天下间有最难的十个事情,减肥就是其中之一。

没有胖子喜欢减肥,也很少有胖子会减肥成功,因为这不是刻苦不刻苦的问题,这是自制能力的问题。

而有着严格自律的人都不简单,值得尊敬。

何惜柔轻轻一笑,知道了这番言语的深意。

吕迎风也懂了。

楼听雨这么说是在提点风筱筱,他真的很用刻苦,锻体没有耽误,看书没有耽误,每日修行更是不敢耽误。

这些需要极度自律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对于一向懒散的白大胖子而言,其中艰难不足为外人道。

风小寒没有领会到这里面的含义,但他注意到,风筱筱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打量了眼白大胖子,但依然不理不睬。

那天撞见两人的事情后,他就在藏书阁中特地找了基本道侣的书籍来看,但内容深奥,比之做人二字也简单不到哪去,哪怕凭借万衍神通也没有领会其间一二。

但他知道,喜欢就要追求她,然后和她在一起。

风小寒在心中一叹:

“看来白大胖子的追妻之路,还很漫长啊。”

第五十七章 商人

在这个小插曲过去之后,众人都熟络了起来。

吕迎风凭借风趣的话语,和渊博的学识将众女弟子逗得花枝乱颤,楼听雨修为最高实力最强,而且也是满腹经纶,自然也能很快的融入其中。

唯有白大胖子和风小寒两个没见识的坐在一起,胡吃海塞,时不时的抬起头来听听她们在笑什么。

白大胖子的余光一直瞄着风筱筱的玲珑身段,嘴角总是挂着笑意,但每当他见风筱筱听了吕迎风的笑话而展颜欢笑,或者一脸崇拜的望向楼听雨时,心中总会荡起一分奇怪的感觉。

风小寒昂着头,挺着鼻尖认真的嗅着什么,说道:“明明是茶楼,哪来的这么大醋味儿?”

……

……

当圆月东升,夕阳西下时,秋菊会便要开始了。

此刻天上一半月明星稀,一边残阳如血,二者交融之处有云层飘渺,被映射出淡淡的浅黄色,好似野外秋菊。

那景色很美。

甚至不逊色于茶楼中的何惜柔。

楼听雨看着她的侧脸,心想:“若是将这面纱摘了去,想必比这天色还要美。”

白大胖子则是心道:“风师姐比这天色还好好看。”

秋菊会是每年一度的盛会,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来看表演和唱戏的姑娘,但真实含义还是比一比目前为止谁家的菊花开的最美,菊花茶品色最高。

最终胜出者将会被奉为今年的野菊王,将会在立秋时作为领头人,带领小镇中所有的花匠和商家采撷秋叶菊,制作有名的菊花茶与别具风味的菊花酒,所得利润极为丰厚。

而本次胜出的菊花茶将会进贡到宫中,供皇家饮用。

许多人家都带着自家菊花前来比赛,由于人群拥挤,只能将花盆顶在头顶,由上方俯瞰而下,只见无数种类繁多的菊花散落在黑压压的人群当中,虽凌乱,却别具美感。

一位面容清癯,头发花白的垂垂老者,在两名少女的搀扶下,来到了台正中,用浑浊的双眼看向常见,轻声说道:“大家都安静一下。”

他的声音虽轻,但被场间的阵法放大了数倍,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看向了老者。

“我们小镇靠长明仙宗和这千倾野菊闻名于世,每年都将最好花茶进贡入宫,供皇族品用已有百年历史……”

风小寒对他没营养的例行演讲毫无兴趣,只顾和面前的桂花糕较劲,一口吞下一个,被噎的险些背过气儿去,喝了碗名贵的秋野菊花茶才换了过来。

白大胖子单手拿过三块桂花糕,很随意的丢入口中,细嚼慢咽然后咽下,那轻飘飘的模样就像富蔗人家的贵小姐啃了口小点心似的。

风小寒一脸的失落,比和那年被妖熊拍了一巴掌还要有挫败感。

何惜柔也对老者说的场面话没什么兴趣,看着风小寒和白术较劲的样子,像极了市井中孩童比赛投壶输了般,憋的小脸通红,觉得有些可爱。

这才像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她忽然升出一个念头:教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做人,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许久后,老者终于唠叨完,让把舞台让给诸位赛花之人。

头顶花盆的人们以此上台,向众人展示自己的菊花,吹捧自己的花技,同时几位中年人拿着纸笔,对那些花卉指指点点,认真记录着什么。

他们是小镇上最有名望的花匠,专门请来做裁判的,公正性毋庸置疑。

小镇人口众多,花匠数不胜数,这一轮比赛菊花的过程下来,又回去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夕阳早已落下,空中月光清明,星空璀璨,哪怕不用灯笼火把照明,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比赛菊花的结果需要等裁判们和老者商量后决定,一般会分出三六九等,前三甲的人会得到今年野菊丰收利润的一部分,价值不菲,众养花匠自然奋勇争先。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到底还是为了钱。”

楼听雨点点头,说道:“没有钱,谁会来秋菊会?”

吕迎风却摇了摇头,说道:“此言差矣,为财而来确实没错,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为了利益。”

两人看向了他,问道:“有区别么?”

“这些人当中不乏富甲一方的大豪,自然不缺钱,小镇野菊丰收后拿出来做奖励的钱财自然十分可观,但对他们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吕迎风看着众人,微笑道:“所以他们不是为财,而是为了一个名头。小镇的野菊王有权力挑选上供的上好菊花。试想,有一个商会曾为皇族上供过花茶,这是何等荣耀,与竞争对手之间也会多几分底气,民心也更向着他们。这就是利益,并不直接体现为钱财。”

不愧是经商世家出身,果然一针见血,道破了那些商人参加比赛的最终目的。

风小寒和楼听雨等人觉得颇有道理。

风筱筱却看着他,说道:“这是份荣誉,是普通人毕生都难有的殊荣,吕师弟这么说未免太贬低他们的心性了。”

吕迎风想了想,没有说话。

回答她的是病秧子,他认真的说道:“我们少爷就出身经商名门,这点小伎俩难道还看不明白么?”

吕迎风习惯调查好再行动,来长明宗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调查,当地许多大户人家都愿意出最丰收后所分得的利润一倍的价格去跟胜出的人买下“野菊王”的名头,就是为了在声势上盖过竞争对手。

谁家的商行更出名,背负的所谓荣誉更多,那么百姓们自然会认为谁家的商行更好。

风筱筱从小在长明宗修行,学的都是浩然正气之流,没有这方面的小心思。

病秧子干咳两声,说道:“你有空多和白大胖子出去历练历练,这么幼稚的想法也就你会有。”

风筱筱本想在反驳几句,但一听到这话顿时涨的小脸通红,扭过头去。

白大胖子一看不妙连忙去哄,同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呦呦呦,小丫头还害羞了,。”

病秧子虽然是副病病怏怏的姿态,但调侃起人来却比京城里那些读书人还厉害。

何惜柔望着窗外,眼神扫过远处的每一个偏僻的角落,人群中每一个不起眼的人物都会被她仔细的瞧上几眼。

“那些跟踪的家伙,似乎还多了些人,但究竟藏在哪里呢?”

……

……

第五十八章 赵掌勺

当众多养花人轮流上台之后,正式的演出就开始了。

最受大家瞩目的秋公子,自然是压轴的人物,但前面的一些戏曲也是极好的,那喷火耍杂的表演就是火光四射,炽热的气息远远穿了出去,一时间舞台上泛起道道光华。

看的众人是眼花缭乱。

风小寒哪里见过这等情景,看的入迷了,竟连手里的花糕都忘了去吃。

舞台上的汉子口吐烈焰,长身而起,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耀眼的火焰随着他的移动在空中形成了几道火圈,这一手可是极难,赢得了台下观众们热烈的掌声。

几个节目各自上过后,终于来到了压轴环节。

只见一人脚踏云履,头戴凤冠,身穿粉色碎花长袍,浓妆艳抹看不清真实面容,似乎就是位普通的戏子。

但他一开口,台下的众人们却轰然叫好,掌声激烈,尤其那些女子更是各个面红耳赤,大喊着“秋公子”三个字。

就连风筱筱也是面露笑意,看着台上的那位女装戏子。

那戏子双手微合,向观众们行了一礼,台下逐渐安静,清了清嗓子。

乐曲声响起,如泣如诉。

秋公子流云袖一展,恍如遮星掩月,眼神迷离,就像是与爱人天人相隔的苦命女,看了就惹人怜悯。

他轻轻开口,唱的是京都里最著名的曲子。

京腔与秦腔两种截然不同的唱法在他的口中不断转换,毫无凝带之感,更平添几分凄凉,如泣如诉。

晚风瑟瑟吹过人群,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甚至还能感到一丝凉意,实在匪夷所思。

因为这凉意不是随晚风而来,而是自心底而生,催人断肠。

这首曲子讲的是一位将军的千金小姐爱上了敌国的年轻将领,两国交战最后父亲和爱人双双战死沙场时,她内心中的悲苦。

家国仇恨,

爱恨两难。

痴人遥望,

连理无期。

谁不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相濡以沫,白首不离?

白大胖子看着热泪盈眶的风筱筱,悠悠一叹。

楼听雨看了眼何惜柔,目光温柔,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闻名南北的,秋公子的成名曲。

曲终后,秋公子挥动云袖坐倒在地,云袖形成一个圈将他围在正中央。

乐曲中断的一刹那,仿佛响起了琴弦崩断声音,让人从凄凉的境意中惊醒,回归现实。

风小寒刚才见众人神经专注,便没有出声打扰,这时候才问道:“他就是秋公子?我以为会是个男的。”

“他确实是男的,男穿女装叫做反串,是极为高明的技巧,也是证明歌喉的最好方式。”

吕迎风说道:“不论是技法,表情还是境意来看,秋公子都不愧为京都第一的戏曲大家。”

楼听雨摇摇头,说道:“京都第一的戏曲大家确实是他,但大唐王朝的戏曲第一人还得是贾清荣。”

吕迎风好奇的问道:“京都第一人却不是大唐第一人,这却是为何?”

楼听雨微微一笑,说道:“吕师弟有所不知,我小时候挺过这位老先生的曲子,也了解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

吕迎风似乎很感兴趣,笑着说道:“愿闻其详。”

楼听雨对这类事情如数家珍,珊珊道来,极尽详细,而吕迎风也听得很认真,风筱筱和其他的女弟子坐在一边满脸崇拜的看着。

这就让白大胖子十分不爽了,张口吞了七块桂花糕,用力的咀嚼着,全当出气。

风小寒看着这幕,长叹一声,将面前的桂花糕向前一推,显然受不了这种打击。

秋公子在戏迷们的恳求下,又长了三首曲子这才作罢。

台下的女子们都双眼迷离,面带桃花,望着那道正缓步下台的背影,更有甚者大声喊着“秋公子我爱你”,“秋公子我要嫁给你”诸如此类,让做父母的脸色一变,强拽着自家的女儿离开这里,觉得面上无光。

“红颜祸水啊。”

风小寒想起来在某本书中看到过的一句话:“越好看的人就越会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我以为是说女人,没想到男的也一样。”

何惜柔狠狠瞪了他一眼,先前的路上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很多人都生了衣服风月心肠,比如楼听雨就喜欢对月独坐,吕迎风喜欢沐浴晨光。

但也有的对此并不感冒,比如何惜柔一直在想着那些跟踪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既然没有敌意何不现身一见?

风小寒压根儿就不懂这种东西,他只关心下一盘桂花糕什么时候端上来。

表演后,秋菊会也进入了尾声。

裁判们在台后已经将菊花排好名次。

那位清癯的老者站在台上,宣读三甲名单,众获奖之人以此上台发表感言,并分享自己种花的经验。

“最终,野花王的得主是……”

老者说道这里顿了顿,台下的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虽然知道这个名头跟自己多半无缘,但还是免不了的紧张起来。

见观众们气氛都被调动的差不多了,老者这才笑着说道:“赵浩天!请他上台!”

一个中年男子,腆着肚着,围着的围裙上满是油渍,怀中抱着个锅铲走上台去。

赵浩天站在台正中,从裁判的手中接过自己带来参赛的菊花,享受着观众们的掌声和崇拜的目光。

茶楼雅间中的众弟子都长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就连何惜柔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

这家伙除了白大胖子和风小寒外大家不是很熟,但都认识。

风小寒和白大胖子相视一眼。

没想到居然会是他!

赵浩天捧着菊花和锅铲,干咳两声,说道:“我是长明宗的人,但并不是弟子更不是外山长老,只是青竹峰食客居的掌勺。当年在宫里时和掌管御花园的陈公公关系不错,讨教了几招养花要领,今日看来确实有用。”

青竹峰上下都认得他是掌勺,但很少有知道他名字的,就连他姓赵这个事情都鲜有人知。

风筱筱笑道:“没想到他还是种花好手,只是为何前几年不来参与秋菊会?”

台上的老者也很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今年才来参加秋菊会?”

“因为好的菊花,要经过几代花的配种和精心培养,我为了这盆菊花,共培养了六代。所以今年才敢来和诸位养花匠人一较高低。”

……

……

第五十九章 黑影

楼听雨眉头一挑,说道:“没想到掌勺的居然还是位养花好手,真没瞧出来。”

其他人也颇有同感。

赵浩天,或者说赵掌勺,他在青竹峰一直名声不显,虽然有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也曾听说过他的那些事迹,但一直少有人谈论。

每到他亲自下厨的日子,外山弟子们都会欢天喜地的去食客居,但依然没有人谈到他。

今天他忽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下,突兀到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不已。

何惜柔盯着那些花,微微有些失神,她察觉到体内的紫气有些悸动,却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赵浩天将自己培养花卉的心得体会倾囊相授,让前来的花匠们受益匪浅,直叹不虚此行。

秋菊会就这么结束了。

风筱筱等女弟子要在夜市上逛一逛,白大胖子死皮赖脸的腰跟着,所以只剩下风小寒等人回青竹峰。

五个人里有三个内山弟子,两名关门弟子。

远处五个躲在远处的人远远望着他们回了长明宗山门便就此散去,进了山门后,就不由他们负责保障内山弟子安全了。

只有一道黑影跟了过来,来到山门外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那人露出身形,只见是位衣衫褴褛的老者,端着破碗,抱着竹棍,正是风小寒下午施舍过的老乞丐。

老乞丐这时的脸上已无可怜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肃容,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他伸出竹棍在面前的巨石上轻轻敲击,速度时缓时快,形成奇妙的频率,声音清脆却没有传出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

下一刻,巨石表面上出现道道涟漪,就像水滴落入平静的水面掀起的波纹。

老乞丐微微一笑,抬腿走入涟漪中。

他的身影消失后,巨石表面重归平静,坚硬如初,根本看不出这是一道门。

老乞丐穿过巨岩,便等于穿过了长明宗护宗大阵的屏障。

他略带感慨的望向十二峰,那些深入云巅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山头,夜色下飘渺浩荡,一如当年那般壮观瑰丽,宛如天外仙境。

“七年了,长明宗,你还是没变。”

老乞丐半眯着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喃喃道:“我老崔又回来了。”

……

……

风小寒回到紫竹院暂时不想睡觉,坐在屋檐上欣赏夜色。

他手里拿着串项链,是兽皮细线串成,狼牙为坠儿。

这是郭明哲发现他的那天,他从妖兽雪狼的嘴里敲下来的,一直被他带在身上。

风小寒认为这样可以提醒他要有狼的耐心和韧性。

但他此时看着何惜柔坐在紫竹下的石椅上闭目化灵,听着灵虫啼鸣,觉得百无聊赖,实在难忍。

紫竹朝暮时释放灵气,何惜柔今晚回来较晚,但紫竹院中依然有着极为浓郁的灵气尚未散去,可供化灵。

正在她结束修炼,正要睁开眼睛时,却听到一声叹息。

她睁开美眸,看向风小寒,问道:“你怎么了?”

“以前在蛮荒域时,时刻警惕妖兽,也不觉得时光难磨。如今性命无忧,衣食温饱反倒感觉无聊了。”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你无聊的时候都会做什么?”

何惜柔想了想,甜甜一笑。

她无聊时当然是扑进师傅的怀里嗅他身上的味道,猜他今天喝的什么酒。

当然,她并没有说出来。

何惜柔说道:“本宗在诸峰山脚下都设有堂口,会发布许多任务,内外两山弟子都可以完成任务赚取相应奖励,你可以去瞧瞧。”

风小寒问道:“这就是长明宗弟子的赚钱门路?”

“算是,但也不全是。”

何惜柔说道:“只要不耽误修行,本宗弟子也可以在山下小镇做些生意,比如血云峰的茶一笑就开了家酒楼。”

风小寒点点头,跳下屋檐,向园外走去。

何惜柔秀眉微挑,问道:“你干嘛去?”

“去任务堂做任务啊。”

“现在时间已晚,任务堂的长老应该已经睡了,还不是要打搅的好。”

“这样啊,那我就去藏书阁看看书,反正也睡不着。”

风小寒的身影消失在了园门外,何惜柔回屋睡觉,却没发现夜色里还有另一道身影消失了。

片刻后,仿佛是竹影里突然撕开一角,藏书阁外的竹林深处突然站起了一个人影,他出现的很突然却不显突兀,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很久前便站在那里,就连灵虫都没被惊到。

黑色的身影看着风小寒走进藏书阁,眯了眯眼睛,身子与周遭环境更加契合,几乎也夜色融为一体。

……

……

主峰的某个阁楼里,楼千山坐在茶几后借着微光读书,茶几上放着一封被拆开了的信件,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如蚯蚓蠕动,爬满整张信纸。

也亏楼千山道心圆融,才能耐着性子看完了这封信。

信封的落款只有一个崔字。

阁楼的门轻轻叩响,楼千山放下书籍,笑道:“进来吧。”

一位中年女子身穿大氅,体态丰腴,眉目间隐有风雷之意,怒目间满是雷霆。

佛教有怒目金刚一说,怒目圆睁,以大力量除妖邪,渡苍生。这位中年女子与佛经中的形容极像。

女子说道:“见过掌门师兄”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楼千山放下手中的书,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书正好到扣在了那封信纸上,微笑着招呼她坐下,给她斟了杯茶,仿佛在会多年老友。

女子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问道:“不知掌门师兄这么晚见我所谓何事?”

楼千山淡淡的笑着,没有说话。

女子也没有接着问,就这样坐着,屋内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后,楼千山才问道:“你我师兄妹多少年了?”

女子想了想,答道:“从我入长明以来,已有一百一十年了。”

楼千山面露追忆之色,笑道:“当年我们师兄弟妹共十三人情同手足,携手江湖,快意恩仇,那是何等快活。”

女子不知他为何提起往事,但想起那些年轻气盛的旧事,不禁叹息道:“时光荏苒啊,如今我做了紫云峰的长老,你成了掌门,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不记后果了。”

楼千山说道:“师傅曾经说过长明宗是一个家庭,一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女子低头垂眼,叹气道:“只可惜欧阳师弟走的早,那个负心汉又犯下大错终生不得入长明,咱们十二人再也凑不齐了。”

她是紫云峰的九长老,叫做玉红,性情如火,使得一口单刀。

小时大唐帝国征兵,全国的男子都要参军入伍,她是家里的独苗,心疼老父亲年迈体衰,于是男扮女装,替父从军,在战场上以一当十,怒斩百人,被封为将军。

知道有一天,她遇到一个人。

那人书生意气,满腹经纶,与她促膝相谈一夜,最后摸着她的头,温柔的说女孩子要么胭脂水粉,要么一心问道,他不喜欢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女人。

所以玉红弃戎问道,随他入长明修行正宗道法。

“如果我说,除了欧阳师弟,我们仍然可以凑齐呢。”

玉红猛地抬头,盯着楼千山的脸。

……

……

第六十章 老鼠何必为难老鼠

“这一手潜行之法着实不错,看样子你也有崩劫上品之境,只是为何会这么想不开,来我长明宗找死?”

一个声音在黑影的背后响起,让他顿时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乞丐不知何时来到此间。

老乞丐双目明亮,面含笑意,就像再看着位杰出的后辈,笑着说道:“你是哪门哪派,留下腕儿来。说不定我与你哪位前辈有旧,会放你一马。”

黑影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老乞丐,沉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崔前辈,怎么?楼千山让你回山了?”

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就像是只公鸭子在扯着嗓子乱叫,让人听了心烦意乱。

老乞丐闻言一笑,说道:“这点不用你来操心,现在的局面是你被我发现了,你要怎么做呢?”

那人走出阴影,老乞丐这才看清,他带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一身黑衣劲装,看着极为恐怖。

通过体态和步伐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是位成年男子,身体还微微有些发福,这在修行潜行之术的人里极为少见。

“你这种人能把前行术练到如此地步,足见修行刻苦,只是和我比还差了些。”

老乞丐的眼睛轻轻眯起,眼底泛起危险的光芒。

黑衣人看着他手中的破碗,心中升起一丝警惕,说道:“在你动手前,需要想清楚,我可不是普通的崩劫上品。”

老乞丐的眉头一挑,想了想,笑着问道:“那我大叫一声,怎么样?”

说话间,他的胸膛开始鼓起,眼看便要吐气开声。

“你敢出声?”

黑衣人淡淡的说道:“我纵然可恶,在你们看来确实该死,但你应该也好不到哪去吧。”

老乞丐沉默了。

“大家都是过街老鼠,如果你和我战上一场,惊动这里的人对大家都不利。”

黑衣人说道:“老鼠何必难为老鼠,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死在长虹峰上的那个外山长老是我的旧友,如何能这么算了?”

老乞丐沉声说道:“你是外来的入侵者,我不过是个长明宗小老鼠但终究是长明宗的人,我若惊动他们,我的那些师兄弟们说不定会从轻发落我,甚至将功折罪也说不定。”

他曾经反了错误,虽然在他看来那并非错事,但毕竟是犯了门规,前代掌门认为他有辱山门清誉,便将其逐出师门,终身不得入长明半步。

他在山下小镇行乞,就是期盼着有天能为长明立下大功,重新得到长明认可。

黑衣人的面具下发出古怪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在笑,只是笑声很冷,很低沉,非常难听。

老乞丐听来觉得很刺耳。

“将功折罪?哼哼,如果你敢你早就这么做了,不然你也不会沉着声音。而且你如果真的叫了出来,那么我也会大叫。我会报出你的名号,说你就在这里,我倒是很好奇,他们究竟是来追捕,还是都去追杀你?”

黑衣人的话很巧妙,追捕和追杀只差一个字,但其中的含义相去甚远。

老乞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你这家伙还真是狡猾,让我放了你也无妨,但你要留下条手臂来,好叫我祭奠旧友的在天之灵。”

“喂喂喂,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黑衣人说道:“哪怕你是破虚高手,我也不惧。”

“看来你的确有所倚仗。”

老乞丐点点头,说道:“我本就罪孽深重,若再放过你可能连我都不会放过我自己。”

这次轮到黑衣人陷入沉默了,他不希望或者说不敢和他战上一场,藏书阁里的那位老者,还有不远处青竹峰管事堂里的老先生都是她不愿招惹的存在。

更何况他还肩负使命,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乞丐就暴露了行踪。

黑衣人伸出一只手,掌心上覆盖着层薄薄的冰霜。

老乞丐右手中竹棍向前一点,左手托着破碗,脸上泛起红润的光泽。

手掌和竹棍碰在一起,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异象产生。

两人同时闭上了眼睛,掌心和竹棍似乎黏在了一起,二者衔接处的空气有些扭曲,那是两人精湛的元气相互作用产生的道象。

他们都不敢发生声响,不能施展真正的绝杀技法,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较高下。

老乞丐的元气深厚,在红尘中打熬多年的道心坚韧无比,境意光明正大。

黑衣人的元气则是走的阴寒一路,深沉的掌意和叵测的元气运行方式十分难缠,让对手防不胜防。

二人的功力正好相互克制,也不知黑衣人用了什么奇怪的法门,居然能与老乞丐的元气相抗衡,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

两人僵持了很久,汗水逐渐湿透了衣衫,又因为元气的沸腾而蒸发,在月光下冒着徐徐的青烟。

良久后,直至月上柳梢,两人这才分开。

老乞丐皱眉紧皱,拄着竹棍,说道:“看来我是留不下你了。”

黑衣人喘着粗气,说道:“长明十二奇才,果然不同凡响,要是真的打起来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老乞丐冷笑道:“你这小喽啰到有几分自知之明,滚吧,他日若叫我再发现你,休怪我棍下无情。”

黑衣人冷哼一声,离开了这里,原本准备好的计划,也因此中断。

老乞丐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林,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连他也瞧不准这人究竟去了何方。

老乞丐望向藏书阁,叹息道:“风小寒么,你还是真是福大命大啊,居然由老丈我亲自来护你。”

……

……

风小寒在藏书阁里又学会了几套剑法,长明宗几乎收藏了天下间所有的剑法和刀法,强大的法门浩如烟海一般,想要全部学会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时候的他正拿着一本道典仔细研读,坐在门口镇守藏书阁的老人眼神微眯,看向了的门外的竹林深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便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

……

“你说什么?”

玉红怒目圆睁,秀眉直挑,几乎拍案而起,说道:“掌门师兄,那负心汉犯的可是本门大忌,前代掌门亲自下令,让他终生不许踏入宗门一步。”

“师妹,你先冷静一下,先听我说。当年的事情其实另有隐情,至今已有五十年了,五十年来他在山下行乞为生,不论什么错误都已经赎完了,何必在揪着不放?”

楼千山缓缓的说道:“就连师傅当年想通他做那件事情的深意之后,也懊悔不已,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能临终前托付我,叫我在适当的时候把他带回来,跟他抱声歉。”

第六十一章 奸商思想

风小寒对刚才藏书阁外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他放下道典,看向窗外的月色,心道:“时间已晚,该回去了。”

再回去的路上,他微微侧目,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整个竹林都安静了下来,灵虫也蜷曲城一团,瑟瑟发抖。

老乞丐眉头挑了挑,说道:“我靠,这么大气场?”

他脚尖轻点,站在一片竹叶上,借着茂盛的枝叶掩盖自己的身形。

下一刻,风小寒屈指一弹,一粒石子破空而至,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石子在夜色下行踪难定,只能凭借声音判断方位。

老乞丐伸出拿着那只破碗的手,用碗底接住石子,手腕翻转间让石子顺着碗壁转个圈,将石子强大的力量卸去。

老乞丐嘿嘿一笑,跳下竹枝,对风小寒咧嘴笑出了一口大黄牙。

还没等他开口,风小寒手中剑光陡然迸发,如雪的剑锋照亮了周遭的竹林,裹挟风雷之势,是速度最快的风雷剑法。

老乞丐大惊,怪叫一声,伸出竹棍砸向迎面而来的剑。

竹棍与剑碰撞,缺乏出了一声金铁之声,碰撞处迸发出了一蓬瑰丽火花,在夜色中那样的耀眼。

风小寒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落地后又晃了晃这才站稳,脸上满是骇然的神色。

这老家伙居然如此强悍,随手一击就有莫大的威力。

老乞丐呲牙咧嘴的揉着酸痛的手腕,怒道:“你这臭小子,好不尊老,若不是老丈我还留着几分元气,手腕早被你震断了。”

风小寒见对方灰头土脸,浑身破烂,衣服上满是布丁,微微挑眉,说道:“是你,你是今天下午的那个乞丐,你来这里有何图谋?”

老乞丐嘿嘿笑道:“老丈我可没有什么图谋,原本我是不能进入长明宗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你究竟是谁?”

风小寒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看着他沉声说道:“长虹峰玄武场一事可是你做的?”

老乞丐气的青筋坟起,眼眶直跳,怒道:“老子我可是堂堂的长明宗十二奇才,怎可能会行那等苟且之事,那其实是另有其人,老子刚刚还和他大战一场了呢。”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老乞丐说道:“反正我说的是真的,我曾经也是长明宗的长老,只是犯下错事被赶出山门罢了,而且我若想对你不利,还会站在这里跟你废话么?”

风小寒看得出对方使的确实长明宗的法门,刚才他以棍为剑,剑势圆融,其中饱含浩然正气,显然修为不浅。

“既是长老,怎么会如此虚软?”

风小寒还是有所顾虑,提着的剑始终没有放下,说道:“你和师傅他们未免差的太多了吧。”

确实,以长老而言,老乞丐的确弱了不少。因为他五十年来都在小镇中乞讨为生,修行进境缓慢,与陈枫等人差了一大截。

更何况他与黑衣人一战消耗匪浅,能立于竹叶之上,仓促间接下风小寒的全力一击极为勉强。

老乞丐说道:“我刚才就已经告诉你了,我和那个破坏玄武场的人刚有过一战,消耗剧烈,现在十分需要找个地方歇歇。”

风小寒微微挑眉,说道:“在哪里与他战的,想歇歇就滚下山去,又为何会找上我?”

“我们就在藏书阁外,只是我们都有不能现身的理由,所以是用比较元气深厚的方式来战,老丈修为虽高上一筹,但那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歪门邪道,凭我的元气居然也奈何他不得。”

老乞丐说道:“我是楼千山来保护你的,诸峰的内山弟子和关门弟子都有人暗中保护,只不过我除了保护你外,还有另一项任务。”

“那么一路上跟着我和何惜柔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你了。”

风小寒淡淡的问道:“什么任务?”

“教你做人,告诉你应该怎样快速融入人类世界。”

老乞丐微微一笑,纠结在一起的须发被微风轻拂,背脊挺直,居然颇有道骨仙风的气概。

“掌门让的?”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掌门人日理万机,哪会有闲工夫管我?你走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老乞丐欺身上前,单手抓住他的手腕,说道:“别走啊,你要是不跟我学怎么做人,那老丈我该如何将功折罪,光明正大的回山门?”

“你回不回来与我何干,我不接着和你打是因为我打不过你,既然你说了你有不能现身的理由,那么再敢纠缠,我就大叫一声看看能不能引来几个外山长老。”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喊出来。”

老乞丐刚想说在自己面前他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却感到手中陡然传来一股巨力,竟被对方挣脱了自己的束缚。

风小寒向后跳开,白皙的手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一只通红的手印,这老乞丐确实强悍,元气精湛到让他使出全力才能挣脱,但和郭明哲双指制服风小寒的本事相去甚远。

老乞丐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居然有化灵境的小家伙能挣脱自己的束缚?

虽然他消耗剧烈,但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毕竟还是破虚之境的超级高手。

被一个化灵境的风小寒给跑了对他而言是极大的挫败感。

“你要知道,反正我不会害你。”

老乞丐摇摇头,说道:“你应该也能看出这不是我的巅峰状态,如果我想对你下手,那么在你回山的路上我就干掉你了。”

风小寒想了想觉得有理,只听老乞丐又说道:“我现在很需要休息,但不能在竹林里,不然迟早会被发现。”

风小寒问道:“你是要我带你回紫竹院?”

“是的。”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何惜柔会生气,她生气的话就会把我赶出去,更重要的是她会让食客居闭门几日,叫我吃不到饭。”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与其如此,我宁愿受着那神秘人威胁。”

“无妨,每个院落的灶房中都有地窖,我可以藏在那里面,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老乞丐行乞五十年,满心傲慢早已消失殆尽,吃得了任何苦头,曾经冒雨在荒野过夜的人,睡一睡地窖有又何妨?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但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

老乞丐眉头挑起,问道:“有老子保护你,教你做人,这还算不上好处?”

“安全问题你不需要担心,大不了我不出紫竹院的门便是,吃喝都可以请白大胖子给送。做人谁都可以教,我有好些朋友都可以帮忙,更何况我还有师傅。”

风小寒看着他,淡淡的道:“我要你何用?”

“但你可知,刚才那人就一路尾随你,来到藏书阁外?”

“哦,是么,那也无妨,以后我都白天跟着弟子们一起来便是,那人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

风小寒小袖一甩,说道:“你丫要是不能来到实惠的,就请你哪来回哪去吧。”

老乞丐气的直跳脚,怒道:“你不是蛮荒域中出来的单纯少年么,怎么满脑子的奸商思想。”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我说过,我有些朋友愿意教我做人,巧了,他们家世代行商。”

第六十二章 狗腿子

吕迎风化灵结束,还未就寝,正坐在书桌前,兴致勃勃的看着本名为的经商奇书。

“经商者,首重利益,所谓无利不起早也……”

……

……

风小寒看着老乞丐,歪着脖子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老乞丐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一届乞丐,全身上下就剩下这两个老物件。”

老乞丐晃了晃手中的破碗和竹棍,说道:“难道连这你也想要?”

风小寒摇头说道:“我已经有剑,要你这两个东西有什么用,还有没有其他的?”

老乞丐看向了他手中的宝剑,心中一声讥笑,心道:“赤霞峰的那个小老头居然用这么好的材料锻造了这么一把破破烂烂的剑,真是笑话。”

风小寒手中的剑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屑,发出一阵嗡鸣,似在生气。

老乞丐微微挑眉,心道:“看这剑锋应该还没经历过献血的滋润,显然是新铸的,怎么会有这般灵性?”

这柄剑中有着天外陨铁的成分,神妙无匹,其中似乎有着能与大道契合的属性,天生有灵,故而弥足珍贵。

但赤霞峰在铸器一道上向来不惜珍材奇料,这次关长空铸剑便加入了半两的陨铁成分,只是剑身并不平整实乃憾事,在宝剑锻好的一刻,他才会发出那一声略带失望的叹息。

天山寒铁锋锐逼人,精金武器肃杀无边,与陨铁同铸为剑,剑自有灵性,最喜杀伐之道。

风小寒自幼便搏杀蛮荒域横行无忌的妖兽,这柄剑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睥睨纵横的傲然之气,自然心悦诚服,试剑林中才会主动来到他的手中。

只是这些事情二人都并不知晓全部实情。

老乞丐皱眉问道:“既然瞧不上我这破碗和竹棍,那么我只剩下这一身本事了,虽然比不上你师傅,但也算是小有成就。”

老乞丐单手一挥,一道飘渺至极的掌力随之激发,窜入竹林中击中一根青竹上。

那根青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原本喜人的绿色也变得枯黄,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年。

下一刻,晚风轻抚,居然将那株青竹吹倒,还未落地时便化作尘埃散掉了。

他是长明十二奇才之一,当年的修为只在楼千山之下,若没有那件事情的发生,导致他五十年来修为只长进了一个小境界,否则今日就连陈枫也不敢说可以超越他。

风小寒看着这一幕,万衍神通早已推演开来,衍变出了无数种施展方式,但无一例外都不是他现在可以使用的。

因为这是境界上的差距,不是切身体会便能随意施展的玄奥道法。

“我这摧心掌如何?”

老乞丐轻轻笑着,满以为对方会折服在自己的强大的手段之下,却没想到风小寒只是不屑的一笑。

风小寒略带讥讽的看着他,说道:“摧心掌?果然是断人心脉的高妙法门,只是我师傅已经传了我诛心剑,这摧心掌要来也无用,而且掌力如此龟速,想来也极难打到人,学来何用?”

“你……”

老乞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自己最为神奇的道法落却被一个小小的华凌境界扁的一分不值。

他用颤抖着的手指着风小寒的鼻尖,牙咬说道:“你懂个屁!老子这摧心掌可是连师叔都拍手叫好的,其间奥妙就连当世最顶尖的高手难以领会一二,你这野小子居然大放厥词,真是气煞我也。”

风小寒见他怒目圆睁,气的连胡子都立了起来,看来是真生气了,于是歪着脖子说道:“你还有什么本事,都亮出来看看。”

“你当这是卖艺呐,说给你拿出来看看就拿出来看看。”

老乞丐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若非此时丹田空虚,真想一掌拍死面前的这个小贼。

自己亲自来护他,居然还遭到嫌弃,还叫自己亮出本事来,他意味是在招聘保镖?

老乞丐沉着脸,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说个法子出来,老丈我也是有脾气的人,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再下山行乞五十年。”

风小寒想了想,忽然想起了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词汇,便笑着问道:“你听说过狗腿子么?”

……

……

“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会在山下行乞为生?”

玉红根本不信,说道:“况且我一直在长明山上,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楼千山看着她说道:“玉红师妹,你多少年没下山了?”

玉红陷入了沉默。

这些年除了去其他宗派交流,或者去海外参加盘龙大会外自己真的就没有下山过,更别提去山下小镇了。

“那我怎么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玉红皱眉问道:“那些经常下山的弟子和外伤长老们总应该会撞见他的吧。”

楼千山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他的本事你也知道,即使这五十年来修为难有寸进,但他不想被人发现,我长明除了师叔之外谁能找到他?”

玉红沉默了会儿,双目通红,娇躯微微颤抖着。

“这负心汉,哪怕做个乞丐都不想来找我解释一番么?”

楼千山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只要他能完成这次的任务,就可以归山了。”

“什么任务?危险么?”

“这个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不轻松,但绝对没有半点危险,只看他的才智有没有随着这五十年衰退了。”

楼千山微笑着说道:“我相信他随机应变的本事,这个任务绝对适合他。”

……

……

“你听说过狗腿子么?”

风小寒笑着问道:“我需要个狗腿子。”

老乞丐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用竹棍敲死他的欲望,梗着脖子扭头向山下走去了。

风小寒说道:“你怎么走了,不想教我做人,然后争取回来长明了么?”

老乞丐扭头说道:“那也不能做你的狗腿子。”

风小寒耸耸肩,吕迎风教过他怎么跟集市上的商贩们讨价还价。

当对方不接受自己给出的价格时,就果断的转身离去,这样那些商贩们一定会叫住自己,然后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价钱。

风小寒现在就是买家,而老乞丐就是商贩。

风小寒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既然对方不接受,他当然是扭头就走。

走出好远的老乞丐心想:“这野小子这么还不叫住我,难道真不想要我这么个超级大保镖了?”

老乞丐扭头看去,只见风小寒的背影已经成了夜色中的一个小黑点,顿时已经有,心道:“这小王八羔子,居然真的牛头便走!老丈我堂堂崩劫高手,居然被这么小混蛋瞧不起!”

老乞丐好歹也是天下间有数发高手,当年意气风发,横扫同代中人,大唐王朝谁听到崔魏明的名号,不会竖起大拇指?

最叫同代中人敬佩的是他的一身傲骨,可谓是铮铮傲骨死何惧,笑看风云舍我其谁?

老乞丐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怒喝一声。

“我特么当你的狗腿子还不行嘛!”

第六十三章 小镇出事了

从那以后,风小寒变多了个狗腿子。

只是这个强悍的狗腿子只能躲在灶房的地窖里,以风小寒在食客居中打包回来的食物度日。

到了这种地步的高手果然强悍,风小寒每晚与他攀谈,也学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而何惜柔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紫竹院里继风小寒之后,又多了位客人。

老乞丐说他名叫崔魏铭,五十年来的乞丐经历,让他以最低等人群的视角观红尘世,积累了数不尽的人生经验,悟通了许多道理。

风小寒也确实……

学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这一日,老乞丐盘膝而坐,神情肃穆,看着他问道:“当你和同伴遇到正在欺男霸女之时,你该怎么做?”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书上说,剑客理应侠义天下,当然是挺身而出,仗义相救。”

“侠义心肠,怀仁德之心,确有剑客的品质。”

老乞丐满意的点点头,微笑道:“如果那人修为深不可测,根本没有任何击败对方的可能呢?”

风小寒沉默了会,说道:“我会在对方发现我之前就跑,既然打不过,那我为什么要打?”

老乞丐深表同感,说道:“如果那受害的女子发现了你苦苦哀求,你又于心不忍呢?”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没心软过,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不知道怎么办。”

“在小镇时,何惜柔不是教过你是否要施舍乞丐和施舍多少钱都看当时的心情么。”

老乞丐认真的说道:“救人和施舍乞丐是一个道理,都是给别人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你就看那时的心情好了。”

风小寒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问道“心情好时应当如何?”

“心情好时神智清醒,自然不救。”

“不好呢?”

“不好的话就抽冷子给那恶棍一剑,然后扭头就跑。”

老乞丐没有丝毫犹豫,张口就答,神情淡然,仿佛再说某件极小的小事一样,显然是那样理所当然。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记住了。”

老乞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和何惜柔在小镇上时,她不是忽然生气了么,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风小寒说道:“当然是追上去问她为何生气。”

“那她告诉你了?”

“没有。”

“这就对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以后再有类似事情,你应该这样做……”

说完后,老乞丐坐在那里眯眼看着他,带着一脸诡异的微笑。

风小寒的脸色变得很精彩,说道:“虽然我来人世界不久,但我还是知道这样做算是耍流氓的,你休要骗我。”

老乞丐认真的说道:“有些时候女人就是不可理喻,那么自然要用不可理喻的办法。”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有理,只是你怎么知道这点的,可曾实践过?”

老乞丐笑嘻嘻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色,没有接话。

风小寒离开了地窖,回屋去了。

傍晚,月光透过竹窗洒落在地面上,将屋内染上了一层银色的霜。

风小寒坐在地上,闭目静神,纳灵气入体进行化灵。

楼听雨已经破境,风小寒在正面交锋中已经不是其对手,这对他颇有打击。

灵气透过肉身,穿过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骨骼,进入经脉之中。

“陈枫这家伙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两个徒儿难道都是金玉之躯不成?”

隔壁灶房的地窖里,老乞丐面露惊愕的神色,心道:“改天得找机会瞧瞧这小子的体质。”

……

……

距离青竹峰比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玄武场神秘人一事依旧没有进展,甚至有人猜测那人已经离开长明宗,十大长老都焦急如焚,将诸峰巡逻的人数都提升了一倍,约束本峰弟子半晚不得外出。

反观楼千山这一个月来却是气定神闲,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月里,陈枫又传了风小寒与何惜柔几套剑法,还带他们去了紫云峰和血云峰交流。

两峰也最擅杀伐之事,开宗以来集赞的无数战斗技法和高妙法门,让风小寒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凭借万衍神通学会了许多东西。

不论神秘人依然在隐忍,还是已经离去,长明宗内部暂时没事,但山下的小镇却出事了。

小镇中几乎所有花匠家里的菊花,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就连深居青竹峰的赵掌勺养的菊花也没能幸免于难,近几日都是面色阴沉,心情极差。

而在小镇外的原液中,那一望无尽的野菊也出现了大规模坏死的现象。

华刹峰的四长老陈唐亲自下山前去调查。

“野外菊花的根部已经漆黑,还散发着极淡的杏仁味,显然是毒素所致,而且是以土壤传播。”

陈唐坐在小镇的某座大宅院中,身后站着位青衣少年,低眉垂首,面容和善,正是八位关门弟子之一的东方羽。

陈唐拿着两束已经腐败的菊花,目光扫过前来的养花匠们的脸,略带歉意的说道:“说来惭愧,诸位家中的菊花突然枯萎是在太奇,只怪在下见识浅薄,我和小徒尚未查明原由。”

一位年纪颇长的花匠说道:“陈长老千万别这么说,您可是承天大陆上数一数二的丹师,若连您都无法看出来,看来此事确实奇怪。”

陈唐心想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无法谦虚,于是说道:“诸位今年养花时用的肥料与水源可都是取自一处?”

那位花匠想了想,说道:“肥料都是自己制造的,原料来源不一,但水源都是取自清流溪的。”

其他人也都点点头。

东方羽的眉头微皱,说道:“清溪流的源头在长明宗的琅琊峰上,相信在师叔祖的眼皮底下不会出事。”

陈唐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然,区区土甲鼠在夏宇师兄的眼皮子底下不也是为非作歹?灯下黑的事情时有发生,你要记住,没有谁是全能的。”

东方严点点头,躬身说道:“谢师尊指点,弟子铭记在心。”

“而且清溪流也流经华刹峰,我峰诸多弟子不也没发现有问题么?”

陈唐起身说道:“既然都是用清溪流浇的水,那么我们不妨先去溪边看看,如果当真是溪水的问题,我们再上琅琊峰不迟。”

第六十四章 清溪流起源处

陈唐二人来到清溪流畔,望着蜿蜒而过,清澈见底的溪水,水下几条小鱼穿行在乱石之中,不远处还有一只梅花鹿正在饮水。

陈唐轻轻挑眉,心道:“这么清冽的水,还有鱼儿游行,难道不是水源的问题?”

东方羽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洒了出去。

水面上波澜不起,药粉从溪流上空随风吹过,越过水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溪畔对面的那只梅花鹿饮完水后就趴在树荫下乘凉,不时的咀嚼着附近的青草,动作轻缓,根本不像成年的雄壮公鹿,半眯着眼睛,显得惬意至极,正好奇的看着这边。

陈唐看着梅花鹿,心渐渐的沉了下来,暗道:“果然是水有问题。”

东方羽叹了口气,说道:“师傅,测毒粉并未发现有毒的迹象。”

陈唐点点头,从身后背着的布袋中取出两朵枯萎的菊花,拿在手中,沉默不语。

东方羽知道师傅这是在思考,便没有打搅,而是欣赏起了附近的美景。

溪畔微风吹过,霎时间行尽四野,压的青草抬不起头来。

陈唐长叹一声,问道:“徒儿,你看这两株菊花有何不同?”

东方羽看向他的左手,说道:“这朵菊花是野菊,根部焦黑有杏仁味是中毒的迹象,在野外的土壤中也发现了轻微的毒素,虽不足以置动物死,但足矣让青草和野菊死掉。”

他有看向陈唐的右手,说道:“这朵菊花,花瓣枯黄,根茎蔫皱,除了没有毒素的迹象外,与野菊的情况相比并无新意。只是……”

东方羽沉吟了一笑,不确定的说道:“感觉哪里又有些不一样。”

陈唐看着陷入沉思的爱徒,笑而点头,随后认真的说道:“我右手上的这朵花,是老死的。”

“老死的!这么怎么会?”

东方羽一惊,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全镇的野花突然全部老死?”

陈唐没有急着回答后面的问题,而是指向溪畔的青草,说道:“你看它们有什么问题?”

东方羽知道这是师傅正在考教自己,也是教学的一部分,于是伸出二指钳起一根青草,仔细观察。

只见草根蔫皱,本应脆嫩的草尖隐隐可见枯黄的迹象,只是并不明显。

东方羽将这点说了出来,陈唐微微点头,说道:“此时是正午,万物本应活力澎湃,奔腾于草原之上,但那边的鹿喝了溪水,吃了溪畔的草后却失去了活力,居然像头老鹿一样享受溪畔微风,这很不寻常。”

东方羽沉默良久,突然想起曾在某本古籍上看到的典故,惊讶的说道:“催龄散?”

“催龄散在千年前也是传说中的药物,如今早已失传,这应该是玄魔殿的铸龄丹。”

陈唐否定了他的猜测,看着他说道:“与野外土地上的毒素一样,被稀释的很严重,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发挥效力,由于药效薄弱,所以动物饮用之后只会感到疲惫和有些老态,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既然是水的问题,那么就连花匠们家中的菊花都已经枯萎,那么直接生长在溪畔边的小草却怎只是有些蔫皱而已?”

东方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附近的草木都是靠着溪水流过时来的湿润气息生长,所以比其他地方的草木都要茂盛,长势更加苍劲挺拔。

如今水中有铸龄丹,那么这些草木岂不是应在菊花之前枯萎么?

陈唐说道:“铸龄丹的效用被溪流稀释,穿过沙石进入土壤,在被草木的根部吸收,药力已经薄弱至极,自然早不成大的损害,而花匠则是用溪水直接浇灌,药力存在花与土壤之中,当积累到了一定地步时便会直接让菊花极速成长,在一夜之间老死。”

东方羽想了想,忽然抓住了重点,惊愕的问道:“玄魔殿已经在五十年前就被灭门,那么铸龄丹又是哪里来的?就算有魔道余孽,那么来小镇搞破坏作甚?”

陈唐的目光闪了闪,沉声说道:“玄魔殿的灭亡,正是我长明宗一手促成的。”

东方羽大惊。

……

……

接着,两人回到长明宗来到琅琊峰,在郭明哲的住宅前恭谨行礼后,便来到了清溪流源头处。

琅琊峰地势险峻,四面皆是悬崖,化灵以下修行者极难攀岩,在山峰最深处有个山谷,仿佛受到了冥冥中天机的牵引,流经十二峰的云都会聚集到这里,凝聚成水,倾泻而下,辗转于诸峰之间流向小镇,直到远方,形成了清溪流。

据说是长明宗开山鼻祖以大神通牵扯天机,惊动天雷地火,借天地之力生生聚灵于此,形成的景象。

至今也无人知晓他为何以那么大的代价打造琅琊峰的奇景。

东方羽见山谷中水雾氤氲,耳边流水声不断,从诸峰聚集而来的云雾浓郁到甚至遮住了阳光,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白茫茫的的一片,心中大为震撼。

长明鼻祖,不愧是参与过神魔之战的圣域强者。

陈唐拉住了正要弯腰验水都徒弟,让他跪下向着水雾的最深处跪地叩首,自己也是拱手作辑,一鞠到地。

东方羽不知为何突然让自己行次大礼,但看见师傅久久不起,也不敢多问,只能跪在地上陪着。

良久之后,陈唐这才起身说道:“可以了。”

东方羽拿出只小铜球,放入水中,问道:“师傅,刚才是……”

陈唐板着脸,严肃的说道:“你只管验水便是,莫要多问,该知道的总会教你知道。”

长明宗谁不知道四长老生的一副好脾气?平时也极少训斥弟子,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表情?吓的东方羽脖子一缩,低下头去。

片刻后,东方羽牵动缠在指尖上的金线,将铜球拽出水面,只见铜球光泽饱满,毫无异样,便说道:“师傅,这里的水没有问题。”

陈唐点点头,说道:“清溪流出琅琊峰后便流向紫云峰,我们去们走,去拜访下你玉红师叔。”

两人下山后,一缕若有若无的神念也收回到了云雾之中。

陈唐感知到了那缕神念的消失,送了口气,这才惊觉背后凉凉的,原来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第六十五章 药力起源处

陈唐二人来到紫云峰,正巧遇到夏侯胜抱着刀在峰下清溪流畔闭目静思,感悟刀道。

溪畔两旁芳草萋萋,绿意盎然,被树枝切割的有些斑驳的阳光洒在抱刀少年的身上,然后再被刀意切碎。

他睁开眼睛,看向慢慢走来的师徒二人,起身行礼道:“见过四长老。”

陈唐笑着点点头,说道:“方才感知此处刀意深沉,便知是师侄在此修行,看来已得你师尊的精髓。”

“师伯谬赞了,晚辈道行浅薄,资质平平,只得家师皮毛,不敢妄言得其精髓。”

夏侯胜这话说的很谦虚,但他的资质确实不能算是极佳,最多也就和楼听雨差不多,因此他当初想拜陈枫为师时才会被一脚踹下山去,幸好修行足够刻苦,得到玉红的赏识,收为关门弟子。

夏侯胜问道:“不知师伯和东方师兄前来所为何事?是否需要晚辈通知师傅一声?”

“不必了,我们此行只是些许小事,不需惊动玉红。”

陈唐示意东方羽去验水,对夏侯胜继续说道:“我前几日见到你师傅时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似乎心情不太好。”

修行到了他们这个份儿上,道心圆融,极少有烦心事,一旦有了,那必是大事。

夏侯胜摇了摇头,说道:“师傅好得很,只是会经常发呆,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陈唐眉头轻轻皱起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但随即便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夏侯胜见状眉头微挑,问道:“师伯是否知道些什么,方便告知晚辈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些过往琐事罢了。”

陈唐微笑道:“你师傅没事,可能是到了日子有些烦闷吧。”

“到日子了?”

夏侯胜想了想,确定最近没什么重要的日子,于是奇怪的问道:“到了什么日子?”

陈唐哈哈一笑,没有理他,问蹲在溪畔的东方羽道:“怎么样了?”

东方羽将铜球拽出水面,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对陈唐说道:“这里也没有问题。”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陈唐微微点头,说道:“师侄,你继续修行吧。”

夏侯胜连忙躬身说道:“恭送师叔。”

待二人远去后,他挠挠头,嘀咕道:“到底是到了什么日子?”

……

……

师徒两人一路验水,清溪流最后流经处是青竹峰。

若从上俯瞰而下,会发现青竹峰的山势如同一柄利剑般直刺北方,清溪流如同一条线板笔直的顺着剑尖远去,方向正是小镇。

陈枫独创的宛丘剑法的最后最后一式正是凝聚风雨为一线,与这处山势和水势的组合极为相似。

风小寒叼着根鸡腿躺在山脚下的巨石上晒太阳,胸前的狼牙上已不再散发着惨败的光芒,经过这几个月的打磨已经变得极为光滑,在阳光下散发着如玉质般晶莹的光泽。

巨石旁插着把剑,它现在已经有了名字,叫做荒剑。

但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剑鞘,因为它比正常铁剑的更厚,更宽,也更锋利。

所以一直都是用兽皮裹着,蛮荒域中那只妖兽雪狼的皮毛经过处理后变得更加结实,勉强可以包住锋锐的宝剑。

风小寒沐浴着暖和的阳光,突然升起阵困意,打了个哈欠,将鸡腿连骨带肉共同嚼碎咽下。

他刚从陈枫那里离开,即使是经过金光洗礼的肉身,在陈枫严格到近乎苛刻般的训练下也筋疲力尽。

刚要趁着微风轻拂,细水长流的时候好好眯上一觉时,忽见陈唐出现在溪畔,还有个不认识的少年拿出只铜球探入水中。

陈唐正笑着看着他,说道:“风师侄,好久不见了。”

风小寒见他有些眼熟,想了想,这才想起自己刚来长明宗时,那群迎接郭明哲的人中有他的存在,但想不起排行第几了。

他起身行礼,神态严谨到位,说道:“见过长老。”

“免礼。”

陈唐笑着说道:“当初在商量让你去哪个峰拜师时,我们都推荐了小枫,看来他果然教导有方。”

风小寒也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接,怕说错话了徒惹麻烦。

病秧子说过: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时候最好闭嘴。

其实陈枫只是指导了他修行法门,和传授剑法,他做人的道理基本都是何惜柔教的。

陈唐并不知情。

风小寒好奇的看着蹲在溪畔的少年,忽然问道:“他是谁,你们来这里在做什么?”

“他是东方羽,我的徒弟,也是你的师兄。”

陈唐说道:“山下的小镇里出了些事情,我们怀疑是清溪流的问题,所以来验水。”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刚才还喝了这里水,好好的站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陈唐笑了笑,看着他说道:“你没事不代表谁没有问题,更何况你也不一定没事。”

他亲眼见到风小寒面容倦懒,打了个哈欠,与服用轻量铸龄丹的状态极为相似。

陈唐隐隐有种预感,事情的源头应该就在这里。

“什么意思,有人敢在水里下毒?”

风小寒微微挑眉,说道:“清溪流水流不止,就算下毒也会随着水流散去,怎么会有白痴在溪中下毒?”

陈唐摇头说道:“那可不一定。”

正当风小寒又要发问时,东方羽兀地发出一声惊呼,喊道:“师傅,就是这里。”

东方羽跑了过来,将已经变形的铜球拿给他看。

陈唐眉头紧皱,沉声说道:“怪不得就连青竹峰的赵掌勺的菊花也死了,难道是那神秘人所为,他这么做究竟有何图谋?”

那只小铜球是检测药力的工具。

测药球与试毒粉都是华刹峰独创的辅助工具,测药球靠近药力之时会扭曲变形,而试毒粉则会与带有毒素的东西产生引力,既然确定了并非投毒,那么必有药力。

陈唐大袖一挥,数百只铜球并排成列沿着溪流向上,撒入水中。

一刻钟后,三人顺着清溪流向上游走去,扭曲的铜球在水中极为显眼。

陈唐盯着水中的一块岩石,沉声说道:“就是这里。”

只见水中自岩石而下皆是变形的测药球,向上的铜球并无异样。

药力只会随着水流向下,不可能逆流而上,水中药力的源头正是此处。

陈唐神念微动,溪流水面突然掀起波澜,那颗岩石陡然炸裂开来,碎石四射,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袋子。

东方羽剑鞘一转,轻柔的剑气托着袋子轻轻的飞向岸边。

风小寒心中赞道:“使剑气如用臂驱指,这位东方羽也是位用剑的高手。”

第六十六章 小斟一杯

陈唐伸手接住袋子,眉头微皱,解开了束紧袋口的绳子,露出一颗浑圆的事物。

那事物足有皮球大小,散发着诡异的芬香。

“这是枚丹药?”

东方羽目光闪动,惊愕的说道:“什么样的白痴会炼制这么大的丹药?”

丹药越大说明炼制的药物越多,当然药力也更加长久。

但用处并不大,因为人体若承受超越某个限制的药力,非但不会有有益,甚至还会瓦解身体。

历史上不是没有贪恋丹药带来的磅礴灵气而导致用药过量,直至爆体而亡的修行者。

“不,这并不是丹药,而是药泥搓成丹药的形状。”

陈唐用手捏下一块药泥,放在鼻尖嗅了嗅,说道:“这也不是铸龄丹,只是与其成份相似罢了。”

“难怪连食客居的赵掌勺的花也枯萎了,原来药源真的就在长明里。”

东方羽想了想,说道:“难道是因为铸龄丹遇水即化,所以才会使用药泥。”

“没错,行事者将这东西用石头压在水中,等药力慢慢随着水流而去,等时机差不多时再来用新的药泥替换,这法子简单却很妙。”

陈唐说道:“我现在要去找掌门师兄和陈枫说明此事,这件事情应该还是宗门内那个神秘的家伙所为,羽儿,你去小镇告知花匠们,就说水中药力已经解决,请他们以后放心用水,其他的不要多说。”

东方羽应了声,陈唐对风小寒笑了笑,展开身法,如一只大雁般向青竹峰上略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东方羽看着师傅离去的方向,对风小寒笑道:“风师弟,初次见面还没打过招呼,你好啊。”

风小寒抱拳说道:“风小寒。”

“东方羽。”

东方羽微微点头,笑道:“我现在就要奉师尊之命下山,你可愿一同前往?”

风小寒刚从陈枫那里结束了修行,正有些疲惫,但初次见面对方诚信相邀也不好拒绝,不知该不该答应。

东方羽微笑道:“待完成师命后,我请客去小镇酒楼享用午饭。”

风小寒闻言,立即点头。

……

……

一路上,风小寒不停的打量着这个师兄。

只见少年衣着青衣宝剑,腰系竹牌,看上去与普通外山弟子并无差别。

他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药香味,很好闻,可能常年随师傅下山行医,犹有稚意的小脸上竟然有种慈眉善目的感觉,像极了小镇上有名的老郎中。

长明宗关门弟子各个不凡,是诸峰长老的替补,东方羽是其中最为低调的那个,几乎所有弟子都认识其他几位关门弟子的模样,唯有他除了华刹峰的弟子以外,鲜有人见过他的样貌。

但一直以来都有个关于他的传闻,因为内容太假,让所有弟子都觉得难以置信。

“据说,你是关门弟子中的第一人。”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你真的很强么?”

传闻中,茶一笑当初来华刹峰寻他,欲求一战,但在漫山遍野找了几圈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惊奇之下抓住个人问东方羽的行踪。

那位弟子当时倍感惊奇,指着他身后说了句:“不就在你身后么?”

事后,也有许多弟子都称见过东方羽跟在茶一笑身后,只是脚步如深秋落叶,行走间落地无声,没被对方发现罢了。

东方羽笑了笑,说道:“风师弟以为呢?”

传闻出现后,茶一笑对此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闭关苦修数月之久,但这恰恰证明了什么。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你是华刹峰的关门弟子,修行资源宽裕,哪怕是现在已经是崩劫境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说的很认真,于是显得很有道理。

“我只是个丹药学徒,就算到了崩劫境也是如此。”

东方羽看着他,轻轻的说道:“你经历青竹峰比武,亲身印证了‘修为越高不代表战力更强’这句话,身为丹药师的我就算修为再高又能厉害到哪去?”

风小寒的事迹已经传遍长明宗,没有人会质疑他的战果,被诸多长老们引为激发弟子们奋发上进的例子。

东方羽敛了笑容,略带叹息的说道:“而且有位关门弟子,我就不一定打的过。”

风小寒微微挑眉,问道:“谁?”

“刘盼盼。”

东方羽毕竟是个少年,争强好斗的心也是有的,有人比自己更强自然有些不好受,说道:“她的那只阴阳猫,让她有料敌先机的优势,所以我很难胜过她。”

“但你说的是‘不一定打得过她’。”

风小寒说道:“也就是说你还有胜算。”

“是的,因为我毕竟是丹药师,只要在交手过程中突然升起下毒的念头便是。”

东方羽说道:“只是吾辈医道仁怀,怎敢妄动下毒恶念?所以正面交手,我就算赢了也十分勉强。”

风小寒点点头,表示赞同,但并不认同东方羽的思想,而是知道被对方料到自己所有意图的艰难。

风小寒问道:“她到底是怎么搞到阴阳猫这种神兽的,凭什么那只猫会认她为主?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但这确实很不公平。”

东方羽哈哈一笑,说道:“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下次你见到她时问问,如果知道答案了记得告知我一声,我也很好奇啊。”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那么长明的关门第一人是刘盼盼?”

东方羽眨了眨眼睛,开玩笑的说道:“或许过几年就变成是你了。”

……

……

两人来到山下小镇,召集来了所有花匠,告知他们可以放心使用清溪流中的水,但其中细节并未告知他们,只是简单应付几句。

东方羽告诉风小寒,如果让他们知道是长明宗内部的问题,不光会影响宗门在小镇中的声誉,甚至还会引起他们的恐慌。

毕竟连长明都能出问题,而且对方的目标极有可能会对准小镇,彼时人心惶惶,坐立不安,这不是楼千山和诸位长老希望看到的。

二人在酒楼中享用午餐,东方羽看着满桌的肉食,笑着抿了口酒水,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酒水清冽,味道醇厚,但他却品不到任何香气,唯有满嘴的苦涩。

他藏在桌下的手紧攥着钱袋,微微颤抖着。

“传说新晋的关门弟子食量过人,甚至可以与那位白姓内山弟子相媲美。”

东方羽的心在滴血,叹息着暗道:“书上说‘盛名之下,名副其实’果真不假,古人诚不欺我也。”

风小寒的吃饭速度是得到全部青竹峰弟子认可的,直入如秋风扫落叶,风卷残云般直接消灭了桌上小山般的食物。

而这时的东方羽还未喝光一坛酒。

风小寒仰着鼻子嗅了嗅,问道:“你喝的是啥,味道怎么这般好闻。”

东方羽想着对方年纪尚轻,但修为不错,少饮一杯也无妨,于是斟了一杯酒水,笑道:“师弟请喝。”

风小寒接过酒杯,道了声谢,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喷向旁边那桌人的脸。

……

……

第六十七章 崩劫与破虚

风小寒淡淡的擦了下嘴,对东方羽认真的说道:“这东西好辣。”

随后他起身对旁边那桌的大汉行礼道:“抱歉,初次饮酒,没忍住。”

那桌共三人,皆是生的虎背熊腰,一脸横肉,一眼看去只觉得凶神恶煞,属于寻常人家看了便要远远躲开的那种。

被喷了满脸酒水的男子随意的擦了下脸,没有生气,反而豪气的说道:“无妨,我六岁初次饮酒时也曾如此,既是无心,和错之有?”

附近的人都面面相觑,这家伙六岁就开始喝酒,果然是个酒鬼。

东方羽用空碗斟满酒水,捧在手中,起身说道:“我师弟方才失态,有扰三位雅兴,在下干一碗代为赔罪。”

话音刚落,东方羽便仰头一饮而尽,并将碗口朝下,没有一滴剩余。

同桌的另外两位汉子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先前说话的汉子笑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酒量,我吴尊不回敬一碗以表心意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吴尊端起只比东方羽用的还要大两倍有余的碗,斟满烧酒,大嘴一张,直接倒入口中,大有豪气干云的意思。

东方羽见对方双手都生有层厚厚的茧子,十指粗壮,掌肉极厚。

拥有这样的手的人,要么是拳掌法门极好的修行者,要么是半生都在乡下种地的农民。

风小寒问道:“你们都是修行者?”

吴尊三人相视一眼,笑了起来,说道:“曾经是过,但现在只是村里的农户罢了。”

东方羽笑着问道:“三位前来可是为了野菊丰收?”

“是的,我们村里都传说长明宗下的镇子野菊多么好,所以带了些银子打算来采购些,回家乡去买,做点小本生意。也想看看究竟能不能遇到那传说中十八瓣野菊的菊花。”

吴尊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年的野菊看来无法丰收了。”

东方羽对此深表叹息,但也提到小镇上除了野菊外,花匠们贩卖的菊花也是极为不错的,有几家的菊花也曾经上供入朝。

清溪流的水只是毁了现在种植的菊花,已经制好的菊花茶却还有着大量的储备,三人大可以采购一番。

几人又说了会话,东方羽便带着风小寒离开了。三位大汉继续喝酒吃肉。远处的房屋上,老乞丐打着哈欠,美滋滋的伸了个懒腰,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风小寒回到青竹峰,小镇上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野菊的受损严重也与他毫无关系。

他更关心的是一个月后的长明比武。

风小寒没忘记自己来人类世界前定下的目标,超越郭明哲,然后成为人类世界的第一人。

正当风小寒在藏书阁内看书衍化法门的时候,神情专注,轻轻皱眉,而老乞丐也在藏书阁外皱着眉头。

他看着面前的黑衣人皱眉道:“你白天也敢出现?”

黑衣人依然是身着黑衣,带着狰狞面具,在翠绿的竹林中本应极为显眼,但他却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气息与天地相合,呼吸与微风同步,所以寻常弟子很难发现他的行踪。

未曾修行过的普通人,哪怕直接站在他面前,都可能看不到他。

老乞丐的脸色微变,说道:“纳己身于须弥,融神魂入天地,此乃破虚之境才会的道法。”

黑衣人发出两声怪笑,嗓音依旧沙哑难听,但话音穿出不远便消散,并没有传出去。

老乞丐看着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破境,付出了不少的宝物才不至于在突破时弄出动静。”

黑衣人面具的两个黑洞中,折射出诡异的目光,冷笑着说道:“当然是来做上次没做完的事情。”

老乞丐问道:“你觉得我会让你做么?”

黑衣人反问道:“你觉得你有本事不让我做到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显然对自己有着极大的自信,每攀升一个大境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无数不一样的风景。

“你的自信似乎没有任何根据,当年我来到破虚境时也是如此狂傲,但事实证明这种傲气带来的自信不堪一击。”

老乞丐的眼睛眯了眯,眼神变得很危险,说道:“我浸淫破虚之境三十余年,早已是臻至上品的境界,你这家伙刚刚突破,就连那道门坎都没瞧见,凭什么大方厥词?”

黑衣人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上次你和我斗,似乎只是暂居风风,却也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此一时彼一时,化灵需要集中精力,周遭环境灵气充沛,而我只是个乞丐,就算小镇里有灵气,但我又哪来那么多闲工夫修行?”

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青竹峰钟天下之灵秀,紫竹院的位置更是妙极,院内还有几株紫竹,我的在这一个月里也精进不少。”

“但那终究不如我突破来的进步大。”

黑衣人伸出一只手,手心处寒气森然,冷声说道:“那就来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和你斗上一斗。”

老乞丐双手持棍,举手抬足间都散发出沉重的气息。

破虚之境又被修行者们戏称为天人之别,来到这个境界的人都将得到极大的升华。

引灵气入体,为化灵;神识穿幽府感知天地,为洞幽;点燃全身三百六十处气窍,崩碎先天桎梏,为崩劫。

那么何为破虚?

虚者,虚虚实实难辨真假;空者,晴空如洗视之无物。

所谓虚空,乃是犹如荒野空般旷无人之处,也是指虚假的天空。

修行者点燃气窍,崩碎肉身桎梏,天地灵气如海水般进入体内,华为元气充斥四肢百骸。

这就像是一个鸡蛋,修行者在蛋壳内修炼成型,当自身能够承受住外界的压力时便破壳而出,而这个破壳过程就是崩劫。

崩劫前的修行者看到的都是蛋壳内的变化,而破开蛋壳的修行者看得到则是整片天空,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撕裂这片天空,去往更高的境界。

所以这个境界的叫做破虚,因为看到的风景截然不同,自身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也叫做天人之别。

第六十八章 一剑西来

黑衣人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淡青色的屏障凭空而出,将两人笼罩其间。

老乞丐眼睛眯的更紧,说道:“这是结界,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黑衣人沉声说道:“是的,它可以阻隔里面的所有气息以及声响,我很害怕你大叫一声,引来破虚圆满的陈枫,他可不是我能对付的。”

到了这个地步,每迈出一步,都是极大的提升,更何况是剑道在修行界独秀一枝的陈枫?

“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没有离开这里的时候,长明宗第一剑客不是陈枫老弟,而是我。”

老乞丐的竹棍向前横扫,凶厉的气劲爆发出来,结界内的大地震动,泥土翻滚,如被乡间农夫犁了一遍,松软至极。

黑衣人手腕处闪过道银色的光芒,掌上的寒气骤然加剧了几分,如凛冬将至,周遭的空气都逐渐冰冷了起来,就连结界的壁上都覆盖了层薄薄的冰霜。

如果风小寒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道掌力似曾相识,与他修行冬寒掌时模拟的蛮荒域冬季森寒气息极为形似。

老乞丐双眸变得更加幽深,那道银光显然是上等法器,竟让他的阴寒掌力瞬间提升了数倍。

这一掌中裹挟风势,进击时如风雪狂舞,向对方袭去。

虽然只出了一掌,却仿佛出了无数掌般,掌力如冬季的雪花般密集,笼罩四野。

老乞丐手握棍棒一端,就像握着剑柄,另端由于常年在泥泞中杵着,变得乌黑就像剑尖。

这根竹棍长三尺,棍身笔直,坚硬无匹。

老乞丐以竹棍为剑,威力丝毫不减,反而还多了近乎凝实般的沉重感,而且他五十年行乞生涯,早已褪去一身堂庙的贵族之气,这时候使出的剑少了几分光明正大,却也多了些红尘间的市井俗气。

人生在世,

身处红尘。

红尘事是所有人都摆脱不了的,哪怕隐居深山,断念红尘,依旧会被人间俗世所困扰。

黑衣人看着破风雪来袭的竹棍,心底生出抹苦涩。

面对这一剑,他竟感觉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这一招已经超脱了剑的范畴。

因为他使得不是剑,而是五十年行乞生涯的苦。

在出棍的下一刻,棍身也爆发出了阵剑鸣,宛若龙吟。

竹棍与掌尚未接触,红尘剑意与森寒掌力却先行而至,在两人的身前撞击在一起,爆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结界内顷刻间尘土飞扬,遮云蔽日。

下一刻,棍掌相对,激荡起的元气将飞起的尘土都震成粉末般的尘埃,随着元气带起的气流激射向四周。

两道身影向后极速掠去,直至结界壁旁。

“早知道长明的崔前辈使得一柄龙舌剑,那日见您持竹棍来战我还觉得惊奇,原来这就是那柄剑。”

黑衣人捂着胸口,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看着对方叹息着说道:“只可惜了一把好剑,居然被当做竹杖来用,你也怕辱没了历代持这柄剑的先贤。”

“好见识,这么多年了还能记得这口剑,也真是好眼力,能看透这里的玄机。。”

老乞丐呼吸粗重,单膝跪地,冷笑道:“看你这家伙的谈吐也不像是小地方出身,想来应该是有门有派之徒。”

他看黑衣人面具上两个黑洞洞的小孔,认真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上次您就问过我,没有得到答案,这次也也不会。”

黑衣人站起身来,五指微张,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该知道时你们自然会知道。”

老乞丐此时也压下了胸中翻滚的血气,笑道:“老丈我还能再战三百回合,你呢?”

黑衣人沉默不语,腕间的手环银光微敛,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月亮的颜色。

“你毕竟刚突破崩劫,元气还能维持多久?”

老乞丐也站了起来,随着他腰背的逐渐挺直,自身的气息也随之攀升,浑厚无比。

黑衣人的手伸入袖中,取出一柄连鞘短剑,沉吟片刻,将剑拔了出来。

随着拔剑的过程,结界内的空气也随之律动了起来,发出的剑音直逼人心。

老乞丐目光微凝,显得有些阴沉。

在他的眼中,面前的黑衣人变得有些高大起来,那股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人有种俯首称臣,想要膜拜的冲动。

“摄人心魄,剑斩心神?”

老乞丐挑了挑眉头,说道:“这是诛心剑,你怎么也会?”

黑衣人闭口不答,他观摩了十一峰弟子的比武,风小寒对决李笑凡和楼听雨的两场让他印象深刻,尤其是诛心剑意让他若有所思。

通过这一个月的体悟,不断的模拟那日的情况。

他也能施展出诛心剑的皮毛,但仍然不解其精要之处。

感受着并不宏大的王者之气,老乞丐冷笑道:“我也看见过风小寒修炼诛心剑,剑意宏大,确实骇人,交手时用于先声夺人最好不过,但你的剑意比他的一半都不如,委实有失你这等你高手的身份。”

诛心剑的宏大可以震慑对方,如果遇到修为稍弱性格怯懦的,甚至可以直接把对方吓尿。

而黑衣人的诛心剑和化灵境的风小寒比都逊色不少,更何况他自己还是破虚之境,在他身后的修为面前,如此剑意便显得有些娇弱,甚至可以说是猥琐。

黑衣人的头微微晃动,似乎在无声发笑,陡然间剑光大胜,照亮了结界内的方圆之地。

剑光亮的就连老乞丐都觉得有些刺眼,他张大了嘴巴,惊呼道:“西临小剑,这是大唐王朝的西临小剑。”

人类世界中就连小孩子都知道,大唐开国皇帝有十位帮手。

但大多数人都知道其中九位的大名,知道第十个人姓名的在当时都是些大人物。

现在这个人的名字已经消失在了史书中,但他留下的传奇却被后人们歌颂。

崇州十年修业艺,九州暗局败雄狮。

归来去兮无踪迹,一剑西来无所依。

这是那位开国皇帝某日喝醉后,大肆赞扬这十位左膀右臂,有位路过少年书生时随手为第十位高人写的酱油诗。

皇帝拍手叫好,赏了金银百两。

在这位高人在寿终正寝之前,没有人见过这口短剑的真实面貌,因为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看过的都死了。

他是史书上有记载的最强刺客,平生从未失手,他的绝招一剑西来被列为最可怕的必杀之技。

这柄西临小剑在主任死后没有随之入土,而是被皇宫收藏,向世人展现它真实的面容。

既然是被收藏,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藏身长明宗这么长时间都没人能找到我,去皇宫里拿点东西又算的上什么?”

黑衣人淡淡的说道:“若非是我两次主动现身于此,你只怕永远也寻不到我。”

第六十九章 天不亡我

就在黑衣人说完这句话后,老乞丐眉头一掀,然后眼神也变了。

原本澎湃的战意,尽数转变为冲天杀意。

大唐王朝的皇宫是千年来最安全的地方,二百年前大唐被他国围攻,兵临京都城下,但城内一片歌舞升平,还在庆祝佳节,最终敌国只能悻悻而归。

皇宫中护宫大阵的防御范围之广,硬度之强,超越有史以来所有的防御阵法。

宫内的巡逻监视更是数不胜数,想在宫中拿宝,就连郭明哲也做不到。

“师叔一直想和大唐要回本宗玄黄剑谱的原本,但元宗皇帝陛下却直言不论使出什么手段,哪怕是以武力硬夺,只要能在皇宫手中凭长明宗自己的本事拿回原本,那陛下便将原本赐回且不追究任何责任,但我宗却始终没能将那本书拿回来。”

玄黄剑谱是长明开山鼻祖所创,威力巨大,但被那位号称千年来第一人的夜听风夺走,之后辗转流传,落到了皇宫的手里。

元宗皇帝认为,现在的长明宗没人有资格修行此剑,与其辱没刺剑威名不如将它留在皇宫的收藏中。

如今它在那里已经蒙尘一百多年了,郭明哲却只能望而兴叹。

老乞丐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具,再次问出了那个已经问过两次的问题,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你,在宫中是什么位置。”

他知道自己当然不会得到答案,但还是下意识是问了出来。

除非是皇宫中的内部人士作案,否则西临剑这种级别的宝物怎会被他盗去?

黑衣人的诛心剑中充满了威严霸道的上位者气息,想来应当是在皇宫中耳濡目染,沾上的皇家贵气。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轻的抬起右手,将短剑举过头顶,怒指苍天。

在他抬手的那刻,结界内陡然生出淡黄色的光芒,如同烈阳当空,像是胸怀大志的男子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睥睨天下。

旋即他的剑尖倾斜,指向远方的大地和天空交汇之处,那里正是西方的天际线。

结界内的阳光顿时暗淡了不少,余下的光芒仿佛残阳的余晖。

这些余晖便是西临小剑的剑势,正如那日秋菊会中秋公子以歌喉演唱一曲可歌可泣的悲凉故事时那样,这一剑也在以剑势和剑意讲述着某位伟大人物的一生突然谢幕的过程。

原本是皓日当空,下一刻却夕阳西下;想当年意气风发,如今只见英雄迟暮。

这一幕虽然悲凉,却并不壮阔,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寒碜。

寒碜的让人想哭。

因为那位伟人最终只落得留下一柸黄土埋身的结果,毕生传奇尽数付诸流水,再无人闻。

老乞丐笼罩在夕阳之下,感受到了这股悲凉和不甘,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人再强大也迟早会死,修为再深厚依然也要死,只是死的晚些罢了。

自己早就被逐出了师门,他在山下苦苦挣扎五十年是为了什么?日后得到师门原谅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可以抹去那段历史么?

修行者的寿命少则数百年,多则上千年,可以做无数的事情,但做完这些事情又能怎样呢?

会留下一段传说让大人们在睡前讲给小孩子听?

笑话。

老乞丐手中的竹棍缓缓落下,闭上了眼睛,懒得看那柄即将来到身前的西临小剑。

如果他死了,留下段传说有何用。

寿元尽了,一切都是无用。

既然自己迟早会死,那么反抗何用,活着何用,徒费心神罢了,不如就此离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那段错事还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就像从未发生过。

……

……

这就是西临小剑。

这就是一剑西来!

先前充满皇家贵气的诛心剑,存粹是黑衣人想要尝试番罢了,他毕竟不是皇族中人,感受最深的自然也不是皇家之气。

这才是他真正的诛心剑。

哪怕没有黑衣人深厚的元气支持,单凭诛心剑意配上西临剑势,便合天道之理,足矣杀死所有人。

最强杀手的最强必杀之剑,果然不同凡响。

黑衣人持西临小剑来到老乞丐的咽喉前,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点。

眼看就就要割破他的喉咙,彻底杀死对方,黑衣人发出了难听的笑声。

但下一刻,结界壁上陡然掀起阵涟漪,如石子落入水中掀起的波澜,向四周扩散而去。

同时伴随着涟漪传来的嗡鸣声,让黑衣人想到了小时候调皮捣蛋,背着父母藏进了城外寺庙的那口铜钟里,僧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敲响了铜钟。

声音在结界的作用下不能传播到外界,只能在内部不断回荡着。

震耳欲聋的钟声让老乞丐陡然惊醒,伸出枯槁的左手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西临小剑在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时,再也无法寸进。

老乞丐的眼神逐渐变得晴明,动荡的道心再度坚定。

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才不能死。

留下的传奇会成为激励后辈人励志的历史典故。

至于那段错事……

冥冥中自有公正,他相信自己会得到长明宗的谅解,重归师门。

既然如此,再不如多活个几百年,世界那么大,还有无数的风景他没有见过。

老乞丐仔细的欣赏着那柄西临小剑,啧啧称奇。

黑衣人的手腕被他抓住,运起元气想要挣开,但岂料对方的手指如同铁铸,认他如何使力也动弹不得。

“这就是西临小剑?”

黑衣人手上的短剑刃口寒光闪闪,云纹缭绕。剑身笔直,清亮如洗。

“果然是好剑。”老乞丐看着他,笑着说道:“只是我还活着,未免堕了‘一剑西来无所依’的名头,看来见过这把剑的人都会死的传说,到你这儿就被终结了,真他娘的丢脸。”

黑衣人没有说话,低着头,沉默不语。

老乞丐看向涟漪升起的方向,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挥舞着拳头狂砸结界,顿时噗嗤一笑。

……

……

风小寒在藏书阁的某角落里找到了两个孤本,觉得其中记载法门十分神奇,立即用万衍神通将其融会贯通,便要去平时练武的空地试一试威力。

但还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一直附着在自己身上的那缕神念这次却没有跟着自己,觉得有些奇怪。

天生有着极其敏锐直觉的他,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于是他凭着记忆中那缕神念最后的来源处寻去,便找到了一道结界,从其上阴寒刺骨的气息来看显然不是老乞丐所布置出来的。

既然不是老乞丐的手段,那么必然是外人。

想必那老家伙怔在和什么人交手吧,既然要用结界做掩饰,肯定不是什么比武,极有可能死厮杀。

风小寒也没管有胆量来和老乞丐打架的会是什么样的货色,便捏紧了小拳头,狠狠的砸在了结界上。

这道结界可以承受住崩劫上品的全力一击,是极为高明的手段。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每次都能乞讨到刚好填饱的钱,有时候还有宽裕,可以买点小酒来喝。”

老乞丐哈哈笑道:“上次我修为较高,侥幸压你一头,这次你仗着神器来犯,我却如有神助,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章 断臂而逃

黑衣人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我的力气大么?似乎并没有吧。”

老乞丐用另一只手扯开衣襟,露出了块紧贴着胸口的护心镜,笑着说道:“应该是你的力气变小了才对。”

那块护心镜用红绳缠绕,系挂在他的胸前,似以陶瓷所造,反射着月白的光泽,看上去极为脆弱,但黑衣人知道,这是天下间最坚硬的事物之一。

黑衣人沉默了会儿,说道:“这是你用来讨饭的那只破碗?真是暴殄天物。”

这块护心镜是有名的法器,坚硬无比,除了防御外它还可以封锁气息。

老乞丐正是凭借这块护心镜锁住了黑衣人手上的经脉,让其间元气运行代滞。

没了元气,黑衣人的腕力比寻常人抢不到哪去。

风小寒还在结界外砸着壁垒,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响起,黑衣人不禁想着,若风小寒中了这一招,想来也能凭借蛮力强行突破护心镜的气息封锁。

老乞丐说话时便已经在积蓄剑意,此时的剑意虽未圆满,但已经威力不俗。

他看着黑衣人,认真的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老乞丐知道事情不能这么简单,破虚境界已经超凡脱俗,越过那条鸿沟便不再是肉体凡胎,即便是他已经落入自己掌心,而且对方刚刚破境,境界不如自己扎实。

老乞丐也很难杀死黑衣人。

他相信这家伙绝不是仅仅如此便会山穷水尽。

黑衣人发出难听的笑声,衣袍无风而动,袖口处的金色丝线散发出隐晦的气息。

老乞丐的眼神变了,沉声说道:“你这家伙到底有多少宝贝。”

这件黑袍肯定不是俗物,袖口的花纹也是法器,算上手腕的那件加强掌力的事物和这柄西临小剑,即便是郭明哲也不能随身带着这么多极品宝物。

老乞丐大喝一声,持棍为剑,由上而下劈向他的头顶。

四周竹叶簌簌有声,满天的剑意化作风雪,裹挟着淡淡的红尘孤苦之意。

就连结界都有些震荡,某些薄弱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裂痕。

这一剑叫做“历红尘”,也是避无可避的人间事。

虽然不是他威力最大的剑法,但他对这一剑体会最深,因为这是他自创的招式。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竹棍落下来,眼中枯井无波,唯有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极为冷淡的眼神。

他没有任何动作,唯有袖口处逐渐强烈的气息预示着他并没有放弃抵抗。

这究竟是不屑,还是无所畏惧?

竹棍落在了他的头顶,轻易的劈开了他的身躯,将他斩成两半,然后棍尖落在了地面上。

强大的剑气陡然炸裂开来,掀起的骤风和爆炸掀起的尘土将黑衣人的身躯笼罩。

中了这一剑的人,定会被剑气撕裂成碎块。

尘埃落定之后,老乞丐站在原处,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被剑气炸成的土坑,那里是黑衣人原本站着的地方。

按理来说,除非是仗着强大元气强项吞噬历红尘的剑气,否则任何人都必死无疑。

老乞丐已经使出了全力,黑衣人就算不死也是凶多吉少,但坑中只有一只手臂,正是握着西临小剑被老乞丐抓住的那只手。

老乞丐环视四周,确认周围并没有黑鱼人的尸块后,他眉头挑了挑,面露疑惑之色,喃喃道:“跑了?”

在竹棍斩落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不是砍中了血肉之躯,而像是一刀切在了豆腐上的手感。

可以肯定的是,剑气炸裂的时候确实是攻击到了对方,此时的黑衣人应该身受重伤,凶多吉少。

结界的涟漪还在升起,风小寒的身影透过结界壁垒隐约可见,既然结界未破,那么黑衣人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老乞丐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在这次的交手过程中,他也受了些伤,更何况受到了一剑西来的震撼,心神动荡,道心受挫,虽然此时已经平复了下来,但急需休息,不适合考虑那么多。

他捡起西临小剑,小心的收好,拎着黑衣人的断臂来到了结界壁前。

老乞丐沉吟片刻,一指点出,指尖蕴含着惊人的威力,而方向正是结界最为薄弱之处。

“啪!”的一声,指尖点落之处生出蛛网般的裂纹,并极速向四周蔓延,顷刻间便覆盖了整个结界。

结界外,风小寒充斥着强大蛮力的拳头砸落,直接将整个结界击破,结界的壁垒化作灵气重归天地之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小寒看了眼老乞丐手中的断臂,问道:“你还好吧?”

老乞丐说道:“回去再说。”

……

……

紫竹院的地窖中,风小寒和老乞丐相对而坐。

老乞丐已经闭目良久,风小寒知道他是在疗伤养神,不能打搅,便坐在一旁等候。

又过了一会儿,老乞丐睁开双目,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张嘴“哇”地吐出口漆黑的鲜血。

老乞丐用袖子随手擦了下嘴角,笑着说道:“虽然放跑了那家伙还受了点内伤,但并非没有收获。”

接着,他将藏书阁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认真的说道:“今天是我第二次遇到他,上次也是在同样的地方。”

风小寒想了想,问道:“是藏书阁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么?”

老乞丐摇头说道:“应该不会,若目标真是藏书阁,那他理应趁我不在的时候下手才对,而且藏书阁里的那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没必要先和我斗,再去招惹那家伙。”

风小寒知道他口中的老东西就是藏书阁门前,一直坐在柜子后面的老先生,看上去也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家,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老乞丐却经常提起这位老者,言语间颇为佩服,曾坦言哪怕是全盛时期也不想轻易跟他对上。

风小寒眉头微挑,说道:“你是说,他就是冲着你去的?”

老乞丐斜着眼,看着他说道:“我一个臭要饭的,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看上眼?人家很明显是奔着你来的。”

风小寒的眉头挑动的幅度更大,问道:“我就是个蛮荒域出来的野小子,有什么东西会被他盯上?”

老乞丐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咱爷俩认识这么久了,这段时间老丈我传你的泡妞撩妹大法尚未能掌握皮毛之外,不论是什么你都能当场学会,而且你刚来长明三个月而已,一身战力便已经是这一代弟子中拔尖的了,若换我是那黑衣人,也肯定会对你很感兴趣。”

“你还好意思说?”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是被楼掌门派来保护我,教我做人的,却传我把妹技巧,若叫他知道了定会打断你的狗腿。”

老乞丐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但并不是气他说自己的腿是狗腿,因为他现在名义上毕竟是风小寒的狗腿子。

他是在气前半句话,说道:“你这不开化的野小子,真真是气煞我也,老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把尽人间妹,泡遍天下妞。但凡是下面带把的,若不能有几手天下通吃的撩妹神技,此生为人何用之有?”

老乞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这手秘技泡遍大江南北的美妞儿们从未失手,你若不得我真传教那何惜柔百依百顺都是给男人丢脸,你居然至今都未能瞧出这其中的真义,真是枉费我的一片苦心。”

第七十一章 被逮到了

“给男人丢脸,呵,你们男人的脸就是这么来的么?”

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响起,让地窖中的二人一惊。

地窖的门突然掀起,走下来了位绝色少女,此时正一脸怒容的看向一老一少。

“什么叫让我百依百顺?真是肥了你们的胆!”

何惜柔看着风小寒,沉声说道:“他是谁,为何不经我的同意,就擅自带他来到紫竹院的?”

“呃……”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这是我新收的狗腿子,也就是小跟班。”

何惜柔秀眉微挑,说道:“狗腿子?这乞丐分明比你厉害无数倍,你究竟是哪里收来的。”

“嘿嘿,小娃娃,你也知道我厉害,那你还敢轻易现身?”

老乞丐嘿嘿笑道:“就不怕我么?”

“怕你?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师傅就在外面,是他老人家让我进来请一位高人的,你敢动我?”

何惜柔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我当时还在奇怪,到底哪位前辈,居然藏在我的地窖里。”

老乞丐听到陈枫就在屋外,神识外放,真的感受到了那丝淡淡剑意存在,顿时脸色一变。

他和一剑西来抗衡受了点伤,极力压制住伤势,径直回了紫竹院,但路上还是外泄些气息。

没想到陈枫居然能够感知到这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而且还跟了过来,难道他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一步?

何惜柔的眸子紧盯着风小寒,说道:“没想到居然是我可爱的师弟瞒着我地窖藏人,下一次是否还要背着我来个金屋藏娇?”

她的声音很淡,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语气却很冷,让风小寒不禁打了个冷颤。

老乞丐干咳两声,拿起身边的一个布袋,说道:“既然陈枫老弟就在外面,那我还是先出去吧。”

何惜柔微微侧身,让开条路,让他出去。

风小寒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懂也不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若是吕迎风在的话,那就好了。”

在风小寒看来,吕迎风在做人和打破尴尬气氛方面的能力堪称完美,值得佩服,而他自己在这点上却是糟糕无比。

但风小寒并不后悔,因为事实证明这个乞丐确实有些本事,上午还和黑衣人战了一场,看情况应该是胜了。

何惜柔慢慢的向风小寒走了过去,面无表情,不知要对他做什么。

……

……

灶房外,紫竹院内依然是竹灯微晃,紫竹轻轻摇曳。

此时夕阳犹存,残月东升,天际就像被分成了两半似的,一半火红如血,一半星空璀璨,景色甚是迷人。

火红的夕阳余光落在陈枫宽大的白袍上,如同将其染上层红霜。

陈枫沐浴微风,面带微笑,端坐在园中的石椅上,手边放着壶茶水,两个茶杯,还在冒着热气。

“真是好香的茶叶啊。”

老乞丐走出灶房,淡笑道:“你怎么没有喝酒,改为饮茶了?”

陈枫起身笑道:“崔师兄向来喜欢饮茶,师弟来见,怎敢带酒?”

老乞丐嘿嘿一笑,说道:“当年饮茶也是为了装文雅,养情操,如今做乞丐已有五十年,早就没了当年的雅兴,现在喜欢喝酒,尤其是烈酒。”

“那下次,我带上小镇里最好发女儿红来见,到时你我大醉一番可好?”

“如此甚好,我已经很久没有醉过了,嘿嘿,毕竟我老了,长的不讨喜,人家只肯给我几文钱,刚够填饱肚子,没有富裕的买酒喝。”

老乞丐目光清澈,仿佛在诉说着别人做过的小事,与自己全无关系。

陈枫则是敛了笑容,双手抱拳,认真的说道:“师兄受苦了。”

老乞丐拱手还礼,说道:“师弟多年未见了。”

他来到陈枫身旁坐下,拿起个茶杯,看着清冽的茶水,嗅着那熟悉的香气,惊讶的问道:“菊王茶?”

每年小镇野菊丰收,成色最好五斤菊花茶会送进宫内,五斤分给长明宗。

这些成色最好的菊花茶就被称作菊王茶,经由擅长茶道之人,菊王茶会换发出令人精神一振的芬香。

老乞丐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过了,这时候拿着茶杯,嗅着香气,不禁生出无尽感慨。

陈枫静静的看着他,看着被他夹在腋下的竹棍和戴在胸前的破碗。

老乞丐只是比他大几岁而已,如今却鬓角斑白,满面皱纹,这五十年里定然经历了无数风霜之苦,否则以他的修为怎会在这个年纪就如此衰老?

“若非我前些日子闭关有所参悟,今日你又不知为何受了些伤,否则我还真找不到您。”

陈枫沉默了会,说道:“玉红她知道么?”

老乞丐摇头说道:“我是从护宗大阵的死角进来的,目前应该只有你和楼千山知道。”

其实楼千山早就告诉了玉红此事,只是两人并不知情罢了。

陈枫微微点头,说道:“喝茶。”

两人并肩而作,观夕阳与残月同存的奇景,饮茶无语。

……

……

地窖中,风小寒把遇到老乞丐的经过都老实交代了一遍。

何惜柔揪住风小寒的耳朵,温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说,我到底是不是你师姐。”

风小寒耳部吃痛,疼的呲牙咧嘴,说道:“你也没问啊,我以为他就是楼掌门派来的保镖而已,那神秘人来寻我被他教训一番,很正常啊。”

何惜柔叹了口气,很贴不成钢的说道:“那个黑衣人潜伏在长明宗这么久,那么多高手几乎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他的踪影,可见手段何其高明,他两次现身,你可知你到底经历了多大的风险么?”

风小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那么一切风险便都是空谈。

何惜柔对这个师弟已经是彻底无语,他就像是个空洞,哪怕在表面上覆盖一层名为礼节的薄纸,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常人,但实上他的思维模式依然是蛮荒域里的那套。

风小寒想了想,问道:“这个老乞丐到底是谁,看起来似乎来历不凡很有故事,只是不论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告诉我。”

何惜柔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长明十二奇才的最后一位,崔魏铭”

第七十二章 天苍山旧事

崔魏铭的故事在长明宗几乎是人尽皆知,就连新进门的弟子们都知道一点,只是风小寒并不关心这些,而且也没有往那方面上想。

陈枫当初也与何惜柔说过这其中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个门派突然崛起,自称玄魔殿,表面上低调修行,不问世事。

实则背地里却派弟子四处劫掠十岁以下的孩童,提炼他们体内尚未化开的先天至纯之气辅助修行,行径极为恶劣。

被长明宗某位外山长老云游时发现之后,长明宗前代掌门震怒,誓要替天行道,灭了这邪魔外道。

但玄魔殿遁隐于群山之间,行踪诡秘,即使前代掌门有心却无力可施。

当时的掌门人座下十二名弟子,人人都是同辈中俊杰,素有长明十二奇才之称。

其中当属崔魏铭和楼千山最为出众。楼千山成熟稳重,行事有大家风范,崔魏铭行事潇洒,风流倜傥,实乃人中龙凤。

正当前代掌门发愁如何寻找玄魔殿时,崔魏铭主动请缨并成功找到了零星的线索,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天苍山。

但究竟在天苍山的哪里却是毫无头绪,而且漫山遍野都布满了奇踪诡阵,天机难测,如同迷宫般难辨东西。

玄魔殿的掌教赵乾封生有一子一女,崔魏铭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他的女儿将出现在东洲城中。

所以那年冬天,东洲城中,北新桥头。

有位身着青衣的年轻书生,遇见了一位黑衣如墨的貌美女子。

雪花天降,天地间苍茫一片,凌冽的寒风却不能抚动二人的心弦,因为他们的眼中只剩彼此……

女子带他回了玄魔殿,本以为从此情道圆满,可以一心修行,况且书生资质不俗,两人合力同修他日必有成就。

前代掌门也以为崔魏铭已经得知玄魔殿的位置,于是长明诸子齐聚,集结一千弟子,联手当地官兵,随时准备进攻天苍山。

谁知崔魏铭却真的爱上了那位女子,带着她私奔了。

这打了长明一个措手不及。

但前代掌门仍然凭借留在崔魏铭身上的法宝探知到了准确方位,动用长明重宝强行突破天苍山阵法,与玄魔殿展开大战。

最终此战以长明宗大获全胜收尾。

玄魔殿掌教惨死当场。

所有被俘的弟子全部废去修为崩毁丹田,此生再不能修行。

但长明也付出了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惨痛的代价。

前代掌门因为破阵消耗极大,与玄魔殿的掌教大战时身受重伤,隔年便因此陨落。十二奇才的阵法因为缺了崔魏铭而产生疏漏,导致那位欧阳姓氏的小师弟在厮杀时被敌方高手偷袭而死,以身殉道。

那一战死了很多人。

而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不用死的,因为十二奇才心意相通,组成的阵法无比完美。

前代掌门乃天下首屈一指的顶尖高手,若非以大修为强行打通天苍山大阵,玄魔殿的掌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之所以付出了这些不必要的代价,都是因为崔魏铭爱上了一个人。

她是玄魔殿掌教之女。

而他决定向坦白然后带她私奔。

掌教之女本以为只要崔魏铭不告密,那么长明宗永远都找不到玄魔殿的位置,得知玄魔殿灭门的消息后急火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当晚她孤身仗剑,驭法器急行千里,直闯长明山门,怒斩三名弟子后被一位外山长老毙于掌下。

第二天崔魏铭在枕边发现了她的遗书……

前代掌门将崔魏铭逐出师门,至今以逾五十年。

何惜柔说道:“据说那位杀死掌教之女的外山长老,就是在玄武场事件中死去的那位。”

风小寒听后沉默了很久,若换做是以前的他,定会追问玄魔殿劫掠孩童以满足己需,他也曾偷过灵虎幼崽,这种所作所为何错之有?

但现在他已经懂了些所谓大义,知道要换位思考,凡事以天下苍生为重。

至于为什么要以苍生为重……

吕迎风说因为他现在是长明宗的弟子,所以没有为什么,照做就好。

良久后,风小寒才问道:“既然他犯下如此打错,那掌门为什么又让他回来?”

何惜柔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

……

陈枫放下茶杯,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掌门师兄让你回来?”

在这五十年里他真的变了许多,沾染了无数的市井俗气,当年举止儒雅的书生不复存在。

但陈枫了解他,他的本性永远不会变,那铮铮傲骨岂是五十年的时光便可摧毁的?

以他的性格,若不是得到掌门首肯,怎会轻易踏入长明的山门?

老乞丐想了想,摇头说道:“楼师兄心思缜密,想来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我始终都佩服你,相信你,正如我没有直接将你拿下,而是来找你喝茶,谁都有可能背叛,但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陈枫沉默了会儿,认真的说道:“当年的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你当年的离开别有深意,对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不是在询问,而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着某个事实。

陈枫坚信自己敬服了多年的师兄,不是为了自己的小爱而放弃大义的人。

老乞丐很勉强的笑了笑,嘴唇轻启,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无情的打断。

“不要骗我,请你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陈枫紧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犀利,虽然没有刻意而为,但不经意间释放出的气息却尽数化作剑意,直冲云霄。

老乞丐敛了笑容,望向西方的天际,那里的残阳还未彻底潜入地平线下,仿佛在挣扎着,想向事件散发出最后的光与热。

陈枫知道他不是在看夕阳,那里也是天苍山的方向,当年掌教之女的骨灰就洒在天苍山上,随风而去。

崔魏铭最是多情,一声喜欢过很多女子,比如玉红,南息峰的那位师姐,当年京都的公主,还有掌教之女。

但他也最重情,每一位女子他都是全心全意的去爱着对方,相互间并无差别,只是多情人最是伤人。

玉红至今都难以割舍,甚至已经成为修行路上的阻碍。

陈枫能够想象到面前的师兄在撒爱人的骨灰时,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斑白。

片刻后,夕阳落尽,皓月当空,天空中繁星似锦,璀璨而深邃。

紫竹院内微风穿庭而过,暗香疏影,银色月光洒落下来,让陈枫的衣服显得更加纤尘不染。

同时,也衬的老乞丐更加狼狈。

“这么多年了,该死的和不该死的全都死了,而且已经死了五十年了。”

老乞丐看向竹影的目光有些涣散,喃喃说道:“事情早已过去,我就是长明宗的罪人,我现在只想赎罪,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第七十三章 神器

那年玄魔殿的灭门之战,成了很多人的心理阴影,掌教死前施展的魔功震惊了所有人,即便是现在回想仍旧心有余悸。

陈枫知道,如果老乞丐不想说,那么他一定问不出来什么,于是沉默了会儿,说道:“是谁打伤了你。”

老乞丐将那个布袋递给他。

陈枫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条手臂,眉头轻轻皱起,问道:“这是……”

“这是长明宗里那个神秘人的手,此人精通阴寒掌力和隐匿之法,修为以臻破虚之境,而且身怀无数法器,战力仅比我若上一线。”

老乞丐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看着他说道:“这是我从他手中夺来的剑,他正是靠着这把剑才伤了我。”

陈枫身为剑道大家,识得无数名剑,阅历不可谓不广,世间极少有能让他惊艳的剑。

当他看到这柄短剑时,眉头猛地一跳,惊讶道:“这是……西临小剑?”

老乞丐点点头,将剑递给他,认真的说道:“而且他还学会了一剑西来这种招式,想必和朝廷有些瓜葛。”

陈枫神情专注,伸出二指捏住剑身,轻轻的将它接了来。他是惜剑之人,这把剑的故事和经历足够让他认真对待。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清亮的剑身,森寒的凉意从指腹处传来,那不是属于钢铁的冰冷,而是这柄剑本身对世间的漠然。

因为漠然,所以冰冷,这就是冷漠。

所以它才能施展出黄昏般的西临剑意。

西临小剑,一剑西来。

因为见过它的人都死了,在无数年前可谓是传说般的存在,而现在它就被他拿在手里,还在二人间互相传递。

这不禁让陈枫有些感慨。

时光荏苒啊。

“真是好剑,只看这柄剑本身便不难想象当年那位高人一剑西来的风采。”

陈枫面露惋惜之色,说道:“只可惜它的主人死了,传说也已经不复存在。”

老乞丐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也曾是剑客,对剑的爱惜并不比陈枫要少。

陈枫正色道:“问题是,他怎么得到这柄剑的。”

老乞丐想了想说道:“可能他曾在宫里做官,通过某种手段骗过了博物馆的看门人。”

陈枫看着他说道:“你还有什么线索?”

老乞丐闭上眼睛,回忆着交手的过程,仔细搜寻着所有的细节,陈枫也不打扰静静的等着。

良久后,紫竹开始散发出阵阵灵气,灵虫开始微鸣。

老乞丐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片刻后才不确定的说道:“他,可能持有‘醉留神’。”

醉留神是有名的法器,甚至可以说是神器。

因为它可以让使用者瞬间移动百里,并在原地留下道凝实般神识罗织成的残影,气息和本体别无二致,可维持十息时间。

就像是醉汉眼花时看到的鬼影,实则只是持有者留下的一缕神念,故被称为醉留神。

听到这里,陈枫的眼神终于变了,变的十分精彩。

醉留神是神器榜排在最末的法器,但它的保命能力极强,除非是用阵法,或者比破虚境再高一个境界的强者锁住周遭的空间,否则只能任由对方离开。

而且留下的那道残影的气息与本体极为接近,往往对手意识到那并非持有者本体,想要去追时,早就为时已晚。

“除非是醉留神,否则我想不到别的会让他突然消失的理由。”

老乞丐说道:“他断臂逃走,定是怕醉留神将我也同时带走。”

即使是最弱的神器,也是极为难求的宝物。

就连长明宗也只是拥有一件在神器榜上排名中段的而已,而且神器榜上有很多名字早就成了传说,就连是否还存在于世都很难说。

陈枫说道:“怪不得他能在长明静伏这么久,果然又不俗之处。”

老乞丐嘿嘿一笑,说道:“不过嘛,这次可不同了。”

陈枫微微挑眉,问道:“此话何解?”

“我伤了他,用的历红尘。”

老乞丐微微昂头,带着丝得意的意味,说道:“那是我自创的一剑,带着红尘世俗之气,追着那道剑意便可寻其方位。”

陈枫的眼中闪过道精芒,微笑道:“原来师兄五十年里剑道修为又有精进,师弟佩服,不知哪日请师兄指教一二,也让我领教下历红尘的威力。”

老乞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多年未见,他差点都忘了这家伙曾是四处挑战长明众弟子的疯子,据说血云峰也出了一个和他小时候极为相似的小疯子,还是玉红的关门弟子。

“咳咳,历红尘不过就是闲暇时创造的小剑,比不得你那些必杀强剑。”

老乞丐干咳两声,急忙把话岔开,问道:“小寒的剑是你教的?”

“他的确是和我学的剑法,我也确实传了他不少剑道体悟,但他能有今天的剑道修为我却无法居功。”

陈枫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因为我除了诛心剑外,只是教了他些基础的山门剑法,山水八剑之类的强剑都是他自己在藏书阁里学的。”

老乞丐看着他,说道:“那个鬼地方出来的野小子,也能看懂那些高明的剑谱?而且未见山水奇观,怎能通晓八剑全意?”

陈枫翻了个白眼,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就连师叔都搞不懂这小子究竟怎么做到的,反正也不是坏事,只要他能融会贯通我也就放任他自由学剑。”

老乞丐点点头,抿了口茶水,茶已经凉了,但他却不介意,身为乞丐有什么好挑剔的?

……

……

陈枫离开后,何惜柔将仅剩的一间屋子腾出来让给老乞丐。

虽然是个老不正经,而且还曾有过黑暗史。但毕竟是和师傅称兄道弟的前辈,总不能叫他一直在地窖里住着。

老乞丐也没拒绝,毕竟自己还有伤在身,地窖里湿气重,不利于康复。

他告诉陈枫,历红尘的剑意只会残留七天时间,况且对方身怀无数重宝,谁知是否有方法能将剑意尽快的祛除出去。

何惜柔坐在紫竹下的石椅上闭目化灵,风小寒则是坐在房檐上,看着清亮的月亮。

他当然也在化灵,只不过他因为体质的缘故,不需要那么专注,可以趁机思考些别的事情。

黑衣人夜袭玄武场,下毒清溪流,和老乞丐遭遇了两次,如今断臂一只,身受重伤。

黑衣人的事情他原本并不感兴趣,因为对方想怎样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但让他很不爽的是这些事情几乎都跟他有关。

玄武场时他刚好在场,青竹峰的起居用水都取自清溪流,老乞丐一直在他左右,和老乞丐相遇两次也就意味着跟自己也遭遇了两次,只不过都被这个狗腿子拦下了而已。

“那黑衣人究竟想作甚,老跟着我干嘛?”

……

……

当晚,一个身影穿过竹林,绕过路过和负责守夜的弟子,轻车熟路的来到座阁楼里。

他的身法有些凝滞,右臂的袖子随风飘荡,空空如也,显然受了伤,还丢了只手臂。

身影走出阴暗处,透过窗子进入屋内的月光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具。

黑衣人看着空荡荡的袖管,不禁有些恼火,说道:“那个老家伙居然还有这等手段,这剑意极难祛除,看来只能遮掩。”

他搬动墙壁上凸起的那根钉子,阵阵石块摩擦的声音响起,墙壁居然转动起来,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一扇门。

黑衣人进入暗室,在角落里找到只箱子,从里面取出坨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泥,用左手费力的揉捏成只手臂的形状。

和左手对比了下大小,做些了细微的调整后,就安在了断臂上。

第七十四章 余孽

用泥巴做成的手臂虽然笨拙了些,但至少可以掩人耳目。

做完这些后,黑衣人摘下面具,褪去黑袍,接着暗室内幽暗的烛火,看向了一旁书桌前的镜子。

看着自己的面容,他陷入了沉思。

……

……

藏书阁一战的故事虽然没有传出去,但事情却有很多人知道了。

在风小寒带着老乞丐离开后不久,陈枫就出现在来这里,当他追着那丝极淡的气息离开后,陆续有弟子经过附近,发现一片狼藉的地面。

有人在这里大战一场,而且修为很高,根据现场残留的红尘剑意和阴寒元气可知战斗双方的手段何其高明。

而且还动用了很强的结界,这才封锁住了战斗时的气息。

很快便有外山长老前来,封锁现场,禁止出入,在某株青竹的竹根下他们发现了张开结界时使用的法器。

关于这一战很多弟子都有猜测,可能是那神秘人设伏想要袭击某位长老,或者某些内山弟子,双方展开激烈的厮杀。

但也有弟子提出疑问,既然发现了神秘人的踪迹,还与其交过手,那为何不站出来指出神秘人的目的及功力,为搜寻此人提供参考。

也有人说是管事堂的那位老先生出手了,对手则是藏书阁的总管。传说中的两人恰好分别擅长剑道和掌力。

而且发现那里的弟子称还看到了某些残留的剑意与残阳余晖交相呼应。正好符合那位老先生垂垂老矣的气质。

总是众弟子众说纷纭,在猜测的同时也在等着五张老陈枫给出答案。

陈枫没有将答案告知两山弟子,见过老乞丐的当晚便来到主峰找到楼千山。

楼千山平静的听完陈枫的汇报,陷入了沉思。

陈枫说道:“崔师兄说那人很有可能与皇宫有瓜葛。”

楼千山淡淡的点点头,静默不语,良久后才说道:“天苍山之战后清点出的战果,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赵乾封那老贼最后欲要与我等同归于尽,还好师傅及时施展神功,将他斩杀当场。”

陈枫点头说道:“赵乾封和战死的弟子们葬在一处,总计斩杀一百一十六人,重伤二百有余,其他全都是轻伤。战后所有余下的哪怕是下人都被击破丹田,在无修行的可能。掌门师兄为何忽然提到这个?”

楼千山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说道:“他的女儿死在了长明,两位妻妾在后山上吊自杀,那么他的儿子呢?”

陈枫挑了挑眉头,说道:“不是和那些人死在一起了么?”

“那些活下来的弟子各个都被洗脑了,宁死不屈,不肯指认战死之人,他们的名册也在我们进攻时被烧毁了。我们又没有人认得他儿子,你怎么知道他也是天苍山死去邪教弟子之一。”

楼千山看着陈枫那帅气的脸逐渐变了脸色,继续说道:“赵乾封膝下一子一女,女儿经常游历天下,所以才会被崔师弟找到。但关于他儿子的信息我们却是半点都没有掌握,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陈枫忽然觉得那神秘人有些可怕,说道:“你的猜测,可有根据?”

“师叔说过,世上就是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蓄意破坏,毫无道理,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蓄意破坏玄武场毫无道理,甚至本藏的好好的如今却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而且事后他就没了动作,显然不是想声东击西。”

楼千山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但现在想想,那晚谁都没死,唯独镇守那里的外山长老死了,当年正是他杀了赵乾封的女儿,这样一想就会变得很有道理。”

陈枫也沉默了下来,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但那位长老是死于灵蝎之毒,蝎子是风小寒踢过去的,神秘人怎么就确信他肯定会被蝎子死?

“根据那夜弟子们描述的经过,我反复推演数次,总觉得以小寒的蛮力踢开蝎子却没有踢死它很奇怪,我不知道他是想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消耗还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总之,灵蝎发出的第一枚毒针被小寒挡掉,按理说第二根毒针的威力应该不至于让崩劫境上品的修行者那么快就被毒死,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楼千山说道:“我认为玄武场一事是刻意针对那位外山长老的报复行动,他第一次跟踪小寒纯属出于好奇却发现了最大的仇人,也就是崔师弟,而第二次跟踪他正是为了伏击崔师弟,神秘人的目标一直很明确,至于小镇野菊之事也定有深意,只是我们没有想到其中的关联罢了。”

陈枫认真的听完楼千山的话,眼神愈发锋利,最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所有的情绪都随着这口气呼了出去。

他很重情义,死在天苍山的欧阳少恭是他最亲近的师弟,所以陈芬本人对玄魔殿的人并无好感,直欲屠之而后快,楼千山可以想象,知那神秘人可能是玄魔殿余孽后,陈枫会有多大的情绪。

“你需要做的,是看好小寒,根据他的行为不难猜到,那神秘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将他牵扯进去,他生出怎样的情绪。”

楼千山的语气平缓,神态平静,仿佛是在讲述未来半月的发展路程,或偶然间看到的别致的小风景,而不是讨论长明内部的毒瘤。

“崔师弟是我派去的,每位内山和关门弟子走出山门后都有洞幽境以上的修行者保护,既然现在那人已经破虚,那么这些力量就显得有些薄弱了。”

楼千山看着陈枫说道:“想个借口让他们尽量少出山门,其他诸位师弟我会通知他们的。”

保护内山弟子是必要的,因为这些人未来将会是长明宗的中流砥柱,关门弟子们更是有很大的机会成为下一代掌门人与长老。

陈枫走后,楼千山拿起卷书本细细阅读,也许在三个月前他还会担心下这个神秘的家伙,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不觉得那人会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因为郭明哲回来了,而且现下就在琅琊峰上清修。

与白雾弥漫的山谷中那些前辈们不同,郭明哲绝不会一味的闭关问道,偶尔也会过问些宗门事务,但最多就是给出意见,并不会影响楼千山自己的发挥。

可过问和不过问毕竟是有着极大差距,除非长明有灭顶之灾,否则山谷间白雾弥漫中的那些人不会出手。

但郭明哲可不是会顾忌身份而不向小辈出手的愚昧之人,只要被他发现了神秘人的蛛丝马迹,他就会立即动身前往,以雷霆之势灭杀此僚。

这也是黑衣人不敢太过张扬的原因。

第七十五章 妖孽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便过,距长明总比武只剩半个月,在本峰比武受伤的弟子已经尽数痊愈,排行前十的内外两山弟子都在刻苦修行,白大胖子已经明显消瘦了许多,肥胖的脸上隐约可见几分棱角。

风小寒也每日化灵,观藏书阁武学真义,随陈枫学习战斗技巧与天道奥义,何惜柔也再教他礼仪,给他灌输道德观念。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刚来时的那个野小子了,而是举止到位,言行得体的长明弟子。

陈枫亲自已元气摧朽木成鞘,还在剑鞘尾部雕刻了一片竹叶。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那神秘人再次隐遁起来,仿佛已经离开了这里,但谁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暗地里计划着什么。

夏季已过,秋季早已悄然来袭,其他峰上的树林中都隐隐可见红色,赤霞峰的暮色更美。

而竹林中的那些鸟儿开始变得沉默,灵虫进入生长期不再啼鸣,晚上的空气中弥漫着丝阴谋的味道,弟子们也受到这些的感染,隐隐有些不安。

最近陈枫在众弟子们面前出现的很频繁,虽然他风采依旧,面容和善,但往日观云饮酒而微醺的潇洒美男形象已经不见,从不离身的酒葫芦也很久没有动过。

赵掌勺每到月初或者佳节必会下厨制作精美佳肴,已成惯例,但众弟子们惊讶的发现,从上个月开始他似乎没下过厨。

往昔唠叨的洗碗小厮也不在聒噪,低着头洗碗,从白天到黑夜。

但何惜柔对外宣称闭关破境,让弟子们都是心头一凛,将这些细节都抛在脑后,努力修行。

……

……

竹林外,清溪流畔。

吕迎风面露为难之色,此刻正和风小寒相对而坐,病秧子凝眉看着这一幕,白大胖子连连的摇头叹气。

气氛有些沉重。

“文人十艺,琴棋书画剑,诗歌茶酒花。操琴术取天道之音,乃旋律之美,当居首位。而手谈对弈则代表了一个人的才智和大局观,居次席,当之无愧。”

吕迎风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白色棋子,叹气道:“你的棋力已经不在我之下,这局是我输了。”

病秧子倒吸口凉气,吕迎风的棋力如何在场的没人比他体悟更深,吕家周围的那三城十六县罕逢对手,就连每日都在街头摆摊对弈赌金的老人看到他都远远的跑开。

风小寒和何惜柔学棋才几天?

白大胖子几乎是全程傻眼,不知所谓,两人的行棋路线如天马行空,落子就像雨点般毫无章法,甚至可以说是背棋道之理而行,但在最后,每一个棋子的占位都是极为重要,甚至是可以左右胜局的胜负手。

风小寒没有说话,他虽然赢了但并没有什么成就感,因为赢得并不是他,而是万衍神通。

在万衍神通的推演之下,吕迎风的所有意图和行子时的心意都暴露无遗,风小寒怎能不赢?

千年前有位惊棋老人以棋力证道,在对弈间陡然明悟,以肉体凡胎直接登临绝顶境界,并在神魔之战中发挥了极大的力量,敌方不论使用何等手段都会被他提前料知,并加以应对。

因为他已然通神,天机的变化都了然于胸,被他看在眼里,现在的天机阁便是惊棋老人留下的宗门。

文人十艺皆可证道,所以小柔儿才会传授他这种与战斗和修行毫无关系的事情。

而风小寒也隐隐看到这其中蕴含的玄妙至理,也愿意学习。

“你到底是个天才,还是个妖孽?”

病秧子摇摇头,说道:“学棋半个月就有这等棋力,再过几年大唐帝国想必又会出位国手。”

“人不可能全才,小寒必有短板。”

白大胖子看着他,说道:“不如跟我比比吃喝之事?”

风小寒急忙摇头,连声说道:“我可不跟你比这个,这简直是欺负人。”

这些天里,他也经常会和白大胖子切磋。

除了切磋道法,还会比比吃喝睡觉这种生活琐事。

睡觉或许可以跟这个猪一样的家伙拼上一拼,因为他每日熬夜看书,有时彻夜打坐化灵,睡眠变得质量极差。

看来他瘦了,并不单是减肥有方,也有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的原因在里面。然而即使他每顿只吃八分饱,食量也仍然让风小寒望其项背,几次比过之后输了好些银子,从此立誓再不在吃食方面与人攀比。

吕迎风笑了笑,说道:“小寒,再有半个月就要奔赴主峰比武了,修为可有进境?”

“没有,幽府大门仍然只是慢慢打开,距离化灵上品还有段距离。”

风小寒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就连何惜柔都要破境洞幽,我以后可能打不过她了。”

病秧子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要是谁都打的赢,我就抽冷子给你一剑,送你这变态尽早的去见阎王,休要在这里碍我们的眼。”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说道:“俺就这么天才,有啥办法?”

“奶奶的,我看你是找揍。”

四人凑在一起说话骂街,早就习以为常。

但吕迎风还是紧皱眉头,有些不喜,对病秧子认真的说道:“注意言辞,行商之人怎能说脏话?”

看着吕迎风罕见的迂腐固执模样,三人笑了起来。

笑声随着风在林间传开,然后消散,与大人们的笑声不同,这其中没有所谓豪迈与嘲讽,只是几个少年纯粹的笑声。

下一刻,秋风乍起,几人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便收好棋盘回去了。

由于神秘人在清溪流中下药,好些地方在月初便见荒凉之景。

唯有这四季都保持青葱绿意青竹峰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老乞丐的伤势已经痊愈,受到一剑西来的影响,他又有参悟,近几日都在紫竹院中静思,也嘱咐风小寒不要离开青竹峰。

陈枫每天都在青竹峰上溜达,神识大开,寻找着峰上每一处地方,包括鼠洞也不放过。

这一幕在其他诸峰都可以见到。

琅琊峰是长明宗禁地,四周布有强大禁制和结界,除非有长老带着否则就连关门弟子都难以进入,所以神秘人不会在那里。

但诸峰的每一处角落已经被诸位长老的神识搜查过无数次,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十位长老在主峰齐聚,与掌门议事。

原本云淡风轻的楼千山也变了脸色,目光在十位师弟的脸上扫过,诸位长老的心情也随之沉重了下来。

“神秘人的事情继续进行,今天要商议的并非此事,而是山下小镇的事情。”

楼千山看着众人,认真的说道:“野菊已经销毁大半,今年的收成肯定好不了,但小镇上从各地前来的商贩却不减往昔,而且其中大多都是生面孔,我怀疑这其中可能会有问题。”

十位长老相视一眼,小镇野菊被毁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但对外宣称是野外失火所致,并没有将实情宣扬出去。

“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叫吴尊。”

楼千山说道:“想必这个人,你们都不会忘记。”

众人顿时一惊。

“居然是他!此撩五十年后现身于此,究竟有何目的。”

……

……

第七十六章 第四

“不管他有何目的,看来此事和玄魔殿余孽难逃干系。”

楼千山看着他们,说道:“据山下的探子汇报,此人五十年来相貌未曾改变,想必是找到了某种方法医好了断裂的经脉,重铸丹田幽府。”

吴尊在承天大陆上排不上号,但在座的各位却都记得这个名字。因为他曾是玄魔殿掌教的左膀右臂,是天苍山之战中第一个投降的高层。

夏宇问道:“除了吴尊,是否还发现了其他面熟的人物?”

楼千山身边的一位外山长老说道:“我已经派了几位参与过那次战斗的外山长老下山认人,今日晚上便有消息。”

“当年围剿玄魔殿之时,有数百弟子在各地偷孩童,因为行踪隐秘,所以大战后的清缴行动一直很难进行,几年后便不了了之。”

大长老秋律说道:“这次来的可能有很多就是余孽,要与山上的神秘人里应外合,共谋大事。”

楼千山点点头,想了想后又摇摇头,说道:“如果神秘人真的是赵乾封的儿子,这件事情还可以解释。但他毁了小镇野菊,这么做岂不是让山下那些人的意图显露出来了么。”

“疑点重重啊。”

陈唐叹息道:“山上神秘人,山下突然多出的商贩,究竟有和联系。”

陈枫冷笑道:“不管有没有联系,只要那神秘人敢露头,或者那些商贩欲要滋事,统统干掉便是,我青竹峰为民除害向来不惜余力。”

玉红也点点头,说道:“既然目的不明,那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反正师叔还在长明,那些喽啰就算再能折腾又能扑腾到哪去?”

众人纷纷点头,只要郭明哲还在,长明便不会倒。

除非这些个已经被灭门的余孽可以请动五圣人那种级别的人物,冒天下之大不韪帮邪魔外道攻打长明。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论对方有何阴谋,都必定会以失败而告终。

……

……

第二日下午,风小寒独自一人来到山下小镇,虽然老乞丐曾告诫过他不许离开青竹峰,但他依然下山了。

毕竟半个月中有好几次下山都没出事,虽然每次回去都免不了被老乞丐训斥一番,他也不在乎了。

风小寒想着回去后还得面对他那张臭脸,心中徒生烦闷之气,到底谁是谁的狗腿子?

老乞丐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

但山下小镇某家饭馆里的凤凰烧鸡真的很好吃,让他宁可回去跟老乞丐对着骂,也要先冒着被黑衣人逮到的风险吃个鸡再说。

凤凰烧鸡由果木烧制而成,鸡都是经过精心培养的,肉质紧凑,端上桌来色泽红润,肥而不腻。

鸡皮香脆,肉质细腻,那股烟熏的味道非但没影响味道,反而还平添了几分接地气的酥香,肉质细腻入口即化,当属精品。

这凤凰烧鸡并不算是正宗,是饭馆主厨尝过京都烤鸭后若有所思,仿制出来的。

为了跟京都烤鸭区别开来,这才用鸡代替鸭子,虽然食材变了,但主厨的厨艺惊人,竟然在味道和口感上与烤鸭相差无几。

风小寒捧着只鸡腿细细的吃着,陈枫给他的那袋金银已经用掉一半,而这凤凰鸡的价格也不便宜,不能吃到饱,便只能慢慢享受。

接着,他又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下吃了二十只牛肉包子,四只烤鱼,十斤牛肉与三壶菊花茶。

当他拍着肚皮离开这里后,店内的人们这才恢复冷静,回家后将这件趣事讲给家人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小镇中便有件趣闻传了开来。

故事中长明宗有位瘦小的白衣弟子,其肚子仿佛直通大海……

微风轻拂,骄阳似火。

蓝天白云下的白衣少年背着宝剑,望向了眼隔着这么远依然清晰可见的长明山,又望着人群,若有所思。

老乞丐告诉他不要轻易离开青竹峰,是怕他被神秘人盯上。

前几次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次也没发现有人跟着他,那这种不安的感觉从哪里而来?

……

……

风小寒挑了挑眉头,挑了条僻静的小巷走了进去,小巷的尽头有家面馆,面馆门前有颗柳树。

他要了碗馄饨,加了很多辣椒粉,坐在店前的门槛上静静的吃着,接着他又要了一碗。

他吃的很香,大口的吞咽着,仿佛饿了许久的难民,忽然吃到世间最美好的佳肴,似乎这就是天下最好的食物。

微风乍起,轻抚柳树枝条,被柳条分割的有些斑驳是树影下,走出位紫衣女子,看着他问道:“真有那么好吃?”

她的出现并不突兀,就像一直站在那里般,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所以显得更加诡异。

风小寒没有理她,拿起瓣蒜在身旁盛着辣酱的小碟中沾了下,就着馄饨一口吞下。

女子想了想,对店家说道:“那给我也来碗馄饨吧,不过我要在坐在外面吃。”

店中的老妇人点点头,給她也盛了碗,还有根黄瓜和辣酱。

女子用筷子夹起个馄饨,略做沉吟,小心翼翼的咬了口,不禁皱着眉头说道:“也没那么好吃嘛。”

她平生尽享荣华富贵,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这类市井小吃到还是头次品尝。

见风小寒大块朵颐的样子,她又咽了口唾液,也学着他大口的吃了起来,惊觉这样吃其实还是蛮香的。

蛮荒域的秋季狼群猖獗,杀意四起,每当秋天来时除了弑狼兽会兴奋的外出狩猎,其他生命都是小心翼翼的。

人类世界的秋天显然温柔了许多,还产生了很多美丽的传说和佳节,就连这颗柳树都还有绿意犹存。

据说人类的南方四季都是绿意盎然,与他往昔生活的地方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这虽然让风小寒有些不习惯,但好在这不是坏事。

风小寒喝完最后那碗馄饨的汤后,将空碗放在在他的脚边摞起的八只碗上,靠着门框闭目休息。

女子吃饭的速度显然及不上他,直到此时才将自己那碗吃完,见风小寒微酣的模样不禁有些恼火。

这臭小子,自己可是来找他麻烦的,怎地还摆出这般姿态,莫不成是看不起自己么?

但见风小寒将手揣在宽松的袖子里,四肢曲起,身子卷成一团,神态安逸,仿佛睡着了般,不禁好奇的打量起来,想知道这小子怎么可以这般安逸。

少年面庞白皙,眉目间还有稚意尚存,背上的那柄三尺长剑几乎和他一般高,与那小小的身躯,相映成趣。像极了调皮捣蛋了一天,累的随便找个地方歇息邻家小孩,竟觉得有些可爱。

女子忽然生起种冲动,想要上去捏捏他的脸蛋,看看是不是和女儿小时候掐起来的手感一样。

风小寒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有瞬间的颤抖,但马上便平复了下来。

那不是遇到敌手兴奋,

而是碰到天敌的恐惧。

面对这位女子,就算是风小寒也有些恐惧,可见看似娇弱的身躯下隐藏着何等沉重的威压。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应该是昨夜下了微雨。

他睁开一丝缝隙,只见小巷深处被墙垣围起的晴空如洗,屋瓦的颜色浓如泼墨,柳树也被衬得绿意动人,像极了书中描述的油画。

在油画中还有一副画,那是女子面含笑意,眉目舒展开来,嘴角轻轻翘起,娇美动人美丽如画。

紫裙随着微风轻轻飘舞,发丝微动间传来阵淡淡的香气。

这副画美的让人窒息。

画在文人十艺中排第四,美到极处也可合天道,生异象。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初见刘盼盼时候的那副画,那位绝色的蓝衣少女坐在房檐上,青绿的皮靴微微晃动,也这样笑着看着他。

两人微笑的模样真的很像。

都是那样的美。

第七十七章 爽

女子就这样注视了他许久后,轻笑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

风小寒呼吸均匀,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

“前不久有人告诉我,那个人在护着你,成了你的贴身保镖,所以我马不停蹄的从京都赶来想要跟他算一笔旧账,顺便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家伙会让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时刻保护着。”

女子将被风吹乱了缕发丝挽到耳后,这画面也很美,美的动人心魄,似乎她撩拨的不是发丝,而是他人的心弦。

她看着风小寒说道:“但当我来到这里后,通知我消息的那个家伙却说那人被他伤了,正躲在青竹峰中静养。可长明宗我闯不进去,只能在山下等着,没想到把你给等来了。”

风小寒睁开了眼睛,但没有说话。

女子看了眼他背上的剑,轻笑道:“我们的旧账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既然你是他不惜受伤也要保护之人,那我在你身上先讨些利息也是好的。”

她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语气平缓,显得理所当然。

但即使对方神情未变,风小寒依然察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其中蕴含着道不尽的复杂情绪,不禁有些诧异。

很明显,二人间的所谓旧账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

既然无仇,那又是什么让她不远千里而来?

“因为我恨他。”

女子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凄苦的笑了笑,说道:“你才十几岁,说了你也不明白。”

往日无仇何来恨意?

风小寒依然不懂,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女子平复了下心情,凄苦之意尽去,余下的尽是绝代风华,目光落在了风小寒的手臂,笑着说道:“我要留下你的一只手臂,作为他当年欺骗我的利息,你肯么?”

风小寒的心骤然一紧,就连周遭的空气都粘稠的许多,显然已经被对方的神识锁定了。

“我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风小寒终于开口了,缓缓说道:“所以我不明白你们两个都恩怨为何会牵扯到我身上。”

女子认真的说道:“他在保护你,所以我打算通过伤害你,从而羞辱他,让他生出些许难过的心情,我可能会开心一些。”

风小寒嗤笑一声,说道:“看起来你和那老乞丐也算是旧相识了,那你应该知道这老王八蛋是个什么个性。他一定会告诉我这是好事。”

女子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样就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肆意渲染今日的事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悲壮的形象,让她们对我生出同情,最终得到她们的心。”

风小寒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他听说有你这种美人在找他,可能会很开心。”

女子沉默了会,说道:“也许吧,他或许真会这么想,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贱骨头里面还有些侠义心肠,若你因为他当年的旧事而落得断臂的下场,内心深处定会有些懊悔。”

“而只要能让他生出些负面情绪,我就会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我就是来这里算账的,这些都是他欠我的利息。”

女子的目光逐渐坚定下来,紧盯着风小寒的眼神愈发的明亮。

显然说服了自己。

风小寒感受到的压力增大了几分,忽然想到了曾在书中看到的几则故事,故事中的女主角和她现在的状态很像,于是说道:“你该不是他的老情人,最后被甩了吧。”

女子闻言神情一变,拍案而起,眼神陡然变得更加犀利,似利剑般戳的风小寒脸蛋生疼。

摆在柳树下的木桌被她一掌碾成齑粉,吓的正在屋中包馄饨的老妇连忙躲进里屋瑟瑟发抖。

女子深吸口气,小巷内凛风乍起,周围的空气都随着她这一吸向此处聚集过来。

风小寒坐在原地不动,神情不变,泰若自然。

好一会儿后,女子才慢慢的放松下来,将那口气吐出,刚聚集过来的气流又被推了出去,在小巷口形成了道小小的漩涡。

“你不愧是和他在一起呆了这么就的少年,也被他教坏了,说话这么气人。”

女子面无表情,说道:“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说下去了,我要动手了,你准备好么?”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你不取我性命么?”

女子淡淡的说道:“杀了你,还怎么让你回去告诉他是谁下的手?”

风小寒从坐在门槛上,吃馄饨时便开始积蓄剑意,现在剑意已经圆满,只待出鞘后爆发惊天一剑。

“我是个猎人狩猎从未失手,除了在长明不准残杀同门弟子外,至今被我瞄准的目标没有活下来的。”

他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烬,认真的说道:“你说你不会杀我,但请你记住,我会拼命杀你的。”

女子负手而立,冷笑道:“看来老乞丐没有告诉你,拼命确实可以增加胜算,但有时候也不过以卵击石罢了,你可以试试看。”

她就站在那里,冷笑着,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气息都没有刻意提升,但整个人都渊渟岳峙般。

很难想象凭她娇弱的身躯是怎么生出一种伟岸的感觉。

风小寒将剑从背上解下,右手握剑柄,左手持剑鞘,腰背笔直,双目犀利如同颈间的狼牙折射出可怖的光芒。

双手向两侧拉开,长剑出鞘一寸,雪亮的锋芒照亮了小巷。

女子就站在那里,整个人像座山峰般,不可撼动。

风小寒剑出一半,凹凸不平的剑身再现人间,剑鸣如龙吟般长啸不止,欲要饱饮鲜血。

女子的笑容敛了,世间名剑宝器她见过无数,阅历与眼界自然高远,她见过无数柄比这口剑还要坚硬和锋利的宝剑。

但却很少见到能与宝剑的本身如此贴切的剑客。

风小寒与剑恍如一体,剑柄上的坑洼看上去就知道握着极不舒服,但却能和他的手完美契合,仿佛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女子问道:“此剑何名?”

“荒剑!”

剑如荒原旷野,满是蛮横之力,真口好剑。风小寒与它的气息完美同步,是个好苗子,若被女子的兄长见到定要大加赞许一番,只可惜她不是个惜才之人。

风小寒的剑完全出鞘,残暴的剑意和嗜血的可怖气息扑面而来,气势逼人,若换做寻常白姓在此恐怕会精神恍惚,然后尖叫着逃跑。

女子的眉头一挑,问道:“这又是什么剑?”

“诛心剑!”

“接下来你要用什么剑?”

“山水剑!”

二人一问一答,就像两个正在论道的老友,相互道出自己接下来的手段。

风小寒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因为那没有意义。

女子第一次问的是剑名,第二次问的剑意,第三次则是问剑招。

接下来,她问了剑势。

“你想怎么做?”

“试着拼一下。”

问答之间,他便等于坦言告知对方自己将会施展最猛烈的剑势。

以荒剑借诛心剑意,施展山水剑招,凭借凶猛的亡命打法展开猛烈的剑势。

女子嘴角勾起丝弧度,心道:“果然是化灵境,阅历浅薄。不愧是少年,血气方刚。”

这种方法可以说是最笨的方法,面对这种局面,如果是陈枫、楼千山、陈唐、老乞丐这样的人站在化灵境修行者的角度上,也至少有七种以上的方法破局。

而且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因为他们都知道,当修为悬殊之时,以满腔奋勇硬拼乃是下下策。

风小寒长剑舞起,裹挟山水之势,犀利的剑气如从九霄云外飞流急下。

“这手山水剑已经尽得精髓,很不错。”

女子赞了一句,伸出二指很随意的便钳住了向前突进的剑身。

剑停在女子面前一尺,无法寸进,满天剑气顷刻间化作虚无。

无往不利的庐州山水剑被女子随手破掉,但他并不惊讶。

老乞丐修为高绝,在当今世上也是有数的高手,放到大唐王朝绝对可以封为一方神将。

女子敢来找他麻烦,自然有信心可以与之一战,那么风小寒又如何会是她的对手?

风小寒双目一凝,拼劲全力,一身元气尽数涌向长剑。

剑尖在此向前移动半寸后,便再也无法前进。

女子脸色微变,自己以二指之力虽然不算极强,但足矣压制化灵境圆满的修行者。

而风小寒化灵境中品境界,居然还能寸进,她怎会不惊?

“看来你确有过人之处,那负心汉藏身青竹峰,你应该也是青竹峰的内山弟子吧。”

女子看了眼他腰间刻着竹叶的腰牌,说道:“长明果然是名门正宗,内山弟子就如此之强。”

风小寒手上力道不减,缓缓说道:“这是你今天说错的第三件事,我是长明的关门弟子,师承陈枫,我叫风小寒,名字是郭明哲起的。”

女子眉头一挑,显然没想到他在施展全部元气的时候还能开口说话,显然还有余力,闻言不由得好奇的问道:“那另外两件事是什么?”

“第一,老乞丐确实在保护我,但不是我的贴身保镖,而是我的狗腿子。”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第二,他确实是受伤了,但早已痊愈,如今不是在静养,而是上次与神秘人大战后又有感悟,正在关门静思。”

他想了想后,又说道:“其实,我不认为你今天能够得逞。”

“为什么?”

“因为你撒谎了,你不杀我不是为了恶心老乞丐,而是因为……”

风小寒眼神明亮,嘴上带着自信的笑意,说道:“你不敢杀我。”

……

……

秋风萧瑟,寒意升起。

此时艳阳当空,而且晴空如洗,本应是开开心心出门踏青的好日子。

但小巷里的紫衣女子的心情却很糟糕。

因为面前野小子说的话,让她很不爽。

“或者说不敢让我因你而死,所以你若孤注一掷的要废了我,那我就死在你面前,到时候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猜长明会怎么办?”

风小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笑的很纯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稚嫩。

这是他戏耍猎物惯用的表情。

“反正到时候肯定能让心情不爽的你,好好的爽一爽。”

第七十八章 贵气

女子面无表情,两指间的力道骤然加大了几分。

风小寒握剑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此时已经拼尽了全力才没有被对方把剑夺去。

女子单掌落下,拍向他的头顶。

风小寒从腰后中抽出一件事物,向上一挥,只见雪亮的锋芒冲天而起,怒斩四方。

女子只是随手拍落,其中蕴含的元气虽精粹,却并不充沛。

凭借这些元气想要碾碎风小寒的锋芒还是很轻松的,但她并没有,因为那样会在手上留下道血痕,不美。

她不喜欢与美相反的东西。

所以她收手了。

锋芒继续向着她脸上掠去,女子松开二指,元气古荡间,劲风呼啸,风小寒被这股强大的元气流吹了出去。

“这是刀意?可是北方草原第一刀法,擎天?”

女子目光如炬,一眼就认出了这道寒芒。

风小寒右手持剑,左手拎着把菜刀,正是他在青竹峰比武时用的那把,比武后他又找吕迎风要了回来。

“据说前年前有位圣域大能者善用刀剑,刀剑合璧,举世无双。”

女子看着他说道:“但接下来的千年后有无数人模仿他,却反而被背道而驰的刀与剑两种境意绊住,终生再无寸进,你身为名门正宗应该知道这点。”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师傅跟我讲过,我自然知道。”

“那你还如此这般,难道自以为比千年来的其他人都要天才?笑话。”

女子修眉微挑,冷笑道:“之前还以为那负心汉尽心保护的你何等不俗,没想到也是个鼠目寸光的家伙。”

风小寒没有解释,对方显然不知道自己也只会用几个刀法而已,万衍神通自行将其解析并融会贯通,他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天下道法殊途同归,风小寒修行的万衍,是大道本身,同时修行多重法门并无不妥,对他本身毫无影响。

女子看着他说道:“你的手臂今天我要定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否在我眼皮子底下去死。”

她的速度极快,几乎连眨眼百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到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风小寒眼前一花,想也不想的便调转长剑,斩向自己的脖颈。

女子怒道:“疯子!”

无奈之下只能将已经凝聚起来的掌力散去,化为阴柔力量抚在荒剑的剑身上。

仓促间散去的掌力并不能彻底转化为比较温柔的力量,依然保留了莫大的威力。

风小寒的剑脱手而去,插进了那颗柳树中。

他自己则是倒飞了出去,撞在墙垣上,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将青石铺就的墙面都砸出了龟裂的痕迹。

风小寒双足落地,晃了几晃,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

女子冷着脸,说道:“你们青竹峰出来的都是些疯子么?陈枫是,当年差点继承青竹峰的那负心汉是,居然连你也是。”

风小寒将诛心剑意激发到极致,骄傲而不可一世的剑意反复化作真正的剑,怒指女子。

就连空气都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那是剑气割裂空气都响声。

女子皱了皱眉头,她比面前的小鬼头高出三个大境界,虽然尚未展开气息,但对周围环境的压制还是很大的。

寻常化灵境面对实力如此悬殊的对手,还是在被气息被锁定的情况下,别说激发剑意,就连出招都极为勉强。

小巷内异象渐生,风声逐渐变得低沉,隐有狼啸之声。

而面前的小子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尚未出招,仅凭剑意就能做到合天道,生异象。

最重要的是,对方没有剑,哪来的这么强的剑意?

她的目光落在了风小寒的左手上。

那只是把普通的菜刀,连剑都不是,凭什么激发剑意?

女子想到种可能,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略带惊讶的说道:“藏剑于心?”

风小寒确实有剑,但不是插在树上的荒剑,也不是手中提着的菜刀。

那柄剑是不屈的意志和霸道的本性所化,一切在它面前展露过强大一面的人和妖兽,都会被它在同样的方面,以同样的方式超越。

这柄剑,在他的心里。

因为风小寒心中有剑,所以才能激发出无上剑意,与荒剑产生共鸣。

这也是青竹峰要求本峰弟子们在剑道上踏出的第一步。

女子的话音刚落,插在柳树上的荒剑突然飞回,势若雷霆,在即将撞到她身上的时候,却突兀的改变了方向,从她的身边绕过,回到了风小寒的手里。

风小寒长剑向上一挑,划出道半弧,脚边的沙尘被剑气卷向空中,面前三尺都被斩出了道深刻的剑痕。

宛丘剑第一式,挽吴钩。

剑尖向上,剑意冲霄,威力和气势自然比不上擎天一刀的强大与恢宏,但剑意凝实且匹练。

女子也不怎么动作,只是袖中鼓起道威风,便将剑气散去。

风小寒目光微凝,接着使出第二式。

遮云日!

四十八招剑法在他的手中化作无穷风雨,席卷向女子,但女子只是站在那里,渊渟岳峙,便抵消了所有的剑气。

风小寒不敢仗剑近身而战,怕对方再度钳住荒剑,那样可就没那么容易再次逃出她的掌心了。

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展开剑势,当用到最后一招揽风雨的时候,她终于动了。

她上前半步,气势陡然高涨起来。

刚刚聚起的剑意就这样被碾碎,风小寒以剑杵地,脸色苍白。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只高贵的四爪金龙,伟岸而强大至极,龙的手中握着颗明珠,宝气盎然,与太阳同辉。

那只明珠正是女子的眼睛。

这一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真正的贵气,那是上位者藐视世间的淡然和高贵的血统,从出生开始就刻在她骨子里的气质。

风小寒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杀气尽敛,笑着说道:“只怕说出来会吓死你。”

风小寒退开数步,跃上墙垣,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走吧。”

女子负着手,淡淡的道:“你的手臂我要了,只是借给你再用些日子,你需要牢牢地记住这点。”

“你不打算废了我了?”

风小寒有些诧异,说道:“我以为还需要再费些手脚才能把你打发了。”

“你真的很天才,如果把你打残,长明宗或许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我兄长是惜才之人,知道了定会责怪于我,所以今天先放了。”

女子认真的说道:“而且若我想的话,即使你保持现在的距离,我依然可以轻易制住你,你信不信。”

风小寒沉默了会,心想此女至少也是破虚,缩地成寸不过是举手间的事情,这段距离对她而言确实不是问题。

他露出个笑容,说道:“既然你不打算玩了,那我也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几个纵跃间便消失在了女子的视线里。

女子摇摇头,心道:“你只要把我来的消息告诉给他就行,我虽然气他,但和你无冤无仇,废你作甚?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表示我此行的态度罢了。”

“吓吓你罢了,瞧把你怕的。”

……

……

第七十九章 花田趣事

风小寒找了幽静之处,调匀内息,便赶回了青竹峰。

在山门前他遇到了有些静神不佳的食客居掌勺,赵浩天。

赵浩天见他面色微白,有些诧异,问道:“风小弟,你这是……受伤了?”

风小寒一路展开身法奔行至此,元气流失,内伤又有发作的迹象。

“碰见了个女神经。”

他点点头,补充道:“还是个厉害的女神经。”

赵浩天似乎没听白,于是问道:“在山下小镇碰到的?”

风小寒点点头,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于是问道:“你去哪?”

“我要去山下买菜,原本负责这件事情的小厮被我打发去西北采购珍惜食材去了。恰好,明日便应是我带着小镇花匠们采撷野菊之日,我要去找他们商量下这件事宜。”

赵掌勺眨了眨眼睛,笑道:“据说山下来了很多商贩,商人向来不会无获而归,今年的野菊产量很少,说不定他们会抬价疯抢一番。”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的确,镇上确实来了很多富绅模样的人。”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便相互告辞。

赵浩天望了眼他远去的背影,哼着小调,下山去了。

……

……

长明宗山外某处原野间,野菊起伏,连绵不断。

不知为何,这里没有被铸龄丹销毁。

黑衣人带着狰狞面具,站在野菊之间,袍袖随风而舞,面具上凸起的棱角仿佛高山,高山连在一起组成山脉,只是上面的锈迹让这片山脉显得有些狼藉。

一如那年大战后,从高空俯瞰而下的地面。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是出自大家之手,有某种深刻意味的雕塑。

他正在等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女人。

太阳被云层遮在背后,只能在缝隙间透露出些许斑斓的光线,笔直的洒向地面。

远处是荒凉的残花败柳,那是被铸龄丹荼毒后的野菊地,放眼望去尽是土黄色的荒凉之景。

而近处则是风景秀丽的花田,那边是无尽荒凉,这边则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美景,二者的衔接处是那样的笔直,仿佛是被天外一剑斩出的笔直的痕迹。

“当初在宫里时我就知你是惜花之人,还曾允你御花园护院之职,只是还未兑现你便离开了。”

紫衫女子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前,负着双手,与他并肩而立,只是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远处。

女子语气平淡,说道:“为何要毁了这样的风景?”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脚边的那多小花,略做沉吟后,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远处荒凉的土地包围着秀美的野菊花田,田中站着黑衣如墨的神秘人,他的手中拿着朵娇小的菊花,这朵野菊共有十八瓣,正是传说中象征着崇高爱意的稀有野菊。

只见野菊娇艳欲滴,深绿色的茎叶配上淡黄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在周围景色的映射和黑衣人恐怖打扮的衬托下,显得有某种妖冶的美感,很符合那些邪魔外道畸形的艺术感官。

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原以为,采到十八瓣野菊就会遇见最爱的人的传说是假的,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神奇。”

女子微微侧头,不去理会这句话深处的涵义。

黑衣人小心翼翼的将小花放入袖中收好,看着她绝美的侧脸,问道:“你没有伤了风小寒?”

女子淡淡的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黑衣人平静的说道:“就凭他形影不离的护着风小寒,你就该杀了这野小子,那样他如何还有脸呆在长明宗?将他逼出来见你才是上策。”

女子冷笑道:“呵,你说的好像是为了我好,但我怎么觉着你是为了自己?”

黑衣人的目光晃动,似乎是在笑,说道:“你想寻崔魏铭,我想摧毁长明宗,你杀他可以说是双赢,咱们两个在这上面可以寻找到共同利益。”

长明宗历史悠久的修道门派,历代俊杰辈出,造就了无数传奇人物,是伟大的集团体。

想毁掉个伟大的团体很简单,那就是会掉他们的未来。

风小寒是长明关门弟子之一,那就意味着他以后将会是长明宗的顶梁柱之一,更重要的是他还很年轻,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杀了他,就等于抽掉了长明的一根肋骨,虽然不能说是重创,但也算是极大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没了风小寒,崔魏铭自然会离去。

如此一来,长明宗没有了唯一和他交过手的人,他日后行事自然会好办许多。

女子平静的说道:“如果我想,我明天就可以上青竹峰找他,楼千山和陈枫回将我奉为座上宾。”

“然后呢?他们会让你见他么?你有本事在他们两人的监视下寻人么?就算让你找,想在长明宗找一个刻意隐藏的长明十二奇才之一,你认为这有可能做到么?”

黑衣人看着她,说道:“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你若去了最多也只是上长虹峰见见女儿而已。听我的,杀了或者废了风小寒,让他无脸再藏身长明,待他下山后我帮你擒住他。”

女子沉默了很久,然后展颜一笑。

“你真的希望我见到他么?”

这一笑,很美。

美的周遭花儿都低下头去,美的远处的阳光都陡然间亮了几分。

黑衣人以前很喜欢看这样的笑容,但现在却生硬的扭过了头去,因为他没办法在这两道目光下撒谎。

自古红颜祸水。

若不是当年游历的自己在京都外花海中见到了她,一眼便误了终身,或许就不会发生那年的事情,如今就不用来到这里,在长明苦苦藏匿这么多年。

黑衣人当然不希望她见到那个该死的家伙,不然也不会到了今天才将他就在长明的事情告诉她。

“不论如何,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或许你会顾及你兄长和长明的关系而不会这么做,但那样你就永远不会见到他,哪怕你知道他就在哪。”

黑衣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离开了这里。

紫衣女子伫立许久,直到云层渐厚,阳光彻底泯于乌云之间,才轻叹一声,打算离开。

但她忽然想起一个细节,那就是黑衣人的右手始终负在身后,所有的动作都用左手完成。

就像是个寒碜的穷酸书生单手背在腰后,在漂亮姑娘面前卖弄文采,强装出意气风发时的模样。

“哼,男人。”

紫衣女子的目光扫过黑衣人站过的地方,然后向着小镇飞掠而去。

……

……

黑衣人走在小镇的街巷里,他虽摘了面具,却低着头,依旧看不清面孔,身形都与周围的事物都融为一体,看起来极为平凡。

他来到不起眼的客栈,直接走了进去。

守在门前打着哈欠的店小二和柜台后的掌柜,乃至大堂内的食客们都没有发现他,如同鬼魅一般。

这诡异的一幕却是那样的和谐,就仿佛他是空气,或是被风吹进屋内的落叶般,没有人在意。

行走于人前,却无人能见。

隐匿之法修行到这般境界,实属当世罕见。

他来到二楼某个屋前,静静的站着,没有敲门。

但屋内的人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起身打开了房门。

出现在黑衣人面前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古铜色皮肤,穿着锦缎长袍,像极了每日风吹日晒的种地,最终靠着小本经营发财了的乡下汉子。

此人正是那日被风小寒喷了一脸酒水的吴尊。

黑衣人抬起头来,元气扯动的气流将照在他脸上的光线都扭曲起来,即使是没带面具,依然无法看清他的面孔。

吴尊见到他微微一怔,随后才认出他来,笑着说道:“你终于来了。”

黑衣人也不客套,沉声说道:“准备好,十天之内,就要动手。”

……

……

第八十章 光荣历史

风小寒回到紫竹院,推开老乞丐的房门。

只见他换了身干净衣裳,束起长发,洗漱干净,从沧桑狼狈的老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为风流倜傥,目光干净的老者。

身为老者,却还要用“风流倜傥”来形容,那便是为老不尊。

但他已经容光焕发,红光满面,便不能称之为老乞丐了。

崔魏铭正瘫坐在竹椅上,目光微眯,面前桌上放着本翻开的书,不知他是因看书累了在休息,还是那本书只是装装样子,实际上是在借着阳光午睡。

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崔魏铭抬起惺忪的眼睛,瞄了他一眼,这本应是轻松惬意的一瞥,却将他惊的跳了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在天花板上,坚硬如铁的百年桃花木都被他撞出了个坑。

风小寒这是蓬头满面的,衣着上到处是破洞,狼狈至极。

崔魏铭五十年来皆是如此打扮,到也不如何惊奇,只当是他掉下了山沟沟跌的。

真正惊到他的,是风小寒胸襟上的斑斑血迹。

崔魏铭一个箭步上前,抓向他的手腕,在触碰到风小寒手臂的一瞬间,他就知道。

风小寒和人打架了,而且对方实力很强,把他打的很惨,但对方似乎手下留情,只是受了些不重的内伤。

“究竟怎么回事?”

确认他没有性命之忧,崔魏铭便看着他,沉声说道:“是不是又偷偷下山吃东西去了?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没事别乱跑么,下次对方痛下杀手该如何是好?”

风小寒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很是认真。

既然开门,便要见山。

“有一个女人,点名要找你算账,为此已经等在山下许久。”

风小寒说道:“我知道你生性风流,但到底招惹了多少女性,连这种人物都有。”

崔魏铭的眉头微挑,沉下声来,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

风小寒将事情的经过多了一遍,崔魏铭的眉头始终紧皱着。

他说完后,便站在那里,等着对方的回复。

崔魏铭的脸色变化不定,眼中流露出无穷的追忆,其中有欣慰,有赞叹,有感慨,但更多的还是淡淡的忧伤。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长叹,说道:“她是陈雪儿,大唐帝国的公主殿下,是元宗皇帝的妹妹。”

风小寒眉头掀起,惊讶的问道:“帝国公主?难道你连这样的人物都勾搭上了。”

“哼,老丈我当年也是修为高强,天赋秉异的英俊男子,吸引个把妹子而已,何足道哉?”

崔魏铭也不生气,只是轻笑道:“何止是勾搭,我甚至还和她生了个孩子。”

“嗯,是生的孩子而不是下了个蛋。”

风小寒一怔,问道:“如此说来我猜的果然没错,人类的孩子也是胎生。”

崔魏铭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怔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继续说下去。”

风小寒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有多白痴。

崔魏铭咳嗽了两声,继续说了下去

……

京都城繁荣富蔗,是大唐帝国最大的城市。

城内有四条主要街道,分别为朱雀,玄武,青龙,白虎,街道最宽处可容十辆马车并行。

凌河穿城而过,每当秋季潮起时,都会带来上游最肥美的白鱼。

崔魏铭在京都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挑拨下那些富贵人家的掌上明珠外,就是在凌河畔钓鱼,带着几尾鳞鱼在城外那座著名的小山丘上烤鱼赏风景。

那一日,他遇见到了位骑着骏马奔驰在平原间的少女。

她腕弓射箭,将不远处的狐狸射穿。

崔魏铭见她衣装从容,气度不凡,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英气十足。

运足目力去观,只见少女就如一轮明月般,美的令人窒息,可谓是倾国倾城,世上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她的美貌。

崔魏铭风流人物,见到这等貌美女子自然要上前搭讪一番,已表来自色狼的敬意。

见到突然出现的年轻书生,少女并没有戒备,而是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对方。

二人目光相对,注视良久。

女孩告诉他没有人可以和她对视这么久却不慌张。

她太美了,很少有人可以做到不会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崔魏铭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紧接着她就被急忙赶来的护卫们拥簇着离开了这里。

接下了几天时间,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回来这里。

每次都会“碰巧”的看到一位年轻的书生,日子久了渐成习惯。

崔魏铭惊喜的发现,对方原来也是位修道天才,二人促膝论道,探讨武学真义。

两人相互佩服,惊叹于对方对修行的感悟和天赋之余渐生情愫。

这时候她才告诉崔魏铭。

她是大唐帝国的平国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妹,闺名雪儿。

陈雪儿,那个传说中刚出生便引动百鸟来朝,百花齐放之异象的天下第一美人。

二人的事情遭到了元宗皇帝的反对,理由是:对方是长明十二奇才,但风流成性,做朋友有余,做夫妻则是十分不妥。

恰好长明有要事传他回宗,两人就此别离。

陈雪儿茶不思,饭不想,据说半个月瘦了十斤。

故事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新意可言。

只是苍茫的天地之间,偶然见看了你一眼,但确认了眼神,却没有遇到对的人罢了。

但通过崔魏铭的眼神可以分辨出,当时的二人多么甜蜜,而且倾心彼此。

风小寒听完了故事,很自然的联想到了白大胖子,于是摇了摇头,感叹的说道:“又一个因为‘喜欢’变成傻子发痴情种子。”

“这什么能是喜欢二字便可概括的?”

崔魏铭淡淡的笑着,说道:“我和她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是上天安排注定要在一起的。”

风小寒斜着眼,看着他,说道:“你这老家伙和哪个不是天早地设的?这些时间里跟我吹嘘的昔日光荣历史哪个不是上天的旨意?”

“书上说感情最重要的就是‘从一而终’,但我在你身上压根儿没看到这四个字。”

“你丫敢不敢专一点,这让我想到了蛮荒域里的那只老**。”

第八十一章 来客

……

……

第二天,长明迎来了一位贵客。

楼千山亲自相迎,夏宇长老带着刘盼盼一齐前来,就连平日里少见外人的陈唐都出峰相迎,与诸位长老齐聚主峰,共同会客。

但唯独少了玉红长老,这是楼千山特别吩咐的。

因为来者虽是客,但也是玉红的敌。

情敌。

主峰下,林间枝叶微晃,清风来袭,卷起一阵芳香。

陈雪儿一身华贵丝绸长裙,头戴紫金凤冠,簪子上那颗偌大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楼千山等人漫步上山。

不知是她那绝美的容貌太过耀眼,还是雍容华贵之姿贵气逼人,路过的弟子们都心生敬畏之心不敢直视。

山路行到一半,等待多时绝色的蓝衣少女,蹬着脆嫩的皮靴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口中直呼道:“娘亲。”

随后便一头扎进了陈雪儿的怀里。

夏宇站在不远处,微笑的看着母女二人。

赵雪儿抚摸着爱女的秀发,眼中隐有泪光,柔声道:“盼,让你受苦了。”

五十年来崔魏铭虽在镇上行乞为生,但十几年前偶然间得知了某事,不得不远去京都,找到了陈雪儿数月后再度离去。

刘盼盼便是陈雪儿与崔魏铭生的孩子。

但陈雪儿毕竟是帝国公主,尚未成亲便以有孕在身算怎么回事?元宗皇帝便将事情隐瞒下来,并偷偷将她送到长明宗,化名刘盼盼,随夏宇修行御兽之术。

只是崔魏铭对此并不知情,只知与公主有了个孩子,但是男是女一概不知。

刘盼盼虽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心性修为圆满,道心圆融,对此事并不特别在意。

众人来到主峰正堂坐好,楼千山正要客套两句,陈雪儿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把那负心汉交出来。”

“呃……”

诸位长老闻言皆是齐刷刷的回头,看向窗外天际的流云,似乎在感慨天地伟岸,没听到她说的话。

刘盼盼站在她身后,微微挑眉,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来寻亲生父亲的。

难道他在长明内部?

他不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么。

楼千山干咳两声,认真的说道:“长明上下断无忘恩负义之人,公主殿下万不可轻易诋毁我长明清誉。”

陈雪儿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楼掌门知道我说的是谁,请诸位放心,我绝不会动他一根寒毛,只是有些话想和他说清楚。”

她的目光从诸位长老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陈枫身上。

崔魏铭已经归来,现在就住在青竹峰,这件事情对诸位长老而言已经不是秘密,楼千山早在前几日便告知了他们。

陈唐那时才知道最近玉红脸色不佳,在紫云峰闭门不出的真正原因。

陈枫微笑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知道一些事情,比如他正在保护青竹峰的风小寒。”她看着陈枫说道:“而你的好徒弟也承认了那负心人就在青竹峰。”

“公主殿下,我峰主剑道,行事取直,怎会出负心之人。”

陈枫的脸上带着清风淡雅的笑意,说道:“如果公主殿下真的确信那人就在我峰,请尽管上山搜寻。”

早在陈枫赶来主峰之前,便已经打好招呼让崔魏铭藏起来。就像黑衣人说的,没有人能在长明宗找到刻意隐藏的十二奇才之一。

陈雪儿看着他英俊的脸,眼中满是锋利的目光。

陈枫也不躲闪,就这么与她的直视。

良久后,陈雪儿说道:“看来你们是打算将他藏到底了,既然你们行事取直,那也别说什么崔魏铭已被前代掌门逐出山门的无用话,我知道他在长明,将他叫出来。”

之前来时她说的是“把他交出来”,现在是“将他叫出来”,虽只查了一个字,但意思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有让步的意思。

陈雪儿是王朝公主,天生的凤凰儿,高高在上。

但实际上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为了能寻到崔魏铭的踪迹,为了可以活到那个时候,一边派人四处打听,一边化悲愤为动力拼命修行,资质只是尚佳的她如今已然是破虚下品的高手。

可见她心中有多少凄苦。

看着面前坚毅的女子,诸位长老有些心软,不禁想到就算让他二人见上一面又有何不可,交换了下眼神后却打消了这个想法。

崔魏铭交往过的女子中哪个不是如此这般?更何况她乃是一朝公主,手腕不俗,天晓得那华丽的流云广袖之下是否暗藏着何种手段?

“崔师弟已经离开了长明山门,立誓非掌门首肯不得踏入长明半步,小寒的护卫先前被神秘人打伤,而且他出身蛮荒之地,生性顽劣,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骗人?”

楼千山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比起这件事情,我更在乎的时候你究竟从什么渠道得知崔师弟就在此间?或许是消息有误。”

陈雪儿摇头说道:“他不是好人,但绝不会骗我。你们是名门正宗,却会连起手来骗我,真是没劲。”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玉红长老没有过来,想必是你们故意没有叫她,她与我都属同病中人,你们可曾瞒过她?”

楼千山没有说话,长老们也陷入了沉默。

玉红虽然知道崔魏铭回来了,但并不知晓他在执行保护风小寒的任务,更不知道他现下就住在青竹峰紫竹院里。

刘盼盼怀中的阴阳猫慵懒的翻了个身,这些长老都刻意回避回忆此事,所以她猫也探不出一二来。

陈雪儿长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说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不让我见他,那么就劳烦诸位将这封信带给他。”

楼千山结果信件,郑重收好,对她抱拳说道:“请殿下见谅,让您受苦了。”

这句话是替崔魏铭说的,算是抱歉。

陈雪儿苦笑几声,对刘盼盼说道:“带我去看看你生活的地方吧,跟我讲讲这些年的事情。”

夏宇说道:“如果长虹峰有公主殿下喜欢的珍兽,尽管吩咐。”

陈雪儿对他微微点头,算是聊表敬意。

第八十二章 洞

风小寒不明白她分明能够直接上山,但却要在山下要对自己出手。

青竹峰某处隐蔽的山洞中有两个蒲团,崔魏铭盘膝而坐,将竹棍放在膝上。

洞口前已经施加了阵法,以此障目,又辅以许多掩饰,陈枫相信除非是郭明哲那种级数的大高手,否则任谁来很难看出这里的疑阵。

“她在山下动手是为了逼我现身,没想到我当时居然没跟着,但她既然已经出手焉有中途罢手的道理?”

崔魏铭看着他,微笑道:“雪儿最后将你放走,定是怕她家兄长的责罚。”

“责罚?”

风小寒挑了挑眉头,说道:“她含怒出手,身为兄长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会责罚?”

“嘿嘿,你的人间道德伦理之类都是书上看来的吧?书中说的长兄如父确实不假,而她哥哥又是宠妹狂魔,但宠归宠,那也得分事情。”

崔魏铭微笑道:“元宗那老东喜最是惜才不过,尤其是品德尚佳,修行天赋极高的年轻修行者,雪儿如若废了你,那大唐岂不是少了个惊世天才?”

风小寒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有理。”

来到文明世界这么久,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资质究竟处于何种地位,凭他万衍神通对天道的契合程度,就足以在整个承天大陆排上前列。

崔魏铭也看出了这点。

那日他闲来无趣,便对风小寒伸出一指,看似平凡,实则其中隐藏着含而不发的锋锐剑气,是极为高明的剑术,只见他目光一闪,向后退了半步,方位刚好是这招的死角。

风小寒沉吟片刻后拔剑出招仙人指路,刺破夜空,西方甚至泛出淡淡的抹鱼肚白。

崔魏铭见他剑意圆融,隐有异象产生,显然已在片刻间便学会这招剑法。

那招剑法正是他这些天来一直在参悟的成果。

所以他断言,长明得此子,可千年不倒。

现在就算楼千山允许崔魏铭直接回归长明山,他也会守在风小寒身侧,绝不允许有任何强大的外力使这等奇才半路夭折。

陈雪儿险些废掉风小寒让他大惊,再不敢让他离开自己视线半步,这才将让他跟自己一起藏起来。

洞内波光潋滟,浅浅的洞泉清澈见底,几尾已经蜕变成纯白色的鱼不断起伏着,追逐着那些不慎落入水中的小虫。

崔魏铭轻轻的摩擦着膝上的竹棍,嘴角轻轻翘起。

那是他的剑,已经五十年没有出鞘过,积蓄的剑意已经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就连他也不知下次出剑时会爆发出怎样的惊世光华。

风小寒好奇的环视洞中,想着洞口被阵法阻隔,又加上碎石乱土遮掩,那么这幽幽的光线从何而来,洞口与被封印无异,为何还有徐徐的微风拂面?

风小寒心想着:“这阵法真是神奇,以后我也要找些阵法类的典籍来看。”

崔魏铭想了想,看着他问道:“我听小柔儿说,你有把菜刀?还会使用擎天。”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那是我在灶房里捡的,用以攻敌不备的绝杀手段。”

崔魏铭微笑道:“擎天刀好撑北方最强,放在中原的刀道武艺中却只是名列前茅而已,更不称不上是天下间威力最大的招式。”

“威力强大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出其不意。”

“既然是奇招,那么便要一击毙命,擎天刀出自北方草原的蛮夷之辈,刀意中满是可悲的所谓豪迈,过于光明正大。”

“你想说什么?”

“既然攻敌不备,那最终目的无非就是制敌于死地,不如换种更合适的。”

“但厮杀中发动擎天刀就已经很勉强了,其他招式威力太小,不能用做后手。”风小寒摇了摇头,说道:“况且我所学的剑法都是基于青竹峰剑道,堂堂正正,如何出其不意?”

“巧了,我知道有招剑法可以一击毙命,可谓是绝杀之剑。”

风小寒问道:“什么剑?”

崔魏铭半眯着的眼中精光一闪,微笑道:“西临剑法,一剑西来。”

……

……

风小寒身为猎人,深知一击必杀的重要性,自然了解过这一剑。

但西临剑几乎是传说中的剑法,剑势和元气运行路线虽有记载,但被列为禁招已成孤本被收录在大唐收藏之列,长明宗没有它的剑谱,就连相关记载都十分稀少。

即便是万衍神通,也不可能从这些过分夸张的描述中推衍出西临剑意。

但如今不同,崔魏铭亲身经历了一剑西来,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面对以西临小剑施展出的这招绝杀之剑而活下来的人。

甚至那柄短剑就在他的怀里。

崔魏铭看着风小寒的侧脸,忽然生出股冲动,觉得这招可能会在他的手中重现锋芒,所以一时兴起便升起传他这招的念头。

风小寒面色古怪的从他手中接过西临小剑,仔细打量着。

他向来以绝杀猎物为战斗基础,自然能感受到剑中暗含的那抹杀机,可以确定这是真的西临小剑。

这把传说中的剑被自己握在手中,风小寒感觉是那样的不真实。

崔魏铭则是在感叹时光真的有伟力。

那段历史中见过它的人都死了,如今却被面前的少年像玩具一样把玩,不知那位高人泉下有知会做何感想。

崔魏铭笑道:“还记得前几日你从我一指中学到的剑法么,那就是一剑西来的简易版本。”

风小寒感受着剑中的剑意,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认真的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史书中记载这柄剑是在皇室收藏之列,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崔魏铭哈哈一笑,说道:“还记得那天结界之事么,那天我与黑衣人大战了一番,然后便得到了此宝物。”

接着,他便将那日的经过说了一遍,但风小寒怒砸结界,无意间救了他一命的事情却没有说出来。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真要教我?”

“那还有假?老丈我一口吐沫一个钉儿。”

崔魏铭撇了撇嘴,说道:“但我终究只是被对方剑意所慑,硬接了一剑罢了,经过这些时间的参悟和回味,也只仿出了一剑西来的三分剑势罢了。”

第八十三章 贱

“三分剑势,那到也够了。”

风小寒微微点头,说道:“能学到这样绝招的三分威力,已经是不俗的了。”

崔魏铭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应该说是只参透了神秘人的三分剑势,那神秘人显然没能尽得西临剑的精髓。我这点感悟比真正的一剑西来恐怕弱了无数倍。”

风小寒沉默了下来,传说中的绝学近在眼前,却不能一窥究竟,实乃憾事。

“不过这口西临小剑还在,高人不知曾仗此剑击杀了多少人,数百年来剑意犹然未尽,只要还有剑意在,那重现‘一剑西来无所依’的昔日辉煌也只是时间问题。”

崔魏铭说道:“我老了,虽然相对于崩劫境的寿元而言,我还处于中年时段,但还是老了。而你还年轻,甚至极有可能凌霄而成圣,所以这口剑就交给你来保管,一剑西来也应由你来重新创造。”

风小寒轻轻的颠了颠手上的短剑,问道:“重现已经失传的剑法,有可能么?”

“也不能说是失传,一剑西来的剑谱残卷就刻在皇宫中那只千年神龟的背上,不然神秘人也不会习得此剑。”

崔魏铭看着他,说道:“天下万法,除却那些只为搏击的普通武学,都是为了探索天道奥秘。合天道,方能生异象,只要能细细感悟,悟通这一剑中的天道真谛,即使剑招和元气运行路线不同,那这依然是一剑西来。”

风小寒微微点头,忽然问道:“那么存不存在一类人,彻悟天之道,诸般法门一看便会?”

“古往今来,求道者数不胜数,但哪怕是神魔之战中,也从未出现过能彻底洞悉天道之人。”

崔魏铭想了想,继续说道:“但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只是所有的法门都是为了辅助感悟天道,可以说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就像是匠人需要学习很多技法。而到了那种境界则无需在学,持天地法则在手,自然也不需要再运用法门了。”

风小寒陷入了沉思,万衍神通不单单是一部功法,法门的字里行间都在暗室着一个事情。

它,就是大道。

……

……

长虹峰高千仞,峰顶隐于层云之间。在那里有块巨石,是整个山峰的最高处,站在石上俯瞰下去,入眼尽是云海。

所谓高处不胜寒,在这么高的地方风自然也是极大的,甚至有些刺骨。

陈雪儿和刘盼盼站在巨石上,负着双手,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烟波浩然,渺万里层云。

两人的背影是那样的相像,云海的涌动和两人的衣襟秀发飘荡都是一个方向。这画面毫无违和感,很符合修道者的美学。

陈雪儿望着流动的浮云,神情淡然,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看风景。

刘盼盼面含笑意,虽然背着双手,却没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更多的是纠缠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样,有几分俏皮,有些可爱。

若被茶一笑见到,说不得,又得做几手酱油诗来歌颂这番景象。

“你的小奶猫呢?”

陈雪儿忽然问道:“你叫它什么来着?”

“它叫忆星,因为它可以准确的感知到星星的位置。”

刘盼盼说道:“我来前把它放在青竹峰,让梁师弟帮我照看。”

几年前,刘盼盼随着夏宇到西地游历,见识那里的宗门和蛮荒域外围的奇珍异兽。

她刚到那里便觉得林中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召唤她,所以某天夜里便偷偷跑了出去,翻过几座山,穿过数道强大的禁制,进入了蛮荒域。

蛮荒域外围的妖兽虽弱,但数量众多,而且性情残忍。

刚进蛮荒域她便被一群鬣狗般的丑陋妖兽围住,就在刘盼盼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狗群却突然惊恐的慌乱起来,然后四散而去。

她看向森林阴暗处,那里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反射着幽幽月光,但并没有狼一样的可怕感,反而充满了温馨与柔和。

一只黑白分明的猫,叼着只年幼的小奶猫来到她的身前,放在她的脚边,淡淡的看了她眼,然后扭头离开了。

刘盼盼看着静静的躺在手心里的小猫,它也看着她的眼睛,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很是可爱。

蛮荒域方向难辨,更何况是午夜丛林?

但小奶猫凭借对星辰的感知,带着刘盼盼回到了人类世界。

所以她叫它忆星。

夏宇表示平生从未听说如此奇事,只当作是徒儿的奇遇。

刘盼盼至今也不明白那只阴阳猫会将它的后代交给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明明是自己的妖兽宠物,却交给别人照料,你就是这么和夏宇学的?”

阴阳猫可是能和龙媲美的神兽,自己的女儿却当做普通宠物来养,真是……

陈雪儿有些词穷,不知该说她奢侈呢,还是无知?

总之,她很无奈。

刘盼盼嘻嘻笑道:“忆星就是我的,谁都抢不走。别说让师弟代为照料,就算将它留在森林,也不会失去我和它的关联。”

陈雪儿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刘盼盼看着她,认真的问道:“父亲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行为卑劣,负心寡义的无耻人。”

陈雪儿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但也是个真人。”

“真人?”

“是的,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做自己。”

陈雪儿说道:“他多情薄义,却也重情重义。十几年前皇兄对外称要为我比武招亲,他不远千里而至,力挫无数高手,然后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说爱我,他说的那样认真,绝不是假话。”

“这负心汉五十年前不惜背叛宗门,也要带着那个掌教之女远走高飞,却口口声声的说爱我?”

她轻轻的笑了笑,语气中满是嘲讽,说道:“最可悲的是我居然还被他感动了。然后他就在我十月怀胎之时,离开了我身边,回到了这里,继续他的乞讨大业,你说他是不是贱?”

这里的乞讨并不是五十年的行乞,而是乞求长明的原谅,重归山门。

先是背叛

刘盼盼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所以不能评论。

身为人女,这显然是莫大的悲哀,但她道心圆融,对崔魏铭抛弃自己母女并没有那么多的愤慨。

因为出生以来就是这样,习惯了。

这又是另一种悲哀。

第八十四章 巧了

陈雪儿沉默了会儿,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盼盼,和我走吧。”

“去哪?舅舅不会希望我出现在京都。”

刘盼盼耸耸肩,笑道:“何况我这里过的还不错,为什么要走。”

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她喜欢这里,这里有山,有水,有师弟,有师傅,有大道。

刘盼盼的道心在这里,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陈雪儿知她若是知晓长明此刻面对的威胁,更加不会离开,必会坚决留下死守山门。

那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他的计划,可一旦他的计划施展开来,那长明宗必然有很多人送命。

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就凭山下小镇中吴尊那些歪瓜裂枣,就算一起上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凭什么重创长明?

陈雪儿深知神秘人速来擅长旁敲侧击,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当年在宫中暗箱操作,不过动用了几个下级官员之力便将一位大将送入地牢,天晓得他在算计着什么。

刘盼盼笑着说道:“娘亲既然来了,那不妨在这里住几天,这里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也没皇宫那般富丽堂皇,但胜在风景别致,而且女儿我的百果茶乃长虹一绝,您不想尝尝?”

“如此也好,就叫娘亲试试你的手艺。”

陈雪儿将那些顾虑抛在脑后,她留在刘盼盼身边贴身保护,黑衣人再精于算计也不会伤到盼盼分毫。

她留在长虹峰的事情并未在弟子们中引起什么议论,因为谁都知道刘盼盼就是当今圣上的外甥女,唐朝明珠陈雪儿的爱女。

而身为亲生父亲的崔魏铭知道后则是暗道一声:苦也。

风小寒叹了口气,开导道:“不如你就去看看她吧,见一面有何不可?难道你不喜欢她了?”

崔魏铭正色道:“我虽多情,但对她们的爱意并无差别,她们给我的情意,不敢或忘。只是……”

老乞丐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我特么不是个东西,但我爱她们,也爱长明,爱大道,我若见她,她定会让我随她离去,那我乞求的五十年还有何意义?”

“你怂什么,你就去劝劝她,她若执意留你,跑了便是,反正她也打不过你。”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还是说你确实打不过这女人?”

“胡话,老丈我修为微末,比不上那些已然证道之士,但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打不过,哪里还算个爷们儿?”

崔魏铭瞪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以为老子是你呐?你与何惜柔同居数月,居然连手都还没拉过!现在人家已经在破镜洞幽了,你居然还在化灵境厮混,哪里有老丈我半点气场。”

风小寒张了张嘴,没想清楚对方的情爱之事与自己和何惜柔有啥关系。

崔魏铭反着白眼,心中诽谤着,人家陈雪儿乃一朝之公主,

皇宫法宝无数,那些外界争的头破血流都想得到的宝贝,在陈雪儿手里不过是儿时的玩具罢了。

她知自己修为不如他,却还要来见,哪有不会准备几件强**器的道理?

崔魏铭相信,只要自己敢见她,说不定下一刻便有张大网从天而降,把他打包带走。

因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才调转矛头,对准了风小寒。

“以后你们两个都不要回紫竹院住了,这坛酒崔前辈你也别喝了。”

崔魏铭的话音刚落,一个女声便从洞口响起。

那人嗓音优美,在洞中回荡着,有别样的韵味,只是语气太冷了些。

二人脸色一变,相视一眼,心道完蛋了。

据说前世三百年修来的缘分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世间有无数的巧合,奇妙不可言喻。

比如那年京都城外,崔魏铭在山丘腹地遇见了弯弓射箭的绝色女子,黑衣人在花丛中遇见了同一人。

一眼便误了终身。

再比如茫茫蛮荒地域,郭明哲遨游其中,遇见位少年,徒手搏杀妖兽雪狼等等。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数不胜数,仿佛是上天注定了一般。

没有刻意安排,都是纯粹的巧合,就是那样的出其不意,就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上次崔魏铭这般敲打风小寒,还是在紫竹院的地窖里,却被何惜柔撞了个正着,场面尴尬至极。

此时他二人面对提着食盒,与一坛老酒,站在阵法门前气呼呼的何惜柔,依然觉得十分尴尬。

就算崔魏铭脸皮再厚,三番两次的教唆别人泡妞,而且被泡的对象就在场间,也会感到脸上无光。

所谓为老不尊,恐怕便是如此。

崔魏铭老脸一红,旋即便恢复正常,正襟端坐,面含笑意,眼中满是慈祥,仿佛刚才说那话的不是他,哪有之前的半点猥琐。

“小柔儿来啦,呦,还带了饭菜和酒,真是体贴人心呐。”

只见他轻噫一声,惊喜道:“你已经破境洞幽了,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依然迈过幽府门槛,实乃长明之福,陈枫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何惜柔斜眼看着他,冷笑道:“那还用说么,只是家师教的再好,也及不上您的片刻教诲啊,是吧,小寒?”

风小寒无奈的说道:“这都是他说的,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她认真的说道:“这是你的狗腿子,你不管好了能怨谁?”

“呃……”

风小寒一阵语塞,只好辩解道:“他只是随后说说罢了,我一心问道,除此外最关心的只有吃食一类,哪有这种想法?”

何惜柔想了想后,点点头。

风小寒松了口气,心道看来她还是讲道理的。

何惜柔将食盒放下,拎着酒坛便向外走去。

风小寒大惊,道:“慢,这点东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师傅还不让我离开这里,我……”

不待他说完,何惜柔便扭头咬牙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吃的,那今天你就饿着吧,全当做是你御下不严的惩罚。”

随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崔魏铭的身上,晃了晃拴着酒坛的麻绳,里面发出酒水撞壁的响声,让他伸长了脖子,咽了口唾液。

何惜柔淡淡的说道:“这,是你的惩罚。”

然后她五指微张,手一送,酒坛落在地上。

崔魏铭大惊!

第八十五章 鲸吸

何惜柔拂袖而去,身姿潇洒,清丽不凡。

她就是这样的人。

……

……

没有肉,风小寒哭丧着脸。

没有酒,崔魏铭心烦意乱。

二人就靠着一食盒的饭菜将就了一顿,但风小寒以食量媲美白大胖子而闻名,这点东西自然不够他吃的。

挨到后半夜,他略带恼火的说道:“以后你说话就不能注意一下,如此为老不尊,哪有半点十二奇才的风范?”

崔魏铭撇了撇嘴,说道:“我生来放荡不羁,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更何况我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

“终身大事?我的终身大事就是打赢郭明哲,打赢蛮荒域所有妖兽,成为天下第一。”

风小寒冷哼一声,说道:“这些红尘俗事,也只有你这龌龊小人才愿费劲心思。”

崔魏铭想了想,笑着说道:“有理,只是你的所谓大事太不切实际,不外乎争强好胜而已,太小孩子气。”

“你是狗腿子,哪有顶撞主子的道理?”

“呃……”

崔魏铭最近找回了高手的姿态,对自己狗腿子的身份早就抛在脑后,这时候被对方说出来,顿时一阵语塞。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楼掌门让你教我做人,你却叫我学如何讨女孩子欢喜,要是让他知道了定会狠揍你一顿。”

“你不懂做人的艺术,人也分男人女人,男人越优秀女孩子喜欢,你不会讨她们的欢心,便不懂为人之乐。”

崔魏铭很认真的说道:“活到老学到老,这做人就得做到讨别人喜欢,就算老了也能勾搭到美女,这才是真男人,也是真正的难点。”

“你这是狡辩,我不与你争论。”

风小寒摇摇头,问道:“那何惜柔突破了?”

“嗯,不光是破境洞幽,而且直入洞幽中品,就算你们内山第一人现在也不是她的对手了。想不到金玉之躯居然如此霸道。”

崔魏铭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个师姐,是个真正的修道天才。”

风小寒眉头一挑,起身走到一旁,盘膝化灵。

他化灵无需入定,只要念头微动便可。

崔魏铭摇摇头,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

……

传说中的千年第一人,夜听风张口一吸便能将方圆数十里内的灵气吞个干净。

这个传说年代久远已经无从考证,而风小寒并不相信这个传闻,因为太过惊世骇俗。

若真有大能之士鲸吸灵气入体,不通过全身气窍,那如何清洗肉身,又如何瓦解灵气的外壳?

而且人体内经脉之复杂远胜世间最难懂的书,曾经有很著名的学着提出过若将全身经脉抽离出来,首尾相连,可以围绕京都城两圈的理论。

庞大的灵气由肠胃入心脉,由心脉走全身,那该是何等宽广的经脉才能同时容纳这么多灵气?

风小寒从小猎杀妖兽,了解妖兽的身体,知道即使是妖兽那样强大的肉身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

即使能够承受,又有谁会有那么浑厚的神识和意志力去控制灵气。

何惜柔的破境确实打击到了他,他始终认为对方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就算天资聪颖也不会强过自己。

如果在山林中以命相搏,他依然有信心杀死她,但若以修行者正面约战的方式,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所以风小寒打算试试新的方式。

尝试一下这种传说中的方法。

修道首重感悟,每一阶段的体会都大不一样,所以正统的修道门派都会教导弟子莫要急于一时,日后便可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像那些小门派和邪魔外道凭借精纯灵气强行破境,虽然进步神速,但未来的遇到的**颈也就越难。

崔魏铭就是个例子,因为他太过天才,有很多风景没来得及仔细看便错过了,到了现在这一步反而迈不出去,哪怕之前经历生死之间的大压力,也只是有所感悟,并未踏出最后一步。

但何惜柔不用担心会这样,因为她还是紫云之魄。

风小寒更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因为他身怀大道,心中自然有万千风景。

只见他微微张口,深吸一口气,洞内微弱的光芒晃动了几分。

风小寒察觉到一股灵气从口中进入体内,逐渐进入五脏和经脉之中。

他眉头微皱,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专心的化灵。

只见灵气的外膜在他的控制下,经过一个周天的循环,逐渐瓦解,化作元气进入丹田,幽府大门再敞开一线。

风小寒眉头一展,眼角有些颤抖。

这就行了?

鲸吸灵气之法,难道真的存在?

为何从未见人用过。

元宗皇帝与大内学士和无数高人,集百家所长,编撰大唐道典十五部,是集结所有修行法门精要凝练出来的强**门。

但里面也从没记载过这种方式。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法门效果虽强,却没有可行之处,因为修士控制灵气透过皮肤入体便已经极为困难。

没有人会有那么坚韧的精神力,也就是神识去控制它穿过肠胃,五脏,然后游走全身。

风小寒不需要很强的精神力就可以做到,更何况他本身就有着过人的神识。

他始终背对着崔魏铭,所以崔魏铭并没有察觉到风小寒使用的是何种化灵方式,只是觉得洞中的灵气稀薄了几分,然后便睡着了。

风小寒也这么觉得,于是他将目光瞄向了洞中的洞泉。

这山洞的位置极佳,洞泉直通地下,天然成阵,蕴涵着精粹的灵气,洞口阵法的阵眼便在泉水之中。

他走进泉水中,看着那些白鱼肚子又叫了起来。

饿着肚子怎能修行?

风小寒屈指成爪,左右开弓,各擒住一尾白鱼,也不烤熟便直接生吃下肚。

垫了垫肚子后,他盘膝坐于水中,泉水刚好到口,他张嘴吸了一口泉水,洞内的光线又是一闪。

随着这一吸,泉水中蕴涵的灵气随着那口泉水进入他的腹中。

感受着比之前还要精粹的灵气,风小寒觉得楼听雨,林义松和何惜柔之流也不在遥远。

“嗯,再有两天就能精进到化灵上品,再给我十天时间就能敲开幽府大门。”

第八十六章 无题

崔魏铭早上起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砍向了洞中。

只见风小寒已经睡下,想来彻夜未眠。

崔魏铭微微摇头,就算元气充足,但精神疲惫,识海枯竭,哪里还有力气继续修炼或者破境?

他本想着等对方醒来之后嘲笑对方两句,但突然惊觉洞内的灵气稀薄了不少,洞口的阵法形成的墙壁也薄弱了许多。

崔魏铭挑了挑眉头,心道:“这什么情况。”

……

……

青竹峰食客居中,白大胖子在狼吞虎咽,但肥胖的身体已经明显消瘦了不少,脸上甚至可以隐约的看到几道棱角。

病秧子就坐在不远处,吕迎风不知去了哪里。

白大胖子放下手中的烧鸡,叹气道:“小寒最喜烧鸡,只是这几日却不见了踪影,你最近有看到过他么?”

病秧子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光是他,何惜柔我也很少见到,据说是在闭关,其他峰的关门弟子据说近来也极少露面。”

白大胖子想到一种可能,说道:“难道长明宗总比武日期将近,他们都藏起来修炼强**门了?”

“有这个可能,不过就算是传授强**门,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吧。”

病秧子转身对柜后都掌勺问道:“赵掌勺,小寒已经有几天没来过食客居了。”

“三天了,他不来,我们都轻松了不少,剩下了不少食材。”

赵掌勺碘着肚子,锅铲放在柜上,左手轻敲柜面,想了想说道:“不过这几天小柔儿倒是来了几回,打包了许多只烧鸡,应该是要给小寒送去,只是还要了一壶浊酒,不知是给谁的。”

白大胖子点点头,说道:“据说五长老有一套醉酒剑,借酒劲而破展剑势,但他老人家向来只饮自己的竹绿酿,难道酒是给小寒带的,要传他这套绝世剑法?”

病秧子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并对白大胖子的脑洞表示佩服。

赵掌勺躺在太师椅上,微微阖目,不知是在静思还是打鼾。

醉酒剑听起来极为普通,实际上是不属于宛丘剑法强大剑法,是陈枫破解破虚之时所创,合天道之意。

这套剑法需在宿醉之中体悟剑意,借酒后混乱却庞大的思维意识去感悟其中的真谛。

风小寒入宗才多久,修为不够,陈枫怎会传他醉酒剑?

但白大胖子确实猜对了一件事,陈枫确实在传人这套剑法,只不过对方不是风小寒,而是何惜柔。

陈枫的院落中,何惜柔坐在园中的巨石上,面色酡红,身上隐有酒香之气,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更具别样的美感,更加诱人。

陈枫闭目站在不远处,感受着爱徒身上气息的微妙变化,用神识去触碰这些气息,稍加引导后,何惜柔逐渐能够体会到那冥冥中存在的飘渺剑意。

醉酒剑和宛丘剑虽然威力同等强大,但修行的难度和门槛却大不相同,醉酒剑的剑势施展开来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对天地道法的感悟需要理解更深,所以修行这套剑法的最低门槛是洞幽。

宛丘剑重在意念,海外孤岛上湖泊中坐落的独丘,不同的人面对这一幕会有不同的感悟,施展出相同的剑法却会产生不一样的剑意。

究竟是刻骨铭心的孤独还是清静悠闲的隐士,皆在看风景之人的一念之间,对天地法则并不需要太多感悟,所以化灵境能够施展。

何惜柔乃紫云之魄,自行解析天地奥义,修炼这套剑法十分简单,记下元气运行路线与剑招后,稍加指引便能轻易学会。

长虹峰上刘盼盼还在与陈雪儿相互依偎,参观长明风景。

时间渐渐从指缝中流逝,两天时间一晃就过。

风小寒每夜都在洞内泉水之中鲸吸化灵,他发现这里的白鱼随着灵气的滋润,血肉中蕴涵的力量已经不亚于普通妖兽。

于是……

他吃光了洞中的白鱼。

前一天早上崔魏铭醒来,发现泉水边堆满了鱼刺,眉头微皱,心道:“这臭小子就这么饿?”

然后他发现泉水中的灵气更加稀薄,而风小寒的修为竟然提升到了化灵上品境界。

但崔魏铭未修过阵法,不知洞口阵法的阵眼就在水中,而且靠的正是其中的灵气维持,所以也没有阻止,而是惊叹于风小寒的鲸吸之法。

“蛮荒域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果然是个小变态。”

崔魏铭叹息的说道:“这孩子如果不是长明弟子,我就砍死丫的,省得活在世上碍了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眼。”

……

……

小镇的原野中残存的野菊已经采摘完毕,赵掌勺不愧菊花王的名头,采撷的野菊都是上上之品,待镇中最好的茶匠将它们加工晒干后,便会成为进贡的野菊茶。

第八十七章 功山1

吴尊等商贩也早已准备就绪,带着金银四处收购野菊。

长明弟子们也有下山采购的,其中大部分都是打着买茶的幌子打探吴尊等人的消息。

经过天苍山之战的外山长老们的辨认,这些商贩确实有些曾经玄魔殿的人,只是他们都老了。但精神饱满,毫无垂暮之态,更有些人神采奕奕,眼中精光湛然,这是元气精湛的外相。

他们相信其余的商贩中也有天苍山余孽,而且

楼千山怎么也想不通,那年分明是在自己的监督下,废了玄魔殿所有战俘的丹田,他们究竟用了何种方法,竟能重构幽府,甚至支撑他们突破洞幽桎梏。

要说重构幽府,也就是丹田气海,这确有可能,但凭借这种人造幽府之门想要壮大元气十分困难。

楼千山拿着本书卷,坐在书房中,看着微弱的烛光怔怔出神,如果黑衣人真的和天苍山有瓜葛,此行也的确是为了破坏长明,那为何要毁了野菊,暴露吴尊等人?

这些虾兵蟹将连护宗大阵都破不掉,又能做些什么?

当得知黑衣人持有西临小剑之时,他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长虹峰上,夏宇和陈雪儿相对而坐,对着桌上的棋局皱眉苦思,刘盼盼抱着阴阳猫忆星立在一旁,轻轻的笑着。

二人正在打赌比试棋艺,三局两胜,赌注分别是一只北寒雪貂和极品夜明珠。

妖兽在人类世界已经很少见了,而北寒雪貂来自极北寒川之地,速度不凡,能飞檐走壁,极擅攀岩,更是妖兽中的稀有品种,及其罕见。

下雨集结长虹峰百年底蕴也才只捕获一只,却被陈雪儿看上了,既然已经方言看上什么妖兽尽管说,那边不能反悔,但他实在舍不得,只好想出来这个法子。

现在二人各为一胜一败,恰好平局,现在的一局便是胜负局。

陈雪儿好撑大唐明珠,是天下人的掌上明珠,为了更符合这个身份,皇帝真的给她找了颗偌大的夜明珠,足有皮球大小,清幽的光芒足够照亮整个大殿却不会刺眼,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甚至可以说百年一遇。

有人说这颗夜明珠已经通灵,碾磨成粉可以肉白骨。

肉白骨的说法骇人听闻了些,但包治百病的能力还是有的,炼丹一道早有以通灵气之物炼制丹药或者法器的门道,用它的粉末练成的丹药效力必然惊人。

能制成的法器也必然十分惊人。

陈雪儿食中二指钳住一枚棋子,轻敲桌面,面露沉思之色,显得有些犹豫。

而夏宇也紧皱眉头,思考和推演着对方接下来的步骤,修为到了这个地步,识海狂阔无边,就像真正的大海般,念头微动接下来棋盘的许多变化便了然于胸。

现在陈雪儿有两种选择,收拢棋势,以防守为主,不求大胜但求不输。

亦或者冒险进攻,截断对方渐渐成龙的势,然后乘胜追击,在接下来的三十子内分出胜负。

但她能感觉到这里面有许多陷阱,有些在明面上,但还有些隐在暗处,不可察。

阴阳猫在刘盼盼的怀中拱了拱,张着小嘴儿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看棋。

良久后,陈雪儿微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许多陷阱环环相扣,稍有不慎便会涉足其中变,如入泥潭不可抽身。而且你的棋势逐渐成形,进可攻退可守,堪称无解。”

夏宇的棋力已经不错,毕竟也是破虚境的大高手,但面对陈雪儿还是十分吃力的,闻言笑着说道:“公主殿下谬赞了,若论棋艺还得是盼盼,就连我都不敢与她下棋。”

刘盼盼的笑容更盛,说道:“师傅,你又拿人家说笑。”

阴阳猫正视人心,对手的思考和行为模式在它一黑一白的阴阳眼之下暴露无遗,那又有谁能赢了有它在手的刘盼盼?

正如此时的两人,棋路和脑海中推演的结果早就被她借忆星之目看在眼里,所以才会面含笑意,期待着双方接下来的手段。

陈雪儿终于拿定主意,主动进攻,强硬的截断了对方已经铺好的棋路。

“好,简单直接,如利剑般直刺要害,确有大唐御敌的风范。”

夏宇微笑道:“只是殿下还是少虑了一点,其实这里也是陷阱。”

他持白子落下,顿时左半边棋盘的黑子岌岌可危,再行几子便会全部失守。

陈雪儿微笑道:“中正平和,环环相扣,确实是修道门派的作风,但我已经堵住你的一个棋眼,只要继续进攻,输赢上未可知。”

夏宇点点头,说道:“我很期待这盘棋局的最终结果!”

接下来二人的落子越来越快,因为不需要考虑接下来的步骤,只需要一味的进攻,攻陷对方。

终于在双方进行到第二百一十子之时,陈雪抬起的手而再次僵住,陷入了沉思。

夏宇长吁一口气,一脸的庆幸,想着一会儿赢了可以考虑收下夜明珠,并赠予其他高级妖兽,然后再将夜明珠赐给刘盼盼。

如此一来,不但保住了北寒雪貂,陈雪儿的夜明珠也不过是倒手给了自己女儿,绝对不亏,没丢了皇家颜面。

可谓两全其美。

刘盼盼的笑意更胜,棋局还未结束,自己的师傅居然就考虑起了赌局胜利品的归属。

现在输赢看似分晓,陈雪儿也是满脸无奈,但实际上都是她装出来的……

陈雪儿抬头看向天花板,长叹一声,捏着棋子的手换换落下,就像是已经放弃抵抗,只想早些结束的失败者。

夏宇也微笑着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满是胜利后的喜悦,但目光随着她的手掌落下,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这一子很随意的落下,居然好死不死的落在了他的棋眼上,下边半片棋盘顿时失守,损失大半,他就算想补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陈雪儿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点似的,面带戚戚之色,说道:“看来这北寒雪貂确实难求,哪怕我已经弹精竭虑,全力施为也没能成功。正合了西北商氏一族的那句名言:千金能得,无缘不可得。看来还是缘分不到啊。”

夏宇苦笑着摇了摇头

“长老,您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旋即她回过头来,看向了夏宇微微抽动着的脸,顿时轻噫一声,问道:“哎!?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过随手一落,居然让棋局大有改观,难道苍天眷顾,非要将这北寒雪貂赐予我么?”

夏宇已经反应过来,原来她早已胸有成竹,刚才的感慨不过是装装样子,拿自己寻开心罢了。

这样的做法有些孩子气,甚至是不成熟。

但他并不生气,笑道:“既然天都要你带走那只小貂儿,我怎能逆天而行?盼盼,你安排一下,明日便将它赠给公主殿下。”

刘盼盼笑着应道:“是。”

夏宇看这陈雪儿,轻轻的笑着,眼中满是别样的色彩。

陈雪儿挑了挑眉头,问道:“长老在笑什么?”

“你们不愧是母子,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下棋赢了,都用相同的手段耍宝。。”

夏宇认真的说道:“女儿随母,难道这就是东北土话里讲的,随根儿?”

陈雪儿哈哈大笑,刚要戏言两句,屋门却被一个人突然撞破。

梁嵩连门都没敲,直接破门而入,那实木打造的门被他直接撞碎,可见来势有多急。

“禀师傅,山下小镇的商贩们……”

梁嵩跪在他的面前,粗重喘息着,就连想公主行礼都忘了,看着夏宇,说了四个字。

“来攻山了。”

第八十八章 攻山(2)

攻山者人手一只火把,人数不足一千,从长命山向下望去,只见无数萤火般的小亮点向着山门而来。

只是他们来的速度极快,轻身法门全力展开,化作匹练极速前行,手中的火把在夜色里划出千道流光,如同火蛇一般。

本应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护宗大阵却没有响应,数十山门弟子在门前展开长明剑阵,准备迎战功山者。

吴尊一手持铁刀,另一手高举火把,口中爆发出惊天长啸,声震方圆,冲向山门前的数十位弟子。

守山门的长老负手站在剑阵正中的位置,主持大阵。

“那人是吴尊么?这声惊霄吼应该有五十年没见了,还是这么霸道。”

山门长老听到长啸后微微挑眉,喃喃道:“只是他的丹田应该已经破碎成了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这位山门长老也是崩解圆满的强者,功山者冲的近了,他清楚的看见了来者的面孔,脸色又是一变。

“不光是寿元未尽,居然连岁月的痕迹都看不到。”

直到这时,剑阵中的弟子们才发现,他们手中拿着的火把散发的不是橙黄色的火光,而是浓稠如血般的赤红色的光,火把的把手也是纯白色的,在剑阵的雪亮剑光与血色的火光照耀下,反射出一抹月牙白的色泽。

山门长老长剑出鞘,剑阵的剑光更胜。

远处那抹琉璃色腾空而起,其他的方向也都升起数道强大的气息,尤其是主峰,那恐怖的威压就算距离这么远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这些玄魔殿孽障是怎么修复丹田和经脉的,他不知道。

长明宗护宗大阵为何没有相应,他也不知道。

郭明哲就在长明宗内,他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妄想功山,他依然不知道。

但山门长老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要挡住这些攻山者,等到支援的弟子们和长老赶来,杀尽他们。

“阵起!”

山门长老高声到,众弟子们将积蓄已久的剑意爆发出来,刺眼的剑光撕裂了夜色,剑气直冲天际,破开层云,露出星空璀璨。

这些弟子们目光清澈,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战意,最先冲上来的攻山者必先承受他们凝全部修为成一线的强大一击。

布阵的弟子们都是洞幽境以上的修士,他们展开的剑阵以及那积蓄许久的强大剑意,哪怕是傲然如陈枫也不敢正面迎其锋芒。

但吴尊嘴角却勾起丝不屑的笑意,眯起眼睛,看向了阵中央的山门长老,手一挥。

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

紧接着,其他攻山者也将火把掷向剑阵。

但火把还未落地,便被剑阵的剑气斩成齑粉,随风凌空而去。

吴尊的身影在剑阵前停住,靴底在地面摩出了两道深深的凹痕,在这么快的速度中停下脚步,即使身子健壮如他,也不禁受了不小的内伤,喷出口血来。

他身后的人也逐渐减慢速度,在他身后停住。

火把还在不断的投掷向剑阵。

山门长老面无表情,一声断喝,道:“合气剑!”

数十弟子一齐出剑。

夜色里,远处的青草和近处的树枝在被这一剑带起的气劲作用下,沙沙作响,声势浩大。

这不是境意深沉的剑法产生的天地异象,而是他们将自己的全力一击糅为一剑。

剑势相生,相互弥补,组成的浩大威势笼罩了吴尊等人四周,可以说是避无可避。

在这种距离下,无论是谁,都会被强大的剑气斩成肉糜。

山门长老知道,这些奇怪的火把不会是什么普通货色,对方也不是那种随便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撒气的蠢货,极有可能是破阵用的法器。

布阵的弟子们显然也知道这点,虽然他们和山门长老一样,不认为号称天下第一的长明宗剑阵会轻易被破,但这依然不妨碍火把可能会带来的某些变数。

而且他的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位长老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才会决定变守为攻,争取在那个变数到来之前,尽可能让对方多丧失些战力。

宏大的剑气,落在吴尊站在的位置上。

他和身后的众人面色不改,皆是挥舞长刀,向旁侧越来。即使避不开,也要尽量躲避威力最大的剑气正中心。

山门长老剑指苍天,眼中精光闪烁,无尽剑光将他笼罩,看上去神圣无比。

他在剑眼出剑,剑阵的剑势顿时随他而动。

只见他长剑流转,宛若一汪秋水般,挥洒出来。

秋水从天而降,波光潋滟,落在巨石上被撞的支离破碎,那些水滴溅射向四周。

这道秋水就是剑意,溅射向攻山者人群的水滴是剑气。

“长明剑法,秋水一色!”

吴尊瞬间就认出了这招剑法,深知这一剑的威力均衡,剑光正中和边缘处的威力并无细微差别。

本来就避无可避,这时溅射开的剑气更是从四面八方袭来,再躲也是作无用功。于是他十分干脆的横刀在胸,如同一条铁链横在江畔,来往船只不得通过。

水光撞在铁链上,链条不断的在风雨中摇摆,但就是不断。

以秋水一色的剑势,集结数十位弟子的全力一击施展的合气剑,居然就这么被他们接了下来。

不断由远及近的攻山者越来越多,方才承受这招的人至少有一百名。

数十人的剑,由一百人平均分配,还能重伤十余人已经是不错的战果了。

山门长老冷哼一声,说道:“铁索横江?想不到你们这些五十年没有面世的鼠辈还会这招?”

吴尊哈哈一笑,铁刀直指山门长老,冷笑道:“待会儿破阵,我要将你的头斩下,做成酒杯!”

山门长老看着他,说道:“你作恶多端,当年就应该杀了你,但我长明宗以仁道对世间,待会你死在这里,我会将你的尸骨送回天苍山,让你与旧故一同在黄泉路上反省今生过错。”

“哼,虚伪小人,怪不得偌大的长明,坐拥无尽修行资源和天才弟子却仍然不是天下第一。”

吴尊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布阵弟子们的脸上,看着那一张张干净的面孔,和无所畏惧的眼神,他笑了。

“这就是长明宗剑阵,所谓的天下第一剑阵?厉害厉害,佩服!”

……

……

山门长老眉头微皱,心道:“这鼠辈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和恐慌,扔完火把就不见其他动作,这是为什么?”

紧接着,弟子群中响起声惊呼,一位白衣弟子指着某处,旋即所有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长老也看向了那里,顿时眼瞳一缩。

只见被剑阵斩成齑粉的火把粉屑并未消散,反而渐渐飘落回来,本就细微的尘埃几乎被剑气斩成烟雾。

但这些烟雾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沉重的力量,剑阵的剑气居然不能将它们隔离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雾气落下来。

这些雾解除到人体后便散发出炙热的气息,阵内众人感觉就像坐在了火炉前那般,闷热难耐。

“这些火把,是少爷用耗费了很多年才攒齐的,能够与元气相互吸引的珍稀材料制作而成。你们的剑阵很强,但正因为太强了,将它们斩成了空气。”

吴尊目光再次扫过布阵弟子们的脸,想要看到他们惊恐的表情,却失望的收回了视线,再度落到了那位总门长老的身上,认真的说道:“你们的阵法再厉害也不可能挡住空气,不然你们憋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这些空气受到元气向你们的剑阵靠拢,与阵法散发出的元气产生足够强大的热量。”

“所以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散去阵法,然后被我们屠杀干净。”

“第二,留在阵法里,被这些粉屑烧死。”

吴尊露出了一口白牙,本应是憨厚的笑容,落在长明众人眼中却是如同恶魔般狰狞的笑意。

“你们,会怎么选择呢?”

第八十九章 攻山(3)

山门长老看了眼长明宗深处,目光又看向了逐渐被汉水打湿衣襟的弟子们,想了想,说道:“这里是长明,我们是守山门的长明宗人,怎会放任你们进来。”

吴尊示意身后众人后退十丈,然后微笑着的看向他。

“左右都是死,所以选择是留下些尊严?除了这里以外的其它山林都布满了疑踪诡阵,而长明山门就这么大,还全被你们的剑气封死了,我们这才进不去。”

吴尊眉头轻挑,笑道:“但你想过没有,你们若散去剑阵,与我等厮杀一番,说不定还能侥幸杀几个回本,若不散去剑阵,这种距离你们还能对我等发动攻击么?”

他的话很有道理,那些山门弟子们都有些动摇,纷纷望向了阵眼上的长老。

他们都是长明宗最最忠诚的弟子,不然也不会被委以镇守山门的重任。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代表他们愿意无动于衷的等死。

山门长老面露向往之色,看向无尽夜空,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想杀你们几个人再死。”

是的,反正是死。

为什么不多杀几个魔教余孽回本?

“杀一个回本,杀两赚一个,大唐最强的的重甲铁骑流传着这样的话,这看起来很有道理,在沙场上也的确该是这样。”

长老收回视线,对弟子们认真的说道:“但现在不能这么做,因为我们是弟子,不是将士。这些人手段狠辣,乃穷凶极恶之徒,你们这辈子才杀过几次人,或者说……见过多少死人?若散去剑阵,我等只会被顷刻间杀尽。”

弟子们有的低下了头,但有的仍然在看着他。

山门长老继续说道:“感觉到十二峰的传来的压迫感了么?那是诸位长老的气息,他们正在赶来,只要我们能撑住,山门就不会被攻破,他们到了,这攻山之乱就不过是出闹剧罢了。”

这位山门长老今年两百七十岁,守长明山门一百年,威望极高,较低的地位也让他更显亲切,影响力甚至不下于管事总堂的那位老先生,深得山门弟子们都尊重,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更何况,他的话一样很有道理。

“那么现在就是拖延时间的局面了,也好,时间拖的越久对你们越有利。”

吴尊摩擦着手中的铁刀,淡淡的说道:“可从大局而言,你们撑的越久对我们却越有利。”

这句话,让山门长老眯起了眼睛。

……

……

何惜柔穿戴整齐,手持宝剑,整装待发。

就在刚刚,她也得知了玄魔殿余孽攻山一事,正欲前往支援。

内山弟子的宿舍中,吕迎风和病秧子匆匆出门,正好遇到了楼听雨,白文,古山,东方寒,曲笑等内山弟子。

白大胖子也由远及近,众人只是点了点头,便要展开身法赶往山门支援。

但下一刻,何惜柔正要推门的手却是停在了半空,诸位内山弟子们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类似的一幕在诸峰上同时发生。

前去支援的内山和关门弟子都被某些事物阻挡了脚步。

何惜柔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向后直飞出去,同时紫竹院的木门轰然炸裂,碎片似利剑般溅射向四周,墙垣倒塌时溅起阵阵尘土。

烟尘间,一道人影隐约可见。

何惜柔轻轻落地,皱眉看向那人,问道:“来者何人?”

“杀你的人。”

冷漠的声音响起,烟尘散去,冷清的月光下一张同样冷漠的脸出现在何惜柔的面前。

来者身着青衣,只是衣襟上满是菜污油渍,头发上还有几根杂草,显得十分狼狈。

但他的脸却十分干净,剑眉下冷漠的眸子里不见半分情感。

何惜柔微怔,旋即轻笑道:“你杀的了我么?”

随着她这一笑,周遭的冷风都柔了下来。

竹灯微晃,竹叶轻摇,月光照在她的半边脸上,更平添美感,仿佛周遭的环境,甚至天上的寒星都是在衬托她的美。

在青衣男子面前持剑的是剑客,倾城的是少女。

即使铁石心肠的男子,目光也因这一幕而产生了些细微的变化。

他看着美丽到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脸蛋,那隐藏在弟子袍宽大衣袖下,尚未完全发育的婀娜身躯,内心中某中已经蛰伏许久的念头开始悸动。

男子是职业的杀手,也就是刺客,刚才积蓄已久的一击没能得手,只好站出来正面迎敌。

“我六岁开始杀人,从未手软,也从未心软,但今天我的目标很特别,所以我决定稍微做些改变。”

心如铁石就是对他的描述,但无数弟子见过何惜柔后却发生改变,他也不例外。

“你很不一样,也许我可以让你多活几天,或者几年。”

他除了伪装的笑容外,从未笑过,也从来没在任务途中产生过那种某些念头。

但今日男子将何惜柔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微笑道:“如果我感觉不错,甚至可以让你多活几十年。”

何惜柔面色不改,秀眉微微缓缓掀起,眼底也生起些许怒意。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的直言不讳,这居然让我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何惜柔看着男子,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说道:“你是崩解下品,我是洞幽中品,所以你觉得你吃定我了?”

“难道不是么?”

“是或不是,出招便知。”

“不如你乖乖投降随我离开,否则伤了你的脸蛋和娇躯,那可不美。”

“我以为刺客都是冷酷无情之人。”

何惜柔微讽的说道:“还是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无情,是因为情绪都通过某些渠道发泄了出去,我相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情绪都是通过你发泄的。”

男子说道:“你既是关门弟子,想来也有很多手段,相信我待会儿在你身上花费的功夫,可以从你身上找回来。”

一道剑光照亮了紫竹院。

何惜柔握住了剑,剑尖向上一挑,锋锐的剑气直冲出去,随后向上挽起,在地面上画出道笔直的痕迹,刚刚落下的灰尘被剑气重新挑起。

宛丘剑,挽吴钩。

男子虽是刺客,但正面厮杀的战力也是极强的,短剑挥洒间竟有大开大合的感觉,激荡出去的剑气压的园中草地纷纷低头。

……

……

楼听雨和林义松站在诸位内山弟子的最前面,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灵蝎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远处的树梢上,一位披着黑袍,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孔的的枯瘦老者坐在那里,身上满是阴暗邪祟的气息。

至于为什么在看不清面孔的情况下,还能判断出对方是枯瘦的老者,众人也不知道。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这人一出现在这里,他们便生出了这种感觉。

林义松看不出对方的深浅,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

“来杀你们的人。”

对方的回答也毫无新意,和紫竹院里的那名刺客一样,直接给出了前来的目的。

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来做什么。

第九十章 攻山(4)

林义松手掌轻轻搭在剑柄上,看着那人,沉声问道:“就凭你么?”

“就凭我的这些小宝贝儿们。”

老者桀桀怪笑,看着他说道:“你们很厉害,天分极高,假以时日我根本奈何不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人,但可惜你们还年轻,我多活了几十年,比你们强大一些。”

楼听雨眼神微眯,冷声道:“你确实比我们任何一人都要强,但不要忘了,我们还有长明宗剑阵,你的这些小虫子又能把我们怎样?”

说话间,场中弟子们也没闲着,各自寻找合适的位置战定,正是长明宗剑阵的阵型,只要林义松或楼听雨来到阵眼,一声令下便可起阵。

“直来直去楼听雨,果然犀利似剑。”

老者歪着脖子,饶有兴趣的大量着他,说道:“我既然敢来,那么必有破阵之法,这点不需你来替我操心。”

“我长明剑阵岂是你这等鼠辈能够破解的?别说大话闪了舌头。”

白文上前一步,冷声道:“诸位师兄,这人既然驭灵蝎而来,必然会使毒道法门,千万小心了。”

吕迎风与病秧子尚未学过长明剑阵,只能站在阵法之中,以免被待会儿的厮杀波及到。

老者冷哼声响起,一甩衣袍,只见一蓬紫云般的气团甩出,向众人笼罩过来。

林义松长身而起,回到大阵正中,楼听雨站在阵首,作为主要的元气输出单位。

“阵起!”

三十几人同时长剑出鞘,剑光清明如洗,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

强劲的剑气将紫云撕裂开来,蔓延向四周,只见紫云所过之处,青竹花草尽数枯萎。

“这就是长明宗剑阵,以合剑术为基础,集结多人剑意,同时施展剑招使剑势互补之下自然成阵。”

老者看着光华琉璃的剑气形成的光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嘛?以剑气为屏障,使进攻者极容易遭受反震而身受重伤。”

楼听雨看了眼阵外不断包围过来的灵蝎,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些爬虫如何杀死我等。”

“欲要攻击阵中人,首先便要破阵。”

老者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着某个寻常的小事,说道:“你知道当年夜听风是怎么破解此阵的么?”

林义松挑了挑眉头,和楼听雨对视一眼后,说道:“师长未曾讲过,倒要请教一番。”

“关于夜听风的事情大多数只是传说,就算留下记载也只是一笔带过。但那年发生的事情,却被我派祖师爷看到,并将破阵之法传了下来。”

老者淡淡的说道:“你们阵法的基础是平日里千锤百炼的长明剑法,与师门情谊,所以很是牢固,从外面极难攻破。但你们想过没有,若是由内及外的使用力量,那又会发生什么?”

“由内及外?”

吕迎风皱着眉头说道:“不可能,我们当中不会有奸细,你若是想离间我们,未免太蠢了些。”

老者伸出根枯槁的手指,指向地面,嗤笑道:“谁说一定要利用你们当中的人了?我可以选择从地下开始。”

“地下?”

众弟子闻言不禁向地面瞄了一眼。

“夜听风不愧是千年来第一高手,元气透过大地由下而上,借助地脉施展强大功法,由内及外破阵!”

众人听完之后大为震惊,书本和传说中对这位惊世强者的描述都过分的夸张,颇有夸大其词的意味。

但面前这人没必要骗自己等人,既然是他师门代代相传,想来非虚。

不知经过多少代先贤不断尝试,人族才逐渐掌握了元气在经脉中行走时产生的不同力量。

将元气从地底传到别处已经极难,他居然还能让元气通过穿梭地脉来施展法门。

这是何等的神功?

吕迎风说道:“这样的本领确实强大,我等闻所未闻,但你顶崩劫境界,我不相信你也有同样的手段。”

老者向着东面微微拱手,说道:“老朽不才,没能扬我门威风,比不得千年第一,但我精修毒法,擅驭各类毒物,自然有别有妙计。”

众弟子只见脚边的土壤微微隆起,形成了一个个凸起的小土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下面钻出来。

楼听雨与林义松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个迹象,连忙喝道:“散!”

话音刚落,数十只巴掌大小黑色甲虫破土而出,张开嘴角,咬向诸位弟子的脚踝。

众弟子纷纷跃起,躲避撕咬,剑光消失,剑气收敛,大阵登时破解。

阵法刚起便强迫散去,众人都是浑身一震,就像是激流勇进的水流突然受阻,体内的元气有一瞬间的紊乱,打乱了他们的内息。

就在散去阵法的一瞬,他们都受了不轻的内伤。

林义松足尖轻点,准确的踏在向他要来的甲虫背上,竟借助这点微薄之力,长身而起。

楼听雨于使出夜战八方式,将周围的虫子斩成碎片。

病秧子眼中精芒闪过,手中短剑紫光环绕,剑光所指如摧枯拉朽般斩开坚硬的虫甲。

吕迎风折扇一合,剑气向着四周炸裂出去,在周身形成道剑气屏障。

众人中有人展开轻身法门,一跃数丈,有人展开剑法杀死黑色甲虫,更有修硬气法门者,凭一身血肉硬抗甲虫的啃咬。

这三十余人天资聪颖,资质出众,就算已经受伤,也不会影响他们第一时间施展应对方式。

这就是名门正宗的内山弟子,来自承天大陆各地的俊杰。

但依然有人来不及收回剑势,而被黑色甲虫咬伤,比如白大胖子。

他们修为虽然不错,但反应能力和本身素质却远不如楼听雨等人。

大阵一破,周围的灵蝎全部冲上前去,将他们紧紧的包围起来。

那密密麻麻如的灵蝎少说也有上千之巨。

“该死,他究竟是怎么将这么多灵蝎藏在青竹峰的?”

众弟子的心底都升起一个疑问,但他们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灵蝎和黑甲虫围成一个圈,缓缓地靠近。

众内山弟子站在圆圈正中,仗剑而立。

偶尔有灵蝎发射出来的毒针射向弟子群中。

其余弟子倒是能仗着宝剑横在胸前,准确的挡掉那些毒针,但那些被甲虫咬到的弟子们身形迟钝,躲避不及,被毒针射中。

灵蝎之毒极难解除,而且见效十分迅速,长虹峰的那位外山长老中毒后不就便当场毙命。

现在有三位弟子同时身中甲虫和灵蝎之毒,此刻面色发紫,浑身奇痒,就连元气的运行速度都滞慢了不少,此刻正摇摇欲坠,勉强还能站着。

白大胖子被病秧子和吕迎风一前一后护在中间,没有被毒针击中,但也是昏昏沉沉的,无法集中精力。

众弟子都面露惊恐之色,只有吕迎风,白文,林义松等人还在思考怎样破局。

“哈哈哈哈,我最喜欢看别人落入毒物群中时艰难求生的表情了,这真的很精彩。你们的表情我很喜欢,为了奖励你们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好了。”

老者笑道:“甲虫的毒会与灵蝎之毒产生反应,在人体内相互抑制,也就是说这些人既被甲虫咬了,又被灵蝎蛰了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死……”

他的笑声很开朗,似乎在真诚的笑着。

但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那兜帽之下会是怎样丑陋的笑容。

老者的嘴角确实翘起了一丝笑意,说着与欢乐的笑声既然相反的话,显得更加邪恶。

“……只是,会有些痛不欲生罢了。”

第九十一章 攻山(5)

众弟子看着身中双毒,苦不堪言的师兄弟,都有惊悚之色。

老者很喜欢看到这种表情,觉得藏在那种地方的窝囊气,今天这一次就全部回本了,很是欢喜。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弟子群众有位耷拉着肩膀,驮着背,枯瘦的像麻杆般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不断的扶胸咳嗽着,脸色平静的踏入虫潮之中。

老者看着那个年轻人,发现对方脸色苍白,脚步绵软,如同重病缠身已经时日不多的病秧子。

病秧子拿着短剑,看着老者,静静的向他走去。

他的脚步落下的地方,密麻如潮水般的灵蝎和甲虫都会自行让开一片空地,争先恐后的退到旁边,并发出惊恐的嗡鸣声。

老者想了想,这才发现,黑甲虫在破阵之时竟没有一只向他攻去,对方斩杀的都是攻击其他弟子的虫子。

“你难道是……”

两束目光锁射向病秧子的脸上,他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这目光中的寒冷,与杀机。

老者看着他那虚弱到直不起来的腰杆,语气如他的眼神那般阴寒,认真的说道:“你难道是病氏一族?”

……

……

何惜柔胸口不断起伏着,嘴角还挂着丝鲜血,右肩有道极其细微的伤口,渗着血珠,但握剑的手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颤抖,眼中也满是澎湃的战意。

刺客看着从左肩到右腰间处的恐怖伤口,满脸的不可置信,看着她说道:“关门弟子就是关门弟子,你居然是金玉之躯,而且体内还有某种更强的力量隐藏着。”

何惜柔随手抹了下嘴角,看着那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的鲜血,和口中咸咸的味道,若有所思。

据说当血液自腹中上涌,卡到喉咙时的味道是甜的。

她印象中,上次受伤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在清溪流畔玩耍时跌倒,被石子撞破了膝盖。

那之后她知道了跑的太急容易跌倒,也就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她的进境很是缓慢,但战力绝对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在那之后,再无人有能力或者敢于让她受伤,即使无数次挑战她的林义松也没那个本事。

而这个人居然伤了自己。

“伤痕,是剑客的勋章。”

陈枫是这么教育所有青竹峰弟子的,也是这么教她人,但没人知道他还教了何惜柔接下来的一句话。

“女子的伤,是来自对手的羞辱。”

她是女子,“容言得功”四德中容貌乃是首位,身上但凡有一点伤口都会破坏了整体的美,与毁容无异。

何惜柔看向了男子,眼神淡漠,似乎在看着一个死人。

男子微微挑眉,心中更加戒备,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这场战斗会变的很危险,待会儿对方极有可能会使出某种惊风泣雨的大招。

何惜柔抬起手,剑光骤敛,无尽夜色都仿佛被扯到了剑上。

男子将剑横在胸前,眯着眼看向何惜柔的剑。

如果放在刚才之前,他可能不会在意对方会施展什么样的绝招,但经过那一番交手,他深刻的了解到了什么是长明的关门弟子,了解到陈枫的徒弟究竟有多强。

身为洞幽,居然和崩劫战成平手,甚至他还吃了点小亏。

如斯战力怎么能不让他戒备起来?

满天的夜色随着她的剑落下,亿万星辰和柔和的月光也随之落向大地。

不可能是真的群星陨落,月光也不会真的攻向某人。

这都是她的剑。

一剑化作夜空。

男子想了想,自己行刺多年,极少用防御的招式,自己肯定没办法防住这样的一剑,于是化守为攻,决定强硬的接住这招。

剑起处,风声鹤唳。

短剑挥洒过的地方出现了白色的丝絮,那些是剑气划破的空气时留下的痕迹。

此时,他已经将何惜柔看作和自己同境界的对手。

群星璀璨的剑与所向披靡的短剑撞在一起。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

没有惊风泣雨的异象。

只有剑与剑碰撞时的发出的“锵”的微响。

这声音确实太小了些,甚至比周围灵虫受惊鸣叫时的声音都要小许多。

两柄剑撞在一起后没有立即愤慨。

二人四目相对,从剑身上传来的细微触感和对方眼神中,感受着对手的意志。

美丽的眸子看着平凡却冷漠的眼睛。

二人脚下的地面开始裂开,泥土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开始崩解,裂痕不断的向外延伸。

轰隆一声,随着地面的裂开,灶房也随之倒塌,墙体的碎片瓦楞坠入地窖之中。

裂缝所过之处不论是木屋还是墙垣都化作碎片,不断向外蔓延,仿佛永无止境。

随着足下裂缝的加深,泥土变得松软,二人的身躯不断下沉。

在泥土没过膝盖时,何惜柔的美眸开始变成紫色,紫竹院内开始泛起淡淡的紫气,带着种神圣的味道。

这不是异象,不是天道在修行者施展法门时做出的反应,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院内凭空出现了氤氲的紫色雾气。

紫气随淡,但浓稠无比,就连晚风都无法吹散它们。

男子冷漠的眼神终于变了,他发现这些紫气形成一个圆圈,而圆的正中心正是面前的绝色少女。

这不是某种法门,而是来自于对方体内沉睡的力量,是神圣而原始的力量。

二人脚下的裂痕终于停止,院墙和木门已经被震碎,裂缝正好停在了门外风小寒移植的那颗青竹前。

竹叶微微颤抖,似乎早庆幸劫后余生。

脚下的裂缝停止了,但双剑碰撞处却出现了另一道蛛网般的裂缝。

裂缝转眼间布满短剑。

男子的眼神从冷漠变成诧异,由诧异成惊讶,由惊讶变成无尽的惊恐,惊恐的最后便是绝望。

何惜柔长剑收鞘,周遭的紫气也随之回归她的体内。

她轻轻的喘息着,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和深邃的裂痕,叹了口气。

男子的身躯随着这幽幽一叹,向后倒下,气机尽失。

何惜柔稍作喘息后,展开轻身法门,掠向下山去,直奔长明山门。

……

……

“看来您也老前辈在山上埋伏了很久,不然不可能会恰到好处的突然现身,并带着如此之多的毒物,想必蛰伏许久。”

吕迎风折扇一展,挡掉一根阴险的毒刺,笑着说道:“可惜,不论你们有着什么样的目的,都一定会失败。”

老者越下树梢,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根短棍和两条布条,一边用布条束紧袖口,一边盯着病秧子,一边说道:“怎讲?”

吕迎风看着他说道:“因为你会死在这里,你死了虫子就会散去,我们就会赶往山门之前,那些攻山者会被我们击溃,所以你们的计划也会随之失败。”

老者说道:“前提是,你们得杀了我,而且我不认为啥了我你们也能活,就算你们能活也不见得就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我会杀了你的,至于这次攻山之事究竟谁会赢,现在不需多做讨论。”

病秧子来到老者的身前,等他将袖子完全束紧,看着他说道:“出招吧。”

老者看着病秧子的眼睛,说道:“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谢你等我。”

袖子太宽,不利近身厮杀。

一般情况下都会将袍子丢掉,但老者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即使冒着风险也不愿露出自己的脸。

病秧子微微挑眉,他只是觉得若趁他束袖之时进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会等他。

他问道:“那,我们开始?”

老者想了想,说道:“你会死。”

“那也会拉着你一起去死。”

“桀桀桀,那么我期待着,请开始吧。”

病秧子短剑刺出,剑光如一抹惊雷乍现世间,照亮了四周。

第九十二章攻山(6)

老者的短棍有巴掌大小,似金似玉,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是件法器,他是驭虫者,不需要近战,也很少有人能够近他的身。

这件法器正是为了预防万一而存在的。

病秧子用的剑虽然剑势壮大,但剑招却很普通,是山门剑法的第六式,叫做“八门山鬼”。

光明正大,却宛如魔神般冷酷。

老者嘿嘿怪笑,元气聚集到短棍上,流光过后,只见根长棍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长棍约六尺,两端各有骷髅状雕花,通体流光四射,但散发出的气息却阴寒无比。

病秧子的剑如山鬼般落下,老者的长棍横于身前,剑棍相撞,迸发出一蓬火花,在夜色下显得是那样刺眼。

老者身上气息更加晦涩,目光锁定了病秧子苍白的脸,冷声道:“你的剑,居然如此锋利。”

病秧子也眉头微挑,说道:“你的棍子也挺硬啊。”

他手中的短剑是作为内山弟子青竹峰给予的佩剑,锋锐无匹,据说是传说中巨龙的爪子打造而成,剑锋所指一切皆如摧枯拉朽一般。

但也有它的弱点,此剑的剑身虽硬却易折,虽然堪比金铁却没有铁的延展性,一旦出现裂口,对这口剑来说将会是致命的伤痕。

平日里他随手劈砍,就能轻松斩断碗口粗细的树木。

这时的病秧子虽未使出全力,但在施展剑招的情况下居然只是在这根长棍上留下了道浅浅的痕迹。

病秧子的短剑如孤舟而至,满是萧索孤默之意,老者看似瘦弱无力,但长棍挥舞起来却如骤风一般,怒斩无尽风尘。

病秧子毕竟是少年人,修为弱了一截,但心知自己是身后众弟子的唯一希望,凭借满腔孤勇之气和宝剑锋利,愣是和老者打的不分上下。

老者也很吃惊,剑法精湛的少年人他不是没见过,却很少见到可以跃境一战者。

但,天下间天赋异禀的人数不胜数,这并不是如何稀奇的事情。

况且两人只是此时不相上下,时间一久,修为上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老者的修为高了一个境界,元气深厚,持续作战的能力更强,这么下去别说那些弟子能否挺过缓缓而来的虫潮,就连病秧子本人也很危险。

吕迎风等诸多弟子也意识到了这点,那几位身中双毒的弟子已经站立不住,只能撑着剑半跪在地,痛苦袭满全身。

看着面露痛苦之色却强忍着不吭声的师兄弟,剩余的弟子们也逐渐焦急了起来。

这时的他们相互靠近,挤成一团,空间不足的情况下长明剑阵根本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无力阻挡虫潮的脚步。

当第一只灵蝎爬到弟子们的足边时,楼听雨的眼中闪过道光,在夜色里很是明亮,淡淡的说道:“云过江山不留痕。”

林义松先是一愣,然后平静的说道:“水延千里漫洪门。”

这句话,让有些慌乱众弟子们再度燃起希望。

二人说出的这两句是诗,也是剑。楼听雨眼中闪过的光芒是剑的光。

但不是普通的剑,而是玄黄剑!

长明宗的玄黄剑是承天大陆数一数二的强大剑法,但由于某些原因,这本剑谱的原版流落到了皇族手中,不愿归还给长明。

于是长明诸多弟子长老只能靠宗门前辈们留下的抄本修行,但抄本上记载的都是对这套剑谱的感悟,正真流下来的剑招甚少。

夜色再次被剑光照亮。

林义松的剑如娟娟流水行进千里后汇聚成河,直入大海,然后水流化作雾气,水雾上升在晴空中汇聚成云。

楼听雨的剑如天外流云,飘渺无踪,好似琅琊峰山腰间流过山崖的浮云,静静的随风远去不留一丝痕迹。

最终无尽浮云遮望眼,聚拢成乌云密布,遮天蔽日,霹雳雷霆后成雨水落入大地,汇入溪流之间。

两人的剑势相生,相互弥补,如阴阳流转生生不息。

水成雾,雾成云,云成雨,雨为水。

如此无限循环下去,正应对了这个世界的背后运作的真理,是人力不可逆转的规律,是天地法则。

二人用剑将这个规律呈现了出来。

那些灵蝎和黑甲虫感受到了天地伟力,不敢靠近,甚至有些还在慢慢的退去,导致虫潮隐有溃散的迹象。

即使是不远处老者不断施令,也不能阻止这个迹象。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久闻长明玄黄剑,能衍天地宇宙规。今日老朽开眼了。”

老者挥棍逼退病秧子,看着二人的剑挥洒时形成的剑光和云水相生的异象,惊叹道:“少主说过,青竹、血云和紫云这三峰不好惹,果然厉害。”

病秧子持的是短剑,老者用棍,所谓一寸段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

但病秧子光明磊落,施展的剑招光明正大。

老者阴险狡诈,使用的棍法也角度刁钻,恶毒无比。

这么反差的人和兵器,在二人手中居然毫无违和感,甚至还给人一种“他本就该用这种兵器”的感觉。

虽然虫潮的威胁暂时遏制住了,但局势并没有好转,病秧子依旧奈何不得老者,要想分出胜负至少也要在百招之后。

况且玄黄剑这种蕴涵法则力量的剑法,由两名尚未窥视天地奥义的洞幽境弟子施展,能坚持多久?

二人剑虽然强大,但入虫潮中后,又能绞杀多少毒物?

楼听雨不禁想到,若是风小寒在此,掌握着许多攻击范围很大的燃杀强剑,此局便可轻易破解。

吕迎风也想到了这点,但又想道:“若小寒在这里,仅凭诛心剑意就足矣吓退这些毒物。”

这时众人才发现,提到逆境逢生,当属风小寒为最。

病秧子见和老者久战不胜,有些焦急起来,剑势更加迅猛,强大的剑光将老者笼罩,逼的对方只能被动防御。

看似占了上风,实则老者是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只需要防守,便能消耗病秧子大量的元气。

楼听雨和林义松的境意犹存,但一口元气已经用尽,这时全靠坚韧的意志在撑着,剑招的异象也虚幻了许多。

在众弟子周围形成的气机也弱了不少。

吕迎风摇摇头向前一步,折扇合起握在手中,如握着剑柄。

白大胖子想了想,也向前一步。

白文,东方寒,古山相视一眼也都站了出来。

他们还有余力,他们在等两位师兄的剑势耗尽后,用自己最强的招式和法门给其他弟子再创造一个安全的领域。

几人胸中剑气纵横,满身剑气四溢,眼中精光闪闪。

就在楼听雨二人的云水相生剑势彻底用尽的那一刻,五人大喝一声,各展绝学。

剑光再度笼罩了众人的四周。

霎时间,异象横生。

第九十三 攻山(7)

……

……

崔魏铭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向坐于水中的风小寒,觉得有些无趣。

此时的他正赤着上身和脚踝,端坐与水中碎石之上,胸口起伏间周围的水流都会掀起阵阵涟漪,水中的灵气以及仅剩的两尾白鱼的生机都会被他吸入体内。

水潭边上,荒剑,西临小剑,那把菜刀以及一截漆黑的小木棍并排而放。

一开始的时候崔魏铭还会为风小寒的鲸吸化灵的法子感到惊奇,但看了几个时辰,惊奇的感觉慢慢褪去,再有趣的东西也会变得很无趣。

洞内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随着水中白鱼的数量减少,以及水潭中蕴含的灵气婚后程度渐渐稀释,洞口处的结界壁也越来越薄。

这些时间里风小寒除了以万衍神通推衍“一剑西来”外,就在水中鲸吸化灵。

此时水中的灵气已经接近枯竭,那两尾白鱼也显露萎靡之象。

良久之后,分布在水中四周的灵气骤然间震动了起来,洞内不知源起何处的光线也随之暗淡起来。

下一刻,那些灵气尽数进入风小寒体内,两尾白鱼也肚皮朝上,露出一抹鱼肚白,似乎已经窒息。

崔魏铭眉头微挑,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中灵气彻底耗尽之时,风小寒睁开了双眼,一道亮光在他的眼底闪过。

化灵上品。

他突破化灵上品的时间比他自己预计的时间还要早。

……

……

水潭中灵气散尽,白鱼随之窒息而死,洞口处的阵法也失去了效用,结界壁消失无踪。

月光从洞口射入洞中,冷清的让人感觉有些发凉。

这处山洞在青竹峰中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青竹幽幽,杂草齐膝,行走时很不方便,所以鲜有人来。

又有睡能想到这地方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山洞?

洞内的两人更想不到,这里居然真的会有人来。

竹影间,月光下,一个有些肥胖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山峰中不时闪起的火光和剑光。

他的眼神很冷静,看向这一切的时候,仿佛在看着这些年看着学徒料理案板上的鱼肉。

男子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跟布条紧紧的束在一起,就跟平时他照料菊花时那样。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时候哪怕是腰间围裙上的油渍他都觉得是那样可爱。

中年男子左手抱着铲子,右手垂在一旁。

阵法消失的那刻,男子回头看了眼突然出现的山洞,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但旋即便笑道:“终于叫我找到了,崔魏铭。”

……

……

洞内的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心想这洞口的阵法怎地说破就破了,莫不成是叫人从外击碎了?

崔魏铭看着水潭,沉默片刻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这阵法的阵眼就在水潭中,你鲸吸水中灵气,以至于灵气耗尽,这才破阵。”

风小寒愣了愣,问道:“何为阵眼?”

“你这小混蛋,连阵眼是啥都不知道,出去别说是我长明修士!”

崔魏铭被他的无知所打败,摇头说道:“阵法呦阵基和阵眼组成,阵基是阵法的灵气源泉,例如这水和里面的白鱼,例如长明宗剑阵内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阵基。而阵眼则是整个阵法运行的关键,例如这水中的灵脉,或是长明剑阵最中间的那位修行者。”

风小寒万衍神通稍一运转,便知这两者的本质差异,也明白了此间阵法为何会破。

这水中的灵气充沛,甚至让普通鱼类都进化成了身怀灵气的某种妖兽,这山洞之下必然有条灵脉,应该是长明灵脉的一条小小分支流经此处时形成的。

此时风小寒体内依然有很多灵气尚未化开,因为这些灵气太过浑厚导致化灵进度缓慢,都隐在经脉之中,即使是他的特殊特质,也还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慢慢化灵,才能彻底的将这些灵气转为元气。

正当他要再问些阵法事情的时候,忽然发现崔魏铭紧盯着洞口,脸色有些难看。

然后,风小寒也脸色微变,他似乎听到了战斗的声音,而且明显不是弟子间的比武。

那是厮杀的声音。

声音很远,若不是他六识过人,加之崔魏铭的状态,很容易就被忽略。

冥冥中某种不祥的躁动气机,隐隐传来。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风小寒看着崔魏铭,说道:“难道,有人敢在长明山闹事?”

崔魏铭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居然也能感知到远处的战斗,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惊讶,认真的说道:“远处的厮杀我们暂时还插不上手,现在我们需要面临另一个问题。”

阵法消失后,这里本来的光线已经消失,只能凭借月光视物。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洞内的光线兀地一暗,风小寒抬眼望去,只见有道黑影站在洞前。

那是个人。

对方居然能无声无息的来到洞口,若非是身形遮住了月光,让光线产生了变化,他根本发现不了对方。

如此手段,来者必不简单。

风小寒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和装束,惊讶的说道:“赵掌勺?”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掌勺就是个厨子,除了烧的一手好菜外,没什么本事,没想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崔魏铭闻言一怔,说道:“你们认识?”

风小寒重重的点点头,说道:“他是食客居的掌勺,我当然认得。”

崔魏铭打量着赵浩天,喃喃道:“掌勺嘛?”

赵浩天微笑着负手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打量。

许久后,崔魏铭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说道:“是你!”

“崔前辈终于认出我了,您这么久没现身,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忘了。”

赵浩天扯下围裙在空中一抖,变戏法似的将其变成了件黑色披风,遮在身上。

那柄经常被他抱在怀中的铲子,反射着明亮月光,却并不美,反而有些渗人。

这哪里是锅铲,分明是把剑。

他在半空中腕出一个剑圈,明亮的剑身照亮了小山洞,就像是睡了许久的龙,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冷漠而犀利的剑光,让人不寒而栗。

崔魏铭的声音响起,冷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让这样剑蒙尘多年,还拿来炒菜?”

赵浩天说道:“因为是宝剑,所以以此为锅铲炒出的菜才会好吃,不然你以为我是凭什么当上御厨的?”

崔魏铭眉头微挑,说道:“你曾经是御厨?怪不得你能进得了皇宫,还得到了西临小剑。”

风小寒闻言一惊,看了眼水潭边与荒剑和菜刀躺在一起的那口短剑后,盯着洞口的身影,认真的说道:“长虹峰玄武场,青竹峰清溪流,小镇野菊,还有藏书阁外那道结界,都是你干的?”

赵浩天微笑不语。

“我希望你知道,这些事情你虽然不是刻意针对我,但多少会间接性的和我扯些关系,所以我很不爽。”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会为此付出些代价。”

长虹峰玄武场不用多说,那直接威胁到了他的性命。青竹峰生活用水都取自峰脚下的清溪流,他却在其中下药。而崔魏铭与之在藏书阁外一战,似乎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些都让以消除一切威胁而作为生存理念的风小寒,升起非常强烈的厌恶感,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的杀念。

赵浩天微微点头,说道:“很棒的杀气,不愧是风小寒,长明祖长老看中的人确实很不错。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没那个本事把你如何,但我知道有人可以。”

风小寒看向了崔魏铭,冷声道:“你去给我狠狠的揍他。”

崔魏铭翻了个白眼,拎着竹棍上前几步,站了出来。

赵浩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说道:“你这种人居然会听一个小鬼的指示。难道真是日落西山,虎落平阳了?”

“嘿嘿。”

第九十四章 攻山(8)

崔魏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眯着眼,看向了对方手中的剑,或者说是剑柄后面吊着的剑坠儿,问道:“这就是你将它伪装成锅铲的法器?”

赵浩天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在天机阁得到了它,有易形之力。”

崔魏铭手持竹棍,面含笑意,但眼中的光芒却是锋利逼人,说道:“我们曾交手两次,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左手握住竹棍中段,仿佛握着剑鞘。

右手握着竹棍一端,仿佛剑柄。

随后他两手微微用力,只听“嗡”的一声轻响,一道雪亮的剑锋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

不是“锵”的脆响,而是沉闷的摩擦声,那是竹鞘与剑身摩擦时的响声,仿佛巨龙吐舌时的低吼,沉重而压抑。

低吼声回荡在洞内,久久不散,让人心生反感,觉得似乎有块石头压在胸口,让人喘不上气来。

剑出一寸,尚未出鞘,但崔魏铭已然出剑。

元气在剑鞘和剑刃回旋激荡,散发龙舌剑意,自然成律。

这是剑音。

这就是那个曾经让天下能人都为之惊叹,让无数邪魔外道的宵小之徒闻风丧胆的音律之剑。

时隔五十载,今日再现人间,威力不减当年。就连水潭平静的水面都被低吼声激荡起了阵阵涟漪。

“这就是,龙舌颤?”

赵浩天微微挑眉,长剑一晃,在半空中虚斩,如同银**乍破,剑身与空气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

声音慷慨激昂,甚至有些刺耳。

这声突兀的响声在水潭表面激起道笔直的水线,如同食客居中,小厮用菜刀切向面团般,直接将那些涟漪斩成两断。

这突然爆发出的剑音最是霸道不过,其中蕴涵了施展者多年的修道领悟,甚至隐有合天道的迹象。

但这道音虽然厉害,但崔魏铭的剑是缓缓抽出,所谓细水长流,没有人能够真正斩断流动的溪水。

就像赵浩天确实压制了龙舌颤的剑音一瞬,却没能彻底阻止对方继续出剑。

只要琅琊峰的云雾没有全部散去,清溪流就不会干枯。

只要龙舌剑尚未全部出鞘,那么龙舌颤便不会停止。

于是,那条霸道音律斩出的笔直水线散去,涟漪又起,顷刻间充满了水面。

洞内再度被龙舌剑音充斥。

赵浩天长剑再舞,举过头顶,怒指苍天。

剑尖划过的轨迹上都出现了白色的丝絮,那是剑气割裂空气时留下的痕迹。

霸道的剑音再次响起,水面的涟漪又被斩断。

但很快,龙舌颤又复占领上风。

风小寒站在崔魏铭的身后,受到剑音的影响,识海中掀起波浪,脸色微白,紧紧的捂住耳朵,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无法阻止剑音的入侵。

这就是破虚境,对于化灵境的人来说,这无异于神仙打架。

若非是崔魏铭有意控制剑音,为他阻挡了很多霸道剑音的袭扰,此时的风小寒甚至会当场吐血。

他看着场中的二人,万衍神通不断运转,两人间的剑意之战被他看在眼底,其中奥妙尽数领会于心。

崔魏铭的龙舌颤无遗是上乘法门,尤其是细水长流的手段,当真高明。

说是细水长流,实则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将一股力平均分散开来,缓慢使出,不论对方发起怎样的雷霆一击都会犹有余力,只要进攻出现间隙,那么便会被龙舌剑的剑音所制,使识海受震,在接下来的厮杀中应对能力大大降低。

这种战斗方法让风小寒耳目一新,霎时间仿佛明悟了些东西,但那种感觉一瞬即逝,没有抓住那是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息的时间。

龙舌剑终于出鞘,赵浩天也停止了挥舞。

山洞中重新恢复平静。

只是个简单的拔剑动作其中便蕴含着无数玄机,

但这次的平静和之前的不一样,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

……

赵浩天的应对不可谓不聪明。

他用风雷剑法的雷霆之音,像剪刀般强行撕裂崔魏铭的剑音,反复使用,因为风雷剑实在太快了,快到几乎没有间隙,所以龙舌颤没能伤到他。

即使有,在剑音尚未入侵识海时,下一剑的风雷剑音便又来袭。

风小寒站在原地,微惊无语。

修行一道,化灵,洞幽,崩劫,然后是破虚境界,郭明哲比破虚还要高出一个大境界。

破虚开战之处竟就又这样的声势,那么待会厮杀起来又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水潭中那几条不知死活的白鱼这次是真的死了,被音律之剑斩成了几段,淡淡的血迹在水中弥漫开来,显得很是妖冶。

赵浩天与崔魏铭的手都握住了各自的剑。

大敌当前,手放握住剑柄,自然是要出剑。

不但要分出胜负,更要分生死。

二人仗剑而立,看着对方的眼睛,从中感受着对手的意志。

然后毫无征兆的,同时出剑。

……

……

长明宗护宗大阵不知为何没有升起,山门弟子摆出的长明宗剑阵被破,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与攻山者厮杀。

但攻山者人多势众,而且战力不俗,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亡命徒,生死之间的事最为熟悉不过。

山门弟子中即使有血云峰,紫云峰和青竹峰出身的弟子,也没有对方善战。

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有数位弟子失去性命。

吴尊手持铁刀,傲然而立,冷眼看向山门后都远处,感受着那些逐渐接近的强大气息。

“不知他们得知自己峰上的内山和关门弟子正被早已潜伏起来的高手绞杀,他们是会选择山门,还是诸峰的弟子们?”

想到这里,吴尊便不得不佩服自家少主的才智。

一个势力,尤其是宗门之中。

最重要的便是有天赋的年轻弟子们。

那些个老家伙迟早会死,自己等人又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么又何必急于一时?

只要想方法杀光长明宗的内山弟子和关门弟子,那么长明与其说元气大伤,倒不如说是没了未来的支柱。

在其他诸方势力的暗中推动下,即使是长明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未来百年内也会一蹶不振。

到那时,他们只需要让自己的后代们暗中加力,三百年内,长明必灭。

赵浩天蛰伏长明多年,以厨艺交流为幌子,凭借匪夷所思的强大隐匿之法,将许多高手藏进菜筐中,将他们送入诸峰的地窖。

吴尊等人负责攻山,吸引长明火力。

待诸峰弟子组织前往支援时,这些埋伏起来的高手便会出手将他们绞杀。

十大长老要么放弃山门保本峰弟子,但那样长明山门便会被攻破,要么赶来山门任由弟子们被杀。

所以山门这里必须来人,但只要他们来了,今夜长明必会失去无数有才华的弟子。

现在是晚上,他们有上千位邪教修士,更是团结一致的亡命徒,即便十大长老全部出手也得杀到日出。

两峰之间相隔不远,但即使是破虚境这样的高手也很难同时兼顾两峰,所以如果他们选择弟子,则只够保护本峰内山弟子的安全。

天时,地利,人和。

这就是赵浩天的所谓阴谋。

也是吴尊众人的算盘。

第九十五章 攻山(9)

没人知晓病氏一族的底细以及到底有多少诡异的手段,就连吕迎风也不知道。

病秧子是几年前他随父外出经商时顺手救来的,那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但自己的身世和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却从未提过半个字。

他不想说,吕迎风也没有去问。

而且这几年下来,病秧子也从没使用过家族秘传法门,导致吕家有人质疑他病是一族的身份。

直至今日,病秧子才终于施展了真正的病氏绝学。

他和吕迎风虽然都是长明的内山弟子,但毕竟入门较晚,精深的长明剑法只得一两分精髓,拿来与老者这种级别的人物厮杀还不够用。

被虫潮围起来的弟子们轮番施展最强的剑,以剑意和异香暂时吓退虫潮,勉强何以再撑些时候。

平日里随处可见的外山长老们也不知都去了何处,让这些弟子们有些懊恼。

病秧子的短剑已经没了长明剑法的堂堂正正,更多了几分诡谲甚至是诡异的感觉。

他的身法很是怪异,看上去就如同久病在身已然垂死的病人,脚步虚浮,让人捉摸不定,却总能精准的躲过老者的长棍,兼职比那泥泞中的老泥鳅还要滑溜。

他的短剑本就是锋利无比,这时削砍劈斩,横撩直刺,角度刁钻至极,实在防不胜防。

而且他的每一剑似乎都缠绕着某种气机,每出一剑,都会让老者的动作慢上几分,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凝稠了不少。

病秧子的剑势并不宏大,相反却感觉有些小家子气,仿佛是某种见不得光的剑法。

重病成疾,久病成医。

这就是病氏一族的家族名言,更是修道理念。

都说名医不治己病,但因病久而成医的医者其最终目的就是治疗自己的病,所以他们都不是好医生,更不会是名医。

病氏家族修行的功法与玄门正宗截然相反,却又不是那些邪魔外道,说是旁门左道也有些偏差。

因为他不靠外力,也不害人。

靠的就是生病。

病者,身患疾也,乃天下之大痛苦。

世人都会得病,家畜野兽会得病,国家会得病,天下也会得病。但每次病后,免疫力都会大大增强。

国家如此,天下如此,人更是如此。

病氏一族就是靠着“病”字磨砺道心,直至道心圆融清明如洗,到那时一身顽病尽去,天地灵气受到感应加持其身,修为再涨。

病的越重,越久,道心就越坚固,日后走的就越远。

但以病磨砺道心是一回事,任由病痛折磨却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病氏族中最重养生之道,久病之人体虚,见不得光,据说那些病族中的长者都身居地下,怕阳光太盛伤了身子。

任由疾病加身的家族,最会养生,在世人看来这无异是极大的讽刺。

既然见不得光,自然做不到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剑中蕴涵疾病之力,中者战后都会大病一场,所以老者不敢轻易去接他的剑,更多时候是在躲。

打到了这个份儿上,老者也有些急了。

他被病秧子吸引了大部分精力,对虫潮的控制弱了很多,加之那些内山弟子资质过人,轮番施展强大剑意不是问题,这般下去再有半个时辰也不能算完。

他现在只求分别去杀何惜柔和风小寒的两位刺客早些完成任务,来这里支援。

很多人都发现风小寒近日没回紫竹院,赵浩天更不会放过这个细节,早就多派了位高手去寻他,结果他自己却在找崔魏铭的时候中发现了风小寒。

老者事先被放在菜筐中,又在食客居地窖中蛰伏数日,心中本就烦躁,这时久战不下,便有些恼了。

“你来试试这一招。”

老者的棍子在夜空中划过个半圆,连带着周围的青竹都随之舞动起来,霎时间冷风四起,吹的青竹林叶涛滚动,声势尤为惊人。

这是玄魔殿的肃杀棒法,施展开来就如蛮荒域深秋一般,让人心生惧意。

病秧子脸色更加苍白,手中的短剑如毒蛇吐信,顺着长棍蜿蜒而上。

如龙盘玉柱,剑与棍并未相撞,皆是落到了对手的身上。

病秧子张口哇地吐出口鲜血,身子倒飞了出去,血液在半空中划过道弧度落在了虫潮中。

那些毒虫感知到了他血脉中蕴含的病力,皆是四散开来,不敢靠近。

在棍棒之流乃不杀之器,但其中的沛然巨力却属实不可小觑,尤其是老者这棍子砸下来蕴含着无尽杀气。

病秧子有随身的护甲,硬挨这一棍虽然不至于丧命,但也受了不轻的伤。

只见他强撑着站了起来,只是身形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老者的胸前插着那柄短剑,只余下剑柄,剑身全部刺入体内,虽然老者的身上也有宝物护身,但何奈这口剑实在太过锋利,竟无视这些护身法宝,直接刺了进来。

当然,这样的伤算不了什么。

但真正棘手的还是这剑中蕴含的诡谲剑气,老者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些疾病正顺着伤口缓缓像体内蔓延。

中了这样的剑,即便是崩解境高手也要暂时离开,压制住这些疾病,所以即便他看起来不如病秧子那般狼狈,但实则也好不到哪去。

他一身修为早在五十年便被废去,后来自家少主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重塑了他的部分丹田以及全部的经脉。

老者被废修为时乃是崩劫境的高手,现如今虽然战力只剩全盛时期的三成,但一身气窍十分完整,所以这一剑的力量还不足矣立即摧毁他的身体。

老者捂着胸口上前两步,看着他说道:“你,很不错,长明内山,名不虚传。但可惜……”

他的语气由阴沉转入平静,沙哑的嗓音也清晰了起来,显然放松了不少,说道:“……你们还是死定了,天苍山的仇,今天我报了。”

楼听雨拦下了要继续出剑,阻止虫潮的师弟,看向他,认真的说道:“其实,我们还有机会的。”

老者有些好奇,问道:“怎讲?”

他一边说话,一边驱动虫潮向着弟子们聚拢过去。

此时老者集中精力驾驭,对虫潮的控制力大大增强,灵蝎等毒物不再畏惧弟子们的剑意。

怎么看,这些内山弟子都已经死定了。

楼听雨没有说话,但握剑的手却紧了几分,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情。

他此刻正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他在这种时候追忆?

林义松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他也想起了那个事情,还有那个人。

月光透过竹叶,显得有些斑驳,那些竹影微晃,似乎在为那些白衣少年们默哀。

此时老者胜券在握,众弟子身陷囫囵。

正如同那天午时的微雨,试剑林竹叶青翠……楼听雨稳操胜券。

所以那人打算放手一搏。所谓放手一搏,就是以命相搏的意思,于是他赢了。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拼。

林义松语气缓慢,显得语气很是诚恳,说道:“我们还可以……拼命!”

第九十六章 攻山(10)

“拼命?此乃下策,尔等应跪下投降,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老者的声音再度低沉了下来,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拼命只会死的更快。”

“死的更快,但我们也会活更多的人。”

林义松长剑指向老者,说道:“你也说过这些灵蝎和黑甲虫的毒相互克制,虽然痛不欲生但还不至于立即致命,病师弟与你一战勉强能势均力敌,我推测我等只需七人便足矣将你杀死在这里。”

他的剑向上挑起,剑气送出,一只黑甲虫便被勾向半空,被他接住,往自己的手臂上一按,让它咬了一口,随后又以同样的方法挑起只灵蝎,蛰了自己下。

又有几位年纪稍大的弟子接过那只甲虫和灵蝎,主动使自己身中双毒。

即使看不清面容,也能知道老者此时脸色大变,自己只是锦上添花想多看他们受点苦,才带了黑甲虫与灵蝎的虫潮来袭,没想到却被对方反过来利用。

既然他是来长明捣乱的,那么众弟子必须要将其斩杀在此,否则后患无穷。

如果只出一人,在双毒的折磨下很难击杀此人,如果两到三人,可能会打赢,但一定会被对方逃走。

按照对方的棍法路数,以及众弟子们的功力深浅推算,七人正好是击杀对方的最少人数。

楼听雨玄黄剑法再出,吓退四周虫潮,林义松与白大胖子在内的七人踏过虫潮,展开身法像老者袭去。

他们七人几乎都是资质最低的弟子,如果双毒没有得到即使救治成为废人,或者直接战死当场,那么由他们去死自然最为划算不过。

这很冷酷,但却是当下最好的办法,和所能付出的最小代价。

所以没人和他们抢,他们也没人后退半步。

他们站了出来,白大胖子身为场间唯一的外山弟子也站了出来。

对方是崩劫境界,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依然很难杀死,需要有一位洞幽境界的弟子出手才可以保证干掉他。

楼听雨的资质比林义松要高上一线,但碍于年龄问题,修为上暂时不及他,因此林义松也站了出来。

七个人,七道剑气,带着身后二十余位师兄弟生存下去的希望,斩向老者。

来不及相互试探,出手便是最强的剑招。

惊鸿剑法,

奔雷剑法,

龙杀剑,

孤舟蓑笠剑,

破甲剑……

老者心知不敌,对方七人施展的都是燃杀强剑,而且剑意积蓄已久,此时使用出来可谓石破惊天。

北方雷声隐隐,南方星河闪烁,东方月光皎洁,西面残红如血,远处孤舟而至,近处万马奔腾。

这些异象最终汇聚成一点,那个点便是林义松的剑尖。

剑势如水无孔不入,汇聚成河然后万河成海,掀起的万丈波涛漫过洪门。

而老者就站在洪门之前。

玄黄剑,水延千里漫洪门!

……

……

长明宗剑阵的最难之处是诸位弟子必须信念一致,才能做到剑势互补。

现在他们面临生死威胁,还肩负着背后众师兄弟的意志,报以决然之心出战,时候若能活着,修行定会更进一步。

因为他们出剑的目标很明确,竟做到了七剑合璧,异象漫天的奇景。

老者长啸惊天,黑袍无风自起,在夜色里化作蝴蝶般的碎片,露出了苍老却狰狞丑陋的面容。

此时他赤着上身,身躯包和脸都画满了诡异的符文,那些符文竟然隐隐在动,仿佛是活的。

只有靠的最近的林义松看得清楚,那些符文竟都是些极小的虫子,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组成这些图案。

在林义松的剑距离老者不足一尺时,他身上的小虫陡然爆发出尖锐的鸣啸,声音凄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魅之流。

只见符文迅速由黑转红,发出炽热的气息,随之掀起的强大气压将老者脚边的尘土草叶都吹向四周,就连碎石块都被掀起。

但却不能挡住七人的剑。

只见老者用出全身气力将长棍向前一探,林义松的剑尖结合七人之力与长棍一段碰在一起。

刺眼的剑光,炙热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周围数十仗,众弟子都被刺的闭上了眼睛。唯有楼听雨仍然使用仅会的一招玄黄剑,为师弟们承受了一半的冲击余威。

下一刻,剑光骤散,红光尽敛。

犀利的剑气和炙热气息也随之消失无踪。

老者倒飞了出去,撞断了两颗青竹才停下,众弟子更惨,浑身是血,出了林义松外没人能继续站着。

老者靠着诡异符文使自己获得巅峰时期的全部力量,虽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但仍然强大无匹。

“这就是崩劫境么?”

林义松心道:“不知我七人全部的力量到底有没有杀死他。”

老者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病秧子的那柄短剑还插在他的胸前,看起来似乎是死了。

虫潮不再合拢,逐渐溃散,其中竟不乏自相残杀的混乱局面。

楼听雨手上剑意横生,那些毒物瞬间四散奔逃,进入青竹林中。

众弟子扶起受伤的弟子,扯碎衣物为他们包扎伤口。

吕迎风摘下病秧子腰间的葫芦,喂他喝了口药汁,认真的说道:“干的漂亮,佩服。”

第一句说真心夸赞,第二句是诚心敬服。

病秧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家少爷从不骗自己,这都是真心话。

正当众弟子庆幸劫后余生的时候,楼听雨忽道:“我们必须尽快赶往山门,身上有恢复元气丹药的尽快补充一下,我们休息片刻便出发。”

身中双毒的弟子们此时毒性逐渐发作,痛苦不堪,就连林义松都是紧咬牙关,道心动荡。

留下了两位弟子在这里照料他们,余下众弟子便直奔山门而去。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诸峰都有发生,要么是强大的修行者,要么是年老的阵法师傅,亦或用好手,无一例外,都是曾经修为深厚的天苍山修士。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杀死内山弟子和关门弟子!

有的长老并未着急出峰,留在了山上,保住了本峰弟子们,但大多数长老都连忙赶了过去,导致本峰弟子死伤惨重。

青竹峰是付出代价最小的那个。

然而就在众弟子离开后,毒性渐渐强烈,两种毒性相互排斥,在弟子体内虫蛇般相互撕咬,苦不堪言。

“哈哈,你们舍命一击,也没有杀死我,没想到吧。”

一个声音兀地响起,两名弟子长剑出鞘,剑意弥漫。

只见那老者在断竹中站起身来,身形摇晃,摇摇欲坠,病秧子的病剑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七剑合璧也让他身受重伤。

就算侥幸不死,日后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他不打算或者离开。

因为老者想彻底杀死他们。

两位弟子和众重伤弟子面露戚戚之色,对方浑身气机盎然,显然启用了某种燃烧生命的秘法,两位弟子保命足矣,但护住这么多累赘却是极难。

老者疯狂的嘶吼着,冲向几位弟子。

林义松不愧是内山第一,竟低吼一声,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剑意虽若,但圆融饱满。

下一刻,正当老者来到众人门前不足一丈的时候。

一道淡淡的紫色光芒从竹林深处猛然亮起,利箭般射向老者,穿腹而过。

他的丹田幽府被彻底摧毁,软软的倒在地上,到死还是睁着眼睛,保持那副狰狞的面孔。

这次是真的死了。

这时弟子们才看清楚,原来那道紫光不是支箭,而是柄剑!

剑身纤细,甚至有些秀气,是口女子剑。

他们都认得这柄剑,尤其是林义松在紫光乍起时便认出了这口剑。

因为这是青竹峰第一剑,林义松曾败在这柄剑下无数次。

惜柔剑!

第九十七章 攻山(11)

何惜柔在紫竹院击败那名刺客后,便动身前往山门,途径此处,远远望见七剑合璧之异象,大为震撼。

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七道强烈且决然的剑意,认出正是本门剑法,便立即赶了过来,刚好碰见老者奔向几人。

何惜柔百步飞剑杀死了老者,来到众人身边,看着身受双毒的师兄师弟们,柔声问道:“你们中的什么毒?”

林义松见到紫光闪过时,便松了口气,又复瘫倒在地,说道:“是灵蝎和黑甲之毒。”

他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何惜柔微微挑眉,说道:“这人居然带了这么多的毒虫而来,我长明宗居然毫无察觉。”

林义松沉默了会,严肃的说道:“看来,其他峰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

“难不成袭击山门是假,伏杀我等内山弟子才是真的?”

何惜柔想到一种可能,不禁脸色微变,说道:“这是要断了长明的延续啊。”

“小柔儿,五长老应该已经去了,但攻山者人数众多,你也去帮忙吧,我们几个一时间还死不了。”

一位内山弟子强撑起身子,说道:“多杀几个敌人,为我们出出气。”

何惜柔点了点,展开身法,飘然而去。

十位山门长老去了七个,青竹峰,血云峰,紫云峰三位主战长老齐聚,除去少数已经冲进山门的攻山者,其余九百余人被七人和数十位弟子和外山长老们挡在山门外。

长老们皆是破虚境界的强者,杀这些洞幽或崩劫境的攻山者如屠鸡宰狗,剑气与刀光所至皆是摧枯拉朽般杀死数人。

吴尊站在山门外,笑吟吟的看着七人,铁刀正架在一位外山弟子的脖颈上,笑道:“天苍山玄魔殿吴尊在此,长明的杂碎们,老子今天就要一雪这五十年的耻辱!”

大长老秋律衣诀飘飘,掌法浩渺,身周都笼罩着一股深红色的气,仿佛深秋红叶,秋意盎然,在深秋时节下施展出来,更是平添股容身于自然的奇妙感觉。

只听秋律冷笑道:“虽不知尔等是如何重铸幽府,再续经脉,但我长明宗就算再不济,也不是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就可以撼动的。”

吴尊冷笑几声,铁刀一收,割断了手中的弟子喉咙,说道:“那就让你们瞧瞧,你口中的歪瓜裂枣是怎么收拾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只听他一声断喝,声震层云,说道:“玄魔殿弟子听令,攻山!”

“杀!”

近千人的齐声呐喊,光是气势便足矣吓倒无数人,杀气冲天而起,就连月色都为之蒙上了层淡淡的猩红之色。

七位长老的身后,陆续有诸峰的弟子和外山长老前来,各展剑意,一时间山门前异象横生。

长明众以大长老秋律为核心,重新结阵,组成数百人的长明大阵。

无尽的剑光在山门前亮起,照亮了整个长明,锋锐的气息在数十里外都感觉的到。

这就是完整版的长明宗剑阵。

那个历史上唯有夜听风一人破解过的强大阵法,即便是他也耗费了无数的元气与智慧。

在这样的阵法面前,就算是再给玄魔殿余孽人手一只火把,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丝毫影响。

长明看着攻山者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吴尊众人看向长明诸位长老,眯着眼睛,不知是被剑光刺到了眼睛还是在微微的笑着。

……

……

青竹峰,小山洞。

赵浩天和崔魏铭同时出剑,洞内猛然掀起阵巨响,强大的剑气让整个山洞都颤抖起来。

崔魏铭用的是历红尘,正是将对方右手斩下的那一剑。

赵浩天使的左手剑,右手负在背后,黑袍飞舞,颇有出尘之意,剑意圆融依旧,但剑气却比先前绵软不少,或者说有些孱弱。

这让赵浩天觉得很不爽,那赶紧就像是一拳打在别人脸上,满意为会是畅快淋漓的一拳,结果却打在了张纸上。

二人一触即分,赵浩天的神情不变,倨傲依旧,说道:“你以为同样的剑法对我还会有用?”

崔魏铭微微摇头,看着他说道:“历红尘虽是我自创的剑法,但目前还只是残剑,若待我将其修至圆的话,彼时红尘滚滚,谁能不履其中?”

赵浩天冷笑道:“你若真到了那一步,随时可以证道成圣,抬脚便能迈入圣域之中,还会需要历红尘?”

崔魏铭冷眼看向他的左手,说道:“那时候需不需要历红尘,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今天可能不需要再对你使用这种层次的剑了。”

赵浩天沉默不语。

风小寒也想起了崔魏铭曾在藏书阁外斩下他一只手臂,但忘了是左手还是右手,怪不得刚进青竹峰时,对方是双手抱着锅铲,最近改为左手单臂环抱于胸前了。

观他右袖似乎手臂还在,应该是用了某种假肢暂时取代。

“你是破虚境,已经初步领悟天地奥义,我想要杀死你很难,但你今天已经死定了。”

崔魏铭看着他说道:“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请教,反正我们早晚会知道,不知你愿不愿意回答。”

若他继续隐藏,没有人能找到他。

可是他此刻已经现身,并且失去右手后实力大大退步,红尘剑意又已然缭绕在他的剑上,崔魏铭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感知他的大概位置。

就在刚刚二人剑意升起的一刹那,一道神念落在青竹峰,并封住了洞口的气机与风小寒的四周。

这神念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崔魏铭甚至感知不到风小寒的存在。

他就在自己身侧,但那赶紧似乎远隔千里之遥。

长明宗只有一人有这样强大的神识和玄通。

祖长老郭明哲。

如果崔魏铭杀不了赵浩天,那么毫无疑问,郭明哲会亲自出手,从琅琊峰飞掠而至。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去诸峰救内山弟子。

赵浩天似乎并不在意这点,淡淡的道:“反正你要死了,那你想知道什么我便说给你听吧。”

崔魏铭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为什么?”

长明宗乃大唐王朝内第一流的道统正宗门派,十位长老和掌门人都已经站到了那个门槛上,待他们先后突破,长明便是承天大陆的第一宗门,就算所有内山弟子死光,再撑起长明两百年的辉煌不是问题。

两百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比如重新培养一批弟子。

崔魏铭虽不知赵浩天的具体计谋,但也能猜到他攻山是假,目的则是在别处。

如此飞蛾扑火的做法,实在于玄魔殿的风格不像。

所以赵浩天别有目的。

“身为玄魔殿少主,这些弟子和长老都变成了普通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郁郁而终,我不能让他们憋着满腔怨气去死,所以我找到了代替丹田重塑经脉的法子,带着他们来报仇。”

风小寒听到后微讽的笑道:“我看是带他们来送死。”

赵浩天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对于魔门修士而言,让他们在带着可以复仇的希望战死,比之作为普通人老死,要好得多。”

崔魏铭点点头,这的确是玄魔殿会做的事情,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赵浩天的目光从风小寒身上移开,落在了剑柄末端,系着的一根红绳,那是小时候过年,妹妹送给他的一串手链,只是上面的珠子已经碎了,只剩下这根绳子。

“作为家人,我要给父母和妹妹,向你复仇。”

第九十八章 一剑劈月

崔魏铭在听到“妹妹”二字之时,眸中猛地闪过道精光,紧接着又升起丝愧疚。

赵浩天就是玄魔殿的少主,那天他外出云游,大战时并不在天苍山没能赶回去。

时光荏苒,谁能想到传闻中英俊儒雅的青年男子,如今竟成了一个身材微胖满身油烟气的厨子?

“原来如此,赵掌勺,赵乾封,同为赵姓中人却因为厨子的身份躲过了长明的层层严查。”

崔魏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莲儿的死我的确愧疚,但这口锅我不背,若不是你们玄魔殿多行不义,那些长老弟子和莲儿又如何会落的如此下场?”

赵浩天冷眼看着他,说道:“如果你没带着她私奔,玄魔祭坛就不会失效,天苍山大阵又怎会被破,我亲人好友何必去死?”

崔魏铭红了眼睛,几乎是嘶吼着说道:“你们惧怕长明宗,所以就要将她献祭苍天?你可知那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

赵浩天沉默了会,看着他说道:“但至少,不会死。”

崔魏铭认真的说道:“是可能不会死。”

天苍山之战后,有弟子在玄魔殿后山的某处角落里发现了个阵法,刻画着诡异的符文,但看起来年份已久,应该失去了效用便没有多做理会。

这个小插曲被记录在那场大战的卷宗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可能就连那位弟子,以及负责记录的长老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事实。

其实那个阵法便是座祭坛,用来向苍天献祭,换取护山之力。但向苍天献祭的必备条件是,一名纯阴女子的处子之血及其五十年寿元,当时的整个天苍山就只有掌教的女儿赵莲儿符合条件。

崔魏铭是在私奔的前一天晚上偷听到的,那护山之力结合满山灵气和三十名弟子的性命能够引来雷霆降世,不知内情的长明宗必会损失惨重,而当时并没有传递消息的途径和手段。

无奈之下,他带着莲儿私奔了,这其中也有出于不忍赵莲儿受到这种折磨原因。

他没想到长明宗居然还是找到了玄魔殿的准确位置,更没想到的是,前代掌门竟然生生劈开了天苍山大阵。

赵莲儿与崔魏铭情郎妾意,但那时家破人亡,心上人又是仇敌势力的弟子,便萌生死意,前去长明送死。

崔魏铭也背上了背叛宗门的骂名。

赵浩天看着他,眼神平静,淡淡的说道:“我的家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说到底如果没有你,玄魔殿的位置就永远不会暴露。今天我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但我一定会带上你一起去死。”

崔魏铭看了眼身后的风小寒,确认他目前很安全后,手中长剑发出响亮的龙吟声,只听嗤的一声,山洞内的空气都被刺破了,龙舌剑袭向赵浩天。

明亮的剑光照亮了山洞,照亮了赵浩天阴沉的面孔,却照不亮他那墨汁般的黑袍。

赵浩天横剑在胸,用的是守剑。

铁索横江。

这一剑出自长明剑法。

大唐王朝京都中的那位皇帝,统一天下后汇聚万般法门成道典传遍天下,使得在战争中陨落了无数高手的人类世界以极快的速度再次迎来了修行盛世。

长明宗响应这造福人间的号召,每年都会有些精妙的剑法流传于世,铁索横江就是比较著名的招式之一。

横铁锁于江河之上,船只不得通行而过。

龙舌剑如天外流行袭来,却也不能穿过铁锁。

两剑交汇之处没有清脆的剑鸣,而是轰的一声巨响,山东内尘土簌簌,险些震塌了洞口。

就像夜空里某位圣人举起铁锤,敲打在铁板上。

强烈的气劲在山洞内壁震出了数道裂痕,但余威还未接触到风小寒便散去,显然是郭明哲的气机封锁起了作用。

良久后,烟尘散去。

赵浩天腰背挺直,但双脚却深陷地面,直没膝盖,就像天苍山特产的铁戟树,任由山崩地裂都不能撼动身姿半分。

崔魏铭的剑就像山下小镇那条他经常行乞的街道,笔直畅通,道路的这边是富人,大鱼大肉。

道的那边是普通人,柴米油盐,而他正坐在路边,看着那些富人吃肉,穷人喝粥,自己却在挨饿。

这也是红尘剑。

这是他英雄一世却在山下磨平了棱角的那份坚韧。

日子再苦也得过下去,因为总有一天宗门给自己会。

这一剑再难,也得斩出来,因为面前的这个家伙必须死。

郭明哲没有亲自出手杀死赵浩天,有自持身份不欺压小辈的意思,当然也是在给崔魏铭机会。

杀了这个罪魁祸首,那些五十年前活下来的人们会给他个机会解释那年发生的事情。

巨响不断响起,双剑相交虽未碰撞,但剑意和剑气却依然在不断的进攻和防守。

响声越来越密集,硬物碎裂的喀喀声也有节奏的响了起来,那是赵浩天的身体越来越深入地面,足底踏碎硬石的响声。

停在风小寒身前不远处的裂痕也随之向他蔓延了半寸。

崔魏铭的剑气足足进攻了五十次,每次都比前一次要沉重三分,因为行乞很苦,但剑意却越发飘渺,因为乞丐也很自由。

声音响起了四十九次,也就意味着他共出了四十九剑,到了第五十声响的时候,仿佛银瓶乍破,轰隆响声忽然转回清脆的剑鸣。

就像一人闭口不言五十年突然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那样,足足五十年苦苦打熬,藏锋于竹棍之中的剑突然出鞘,那些积蓄起来的剑意猛然间施展不出来,之前的剑毫无五十年剑意该有的惊天动地。

直到此时,那些剑意才终于爆发出全部的威力。

山洞外的圆月本以藏身云后,但在崔魏铭的剑鸣响起时,清幽月光化成无数利剑,穿透层云,重新照亮大地。

山门前,青竹峰,紫云峰,南息峰等长明宗各处的长老和弟子们都心生感觉,抬头看向夜空,觉得有些刺眼。

那是因为月光中夹杂着剑气!

今夜应该是圆月,但天空中却漂浮着半个月亮,边缘整齐,像是被人用剪子剪掉了半个。

“这是被剑砍掉的。”

山门前,长明宗剑阵内,陈枫惊道:“究竟是哪位高人施展的惊天一剑。”

赵浩天被狠狠的砸进地面,与碎石和泥土一起,躺在一个三丈有余的深坑之中,身上的黑袍,靴子,裤筒尽数裂成碎片,身躯被剑气伤的体无完肤,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崔魏铭也没想到自己的剑意居然积累到了这种地步。

风小寒面色苍白,眉头微挑,最后这一剑就连小山洞的洞顶都被掀开,那做水潭也已被轰飞。

场面虽然震撼,但还不足以让他惊掉下巴。

但依然让他感到久违的无力感。

人类世界有太多的高手,十二岁的化灵圆满确实不错,但在这些人面前就连余威都承受不住。

郭明哲用神识造成的壁垒为他阻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冲击,但依然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金光洗礼后的风小寒尚且如此。

赵浩天的伤势理应是致命的。

第九十九章 原来如此

崔魏铭惊天一剑,剑气就连那些远在山门的人都感觉得到。

他望向深坑中的赵浩天,只见对方用神奇泥块捏成的右臂已被震散,左手依然紧握着那口剑,大口的吐出几次血块后,便面无表情的躺在坑内,呆呆的望向夜空。

低沉却冷淡的声音响起:“其实我之前的话还没有说完。”

崔魏铭举起的剑微微一顿,问道:“什么话?”

“我曾经在皇宫里当过御厨,所以我才有这一身的法宝,熬了很久才得到机会偷得西临小剑,还学到了一剑西来无所依这样的绝招。”

赵浩天盯着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辰,平静的说道:“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皇宫里当御厨么?”

崔魏铭嗤笑道:“玄魔殿行事诡谲,待人接物全凭心意,谁知你那时发了什么疯?”

赵浩天没有理会他言下之意,继续说道:“因为那年,我在京都城外的那片树林边缘,遇见了位绝代风华的女子,一眼便误了终身。”

崔魏铭眉头一挑,他遇见位女子,所以进宫当了御厨,难道他说的那位是……

“她叫陈雪儿,是大唐的公主殿下,我本以为凭自己当年的意气风发和英俊才华可以轻易虏获她的芳心,但我们却成了朋友,那时我才知道她的心早有所属。”

赵浩天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其实十几年前她宣称要嫁人的时候,你去了,我也在场,只是你没有看到我罢了。所以身为情敌,我依然要来杀你。”

身为玄魔殿少主,背负着死去亲人的血仇,而这仇敌之一还是自己的情敌。

确实没有任何不来攻山的理由。

他手腕上那只银色手镯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辉,正是凭着这只手镯的加持他才能和崔魏铭一较高下,身边还躺着根金色的丝带,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铭文,这就是醉留神。

醉留神的边上有一朵小花,正是山下随处可见的野菊,而且是十八瓣的野菊花。

风小寒走了过来,问道:“山下野菊是你干的,这又是为了什么?”

赵浩天说道:“长明宗很大,护宗大阵需要足够的灵气才能覆盖如此范围,而其灵气的来源正是那些野菊之下的灵脉,毁了野菊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断灵脉的延续,让你们的大阵失效足矣。”

风小寒恍然大悟,难怪那些野菊会如此繁盛,乃至名扬天下。

“可惜这条灵脉的灵根在琅琊峰,那里我可不敢去,不然直接毁了灵根,断你长明千年气运,哪里还需要费这许多手段?”

崔魏铭闻言大怒,说道:“你这恶贼,心肠竟如此歹毒。”

但任由他大骂,赵浩天却不做理会,因为他失败了,今天会死在这里,人死万事空,一切针对崔魏铭的复仇和仇恨都没有意义,那样只会留下遗憾。

赵浩天看着风小寒,说道:“你来自蛮荒域,那么究竟是来自哪个地带?”

崔魏铭停止了谩骂,看向了他,显然也很好奇。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萧瑟谷附近。”

“原来是那个地方,难道是和那位有关联?”

赵浩天实在忍不住惊叹了句,毕竟那是千年第一高手的地盘,说道:“不过无所谓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就当做是给你们两个都奖励吧。”

崔魏铭冷哼一声。

风小寒却是说道:“洗耳恭听。”

赵浩天认真的说道:“如今人类世界中,蛮荒域出身的不止你一人,其实还有位高人。”

崔魏铭不屑的说道:“有多高?”

他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

“应该和天一样高,醉留神和这只手镯就是他给我的,因为我发誓要毁了长明,也是因为有他,我才能给山门前那些玄魔殿弟子重铸丹田和经脉。”

赵浩天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他这样的人物想要灭你长明,不论出于何等目的,你们肯定全部完蛋,这样我死的才放心。”

崔魏铭心想将死之人何必说谎,便问道:“那人是谁?”

但赵浩天却不能回答了,因为他浑身气机已绝,咽气身亡了。

崔魏铭捡起醉留神丢给风小寒,自己留下了那只手腕,扛起赵浩天的尸体说道:“听他所说,山门那边正在发生大战,我要过去,你来不来?”

风小寒捡起自己的剑,重重的点头。

“但你只能自己过去,我必须进最快的速度前往。”

留下这句话后,崔魏铭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色里,风小寒也快步跑向山门。

今夜长明几乎所有人都出手了,因为宗门内部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许多高手绞杀最具潜力天赋的弟子。

与青竹峰用毒的老者不同,其他诸峰的都是几位实力强大的修行者,杀起人来如屠鸡宰狗一般,若不是诸峰藏书阁的守门人与管事堂的掌柜们及时出手,伤亡必会更加惨重。

但也有例外,比如风小寒就没有陷入苦战。

刘盼盼也没有,因为她被陈雪儿留在了身边,一切来敌尽数被这位当朝公主一巴掌打成肉糜。

长虹峰外山长老驱赶妖兽,山上那几位埋伏的刺客被嗅觉异常灵敏的银背苍狼咬死,然后向着山门前绝尘而去。

还有就是六长老的那位关门弟子,茶一笑,遇刺后极为兴奋,以亡命打法追着对方狂战不止,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几乎整个山林都能听到他那疯癫的狂笑。

八名关门弟子四人重伤,刘盼盼,何惜柔毫发未损,夏侯胜在刺客交手时曾有数次险些丧命,在这种生死之间的大压力下,又有领悟,刀气在林间穿行发出凄厉的呼啸声,直如鬼哭狼嚎一般。

至于风小寒,虽然受了内伤,但在万衍神通的作用下并无大碍,已经可以一战。

山门前的完整版长明宗剑阵牢不可破,加上随后而来的众多弟子以及诸峰外山长老,形势已成定局。

长虹峰的那上千妖兽则遇到了那些流窜入宗内的百位攻山者,双方展开血战,半刻钟后全歼敌方。

随着崔魏铭带着赵浩天的尸体到场,攻山者才知自家少主已经死了,一时间方寸大乱,溃不成军。

第一百章 战后

崔魏铭将赵浩天的尸体抛了出去,高声道:“这是你家少主,玄魔一门已断传承,还不速速投降?”

吴尊已经断了一臂,闻言大惊,长身而起接住了赵浩天的尸身,确认了这就是自家少主后顿时热泪盈眶,说道:“少主,不是说好带我们报仇的么,你怎么就去了。”

旋即他抬头看向长明宗的众人,将这些人脸记在心里,牙咬道:“我们撤!”

陈枫眼神一戾,说道:“长明岂是尔等说来就来说就走的,留下命来。”

远处长啸声起,楼千山踏月光而来,凌空数步便来到此间。

众人面惊愕之色,都说楼千山是承天大陆的破虚境界第一人,没想到居然已经可以凌空而行,距最后那道门槛只差半步。

他的衣摆处隐有尘土,还有几滴鲜血,显然是在何处与人动了手。他一来,天平便彻底倾向长明这边。

楼千山面色阴沉,浑身气息深沉且压抑,冷眼看向攻山者。

此次玄魔殿余孽的数量众多,平均修为和战力水平与长明虽然想去甚远,但他们的目标直指极有天赋的内山弟子,计谋歹毒手段阴险。

知道攻山者来临时的第一时间,他就下达了命令,让七位长老和诸峰半数弟子前去支援,谁成想对方居然早在长明内部埋伏起来,华刹峰和赤霞峰主丹药和炼器,拥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本来就少,培养起来极为不易,更何况这两峰的弟子战力稍弱,内山弟子人数又少险些被那几名杀手杀尽了。

长明宗内山弟子死亡人数接近一半,夏侯胜,关长空,东方羽,梁嵩重伤,甚至可能影响到日后的修行。

茶一笑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复原。

此攻山战虽然长明以绝对优势取胜,但从某种意义上也输的很彻底,因为他们失去了许多年轻一代弟子中最具天赋的少年们。

楼千山很生气,平生从未如此愤怒过。

所以他下令,说道:“给我杀光这些孽障,今天就让玄魔殿彻底绝种!”

攻山者战力虽强,但并没有军队那般配合完美,阵列有序,所以行不成一股力量,更何况长明拥有最强的高端战力,双方交手只会是一面倒的屠杀。

之前是玄魔殿攻山,长明防守,现在形式调转了。

六位长老和掌门人一起出手,如虎入羊群,玄魔殿没有一人是他们的一招之敌。

玉红没有动,因为她在看着崔魏铭,目光复杂。

崔魏铭也没有动,是因为不敢,低着头看着脚边的碎石。

良久后,玉红终于柔声道:“先杀敌吧。”

崔魏铭如临大赦,连忙点头称是。

九位破虚境的高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绝对恐怖的力量,就连那些圣人都不敢轻易触其锋芒。

楼千山已经数十年未曾出手,剑意陡然爆发出来,浓稠的夜色陡然间出现了道耀眼的光芒,仿佛是烈阳般照亮了大地,散发出的光与热吞噬了周遭的攻山者们。

这一剑甚至比崔魏铭之前一剑劈月还要来的可怕,烈阳散去,留下的余辉继续向前蔓延,所过之处,不论是野菊还是石土,都与攻山者化作烈焰,熊熊燃烧。

至少有百人死在楼千山的这第一剑下。

随后漫天刀气,剑气,掌力,拳风交织在一起,落入攻山者人群中。

玄魔殿余下的数百人分散开来逃命,一个时辰后,至少四百人逃走,有六百人左右死在了长明山脚下。

战后便要打扫战场,有的人在哭,哭同窗之死,有的在骂,骂玄魔殿余孽畜生。但更多人则是面无表情,因为他们来不及悲伤或愤怒,还有许多弟子需要他们的帮助。

秋律即是丹药宗师,也是位医者,顾不得本峰内山弟子几乎死绝的悲伤,与众弟子救治重伤者,其他诸峰配合。

……

……

“如果,我从知道吴尊在小镇中时,就召集外山长老伏杀他们,或许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楼千山看着这一切,手微微有些颤抖,说道:“我为什么就没能早些发现这个圈套呢?”

秋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个玄魔殿少主的隐匿之法实在匪夷所思,居然能在诸峰藏这么多的高手,这不能怪你。”

楼千山微微侧身,问道:“负责检查出入山门物品的弟子呢?”

“已经抓住了,他们并没有继续隐瞒身份的意思,承认自己就是奸细。”

秋律说道:“他们都是一群疯子。”

楼千山补充说道:“一群聪明而可怕的疯子,传消息给长生宗,仁炎宗,望月阁,天机阁与倚崖寺,就说玄魔殿余孽攻山,被我长明击败,数百人四散而逃跑,要他们留意。”

秋律点点头,说道:“那过程……”

“不做描述,对望月阁可以加上句‘敌方卑鄙,长明损失较大’之类的话。”

“好的,我现在就去。”

秋律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说道:“师叔他,为什么没有出手?”

楼千山看向远处,负手说道:“他老人家在事发时推演到几种可能性,以大神通沟通天机,保住了我长明的气运,才有了我们现在这样的战果。”

这样的说给修为浅薄的弟子,可能会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明悟部分天机,知晓支配事件走向的不止是人的意志,也有天意的成分在里面。

所谓天意便是气运,长明的气运源自于琅琊峰下的灵根,所以赵浩天才会说出毁了灵根,断掉长明延续的话语。

郭明哲沟通天机,改变了许多弟子的命运,所以许多本来该死的却没有死。

比如青竹峰内山弟子,战斗狂人茶一笑,白大胖子之流最该死的却愣是活了下来。

这就是命,也是长明的运。

所以郭明哲看似没有出手,实际上早就出手了。

秋律点点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崔魏铭和玉红不知去了哪里,但大家都能想到,二人是去做了些什么。

战场打扫完毕后,伤亡弟子也全都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刘盼盼和赵雪儿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帮忙照看伤者。

玉红带着崔魏铭来到了长明宗所有人面前,对他们说道:“这是五十年前被前代掌门赶出长明的十二奇才之一,崔魏铭,他不是叛徒。”

原本安静的场面忽然嘈杂了起来,弟子和外山长老们议论纷纷。

刘盼盼的好奇的打量着崔魏铭,赵雪儿则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崔魏铭上前一步,说道:“我想,是时候解释一下了。”

第一百零一章 崔魏铭归山

崔魏铭将那年的事情讲了出来他在什么地方遇到的莲儿,是怎么打入玄魔殿内部的,玄魔殿又是怎样知道长明即将前来攻山,他那晚听到的内容是什么,全部讲的清清楚楚。

崔魏铭说道:“如果他们启动祭坛,长明宗必然损失惨重,我没有办法把消息传递出来,只能带着她连夜私奔。”

“那你把她带出天苍山后,为什么没有回长明宗?”

一位弟子提出质疑,说道:“如果你带她来开后,与我长明的攻山弟子会合岂不是可以将消息,以及避开天苍山迷踪阵法的方法告知长明?”

“我们本以为没有我的指引,长明找不到玄魔殿的具体位置,所以莲儿才愿意和我走,不然她宁死也要护玄魔殿周全。”

崔魏铭摇了摇头,说道:“所以莲儿不会让我来,如果我强行要来她也会回去上祭坛,那结果还是长明死伤惨重。”

另一位弟子说道:“你可以选择将她打晕封住修为,安顿好她后再来会合,或者干脆强制将她带上,反正长明也不会伤害她。”

这确实是个选择,而且是对长明最有利的选择。

许多弟子都盯着崔魏铭,等他给出答案。

但也有人低下了头,认为此举略有不妥,但玄魔殿乃邪魔外道,留之为祸人间,不可不除,若换做自己应该也会选择这么做。

但应该不是肯定,意味着他们也有可能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们低下了头去。

“可问题是我和她的修为相差无几,甚至她在剑道上还要略高于我,当年如果不是她连夜奔袭导致元气不足,怎会只杀了几个山门弟子便轻易死在那位外山长老的剑下。而且就算我能打过她,我也不会那么做。”

“玄魔殿盗百姓稚童练功,实乃罪大恶极,所以即便如此你也应该回来告诉我们,大不了咱们另想办法。”

一位外山长老说道:“更何况为了苍生,长明可以牺牲些弟子甚至长老。”

这话那些低下头的弟子抬起了头。

是的,大不了另想办法,只要能除去玄魔殿,身死尚不足惜。

“或者……大义灭亲,杀了她再回来。”

不知是谁,又提出了这个意见。

众长老面无表情,不是因为心情压抑,而是陷入了两难,若换成自己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呵呵,我肯定有机会杀死她,但我不是那种人。”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当时的情况就是我带她走,玄魔殿没了献祭的姑娘,长明没了玄魔殿的方位,得知长明即将攻山,玄魔殿也定会收敛许多,可以说在当时对我而言是最好的办法。”

“我带走她,你们可以不用死,代价就是你们不能除去玄魔殿。”

“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死,哪怕你们已经做好了为了大义献出生命的准备,这就是我的情义。我只是没想到师傅居然会用我的随身法器定位我的位置,更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会强行破阵。”

“那场大战让师傅阳寿大减,最终无疾而终,欧阳师弟死了,我的一些朋友也死了,那场大战中很大一部分人的死亡都和我有着间接的关系。因为我没有选择所谓的大义灭亲。”

崔魏铭认真的说道:“但我做了对我而言最好的决定,只是有太多的没想到了,因此我在山下行乞五十年,我认为已经足够赎罪。所以我回来了,还顺手干掉了这次攻山者的老大。”

此次攻山中的山门之战能赢的这么轻松,崔魏铭功不可没,也可以说将功补过了。

“当年你怎么不解释清楚?”

“师傅性子急,只看结果,眼中揉不得沙子,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崔魏铭看着他们,问道:“现在我想回归长明,你们愿意接受我么?”

站在他身边众长老瞧得清清楚楚,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背着的手却在轻轻的颤抖着。

将他逐出师门,是前代掌门人的决定,要想撤回必须经过长明宗全体的同意。

陈枫第一个站出来,说道:“我同意崔师兄归山。”

玉红也站了出来,说道:“崔师兄的罪已经赎够了,而且当年的事情责任也不全在他。”

接着,其余的长老也都纷纷表示赞同,就连与欧阳少恭关系最好的夏宇也点了点头。

楼千山上前一步,说道:“如果还有不同意的,可以说出来。”

刘盼盼看着山门石阶上的那个人,果然是性情中人,不愧是剑客,说一不二,说已经赎罪那心中便再无愧疚。

怀中的阴阳猫告诉她,这个人的心中已无愧疚之意,只有无尽的期待。

众多长老和弟子都没有出声,便是表示了默许,也可以理解为赞同。

“那么,长明宗前代弟子崔魏铭,正式归山,授予长明牌。”

楼千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面木制腰牌,亲自为他挂在腰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终于回来了,这五十年苦了你了。”

崔魏铭眼眶湿润,颤声道:“我崔魏铭苦苦等待五十年,终于归山了。”

就在他们师兄弟为此欢庆之时,赵雪儿离开了这里,向着京城方向飘然而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说自己是来找他算账的,但现在忽然不想找他麻烦了,至于为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看到他泪流满面,有些心软了。

刘盼盼拿着她临走时塞给自己的一只荷包,也离开了这里,反正他们父女从未见过面,相认也不急在一时,更何况她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个不负责的父亲。

身为同门,崔魏铭自然是个可以依赖的人。

但作为爱人和父亲,他无疑是最渣的那个,已经渣到不能再渣的地步了。

在回长虹峰的路上,某条幽静的小道路边,她遇到了风小寒。

只见他面色苍白,一只手扶着树干,另只手捂着胸口,不断的喘息着,似乎受了极严重的伤。荒剑插入旁边的岩石中,只余剑柄。

“你怎么了?”

刘盼盼皱着眉头问道,攻山者已经离去,进入山内的人已经被赶尽杀绝,又有谁能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风小寒向她伸出只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口中喃喃细语,但这个动作似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刘盼盼没有着急去扶他,因为她听清楚了风小寒说的什么。

“快……快杀死她。”

第一百零二章 颜如墨

刘盼盼皱了皱眉,怀中的忆星微微拱了拱,因为它感受到了一股恶意从风小寒背后的那个方向传来。

她上前扶起风小寒,让他靠在树上,双掌按在他的额头与小腹,让元气缓缓度入他的体内。

风小寒眉头一紧,然后睁开了双眼,问道:“我昏了多久?”

“十息时间。”

刘盼盼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风小寒微微挑眉,说道:“十息时间,那个女魔头还没有追过来?”

“女魔头?山上的玄魔殿余孽应该已经清理干净,哪里来的女魔头?”

“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香气,可能因为这样才多过了妖兽的鼻子。”

风小寒捂着胸口说道:“此人擅长用毒,毒性很是霸道,若非我在蛮荒域中练就了抗毒的体质,只怕此时已经死了。”

刘盼盼看了眼他颈肩的黑线,那是血管被毒素充斥的迹象,不由得面露惊异之色。

风小寒双眼发红,手上有红疹生出,呼吸粗重,想来是心跳过快导致血液迅速流转的迹象。

“这人必须杀死,不然留在山中又是一个神秘人那类的祸患。”

刘盼盼身手凌空一抓,变戏法似的从虚空之中抽出柄剑来,带着忆星向那股恶意悄声走去。今天因为赵雪儿阻挠的缘故,她还未出过手,心中难免对那些血战的弟子们有些愧疚,现在遇到这么个扎手角色,怎能轻易放过?

风小寒盘膝而坐,运转元气压制毒素,想要将其逼出体外。

这需要极为精湛的元气修为才能做到,但风小寒身边没有解毒之物,活到现在全仗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和万衍神通的金光庇佑,只能试上一试。

刘盼盼循着恶意,看到一片空地,脸色微变。

这条路她曾走过,她很清楚的记得前方乃是林间小路,如今怎地变成了片空地?

看着地面上黑压压的事物,忆星轻吼了一声,表示那股恶意就在这些事物之下。

晚风吹过,月光从云后洒向大地。

这时刘盼盼才看清楚,原来那些黝黑的事物竟是树木,只是已经腐烂发霉,有的还断成几节,若不借着月光在夜色中根本看不清这些树木的原本形状。

刘盼盼和忆星的呼吸同步,缓慢而均匀,时而也随着微风变得悠长,是一门极为高明的隐藏气息的法门。

正在她犹豫是不是要甩出道剑气,试探下那人的时候,忽见树木堆中正中央的地方有个同样漆黑如墨的东西渐渐凸起。

就像是突然从泥土中生出的竹笋,是那样的突兀。

“那个该死的混小子真是难缠,长明宗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子?”

那个凸起突然说话了,原来是个人,而且还是位女子。

那女子长发披肩,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方才伏在地上与黑色的地面融为一体,着实难辨是人还是木。

刘盼盼躲在树后,看着这幕情景,心想:“看来风师弟说的没错,此女浑身都散发着与森林相似的气息,妖兽若非刻意去寻这样的气味儿,否则根本找不到她踪迹。”

那名女子背对着刘盼盼,后背有些驼,整个身体都在轻轻的颤抖着。

“嘿嘿嘿,出来吧小美人,别以为我发现不了你。”

阴寒的声音让人不禁自心底生出股恶寒,就连心性修为让外山长老都感到汗颜的刘盼盼都皱紧了眉头。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便没有必要再埋伏。

刘盼盼出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女子转过身来,冷笑道:“我对美人的味道很熟悉,就像是天生的本能那样能轻易察觉到一切美丽的事物,所以就算你隐去了气息,又站在下风口,我也能够发现你。”

这女子面容还算清秀,只是脸色铁青,有着厚重的黑眼圈,嘴唇涂抹的也是黑如墨的唇膏。

这时刘盼盼才看清楚,她的背微微驮着,不是因为天生残缺,而是她胸前有道恐怖的伤痕,甚至可以看见惨白的骨头。身体的颤抖也是因为强烈的痛楚。

“你这么喜欢黑色,一定内心黑暗。”

刘盼盼看着那道伤口,说道:“看来风师弟也没有让你好受,如果你把解药交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活捉你。”

“哈哈哈,笑话,向来只有我捉住美人狠狠折磨的份儿,哪有背人活捉的时候?”

那女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却扯到了伤口,让她的脸猛地一抽,形成了一副既想笑又想哭的可笑表情。

刘盼盼想了想,说道:“哦,原来你就是颜如墨?因为心爱的男子被美人抢走,便养成了见美人便杀的习惯?”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许多强大的修行者生于太平盛世,以至于一身修为没能作出番大事业,未被载入史册,或者在史书上留下名字却没人去歌颂,只能在民间留下些小的传奇。

也有很多修为稍弱的修行者,甚至是普通人,凭借强大的政治手腕或者文学功底,名垂青史。

但同样也有些因为行为另类,甚至可以说是变态的修行者被许多人知晓,比如武痴昌狂,猎人莫猽,以及在京城皇宫门前一坐百年的那位大唐守护神,孤阙。

这位颜如墨则是当下江湖小道上小有名气的一位妖人,不论到了何处,只要被她知道哪户她能惹得起的人家有模样可人的女儿,她都会打上门去将那女孩杀死。

传闻中此人极擅使毒,但毒道修行资源昂贵,甚至堪比正统的丹药大道,她孤家寡人哪里来的许多财物,便经常受雇于一些大户人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你这样的名门正宗也听说过我?”

颜如墨冷笑道:“那你应该知道待会儿你落入我手中时会有怎样的下场。”

“毁容后大卸八块,还是用毒将我泡成脓水?这些都是你的拿手好戏吧,我就说你是个内心黑暗的变态吧。”

刘盼盼并不惧怕,看着她问道:“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种人甘愿替玄魔殿余孽卖命,前来功山?”

颜如墨冷笑着摊开左手,只在她的掌心出现片黑雾,那黑雾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线,即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也极为显眼,看上去如同黑洞般可怖。

刘盼盼脚边的忆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似乎有些怕这个东西。

“这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毒物,就连天生毒躯的我第一次见到时还差点被它毒死想,哪怕是现在我想要控制这种毒素都很勉强。”

颜如墨说道:“这就是我此行的酬金,赵大爷给出这等重宝,我当然要来。”

“哦,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这个毒没有解药。”

颜如墨露出个极为阴森笑意,说道:“你那个师弟,他死定了。”

第一百零三章 风挂于林

刘盼盼在为风小寒度送元气之时,便已经探知到了他经脉中的毒素,帮他封住几处药穴,若不运行元气应该还能撑半个时辰。

但她还是向来时的方向看了眼,眼底闪过丝担忧。

她神色不动的问道:“此毒何名?”

“我不知道,赵大爷没有告诉我它的名字。”

颜如墨想了想,说道:“我愿意称其为黑煞。”

“黑煞这名字有些俗气,不好听,不如叫墨烛如何?”

刘盼盼笑着说道:“毒色如墨,摧枯拉朽。中毒者如残烛微光,只能默默等死。”

颜如墨的名字里也有个墨字,而且“黑”子确实土了些,便点头笑道:“果然是文化人,名字也起的这般考究,为了奖励你,我决定让你死的痛快些。”

刘盼盼的剑在微风下轻轻抖动,但这不是颤栗,而是为了让微风顺着剑刃两侧流过而做出的细微动作。

就像风过竹林,树叶随风而舞。

数百年前大唐帝国出了位有名的学士,提出了风就是空气流动而产生的理论,受到广泛的认可。

风能从剑身两侧毫无凝滞的流过,也就意味着这一剑将不会受到空气的阻力。

颜如墨敛了笑容,因为她知道,这一剑将会快到极限。

刚才的谈话间,刘盼盼了解了对手的手段,并暗中积蓄剑意,只为了这一剑。

颜如墨先前经过血战,虽然击退了风小寒,但风小寒打小历经生死,从妖兽嘴边夺食,岂是易与之辈?

颜如墨不但没能杀死对方,反而身受重创,看样子面前这位小姑娘的战力也弱不到哪去,所以才会不惜暴露“墨烛”压箱底的手段,换取时间来压制伤势。

刘盼盼早在来的路上便开始积蓄剑意,经过刚才的拖延,此时剑意圆满,心境圆融,一剑使出必定是劈风斩雨的强剑。

一点光明忽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起先是如莹莹之火,微弱而渺小,但下一刻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个光点是剑尖,光芒是剑光。

剑光骤然化作惊鸿,以迅雷之势袭向颜如墨,速度之快仅次于奔雷剑法。

然后剑光敛去,天地间重新陷入寂静,被夜色笼罩。

只是这片夜色多出了两股风,原本是一股,却被一柄剑强硬的斩成两半。

剑随着风一起袭向颜如墨。

颜如墨双臂张开,环抱阴阳,墨烛的毒雾在她身前形成个圆圈,用太极卸力的法子化解迎面而来的风,这与长生宗的太极道法的“顺水推舟,借力打力”的法门极为相似。

风是刘盼盼的剑气所化,所谓空谷足音风声不断,如果元气充足的话此剑的剑势能够源源不断,剑气自然长久不衰,这两股风也会永久的维持下去,如此下去即便颜如墨能够产生足够多的墨烛毒雾,元气也无法支撑那么久。

但人力终有穷时,刘盼盼就算再天才也只是洞幽境,根本不算得道高手,望不到那高山的风景自然无法以修为铸起空谷。

没有空谷,风声终究是要停的。

剑气形成的风逐渐平息,但颜如墨却不敢放松警惕。

风吹草低见牛羊。

风停了,有的东西却不会停,就像那柄随风而来的剑。

虽然颜如墨化解了剑气之风,但这一口元气也即将用尽,而这剑又是那样的快,十余丈的距离不过眨眼一瞬。

握着剑的手玉指葱葱很是好看,只看这手便知道是位美人,让人不忍心看它握剑。

剑来到颜如墨的身前,剑尖刺入她的身体两寸,便停住,便怎么也刺不进去。

刘盼盼秀眉微挑,说道:“你穿着护甲?”

“废话,我行走江湖专干舍命的买卖,没得两件护身宝贝哪里敢干这行?”

颜如墨双手合十,夹在剑身左右两侧,竟如铁铸般牢牢的剑夹在掌心,任由刘盼盼怎么用力也不能将剑拔出来。

不远处的忆星将颜如墨的心里动向都瞧得一清二楚,刘盼盼与阴阳猫心意相通,自然知晓对方此时在惧怕些什么。

长明宗的龙杀剑驰名天下,乃是最著名的强杀之剑,中剑者即便是再微弱的创伤也会行成恐怖的外伤。

她怕刘盼盼在剑上缠绕了龙杀剑气,只能选择将剑钳制在体内。

刘盼盼嘴角勾起丝笑意,她是女孩子,招式功法都走的怀柔路数,根本不会龙杀剑这样的强硬剑法。

威力最大的也只是刚刚用的这招“风挂于林”,若风小寒在同样修为下施展山水八剑,威力足以击碎她脚下的岩石,甚至不需要龙杀剑。

颜如墨左脚一抬,踢向刘盼盼的腰间。

刘盼盼知她脚上有毒,不敢与她有肢体接触,便身子稍稍向右一侧,轻描淡写的躲开了这一脚,同时元气走少阴心经然后沉入手腕,明亮的剑身上顿时升起片寒霜。

颜如墨的这一脚大有门道,是门高深的法门,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攻击路线诡异,角度刁钻,可以说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不知曾有多少修行者本可以胜过她,却栽在了这一脚上。

“她是怎么做到的?是巧合么?”

颜如墨有些怀疑人生了。

刘盼盼通过忆星,将对方心中的想法都瞧得清清楚楚,这一脚的来路和走势在她面前根本无从遁形。

只见颜如墨双足飞舞,眨眼间便踢出来十余脚,刘盼盼不过身形微晃,仿佛弱柳扶风般,便轻易的躲开了所有攻击。

颜如墨甚至将墨烛毒雾掺入其中,可就连她的一点衣角也没碰到。

颜如墨一时间怔住了,直到她看见了不远处的那只黑白分明的猫,正眯着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阴阳猫,是这畜生的正视人心!原来你是长虹峰的刘盼盼。”

颜如墨咬牙说道:“这长明宗这么大,你怎么却偏偏要找上我?”

刘盼盼没有说话,从遇见风小寒,到进行这场厮杀她已经说的够多了。

她手中的剑逐渐变得更加寒冷,森寒的气息顺着伤口进入了颜如墨的体内,侵蚀着她的经脉,那些被风小寒重创的伤势又开始剧痛,疼的她脸色更加泛青。

这是冬寒掌的掌力,不光是风小寒擅长使用,也是长虹峰弟子们都最爱,因为有些妖兽在寒冷环境下会丧失机能,直至陷入冬眠的状态。

“可恶!”

颜如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便松开双掌,向后跃去。

但刘盼盼似乎早就看透了她的想法,握着剑随着她一起跃起,落地的同时借助惯性将剑再次送入她体内半寸。

“啊!我要杀了你!”

颜如墨的眼神开始变得疯癫起来,墨烛黑雾从她的衣袍内喷薄而出,霎时间便笼罩了全身。

但刘盼盼在她升起这个念头前便已经躲开,没有吸入半点黑雾,所以这又是颜如墨的一次无用功。

阴阳猫的正视人心能够料敌先机,这可是连真正的龙都十分忌惮的能力。

刘盼盼面含笑意,手中剑刃的寒气越发冰冷,甚至升起阵白雾来。

她可是长明宗新生代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人之一,就连东方羽也坦言不如她。

……

……

第一百零四章 毒

刘盼盼长剑流转,在月色下划过道美丽的圆弧,阵阵剑音如海水般潮起潮落,延绵不绝。

这是长明宗祭天大典之时,伴随天南之风使用的剑舞,剑在空气中划落发出的剑鸣相互交织,形成一曲海浪之音。

颜如墨被化灵境的风小寒重创,心神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时又被刘盼盼占了上风,一身洞幽上品修为根本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心情激荡之下道心不稳,所以她选择以这种方式继续进攻。

刘盼盼使用剑舞音律,意在撼动颜如墨的心神。

颜如墨的道心如即将倾倒的墙垣,而刘盼盼的剑音就是不断拍打在上面的海浪。

颜如墨今日功山,见识了长明剑阵,见到长明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先后又经历了与山门弟子的大战,长虹峰兽潮,好不容易保住命来又碰到了风小寒。

还好死不死的实在树林里遇见他,敌方主场的情况下苦战重伤,心情压抑至极。

刘盼盼的剑音传入耳中,让她烦不胜烦无法集中精力,丹田内元气即将耗尽,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必败的局面了。

想到这里,她有种想要抓狂的冲动。

“老娘堂堂洞幽上品,居然被一个化灵上品和洞幽中品的打成这个样子。”

剑音回荡在树林中,穿行于夜色之下,那些灵虫的啼鸣都被压了下去。

但海浪声渐行渐远,直至无声,颜如墨这才恢复冷静。

刘盼盼没有急着彻底推倒那道墙垣,因为那样反而会逼疯对方,她要对方远离那种精神上的大压力,才能更从容的击败对手。

颜如墨狂吼一声,幽绿色的光芒在指尖闪现,展开身法抓向刘盼盼,这是她最擅长是用的毒,被她抓破哪怕一丁点的油皮,伤口都会开始腐烂,直至蔓延全身。

天生毒躯,可以在体内以元气模仿出各种毒素,并逼出体外达到在厮杀中御敌的效果,极为罕见。虽然也有“毒砂掌”这类掌中含毒的毒道法门,但与毒躯想必根本不够看的。

墨烛虽毒,但毕竟她也是刚接触,而且暂时还不能完美的控制它,想必之下还是这种常用的法门更适合现在。

“不好!”

刘盼盼双足在地上一蹬,长身而起,向着后面的树上跃去。

颜如墨的这一抓已经拼劲了全力,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在这种决然的心态,她不自禁的用上了全部的元气。

全部的元气,就意味着精纯无比的剧毒,刘盼盼不敢冒险。

就在刘盼盼向半空中跃起的时候,颜如墨的身形忽然一扭,姿势和速度没变,但方向却诡异的发生了改变,五指继续向着刘盼盼抓去。

在极快速度下突然转变方向,颜如墨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将会是她最后的一击。

成功了,最好的局面便是两败俱伤,尚有一线生机,失败则必死无疑。

刘盼盼心知对方是情急之下,忽然使出了独门身法,只是这个转变太快,而且时机很准,当她反应过来对方的心意时已然身在半空,避无可避。

那决然的心态,和向死而生的意志,即使不通过和忆星间的相互感应,从对方眼神中也可以清楚的看到。

刘盼盼将敌方心里动向了然于胸,但并不知晓对方究竟都藏着什么样的手段,所以没有想到她不光在毒道上独树一帜,就连身法都有着这样的造诣,才导致了优劣局势瞬间转换。

刘盼盼仓促之下没能调转元气,只来得及横剑于胸,同时心中叹息道:“临敌时情况瞬息万变,看来这局是我轻敌了。”

颜如墨的手掌按在了她的剑身上,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向前,同时五指微曲,修长指甲上的绿意更加渗人。

她的指甲经过刻意修剪,十分尖锐,轻易的便划破薄薄的衣衫,触到了刘盼盼的肌肤。

……

……

颜如墨的心底不仅升起丝喜意,双眼也明亮了不少。只要有半点伤口,毒效就会立即发作,她甚至看到了一会儿刘盼盼全身溃烂并惨叫时的画面。

但就在这一刻,颜如墨胸腹巨痛,身体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巨力击飞,撞倒了两棵树后才停下。

她的全部元气都聚集在指尖,肉身强度与寻常人无异,落在地上时全身的骨头已经断了一半,甚至有几根肋骨破胸口而出,看上去极为凄惨。

颜如墨红着眼睛,凄厉的喊道:“是谁?”

她的腰间插着把剑。

这把剑留给她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在刘盼盼之前它就已经对她给予了重创。甚至可以说,颜如墨对战刘盼盼时,之所以处于全面下风,正是因为她刚和这口剑的主人展开过激烈的厮杀。

风小寒扶着树干,出现在了一颗树后,看着场间的二人,他身上犹然未散的剑意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略作调息之后,便赶来这里,想亲眼见证颜如墨的死亡,因为这毕竟是他的猎物,却碰巧被他看见那样的一幕,想也没想便出剑了。

剑载灵寿之泉,这是灵寿泉水剑,只不过脱手而出,所以境意并不圆融,剑气更是十分微弱。

可是风小寒天生神力,所以这一剑依然强大无匹。

刘盼盼脚尖轻点浮萍,稳稳的落在树梢上,看向了他。

他是猎人,永远不会给猎物喘息的机会,哪怕是将死之人也不行。

空气中的剑意越发浓烈,一抹亮光骤然出现,照在了颜如墨身上,更准确的说是照在了荒剑上。

颜如墨清楚的感受到了这道光中带着的温度,但不知为何心底却生出股寒意还有种淡淡寂寥,脊背都开始有些发凉,就像每晚在面对夕阳时那样的感觉。

随着光线的明亮,这种感觉也越发的浓烈起来,颜如墨的眼神开始变得绝望。

风小寒目光一凝,心中响起四个字:“一剑西来!”

夕阳之光骤然敛去,仿佛太阳彻底沉入天际线,淡淡寂寥之意也转变成无尽的悲凉,颜如墨也随之断了最后的生机。

这是风小寒以剑意远程出剑,元气骤然一空,险些跌倒在地。刘盼盼连忙跳下来将他扶住,元气度入他的经脉之中,发现先前给他封住的几处要穴已经全部冲开,墨烛之毒已入五脏,脖颈间的黑线加深了不少,中毒至深已经无药可救。

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已经毒发身亡,但不知为何墨烛却没有发挥出强大的毒效,反而沉寂了下来蛰伏在他的体内。

刘盼盼秀眉紧皱,问道:“为什么运功冲穴,不怕死么?”

风小寒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冲穴?你封我的穴就不说了,如果我不冲穴拿什么救你?”

刘盼盼眉头一挑,气氛的说道:“你个笨蛋,亏你还是关门弟子,导读有没有点常识啊?你身中剧毒,封你的穴是为了止住毒素蔓延,而你施展法门时气走全身,穴道大开后毒性会随着元气游走,你现在中毒以深,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风小寒陷入了沉默,良久后看着她说道:“反正还有时间,慢慢解毒便是。”

第一百零五章 琅琊

刘盼盼有些无语,只好再封了他的穴道。

颜如墨身怀毒躯自然精通天下毒功,但她之前显然没见过此毒,就连这名字都是临时起的,想来应罕见的毒种。

不知这毒蛰伏在风小寒体内,究竟是此毒本性所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这可是连颜如墨都差点毒死的毒物,刘盼盼知道,一旦此毒爆发,风小寒必死无疑。

这样做虽然于事无补,但至少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抑制住毒性的发作的时间,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刘盼盼捡回荒剑,扶着风小寒向青竹峰走去。

她再三叮嘱风小寒,回到青竹峰前不许冲穴,以免毒性不知何时突然爆发,惨死当场。

但风小寒坚持认为,此无非草木不舞之举,根本没意义。

无奈之下,刘盼盼只好拿出杀手锏,说道:“下次你来长虹峰,我宰杀两只妖兽给你吃。”

风小寒闻言眼前一亮,想了想问道:“真的?”

刘盼盼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点点头。

风小寒这才答应不再运功,只是元气封存于丹田之内,加上他本身也受了些伤,行走时难免会脚步虚软,还好有刘盼盼扶着,不然不知会跌倒多少次才能回去。

走到一半时,风小寒停了下来,看着刘盼盼说道:“这样恐怕有些不妥。”

刘盼盼秀眉微挑,问道:“有何不妥?”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何惜柔告诉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自己走路的好。”

一男一女行走在树林深处,相互搀扶,笔直向着青竹峰而去,若换做白天倒没什么,但这么晚了还是在小树林里,这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些“有趣”的事情。

女孩子本就发育较早,更何况刘盼盼还大他几岁,比他高出一头,所以所谓的搀扶,看上去倒更像是风小寒依偎在她的怀里。

这幕若叫茶一笑看到,定会将他捉去狠狠的暴打一顿。

刘盼盼淡淡的说道:“无妨,修道者行事不拘小节。”

风小寒点点头,老老实实的跟她回峰去。

忆星跟在两人身后,见风小寒让刘盼盼腾不出手来抱自己,害的它只能步行,有些不满的低吼两声。

刘盼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乡间的奶妈,还要同时照顾两个顽童。

……

……

此时除了那些正在清理战场的弟子,其他人都回了诸峰,还有一部分人去了华刹峰疗伤,青竹峰身中双毒的弟子们没被送去,由陈枫亲自为他们运气逼毒,此时以无大碍,只需静养便可。

轻伤的弟子诸峰能够自行处理,便各自回去包扎休息。

以风小寒的情况应该是尽快送到华刹峰,由陈唐出手医治。

但华刹峰距离二人较远,最近的便是青竹峰,刘盼盼只好将先送青竹峰交给陈枫后在做打算。

两人来到峰脚下,路过的青竹峰弟子见两人满身狼狈,顿时大惊,连忙将风小寒从她手中接过,并有一人去向陈枫禀报。

片刻后,紫竹院内。

风小寒躺在床上,陈枫伸出二指搭在他的腕间,刘盼盼与何惜柔站在一旁,目光复杂。

良久后,陈枫收回二指,皱眉静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赶往山门前时,遇到了一伙攻山者,与他们展开厮杀,随后长虹峰兽群降临将他们杀了个干净,后来知道山门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便打算回来,却碰到了个用毒的女人,和她打了一架。”

风小寒叹息道:“她很强,我没打过她。”

刘盼盼补充道:“那个女子是颜如墨,东南一带很有名气,是毒道高手。我遇到风师弟给他封了穴道,找到颜如墨也和她打了一架。”

她将遇到颜如墨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说道:“亏的风师弟和她两败俱伤,否则我也难活。”

“如此说来,这墨烛之毒就连颜如墨以前也从没见过,这毒居然如此霸道,与小寒的五脏六腑牢牢契合在一起,如糖化于水中,合二为一,以我的手段只能给他排除一部分毒素,但也有可能因此导致毒性的提前发作。”

陈枫微微点头,英俊的脸上多了丝疑虑,说道:“赵浩天到底哪里弄来的墨烛,他的手段未免太多了些。”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这可能,是他背后那人给他的。”

“背后那人?”

陈枫挑了挑眉头,说道:“什么人?”

风小寒把他和崔魏铭在山洞中遇到赵浩天的事情说了一遍,陈枫深吸口气,说道:“我道这些余孽是如何重铸丹田还能破我长明剑阵的,原他竟有这样的人物支持,不过到底是谁和我长明过不去,选择利用赵浩天对我们出手?”

陈枫看了眼风小寒衣领下的黑线,深邃如蛇,蜿蜒在他的脖颈上,吩咐道:“小柔儿,你带几名弟子送小寒去琅琊峰脚下,就说是我让的,小寒身中奇毒,师叔不会坐视不理。”

何惜柔微微一怔,问道:“不先送华刹峰么?”

“陈师兄的医道修为深厚,可谓妙手回春的神医,但其极限所在何处我这做师弟的也知晓一二。此毒举世罕见,恐怕就连陈师兄也束手无策,所以不用耽误功夫,直接送琅琊峰。”

陈枫白袍一甩,说道:“盼盼,你带我去你们遇到颜如墨的地方走一遭,我要瞧瞧这颜如墨究竟是如何伤我徒儿的。”

刘盼盼与陈枫离开后,风小寒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何惜柔严厉阻止,并找来了两位外山弟子,轻手轻脚的将他抬上担架。

元气乃贯穿全身四肢百骸之力,与体内无处不在的阴阳二气相互呼应。

阴阳二气是肉身根本,所以修行者使用肉身本力时也会带动元气的流动,此时天色以亮,风小寒的穴道被刘盼盼封住已经过了许久四肢无力,元气也已经开始沉淀,所谓厚积薄发,这就像是积蓄剑意一样,沉淀的越久后力便会越强。

若风小寒强行发力只会让元气突破封锁,彼时毒素更深一层甚至还会成为毒性爆发的导火索。

那时即便圣人出手,也回天乏术。

这两人都精修轻身功夫,只因资质平平这才做了外山弟子,但入门多年修为深厚,以臻至洞幽境界,不论多么坎坷不平的山林路或石阶,躺在担架上的风小寒也感不到半点颠簸。

琅琊峰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几只仙鹤在半空中盘旋而舞,发出清朗的鹤鸣。

郭明哲坐在溪畔,放下了手里的鱼竿,望向峰下,他目光虽炯,但眼底却浮现出一抹虚弱的迹象,还有丝来自灵魂深处痛楚。

是的,即使放下鱼竿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能让他感到痛苦。

他受了很重的伤,既不是内伤,也不是外伤。

而是神识上的伤。

长明宗近千年历史,气运悠长,想要撼动极为不易,但赵浩天不知背负什么样力量居然重挫长明的运势。

郭明哲以神识沟通天机,凭借强大修为愣是将已经扭曲的天机捋平,为长明宗扳回一局,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哎,看来又需要我出手了。”

下一刻,琅琊伟岸依旧,溪水长流不绝,但小溪两侧却兀地拂过缕清风。

郭明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没有在这里过。

第一百零六章 峰顶

“拜见叔祖,师弟风小寒命在旦夕,晚辈奉师尊之命前来请叔祖相救。”

何惜柔来到峰脚下,对着隐于层云之上的峰顶恭敬行礼。

另外两人也放下了风小寒,对山而拜。看着这座陡峭雄伟的山巅,二人心里震撼之余都有些惴惴的,若只是爬到山腰,以他们两人的修为尚且可以一试,但抬着担架,还是在不能有抖动的情况下爬到峰顶,这……

两位外山弟子相视一眼,都在心里位自己捏了把汗。

同时他们也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

据说祖长老住在山顶,而何惜柔却在山脚下说话,祖师爷能听见么?

云层之上忽有微风袭来,云雾起伏间,一个声音传入了四人耳中。

“知道了,上来吧。”

那声音隔的好远,也不如何响亮,但却清楚的传到所有人耳中,仿佛就在耳边低语。这一手隔空传音之法高妙至极,说话人的修为之高令人惊叹。

何惜柔看了眼身后的三人,眉头微皱,风小寒身中奇毒最好不要动,另外两人的修为虽然不错但扛着担架上琅琊峰根本不可能。

此时人命关天,师叔祖何必在这时候难为她们?

正当几人发愁时,下一刻,几人的身体兀地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飞升。

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然后便来到一座崖畔。

这里便是琅琊峰顶部,原本强劲的涯风来到此间时却忽然柔和了下来,变成轻柔的微风拂面而过。想来应该是这四周都布满了阵法的缘故。

一股浓郁的灵气窜入鼻中,清凉的感觉霎时间游走四肢百骸,让精神为之一振。

“好精纯的灵气。”

何惜柔挺着俊秀的琼鼻嗅了嗅,看向四周。

只见不远有处茅屋院落,院中有几株柳树垂枝随风轻轻摆动,屋后密林中泛起的雾气将此间笼罩,宛如仙境。

不愧是位于长明灵根之上的琅琊峰,果然一派室外桃园的景象。

“吱嘎!”一声,茅屋的门打开,走出了位老者。

老者目光慈祥,一袭白衣白发,白胡垂胸,衣袍飘舞间直欲乘风而去。

何惜柔躬身道:“见过师祖。”

“见过祖长老。”

另外两位外山弟子还没从刚才腾云驾雾般的体验中回过神来,直到何惜柔说话这才看到了前面有位老者,连忙行礼。

郭明哲微笑道:“免了,把小寒抬进来吧。”

两人将风小寒抬进屋内放在床上,何惜柔将风小寒中毒的经过说了一遍。

郭明哲点点头,伸出二指抵在他的眉心,旋即闭目静思。

风小寒感到有股暖流顺着他的指尖进入自己的身体,知道这是在检查自己身体的情况,便很配合的全身放松,就连神识都主动为它让路。

那暖流先是在他体内五脏中游走了一遍,然后来到他的幽府穿行在经脉之间,最后回到眉心处。

郭明哲没有就此收手,反而轻噫一声,然后暖流一沉来到了他的识海。

风小寒稍作犹豫,便放他进去。

让他人的意识进入自己的识海,这完全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但风小寒相信郭明哲不会害自己。

郭明哲在他的识海中化作一道虚影,看着平静的水面,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

“那水面散发着的金光究竟是什么?怎么大道的气息如此纯粹。”

郭明哲在蛮荒域中时对他眉心一指,在他的识海深处留下道印记,醍醐灌顶般的将人间语言文字的知识传授给他,那时候他也曾来到过这片识海一瞬间。

他很确定,当时风小寒的识海并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风小寒来到长明后便从未离开过他和陈枫的视线。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得到的这番机缘?

这毕竟不是坏事,所以郭明哲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打算,而是继续在他的识海中寻找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东西。

在别人的识海中,尤其是修为较弱的修行者识海中活动也是很难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对这片识海造成极大的损伤,甚至有让他变成痴傻的可能。

所以陈枫才没有贸然进入他的识海中。

风小寒中的毒很棘手,也的确在残害他的身躯,只是残害的速度极慢,甚至比不上他自行恢复的速度,就像是冬眠一般沉寂了下来。

可以确认的是,一旦毒素爆发,那后果必然是致命的。

所以首先要做的,是确定这毒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爆发,还有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突然爆发。

要想了解这点,必须先知道到底是什么压制住了毒性。

陈枫也隐隐察觉到压制的原因来自风小寒的识海,他对自己的剑道十分自负,但在神识这种层次力量的操控上却并不擅长。

郭明哲的虚影探查完这片区域后,开始向着识海更深处飘去,途中看到了一个个小岛,那些岛屿形态不一,有的繁花似锦,有的寂寥荒芜。

这些是风小寒的记忆与在生活中学会的技能所形成,在识海中罗织成岛,所以岛上风景各不相同。

郭明哲来到了一片群岛附近,更深入的地方就连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控,不敢贸然进入。

他看那片群岛,岛屿形态各异,组成的群岛形成了一柄剑的形状,那是他学习到的剑发。

每个岛屿都是一式剑招,无数剑招组成了风小寒的剑道。

看着那些不计其数的岛屿,郭明哲陷入了沉默就连他也没想到风小寒居然会这么多剑法,而且全部融会贯通。

他看向了群岛旁一座孤零零的岛,它与群岛距离虽近,但并不在群岛之中。

岛上的碎石相间有序,组成一个个图案,宛如学士用狼毫勾勒出的笔画,散发着的气息与郭明哲的虚影颇为相似,这便是郭明哲在他识海中留下的印记,教会了他说话识字。

他摇了摇头,这些地方都找遍了,根本没有那个东西的踪迹,感到有些失望。

正当要他离开时,却突然感知到一抹奇异的气息。

顺着气息搜寻过去,赫然发现在群岛的另一面,有着一块小珊瑚,珊瑚表面晶莹剔透,那若有若无的气息正是它发出来的。

郭明哲看着那块珊瑚,虚影向后退开一段距离。他在那丝极淡的气息中感到了强烈的警惕与威胁,似乎是某种十分种恐怖的东西。

由于他不敢去更深入的地方,所以识海的更深处在他眼中就像是层黑幕,挡住了另一侧的所有风景。

而这块小珊瑚,正是从黑幕中露出的一角。

单是这一角就有莫大的威压,那么黑幕的另一端,这块小珊瑚隐藏在那边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

郭明哲收回二指离开了他的识海,看着风小寒脸,心道:“不管那是什么,应该就是它压制住了小寒体内的毒性。”

郭明哲的袖中散出一缕微风,拂过风小寒的身体,他被封住的穴道便解开了,体内的元气也开始运转。

风小寒坐起身来,奇怪的看着他,问道:“毒解掉了?为什么我依然感觉胸口发闷。”

“哪有那么容易,你的毒只是蛰伏起来了而已,据我推算,至少两年内你不会有事,但你要注意控制体内元气的量,起码不能低于三成,不然会缩短这个时间。”

郭明哲手一挥,掌心之中出现了团淡淡的黑气,看着他说道:“这是我从你体内撷取的一丝所谓的墨烛之毒,我会和陈唐小子仔细分析它,然后试着配出解药的药方。”

第一百零七章 静

崔魏铭在主峰将洞中的事情和楼千山仔细讲了一遍。

许多谜题也就此解开,比如长虹峰上,那位长老的死是赵浩天暗中发射毒针杀死,并非是风小寒踢过去的那只灵蝎依靠残余的毒素蛰死。

清溪流中的巨型药丸并不是针对山下小镇的野菊,而是为了阻断长明灵脉使护宗大阵失效。

长明宗内的那些魔道修士,是食客居采购食材时用竹筐运上山的,通过诸峰之间掌勺们食材的交换送出去,然后潜伏在诸峰的地窖中,有的甚至已经蛰伏了半年之久。

崔魏铭离开后,第一时间来便到了长虹峰,但刘盼盼却并不在这里,这叫他很是苦恼。

“莫不成,是怪我这十余年来未曾尽到父亲的责任,不愿见我……”

“盼盼道心圆融,心性修为已经圆满,不会因此怪你的。”

夏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可能是回来的途中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吧。”

崔魏铭咽了口气,看向远方的群峰,喃喃道:“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

……

刘盼盼与陈枫二人来到与颜如墨交手的地方,只见遍地都是漆黑枯槁的树木,显然已经被剧毒所侵蚀。

颜如墨躺在树丛中,漆黑的鲜血已经在身周凝固,脸上还保持着死前惊恐的面孔,加上胸前露出的断骨,看上去极为可怕,死状甚是凄惨。

刘盼盼不禁看向了她的手,只见她双手成爪,指尖在日光折射下露出抹渗人的幽绿色。

只是手掌上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恶臭的气味,想来是指尖的毒在她死后无处释放,便直接在她手上发作。

陈枫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沉默了会,然后挥手射出道剑气将颜如墨的脑壳击碎,血水四溅之下,一颗黝黑的珠子掉落出来。

“这感觉是……墨烛之毒。”

刘盼盼看着珠子上氤氲的黑气,说道:“难道这是墨烛之毒的毒珠?”

“嗯,这的确就是墨烛。”

陈枫用元气将毒珠隔空托起,眉头微挑,说道:“那么这应该就是墨烛之毒的来源,颜如墨天生毒躯居然还要依靠这种法器来放毒,难道墨烛就连她都仿制不出来么?”

刘盼盼看着陈枫,说道:“不如将毒珠交给师叔祖,或许能为配置解药提供帮助。”

陈枫微微点头,旋即却陷入了沉思。

刘盼盼奇怪的问道:“师叔,你怎么了?”

陈枫看着她,认真的问道:“小寒他用的可是灵寿泉水剑?”

刘盼盼想了想,然后说道:“正是。”

陈枫又问道:“但你说他共出了两剑,第一剑的灵寿泉水剑是为了救你,那么杀死颜如墨时用的第二剑是什么剑法?”

这里的空气重交织着三种剑意,一种刘盼盼的风挂于林,另一种是山水八剑,而余下的那种剑意十分飘渺,高妙至极,似乎与他在藏书阁前那个崔魏铭与赵浩天战斗过的地方感受到的剑意颇为相似。

刘盼盼想了想,说道:“风师弟他是隔空出剑,没见到剑招,单凭剑意我也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剑,想来应该是青竹峰某种玄奥的剑法。”

陈枫微微点头,心道:“这剑意中满是英雄垂暮夕阳残辉的境意,难道是一剑西来?”

陈枫拿出只水晶小盒,手一挥将毒珠放入盒中,然后射出道剑气刺如地中,二人离开后,那团剑气在地面下炸裂开来,掀起的泥土将颜如墨的掩埋。

死有葬身之地,这是长明宗对攻山者最后的仁慈了。

……

……

刘盼盼回到长虹峰,来到峰脚下正欲上山时却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石阶的尽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议星在她脚边轻轻的叫了声,奶声奶气的很是可爱,只是目中露出的为难之色让人心疼,忍不住想要将它抱入怀中安抚一番。

她知道崔魏铭此时就在长虹峰,正静候她的归来,这位她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刚刚洗脱罪名,重新归山,名正言顺。

但她母亲呢?

堂堂的王朝公主,修行界有名有姓之辈,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十几年了居然还没个名分,就连来长明山找他都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他还曾经爱过那么多女人。

这样的父亲,真的值得母亲去爱,自己去敬么?

所以她迟疑了,到底要不要见他?

刘盼盼道心圆融,除了师傅与小柔儿外很少有人能看透她的情绪,议星可以正视人心又与她日夜相伴,能看透她的心中所想,自然为她感到担忧。

世上最难的,不是世事,而是家事。

刘盼盼抱起议星,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眼神重现明亮起来,心中一片清明。

她是王朝公主之女,长明奇才之后,长虹峰关门弟子,不论哪一个拿出去都可以横行无忌。

但这些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修道者,一生都将奉献给大道。而大道面前只问本我,不论出身,所以所谓的父慈母爱她从未想过。

父母之间的爱恨纠葛,也只是上一代人的旧事,与她自身并无关系。

那么现在又何必想那么多?

只是亲生的父亲之前离开了,现在回来了而已。

她一步步的走上石阶,路上遇见的弟子们与她亲切招呼,她也一一回应,就像往常那样。

刘盼盼来到峰顶的阁楼,敲了敲门。

夏宇的声音穿了出来,说道:“小盼盼嘛,进来吧。”

门内有两道气息,一个是师傅的,另外那道气息与师傅的同样悠长。

她从未见过这道气息,但感觉却是那样的熟悉。

刘盼盼知道这是谁的,推开这扇门,便是父女相认之时,换做寻常人此时定会激动的浑身直颤,甚至泪流满面。

但她却十分平静,抬起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眼中的情绪也没有任何变化。

阁楼外微风轻抚,树影微晃,她衣裙飘舞,宛若天仙,与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仿佛一篇绝美的画卷。

一片叶子从半空中落下,静静的躺在她的脚边,为这幅画卷再添美感。

泰山崩塌于眼前而面不改色,不是因为见过世面,而是因为内心深处的平静,这就是刘盼盼。

所有修道者都在追寻的内心境界,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道稍微靓丽点的风景。

她推门,

然后行礼。

“拜见师傅……父亲。”

……

……

第一百零八章 帮忙

由于此次攻山之战,诸峰弟子重伤者人数众多,甚至有的峰内山弟子被杀至仅剩十几人,所以长明宗总比武无限期延后,众弟子并无意义,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种时候谁也不会有心情管什么比武。

唯有茶一笑听说后闷闷不乐,甚至要拖着重伤之躯去主峰抗议。

这个小疯子的行径让许多人都十分无语,其中就包括他的师傅六长老罗山。

罗山甚至自己徒弟的为人,只要他听说哪里有架可打,哪怕折断他的四肢,这家伙也会爬着过去。

为了看住这个小疯子,罗山直接将整个书房都搬到了茶一笑的小院中,就在他的门前打理峰中事务,只为了不让他出门。

风小寒在琅琊峰稍作调息后,便随何惜柔一道回了青竹峰。

陈枫得到毒珠后第一时间来到了琅琊峰,交给了郭明哲。

郭明哲盯着眼前漆黑如墨的毒珠,沉默不语,陈枫站在一旁也不做声。

“这个毒珠,莫不成……”

良久后,郭明哲眉头猛地掀起,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浑身一震,震惊道:“这墨烛之毒,难道会是那个东西?”

陈枫眉头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师叔这么大反应,便问道:“师叔,难道这枚毒珠另有玄机?”

郭明哲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也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希望是我猜错了。”

他拿起根笔,静思片刻后在纸上写下几样东西,交给陈枫说道:“我需要做个测试,你帮我准备下这些东西,七天后带着东西和风小寒来找我。”

陈枫接过纸张,看了一遍后郑重的放入怀中,便离开了。

郭明哲走出室内,站在茅屋外的涯畔边上他目光如炬,透过云雾整个长明宗诸峰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十二峰围绕琅琊峰并肩而立,构成山脉,诸峰之间清溪流蜿蜒而过,向着远处绵延而去。

当年夜听风横扫人类世界时,接连攻破长明宗护山大阵与完整版的长明剑阵,入了山门与本宗高手大战后全身而退。

但即便是他,也没能来到这里。

这是长明最高的地方,唯有历代祖长老与掌门才有资格欣赏这里的风景。

郭明哲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天机老人对他说过的一番话,为此他还深入蛮荒域,去找一个东西。

他拿出那枚毒珠,仔细打量着上面的纹路,眼中不知是喜是悲。

黑色的毒雾还笼罩在毒珠的外层,但他却丝毫不惧,徒手将它捏在指尖。

下一刻,云海回流,涯风拂面。

郭明哲来到了清溪流起源处的那个山谷,稍作犹豫后便走进了笼罩四周的水雾之中。

……

……

陈枫回到青竹峰后便着手开始准备,郭明哲在纸上共写了六样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也都是极为稀有的宝物。

其中的月牙石是望月阁的特产之物,极少流传于外,无奈之下陈枫只好亲自前往望月阁。

好在望月阁与长明之间相聚不足千里,以他的修为往返时间三天足矣。

这期间青竹峰的事情都交给了外山长老打点,而何惜柔则负责照看风小寒。

经过三天的休养,风小寒的元气已经恢复,受的内伤也好了大半,只是身体依旧虚弱。

和往常一样,风小寒白天在藏书阁中读书,中午到试剑林中尝试那些法门的威力,晚上回到紫竹院静悟推演一剑西来的境意,而且没忘了照看门前那颗清嫩的小竹。

他用来杀死颜如墨的确实是一剑西来,那只是万衍神通经过初步推演后所得的产物,是一种简化后的版本,境意与威力并不完整。

可供风小寒参考的只有西邻小剑,与在洞中时崔魏铭模仿的几分剑意。

重现已绝之法,续往圣之绝学的例子并不多见,而且大多是得到了已经失传了的法门残卷,或者得到了前辈们修行时记录的手记,以此为基础结合无数人的大智慧,耗费许多年的心血才会重现那些断了传承的绝学。

“据说三十年前,南宫少华得到了一本上古医书的残卷,结合自身所学加以印证,终于以一己之力将那医书的全部内容重现了出来,成就一代医圣的名号。”

这天,风小寒放下本剑谱,用食指轻敲桌面,看着窗外飞过的鸟儿,心道:“我现在有西邻小剑在手,但没有剑招,不懂此剑的剑势,更没感受过完整的剑意。要想以万衍神通重现这招绝技,成为最后的杀招,只怕还需要很多年的时间。”

“除非……去皇宫中那做博物馆中,亲眼看看一剑西来的剑谱。”

风小寒手上的剑谱是望月阁的青洛剑,威力并不十分强大,也不是决然的杀招,却是所有剑客公认的必修课程。

因为这一剑重在感悟,想要修成很难,是修剑者磨砺道心的不二首选。但风小寒只看了一遍就会了,他已经习以为常,对他而言并无新意。

他离开藏书阁,在食客居中买了袋包子,来到了内山弟子们的宿舍。

风小寒轻车熟路的来到吕迎风与病秧子的住处,吕迎风将他迎如屋内,病秧子受伤颇重,现在还不能下地行走只好躺在床上。

看着脸色苍白的病秧子,风小寒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死不了。”

病秧子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仿佛重病在身,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突然死去。

他看着风小寒,问道:“你怎么来了?”

风小寒却看向了吕迎风,认真的说道:“你的家族背景深厚,势力极广,我需要你的帮助。”

吕迎风来了兴致,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开口找我帮忙,不知道需要我帮你什么,只要不是特别为难的事情,我都可以直接调用吕家资源。”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你知道一剑西来么?”

“崇州十年修业艺,九州暗局败雄狮。归来去兮无踪迹,一剑西来无所依。”

吕迎风笑着说道:“这么传奇的剑,我当然知道。”

风小韩看着他,认真的说道:“需要关于这一剑的各种信息,比如传说和历史战绩之类,能有施剑时的现场描述更好,总之要尽可能的详细。”

第一百零九章 出门的少年,屋内的朋友

吕迎风与病秧子相视一眼,想了想,说道:“这并不是难事,但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自然是为了一剑西来,许久前我得到了一剑西来的残卷,我也练了,只是徒有其形,要想推演出这剑的全部剑意就必须尽可能的了解它,这才来找你帮忙。”

病秧子微微一怔,惊讶的说道:“你居然连一剑西来都参透了一半!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学会的?”

吕迎风皱眉道:“据我所知,一剑西来无所依是那位传说中前辈的绝技,他此生只著过一本剑谱,而这本剑谱正在皇宫之中,你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得到的残卷?”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是攻山之战时崔魏铭在山洞中给我的,上次遇到颜如墨,我便是用此剑杀了她。”

吕迎风微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崔前辈与王朝公主有旧,公主帮他偷偷写个抄本也不算什么,可能是发生了些事情,抄本缺失才会变成残卷。”

风小寒为了隐藏万衍神通的秘密,只好随便编个借口,没想到在吕迎风看来居然还挺有依据。

幸好是说崔魏铭给的,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吕迎风笑着说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内外伤势都已经痊愈,毒素也很稳定,没有大碍了。”

风小寒叹了口气,说道:“只是白大胖子……”

说到这里,

三人都沉默了。

白术虽然只是外山弟子,但三人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嫌弃他,还和他成为了朋友,并且关系极为要好。

其实他的资质很好,甚至不必一些内山弟子差,只是太懒了些,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吃”这件事情上,坐功化灵很是散漫,直到遇到风筱筱后才开始努力。

白家的白肉化灵虽然神奇,但终究是伤身之法,始终比不上坐功化灵来的扎实。

这次他身中灵蝎与黑甲虫双毒,其余的内山弟子平日里修行刻苦,根基深厚,所以中毒虽深但只需花费时间便可痊愈。

而白大胖子则是直接病倒了,据华刹峰的外山长老所说,两日前他突然毒素爆发,左臂三根重要的经脉已经有了萎缩的迹象,还有几处已经断裂,而且沉淀的毒素淤积在此,导致经脉闭塞,就算能活下来日后的修行也将会受到的影响。

风小寒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这次的危机。”

吕迎风正要出言安慰,却听病秧子说道:“他肯定不会有事。”

风小寒挑了挑眉头,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就凭他那一身肥油,那可全都是从食物中提炼出来的精纯灵气,虽然白大胖子看上去一副死肥宅的模样,实则他的身体素质比我们都要好,只是根基浅了些。而且他经历这番生死体验后,必有感悟,境界再有提升也说不定。”

病秧子认真的说道:“等我能动了,我教他一门我们病家以肉身苦楚磨砺道心的法子,他再将全部的肥肉尽数化为元气,彼时双管齐下,直接到达化灵圆满的程度不是问题。”

吕迎风也点了点头,说道:“洞幽境是个门槛,破镜后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寿元提升,以白家和长明的能力,百年之内定可找到解决之法。那时候再续修行之路,以他的悟性根本不是问题。”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我现在已经是化灵圆满,只待机缘,我相信只要我在一剑西来上的感悟更多一些,或许就能迎来破镜的苗头。如若破镜,那时我也能帮他一把。”

吕迎风与病秧子顿时一愣,长大了嘴巴。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风小寒问道:“这样感觉怪怪的。”

病秧子先是狠狠咳嗽了两下,然后深吸口气,说道:“这是哪家的变态,赶紧拖出斩了。”

说罢,他便钻进被窝用被子捂住脑袋,不再理会这个家伙。

风小寒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这丫是怎的了?”

吕迎风苦笑几声,感慨的说道:“果然是关门弟子,你这才开始修行几个多月?居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可怜我们从小苦修,时至今日能有化灵中品的境界还自以为不错呢。”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

……

吕迎风送走风小寒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丝不一察觉的笑意。

回到屋内,对被窝里的病秧子说道:“他走了,还叮嘱我好好照顾你。”

病秧子掀开被子,漏出苍白的脸,问道:“少爷,他说的那些话,你信了么?”

这里不是指风小寒说自己已经有化灵圆满的事,而是指一剑西来。

吕迎风沉默了会,负手背对着他,看着窗外风小寒离开的方向,平静的说道:“小寒心性淳朴,心思简单,不会轻易骗我,除非有不能说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秘密,不是么?更何况,他说的也不无可能,那个人可是崔魏铭,在他身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会过头来看着病秧子,眼含笑意,但却十分认真的说道:“更何况朋友有求,我们怎么能不帮忙?”

病秧子沉默了,因为自家少爷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

但吕迎风还是决定帮他,这代表了什么?

虽说这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他的语气也在暗示不论风小寒说的是真是假,吕迎风都愿意帮助他,因为他从心底拿他当朋友。

但,为什么?

“因为风小寒是我所欣赏的那种人,也是我很想成为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全凭心意行事,率真自我,坦坦荡荡。”

吕迎风似乎看出了他想问的,于是给出了答案,稍微思考了片刻后便给出了最终定论,说道:“他是个真人。”

病秧子忽然想起,自家的这位少爷曾在食客居第一次遇见风小寒时曾说过,他身上有种特质,很吸引他。

那时候病秧子也说过的,他只觉得风小寒有点傻。

现在他明白了,吕迎风说的这种特质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傻,傻的道心清明,傻的毫无城府。

所以很真。

病秧子说道:“我只是刚好看他顺眼罢了。”

吕迎风笑了,说道:“这说明你眼光真的很好,看顺眼的人都不简单。”

第一百一十章 食盒

风小寒离开内山弟子宿舍后,去了趟华刹峰,见到了白大胖子。

白大胖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哪里还有他往昔一口吞下三只包子的神采。

他接过他递来的那袋肉包子,拿出一个轻轻咬了口,笑着说道:“果然还是青竹峰的包子合我胃口,小寒还真是懂我。”

两人早已熟络,不已师兄弟称呼,而是直道名讳。

风小寒伸出二指,搭在他的腕间,模仿刘盼盼对自己做的那样,将元气度入他的经脉。

气走全身,除了胸腹间尚有气血不通之外,五脏六腑皆破裂出血,内伤严重,当风小寒的气到了左臂某一处时,便无法再进。只好暗中运起万衍神通,以万衍金芒代替元气继续前行。

金芒轻松透过他的骨骼,肌肉,渗入他的经脉之中,发觉其左臂的三条主要经脉已经尽数断裂,淤血囤积于此,压住了整条手臂的经络,就连动根手指都难,可以说这条手臂已经是废了。

如果是元气来到此处尚且能够化开他的淤血,收集天材地宝重铸经脉。

但当元气来到经脉的第一个断裂处时便无法前进,金芒虽可以轻松穿过断裂点,却不具备元气的性质,没有丝毫威力便化不开此处的淤血。

“还好只是左臂,我使得是右手剑,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

白大胖子笑了笑,说道:“那位独刀客凌风雨不就只有右臂?独臂使刀,故而号称独刀客,说不定日后我忽然悟通剑道奥义,成了独剑客也说不定呢。”

风小寒看着他,笑道:“不会的,你不是一直想学双鱼剑么,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练。”

白大胖子笑着答应。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风小寒便起身要离开这里,谁知刚出门便迎面撞见了风筱筱。

风筱筱对他点点头,说道:“风师兄,你也来看这个呆子。”

风小寒见她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略施淡妆,便很自然的想起了书上的那句话,便说道:“少女怀春,出门探病略施粉黛,带糕点数盒,足见柔情。”

风筱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春城子散记》中第八章最末尾的一句话,讲的是一位少女动了凡心,得知情郎偶感风寒,特带糕点去见。”

屋内另一张床铺上,秦孤星放下手中的书本,说道:“风师弟的意思应该是指你动了凡心,终于被白术感动了。”

风筱筱俏脸一红,说道:“秦师兄也来开我的玩笑,我只是听说这胖子突围时立下功劳,和其他几位师兄救了那么多内山的师兄,便带些糕点来探望一下。”

秦孤星励志要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修士,以至于醉心于修道与读书,常被林义松等人戏称是个书呆子,实际上他为人幽默,处事大气。

秦孤星笑着说道:“那我也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协助突围,你怎地偏只给他做糕点,我怎么没份儿。”

风筱筱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带了许多,你的那份自然也在其中。”

白大胖子一见是心上人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势又被扯动,疼的他呲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秦孤星看了眼白大胖子,又瞧了瞧那只食盒,故作无奈的笑道:“这盒子太小,只够白术师弟一人吃的,还是全都给他吧。”

风小寒侧身让路,让风筱筱过去,只见她来到白大胖子的床边,将食盒放在他的床边,轻声说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你心里就没点数,当时非要逞强去内山和师兄们同行,拉都拉不住。这下可好,日后独臂练剑,看你的双鱼剑还怎么练。”

白大胖子想起内山比武时,风小寒说过的话,于是正色道:“反正不会死,我拼上一拼又有何妨?”

“呆子。”

风筱筱白了他一眼,说道:“这盒糕点是给你的,省着点吃,你瞧你瘦了那么多却还是这么胖。”

白大胖子憨憨的笑了笑,问道:“这是你做的?”

风筱筱摇摇头,说道:“是我买的,我哪有这手艺。”

白大胖子认真的说道:“风师姐这话就错了,你冰雪聪明有什么事情会难倒你?”

风筱筱没有理他,从食盒中拿出几块糕点对秦孤星说道:“秦师兄,你也吃一点吧。”

秦孤星对着书本,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必了,师兄我在一旁吃你们撒的狗粮就好。”

风筱筱看着他,认真的说道:“秦师兄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她看了眼憔悴的白大胖子,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白大胖子一脸幽怨的看向秦孤星,似乎是怨他气走了风筱筱。

秦孤星耸耸肩,无辜的道:“我也没说什么啊。”

白大胖子唉声叹气的说道:“风师姐明明对我也有感觉,怎么偏偏说只是朋友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打动她。”

秦孤星眼睛转了转,看着他说道:“她是你朋友哇,那她是男的还是女的来着?”

白大胖子拿出块糕点,轻轻的咬了口,听到他的话后翻了个白眼,说道:“秦师兄又开玩笑了,风师姐自然是女的。”

秦孤星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说道:“哦,是女朋友哇!”

这一下语出惊人,白大胖子张着嘴,指尖的糕点无声滑落。

……

……

风筱筱没走出多远,便又遇到下山途中的风小寒。

风小寒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他么,怎么还会来探望?”

风筱筱想了想,说道:“他喜欢我,对我很好,秋菊会后他在修行上又帮了我不少,这份情感我无能报答,只能把他当做朋友看待。”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情感之事果然无解,他对你好,而且有的时候好的恰到好处,好的你不得不接受,你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对他不理不睬,但白大胖子又把这份好意曲解,所以你们的关系越来越诡异了。”

他想了想,说道:“白大胖子是真心对你,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雨中的道

风筱筱摇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感动是感动了,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办法。”

进行了这一小段对话后,风小寒回到了紫竹院,此时天色渐暗,阳光躲进乌云之下,开始下起了微雨。

风小寒站在屋檐下,垂着双手,抬眼看向落下的雨水,听着耳边传来的雨声,也在想很多的事情。

刚来长命宗时,他身穿长衫,上面满是污渍,狼狈不堪,只有一身狠劲除郭明哲外谁也不服,看上去就像是街边嚣张的乞丐。

如今他身着月白色弟子服,背负长剑,面色温和,举手抬足间都有静气,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忽然去做了剑客,沉稳冷静。

竹灯在他的头上随风微晃,紫竹上的凤鸣子被雨水吹打发出沉闷的声音。

风小寒来到人类世界已快有半年之久,他交到了些朋友,认识了一些人,但他依旧看不懂多变的人类,赵浩天进攻长明是为复仇他可以理解,当年长明将玄魔殿灭门是为了大义,那么崔魏明夹在其中,既然身怀大义又为何放不下儿女情长,最终被长明除名。

天空乌云更密,雨势渐急,落在地上激起一片水雾,

紫竹院外的石阶尽头,雨雾朦胧间,一只纸伞向这边缓缓走来。

纸伞上,有笔墨丹青,画的一只寒梅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就能感到丝淡淡的寒意。

纸伞下则有着倾国绝色,在她面前万物失色,一切都只能是衬托她的配角,哪怕是伞上的寒梅傲雪。

因为有她的出现,那些因为泥泞则显得有些脏的石阶小路,也变的赏心悦目起来。

何惜柔撑着纸伞,眉头轻皱,不知为何发愁,直到看见紫竹院外,那株瘦小的青竹在风雨中摇摆,却倔强的怒指天际不愿向风雨低头,嘴角这才微微翘起。

何惜柔进入园内,见风小寒站在屋檐下发呆,便问道:“你在做什么?”

风小寒微微抬头,看向院外的竹林,说道:“我在听雨。”

何惜柔扫了眼园中盛开的几朵小花,轻笑道:“白衣剑客屋檐下,一蓑烟雨任平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有这样的雅趣。”

“病秧子曾经说过,沐风听雨都是那些故作忧伤的书生最爱干的事情。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野小子,可不是饱读诗书的书生。”

风小寒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在听雨打架。”

何惜柔挑了挑眉头,好奇的说道:“愿闻其详。”

风小寒收回了视线,看着她问道:“地上水雾升起在天上凝聚为云,云积成雨回落人间,既然是回归,那就该温柔些,为什么要来的那么急?”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因为雨从天上来,高空坠下,自然来的很急。民间传说天上雨神司掌人间风雨之事,而万物都离不开水,植被的生长更是依赖雨水生存,雨神体谅苍生,便每次都匆匆而来,有时忘记收雨,便会造成暴雨。也许也是为了苍生的存活,于是急迫了些。”

“但在我看来,雨落在地上不像是回归,也不是为了苍生延续,而是为了与大地交战。我在蛮荒域时,曾在一个山洞中居住过,那个山洞似乎在山脉的暗河之下,石壁上每时每刻都会有水珠落下。身为狩猎者,我需要保持身体的干燥,所以我只在那里住了几天。”

风小寒说道:“但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块巨石,山洞顶部的水珠每每落下都会砸在石面相同的位置,天长日久之下居然将巨石穿,硬生生的将它砸成了一个筛子。”

何惜柔点点头,说道:“滴水石穿,确实不是一时片刻便能成的事情,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那块石头既然被你称作巨石,想必体积不小,能被水滴击至穿透,可谓奇观!”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自那以后,我便认为雨水之所以落下,是为了击穿大地。之所以汇聚成河,是为了蒸发后在天上汇聚成云以待重新落下之时。”

何惜柔说道:“所以你听这雨,便是在看世间满满的恶意?”

“不论是有史以来,还是有史以前,天空无时不刻的在向大地发起进攻,大地也借力打力,用雨水孕育植被抵抗风雨,如此对抗之下才造就了蛮荒域那么多强大的妖兽。”

风小寒笑道:“这几天我在藏书阁看了本道藏,上面说‘万物守阴抱阳,冲气以为和’,这不正是蛮荒域众妖兽依托大地,对抗四季天时,以此磨砺自身的过程么。”

早在上古之时,人族先祖便对自己与天地的起源提出疑问,开始沉思这个问题,最终用‘道’的理念给出了解释。

天地形成之始乃是先天一炁的状态,就像人未出生时体内存有先天之气出生后化为阴阳二气一样。渐渐的阴阳两极开始滋生,这股先天一炁也因此化作了阴阳两气。

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降为地,同时也演化出日月来划分黑天与白昼进而平衡阴阳,但由于月光太过轻柔,天地便又孕育出星辰结合月光平衡白天的阳气。

人间万物自地面而生接受天时洗礼,便是‘守阴抱阳’。

万物合了阴阳之道这才得以延续,则是‘冲气以为和’。

“因为天进攻地,所以才有了我们!因此我们没有资格去评论这其中善恶。”

风小寒微笑道:“这是站位问题,对天而言地的存在就是对它的侮辱,对地而言一切都只是无声的反抗,而我们只是在天地间的夹缝中苟且求生的蝼蚁。”

何惜柔看着自己的师弟,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便是道!难怪你修行如此顺风顺水的,没想到你在蛮荒域之时就已经初窥了门径。”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这很复杂,对当时的我而言能想到这么多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就好像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我沉思这些事物背后的道理。”

何惜柔放下纸伞,来到屋檐下与他并肩而立,闭目听雨,说道:“小小年纪就对天地有了自己的理解,这证明你是个天才。”

寻常人听何惜柔到这样的夸赞,要么谦虚回敬作为礼仪,要么笑而不语,彰显深不可测的风姿。

但风小寒听了后则是轻笑道:“天才又如何。”

天才又如何。

这并不是一句话,而是半句,后面的半句往往会令人产生沉思。

天才又如何,

总会有比他更天才的人……

终究比不过那些在生死间打磨的剑客……

在绝对的强者面前只是个做工精美一点的花瓶……

只要活在世上就还是要向现实低头……

这半句话后面可以接上无数名言,产生无数种不同的意味,但大多都是对“天才”二字本身的否认或不不屑一顾。

他中的毒很怪,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从陈枫将他直接送去琅琊峰,而郭明哲没有以强大的修为将这些毒抽离出去,便知这墨烛何其可怕。

风小寒虽然只说了前半句,但何惜柔何等的冰雪聪明心如兰蕙,立即便听出了后面的半句。

天才又如何,

终究是会死的。

何惜柔闻言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说道:“你……怕了?”

风小寒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很认真的说道:“我这一辈子在做的事情都是让自己不要死去。”

“你不会死,师叔祖出手从没失手过,师傅也去了望月阁为你筹备解毒之物,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何惜柔罕见的对他柔声说道:“况且,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去等解药,两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风小寒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去见了病秧子,白大胖子,也见过了许多参与了攻山之战正在华刹峰静养的弟子们,所以他有些怅然。

除去那些已经战死的,剩下的人都活了下来,至少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可保证性命无忧。

唯有他自己,若两年内找不到解药,必死无疑。

雨幕中忽有微风乍起,拂面而来,其中夹杂的水气让人从心底升起丝寒意,何惜柔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何惜柔回屋关门,说道:“天凉了,你也尽快回屋休息吧。”

风小寒最后看了眼乌云,心道:“再等比一个时辰多三柱香的时间,雨就会停,那些躲在草丛中的灵虫只便可躲过之灾。但我却还需要等两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赤霞峰的暮

远方灰暗的天色里,忽然有一柄剑破开风雨而至。

剑光由远及近,最终抵达长明宗山门前,经过几天的修整,长明山门前在那晚大战时被掌力与刀光剑气所击碎的石阶已经修好,剑光就落在这里。

众山门弟子感受着光明正大的剑气,便知道是谁回来了,纷纷向剑光中的那人行礼。

剑光敛去时剑气四溢,割碎了微风,也撕裂了雨幕。

陈枫对着那些弟子们点点头,步行穿过山门,然后再度展开身法向青竹峰而去,手里始终拿着一个袋子。

长明宗的护宗大阵失效后,经过一众长老的不懈努力,已经能够让它恢复作用,在长明山脉周围都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出入的唯一途径只有山门一条。

他回到青竹峰自己的茅屋中,浑身一震,衣衫上陡然散出一片水雾,竟是直接用元气将衣衫内的雨水全部震了出来。

陈枫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白色的石头,那石头成月牙状,有一层清幽的光芒游离在它的表面,仿佛让整个石头都蒙上了一层面纱,显得有些神圣的意味。

望月天山,光怪陆离。

这就是望月阁所独有之物,月牙石。

望月阁传承千年,与长明宗素来交好,是承天大陆极富名望的宗门,与普通门派不同,这个宗门里的修行者们上到阁主长老,下至弟子杂役全都是女性,而且禁止男人踏入半步。

月牙石是望月阁的修行者修炼时,因为修行功法的特殊性,与周遭的灵石产生共鸣而形成的宝物,而这个过程往往需要几十年的苦修,弥足珍贵,所以很少流传于外,阁中的弟子们所持有的法器几乎都是由望月石炼就而成。

陈枫往返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借来了月牙石,此时那张纸其余的几样东西已经拖外山长老去凑了,但是还差一样。

长明灯灯油。

这里的长明灯不是除夕夜里,百姓放飞到空中祈愿的长明灯,而是普通的外山长老甚至是关门弟子都没有资格接触到的长明宗的至宝,长明仙灯。

长明祖师玄弘真人在神魔大战时点燃了三千长明仙灯,与天道做交易,逆天改命,为最后决战时必输的局面赢来了一线生机。

现在时过境迁,千年以降再未发生过那样的大战,于是长明仙灯也再没有启用过,哪怕是赵浩天背负的力量已经动摇了长明气运的根本,郭明哲宁可重伤也不愿点燃长明仙灯来保十二峰的周全。

甚至早有人怀疑,长明仙灯只是个传说,千年前的玄弘真人根本没那个本事祭炼出这种法器,或者是长明已经失去了制造仙灯的手段,成了绝学。

只有长明宗真正的高层才知道,长明仙灯被保留了下来,赤霞峰锻器时为宝剑开锋的秘法便是来自于仙灯的灯油,而它现下则是被存放在琅琊峰那片水雾山谷之中。

但陈枫取灯油却并不需要去琅琊峰,赤霞峰便保存了些灯油,去那里取总比入山谷要容易许多,因为这灯油太过稀有,他选择回来后亲自去取。

雨停时,云层开始变稀,远方的天际浮现出一抹暮色,火红的让有些人心悸。

陈枫动身赶往赤霞峰,见到了三长老吴用。

吴用为陈枫倒了杯茶水,有的匠人由于常年锻器,指尖早就被烟火熏黑,但他的手掌却非常干净,甚至连一块茧都看不到。

吴用看着他笑道:“我这里没有酒,用茶水凑合一下吧。”

“师兄说的哪里话,咱们这些师兄弟里,当属三师兄你的茶道为最。”

陈枫拿起茶杯闻了闻,然后笑着说道:“味道香浓醇厚,光是闻这香气也够醉人的了,已经可以代替酒水,依我看不如我这酒葫芦里以后就装你泡的茶如何?”

吴用笑道:“你这家伙,几时也油嘴滑舌了起来。说说吧,又缺什么法器了?”

陈枫抿了口茶水,然后说道:“还是师兄你了解我,我来赤霞峰确实有所求,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需要法器。”

“那你想要什么?”

“仙灯的灯油。”

吴用沉默了会,然后看着他问道:“你需要多少?”

陈枫说道:“至少三滴。”

吴用沉思片刻,然后答应道:“好,明日你派人来取便是。”

陈枫愣了愣,问道:“你难道不问问我要来做什么?”

“如果方便告诉我,那么我迟早会知道。”

吴用笑了笑,说道:“你我师兄弟,何必问?”

陈枫将手中的杯子在对方的杯上轻轻碰了下,然后一饮而尽,叹气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儿?那小子在攻山战中和一个叫颜如墨的贼人厮杀时身中奇毒,我带他找过师叔了,就连他老人家也只能说尝试一番,尽人力罢了。”

吴用也以茶代酒,举杯饮尽,说道:“你那高徒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着实可惜,不过既然有一线生机尚存,那便不能放弃任何一位弟子,更何况是风小寒这样的天才。”

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山林间的绿意更胜,哪怕是早暮色里看去也会觉得有些黏腻,藏在丛中的灵虫挨过大雨,又开始发出啼鸣。

拂面而过的微风带来清新的气息,却不能拂去陈枫眼中的焦虑。

“师叔共让我准备六样东西测毒,只是这六样东西没有哪怕一味药材。”

陈枫眉头微皱,说道:“虽说是实验毒药的药性不是解毒,但试毒不用药材却用这些天地灵宝,师叔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吴用眉头轻轻挑起,说道:“师叔行事素来难以理解,难道师叔心中早有了定论,只是想再验证一番?”

陈枫看着他,说道:“这几样东西里有一个黑墨玉,只是稍特殊点的玉石罢了,我想不通这与解毒有何关联。”

吴用摇摇头,说道:“师叔没有用修为直接替他把毒素逼出去,那么这毒自然十分特别,测毒的法子也不能按常理揣度。与其关心这点,倒不如多注意下风小寒,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个安稳的孩子。”

陈枫说道:“师叔说他体内的元气不能少于三成,我此行也没只要月牙石,也为他借了些别的东西。”

吴用挑了挑眉头,说道:“难道是……”

“不错就是那个东西。”

陈枫点点头,说道:“望月阁的‘封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封元

当暮色褪去,夜空中那片深邃的星海里升起一轮残月,月色的周围萦绕着一轮淡淡的光晕,竹林不时的被四处闪起的剑光所照亮,那些清冽的光芒与犀利的剑气直冲天际。

风小寒的内外伤势刚刚痊愈,还不能立即施展强大的法门,因为那样会有再次撕裂伤口的可能,而且何惜柔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她也不会同意风小寒做这种晚间修行。

他一直想不明白,何惜柔很少去到陈枫的居所修行,她自己除了每日在紫竹下化灵外似乎并没有修行剑法,那为何她的剑道如此之强?

在那天晚上之前,几乎没有人见过何惜柔出手,但那晚她在紫竹院中一剑化夜色,若非这两间木屋四周布有阵法,恐怕整个紫竹院都将被斩成废墟。在内山弟子宿舍附近,她百步飞剑杀死已经暴走的黑衣老者。

杀死刺客的时候没有人亲眼所见,但事后残留的剑气却说明了一切,洞幽境一剑的威力居然能强大到与崩劫境一战的地步,足见其剑道之强。杀死黑衣老者时虽说占了偷袭的优势,但那随手一剑,就已经达到了足以惊艳到那几名内山弟子的地步。

这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说明了什么?

风小寒自认为到了修为到了她那个地步,也不过如此。

她并未如何努力,为什么却能够这么强?

既然想不通,那么他便不再去想,起身吹灭烛火便要入睡,窗外却忽有一阵风吹来,在屋内徘徊不散。

风小寒又睁开了眼睛,有来人了。

他走出屋外,只见清风明月下,陈枫站在紫竹下负着双手,微微抬头望向夜色。

风小寒正要行礼,却听到陈枫说道:“小声些,别惊醒了小柔儿。”

他点点头,轻声道:“拜见师傅。”

陈枫依旧看向星空,问道:“你说这群星所蔓延的极限之处到底有多远?”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天有多大,星空就有多远。”

陈枫又问:“那么天有多大呢?”

风小寒这次想也没想,便说道:“心有多大,天便有多大。”

陈枫却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这话听起来大气,但说过的人太多,那些内山弟子也都是这么说的,听多了便没了新意,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认真的说道:“剑有多长,天便有多大。”

这里剑不是指他屋中放着那柄荒剑,而是他心中的那柄剑,剑锋所指之处便是他的目标,也是他剑的长度。

我的目标是那里,所以我的剑就这么长,天也就这么大。

陈枫先是一愣,旋即笑道:“这倒是个有趣的答复,当初师傅也曾这么问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风小寒问道:“请师傅指教。”

“你的礼节倒是和小柔儿学得不错,值得表扬。”

陈枫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当年我告诉师傅,我能活多久,走多少路,看多少风景,那么天便有多大。”

风小寒仔细品味了一番,觉得这句话的含义虽然粗浅,但足够直接,而且很有道理,于是点头说道:“此言有真义。”

“是的,我每一句话都有真义,都是至理。”

陈枫像是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自恋,只听他继续说道:“在你日后的修行道路中,定会遇到许多的艰难险阻,为师知道你的性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一切敌人都必须杀光才行。”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是的,必须杀光,不然我很难活下去。”

“这点我表示赞同,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也。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心气,我当初也正是看中你的这点,这收你入门,但是……”

陈枫看着他,但是两个字咬的很重,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连四周的气温忽然下降了许多,灵虫都安静下来,躲在碎石中瑟瑟发抖。

“但是,我要你改掉这点,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许和你的敌人拼命,没有山穷水尽时,不可亮出所有的底牌。这不是警醒,而是命令。”

陈枫很认真的说道:“这,是师命。”

自古以来都有师命难违的说法,不是因为师父对弟子有强大的掌控能力,而是师父是真的为了自己弟子好才会下达这些师命。

所以难违。

风小寒一愣,问道:“为何?”

“修道其实就像是看风景,每到一个境界都停下来瞧一瞧好好感悟一下,这才是修道的乐趣。我说过,要能活的够久才能走更远的路,走的路够多才会看到足够的风景,那样你的天才会够大。如果你在途中突然就死了,那你的剑再长又有何用?”

陈枫说道:“你以前靠拼命和陷阱就可以杀死所有妖兽,可那是蛮荒域,一切负面的情绪都放在表面,并依靠厮杀来发泄。我记得你有次向我问剑的时候曾说过,人类是你见过最容易狩猎的生命。这话很对,但正因如此所以人会算计和防备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哪怕是至亲之人。”

“面对这样的世界拼命是最下策,最野蛮的决定,并且很多时候对方只会隐在幕后,不会给你与他厮杀的几乎,那么你自然也没有拼命的余地。”

“这就是人类世界,充满了丑陋与无奈。”

陈枫从举起他的左手,淡淡的说道:“你的目标是活下去,超越所有人,而不是死在无聊的争斗中。”

风小寒看着他举起那只手,心底忽然升起丝强烈的警惕,只见在他的手上有层淡淡的光泽,折射着清幽的月光。

“这个,叫做‘封元’,是望月阁的独门绝技,能封印修行者的元气,只能依靠特殊的法门才能解除封印。你放心,我手中的这个经过弱化只能封印三成的元气,我将用它封印住你的丹田,让你的体内永远都会保留足够数量的元气,直到你解毒为止。”

陈枫说道:“在这期间,你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命!哪怕是苟且偷生的活着。”

下一刻,风小寒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小腹一痛,只见对方的手已经打在了自己的肚子,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需要一个奇迹

陈枫扶住风小寒,将他轻轻的放在草地上。

这时陈枫的手上已经没有了那神秘的微光,‘封元’已经穿过风小寒的血肉,封印了他的丹田。

那日何惜柔与那名刺客各施一剑,紫竹院的围墙包括那座灶房都被震成碎石,好在紫竹和余下的这两座木屋周围刻有阵法才免受波及,昨日才刚刚招人重建这里。

由于紫竹自主吸收灵气的缘故,这里的小草野花都已经重生,长势喜人,甚至在角落里还长出了一颗树苗。

远处是青叶竹海,近处花草丛生,紫竹院的断壁残垣看上去仿佛是深山中荒废多年的破庙,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的荒凉。

陈枫叹了口气,不知是为爱徒,还是为眼前的景色。

……

……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寒醒了过来,但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先凝神片刻,然后内视己身。

风小寒的神识掠过山川,穿过溪流,顺着由经脉构成的复杂河道一路向前,然后在那座山峦下的洞府前停了下来。

幽门已经打开了大半,水流与初次来到这里时的汨汨溪水相比已经明显粗壮了无数倍。

但除此外也发生了其他的变化,一道微弱的光束在他体内形成一个圆,将整座山峦圈了起来,圆的中心正是幽府。

“看来这就是‘封元’了,居然能在体内自成阵法,望月阁的法门果然神奇。”

这个阵法的确可以封印三成元气,但只有在他的元气即将少于这个数量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平时并不影响元气的正常运转。

风小寒在“看”到光圈的时候,就已经洞悉了其中奥妙,,但解除手法却不得而知,他也不敢去做尝试。

下一刻,他的神识回归识海,然后便睁开了眼睛。

他在腹间仍然能感受到轻微的痛楚,陈枫的那一拳让他受了轻微的内伤,但此刻已经痊愈,早在蛮荒域时,他就发现自己拥有比妖兽还要出色的愈合能力,来到人类世界后这一点尤为突出,白大胖子与病秧子等参战弟子现在还卧床不起,而他却已经能活蹦乱跳的到处闲逛。

风小寒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灵虫微鸣,竹叶轻轻摇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枫已经离开了。

他知道师父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好,但他同时也清楚,当遇到敌人的时候,只要他还有再战之力就绝对会选择拼命,哪怕是凭借肉身本力。

这不是少年热血又任性的矜持,而是他的本性如此。

除非遇到能够轻松碾压自己的绝对强者,否则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转身逃跑。

……

……

四天时间转眼就过,陈枫来到紫竹院,要接风小寒去琅琊峰。

紫竹院的墙垣已经重新建起,只差灶房还没修好。

何惜柔昨日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师弟还没吃过自己拿手做的竹笋乌鸡汤,便承诺等灶房重建,就做给他吃。风小寒一听有吃的,便欣然答应。

目送师徒两人走后,何惜柔站在门前怔了许久,然后自嘲一笑,心道:“我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在乎他人安危了?”

陈枫二人来到琅琊峰崖畔的那座茅屋外,躬身行礼。

郭明哲的声音传了出来,笑道:“早就在等你们了,进来吧。”

和上次一样,郭明哲伸出二指抵在他的眉心,查看了他体内毒素的轻微变化。

风小寒颈上的黑线向下蔓延一分,两年的时间内会延至全身,到那时就算是圣人出手也回天乏术了。

良久后,郭明哲收回二指,让他先去另一件茅屋中等候。

陈枫问道:“师叔,怎样?”

郭明哲缓缓说道:“那些毒素在他体内没有发生较大的变化,小寒甚至凭借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削减了几分毒素的数量。”

陈枫微笑道:“这是件好事。”

“是的,但墨烛根深蒂固,再怎么削弱也只是杯水车薪,最终还是要靠外力解毒。”

郭明哲微微点头,说道:“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呢?”

陈枫将手中的袋子交给他,郭明哲将东西整齐的放在桌上,摆成一个四方的阵势,月牙石就放在阵势正中,然后将长明灯油滴在月牙石上。

在灯油滴落的一刹那,月牙石周围的微弱光芒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周遭的灵气都随之悸动了起来。

陈枫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道诧异,说道:“这是……”

郭明哲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摊开掌心,那里有一丝黑色游气正在扭动着,似乎在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束缚。

这是他七天前在风小寒体内撷取的那一丝毒素。

陈枫脸色一变,心道:“本以为墨烛毒只是没见过的厉害毒素罢了,现在看来还远不止如此。”

郭明哲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变化,而是将那黑色游气以掌力逼至月牙石处,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只见毒素在遇到月牙石的瞬间,仿佛放到了火盆里的积雪,瞬间融化最终彻底湮灭。但那块月牙石也失去了之前的灵性,甚至表面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痕,其余的四样事物更是直接碎成粉末。

郭明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说道:“看来墨烛果真不是等闲货色,需重视。”

听到他的话,陈枫的脸色也变了,能让他这种人物都为之变色,那究竟是怎样的事物?

“师叔,这墨烛究竟是什么,小寒的毒可还有解?”

“这墨烛应该是神魔之战时期留下的产物,解毒之法早已失传,但也不是彻底没救了。”

郭明哲十分简略的回答了或者说是刻意回避了他的第一个问题,说道:“我刚才摆出的是四方阵势,月牙石属阴是月之精华,长明仙灯的灯油属阳是日炎的产物,彼此间相生相克,两者融汇之际会产生微弱的先天一气,可除一切阴秽,再借助阵法的力量这才泯灭了墨烛。”

陈枫眉头微展,说道:“您是说,用至阳至阴的宝物,然后抽离其中的先天一气灌入小寒的体内?”

郭明哲平静的点了点头,让陈枫倒吸一口凉气。

用天材地宝产生先天一气的条件极为苛刻,首先是阴阳两极必须完全平衡,否则只会会是相互克制然后爆炸的局面,炼丹学徒炼制丹药时经常发生的“炸炉”现象便是炉中阴阳失衡的结果。

其次,月牙石和仙灯油这样的宝物相结合产生也只能产生很微弱的先天一气,想要得到足够数量的先天之气所需宝物的品质无法想象。

“但更重要的,是小寒的身体必须能够承受这样的力量。”

郭明哲摩擦着月牙石表面极细小的裂痕,说道:“否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平衡,品质,承受力,三者缺一不可。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奇迹。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郭明哲看着陈枫,语气平淡于是显得有些理所当然,说道:“小寒身上有许多的神奇,甚至他的本身就是奇迹,所以我相信他能再度创造奇迹。”

有很多人可以在蛮荒域中生存,因为他们足够强大,但不可能有人能在那里生活,哪怕是圣人。

所以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孩子,在蛮荒域中独自生活了十二年更奇迹的事情了。

跟这个奇迹相比,他们现在所需要的奇迹根本不算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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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明哲来到隔壁的茅屋,风小寒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没有废话,很直白的说道:“你的毒很难解,不光因为它已经根深蒂固,也因它本身的性质。”

郭明哲看着风小寒,平静的说道:“现在已经有了解毒的思路,但所需材料罕见至极,而且就算凑齐了解毒的条件也极为苛刻,在两年内解毒的几率几乎为零。”

风小寒沉默了会,说道:“这是命,我得认。但我不会放弃,哪怕有一线生机,我都想要搏一把。”

郭明哲的嘴角微微翘起,问道:“还记得我把你从蛮荒域带回来时,说的话么?”

风小寒想了想,问道:“人类世界有着蛮荒域无法企及的丑恶?”

“是的,玄魔殿掳掠孩童练功,长明因此将其灭门,所以玄魔殿余孽来复仇,这些事件都有着必然的联系。但结果就是赵乾封死了,我的师兄也就是上一代长明掌门死了,赵浩天也死了,这些事件的主谋都死了,他们做这些事时其实都是在杀人。而杀人不论是出于正义,还是邪恶终究是丑陋的,你只是被牵扯进其中罢了。如果你没有来人类世界,或许你还在蛮荒域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郭明哲点点头,说道:“我想知道,你后悔了么?”

风小寒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有那么一点儿,但仅仅是一点罢了。我刚来的时候,住进了紫竹院,于是大半个青竹峰的弟子都与我为敌,早在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你的这句话。但人类世界也有许多好处,可以交到朋友,可以有师傅和狗腿子,所以大体上来说并不后悔。”

郭明哲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他的这番话不是为了说教,也不是要和他讨论下人生,而是想确认风小寒的态度,只要他对存活依然有希望,而不是充满愤怒或悲哀等负面情绪,那么解毒才会有希望。

接着,他将解毒的法子详细的告诉了风小寒,并推测他必须达到崩劫境才能抵抗住先天一气的威力,不然即便是找来了那两样宝物也无济于事。

风小寒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没问题,但那两样宝物哪里去找?”

他说话时语气平稳,眼神清澈,仿佛在说着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郭明哲的眉头挑了挑,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哪怕是狂傲如武痴昌狂年轻时也不敢妄言两年内可从化灵而至崩劫。

但风小寒却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似乎在他看来两年内破境至崩劫不是什么惊人的事,而就应该是这样。

郭明哲摇了摇头,没有对此发表意见,而是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既然要极阴极阳之物,那必然要去极阴极阳之地。”

风小寒连忙问道:“这样的地方在哪?”

郭明哲缓缓的说道:“据我所知,蛮荒域外围的烽火山,北方草原的赤目泉都是极阳之地,都说京都皇宫的地下有条供皇家世代修行的灵脉,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那里应该也算一处。”

风小寒看着他,问道:“那么极阴的呢?”

“我知道天苍山有一处,宗内的阵师曾说那里地势诡谲是处至阴之地。”

郭明哲说道:“但既然那里曾经有过宗门,那么山中宝物自然已经被开采过了,那年缴获的宝物都变卖给了西北商氏一族,换取的钱财则尽数分给了当地的百姓。”

风小寒听着这番话,怔怔的望着墙壁,陷入了沉思。

三个极阳之处相距很远,全都走一遭的话几乎就相当于走遍了四分之一的人类世界。若一处不能寻得需要的天地灵宝,便要赶往另外一处,如此往返大概需要半年之久。而且皇宫是何等地方,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更何况是皇宫地下?

那北方草原的赤目泉也不是能随便接近的存在。

另外宝物何其难寻,进去后就算找到了也必然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极阴之地的所在就连郭明哲都不清楚,想必世间知晓之人甚少。

郭明哲就这样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良久后,风小寒呼出一口气,抬起头说道:“那……先去烽火山看看?”

郭明哲笑了笑,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烽火山在蛮荒域外围,周在布有强大的禁制,能阻挡蛮荒域深处的强大妖兽过来这里,一旦有超过相当修为的生命出现便会立即招致天雷降下,没有人或妖兽能在天罚下幸存。

至于这些禁制究竟是人类先祖布下的,还是本来就有的?答案早已被遗忘,史书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相关的记载。

那些想进入蛮荒域深处的修行者们,需要先经过一条复杂坎坷的道路,才能穿过这些禁制。

而那些修为到了凌霄境的强者,则可以像郭明哲带风小寒回人类世界时那样,直接从高空飞过去。

蛮荒域中肯定会有凌霄境,甚至是超越这个级别的存在,但为什么千年来只有夜听风来过,谁也不知道。

郭明哲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进行长明宗比武么?”

风小寒一愣,没想到对方会忽然问比武的事,便说道:“难道不是选拔优秀弟子,激励大家修道热情么?”

“自元宗皇帝一统天下开辟了太平盛世后,我们这些门派也放下了恩怨,联手论道,每十年都会相聚一次论道,在一起讨论修行方面的心得。”

郭明哲摇了摇头,说道:“算算时间,距上次诸宗论道正好过了十年,今年秋分时日便是下次聚会之时。只不过今年的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

风小寒很奇怪,这与自己解毒寻宝有何关联?

“天机阁有一位杰出的弟子在蛮荒域外围某处发现了圣人遗迹,天机老人共享了这个情报,并与诸宗的掌门们约定每个宗门派出二十位弟子,再加上些年轻的散修高手在秋分时一起进入那里,看哪些弟子可以走到更深入的地方得到更多的宝物,这就是今年的论道,实则是一场比赛!”

郭明哲笑着说道:“毕竟是圣人的遗迹,其中的宝物自然数不胜数,单凭天机阁还没那么大的胃口可以独吞,所以才会叫上大家一起,我长明宗也不介意凑下热闹,所以才会有比武选拔一事。”

“然而巧的是,这遗迹刚好就在烽火山!”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师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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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二十四节气之一,预示着冬季的到来。

但对蛮荒域而言,人类世界进入冬季,那里则到了夏天,并在某个瞬间气温会急剧上升,然后在一日之内将所有的树木燃烧殆尽,使河流干枯,泥石成沙。

有的妖兽为了躲避高温会进入一种“夏眠”的状态,体型较小的则会钻进沙子里。

风小寒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季节,饿肚子可以忍很久,但没有水的话根本无法生存,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带着足够的口粮去那条臭龙所在的山脚下,因为那里有四季不断的水源,同时也是整个蛮荒域最凉爽的地方,甚至有时他会在那里呆上整个夏天。

蛮荒域在大多数人类的眼里是妖兽横行的极度危险之地,其实并不全对,去过蛮荒域并活着回来的人都知道,在那边最大的敌人不是妖兽,而是天时。

那里天机紊乱,就连天机老人也无法推算出未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些什么。而四季交替的可怕更是成为了大多数修行者死亡的主要元凶。

风小寒和陈枫二人离开了琅琊峰,在回去的途中风小寒问道:“蛮荒域的外围是什么样子的。”

陈枫当然知道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于是想了想后,说道:“你应该也发现了,人类世界和蛮荒域的季节是相对的,春对秋,夏对冬。蛮荒域的外围和内部所处的季节一样,但由于受到人类世界的影响,所以只是季节一样,却并没有那么夸。不过烽火山可能会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

“烽火山其实是座活火山,越往山上走温度越高,冬至时那里进入夏季,所以纵然不如蛮荒域内部的夏可怕,但与人类世界相比也十分难忍。”

陈枫看着他,笑着说道:“为师相信,如果是你去了那种地方会比他人更能展开拳脚。”

风小寒想了想,又问道:“那里也有妖兽么?”

陈枫说道:“有,但品级不高,外围妖兽再厉害的也就是玄尾兽那个程度。”

风小寒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距下一次诸宗论道还剩下两个月,而烽火山只有洞幽境以下的修行者可以进入。若是平常,我长明宗很有信心,但如今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那些最优秀的弟子死了接近一半,剩下的半年内能否伤势痊愈还很难说。”

陈枫说道:“所以此行人选中肯定有你,小柔儿,刘盼盼,茶一笑,关长空,楼听雨,以及其他几名内山弟子和十名外山弟子一同前去。”

风小寒眉头微挑,诧异的问道:“茶一笑不是重伤了么?”

陈枫解释道:“确实重伤,但受的都只是外伤,内伤很轻,一个月足够痊愈了。”

“那东方羽怎么不去。”

“因为陈唐师兄实在忙不过来,所以东方小子自愿留下来帮他。”

“原来是这样。”

两人回到青竹峰山脚,陈枫对他说道:“这两月你师姐弟二人每日都来我这练剑,你负责转告小柔儿。”

风小寒点点头。

“这次我可是把小柔儿都派出去了,也好让她长长见识,你多照顾下她。”

陈枫留下这句话便飘然离去,白袍翩翩宛如天外流云。

风小寒向他离去的方向躬身行礼,道:“恭送师傅。”

蛮荒域是风小寒的主场,在那里极少有同级的修行者有能力与他一战。但何惜柔已经洞幽,还是洞幽境中极为强大的存在,哪里需要别人的照顾?

所以陈枫也只是随口一说,但风小寒在何惜柔长达半年时间的灌输下,他对“尊师重道”四字已经牢记在心,理所当然的将这句话奉为“师命”。

但他没想到的是,陈枫这的句话让他的人生从此截然不同。

陈枫也没想到居然会造成那样的结果,早知如此今日肯定不会多嘴,但那时早已经后悔莫及了。

……

……

风小寒回到紫竹院,见到许多匠人正在修复小院,那个大坑早已经被填平,院墙也已经砌好但尚未刷漆,火灶房只修复了一半。

匠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但何惜柔却不知去了哪里,监督他们干活的是李笑凡。

李笑凡看见,便走上前主动打招呼,笑着问道:“柔师妹走时说你去了琅琊峰看病,不知结果如何?”

风小寒对他点点头,说道:“还好,至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他们两个曾在青竹峰比武时交过手,李笑凡还受了不轻的伤,但他并未介怀,因为那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风小寒问道:“何惜柔去了哪里?”

李笑凡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她去了山下小镇,请我帮忙监工,却不知道她去做些什么。”

风小寒点点头,忽然想一件很重要的事,便问道:“已经午时,该吃饭了,一起?”

李笑凡一愣,心想这家伙居然会邀请别人一同进餐,哪里还是刚来时那个独来独往的野小子,便笑道:“我平时不去食客居。”

风小寒说道:“正好我也想去山下吃点好的,不然也不会叫你了。”

李笑凡眉头微挑,问道:“你请?”

风小寒摸了摸怀中的钱袋,还剩大概十几两银子,说道:“我请。”

……

……

两人来到山下的酒馆,李笑凡要了半斤烧酒一斤牛肉,很有江湖风气。而风小寒则是要了五十只肉包子,三条烤鱼,六斤牛肉,一壶粗茶。

只听数量可能不觉如何,但看到那个小厮十分吃力的将小山般的食物呈上时,李笑凡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尽管早就听说对方的食量在青竹峰能排第二,仅次于白大胖子,但真正见到时却依然感到那样的震撼。

风小寒之所以挑了这家店,正是因为这里的包子足有两只拳头大小,分量很足,五十只包子堆放一处起码有三十几斤。

“风师弟,今天胃口不错?”

李笑凡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问道:“这许多食物,吃得完么?”

风小寒活动了下手指,正准备开吃,听到对方的疑问后想了想说道:“还好,大概八分饱吧。”

李笑凡沉默了,心中却掀起骇浪。

这小小的身体,如何放下这么多东西?

难怪这野小子神力无比。

今日李笑凡白袍背剑,本来就是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的翩翩少年,此时端坐窗前,满身剑气,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路过的姑娘们望过来时,眼中都闪烁着微光。

而风小寒则很随意的穿了件青衫,荒剑那残旧的剑柄与古朴的剑鞘看上去像是把已经生锈的旧剑,与坐在对面的李笑凡相比简直就是乡下的劣童在路边捡了柄破剑装江湖。

风小寒拿起只包子,刚咬了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道:“咦,你们二人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十一七章 荤与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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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小寒两人回头望去,只见十来名少女走进酒馆,刘盼盼的小柔儿即使带了面纱站在群莺中也十分醒目,所有粉黛在她二人面前都显得毫无颜色。收藏本站

她们一出现,登时便吸引了所有人都目光。

李笑凡起身拱手,笑着说道:“诸位师姐妹,真是好巧。”

女弟子们微微欠身,便是还礼了。

“今天是一位好姐妹的生日,她最喜这家的菊花酿,我们来陪她吃饭。”

之所以是吃饭,而不是“庆生”,是因为大战刚过,许多弟子还在躺在卧榻间饱受伤痛之苦,谁敢在这个时候庆祝?

那名女弟子也本打算因此作罢,但生日一年才只有一次,何惜柔等人还是将她拉了出来,诸峰要好的姐妹们正好趁机聚一聚。

刘盼盼撇了眼对方桌上的食物,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来这里当然是吃饭,难不成是为了睡觉?”

“小寒,此言有些无礼了。”

何惜柔秀美轻皱,仿佛阳春白水荡起丝涟漪,荡进了众人的心坎里,让周围的男子们都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风小寒摇了摇头,不知何处无礼,说道:“师傅让我转告你,从明日起每天都要去师傅那里练剑。”

她是青竹峰的首席弟子,向来都是陈枫教,何惜柔自己练,他对风小寒也是这般教导。因为两人道心圆融,修行几乎不会被外事所阻,全凭自觉即可。

极少有如此反常的时候。

既然反常,那必有事。

“不知出了什么事,可是师傅又创了新的剑法?”

何惜柔此言一出,周围的弟子顿时微惊无语。

长明宗每年流传于外的新招式有许多,但能合天道的法门却极少,而这些法门中多半都是剑法,青竹峰专精剑道,自然占了其中大部分功劳。

能让陈枫亲授的剑法自然是能合天道生异象的强剑,想必是上次闭关有所感悟,攻山之战中又加以印证,最终创了一套全新的剑法。

据说宛丘剑自著成剑谱后便立即被载入了长明道典之中。

创造一门剑法要对剑道有着极深的造诣,自古凡是开辟出属于自己剑道的修士都是无比强大的修士,陈枫这种年纪创造出宛丘剑这般精妙的剑法后,又创一剑。

这怎能不让旁人心惊。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吧,但主要目的不是授剑,而是为了今年的诸宗论道做准备。”

刘盼盼的秀美轻轻扬起,说道:“这次论道五长老要带弟子去?”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据说这次的论道以比赛的形式进行,参与者便是弟子,诸峰比武也是为了选拔出赛的弟子。”

何惜柔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这时,一名女弟子笑着说道:“既然遇见了,不如一起如何?”

她便是今日的主角,那名过生日的弟子。

“这……”

李笑凡毕竟是少年,受邀与这么多的美丽少女共进午餐,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虽然神往,却本能的犹豫了一下。

毕竟这些女弟子他大半都不认识,对方极可能只是随口一说,若是答应略显唐突,有失礼数。

李笑凡刚要拒绝,风小寒却忽然问道:“你做东么?”

那少女笑着说道:“我做东。”

他的话术传自于郭明哲,但说话向来直白,极少拐歪磨脚,这点与直来直去楼听雨倒十分相像,但落在众少女眼中这样的他却显得有些可爱。

风小寒将荒剑夹在腋下,在刚才给他上菜的店小二震惊的目光里,单手将那巨大盘子托起,稳稳的举过头顶,嘴中还叼着半只包子,含糊不清的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笑凡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张了张嘴巴,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只见风小寒问道:“雅间用餐?”

店小二带众人上楼,挑了间较大的屋子,格调雅致,光线柔和,是她们提前就订好了的。

李笑凡趁上楼时拉住风小寒,贴在他耳边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说好了你请我吃饭,怎么又找了别的东家?”

“她们诚心相邀,若没有正当理由就拒绝人家,难免失了礼数。这可是何惜柔教的。”

“失了礼数?”

李笑凡哭笑不得,小声说道:“人家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问罢了,这许多女弟子你认识多少?”

风小寒老实巴交的说道:“三个,刘盼盼,何惜柔,风筱筱。”

李笑凡的眉头一掀,说道:“过生日这位你也不认识?”

“不认识……”

“包括这人在内的许多人你都不认识,你我二人又未准备礼物,如此前去实在尴尬,这才失了礼数!”

李笑凡现在很无奈,也很后悔,就不该陪这小子一起下山,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有预感,这应该是他此生最难过的一顿饭。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风小寒闻言顿时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看着他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笑凡摇摇头,说道:“还能怎样,现在只好跟着吃完这饭,尴尬是尴尬了点,但还不至于丢脸到家。”

风小寒心道:“看来人类世界的礼,还不止拱手作辑和长幼有序呀。”

……

……

风小寒和李笑凡坐在一起,看着众女在那边讨论些女儿家才懂的话,例如谁家的胭脂最好,什么样的口脂适合涂唇,谁家的姑娘瞧上了哪位山门弟子。

对于这些两人都一窍不通,李笑凡只好坐在那里眼观鼻,鼻关心,默诵清心经文。

风小寒则是继续跟那大盘的包子使劲。

忽然,那位女弟子笑道:“李师兄怎么不吃菜,莫不是这些都不合你的胃口?要不要再多点些肉食上来。”

风小寒虽知道自己办了错事,但他听白大胖子说过,山中的这些女弟子吃饭都讲究精致,那些糕点看着就让人流口水,所以依然有着些许期待。

但当菜品都端上来后,他大致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致。

满桌子的素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深渊的眼

“不必了。”

李笑凡摇摇头,起身说道:“我受小柔儿之托,正代替她监工紫竹院的重建一事,现在已经快到了下午开工的时间,我便先告辞了,多谢款待。”

原本他们来陪着一起吃饭就是个意外,此时他欲离开,那名女弟子也没有挽留,说道:“师兄请便,今天也多谢你能赏光。”

李笑凡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笑着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小小心思还请师妹收下。”

女弟子伸出只手,却不是接物,而是挡在了他递过来的盒子前,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李笑凡干笑两声,说道:“我们两个厚颜前来让你请了顿饭,若师妹不收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女弟子想了想,接过小盒,笑道:“那么便多谢师兄了。”

李笑凡微笑道:“今日如此唐突多有冒犯还请见谅,风师弟,我们走吧。”

风小寒刚好吃完了包子,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起身来到门边,想了想后,问道:“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女弟子笑着说道:“我叫谢若晴。”

风小寒点点头,看着她说道:“我叫风小寒,人间礼法我还没有学透,便自以为是的答应了你的邀请,是我失礼了。我身上什么除了半袋银子外就剩这一口剑了,都不能送给你,以后再找机会给你赔不是吧。”

他说的话很直白,钱太俗气,剑太珍贵,所以都不能给你。

原本这句话也很失礼,但他说这话时很认真,所以显得十分诚恳。

而且他年纪还小,谢若晴并不会在意这个。

“果然是青竹峰弟子,凡事取直,这点倒是和那位楼师兄挺像的。”

谢若晴掩嘴笑道:“风师弟不用拘泥,你我同为长明宗弟子本来就是一家人,请你吃顿饭也没什么不妥的,况且你二人一筷子都没动,你们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轮到我不好意思了。”

听到对方将自己和楼听雨联系到一起,风小寒挑了挑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拱手说道:“告辞。”

何惜柔对李笑凡说道:“辛苦你了。”

李笑凡对她点了点头,笑道:“不用客气。”

两人离开了酒馆后,风小寒伸了个懒腰,摇头说道:“有这许多规矩也就罢了,没想到位置不同,态度和应付方法也不能一样。”

李笑凡笑着说道:“这个就是变通,是最基础却也是难掌握的东西,那直来直去的楼师兄虽然剑道取直,但也不是不懂变通,你刚来人类世界才不到半年,能有现在的水准已经不错了。”

李笑凡并没有为刚才的尴尬事情怪他,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清溪流畔捉蛐蛐呢。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忽然抬头说道:“对了,你到底送给了她什么?回头我找个一样的赔你。”

“没什么,只是恢复元气用的丹药罢了,是青竹峰比武排行前十位弟子的奖励。”

李笑凡说道:“你应该也得到了吧。”

青竹峰比武并不是简单的比试出内外两山弟子中实力排行前十,然后送到主峰进行总比武的。

获得前十的弟子,可以在峰中管事堂挑选一个奖励,这个奖励可以是一样法器,一柄武器,或者是丹药,金银之类的东西。

李笑凡出身寒门,自幼苦读诗书,年幼时展露出修为天赋后便被父母送来长明宗学剑,没想到居然经过一番努力,成为了内山弟子。

既然是内山弟子,那必然配有锋利的宝剑。而他不论修行和战斗都是用剑,在他想来,只要实力过人,法宝器具都无非草木不舞之流,不足一哂。

所以他选了丹药,本来打算留着破境洞幽时使用,增加破境的把握。

不过他是内山弟子,破境时,青竹峰不会让他缺了这种丹药。

风小寒闻言停下了脚步,张着嘴巴沉默了许久,然后惊讶的说道:“打赢了,居然还可以领奖励!”

“这是当然,比武除了印证修行成果外,若不能有相应的奖励,谁还会认真比试?”

李笑凡眉头微挑,看着他说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因为没有人说过。”

“比武榜公布时,榜单上有写。”

“公布那天,我去吃饭了。”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吃了一天,当然不知。”

……

……

管事堂在长明十二峰中都有分堂,负责山中弟子的修行资源发放,若有弟子修行或日常生活中有所需要,都可以到管事堂用金银换取物品使用。

两人来到青竹峰的管事堂,一座在竹林深处的阁楼,陈枫收风小寒为徒时,他便来过这里购买弟子服。

管事堂和藏书阁的长老们虽然是外山长老,但弟子们中总是流传着这些尖酸刻薄的长老们其实都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

崔魏明与赵浩天在藏书阁外一战后,便曾有弟子猜测,那其实是藏书阁和管事堂的老者斗法时留下的痕迹。

风小寒问道:“比武时我没有来拿我的奖励,现在还可以领取么?”

坐在柜台后的老者睁开惺忪的双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就像深夜时远方天际忽然闪过的流星,就连楼阁周遭的灵气也随之一颤。

李笑凡察觉到了异象,但以为是股微风,并没有在意。

老者微微挑眉,问道:“你是,风小寒?”

风小寒神色不动,但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对方看向自己的一瞬,仿佛置身于无尽深渊之中,不可自拔,刺骨的深寒窜入内体,但这种感觉眨眼即逝,短到让风小寒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蛮荒域有种毒物,状如野果,生长在高崖之上,成熟后任凭四季变迁,风吹雨打,都是五彩斑斓,不曾改变。

其实与其说是毒物,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它不会致命,只会对使用者造成强烈的幻觉,如此说来应当是一种致幻之物。

和舐狼兽一样,它在人类世界并不存在。深渊果就像普通的毒蘑菇那样,长得就是有毒的模样,而妖兽都通灵智,所以通常不会有妖兽去吃它。

风小寒有次在山巅上捉鹰,误食了一颗,登时天旋地转,仿佛从高空坠落直入无底的深渊之中,险些因此跌下崖去,而幻象则持续了足足十天之久。

因此风小寒叫它“深渊果”。

那也曾是他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当老者看向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样的幻象,瞬间冷汗便浸透了衣衫。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剑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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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小寒回过神来的时候,在看向老者,只见对方双目浑浊,胡须垂至胸前,表情僵硬,看向两人的眼神里没有寻常老人眼中常见的慈祥,反而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像极了一个尖酸刻薄的老人,让人看了就像远远地避开。

“你早些时候想什么去了,直到今天才来。”

老者的语气十分平淡,或者说是冷漠,仿佛说话不是人,而是块冰冷的石头。

“况且谁知你究竟是不是前十?”

李笑凡上前拱手道:“在下内山弟子李笑凡,我可以作证风师弟确实是内山第四,而且比武后内外两山的前十名单也应该有送到您的手上吧?”

老者的眉头高高挑起,眼中升起丝不悦,说道:“我在和他说话,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上次排名结果确实有送到我这里来,但那天我忽感腹痛,便拿去解了燃眉之急。”

“呃……”

李笑凡和风小寒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都说管事堂的长老尖酸刻薄,这点李笑凡也略知一二,但他除了领取每月的修行资源外,从没和这位长老有过任何接触,只是感觉他不好应付罢了。

老者看着两人,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两个还不滚蛋,等我请你们喝茶么?”

李笑凡拉了拉风小寒的手臂,悄声道:“咱们先走吧,那场比武的奖励虽好,却并不如何珍贵,以你的身份需要的话早晚都会弄到。”

风小寒摇了摇头,上前几步说道:“那是我狩猎应得的奖励,就像紫竹院里那些匠人们的活不能白干,我的架自然也不能白打。”

老者的眼睛眯了眯,林中的微风骤然紧了几分,竹叶晃动的声音逐渐刺耳了起来。

因为那声音中,夹杂着剑气。

风小寒微微抬头,早闻管事堂的老先生擅长剑道,可没想到却这么擅剑。

李笑凡也感应到了一丝极淡的剑气,以为那是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由得微惊无语,心道:“这老者的剑道修为居然如此强大,这么淡的剑气随风声而起,伴叶涛而涨,瞬间就布满了整个竹林,竟未有丝毫减弱。”

风小寒眯着眼扫向四周碧绿的竹林,静静的看着那些叶浪。这一幕,让老者挑了挑眉。

“原来如此,当初郭老头带我来到长明时,曾有一股微风气游百里不散。你这丝剑气居然能覆盖一片竹海,与他自天外而来时的异象极为相似,真是不简单。”

风小寒回过头来,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但这其实是另一种境界,这儿的微风,阳光,青草,竹叶都是剑,这片竹海之中到处都是你的剑。”

合天道,生异象。

这是强大道法的标致,但也有高人凭借神通在极微小之处生异象,甚至将异象化于无形,从而难以凭肉眼察觉。

擅御剑道者,可以用剑意通过草木之流散发出剑气,并以此为剑,这就是最常见的展现出强大境界却不生异象的例子。

剑道与刀道的宗师折草木为刀剑,以此般凡俗之物大败对手的例子比比皆是。

曾经就有过位自号魔道剑尊的绝顶高手,仅凭一片草叶便横扫天下剑道大师,成了无数高手的心魔,导致他们对自己的修道信念产生怀疑,终生都无法迈过这道坎儿,使许多成名已久的高手都因无法战胜心魔而陨落。

后来无数的后起之秀也都模仿这点,于是“草木为剑”在人类世界历史上的某段时间里甚至还成为了一股潮流。

而二人面前的这位老者,显然也是此道高人,只不过他以周遭一切为剑,所以看起来并无异样但实则当他们踏入这片竹林开始,便已经是走进了他的剑中。

由于周遭万物散发出的无数剑气相辅相成,正所谓万物相合自成领域,领域中的万物合天之道没有丝毫违和感,所以寻常人身处其中才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老者眯着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放下手中的蒲扇,看着他说道:“目前为止,除了何惜柔外还没有弟子可以察觉到‘剑域’。”

风小寒挑了挑眉,问道:“剑域?”

“擅御剑道者,以万物为剑。你说的不错,这片竹林中的一切都是我的剑,你在我的千万柄剑之中,这岂不就是剑域?”

老者面色平静如水,似乎被一个小娃娃看透了这神奇的道法并不值得惊奇,但眼中却升起一丝疑问,说道:“何惜柔察觉这点,是因为她那无意伦比的剑道天赋,而你又是凭什么?”

风小寒摇了摇头,说道:“被千万把剑指着,任谁都会察觉到异样。”

李笑凡站在他的身后,觉得脸庞微微有些发烫。

因为他压根没察觉到这点,更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有这种境界,即使传闻说面前的老者不简单,但又有谁会联想到,居然会是如此的不简单?

一想到那些微微摇曳的竹枝木叶,其实就是一柄柄锋利的剑,随时都会爆发出锋锐的剑气将目标打成筛子,李笑凡便打了个冷颤,后背的衣襟瞬间湿透了。

他看向风小寒的背影,不禁好奇的想到:“这小子究竟怎么做到的?”

李笑凡想知道的并不是他如何看破剑域,因为他是剑道上的超级天才,从未见山水奇观便能驾驭山水八剑这点便可知晓,而和他交过手的李笑凡对这点更是深有体会。

那招独丘山水剑的震撼还犹在心头。

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能做到这般平静。

青竹峰上下就连扫地杂役都知道他自幼在野蛮之地生存,但几乎没人知道那所谓的“野蛮之地”便是蛮荒域。

风小寒自幼独斗群兽,而且其中不乏最擅埋伏的妖兽雪狼。

每每落入兽群的埋伏圈时,他都会生出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这不是先天就有的天赋,而是后天被埋伏过无数次所锤炼出的第六感。

因此这些剑气能瞒得过李笑凡这样的普通弟子,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而群兽环伺之下,要比这所谓“剑域”更加凶险,所以他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

老者从躺椅上起来,双眼紧盯着风小寒。

风小寒眯着双眼,手虽然没有搭在剑上,但老者看的出来,他随时都能以最快速度拔剑,然后施展最凌厉的剑法。

两人四目相对,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老者的境界深不可测,而风小寒才区区化灵境,距洞幽之境也还有一步之遥。两人如若动手,后果可想而知。

必然是碾压的局面。

但风小寒从不是面对悬殊对手便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便是没有修为时面对郭明哲,他也曾尝试过反抗。

老者的眼睛就像深渊,吞噬一切,深渊中有千万道剑,照亮了深渊的最深处。

而风小寒则是蛮荒域中那座著名的高山。

山的下面是山谷,谷中秋风萧瑟,四季难侵。

山的最高处有颗树,挺拔而苍劲有力,欲与天公试比高。

没有山比它还要雄伟,也没有深渊能够吞噬这座伟岸的高山。

因为山上有条龙,

龙睁眼,则万物寂灭。

这条臭龙同时也是风小寒的意志,是他穷极一生都要超越的目标。

老者只是看着他,

而诛心剑却在他的眼中透露着凶残的光芒。

……

……

第一百二十章 妖孽的钱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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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风小寒还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收藏本站

不知为何,老者打量了他一番后,居然就改变了心意。

李笑凡看着他,微微有些无语。废了这么大周折,甚至还与那位可怕的管事堂老先生起了争执,险些切身体会到那所谓“剑域”的厉害,原以为风小寒想要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一袋钱。

长明出身贫寒的弟子有很多,但宗门下也有很多产业,比如小镇中最大的菊花茶生意便是长明宗的买卖,除此外还在周边各城,甚至是京都中都拥有许多商铺。

诸峰名下也各有产业,比如赤霞峰在较大的城中开设的铁匠坊,华刹峰的医馆药庄,在大唐王朝都有分店,还有专人看管,每年的账本和利润都会送到长明,作为门下弟子修行之用。

而且长明仁道至极,贫苦出身的弟子若修行刻苦,每年都会有银子下拨到他们的家中,能保家人衣食无忧。

李笑凡身为内山弟子,尚且能经常出入小镇酒馆,而风小寒身为关门弟子,按理来说就算不能算是阔绰有余,但至少也应该不缺金银才对。

但风小寒似乎很穷的样子。

风小寒见他脸色古怪,便问道:“怎么?”

李笑凡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说道:“你是关门弟子身份几乎可以媲美外山长老,修行的资源更加优越,金银等身外之物更应该不缺才对,可你怎么……”

风小寒说道:“像个穷要饭的野小子?”

李笑凡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至于。”

“其实我来了之后,只拿到了最开始师傅给我的一袋金银,还有这把剑,除此外再无其他。”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就连园中的那几颗紫竹,每到暮时散发出的灵气我都不取分毫,全是何惜柔化灵之用。”

他没有撒谎,自打来了长明,他吃过的丹药和罕有灵气的药汁都是吕迎风和病秧子给的,所谓的修行资源也只有青竹峰这满山遍野的精纯灵气,就连李笑凡这写普通的内山弟子们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宗门的丹药相赠以助修行,更别说身为掌门亲侄子的楼听雨,手中掌握的资源何其充沛。

而楼听雨的资源,对何惜柔,刘盼盼,茶一笑等关门弟子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风小寒这个身份尊贵的关门弟子就显得忒寒酸了点。

李笑凡闻言微惊,问道:“那你的资源到哪去了,问过没有。”

“没问过,也不需要。”

“你这话很自负。”

李笑凡摇了摇头,说道:“那你在管事堂那里为什么一定要这袋钱?”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攻山之战前,老乞丐告诉我人之所以来到世上就是要享受生活,所以要想做人就要学会享受生活,对我这种野小子而言最好的生活便是吃的好,活的久。想要吃的好便要多去山下小镇的饭馆,多要些肉包烧鸡之类,所以我最需要的其实是钱。”

崔魏明接了任务要风小寒学会做人,他修的是红尘剑,所以教风小寒做的也只会是红尘事。

红尘人最知红尘事,而滚滚红尘便是人间事。

很久前,崔魏明市井风尘加身,识海却清明如洗,竟悟到了红尘道,顿时剑意横贯长空,当时诸峰的长老们还议论过此事,以为是哪位高人路过了山下小镇忽然顿悟,是不是要去拜访一下。

但楼千山却清楚的知道这道剑意是谁的,因此才会让崔魏明去教他如何做人。

……

……

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就寸步难行。

想在红尘中行走,哪怕是圣人没有钱也是不行的。

何惜柔带他初次下山时,他便知道了钱这个东西何其重要,竟能逼人放下尊严乞讨为生。

所以,由于这诸多理由,当那位管事堂的老者问他想要什么时,风小寒才会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说了一个字。

钱!

知道了真相的李笑凡心中生出无穷感叹,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他修道七年常被人说是天才,如此说来,修行才几个月的风小寒便应该是妖孽。

天才的人生他懂,但今日听了这一席话才明白,原来妖孽的人生还可以如此的不可理喻!

那名老先生的脾气整个青竹峰谁不知道?一言不合当真便有大打出手的可能,而风小寒只身犯陷居然是为了钱!

但最让李笑凡哭笑不得的是,他要钱的理由如此的单纯。

多去山下小镇的饭馆,多要些肉包烧鸡之类……

李笑凡不禁在心中诽谤道:让这蛮子出身的吃货怀有这等天赋,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笑凡不敢再问,生怕又从他嘴中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语,于是就此闭嘴。

风小寒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就在竹林中静静的走着,没多久便回到了紫竹院,那些匠人们早已来到这里,但没有开工,因为李笑凡没到。

这并不是偷懒,而是紫竹院乃关门弟子的私人别院,里面有许多调节院内的四季天候,聚灵成气的阵法,尤其是那几株紫竹下的防御阵法,更是十分重要的。

让匠人随便动土开工很容易会破话土壤之下的阵法,所以才需要一位监工。

修行者为了能更轻易的寻到灵气浓郁之地并防止灵气外泄,所以都会些观测风水和阵法基础的知识。

回到紫竹院后那些匠人大兴土木,风小寒觉得颇为无趣,便离开了这里,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柜台后的那位老者慈眉善目,却不怎么喜欢说话,风小寒去了那么多次和他都没有过交流,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至少要比管事堂的那位要好的多。

但这次风小寒刚进藏书阁,就听到了一个声音,说道:“等等。”

风小寒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是柜台后的那位老人,这人便是藏书阁总管,在弟子们只见流传的传说中,那位可以与管事堂的老先生相提并论的人。

总管先是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对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一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域

当风小寒回过神来的时候,在看向老者,只见对方双目浑浊,胡须垂至胸前,表情僵硬,看向两人的眼神里没有寻常老人眼中常见的慈祥,反而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像极了一个尖酸刻薄的老人,让人看了就像远远地避开。

“你早些时候想什么去了,直到今天才来。”

老者的语气十分平淡,或者说是冷漠,仿佛说话不是人,而是块冰冷的石头。

“况且谁知你究竟是不是前十?”

李笑凡上前拱手道:“在下内山弟子李笑凡,我可以作证风师弟确实是内山第四,而且比武后内外两山的前十名单也应该有送到您的手上吧?”

老者的眉头高高挑起,眼中升起丝不悦,说道:“我在和他说话,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上次排名结果确实有送到我这里来,但那天我忽感腹痛,便拿去解了燃眉之急。”

“呃……”

李笑凡和风小寒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都说管事堂的长老尖酸刻薄,这点李笑凡也略知一二,但他除了领取每月的修行资源外,从没和这位长老有过任何接触,只是感觉他不好应付罢了。

老者看着两人,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两个还不滚蛋,等我请你们喝茶么?”

李笑凡拉了拉风小寒的手臂,悄声道:“咱们先走吧,那场比武的奖励虽好,却并不如何珍贵,以你的身份需要的话早晚都会弄到。”

风小寒摇了摇头,上前几步说道:“那是我狩猎应得的奖励,就像紫竹院里那些匠人们的活不能白干,我的架自然也不能白打。”

老者的眼睛眯了眯,林中的微风骤然紧了几分,竹叶晃动的声音逐渐刺耳了起来。

因为那声音中,夹杂着剑气。

风小寒微微抬头,早闻管事堂的老先生擅长剑道,可没想到却这么擅剑。

李笑凡也感应到了一丝极淡的剑气,以为那是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由得微惊无语,心道:“这老者的剑道修为居然如此强大,这么淡的剑气随风声而起,伴叶涛而涨,瞬间就布满了整个竹林,竟未有丝毫减弱。”

风小寒眯着眼扫向四周碧绿的竹林,静静的看着那些叶浪。这一幕,让老者挑了挑眉。

“原来如此,当初郭老头带我来到长明时,曾有一股微风气游百里不散。你这丝剑气居然能覆盖一片竹海,与他自天外而来时的异象极为相似,真是不简单。”

风小寒回过头来,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但这其实是另一种境界,这儿的微风,阳光,青草,竹叶都是剑,这片竹海之中到处都是你的剑。”

合天道,生异象。

这是强大道法的标致,但也有高人凭借神通在极微小之处生异象,甚至将异象化于无形,从而难以凭肉眼察觉。

擅御剑道者,可以用剑意通过草木之流散发出剑气,并以此为剑,这就是最常见的展现出强大境界却不生异象的例子。

剑道与刀道的宗师折草木为刀剑,以此般凡俗之物大败对手的例子比比皆是。

曾经就有过位自号魔道剑尊的绝顶高手,仅凭一片草叶便横扫天下剑道大师,成了无数高手的心魔,导致他们对自己的修道信念产生怀疑,终生都无法迈过这道坎儿,使许多成名已久的高手都因无法战胜心魔而陨落。

后来无数的后起之秀也都模仿这点,于是“草木为剑”在人类世界历史上的某段时间里甚至还成为了一股潮流。

而二人面前的这位老者,显然也是此道高人,只不过他以周遭一切为剑,所以看起来并无异样但实则当他们踏入这片竹林开始,便已经是走进了他的剑中。

由于周遭万物散发出的无数剑气相辅相成,正所谓万物相合自成领域,领域中的万物合天之道没有丝毫违和感,所以寻常人身处其中才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老者眯着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放下手中的蒲扇,看着他说道:“目前为止,除了何惜柔外还没有弟子可以察觉到‘剑域’。”

风小寒挑了挑眉,问道:“剑域?”

“擅御剑道者,以万物为剑。你说的不错,这片竹林中的一切都是我的剑,你在我的千万柄剑之中,这岂不就是剑域?”

老者面色平静如水,似乎被一个小娃娃看透了这神奇的道法并不值得惊奇,但眼中却升起一丝疑问,说道:“何惜柔察觉这点,是因为她那无意伦比的剑道天赋,而你又是凭什么?”

风小寒摇了摇头,说道:“被千万把剑指着,任谁都会察觉到异样。”

李笑凡站在他的身后,觉得脸庞微微有些发烫。

因为他压根没察觉到这点,更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有这种境界,即使传闻说面前的老者不简单,但又有谁会联想到,居然会是如此的不简单?

一想到那些微微摇曳的竹枝木叶,其实就是一柄柄锋利的剑,随时都会爆发出锋锐的剑气将目标打成筛子,李笑凡便打了个冷颤,后背的衣襟瞬间湿透了。

他看向风小寒的背影,不禁好奇的想到:“这小子究竟怎么做到的?”

李笑凡想知道的并不是他如何看破剑域,因为他是剑道上的超级天才,从未见山水奇观便能驾驭山水八剑这点便可知晓,而和他交过手的李笑凡对这点更是深有体会。

那招独丘山水剑的震撼还犹在心头。

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能做到这般平静。

青竹峰上下就连扫地杂役都知道他自幼在野蛮之地生存,但几乎没人知道那所谓的“野蛮之地”便是蛮荒域。

风小寒自幼独斗群兽,而且其中不乏最擅埋伏的妖兽雪狼。

每每落入兽群的埋伏圈时,他都会生出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这不是先天就有的天赋,而是后天被埋伏过无数次所锤炼出的第六感。

因此这些剑气能瞒得过李笑凡这样的普通弟子,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而群兽环伺之下,要比这所谓“剑域”更加凶险,所以他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

老者从躺椅上起来,双眼紧盯着风小寒。

风小寒眯着双眼,手虽然没有搭在剑上,但老者看的出来,他随时都能以最快速度拔剑,然后施展最凌厉的剑法。

两人四目相对,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老者的境界深不可测,而风小寒才区区化灵境,距洞幽之境也还有一步之遥。两人如若动手,后果可想而知。

必然是碾压的局面。

但风小寒从不是面对悬殊对手便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便是没有修为时面对郭明哲,他也曾尝试过反抗。

老者的眼睛就像深渊,吞噬一切,深渊中有千万道剑,照亮了深渊的最深处。

而风小寒则是蛮荒域中那座著名的高山。

山的下面是山谷,谷中秋风萧瑟,四季难侵。

山的最高处有颗树,挺拔而苍劲有力,欲与天公试比高。

没有山比它还要雄伟,也没有深渊能够吞噬这座伟岸的高山。

因为山上有条龙,

龙睁眼,则万物寂灭。

这条臭龙同时也是风小寒的意志,是他穷极一生都要超越的目标。

老者只是看着他,

而诛心剑却在他的眼中透露着凶残的光芒。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百鸟临身

老者将他叫到台前,说道:“你刚去过管事堂了?”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没错。”

“这老东西越来越没品了,竟然以大压小,真是不像话。”

老者微微点头,微笑着说道:“他没有难为你吧。”

风小寒见对方满面慈祥,面含笑意,言行间并不高冷,令人心生亲切之感,与管事堂的那位老先生截然相反,很难想象这样的老者居然是青竹峰最神秘的存在。

风小寒摇头说道:“并没有为难于我。”

老者笑着说道:“你不必替他打掩护,那家伙连剑域都用上了,怎可能没有为难于你,想来以传闻中你的性格,只要他没有真正出手你是不会轻易罢休的,那应该是你和他对峙起来了吧。”

“如您所料,事实正是如此。”

“他不拘泥礼节,行事全凭喜好,最喜欢的就是欺负你们这些弟子,如果遇到有骨气合他胃口的,才会施展出剑域测试其心性修为。”

老者挥了挥手,说道:“只是他向来冒冒失失的,‘剑域’的剑意常常忘记给别人去除,常导致亲临剑域的弟子事后经剑气侵身,然后生一场病。”

对方的衣袖挥洒间,风小寒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精神为之一震,感觉身体都轻盈了不少,似乎丢掉了某种负担般。

风小寒这才察觉,原来剑域的剑意竟附在了他身上,就连他也没有发现。

在老者为他拂去剑意时,风小寒神识中金光大作,然后开始了无尽的推演,只在瞬间便将那缕剑意推演完毕,其中奥妙尽数展现在风小寒的眼前。

老者说道:“好了,他的剑意已经被我抹掉了,你去吧。”

说罢,他便坐回柜后,重新端起书籍认真的看着,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少语的藏书阁总管。

风小寒向他行了一礼,谢他给自己去除剑意,便离开了藏书阁。

由于神识强度的原因,风小寒每天用万衍神通推演法门的数量有限,而那一丝剑意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神识,于是他今日无法再学习法门。

风小寒没有回紫竹院,因为那里依然在施工,于是他来到平时练剑的空地。

这个地方很偏,除了他几乎没人会过来,周围的竹子在他当初第一次自行练剑时便拔掉了,此时已经生出许多青草,被拔掉的竹子被他在空地旁搭成了一个简陋的小屋。

这便是他自己的领地,在这里他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风小寒盘膝坐在空地正中,荒剑就放在手边。

听着灵虫的轻鸣,嗅着草的清香,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中一片清明。

清风穿行于竹林之中,一时间叶涛滚滚,竹叶簌簌声不绝于耳。

远方的天际处云卷云舒,湛蓝的天空显得更加高远,斑驳的阳光透过竹枝,穿过竹影,洒在屋顶上。

几只灵鸟在空中盘旋许久,稍作犹豫后便落了下来,站在他的肩上。

随后,越来越多的灵鸟落了下来,停在他的身上和四周,却不发出丝毫的声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显得有些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寒心念一动,仿佛银瓶乍破,无数灵鸟突然惊起,振翅飞向空中,却只能在四周盘旋,怎么也飞不出空地。

良久后,忽有一只灵鸟自空中向下滑翔而过,随后猛地抬头直冲天际,竟直接冲出了空地。

风小寒浑身一震,睁开眼睛,诛心剑意陡然爆发出来,无尽凶残之气凭空而出,将群鸟惊出空地,下一刻空地周围万籁俱寂。

别说是鸟,就连灵虫的清鸣都消失了。

他周身的青草化作碎屑随风飘散,那是被他的元气震碎的。

片刻后,风小寒擦去嘴角的鲜血不断的喘息着。

刚才他稍微恢复了些神识后,便开始尝试着施展领悟到的那一丝剑域之意,开始时尚能做到以身合万物,让灵鸟误以为他并不在那里,但随后的以万物为剑却没有做到,只形成了个极为脆弱的剑域框架,暂时囚住了那些灵鸟让它们辨不清方向。

他是蛮荒域最好的猎手,藏身于天地之间,与万物同步对他而言只是信手拈来,所以才能那么轻易的做到以身合万物。

强者能折草木为剑,风小寒连这点都做不到便想着以万物化剑,形成剑域,实在有些操之过急于是只能自心中爆发出剑意,惊走了那些灵鸟。

风小寒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道:“看来有些着急了,这显然不是化灵境能做到的神奇法门。”

他看了眼天色,只见夕阳倾斜,远处的云霞火光一片,仿佛着火了般,将竹林都渲染的有些发红。

起身捡起荒剑,正要离开这里,却忽然楞在了原地。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风小寒扭头望去,只见何惜柔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说道:“刚才那个,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风小寒眉头一掀,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聚会完了?”

“我们姐妹本打算再玩一会儿,但若晴姐忽然说她累了,于是我们便回来了。”

何惜柔淡淡的说道:“我半个时辰之前便到了,早就知道你常在这附近练剑,便来寻你,正好遇见你百鸟临身的奇景。”

“寻我做什么,难道因为午时我同意了她的随口说的提议,十分无礼,你打算来训斥我一番?”

风小寒挠了挠头,说道:“李笑凡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人家只是和我客气客气,并非真心邀请,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何惜柔见他窘迫了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脸上仍不改色,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那就请你高抬贵手,别封了食客居。”

何惜柔闻言嘴角轻轻勾起,当初她为了降住风小寒,常以让食客居闭门三日相要挟,逼他就范。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连她都快忘了,风小寒却还对这件事心有余悸。

“紫竹院已经修好,灶房也重新搭建完毕,按之前讲好的,我要请你吃乌鸡竹笋汤。”

何惜柔侧着身子,说道:“汤在炉中煲着,现在回去正好,走吧。”

风小寒连忙跑了过去,惊喜的问道:“这么快就修好了?那些匠人还真有些本事。”

“那是自然,我请的都是小镇中最好的匠人。”

……

……

夕阳下,一位白衣男子看着那对少年少女并肩离去,脸色十分精彩,叫人分不出是欣慰还是惆怅。

“这臭小子究竟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法门,若不是我刚才赶到的及时,驭那只灵燕破虚空而逃,只怕他现在的识海已经被那片空地压碎了。”

陈枫叹了口气,心道:“自打有了这小子,小柔儿跟我撒娇的次数也少了,啧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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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宗论道的日期将近,风小寒与何惜柔每日都会去陈枫那里练剑。为了指导他二人,陈枫甚至将宗内事务都托付给外山长老们。

其他的山门弟子也都在刻苦修行,崔魏铭每日往返于紫云峰和长虹峰之间,根本没功夫理会风小寒。

崔魏铭去紫云峰是做什么,刘盼盼自然清楚的很,她纵然心境圆融,但对方当着自己的面去找母亲以外的别的女人温存,心中也会生出许多不爽。

可时间久了,刘盼盼也就习惯了。

崔魏铭在这段时间里,传授了她许多剑法,还批评夏宇传授的剑道只是瞧着好看实则并无御敌之力。

夏宇知道他是想在女儿面前逞逞威风,对此只是一笑了之。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但已足够参与论道的弟子们做好准备。

……

……

时光如梭,流水无情,两个月的时间在不断修行中度过,从长明至烽火山需花上十天时间,楼千山决定让二十位弟子提前十三天出发,由崔魏铭做随行长老,护路上周全。

这天,包括风小寒,楼听雨,吕迎风,李笑凡,刘盼盼,茶一笑,关长空在内的内外两山共二十位弟子在长明山门前,在诸位宗门长辈的注视下,登上了远行的马车。

这一幕在诸宗之中都有发生。

望月阁,二十名遮面少女,身着素色长裙背负长剑,如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在阁内长老的带领下飘然而去。

天机阁,二十名书生拜别同门,所谓书生意气,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如同朝阳般的。

长生宗,二十道剑意离山门而去,直指烽火山。

倚崖寺香火弥漫,众僧为上路的弟子诵经祈福。

在出发之前,诸长老都为弟子们配发了各种丹药与防身法器,已被不时之需,毕竟此次论道以这种形式,众弟子入遗迹寻宝,彼时难免会遇到企图武力夺宝之人。

这二十名弟子中有半数曾游历天下,有着丰富的经验,自然能看清其中利害,但对于那些新出茅庐的弟子而言,此行却是极为凶险。

在临行前,楼千山跟风小寒多说了几句话,叫他尽量照顾下那些未下山历练过的弟子们。

烽火山是蛮荒域外围,但毕竟是蛮荒域,最不缺的便是妖兽。

妖兽的等级一向很难评测,其危险程度不能纯以实力划分,因为妖兽依靠的是狡黠的天性,而非压倒性的力量。

之前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夏宇给他们讲解了很多了关于妖兽的常识。

但仅凭这些也很难在蛮荒域中撑下去,哪怕只是外围。

此行风小寒无疑是长明宗的杀手锏,楼千山甚至有理由认为,若只有风小寒一人前往,屠尽烽火山妖兽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与修为无关,

在很多时候修为和实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二十人分别乘坐五架马车,拉车都是稀有的头生鹿角通体金黄的龙马。

据说这种马有着龙的血统属于妖兽的一种,被驯服后为人类所用,在平原上疾奔如风,昼夜不停。

风小寒,茶一笑,吕迎风和一位内山弟子同乘一座,在车队的最前面。

茶一笑看着风小寒,笑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风小寒轻轻挑眉,问道:“你是?”

“血云峰的茶一笑。”

“我知道你,原来你就是那个疯子。”

风小寒说道:“据说几年前你打遍长明宗内外两山弟子,受伤期间也还四处找人打架。”

“以战养战,方能成就无上境界。”

茶一笑表情严肃,认真的说道:“我相信你这一身本事和意志也在那野蛮之地锤炼出来的。”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都是在藏书阁里看来的。”

“那不一样,即便有人和你有同样的天赋,也是学什么都立即学会,但依然打不过你。”

茶一笑说道:“因为你有些地方很特别,这个地方才是你真正的本事。”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似乎挺有道理。”

他到长明后认识了很多人,但即便是公认关门第一人的刘盼盼也没有他善战。

茶一笑折扇一展,轻笑道:“你和我应该是这些弟子中最善战的人,有机会我希望可以比比到底谁更加能战。”

风小寒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比了。”

茶一笑愣了下,随后问道:“为何?”

“你应该是洞幽境的上品修为,我只是化灵而已,就连林义松都打不过,何必要比?”

“我可以等你到这个境界。”

“那时你便是崩劫境了。”

“我也可以等你到崩劫境,你早晚都会追上我,我相信你的天分,总之我会等到你可以与我一战的那天。”

“你果然是疯子。”

“没错,我就是个疯子。”

话到了这里,便陷入了沉默,茶一笑的话就相当于递上了一封战书,看样子还由不得风小寒不接。

片刻后,吕迎风开口道:“茶师兄与小寒上次见面,应该是青竹峰比武。”

“不错,我那次去不光是为了观战,也是因为楼听雨扬言要废了你,我在旁观战可以在关键时刻救你。这件事从听闻你在长虹峰大显神威击退兽潮后又手刃土甲鼠后时,我便决定了。”

茶一笑目光炯炯,笑着说道:“你是我的,楼听雨要是真废了你,我还上哪找你这种人打架去?但结果很让我惊喜,你的胜利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风小寒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果真是有一个红袍少年,就在他的比武场附近,因为穿着打扮风骚至极,所以他印象深刻。

车队渐行渐远,众弟子闭目静思,调整心境,不知过了多久,崔魏铭忽然高声道:“怀志城到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车队进城后,众弟子掀开车内的帘,好奇的看向外面。

怀志城是附近较大的城池,极尽繁华,据说曾是某个亡国的国都。

好歹也是名门正宗,长明早就在沿途订好了旅店,供众弟子过夜。

安顿下来后,天色渐暗,怀志城中晚市开始热闹起来,便有弟子提议去观赏一番,崔魏铭想了想觉得无妨,便也答应了,只是叮嘱他们要早些回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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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宗在修行界是出名的严于律己,众弟子并没有贪而忘时,只是稍微逛了逛便回去了。

第二日清晨,车队便再次出发。

如此日复一日,不紧不慢的赶往烽火山。

在第七日的中午,他们遇到了望月阁的队伍。望月阁的众弟子素衣长裙,白纱遮面,向长明宗行礼。

长明宗的二十位弟子也恭谨还礼。

对方来的是望月阁的二长老,是位中年女性,和崔魏铭倒也认识,二人相互客套了番两支车队便结伴同行。

因为有了这许多少女们的加入,路途虽远却也不再寂寞。望月阁虽然都是女弟子,但实力高强,修为精湛,和长明宗最优秀的弟子们相遇自然免不了要讨教一番,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中不再那般枯燥,双方的弟子们很快便熟络起来。

望月阁的弟子中有一位名叫白雪见的少女,是望月阁主的亲传弟子,天资过人,十六岁便有洞幽圆满的修为,可以说是双方弟子中最强的。

长明宗弟子心中自然不服,在他们看来最强的应该是刘盼盼,阴阳猫的正视人心之下何人可以言胜?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述之于口。

双方弟子相互交流,开拓眼界,皆是大有收获。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车队终于到了距烽火山最近的铁怀城。

此时已有天机阁在内的几个宗门提前来到,其他宗门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也将陆续抵达。

……

……

风小寒坐在阁楼的楼檐上,抱着荒剑,望向远处的那座烽火山,面色平静。

蛮荒域,好久不见!

当初离开时还是野蛮少年,如今归来已是修行者。

想到这里,就连风小寒都不禁有一丝怅然。

书上常见古今书生写诗铸词以慰相思之情,因为别的地方再好,也没有家乡温暖。

但风小寒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蛮荒域中没有温暖,他此时怀念的只是那些妖兽肉的美味和不用刻苦修行的悠闲。

铁怀城到了暮时没有青竹峰叶涛如海的奇景,入眼尽是飞檐楼宇,与街道阡陌,可以说是十分常见的景色,但落在风小寒的眼里却十分稀奇,因为他不曾在城市中生活过。

半年前他随郭明哲来人类世界时虽然在城镇中住过几天,却并没有空闲欣赏风景,这样的画面落在他的眼中却是十分稀奇的。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一直延伸到街道对面客栈的一扇窗上。

白雪见放下星辰罗盘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有些发闷,便打开了窗子,撇了眼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太阳,然后看向了风小寒。

只见他对光而坐让人看不清面容,微风拂动着他的发丝与衣摆,天色渐暗他却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在沉思,背影显得有些萧条。

这一幕倒映在白雪见的美眸中,这样的画面不足以让她心生悲切之感,但不知为何她被那个瘦小的身影深深的吸引住了目光。

“这个人应该是长明宗那位不太喜欢说话的小师弟,性子确实有些孤僻,但似乎茶一笑与吕迎风等与其性格截然相反的人都很愿意和他呆在一起。”

白雪见眯了眯眼睛,不知是被阳光刺到,还是在盘算着什么。

风小寒微微侧目,看向了这里,白雪见虽有白纱遮面,却依然能看到她的眉目如画,可见也是位不输于刘盼盼与何惜柔的美人儿。

两人对视片刻,便不约而同的别过了头。

但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两人不熟。

既然不熟,对视一眼即是打过招呼,他们都不是善于言词之人,更何况两人不远不近,刚好是需要大声对话才能听清的距离,根本不会和对方客套几句。

风小寒只是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便随意一撇,并未放在心上。

但白雪见却记住了他,本打算稍微休息下的她重新坐在桌前,单手托起罗盘,开始推演天机变数。

与街巷间江湖道人的行占卜之术时用的八卦盘不同,星辰罗盘是极珍贵的法器,其原理源自于周天星斗的变化,以此推演未来的无数种变化。

在承天大陆的修行界里天机阁尤擅此道,其开派祖师惊棋老人一子定风云,以棋盘为天地通过变化万千的棋子推演天机,预言皆准。

如今的承天大陆已经近千年没有出现过这种能明彻天机的高人了,但推演要术却被天机阁撰写成册,随大唐道典传遍天下。

只见白雪见面前的罗盘之上有千万处亮点,如无数的星辰浮在夜空之中,璀璨夺目,闪烁着神圣的光芒。

星辰的位置不断变换,预示着种种可能性。

许久之后,她才放下罗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向窗外。

对街的楼阁之上已经没有了风小寒的身影,但她还是深深的看了那里一眼,心道:“即便天赋极高的同辈修士我也能通过推演知其一二,为什么这位师弟我却怎么也看不透?”

望月阁与长明宗素来交好,其友谊能追溯至七百年前,门内的弟子以同门师兄弟互称以成习惯,这也是两个宗门的车队能在一起同行,对彼此并无戒心的原因。

……

……

风小寒并不知道望月阁最天才的少女对他产生兴趣,而是在堂中与众弟子一同用餐。

刘盼盼,何惜柔等几位女弟子吃的少,只喝了碗粥便饱了,相比之下风小寒左手烤乳猪右手烤全羊,不过片刻功夫便只剩下一堆白骨,委实是夸张至极。

而且他还意犹未尽,又要了许多包子来吃。

崔魏铭伸了个懒腰,对众弟子说道:“你们吃完便各自歇息去吧,三天后便是入烽火山之日,那里是蛮荒域外围不可小觑,这三天务必将精气神都调整至最佳状态。”

吃完的弟子们跟他行礼之后,便回房休息了。

风小寒吃的多,自然是最后一个,待人都走光了之后崔魏铭笑嘻嘻的说道:“小寒呐,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小寒头也不抬的说道:“有屁快放!”

崔魏铭也不生气,毕竟自己私下中的名义上还是人家的狗腿子,虽然他做的并不称职,而且这次还是他有事相求,便笑着说道:“这次烽火山之行不知凶险几何,那圣人遗迹更是不可小觑,那周围怕是有无数妖兽守门,到时……”

风小寒摆了摆手,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担心女儿,想让我到时照拂一二,是也不是?”

“嘿嘿,小寒果然聪慧,一点便通。”

“阴阳猫乃高阶妖兽,甚至可以位列神兽之中,除了龙以外哪个妖兽敢靠近刘盼盼?”

“我说的并不是妖兽,而是其他人见盼盼身怀高阶妖兽,欲图不轨,纵然盼盼可以凭借阴阳猫打败大多数人,但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只怕到时还得由你出手才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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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指武力抢夺?”

风小寒扬了扬眉毛,问道:“如此一来我也可以插上一脚,捞些好处。收藏本站”

崔魏铭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若有人来犯你便击败他们,抢到的东西都归你。”

“不好意思,我说的是让她去引那些人出来,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我再出手搭救,既能还了那天中毒时她送我回青竹峰的情,也能将对手一网打尽。”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出门在外应不择手段,这可是你在地窖里教我的。”

崔魏铭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这确实是他教的没错,一身正气的人死的最早,所以他认为只要心怀大义即可,做事无须在乎手段。当初是为了让风小寒入世之后能少吃些苦头,到头来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是其他情况,这可是自家人,为了那些许法器你却眼看她置危险中而不顾,你良心如何能安?”

崔魏铭一拍桌子,指着他说道:“你也不怕出门遭天谴?”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说过见美人落难,不应立即出手,而是要在她生死一刻之际时才救人么。所谓锦上添花终究比不上雪中送炭来的感人。”

这也是他教的。

泡妞技术再高明,用的套路再花哨,也是落了下乘。最快最简单的法子还得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让对方以身相许。

崔魏铭一时梗住,竟找不到话语来反驳,只好悻悻的说道:“总之我的女儿你务必照拂一二,不然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她母亲?”

“师傅让我看着点何惜柔,你让我照顾点你女儿,我究竟要听谁的?”

“她们都是女儿家,进山之后必会结伴而行,你只需与她们一起便能同时保护她们。”

“老乞丐,那五十年的饭难道将你要傻了不成?”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你也不想想,在诸宗最强弟子的环伺之下,我自保绰绰有余,带要是加上她们,我区区一个化灵境,如何能护她们周全?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觉得茶一笑完全可以胜任。”

“不对不对,她们二人是洞幽境中极高明的存在,而且余下女弟子战力也不错,几乎不需要你操心,我只是担心她们同时会遇到很多敌人,你只负责在关键时刻拉她们一把。”

崔魏铭摆摆手,否认了他的观点,随后黑着脸说道:“茶一笑那小子整天跟在我家盼盼身后,十足的跟屁虫,还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肯定图谋不轨,我如何放心?”

“师傅立下师命,叫我只为活命不择手段,我此行前来只因烽火山乃极阳之地,或许能孕育出至阳之宝,那是我解毒必须之物,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碍我的脚步。”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只能保证,和她们在一起时,我会尽力而为。但如果她们的进度太慢,那么我便会抛下她们独行。”

崔魏铭这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微惊无语,想不到解毒所需之物就连长明都弄不到,片刻后说道:“如此便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风小寒又想了想,问道:“在蛮荒域想要安全就得按我的方式来,但要是她们不听我的怎么办?”

崔魏铭微微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这点你无须担心。”

……

……

三天后,铁怀城东。

城门前诸宗弟子齐聚,加上世家子弟,京都紫阳宫的学生,世俗散修等,人数竟接近七百人。

此时诸宗的长老与世家客卿都在给自己的晚辈们重复一遍入山后应注意的事项,这些天已经啰嗦了很多遍,但事关性命,说多少遍都不为过。

崔魏铭的目光扫过他们年轻的脸,最后落在了风小寒的身上,极认真的问道:“记住了么?”

众弟子齐声道:“牢记在心,不敢或忘。”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交代。”

崔魏铭干咳两声,说道:“进去后各自寻宝,但若要结伴同行,则一切要听风小寒指挥。”

楼听雨,茶一笑和李笑凡等人皆是微微挑眉,有些不解。

吕迎风摇了摇折扇,仿佛没有听到。

那些的外山弟子对他的话不敢任何异议,但也纷纷皱眉,因为一切都要听从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崔魏铭看着他们,淡淡的说道:“这是命令,不得不从。”

只有他本人和风小寒知道,这话是说给那些女弟子听的,他人就算结伴,风小寒也不会与他们一起走。

到了午时一刻,一位黄衣男子出现在城头上,看向诸宗弟子,平静的说道:“穿过屏障的通道已经开启,时限是三十天,望大家能满载而归,切莫贪而忘时。若想中途退出,可点燃天机香,天机阁会派人入山寻你。”

城门前的弟子们都拿到了一只手镯,一支半指长的香,还有一丸丹药。

手镯是计时用的,从某个起点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手镯的金色会逐渐变成银色,当三十天时限一到,手镯便会从金转银,众人需要在那之前走出通道,之后出来的人所得宝物的成绩全部作废。

那根香是天机阁用独门手法所制,点然后便会在天机盘上显示出坐标,如果有因重伤中途想要退出的,先服下那枚丹药能保两个时辰内不死,点燃香后静候支援赶来。

负责这个工作的是天机阁地位最低的外山长老们,虽然限于资质问题修为平平,但在洞幽境浸淫多年,是此境界中最强悍的存在,其中不乏可以与崩劫一战之人。

在那黄衣男子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禁制之下,只见无尽云雾相连,构成如同乌云组成的墙壁,看上去十分脆弱实则坚固无比。

云墙延绵不绝,高耸如云,竟一眼望不到边际。

风小寒心道:“这就是禁制,上次是从高空俯瞰也不觉得怎样,想不到在陆地上看来居然如此伟岸。难怪蛮荒域那么多妖兽都不能来犯。”

众人开始进入通道,风小寒等人排在后面,也不急于一时。

吕迎风对他说道:“小寒,进去后我们组队吧。”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好啊,师傅让我与何惜柔一起,不如咱们大家组队,遇敌还能多个人手。”

“就是就是,多个人多把力嘛,既然你们都组队同行,不妨再带上我一个。”

茶一笑搂过风小寒的肩膀,大笑着说道:“风师弟,你说怎么样?”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一个声音说道:“这疯子路上定会四处打架,徒生事端,与他同行作甚?”

茶一笑正色道:“小柔儿,你这话就不对了,相较于打架我肯定更重视集体,况且入山后鱼龙混杂,难免会遇到无耻下流之徒。保护你们弱女子,我义不容辞,不论你们去哪我都会紧紧跟随,断不会惹是生非。”

阴阳猫忆星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小脸上竟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显得灵性至极。

刘盼盼只是望着那通道,没有说话,似乎并未察觉茶一笑的言下之意。

他当初对刘盼盼一见钟情,但对方性情平淡如水,根本没有机会可以亲近,而且每次谄媚都会惹得一身骚。所以这次的烽火山之行对他而言实乃天赐良机,茶一笑怎会轻易放过?

待大半人数都已经入山后,长明宗众弟子这才来到通道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烽火山,乱风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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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半人数入山之后,长明宗的弟子这才来到通道前。收藏本站

只见几位老者手持竹杖席地而坐,身上隐约散发出的光芒汇聚一线,照在一尊道人模样的石像上。

石像胸前的八卦道纹凝聚灵气,射出一道白光,白所指便是通道。

通道入口处的云雾有些泛白,看上去似棉花般柔软并散发出浓郁的灵气,不像屏障的其他地方那般如同乌云凝结,坚硬如铁。

风小寒抬脚踏入云雾之中,眼前景物顿时一变,脚下是实木打造的桥,桥上流光隐现,光彩万千,加之云烟滚滚,如同仙桥。

走过仙桥,出了通道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人类世界正值晚秋,按时节来算已经到了冬季,到处都是秋后红枫或枯枝落叶的凄凄景色。

而屏障的这边,则是树荫遮天,野草满地,茂盛的树叶甚至遮蔽了阳光,只有几道斑驳的光柱落下,入眼尽是绿意。

一位女弟子皱了皱眉,说道:“这地方好热啊。”

说话的正是谢若晴,长明宗的二十人中有四名女弟子,分别是刘盼盼,何惜柔,谢若晴与一位叫叶秋的冷云峰内山弟子。

四名少女都是极好的朋友,加上风小寒,茶一笑,吕迎风共七人约定同行,其他人都各自寻宝或自行组队。

楼听雨,关长空与李笑凡三人则因需受风小寒的指使行事,觉得心有不甘,便独自前行。

烽火山人迹罕至,奇花异草遍地都是,每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灵药。

传说中的圣人遗迹就在烽火山的山腰处,那里早有天机阁的人在等候,众弟子需在五天内赶到,期间可以自由采药。

众弟子虽不是华刹峰出身,但也携带了采药工具。

吕迎风说道:“此处距圣人遗迹只有两天路程,我们大可缓慢前行,采些奇珍异草化灵,增进修为。遗迹内争斗夺宝也能多分胜算。”

何惜柔等人微微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但风小寒却轻轻皱眉,正要开口时吕迎风扯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话。

于是一行人便向着山林中走去。

风小寒将吕迎风拽到后面,悄声说道:“这里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不知何时就会从哪里窜出只妖兽来,依我看尽快赶路才最稳妥。”

陈枫说这里的妖兽至高也就玄尾兽的程度,但说这话的是位破虚境的大高手,即便是崩劫下品的修行者也挡不住它们一次甩尾之力,而且其玄甲防御之强,堪比大唐帝国那套最著名的红甲。

若碰巧遇到只发疯的玄尾兽,对于洞幽境的修士而言无疑是场噩梦。

不过好在玄尾兽性情温和,而且体型巨大,遇到了远远避开就是。这片林中更危险的还是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妖兽。

比如在他们入山后便远远跟着的几只黑叶猿,

再比如他们刚经过的草丛中,趴着的那只青蛇。

吕迎风笑了笑,说道:“他们毕竟是少年,纵然为人谦逊但心中依然骄傲,你若直接下令让他们即刻赶往遗迹,而理由却只是简单的‘危险’二字,他们都不会服你。不妨让他们充分了解下究竟有多危险,到时候你再提赶路之事不迟,就当做是给他们的历练吧。”

风小寒闻言一愣,问道:“听你的语气,难道你知道这里的危险?”

吕迎风说道:“从宗门来这里的路上你便说过这里很危险,我相信你,所以我也认为这里极度危险。”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风小寒却信了,于是说道:“那好吧,多留意远处的树梢,近处的草地,还有周围树干的另一面。”

吕迎风认真的点点头,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了。”

风小寒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尤其是那些奇怪的声音和味道,就连风向的稍微改变都要抱有怀疑。”

他说话时目光坚定,神情认真,显然不是假话,但他说出的话却连吕迎风都觉得夸张。

就算他们如今身处蛮荒域,但毕竟只是外围,何至于这般严谨?

没过多久,吕迎风便指向一处,说道:“你们看,是人参!”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人参茎叶隐在群草之间,极难发现。

“果然是,看叶脉颜色,恐怕已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成色,也属于相当不错的药材。”

刘盼盼微微点头,轻笑道:“你很不错,距离这么远你都能发现,我们都没有看到。”

茶一笑听她夸赞别人,觉得心中有些不爽,便冷哼道:“只是株普通的人参罢了,我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吕迎风笑着说道:“毕竟不是谁都像茶师兄那样富裕。”

茶一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沉声道:“你在消遣我么?”

吕迎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敢。”

“想也如此,料你也不会做那种没脑子的事。”

茶一笑留下这句话后便一甩衣袖,走在队前。

西北商氏一族是大唐首富,其家产之雄厚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而在世人心中可以与之媲美的当属排在第二的吕家。

吕家的家族产业横贯东西,遍布大江南北,对布匹锦缎之物几乎成垄断之势,家底自然也远非寻常氏族能比。可以说除了西北商氏一族与皇族,论富裕程度无人可以比及吕家。

在吕迎风初入宗门之日,吕家便捐赠真金白银共计三万万两,附赠法器数十件,其他事物无以数计,出手之阔气震惊长明。

茶一笑纵然是世家出身,但论身价却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所以当对方说出那句话后,他才会这般生气,以为是在羞辱自己。

众人继续前行,并没有因为那株人参停下脚步,那虽然是昂贵的草药,但还远没有到达灵药的程度。

……

……

在距离烽火山很远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金雕振翅而翔。

这金雕展翅足有五丈之长,御风而行速度极快,在妖兽横行的蛮荒域也是十分罕见的高阶妖兽。

在它背上有两张藤椅,上面坐着两个人。

“听说这次诸宗论道能取得寻宝第一的弟子,将会得到天机阁的神秘奖励,您说那会是什么样的奖励?”

坐在后面的那人体型高大,声音粗犷,明显是个中年汉子,哪怕是在劲风呼啸的高空,他的话也能清楚的传到另一人耳中。

前面的人身材瘦弱,甚至可以说有些娇小,两道人影放在一起,远远望去一高一矮,相映成趣。

二人皆是黑袍裹身,带着狰狞面具,打扮与赵浩天十分相似。

前面的人闻言微微抬头,望向远处云墙后的那座雄伟的烽火山,那黑袍有些古怪,任凭风声再强也吹不落这人的兜帽。

片刻后前面的人收回视线,淡淡的道:“总之,十分宝贵便是了。”

他的话很轻,但身后的汉子刚好能听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 烽火山,乱风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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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蛮荒域的最深处,距人类世界至少数万里之遥的某个地方。

那里有着无尽的沙丘,毒辣的太阳当空而照,只是这太阳太大了些,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透镜将它放大了数倍,散发出的高温烘干了一切事物,就连石头都被热浪灼烧的有些发红,用不了多久只需被风轻轻一吹便会碎成沙子,形成个小小的沙丘。

在这样的气候中,最皮糙肉厚的妖兽都开始了“夏眠”。

忽然间空气开始扭曲起来,看上去像是在高温下扭曲的空气。

那是空间发生扭曲产生的变化,但并不是因为气温已经高了到能够影响空间的程度,而是出自某个人的手笔。

片刻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那里。

他身披黑袍,头戴斗笠,脸上笼罩着团黑雾让人看不清容貌,只能察觉到两束霸道的目光从黑雾中射出,凝实如剑,目力所过之处有风雷之声不绝于耳。

这人究竟是谁?

既然能撕破空间壁垒,那么此人最少也是圣人级修为的绝世强者。

黑衣人先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眼神中忽然流露出几丝倦意,接着他又环视四周,确认了某件事情然后便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碟放在身前的沙地上。

那块地方本是一片沙地,但玉碟落下后却忽然有凉意升起,接着便突兀地长出颗树苗。

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只过了一会便长成一颗两丈高的大树。

平地造树,这不是神奇的道法,也不是神明降下的奇迹,而是玉碟中天然带有的生命之力凭空孕育出一颗大树,并使其即便在蛮荒域的夏季中依然能健康生长,保树身不焚。

但黑衣人的突然出现,不可能只是为了造种一颗树。

他催动元气灌入那玉碟中,玉碟内散发出极浓郁的灵气顷刻间便笼罩了他面前的那片沙地。沙子在灵气的拉扯下开始改变形状,形成一个火山形状的小沙丘,火山周围的树木,湖泊,甚至还能看见林中穿行的巨大妖兽。

从火山的形状来看,沙丘映射的正是烽火山。

黑衣人双手掐动法诀,继续为玉碟灌注元气,沙丘上呈现出的景物更加清晰,最终就连空中盘旋飞过的一只灵鸟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刚刚入山的数百位弟子也能瞧见,其中有人已经发现了灵药,正伏在地上仔细采摘。

看着这一幕,他脸上的黑雾快速的抖动了几下,似乎是在笑。

黑衣人抬手一挥,面前的沙丘迅速缩小,而那片沙地映射出的范围却更广,直至在火山的一侧出现了道半人高的沙墙,沙墙的下面有一个小孔,小孔的另一侧隐约能看到几个小人。

这道墙自然是那些禁制,小孔是通道,另一侧的小人是负责开辟开通的天机阁的人。

黑衣人对着沙墙比划了几下,随后便沉默了下来,他是在思考哪个位置比较好。

当他决定之后,便抬手于虚空之中向下一压,那沙墙只是晃了晃却并未产生变化。

黑衣人愣了楞,同时脸上的黑雾再次发生变化。

这次应该是在挑眉,因为他显然有些惊讶。

他想了想,起身来到沙墙前,双手放在某个位置上,用力向下一按,这才在那里按出个巴掌大小的凹陷。

虽然在沙墙上看来不过是处凹痕而已,但若按比例投放到那禁制上,将会是一个山岳般巨大的豁口。

……

……

金雕载着两人在高空中来到禁制前,因为禁制太过高耸,即便是金雕这样等级的妖兽也无法飞越,于是只能在高空中盘旋。

“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三刻钟了,究竟还要等到何时?”

位置靠前的那人取出只怀表,表盘上刻着一至十二的数字,通过指针的方位可以得知准确的时间。

这只表由纯金打造,内部结构精密而复杂,是西北商氏一族的产物,整个承天大陆也只有十几只而已,弥足珍贵,可见这人身份的不一般。

但更引人注意的,却是拿着怀表的那只手。

这只手和她的身材一样娇小,有着羊脂般的肌肤,纤细的玉指,还带着雕有凤凰图案的玉镯。

单看这只手,便会生出一种很美的感觉,手指屈直之间有说不出的优雅。

很明显这是女人的手,而且还应该是个美人。

后面魁梧的男人说道:“小姐,您就再稍微忍耐一下,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少女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见一阵巨响。

“咔嚓,咔嚓……”

那是类似于钢铁折断或受外力挤压变型的声响,巨响过后,禁制的屏障上缺了一大块,就像被人按施以无穷压力,生生将其挤出一个豁口。

大汉笑道:“您看,这不就来了么?”

少女没有接话,轻轻的拍了拍金雕的颈部,驱使其带着自己飞入烽火山的范围内。

豁口的大小刚刚好,最底端的高度正好是金雕能飞至的最高处。

禁制下维持通道的天机阁长老听到了这声巨响,心神为之所慑,体内的元气有一瞬间的滞怠,险些吐出血来。

周遭修为较弱的护法弟子直接被震的晕了过去。

就连远在铁怀城中的人们也隐隐听到了,天机阁连忙组织人手前去勘查。

另一边,二人驾驭金雕在烽火山某处落地,原本体型硕大的金雕身形渐渐缩小,最终变成鹦鹉般大小,站在少女的肩上。

汉子说道:“小姐,这大鹏金雕果真是好宝贝,竟能带我们昼夜不停的飞这么远。”

“那是当然,它可是我爹从蛮荒域深处带回,一手调教出来的,比普通的金雕要强上几倍。”

少女抚摸着金雕柔顺的羽毛,而它很乖巧的在她手心上蹭了蹭。

汉子笑着说道:“也多亏它双翼生风,抵消了大部分的巨响,否则你我识海受创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少女回过头,看着他说道:“文叔,你本是崩劫境高手,根本不必自废修为陪我来这里的。”

汉子笑了笑,然后认真的说道:“属下姜文,愿为小姐赴汤蹈火。”

……

……

万里之外的黑衣人轻轻的靠在树干上,借着树荫乘凉。

但凭他的修为早就寒暑不侵,所谓乘凉,不过就是种享受罢了。

他看着那只金雕驮着二人入烽火山,黑雾涌动间,隐约可见他的脸上似乎扯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他伸出双手,向两侧一分,仿佛在拉扯一只不存在的橡皮筋。

沙丘上映射的画面迅速放大,直到又能清楚看到那些入山弟子的行踪。

他的目光在那些弟子身上一一掠过,就像市场中挑菜的大娘,想要挑选出最好的食材。

最终,他将注意力锁定在了一个年轻弟子的身上,随后心念一动,映射着那名弟子的细沙小人身上便燃烧起幽蓝的火苗。

火苗散发的气息并不灼热,反而十分寒冷。

他按照这种方式,在数百人中挑选了三十人,这些人有强有弱,来路也各不相同,但他们除天赋极高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他们都很年轻!

“年轻意味着无限可能,只有年轻的食材才够嫩,有足骨的水分,能属精品。”

黑衣人开口说道:“我说的对么,夜听风。”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烽火山,乱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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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穿黑色长衫的男子出现在场间,负手站在树下,看向远处。

他凭空出现,却并不显得突兀,仿佛原本就站在这里一般。

男子剑眉星目,眼中折射出一抹琉璃般的色彩,无比英俊的脸上丝淡淡的嘲弄,似乎在讽刺世间的一切,淡蓝色的长发虽在树荫下却依旧显的有些刺眼,显得有些邪魅。

这个人的出现让附近百里的地域都升出一阵寒风,阴冷刺骨,如凛冬将至,惊醒了无数夏眠中的妖兽。

他就是夜听风。

传说中为妖兽所化,击败人类五圣,攻破无数山门,独闯大唐皇宫,一路所向披靡横扫人类世界的千年来第一高手。

也是古往今来,唯一统治过蛮荒域的王者。

夜听风饶有兴趣的看着沙丘缩影,问道:“你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

黑衣人笑了笑,继而又点燃了一只火苗,说道:“这里风景不错,而且沙子细腻,容易办事。”

“凭你的本事催土成沙不过小事一桩,要论风景哪里比得上你的地盘?”

夜听风笑道:“更何况现在我这里荒芜一片,你之前还确认了我的位置,分明就是冲我来的。”

黑衣人懒散的伸了个懒腰,说道:“我为什么冲你来,就因为你长得好看?”

“因为你想杀我,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夜听风眯着眼,似乎想要隐藏其中的杀意,说道:“而你这个没脸见人的家伙,很有可能会后悔来找我。”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杀你啊。”

他回过头看着对方,嘴角处还洋溢着丝浅浅的笑意,神态自然,仿佛说了一件寻常的小事。

“不愧是人类传颂的千年第一高手,果然更会做白日梦。”

黑衣人拍了拍手,说道:“杀我?真是妄想。”

夜听风歪着头,说道:“论逃的本事你才是第一,所以我说的才只是想杀你,而不是杀了你。”

“我把这话当做称赞,能得到你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黑衣人点点头,说道:“我的确是来找你的,因为我想请你看场戏。”

夜听风眉头轻挑,说道:“我已经好久没看过戏了,不知是什么样的好戏?”

黑衣人微笑道:“你的那只宠物已经弃你而去,难道你不好奇小家伙现在的情况么?”

夜听风听他提起那个‘小家伙’,顿时脸色一冷,周遭的气温又低了几度,不悦的说道:“哼,那个小东西甚是棘手,我恨不得他早死了的好。”

“这个沙丘上映射的景象,是蛮荒域外围的一座被称为烽火山的地方。”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牢骚,指着沙堆上的某一处说道:“他就在这里。”

夜听风果然看见那里有一个样貌与小家伙极为相似的沙人,而他身上也燃烧着蓝色的火苗,显然是某种记号,便问道:“你这火苗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什么在那种地方?”

黑衣人说道:“我派了人去人类世界杀死那些天赋极高的年轻修士,而这几百人基本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我怎能放弃这个机会?”

“所以你打算趁他们集合在一起时,派你的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那样反而会让人类生疑暴露我的计划,而且负责这次任务的人我只派了两个,根本杀不完这数百人。”

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我从中挑了些最好的,作为本次的目标。至于剩下的,反正我也不急,日后慢慢杀就是了。”

夜听风竖起大拇指,说道:“果然够卑鄙,够阴险。”

黑衣人再次点头谢道:“多谢夸奖,愿黑暗与您同在。”

“黑暗与我同在就不必了,我不需要那玩意,我只想知道这场戏与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的宠物也在这些人选里面,我想考证你对他的态度。”

黑衣人看着他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会养一个人类孩子在身边?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夜听风冷哼一声,说道:“我怎么想的与你无关,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态度,你想杀便杀。”

黑衣人陷入沉默,仔细思考着对方的这句话中究竟包含着怎样的信息。

他为何这般生气,是因为担心这个小家伙,还是嫌自己有些啰嗦了?他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说只是装作无所谓?

更重要的,夜听风刻意的回避了最后那个问题。

过了一会,黑衣人说道:“那你还会看这场戏么?”

夜听风想了想,说道“也好,反正闲着无事,那就等看完这场戏我再试着杀你,说不定你一时疏忽就被我干掉了。”

于是他便与对方并肩而坐,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刻。

“轰!”地一声惊天巨响,就连千里之外天空中仅有的一片流云都被震碎了,以二人所在之地为中心,除了这颗树下的方寸之地,方圆百里的沙地陡然下陷十丈,松软的沙子被巨大的力量压成了结实的平地。

原本在沙中夏眠的妖兽,由于夜听风的出现而受惊逃走,这才侥幸留得一命。而那些未来得及逃出这片地域的,在巨大压力面前被压的粉碎,与地面融为一体。

巨响声后便是万籁俱静。

黑衣人脸上的黑雾颤抖了几下,仿佛便要消散。

夜听风的身子也晃了晃,笔直的长发变得有些散乱。

黑衣人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某处,脸上的黑雾并没有散去,反而浓郁了几分,显得更加阴沉。

无数道笔直的痕迹在空中纵横交错,如棋盘,那些痕迹极深,仿佛要将天空撕成碎片。

但终究没有真的撕碎,因为天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在那些痕迹中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道冰冷的气息直接冲破了另一道,仿佛利剑般斩断了横向而来的轨迹。

待看清楚后,黑衣人便咳嗽了起来,手上的皮肤变得有些苍白,而夜听风则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原来这两位堪称世间最强的存在,从开始谈话起直到夜听风坐下,其间一直在交战。

看情形,应该是夜听风略胜一筹。

“你是不是在想,我居然比你略胜一筹?”

夜听风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嘴角轻轻勾起,带着微讽的语气说道:“你是全力施为,而我其实手下留情了。”

他眯着眼睛,笑意更深,仿佛在看着一条卑微的狗,说道:“因为这场胜负不会给杀你带来更多的把握,所以我就随便的赢一下好了。”

良久后黑衣人才恢复过来,天地间再度陷入平静,但却多了股诡异的气氛,即便黑雾再浓也不能遮掩住他的震惊。

现在他真的有些后悔了,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居然,还能有所突破!”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烽火山,乱风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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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听风和黑衣人都是圣人级强者,修行到了这个境界后自身的气机便会融入天地,掌控天地法则,受天道的保护,不在任何阴谋算计之内。收藏本站

所以即便对手同样是圣人,也很难杀死对方。

承天大陆有过很多圣人,但极少有因外力致死的,更何况论战力黑衣人在圣人中不是最强的,但速度和古怪道法却是最高明的,可以说是天下间最难杀死的人。

在妖兽中也有许多这样的存在,比如说阴阳猫,或者贪狼。

除了灵敏的嗅觉和强大的感知外,贪狼还有着其它妖兽无法媲美的优势,那就是智慧。

它懂得如何设计陷阱,引猎物上钩,民间甚至还有过村夫被驱赶至熊窝杀死,从而引来村民震怒集体上山屠熊,这种借刀杀人的传说。

因为它实在太过狡猾,甚至可以说是奸诈,平均每年人类世界才会有一只贪狼被杀死。因此贪狼被列为世间最危险,同时也是最难杀死的妖兽之一,甚至有人表示宁可对上一头玄尾兽也不想对付这种东西。

但风小寒却不这么想,他认为世界上没有绝对杀不死的猎物和人。

所以当七人遇到贪狼之后,他没有丝毫惊慌。

“世界上没有所谓最危险的妖兽,更不会存在杀不死的生命。”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贪狼就算再有智慧也就是那个程度,我们是人自然智力更高。”

茶一笑拂去袖上的泥土,面色阴沉,说道:“说的容易,那你倒是把它杀来给我看。”

就在刚刚,众人发现了一株五华果,这种灵药生长于巨树之上蕴含地之灵气,食之大补,正当茶一笑上树摘果时,却被三只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黑叶猿给撞下树去。

风小寒的诛心剑意冲天而起,恐怖血腥的气息让黑叶猿的身形一僵,随后刘盼盼剑挂长林,将其中一只于半空中斩落,其余的几个纵跃后便不见了踪影。

检查猿猴尸体时众人惊愕的发现,上面居然有数道血印,看它们匆忙的样子,似乎是在逃命。

刘盼盼确认那就是妖兽贪狼的爪痕,看来他们已经被盯上了,似乎是看出了他们想要摘果,便将这些叶猿便驱赶至此,以试探一行人的实力。

茶一笑因为在心上人面前出丑,正十分恼火,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鬼东西居然不敢出来与我一战,真是卑劣的畜生。”

微风轻拂,树枝微晃。

静谧的树林中隐藏着一只或多只卑鄙的妖兽,并将目标锁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这里,就连何惜柔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风小寒看向刘盼盼,说道:“我也没想到,贪狼居然不畏惧来自阴阳猫这种高阶圣兽的威压,敢对我们下手。”

刘盼盼怀里的忆星晃着小脑袋,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继续瞌睡,懒散俏皮的模样甚是可爱,让一边的谢若晴都忍不住摸了摸。

茶一笑无比嫉妒的看着这个小家伙,恨不得将它抢过来丢在地上,凭什么它就可以整日呆在刘盼盼的怀抱中,自己却要受到嫌弃?

“因为你就是个混蛋!”

刘盼盼看着茶一笑,淡淡的说道:“与其有时间抱怨这个,倒不如去把那只贪狼揪出来。”

何惜柔与她亲如姐妹,自然心有灵犀,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面无表情的说道:“呵,男人。”

茶一笑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其实那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

刘盼盼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扭头便走,茶一笑跟着追了上去。

风小寒不解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吕迎风笑着说道:“可能是他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事情,被忆星察觉并转达给了刘师姐。”

“原来如此,看来真的要小心这个人物呢。”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既然贪狼一时不会现身,那我们就先往前走走看吧,”

……

……

待众人走后不久,三只略显消瘦的白狼出现在这里,在七人呆过的地方嗅了嗅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时辰应该已到了暮时,但太阳却并没有想要沉下去的意思,就连在天上的位置都没有丝毫倾斜,而且气温也变得更高。

“这就是蛮荒域么,还真是个鬼天气。”

黑衣少女摘下面具,用手帕沾了溪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与面具上的血,那倾国倾城的脸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是她脚边的尸体,让这副画面失色不少。

姜文坐在一旁的石块上,膝上放着一只铁棍,笑着说道:“小姐,您若去过蛮荒域内层,就会发现这里其实已经很凉爽了。”

少女惊讶道:“哦?难道文叔你去过蛮荒域内部?”

姜文笑了笑,老实的说道:“没有,我都是听师傅说的。”

少女是洞幽圆满之境,是洞幽最强的人。姜文从崩劫自废修为到这个境界,战力只怕还在少女之上。这样的组合在烽火山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就连妖兽也不敢触其锋芒,更何况他们还有大鹏金雕这种等级的妖兽。

她们奉命来这里见人便杀,但主要目标还是那人指出的人选。

少女拿出一个罗盘,灌入元气后上面的细针指向了一个方向,说道:“下个目标在此处正东七里。”

姜文点点头,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出发吧。”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一处河畔找到了那个目标。

对方是位穿着紫色锦袍的少年,双手收在袖中,长剑用根细绳很随意的悬在腰间,很是松软。

关长空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说道:“之前在通道前的时候,我好像没看到二位这般打扮的人,敢问师出合门?”

少女瞥了眼他腰间的剑,目光微变,这样的家伙也会被那人选入目标,难不成是眼瞎了么,于是假装沙哑的说道:“无可奉告。”

关长空的目光从她身上转向姜文,没由来的心底有些发紧,而这压迫感的来源正是面前的高大男子,便说道:“如此说来,你们的名字也不肯透露咯?”

少女上前一步,冷声道:“这是自然。”

“你们来了之后就杵在那,问什么也不回答,统统保密,也不像是来打招呼的。”

关长空歪着头想了很久,随后恍然大悟的说道:“你们难道是打劫的,这才刚入山半日,能拿到什么好东西?二人是不是太心急了些,我劝你们还是再等等,俗话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古人云语速则不达也,所谓好事多磨,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坏处多多……”

他在那里摇头晃脑,仿佛念经般的给对方讲述大道理,看似无所顾忌,实际上袖中的手已经握住了短剑,指尖有些发颤。

可能是天气燥热的缘故,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少女觉得耳边仿佛多了数十只苍蝇,发出嗡嗡的声音,让人觉得烦不胜烦,面具下的秀美不禁高高扬起,显然已经动怒。

只听她娇叱一声,然后怒道:“闭嘴!”

一百二十八 烽火山,乱风云

关长空扬了扬眉毛,惊奇的说道:“你居然是个妹子!”

他重新打量对方一番,满意的说道:“看来还是个漂亮妹子,要不咱们做个朋友?”

话音刚落,一道光便照亮溪畔,这道光十分刺眼,因为那是剑光,只是这剑光却是绿色的。

少女眼神一厉,冷声道:“去死吧。”

她长身而起,驭剑来袭。

关长空仿佛看见恶魔张开腥臭的嘴,向自己吞噬而来,顿时脸色一变,但他已经被对方的气息封锁,这一剑很难躲避。

既然难躲,他便干脆不躲,站在原地好像已经放弃抵抗打算从容就义一般。双手也不握剑而是揣在袖中,就像冬天将手收入袖子里保暖那样,在酷热的天气下看起来极为怪异。

关长空看着向自己袭来的剑,眼神从轻佻变得有些惊讶,又从惊讶中恢复平静,然后开始严肃起来。

少女的剑很快,眨眼间便来到眼前,但已经足够他做出这些变化。

“他要如何应对这招‘鬼首苍岩’?”

姜文一直在旁观察关长空,他觉得以那人的眼光不至于错的这么离谱,这小子绝对不简单,但他的手没有握在剑上,而且那剑怎么看都觉得会很慢。

可能是剑光太盛,关长空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也因此变得有些锋利。

姜文大惊,高声道:“小心!”

他出声提醒表示已经看透了其中的玄机,但已经晚了。

少女正在好奇,这少年分明放弃抵抗,还要小心什么?而且她的剑势已成,根本停不下来。

剑气带起的风声从林间穿过,原本有些凄厉的声音陡然间变成有节奏的声响,如同金铁撞击之声。

仿佛林中深处,有人在打铁制剑。

但打铁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位少年。

关长空双手一分,短剑出鞘,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向下挥去,如敲打。

敲打是个释义很丰富的词汇。

可以是老师敲打学生,以明戒律。

也可以是敲打同窗,做个歹人。

但更多时候还是用于敲击某物,比如锻铁。

他是赤霞峰锻器水准最高的弟子,甚至可以造出荒剑这种宝剑,在他眼中仗剑而来的对方是铁,而自己高高举起的是锤。

没有宏达的剑势,没有刺眼的剑芒,甚至没有锋利的剑气激荡出来。

只是简简单单从上而下的一敲。

所以这一剑很快,快到少女来不及惊讶。

短剑重重的砸在了少女的剑上,那张恶魔的嘴被这一记铁锤砸烂。

少女倒退数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关长空手持短剑,剑锋紫光缭绕,显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姜文的眼中闪过道精芒,手缓缓握住了背上的铁棍,也不见他有多大动作,却在四周的山林里掀起阵飓风,吹的叶声簌簌,连草都抬不起头来。

“这么大气场?”

关长空的眉头急挑,已经打定主意要逃。

面前的这两位都不是他能对付的,他只是洞幽境上品而已,刚才他凭借积蓄已久的一剑击退少女,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和对方势均力敌。

更别说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人物在旁掠阵。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和风小寒一行人组队,那样的话也不会落如这种窘境。

不知他若得知风小寒一行人被贪狼盯上了,会做和感想。

关长空苦恼的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我平时做人挺低调的,怎么会找麻烦找到我头上来?”

他说话的同时,脚步也缓缓地向后退去。

他的身后是条河,水从烽火山深处而起,向蛮荒域深处而去,是烽火山的生命之源,山林中所有妖兽都喝这里的水。

现在它也成为了关长空唯一的生机。

河水不深,大概半丈有余,若成人站在河底水面正好没过头顶。

关长空的计划很简单,跳进河里,然后借助湍急的水流迅速远遁,离这两个家伙远远的。

“你逃不掉的,就算我因为不想弄湿衣服被你一时得逞,我们也可以轻易找到你。”

少女聪慧过人,这点小伎俩自然一看便知,淡淡的说道:“更何况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关长空却不信这个邪,便说道:“你也不用吹牛,论说大话的本事我还没怕过谁。”

少女冷笑一声,取出颈间的凤鸣子,掀开面具一角放在嘴边,一阵尖锐的声响便响彻山林。

林中的某处也发出一声鸣啸,仿佛是在回应。

一个金色的影子冲天而起直入云霄,随后俯冲而下,向着此处飞来。

看着自天外而来,站在少女手臂上的金雕,关长空的脸色微变,说道:“这难道是……”

少女看着他说道:“我说了,你跑不掉的。”

“嘁,你想让它跟踪我?别妄想了,这地方山林茂密有的地方就连阳光也无法透过,这小东西就算飞的再高再快我也不怕甩不掉它。”

“不如你试试看。”

少女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吃定了对方。

关长空虽然认得这大鹏金雕,但它还不如一只母鸡大,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双方的距离不远不近,是相对安全的距离,他有把握在姜文出手前跳进河里,所以他不懂少女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关长空离河边越来越近,两人也没有要追的意思。

“本以为凭我的本事完全可以在这里独自行走,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儿真是开眼了。”

关长空一拱手,说道:“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无期,在下告辞了。”

说话罢,便剑光一闪,使出速度最快的风雷剑势,将自己甩进河里。

河水的流速比预计的更快,这无疑是件好事,只需片刻他便可以消失在二人的视线内。

关长空在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放肆的笑道:“小妹妹,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就别惦记着哥哥我了。”

“登徒子!”

少女低声骂了句,然后素手一挥,接下来的一幕让关长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见金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不过三息时间便成长到比马还大的巨鸟。

金雕的爪子锋利如钩,狠狠的向他抓去。

关长空深吸口气潜入河底,顺着水流奋力向河下游游去。

但下一刻他腰间一紧,暗道不好便要用剑向身后斩去,但紧接着他便猛地脱离水面,向岸边抛去。

原来是金雕伸爪在水中随便提一抓,没抓到他的身子却勾到了他腰间的长剑,便将他提出水面。

关长空调整身形,稳稳落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二人,苦笑道道:“想不到我用来迷惑敌人的杀手锏,到头来却使自己走进绝境。这和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少女来到他的面前,用剑指着他,说道:“那还真是可悲,不过你死到临头也还这般聒噪,实在惹人厌烦。也罢,我这就让你闭嘴!”

关长空短剑斜指天际,平静的说道:“我乃长明宗关门弟子,岂会坐以待毙?哪怕是死,我也会拉上你一起去死。”

第一百三十章 烽火山,乱风云(6)

关长空生性散漫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却又严于律己,每日的修行功课从不敢耽搁半分。

但他此时却想,如果平常能够再用功一点,此时就能多一分胜算,说不定就能够免于一死。

他虽然嘴上说的漂亮,但谁又愿意去死呢?

这是关长空第二次面临生死考验,上次是攻山之战,面对杀手他手段尽出,幸好师傅吴用没有前往山门,及时赶到将对方毙于掌下。

所以在他的心里,仍旧抱有着一线希望,希望出现奇迹,希望能有人来就自己。

就像上次一样。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他!

关长空微微抬头,看向天际,叹息道:“老天啊,我愿付出十年寿命,换你给我搬来救兵。”

少女说道:“做梦也有点底线好不好,你这副样子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

关长空闻言一笑,正要说句俏皮话,却忽然一愣,又复望向那边的天空,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姜文也心有所感,盯住了林中的某个影子。

少女奇怪的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晴朗的空中忽然多出了片白云,形状似剑直指天外,嚣张无比,似乎要将天捅个窟窿。

关长空哭笑不得,说道:“老天爷,我开玩笑的您别当真啊!”

云随风动,由远及近,轻轻的飘过烽火山,不留一丝痕迹。

江水长流不歇,偶尔泛起的白色浪花在江面打着转,似乎也在为这样的一幕感到惊奇。

在江的对岸,一个白衣少年手持长剑,从林中走出,他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眉眼间满是傲然之色。

少女的眯起的眼中闪过一道警惕,轻喝道:“是谁?”

这少年一看便知是剑客,因为他一身是剑。

背脊挺直如剑,发丝笔直如剑,眉眼锋利如剑,可谓是一身剑气!

少年剑客对关长空点点头,随后看向二人,轻声说道:“云过江山不留痕。”

这个少年的人生亦是如剑,凡事取直。

剑者,

笔直也。

因为他做事直来直去,所以没有任何废话便直接出手了。

他的剑跨过江水,笔直的斩向少女,其剑势之宏大,蕴含的威力之强,实属罕见。

少女剑出如风,匹练的剑气横贯长空,拦在了二人之间。

激荡的剑气将岸边的石块都切碎了,江水不断的翻滚着,如沸腾了一般。

年轻剑客为了这一剑已经积蓄良久,剑意近乎凝实。

而少女则是仓促出剑,虽然元气充足,但境意上终究差了几分,于是她退了一步。

可没想到退了一步后,感受到的压力居然比先前更大,似乎对方的剑变的更强了。

这怎么可能?

少女的实力比对岸的少年和关长空都要强上不少,却两次因对方的剑意积蓄已久而吃亏,不禁有些恼火。

就在这时,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二人之间,挥起的铁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硬是破掉了二人的剑势。

以一己之力瞬间破掉二人最强力的剑法,可见这人的实力何其强大。

楼听雨瘫倒在地,吐出几口血来,显然遭到玄黄剑的反噬受了极重的内伤,只见他不顾嘴角的鲜血,高声道:“关师兄,快跑!”

早在他说话之前,关长空便纵身跃入河里,向对岸游去。

大鹏金雕再次冲向河里,想把他抓出来,但一道微弱却十分霸道剑气射向它的额头,逼他躲开。

楼听雨再出一剑,伤势更重。

就在这时,关长空窜出水面,将楼听雨夹在腋下向着林中狂奔。

“想跑?”

姜文左手提起铁棍将一端瞄准他的后心,右手在另端运起元气使力一推,铁棍便射了出去。

关长空察觉身后劲风来袭,从怀中摸出只铁牌,向后甩去。

那铁牌竟浮在空中,牵扯四周灵气自成阵法,在他与铁棍之间造了个结界,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但铁棍却直接撞碎了结界,灵气形成的晶体碎片散落一地,余力打在关长空的背上,震碎了他的衣衫。

只见他的衣衫之下,竟闪过一道神圣的光晕,将铁棍的威力抵消大半,而他本人更是借力跃起,奔向更远处。

姜文冷哼一声,说道:“真是个怕死小人,居然带了法器和宝甲护体。”

少女盘膝而坐,调匀内息后说道:“刚才的少年剑客,也是我们的目标之一。”

姜文将少女扶起,惭愧道:“属下无能,没留下他们。”

少女摇摇头,说道:“文叔不必自责,只怪这两个家伙太狡猾了。”

姜文破掉二人剑势的时候,将大部分的力量都集中到楼听雨的身上,所以少女只受了很轻的伤,稍作调息后已无大碍。

姜文问道:“那我们接下来……”

少女看了眼二人逃走的方向,取出罗盘说道:“去杀下一个目标。”

……

……

关长空找到一颗枯死的树,树干的内部已经腐朽,形成一个树洞刚好容纳进两个人,于是暂时藏身与此,在四周用法器补下阵法,可以不被路过的妖兽发现。

楼听雨内伤极重,脱战后直接昏死了过去,过了好久才醒过来。

关长空喂他喝了点水,说道:“你还好吧?”

楼听雨咳嗽了几下,说道:“还不至于致命,那二人究竟是谁,居然这么厉害。”

关长空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认真的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今日全靠你仗义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我同门一场,这都是分内之事,关师兄不必如此。”

楼听雨脸色苍白,说道:“如此说来,这二人应该不是参与寻宝之人,他们就是入山杀人的。只是不知是有目标的杀人,还是见人便杀的疯子。”

关长空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说道:“师弟,你觉不觉得他们与攻山之战时,崔前辈描述的赵浩天十分相似?”

赵浩天在长明宗蛰伏,曾先后与崔魏铭交手三次,除攻山之战当晚外,前面的两次都是身披斗篷头戴面具的神秘形象。

这与姜文二人的穿着打扮简直如出一撤。

楼听雨也反应过来,脸色变的更加苍白,微惊的说道:“难道说又是玄魔殿余孽,都已经跟到烽火山来了?”

那天夜晚过后,长明宗传书诸宗告知玄魔殿复出一事,各大宗派甚至官府势力都已经介入,着手寻找这些余孽,但传闻收效甚微,只找到了些小喽啰。

按理说,他们应该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但那些疯子不论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值得奇怪。

关长空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不无可能,我们应该尽快通知宗门。”

说着,他拿出天机香就要点燃。

一只手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楼听雨说到:“师兄且慢,这件事尚无定论,现在就通知宗门未免为时过早。”

第一百三十一章 烽火山,乱风云(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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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魔殿是古时魔门留下的诸多分支之一。收藏本站

千年前忽然有一个奇怪的种族从蛮荒域而来入侵人类世界,当时的人类正值修行盛世,无数高手群起反抗,但依旧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就在人类面临灭族攸关的时刻,当魔门鼻祖也就是第一代魔尊站了出来,以一己之力杀尽敌方十万大军,击杀圣人级将领十余位,震动天下。

那场大战被称为神魔之战,无数高手陨落,其中不乏圣人之上的存在。

而战后,很多门派和势力就此消失,有的隐居山林,有的则是直接灭门。

同时许多传奇人物也离奇失踪,魔尊就是其中之一。

盛极一时的魔门也因此解体,发展出无数派系,但都日渐衰落,哪里还有睥睨天下的气魄,唯一继承了“魔门”二字的正统派系也早就被驱至极北之地,已经数百年没有消息。

可以说那是一个极度灰暗的时代。

直到元宗皇帝上位,人类世界才隐隐有了恢复神魔大战前那般强盛的苗头。

玄魔殿身为大唐王朝境内硕果的魔门后代之一,落得如此下场确实令人唏嘘。

也不得不说他们生命力的顽强,即便灭门了却仍不死心,还能保持那样的凝聚力。

那夜后,郭明哲曾叹道:“魔心不死,魔门又怎会彻底灭亡?”

不论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玄魔殿余孽,总是都是十分危险的人物。

而且这次诸宗论道以寻宝比赛的方式进行,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以杀人。

所以在寻宝的过程中,随处可见以性命为要挟,强迫对方交出灵药的事件发生。

吕迎风笑着说道:“这倒是颇有天机阁的风格,一切皆由命数。”

此时他的颈间正架着一把剑,距咽喉只有三分之一寸的距离,也就是说他随时都可能死在持剑者的手里。

这把剑的主人是一个青衣男子,他身后有十余人,其中有三个洞幽境下品,其余的都是化灵圆满的境界。

一直都不怎么说的叶秋看着那人,凝眉说道:“你们是青阑宗的弟子?你可知我们是谁?”

持剑的青衣男子脸色一红,表情有些尴尬,说道:“我是青阑宗的人不错,你知道我们?”

青阑宗只是个偏居一隅的小门派,开宗不足百年,没什么底蕴,收的也都是散修和其他门派挑剩下的弟子。

叶秋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认真的说道:“我们是长明宗的人,我身边的这位是长明八大关门弟子的茶师兄,尔等还不赶快放人?”

风小寒一行七人在林中走了许久,运气很不错,共找到了两株灵药,便就近找了个地方休息。

风小寒和吕迎风去找吃的,可去了很久都没回来,正要去寻时吕迎风却回来了,只不是被这样一伙人架着回来的。

茶一笑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们,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被他看到的人都低下了头去,生怕被这疯子给盯上了。

只听他说道:“叶秋师妹,这群家伙肯定是来抢夺灵药的,既然被我们看到见了脸又认出了来历,便认为反正我们出山后必会追究,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倒不如先捞足了好处再说。所以不会轻易放弃的。”

叶秋闻言觉得有理,开始有些后悔说出对方来历了,不然或许可以凭借长明宗名号和茶一笑的凶名吓退对方。

刘盼盼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悔意,便安抚道:“你没道出他们来历之前,他们在想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何处,用吕师弟逼我们交出灵药事后不知该找谁算账。所以你说或不说只会影响到他们的想法,却不会对他们的行为造成任何改变,不必自责。”

“谢师兄师姐教诲,叶秋记住了。”

叶秋又扭头看向了他们,说道:“我们长明以仁道行天下,不会怪你们的,请放了他。”

那男子说道:“你说真的?”

叶秋认真的说道:“是的。”

“可谁会信呢?”

持剑男子看着她,咬牙说道:“你们这些大宗派自诩为名门正宗,但背地里干的那些肮脏勾当谁不知道?”

谢若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又是个得了妄想症的白痴。”

叶秋企图反驳,便皱眉说道:“我们干什么了?”

“你们在民间……”

男子神情悲愤,但刚开口便被强硬打断。

“我们可没那个功夫听你进行一次激昂的演讲,只要你承诺放人,灵药我们可以给你。”

何惜柔冷着脸说道:“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男子平静的说道:“什么问题?”

何惜柔上前一步,看着他问道:“我的另一位师弟呢?”

风小寒和吕迎风分明是一起去的,为何他们只带了吕迎风回来?吕迎风衣衫整洁,身上并无伤势,想必是看对方人多势众,硬拼实乃下策便束手就擒了。

但对方十余人中,有几人外伤严重腰腹之处还缠着绷带,想来经历了一场恶战。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风小寒宁愿拼命,也绝不投降的性格。

算上持剑男子对方共有四位洞幽境高手,就算真的杀了风小寒也不奇怪。

持剑男子皱了皱眉,说道:“我们只发现了我手上这位,没见到另一个。”

茶一笑的脸色终于变了,阴沉的有些可怕,咬牙说道:“那你身后那些重伤的人是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受的应该是剑伤吧。”

“不错他们的确是受了剑伤,但与你说的那位师弟无关。”

持剑男子不耐烦的说道:“赶紧交出灵药,我们拿到东西自然会放了他。”

长明众人看向了刘盼盼,希望她能给出个结论。

刘盼盼平静的说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们的确没见过小寒。”

茶一笑这才松了口气,那野小子要真的死了,自己可就少了个打架的对手。

何惜柔虽然神情不变,但在刘盼盼话音落下,她也放松了不少。

她嘴角勾起丝苦笑,心道:“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也会这么担心那个家伙了。”

刘盼盼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若在平时她定会取笑她一番,但现在不是说笑时候。

茶一笑将一个袋子扔了出去,说道:“灵药都在这里了,赶紧拿着东西滚蛋!”

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捡起袋子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包裹里。

持剑男子说道:“你们就带在这里,等我们离开此处一里后,自会放人。”

茶一笑皱眉道:“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但就在这时,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里射了出来,带起阵破空之声,准确的打在架在吕迎风颈间的剑上。

那石子中蕴含有莫大的威力,竟震得持剑男子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剑。

风小寒手持荒剑,从林中窜出,血腥肃杀的气息起无数飞鸟。

同时随之传来的还有一道声音。

“迎风,动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烽火山,乱风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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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迎风手中的折扇陡然生出一道剑气,贯穿了持剑男子的胸膛。

男子毕竟是洞幽境,关键时刻避开了要害,但也受了极严重的外伤。

吕迎风远远的退开,平静的看着对方,手中拿着折扇,就像握着剑柄,扇的一端光线发生些微的曲折,并给人以极锋利的感觉。

他一直拿着铁骨扇,并早就计算好了要刺入的位置,只是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

现在,时机来了。

铁骨扇只是一个名字,并不是指它是那种普通的以铁做骨制成的扇子。

它是能聚剑气成剑身的法器。

“好个名门正宗,净会使这些偷袭的诡计。”

男子捂住汨汨鲜血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流出,他盯着吕迎风,持剑来袭并高声道:“我要杀了你!”

他的剑凌空挥舞,掀起一阵风尘。

风尘中卷起的几片青叶,叶脉深邃,绿意无穷,此刻随风缠绕于剑身四周,竟有瑟瑟之感。

吕迎风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再退一步,摆出防御剑势。

他不敢硬接这一剑,但有人敢。

吕迎风只觉耳边忽然生出另一道风,随风而去的还有一道红色的影子。

茶一笑红袍加身,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舞动着的火焰。

明亮的剑身陡然照亮的场间,晴空中忽然升起一轮太阳,双日并肩仿佛天神的双目,冷漠的看着世间。

持剑男子见茶一笑出手顿时一惊,和这疯子对上准没好下场。

长明宗曾经的七大关门弟子与望月阁九仙女,倚崖寺六位佛童,仁炎宗八大关门弟子等这些强大门派中最具天赋的弟子们,都曾被元宗皇帝诏入宫中,观武圣剑谱,被誉为人类的未来,所以极有名气。

茶一笑那年六岁已显狂态,于是他小疯子的名号便传了出去,甚至让人误以为这是他师傅罗山教导出的性格,在当时也被一些人称为老疯子。

所以当持剑男子见茶一笑对自己出手,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茶一笑的剑破开风尘,切碎落叶,斩向对方。

男子也曾游历四方,经验丰富,早在茶一笑出手时便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两剑相交,发出“锵”的一声微响。

男子忍住胸前伤口撕裂的痛苦,借力顺势退开几步,准备趁他喘息时拉开安全的距离。

但下一刻,剑光再起,茶一笑怪叫一声,竟又扑上前来。

按道理来说,在施展强**门之后,也会出现哪怕一瞬的空档用来换气。

男子正是求这极短的时间作为喘息之机,但茶一笑攻势绵密,似乎并不存在这个问题。

“难道他是怪物么,居然不需要换气?”

此刻男子的心中惊恐无比,只能被动防御,处于下风。

这个秘密只有他师傅罗山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茶一笑不愧是连陈枫都欣赏的战斗天才,他早在锻体境时便解决了这个问题。

其中的奥秘就在于那一声怪叫。

通过那一声怪叫,胸腔中的浊气从口中排除,新鲜的气息通过鼻子吸入,做到了呼吸与吸气的同时进行,从而让换气的空档消失。

当然,想做到这点需要无数次的练习,甚至稍有不慎便会有元气逆冲,身受重伤的危险。

经过四长老陈唐的仔细检查发现,原来是茶一笑颈部的三焦经较之常人微异,但并不影响修行,所以他才能使用这种古怪的门道。

茶一笑和持剑男子的战斗胜负已分。

另一边的风小寒剑起东方,荒剑忽如孤舟而至,忽如野火燎原,时而像是随风而动的浮柳,剑法飘逸不可捉摸,时而像是沉稳磐石,不动如山。

与他交手的十几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剑势当中,纵然他们也有三位洞幽境,竟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

刘盼盼剑挂长林,闯入人群中牵制住了两名洞幽境高手,何惜柔谢若晴等人像是一眼,也上前助战。

青阑宗只是个毫无名气的小宗派,哪里斗得过长明宗最强的弟子?

一刻钟后,十二名青阑宗的人都被绑在树上,两株灵药也收了回来。

这时七人才惊讶的发现,那名持剑男子居然随身带着宗主令牌。

谢若晴惊讶的说道:“他难道是青阑宗的宗主?”

那名男子脸色一红,偏过了头去。

“我之前还在奇怪,叶秋问他们是不是青阑宗弟子时,他为何会面露尴尬之色。”

茶一笑讥笑道:“原来是宗主,堂堂宗主居然只有这点微末修为,真是让人想笑。”

青阑宗主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怒意。

“嘿呀,你还敢瞪我?”

茶一笑抬手重重的打了他一耳光,说道:“你绑架都绑到你爷爷头上来了,落得这种下场纯属活该。”

叶秋赶紧拉住了他,说道:“茶师兄,他们已经输了,而且我们也没损失什么,就放了他们吧。”

茶一笑冷哼一声,转身走开。

叶秋喂他们服下保命的丹药,点燃天机香,笔直清晰的香线轻轻飘起,一道难以言喻的气息传了出去。

青阑宗主吐出口夹杂着血水的黏痰,其中还有一颗被染红牙齿,那是被茶一笑打掉的。

他看着叶秋,说道:“我可不会感谢你。”

叶秋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说过长明以仁道行天下,我帮你只是为了道义。”

青阑宗主冷笑道:“狗屁的仁道,你们大门派都是这么虚伪么?”

这句话是个问句,但是并不需要回答。

因为问话的人很肯定,他们就是虚伪的人。

叶秋平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有如此扭曲的妄想,茶师兄被称为疯子无所顾忌却没有杀你,这无疑是最好的证据。”

青阑宗主没有说话,不知是累了,还是不愿回答。

风小寒躺在地上,微微喘息着。

他和吕迎风分头去找食物,当他猎杀了一只妖兽回来时却看到那样的一副景象,同时也发现了吕迎风的铁骨扇正指着青阑宗主的胸膛。

于是他便投掷出了那颗石子。

风小寒曾以鸡骨击穿食客居的墙壁,所以即便对方是洞幽境,也不可能不被撼动。

稍作调息后,七人便离开了这里。

没过多久,几只白狼出现在这里,围着场间转了几圈。

青阑宗的人身受重伤,还被死死的绑在了树上,只能惊恐的看着它们,并高声呼救。

贪狼露出洁白的牙齿,缓缓走向他们,眼神冷漠仿佛在看着死人,完全不像是妖兽该有的神情。

当它们正要杀死这些人时,动作忽然一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眨眼间便四散而去。

片刻后,三名穿着褐色长衫的天机阁长老来到这里,见到狼藉的场面微微一愣,随后将青阑宗一行人救下,向通道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贪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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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辰时三刻,也就是人类世界的太阳完全下山的时候。收藏本站

就像吹灭了照亮房间的烛光,天空突然转暗,昼夜间的交替只在刹那间便完成。

这样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寻找干柴,准备过夜。

风小寒对着天空微微挑眉,眼中带着些许惊讶。

好在他们已经燃起火堆,不至于惊慌失措,火堆上架着只兽腿,香气四溢,看不出是什么妖兽。

七人虽然都随身带着干粮,但风小寒说既然来了蛮荒域,就想回到自己家,何必嚼硬邦邦的面饼?

何惜柔坐在他的身边,见到这一幕,悄声问道:“怎么了?”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只是有些奇怪罢了,蛮荒域的夏季应该是不分白昼与黑夜的,太阳无时不刻的在灼烧万物。”

“可能因为这里是外围的缘故,收到了人类世界的影响,天机发生了改变。”

“应该是这样。”

“相比之下,你生活的地方,与这里还有何处不同?”何惜柔看着他问道。

风小寒露出追忆的神情,笑着说道:“为了躲避酷热的天气,蛮荒域的妖兽都进化出夏眠的习性,狩猎艰难。我也会备足口粮去一处山谷避日,有时口粮不够就只能挨饿,饿急了就出去捉蝎子吃。现在想来那样的日子真的很痛苦,而我居然硬是挨了十二年,这真的是个奇迹。”

他很少提起以前的往事,因为那里没什么有趣的故事可言,只有日复一日的危险。

所以何惜柔虽然了解他,但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现在听他提起,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风小寒不懂为人处事,生硬的礼节是何惜柔强行灌输的,能交到朋友纯属意外。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群人围着火堆,对着美味晚餐翘首以盼,在这种温馨的时刻以轻松的口气提起往事,往往更能激起异性的同情。

在崔魏铭的理论中,引发女人同情会勾起她们的好奇心,进而使她们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向你靠拢。

凭风小寒的言语能力,能说到这里已是极限,于是两人便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火堆,而这恰好暗合了男女相处之道。

何惜柔看着那张犹有稚的侧脸,不禁想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使他生存下来?

火堆中的柴在发出爆裂般的轻响,兽腿上的油汁滴落下来,香气更加诱人。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众人的脸,也激发了他们的饥饿。

当风小寒终于说出那句:“烤熟了。”时,茶一笑第一个冲了上去,将兽腿斩成七份,抢走其中最大的那个一脸微笑的递给刘盼盼。

其他人各取一份,分而食之。

令人惊讶的是,风小寒拿了其中最小的,骨头也是最粗的那块。以他的食量,吃掉那整只妖兽都不为过。

吕迎风将自己的肉递了过去,笑着说道:“给你吃吧,之前找食物时就先吃了些野果。”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明天我们会往更深处去,你需要多存些力气,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那你呢?”

“饥饿能使我清醒,我从小在荒野中长大,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所以这些肉就足够了。”

他深知温饱则惰的弊病,刚吃饱的妖兽最容易受到攻击,因为它们对危险的感知会下降,而且它们也需要时间消化。

最重要的是吃饱了就会犯困,不论人还是妖兽,在困意滋生时都很容易产生疏忽,而任何微笑的疏忽在蛮荒域中将是致命的。

风小寒很快便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就连骨髓也吸吮的一干二净。其他六人都先去睡了,说好轮流守夜,每隔一个时辰就换一人,顺序通过抽签决定。

风小寒正好是第一班,便坐在树上闭目养神,看起来像在打酣。

夜色下的森林显得十分静谧,看上去很安逸,但风小寒能很清楚的察觉到附近不时掠过的妖兽,但都没有多做停留。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夜晚降临之前,议星在附近的草丛中方便了一下,高级生命的气息让那些妖兽不敢靠近,可能只有贪狼这样智慧的生命才会免疫来自幼年阴阳猫的威压。

半个时辰后,还是有两只妖兽匍匐而来,向这边缓缓靠近。

它们的气息隐藏的很好,白色的毛发被泥水打湿,紧紧的贴着身体更显瘦弱,这正是隐藏气味的最佳手段。

而深色的泥土是层很好的保护色,早夜晚的掩护下很难发现它们的行踪。

它们的动作很轻,很慢,就像放慢了无数倍的剪影,十分谨慎的前进着,确保不会发生一丝声响,连呼吸和心跳都减缓了许多。

风小寒心念微动,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无法确认妖兽的数量。

两只妖兽最终停在了附近的一处草丛中,过了一会又无声的离开了。

这让风小寒有些奇怪,妖兽为什么没有攻击他们?

畏惧阴阳猫的气息?

还是说没有十足的把握?

在大多数妖兽的字典中,只有畏惧与鄙视,而没有“把握”这个概念。

它们面对猎物,不知其深浅的时候都会选择试一试。

万一只是怯懦的生命呢?

能只是来单纯的查探情况然后安静离开的妖兽,只有两种。

一是很高级的妖兽,已经产生灵智,能够分析情况并预判敌我差距。

但这种妖兽普遍强悍无匹,在蛮荒域深处都是一方霸主,不应出现在外围,更不会因为七个崩劫境都不到的修行者而离去。

那么答案只能是另一种,

贪狼!

贪狼有着足够的智慧,知道年幼的阴阳猫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但能有阴阳猫相伴的人类必然不是好惹的。

刘盼盼虚空一剑,斩落黑叶猴,还有之后的与青阑宗之战都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趁他们睡觉时下手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风小寒的闭目养神应该是骗过了它们,让其误以为他也在睡觉。

果然,两只做先锋的贪狼离开后,没过一会儿更多的贪狼向这边爬了过来。

茶一笑翻身打了个哈欠,那些贪狼顿时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风小寒微微一笑,起身到营地一边撒了泡尿,那些贪狼对它们已经暴露毫不知情,一动不动的停在原地,仿佛冻僵了般。

风小寒假借解手的过程探知到了贪狼的数量,被他察觉到的有八头,分别散布在营地西侧的各个角落,并缓缓向两边分散开来,渐成包围之势。

贪狼群一定会有狼王的存在,智力最高,通常情况下不会参与到狩猎当中。

它会蛰伏在暗处,静静的观察一切动向。

也就是说,这一群贪狼不止八头,据风小寒估计大概有十只左右。

而且只要风小寒出手,狼王便会一声令下,带着狼群迅速消失。

根本不会给他一网打尽的机会。

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能设法击杀贪狼王,贪狼群便会陷入混乱然后溃逃,短时间内无法再组成狼群,那样也算解决了贪狼的问题。

但要怎样才能找出狼王,并杀死它呢?

其它狼族的狼王,比如银背苍狼王都是极为霸道的存在,骄傲不允许它们逃跑,只要稍作挑衅便会现身。

但贪狼王只要行踪暴露,哪怕只是一只松鼠发现了它,都会桃之夭夭。

而且贪狼是所有狼中唯一擅长爬树的,这也使得它们偷袭的手段更加多样。

风小寒背对狼群,正在发愁时,目光忽然落在了自己的包裹上。

那里面有换洗的弟子服,一身在蛮荒域时使用的兽皮短衣,还有一本很厚的书。

那本书是他拜托吕迎风收集来的,关于“一剑西来”的官方资料和民间记载,因为那些传说有的太过离谱,所以筛选便花费了许多时间,直到他们来到铁怀城时才被汇聚成册,交到他的手里。

这让他灵机一动。

在那些记载中,曾有过那位高手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记录,而且是有人亲眼所见,真实度极高。

风小寒重新闭上眼睛,识海中掀起一阵金光,心中多了一个影子手持短剑,开始推演剑道。

根据从崔魏铭那里学来的似是而非剑意,和西临小剑中的残缺剑意,推演的过程虽然繁琐,但还是渐渐浮现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他在攻山之战时就隔空出剑,杀死了颜如墨,所以这次施展对他而言会相对简单一些。

那些贪狼越来越近,时间已经不容他完全重现这一剑的风采了。

当第一头贪狼从草丛中露出头来,风小寒开始积蓄剑意。

那头狼完全走出草丛后,其他的狼纷纷出现,各自瞄准一人,打算同时发起进攻,用最干净利落的一击杀死所有人。

等八只贪狼全部现身之后,一道恐怖的气息充斥山林,随之而来的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凌冽的晚风在林中刮起,却并未吹散血腥味,反而更加浓郁。

在更远一些的某处,一声狼啸响起,八匹贪狼虽披泥带水,但动作却十分干脆,转身便逃,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狼啸回荡在林中很难辩清来源,但风小寒瞬间便锁定了它,黑暗的夜色豁然间明亮了的几分,却更加凄凉。

仿佛苍天也在悲叹接下来即将逝去的生命。

随着这道凄凉之意升起的还有两道剑意,刘盼盼与吕迎风各持长剑,分别斩向距他二人最近的贪狼。

而荒剑则笔直的激射向苍狼王。

黄昏般的剑光照亮了夜色,也照清了它惊恐的神情,在西临剑意与诛心剑的双重震慑下,它根本动弹不得。

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剑直接刺入了贪狼王的身体,狼王仅比普通贪狼强壮一丝,被荒剑刺中后由于惯性身体又被带飞出一段距离。

任何人或兽中了这样的一剑都不可能毫发无伤。

风小寒伸出五指一抓,做了个握剑的动作,无尽的西临剑意尽数灌入荒剑,只见寒芒一闪,仿佛死神不经意间露出的狰狞笑意。

贪狼王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亮

狼王死后,守护在它身旁的贪狼护卫也就此离去。

茶一笑等人被这道浓烈的剑意惊醒,只见刘盼盼与吕迎风分别斩杀了一匹肮脏的白狼,附近的草丛中还有数道远去的声响。

几人拔剑四顾,谢若晴惊恐的说道:“发生了什么?”

风小寒跳下树,说道:“是贪狼,想趁我们睡觉时下手没想到却被反咬一口。”

随后他看向吕迎风,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刘盼盼通过阴阳猫感知到了强烈的恶意,由此醒来,发现风小寒正在装睡便忍住没有出手,这是真简单的逻辑。

但吕迎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可能感知到贪狼的靠近。

这是为什么?

吕迎风摇着手中的折扇,说道:“因为我想起夜,谁知没等我起身就发觉背后有一头狼,便暗中积蓄剑意。”

茶一笑上前一步问道:“那事情现在解决了么?”

风小寒没有说话,而是走向了林中深处的某个地方,只见荒剑插着一头雪白的贪狼,将其死死的钉在地上,若不仔细分辨很容易将它与妖兽雪狼搞混。

贪狼王的爪子轻轻的抽搐,但实际上它已经气绝,这只是死后的神经反射罢了。

风小寒收回荒剑,托起比自己大了两倍的狼王尸体,回到篝火旁扔到地上,说道:“这就是贪狼王,失去了首领的狼群短时间内不会再聚集起来,所以贪狼的事情可以放心了。”

茶一笑看着狼王胸前恐怖的伤痕,微微挑眉,问道:“你刚刚用的不像是普通的百步飞剑,那是什么剑法?”

风小寒早就想好对策,便挠挠头说道:“那是在藏书阁的角落里找到的一卷残谱,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刘盼盼眉头轻轻皱起,已经察觉到这是谎话,不懂他为什么保密,但也没有说些什么。

茶一笑点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便恨恨的踢了脚狼王尸体,说道:“你居然能瞬间找到这头畜生,倒是有几分本事。”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因为我是个猎人。”

吕迎风笑道:“我似乎懂了崔前辈为何要我们听小寒的了。”

……

……

今夜众人可以说是与死亡擦肩而过,切身体会到了蛮荒域的可怕之处。妖兽来到身侧自己却毫无察觉,这无疑是对他们骄傲的最大讽刺。

“枉我苦修十载,到头来居然差点死在妖兽的手里。”

何惜柔摇摇头,轻叹道:“真是愧对师傅的教诲。”

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都有没了困意,围着火堆坐成一圈,开始重新思考修行的真义。

但风小寒却靠着树睡着了,睡的很香很沉。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也不用背负沉重的道心压力,而且现在有六人给他守夜,没什么比这更安全的了。

一夜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寒突然惊醒,跳起身来环视四周。

吓了其他人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风小寒确认究竟是什么将他惊醒后,便重新坐下,望向星空,平静的说道:“天要亮了。”

众人相视一眼,这鬼地方根本无法辨识时间,他是怎么知道的?

茶一笑冷哼一声,正要叫他不要吹牛时,就像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刺眼的白光陡然射进了屋内般,天空骤然大亮。

由深夜变午时,中间没有任何的过度,于是阳光显得那样的刺眼,众人闭上双目,仿佛被一片叶子刮了一下,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但风小寒却瞪大了眼睛,因为昼夜交替间给人带来的视野变化,很可能会成为掠食者下手的最佳时机。

如果他是捕猎者,一定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刻下手,只要事先盯着火焰等明亮之处,眼睛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强光。

何惜柔体质特殊,是第一个缓过来的人,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风小寒便闭上了双眼,泪流不止,似乎是被阳光刺到还没反应过来。

此时的他,像极了顾影自怜的酸腐书生。

但何惜柔却知道,他一直没有闭眼。

在她眼睁一线之际,恰巧瞥到了他合眼的一幕。

聪慧如她自然瞬间便知晓了其中的含义,惭愧的同时也有些钦佩。

何惜柔原以为不会有任何同龄人可以让她生出这种情绪,但她不得不承认,没有风小寒的话他们一行人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这不是修为问题,而修行者本身所持有的态度和意志所决定的。

她仍记得当初楼千山说他的来历时,自己的轻视,现在想来是那样的幼稚。

当所有人都恢复后,风小寒便熄灭了火焰,认真的消灭掉所有的痕迹这才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六人都不自觉的以风小寒为首,跟着他的屁股后走,而他似乎对这里很了解,虽然路上绕了很大弯,但遇到的灵药着实不少,似乎他知道哪里有灵药,就是向着那个地方去的。

接下来的三天内,他们共摘到了九株灵药,杀死了数不清的妖兽,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在这期间,他们也遭遇了几波来打劫的人,但听到茶一笑的名号后便都被吓跑了。

只有一个洞幽境圆满的邪傲弟子不服,与茶一笑大战半日,发现他十分难缠便萌生退意,但茶一笑好不容易遇到个强大的对手,怎肯轻易放过,追着对方狂战不休,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们的日子在众人当中过的还算是可以了,而关长空二人就比较凄惨了,他和对方交过手,短剑已无出奇制胜之奇效,而且楼听雨受玄黄剑反噬,内伤颇重,但好在还能行动。

所以二人只敢低调度日,生怕对方再找上门来。

其实少女与姜文并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因为他二人四天内杀死了十三个目标,天机阁已经生疑,派出大批的洞幽境修士入山,同时也加强了山腰处遗迹入口的守卫力量。

因为他二人的穿着打扮太过显眼,只好换上普通服饰。

少女穿着白色水墨长衫,娇巧玲珑的身段,倾国倾城的面容,自然引来了许多人窥视,但在姜文堪比崩劫的强大气息面前,不得不收敛起来。

此时,少女坐在一块巨石上,阳光照着她的面庞,将她的美丽衬得更加明显。

她就像耀眼的太阳,走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完美的脸颊让那些凡夫俗子沉醉其中却又自惭形秽,只撇上一眼便要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生怕自己世俗的眼光玷污了圣洁的仙子。

少女取出怀表,注入元气后那根极细指针便指向了一个方向。

在三十名被选入猎杀名单的弟子中,有一个必须杀死人,哪怕其他人都活下来,也一定要保证这个人去死。

她不明白那人为什么点名一定要他死,她只知道照做就好。

因为到目前为止,那个神秘家伙没有出错过。

少女拢了拢耳边的发丝,轻声道:“那个家伙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身边看起来还有很多目标。”

姜文问道:“那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女想了想,说道:“还是不了,在遗迹入口总会见面的,而且我们不在入山者的名单之上,要小心行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铁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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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规定时间还有一天,风小寒等人距山腰处只剩下半天的行程。收藏本站

但他已经厌倦了路上的争斗,所以打算尽快抵达遗迹入口。

茶一笑虽然还想再逛逛,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四位少女早已是满脸憔悴,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当七人走出不足七里时,遇到了两个极为熟悉的人。

关长空衣衫褴褛,远远的朝着他们挥手,楼听雨坐在一旁的岩石上,经过这些天的修养,他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战力也恢复了六七成。

两人狼狈的模样让风小寒有些吃惊,凭关长空的机智果断和楼听雨精深的剑道修为,竟然也会有人将他们伤成这样。

叶秋取出一株灵药,用剑气细细的碾磨成粉,在附近找了些草药作辅喂二人服下。

七人经四日同行,风小寒等人也了解到她的一些底细。

冷云峰行事素来低调,就连在长明宗内都很少见到此峰弟子走动,原因很简单。

因为冷云峰上的弟子与其说是修行者,不如说是读书人。

书是文人十艺之第三,大道三千皆收录于此,书中记载了古今一切是非。但读书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枯燥亢长的事情,修此道需大毅力,所以冷云峰收徒不看资质,只凭心性。

叶秋虽然修为平平,资质也十分一般,但通晓古今,能将世间流传的大部分经典倒背如流,因此才能一眼便看穿那些青阑宗剑客的来历。

路上她也一直在给一行人讲解这里的草木功效,以及灵药的特性。就连对妖兽习性的了解,叶秋也不输于长虹峰出身的刘盼盼。

她极可能得到十长老的亲传,也就是已经内定的长明宗第九位关门弟子。

叶秋也阅过无数医道固本,论疗伤的本事不输于任何名医。

当服下药粉之后,关长空长吁出口浊气,显然轻松了许多。

楼听雨感觉到五脏间的痛楚得到明显的缓解,经脉间的淤血已经有了化开的迹象,元气运行的速度也恢复了不少。

楼听雨惊奇的说道:“原来冷云峰还有这等手艺,我的伤好了不少,多谢师妹了。”

说着,他便起身辑手,正要行礼时却被叶秋拦住,说道:“师兄刚服了药,应尽快化灵散开药力,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这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你我同门一场不必言谢。”

风小寒与吕迎风站在一旁,说道:“楼听雨虽然才洞幽下品,但凭借精妙的剑法,战力在同境界中也算拔尖儿的,而且他只会与人光明正大的交手,如此说来数百人中竟有人可以在正面交锋中重创他。”

吕迎风微微点头,说道:“他可是学会了一招玄黄剑的剑道天才,能将他打成这个样子的绝非易于之辈。”

“岂止是‘绝非易于之辈’便能一言概论的?”

关长空叹息道:“对手是名使剑的少女,还有个用铁棍的大汉,皆是黑袍遮面,看不见面容。那少女看身段应该也是位妙人,修为已臻洞幽圆满之境剑道上的造诣至少不会比小柔儿差,公平交战我和楼师弟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更恐怖的还是那个大汉,他肯定是洞幽境的修为无疑,但气息绝非洞幽可比,抬手间便破掉了楼师弟的剑,还隔空重创了他。另外他们还有一只大鹏金雕,可以随意变换体型。”

关长空回忆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们当时是冲我来的。”

何惜柔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入山第一天他们就找上了我,而且不是打劫,仅仅是想取我性命。”

“这么看来,凭这两人的实力,一定会在遗迹内再见,”

风小寒望向山腰处,只见山林间升起的水雾,将整座烽火山笼罩起来,朦胧中如坠仙境,透过水雾能依稀的看到远处绿的有些黏腻的树林。

这样的一幕让风小寒愣在了原地

烽火山是座活火山,但已经数百年没有爆发,可积蓄的热量哪怕相距这么远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况且现在正值夏季,地表干燥,理应没有这么多的水雾升起。

那么这些多出来的水气只有一个解释。

要变天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风小寒感到有些惊慌。

蛮荒域夏季就如沙漠一般,晴空万里唯有酷日当头,但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也会变天!

那时狂风暴雨席卷晴空,整个蛮荒域都将被无尽的雨水淹没,并且会凭空多出无数巨型的水类妖兽,屠杀蛮荒域。

按照风小寒“天地是敌”的理论,那应该是苍天之怒,怒洗人间。

他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里是蛮荒域外围,由于受到人类世界的影响,季节性质处于人类世界和蛮荒域之间。

这使得他无法精确预测变天来临的时刻,同时也不知道它会带来些什么。

所以当他察觉到要变天时,脸色也变了。

吕迎风注意到了这点,问道:“怎么了?”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希望是我想多了,大家都歇好了吧,我们要抓紧时间,必须在午时前赶到圣人遗迹。”

楼听雨皱了皱眉,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化开药力,便说道:“反正还剩下一天时间,就不能晚些赶路么?”

余下的人也看向了风小寒,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崔魏铭虽然没有实权,但身份地位都与长老无异,况且诸宗论道事宜由他全权负责,所以他下的命令众人必须听从。

而根据崔魏铭的命令,他们都得听风小寒的。

但这其中牵扯的原理太过复杂,风小寒根本不知应该从何解释,便不做解释,只是说道:“走吧。”

楼听雨和关长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自己不服他的管,执意独自行走,所以现在给他们小鞋穿么?

关长空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心道:“就算是个野小子,毕竟也是人类,心底不可能纯洁无垢。”

听到背后有人幽幽一叹,风小寒便知道他们一定误会了什么。

但他不懂如何解开误会,只好暂时放到脑后。

烽火山脚下的树林看似无边,但到了某个地方却忽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竹海。

与青竹峰不同,这里的竹海都是紫竹,却又不同于紫竹院里的几颗灵竹。

这些紫竹颜色极深,甚至有些发黑,与之前的青叶树林相比有着天壤之别,显得有些恐怖。

微风吹过,传来的不是竹叶碰撞时哗啦啦的声响,而是密集的铁片相撞之声,仿佛无数人持剑护砍。

整片竹海都蒙上了层杀伐的味道。

风小寒伸手捏了捏身边的一颗紫竹,但用尽全力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显然质地极硬,所以竹叶才会发出类似于铁片的声音。

茶一笑在一旁的石头上磕了磕靴底的泥土,低声道:“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一百三十三章 白玉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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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铁竹林,绕过一座湖,便来到了遗迹入口。

四位褐色长衫的老者,守在一座石碑前,碑上青藤遍布,被人撕开的一角,露出奇异的花纹,似乎是某种阵法。

在石碑前方有片平摊的草地,草地的周围还散乱的堆放着许多白色石碑,不远处的温泉翻滚着氤氲的水雾,但雾气飘到草地附近时便会从两侧绕开,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挡在外面的不止是水雾,还有温度。

来到这里就仿佛回到了人类世界,凉爽的微风让人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震。

此时已有百余人提前到达,坐在石碑前静默不语,除不时响的低声讨论外,再无其他声响。

九人来到四位老者面前,辑手行礼。

其中一位老者拿出本册子,平淡的说道:“报上名来。”

刘盼盼上前一步,将九个人的名字说了一遍,那名长老在册子上记好后,指着那些黑色石碑说道:“这些石碑上都记录着许多精妙法门,在入遗迹前可以自由观悟。”

几人谢过之后,稍作休息,便各自寻找石碑参悟,

石碑有大有小,上面记载的内容以及精妙程度也各不相同。

有的是剑法,有的则是刀法,还有掌法拳法之类的武学,甚至还能见到许多已经失传的功法。

这些白色石碑晶莹如玉,反射着喜人的光泽,显然是品色极佳的玉石所制,这样巨大的极品玉石只怕整个承天大陆都找不出几块来。

吕迎风是商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石碑材质的不俗,惊叹道:“真是好大的手笔,遗迹中究竟是哪位圣人,竟然如此阔绰。”

风小寒不懂这些,自然无法回答,只是在想这么多石碑究竟该从哪座开始看起?

然后他将目光落到了最大的那块石碑上。

这座石碑在草地正中的位置,而其他石碑看似散乱,却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四周,使它十分显眼。

其上记载的法门理应是最为玄妙的,但坐在它面前人却很少,只有五人。都在冥思苦想,面露难色。

望月阁那位最强的弟子白雪见也在其中,只见她揉了揉太阳穴,凝眉看向石碑,似乎颇为伤神。

叶秋与谢若晴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只能摇摇头,失望的走开。

茶一笑上前,淡淡的撇了一眼便离开了,并不是因为他资质过人,只一眼便看领会了碑上的内容,而是他根本看不懂。

何惜柔驻足良久,然后坐了下来。

刘盼盼,关长空和楼听雨三人则是轻叹一声,另选了块附近的碑。

风小寒与吕迎风大为好奇,走上前去,但碑上的内容却让他们有些无语。其他碑上都刻着图画文字,详细的讲解武学精要,而这座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点,就像在一张纸上随手洒了把芝麻,毫无规律可言。

而且这些点似乎有古怪,位置固定在碑上,但看起来却像是在不断变换,使人眼花缭乱。坐在这座碑下的人每隔一会儿就要闭上眼睛歇息片刻,才能够继续参悟。

吕迎风皱着眉头,神情专注,想在那些点不断闪烁时连成的幻象中瞧出些什么,没过多久眼睛便生出些酸痛的感觉。

当风小寒看到石碑的一瞬间,目光便被它深深的吸引住了,识海中爆发出万丈光芒,就连他的眼底都浮现出一丝微弱的金光,掀起的惊涛骇浪让他觉得脑海中有些刺痛的感觉。

平日里他看书,用万衍神通推演法门,心中都会有一个影子将推演结果一一展现,然后他便能够融会贯通。

而这次却有些不太一样。

在他的心底,有千百道影子正在闪动,那些影子连成一片,仿佛随风飘散的飞絮,无法判断接下来的动向,仿佛一切都是在顺其自然。

风小寒忍住头痛,继续催动万衍神通,那些影子逐渐清晰了起来,但不再是人影,而是一幅幅图案,图案玄奥精美,其含义缥缈而不可捉摸。

但风小寒懂了,

那些图案描绘的夜空,是银河,是群星!

在群星之间是一方净土,其中的一切事物都按照它的规则运转,与外在的天机完全隔绝,自成乾坤,形成独立的世界。

同时它们描绘的也可以是剑法,三尺青锋如雪,便胜却人间无数。

若把它当做刀法也可,一刀自天外来,以此破万法。

碑上记载的信息量竟如此惊人,那些散乱的点中蕴含的奥秘还远不止如此,极有可能是某位强大的存在留下的部分学识与功法。

风小寒的神识其实并不强大,但在无数次使用万衍神通的过程中,练就的坚韧柔和之处远胜常人,所以才能窥得一二。

可这对于其他人而言则是件很难的事情,在碑前的几人都是绝顶的天才,假以时日定能领悟其中真谛,得此传承,但时间有限,到底能领悟多少全看自己的造化。

风小寒身子一晃险些跌倒,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吕迎风也回过神来,恍惚间有所顿悟,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你看懂什么了?”

“我看见了星星,剑,刀,风雨,还有很多东西。”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见石碑前的弟子们回过头,惊讶的看着他。

他们在这参悟许久,悟性最好的也仅学到了一招半式,虽能感受到其中的霸道,却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只怕没有数月的苦思,根本得不到精要所在。

而这个少年只是在这站了一会,便能看到这么多东西,难道他比这些人加起来还要天才?

随后又听风小寒又叹息道:“可惜神识不够,不能观其全貌,什么也没有学到。”

众人这才轻松起来,原来只是有了些模糊的概念,还不足以形成法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墨秋

但这也能证明风小寒天赋过人,如果给他时间,这块石碑上的奥秘极有可能是他最先明悟。

这少年究竟是谁,师出何门?

白雪见专心悟碑,直到风小寒说话才回过神来,原来身边又多了几个人。

她对一旁的何惜柔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何惜柔平静回应。

一个皮肤黝黑,长相老实,貌似是个乡下少年的弟子起身拱手为礼,笑道:“这位朋友,在下仁炎宗岳石,请教二位姓名。”

风小寒愣了愣,回礼道:“长明宗风小寒。”

吕迎风也拱手道:“长明吕迎风。”

岳石憨厚一笑,说道:“哦,原来是长明宗的高徒,难怪能一眼便看了个大概。”

风小寒摇头道:“过奖,我也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这原本是谦虚之言,却让这些骄傲的弟子们听出了傲慢的意味,不禁升起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岳石也一时梗住,许久后才挤出丝笑容,说道:“能结识二位是我的荣幸,希望在遗迹内不要相遇。”

他的意思很简单,入了遗迹之后遍地是宝,到时便是对手,相遇难免一战。

虽然风小寒年纪还很小,但拥有如此强大天赋的少年,是谁也不想遇上的对手,哪怕岳石有着足够的自信。

吕迎风说道:“我们也不想遇到你,除非是烽火山外的其他地方。”

岳石听懂了言下之意,不禁提高了音量,大笑道:“好,若是其它地方再见,我肯定请你们喝酒。”

吕迎风喜欢交朋友,因为他相信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句名言,而且他本身也有资格成为任何人的朋友,岳石虽然不知他到底将石碑中的内容领悟多少,但他在此看了许久而未头昏,可见也是位资质出众的长明弟子,自然乐意和他交好。

但他的这番话却引来了无数道埋怨的目光,显然是打扰到了其他人观碑。

岳石歉意一笑,低声说道:“那二位先请便,在下要继续参悟石碑了。”

然后他便继续观碑。

风小寒回头问道:“你还要再看会儿?”

“刘师姐和茶一笑身为关门弟子都没有坐下,凭我也瞧不出什么来,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吕迎风摇摇头,说道:“那你呢?”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看了,打算去别处瞧瞧剑法。”

“那就一起吧。”

正当二人寻了个剑法石碑,正在观悟时,一对男女也抵达了遗迹入口。

男的身材魁梧,相貌粗犷,背了只细长的口袋,气息高妙至极,让人看不出深浅。

女的是位妙龄少女,薄纱遮面却尽显倾国之姿,一袭白色长裙,裙上有水墨为画,如天外而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眉眼间满是寒霜,充满了生人勿进的味道。

两人的容貌与穿着打扮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偏偏凑到了一起,却没有丝毫不伦不类的感觉。

二人一出现,就吸引了很多目光,但都只是匆匆一瞥,便不再去看。

因为他们急着观碑,不想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同时也是因为害怕,怕自己的目光玷污了少女仙子般的神圣。

天机阁长老饱览人间事,自然不会被二人所打动,平静的说道:“报上名字。”

男子说道:“姜文。”

长老点点头,说道:“下一个。”

少女说道:“我叫墨秋。”

那长老在册上翻阅片刻,说道:“这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

少女想了想,问姜文道:“文叔,你在入口时是不是用我的别名。”

姜文点点头,笑道:“是我的疏忽了,我家小姐姓墨,单名一个秋字,小名眉儿,平时叫的惯了所以我在报名时用的名字叫,墨眉。”

天机阁的长老轻轻挑眉,又问道:“不知二位师出何门?”

墨秋说道:“我们是寒山门的弟子。”

那名长老面露感慨之色,说道:“寒山门也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宗派了,只是已经几十年没有过活动,不知寒门晓岚大师近来可好?”

墨秋眉头轻挑,问道:“前辈认得晓岚长老?”

那名长老微笑道:“年轻时曾见过几面。”

“晓岚长老修为日益精进,许久前又有感悟,我出宗门时她老人家还在闭关,也不知成功了没有。”

“以她的资质悟性,两百岁前成就破虚境应该不是问题,所以能破境最好,如果不能也不必伤感。”

天机阁长老说道:“去观碑吧。”

墨秋微微点头,说道:“谢前辈。”

两人离开后,另一位老者笑道:“没想到师兄还认识那样的人物。”

那名长老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冰冷:“晓岚大师已经两百七十岁高龄,领导寒山门近百年时间,我年轻时犯下莫大罪过,一身修为被她封印,百岁前只能止步洞幽境。全靠她我才能及时醒悟,此大恩德一时不敢或忘。”

那位老者一惊,说道:“那这两人……”

“他们显然不是寒山门的人。”

……

……

墨秋二人随便找了个石碑坐下,碑文中记载着的是一卷剑谱,威力虽然不错,但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只能锦上添花罢了。

姜文问道:“小姐,晓岚大师分明是寒山门的掌门人,并且已经归附我门名下,你为何故意说谎?”

他们两人正愁如何骗过遗迹入口前的长老时,正好遇到了一对不出名的小宗派弟子,就随手杀了。

通过他们的腰牌得知,他们其中一人竟也叫姜文,而另一名女子正好姓墨,单名为眉,便想出了冒名顶替的法子。

诸宗派门中二十人前来,如果她说自己是已经死了的那对弟子,必然会被他们的同门戳破,所以墨秋才会说自己是其它宗门的。

但大千世界宗门无数,何必谎称自己是寒山门弟子?

墨秋解释道:“这次诸宗论道允许小宗门甚至是云游散修参与,其中自然不乏大唐正在通缉的修士因此假报名讳之人。你我所修功法都是阴寒路数,而且极为特殊,与当今的诸多宗门相比可谓是独树一帜,所以能报的来历只有寒山门之流。然而寒山门避世良久,若突然有弟子入世定然会引来重点关注,若说是其他宗派弟子动会被那个宗门的人揭穿。磕如果那个天机阁长老能识破我的谎言,反而会以为我们只是某个无名组织的一员,断然不会浪费时间去查我们的来历,这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姜文诚恳的说道:“小姐英明。”

墨秋看向不远处的某人,低声说道:“那个,就是我们此行必须杀死的目标。”

……

……

数万里之外,黑衣人笑着说道:“看来我的人已经找到你的小宠物了。”

夜听风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只是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你的两个小喽啰究竟能不能杀死他还是一个问题。”

黑衣人说道:“就算他再天才,也不可能只修炼半年便会有那种成就。”

夜听风冷笑一声,周遭寒风更胜,甚至连沙地上都生出一层白霜。

“烛九,咱们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老眼昏花了?”

夜听风笑着说道:“谁说他只修行了半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圣人遗迹

被称作烛九的黑衣人脸上黑雾一僵,认真的说道:“愿闻其详。”

夜听风看着他,表情认真,静默不语,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良久后,却突然大笑道:“老子就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么着?”

夜听风哈哈大笑,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将树叶都震落了数片。

同时落下的还有几道黑影,仿佛凭空出现,之前不知藏在了哪里。

黑影重重的跌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仿佛也并不存在,根本察觉不到任何有关他们的气息。

夜听风停止了笑声,扭头看着烛九,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你以为,这些杂碎能瞒过我的眼睛?还是说……”

他将目光转向那几道影子,说道:“你认为他们有能力帮助你杀死我?”

烛九空洞的声音传来,淡淡的说道:“凡事总要试一下。”

夜听风闻言一怔,旋即笑道:“那我也试一试好了。”

随后他张口,发出一声亢长的啸声,声音眨眼传出几万里,惊醒了整个蛮荒域。

这声长啸并不简单,因为其中夹杂着许多晦涩难懂的意味,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语言。

仿佛在召唤,又似乎是在警告。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声音中充满了威严!

啸声停止后不久,大地开始震动起来,百里外的沙漠掀起一阵沙尘,由远及近。

似乎有沙暴袭来。

但并不是。

夜听风看着烛九,微笑道:“你觉得,这样的力量和你的这些家伙们比怎么样?”

烛九平静的答道:“比他们强大太多。”

“那足够用来杀你么?”

“自然还不足以杀死我。”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他们可以杀了我?”

烛九陷入了沉默。

……

……

半天时间在观碑中很快过去,当白昼与黑夜骤然交替之时,四名长老掐动法诀,青藤下的石碑陡然绽放出瑰丽的光芒。

那被揭开的石碑一角,上面的花纹反射着淡淡的星光,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不断扭曲着,草地周围的灵气也随之有规律的悸动着。

星月之下,群碑之间,

数百位弟子起身,翘首以盼。

五天时间的追逐和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遗迹开启之时。

四周忽然升起阵雾,雾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并不刺眼,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那是远处温泉飘起的水雾终于穿透无形屏障来到此间,以及逐渐浓郁起来的灵气。

白雾渐浓,从四周聚拢而来,依附于老者身后的石碑之上。

众人脚下忽有震感传来,如同地震般,但真正震动的地方却只有那块石碑的附近。

碑上青藤尽数震落,露出原本的面貌。

石碑乃青石所制,高达三丈,横宽却不足八尺,比大唐皇陵那座号称“天下第一碑”还要高上一截。

上面的纹路十分复杂,却并不凌乱,浓郁到顶点的灵气如水银般流淌其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元气游走于经脉之间时的景象。

碑上有文,笔力苍劲。

“神功冲霄汉,万载孤阙寒。”

碑文入石三分,孤冷桀骜的气息扑面而来。

草地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因为随之传来还有道可怕的意志。

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人一剑,立于尸山血海之间,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无尽的夜色。

那人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回过头,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

虽然遗迹年代久远,守护在这里的意念已经被削弱至极限,但只凭这仅存的一丝,蕴含的威压足以让任何生命胆颤。

遗迹中埋葬的那位,生前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强者?

当白雾布满石碑时,碑文也被遮在了白雾后面,可怕的意志骤然消失,然后在白雾中出现了条路,路的尽头是清翠的山林,一片鸟语花香。

天机阁的长老说道:“这便是圣人遗迹,通道维持时间为二十五日,若在那之前不能出来需再等十年才能重新开启。”

“去吧,万事保命为先,切莫忘时。”

数百人依次走入遗迹,每进入几人,通道前的景象就会发生变换。

何惜柔惊叹道:“留下这座遗迹的肯定是位掌握了空间法则的阵法宗师,这块巨碑上的纹路并不复杂,而且原料仅是青石,却能产生诸多神奇的效果。”

刘盼盼看着道路,说道:“看样子入口并非是同一个地方,大概每隔四到七人便会变换一次方位,我们要怎样集合?”

众人看向了风小寒,同样的还有随后才赶到的长明外山弟子。

因为崔魏铭说,当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都要听风小寒的指挥。

“现在是晚上,但遗迹内却是白天,看里面山林茂盛肯定不会是蛮荒域深处,想来应该是一个独立空间。”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既是独立空间,那必成方圆之势,我们就在遗迹世界内正中央的位置集合,若七天内还没赶到便自动认定那人赶不到了,如何?”

有人提出了疑问,说道:“如何判断正中央位于何处?”

叶秋说道:“中记载:‘地为方圆,天为漏斗,如碗倒扣,规划天地,成一方世界’。如果里面不分昼夜,那么太阳的位置便是那个漏斗的最尖端,也就是遗迹的正中央。”

又一位外山弟子问道:“若分昼夜呢?”

何惜柔说道:“那就是夜晚中最亮的那颗星的位置。”

约定好后,风小寒说道:“这位圣人将自己的陵墓放在蛮荒域,里面肯定有着数不清的妖兽。若看到地上有渗血的尖刺,崖壁上诱人的红果,突然出现的平原,或是遇到群鸟无踪之地要绕着走,不然会死的很惨。”

曾与风小寒同行的六人都认真的点点头,其余人不知道他在丛林中对危险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皆是不以为然。

等一批六位外山弟子进入后,茶一笑悄悄的说道:“你似乎对蛮荒域很熟悉。”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因为我是个野小子啊。”

他出身蛮荒的事情是个秘密,只有诸位长老与何惜柔知晓,而他打算继续保存这个秘密。

等关长空,楼听雨和余下几名长明弟子进入后,长明宗正好还剩曾五日同行的风小寒七人。

他们来到通道前,茶一笑,吕迎风和刘盼盼先后入内,谢若晴拉起叶秋的手紧随其后,但就在风小寒抬脚迈入其中的那一瞬,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发生变化。

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另一处地方。

在他的面前,是一片湖泊,而他正站在湖畔的边缘处,湖水正好没过脚腕。

何惜柔轻叹一声,没想到还是和众人分开了,然后走入通道内。

随后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男子以及一名绝美的白衣少女。

少女抬头看向青天白云,问道:“文叔,你说这里是昼夜颠倒呢,还是说只有白天?”

姜文笑道:“我也不知,恐怕要等外面的天亮了,才能知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遗迹内,湖畔边

跟在二人身后出现的,是白雪见。

她出现后,通道的入口一阵扭曲,随后泯于无形。

白雪见皱了皱眉,低声道:“居然将我和她们分开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是望月阁二十位弟子中最强的,理应担负起保护师妹们的重任,入通道前她们正在长长的队列里谈话,谈话完毕时正好是前面的一对男女入内。

她原以为至少会有两到三人和她一起,却没想到竟会只有她自己过来。

“那还真是倒霉啊,不是么?”

墨秋微笑道:“请教三位大名。”

何惜柔淡淡的说道:“长明宗何惜柔。”

白雪见辑手说道:“望月阁白雪见。”

“寒山门墨秋,这位是姜文。”

姜文向几人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何惜柔与白雪见相视一眼,皆捕捉到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警惕,但不是来自于互相。

而是源自于面前的高大男子,他举手抬足间都暗含天地至理,仅仅是站在那里,却是渊渟岳峙,仿佛高山般难以撼动。

名为墨秋的少女的也定不简单,若果真出身寒山一门,一身严寒之力源自千里寒山之中,不能小觑。

这两人的组合不禁让何惜柔想起了关长空的描述:一个国色天香的妙龄少女,一位深不可测的高大修士。

那日,两人只为杀他而去。

只是面前二人的身边并没有大鹏金雕的身影,所以她也不能确认。

墨秋回头望向风小寒,说道:“请问这位是?”

风小寒略做沉吟,然后说道:“蛮荒域,风小寒。”

天空中划过一片流云,倒映在湖面,几尾金色鲤鱼游过,掀起的波纹将其打乱。

但当他说出这句话后,游鱼潜入了水底,飞鸟停止了盘旋,湖面也重新陷入平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正如湖畔边的五人,皆是微惊无语。

最终,何惜柔打破了平静。

只见她平静的说道:“他是我的师弟。”

墨秋上前一步,惊讶的说道:“难道贵师弟出身蛮荒域?”

风小寒的话,让姜文的脸色都变了几分。

千年来,只有一个人曾有过同样的出身。

夜听风!

面前的少年说他也同样来自哪里,这怎能不让人心惊?

何惜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寒山门历史悠久,但避世多年,为何会忽然派弟子参与诸宗论道?”

墨秋说道:“师门命文叔带我游历一番,增长见识,偶然得知了此事,这才前来,也算是给自己的磨练吧。”

白雪见点头说道:“能有这等意识,足见道心坚定,佩服。”

墨秋正要谦虚两句,却听到风小寒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还要相互吹捧多久?再浪费时间,连宝贝的渣都不剩了。”

姜文笑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有道理,我们来此是为寻宝,不如抓紧时间就此别过,若有缘再见,定要好好讨教一下长明与望月的神奇道法。”

他拉起墨秋白皙的小手,说道:“小姐,咱们走吧。”

说罢,二人便离开了这里。

何惜柔看向风小寒,问道:“你怎么了。”

她不是问为何对方脸色有些不对,而是在问:你怎么将那件事说出来了?

毕竟白雪见还在旁边,两宗虽然亲近但她终究是个外人,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显。

风小寒知道她在问什么,却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先离开再说。”

三人离开湖畔,消失在了青叶林中。

这时,一道神念骤然消失。

神念一直就在这里,只是它与自然是那样的贴切,以至于若不是突然消失,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到它的存在。

至少,洞幽境的修士不行。

姜文收回了神念,轻声道:“他们离开了。”

墨秋皱眉道:“为何不动手?”

之前交谈的过程中,她曾有两次想要出手,但都被姜文用眼神制止了,散发出来的杀气也被他用神念完美的隐藏住。

姜文看着她说道:“我在那个风小寒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野性。”

墨秋微微挑眉,说道:“所以?”

“所以他说他出身蛮荒域,我虽然不全信,但终究是有一线的可能。”

姜文说道:“他是我们此行必须杀死的目标,所以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不能贸然出手。”

姜文在墨秋年幼时便作为护卫,跟随在她的左右,这么多年下来她十分尊敬姜文,自然也相信他的判断。

但她还是十分不解,说道:“我能感觉到他还没有达到洞幽境,最多也就是化灵圆满的修为,就算他真的是那个鬼地方出来的,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况且还有文叔你在这里,还怕跑了他不成?”

姜文看着墨秋,认真的说道:“如果真的是蛮荒域出身,除非没有任何修为,否则我无法保证一定能够留下他。”

墨秋惊讶道:“有这么夸张?”

“论力量我不如妖兽巨熊,速度我不如妖兽雪狼,防御力不如玄尾兽,感知能力更是不用多提。就连狡诈,贪狼妖狐之流也不在我之下。”

姜文摇摇头,说道:“在如此群兽环伺之地,连我也撑不过七日,而他却能在里面生活多年,不光要命够硬,更要有极强的本领。若方才你我贸然出手,或许会留下那两名少女,但若是被他跑了,山林之中就像是他家后花院一样,到时就算知道他的方位,也抓不着人影。当然,除非他在撒谎。”

墨秋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如果真让他逃了,那咱们此行的目的便落空了。”

知晓风小寒可能拥有的本事后,墨秋彻底明白了姜文的用意。

风小寒纵然察觉到她二人有威胁,但双方并没有起冲突,所以也不会刻意的躲藏起来,况且他身边还有着两个藏不住的“累赘”,不怕没有机会下手。

墨秋二人只需要找个恰当的时机,在合适的地点,确保风小寒逃不掉的情况下出手,便可轻易的杀死他。

他们没有排除对方说谎的可能性,但这件事太惊世骇俗,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不可能有人撒这样的谎。

说的低俗点,就算吹牛逼也不会有人想到往这上面去吹,可风小寒却偏这样说了出来。

因此两人并没有全信,却又不得不信,只好暂时放过他们。

风小寒三人进了丛林,直到茂盛的树荫遮住了整座湖泊,确保墨秋二人看不到他们时。

风小寒突然说道:“施展身法法门,顺着这个方向笔直前进,有多远跑多远,我的速度会慢一些,但随后就到。”

说着,他便转身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何惜柔连忙拉住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这两个人心怀不轨,我要悄悄跟过去,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段话他只说了一半,事实上他不光要去偷听,如果有机会还会试着杀死对方。

风小寒知道何惜柔不会同意这么做,便没有说出全部。

但何惜柔还是听了出来,看着他问道:“那如果有机可乘,你是不是还要出手?”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说道:“总之机不可失,若再不跟上可能错失了良机,无法得知他们的意图,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攻击楼听雨和关长空的人。”

他虽然这么说,但何惜柔却目光坚定,认真的说道:“我是你的师姐,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崔魏铭让你们听我的。”

“你入宗第一天,掌门人和师傅便让我照顾你,在师尊之命与掌门之言面前,崔前辈的命令又算得了什么?”

何惜柔秀美轻轻扬起,显然有些气愤,说道:“况且师傅命你日后以保命为先,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难道你都忘了么?”

“这你也知道?”

“实话告诉你,你带崔前辈偷住我的地窖那天起,我就已经知道,只是没有戳破罢了。紫竹院是我的地盘,师傅来了我岂会不知,你们那夜的谈话我都知道。”

何惜柔认真的说道:“叫姜文的男子深不可测,若被他发现了,就凭你化灵境的七成元气,哪里还有命回来?”

风小寒说道:“难道就放任一个威胁不管?”

他故意暴露自己的秘密,希望对方不要出手,而对方知道了这件事后定会谈论一番,通过他们间的谈话便可知晓他们的态度。

究竟是敌人,或仅仅是夺宝的对手,他认为有必要弄清楚。

就在两人争执难分时,白雪见忽然开口,说道:“去了有危险,不去又我心难安,不如听我一言如何?”

第一百四十章 谪仙

山林静谧,群鸟无踪。

都说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但安静却可以。

此时的树林里绝对安静,就连微风,鸟语,虫鸣都消失不见。

在湖畔三里外的某颗树上,风小寒穿着破烂的兽皮衣裤,蹲在粗壮的树干上,将自己隐藏在茂盛的树叶间。

他的手中还捏着一条婴儿臂粗细的蛇尸,蛇颈还有一顶火红色的鸡冠肉瘤。

这种蛇类妖兽并不强大,相反其战力甚至微弱到应被列入野兽之列,但它浑身是毒,尤其蛇胆,肉冠,毒腺三处,进入人体后几个呼吸间便可致命,可谓见血封喉。

但这种强大的毒物却成不了气候,因为有一种很常见的鸟类妖兽,谪仙鸟。

谪仙鸟以血为食,最爱毒蛇,火冠蛇的血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传说前朝帝王重用海外蛇氏一族,在战场上毒杀大唐将士无数,唐太祖下令入蛮荒域捕此鸟八百投放至毒蛇岛,半年后岛中毒物死尽,蛇氏一族失去最大依仗,被唐太祖以极轻微的代价灭族。

风小寒的目光紧盯着湖畔的方向,保持这个姿势已有半个时辰了。

忽然,一只雪白的谪仙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随后更多的谪仙鸟冲天而起,仿佛被某个事物惊扰。

风小寒眯了眯眼睛,心道:“是妖兽么?”

只见那些谪仙鸟在湖泊附近盘旋不下,显然是惊扰到它们进食的家伙还未离去。

风小寒与何惜柔各持一词,争执不下之际,白雪见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如果对方真是敌人,而且企图杀死他们,必然会悄悄跟上来,伺机而动。

如果在沿途中留下能提示他们这里有人经过的某样东西,就可以得知他们有没有跟上来,若跟了过来那必是敌人无疑,这一路上都需要谨慎行事。

白雪见本想用本门法器,但风小寒却说他有更好的办法。

……

……

姜文伸手抓起把土壤,用指尖搓了搓,说道:“那个风小寒纵然不是蛮荒域出身,也必然是个常年与兽打交道的猎人。”

墨秋瞥了眼空中的鸟群,眉头轻皱,问道:“何以见得?”

“他将毒蛇内脏碾成肉泥,与掺了蛇血的泥土均匀的洒在地面上,将谪仙鸟引来,舔舐土壤里的蛇血。”

姜文看向四周,拍了拍手,将掌心的土拍落的同时也是为风小寒的机智所惊叹,说道:“谪仙鸟以速度见长,但胆小怯懦,除非对手是毒物否则就连只老鼠都能惊走鸟群。他还将洒土之地周围的树木全部打断,花草之物拔除干净,确保即使有妖兽循着血腥气息而来,也不会停下。”

既是对方刻意而为,那么目的自然是针对他们二人。

墨秋轻笑道:“原来如此,他们定是料到了我们会在暗中尾随其后,于是沿途布下这种机关。”

因为要考虑到可能是其他事物惊起鸟群的缘故,仅凭一丛惊鸟根本不足以判断出他们是否跟了过来,至少要先后有两起惊鸟,才可以肯定有人在走他们走过的路。

墨秋拿出怀表,淡淡的说道:“既然是沿途布置,那我们绕点路走便能避开所有的鸟群,反正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也不怕跟丢。”

姜文点头笑道:“小姐英明,就按您的意思办吧。”

于是两人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打算绕个半圆去追他们。

可以肯定的是,风小寒就是他们此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的那人。既然他已经出现,那么其他的目标便暂且放过,一切等杀死风小寒再说。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再次停了下来。

但这一次,墨秋的脸色有些难看。

只见四周都是断裂的树墩,花草也全被拔了个干净,只留下一片散发着血腥味的土壤和天空中的谪仙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秋皱眉道:“他怎么在这里也放了这种东西?他到底有多少毒蛇?”

姜文沉吟良久,摇摇头,也不知道答案。

风小寒能想到沿途布下血土之地,让谪仙鸟给他做哨兵已经十分天才,但根本没道理能想到他们会绕路而行。

姜文叹气道:“看来他确实不是常人,既然已经暴露了,那我们还追么?”

“当然要追,就算他再能躲,也躲不过锁命罗盘的追踪,二十五天的时间不信抓不到他。”

墨秋神情认真,缓缓的说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两个姑娘,终究是少年人,不可能会丢下两个貌美如花的累赘自己跑路,说不定还会脑袋一热为了在女孩面前炫耀,自己跳出来和我们决一死战。”

姜文哭笑不得,说道:“小姐,若是同门情谊我还能理解,但这个理由……着实有些牵强。”

墨秋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除了文叔,哥哥和爹爹,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呃……”

姜文至今都记得,当年自家小姐得到那只大鹏金雕时十分欢喜,但知道它是公的后顿时脸色一冷,手起刀落直接将它给阉了。

若不是医师救治的及时,恐怕那只金雕当时就会血尽而亡。

他看着墨秋从小长大,早已将她视为己出,甚至还想过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现在看来……

还是收起这点小心思的好。

另一边的风小寒,发现两群惊鸟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脚下发力身体顿时腾空而起,然后在另一颗树上借力跃向下一颗。

他按照此法,如猿猴般灵活的向远处腾挪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追上了何惜柔二人。

风小寒看着她们说道:“那两人果然跟了上来,接下来必须低调行事了。”

白雪见沉吟许久,缓缓的说道:“我有一个问题,这两人,究竟是冲着我们谁来的?”

何惜柔身怀紫云之魄,体内的鸿蒙紫气是让圣人都能产生窥伺之心的宝物,但除了她自己和陈枫,楼千山与郭明哲外,不可能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冲我们来的,你应该知道前不久长明宗刚出了件大事,事件的主谋惨死当场。之前小寒也说了,我们有两名弟子受到了他们的攻击,而根据那两位弟子的描述,他们之前的打扮与那个主谋极为相似。应该是给他报仇来了。”

她说完,便看着白雪见说道:“白师姐,此事应该与你无关,我们不能将你也扯进来,要不你先走吧。”

三人分别是化灵圆满,洞幽境中品,最强的是白雪见洞幽境圆满的实力。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把握胜过对方。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寻宝,参与诸宗论道,不是来和高手拼个两败俱伤的。尤其风小寒更是肩负着寻找极阳之物的重要使命,不然以三人的骄傲也不会选择避战而逃。

但就在这样的时刻,何惜柔却提出了让最强的白雪见离开。

如果墨秋二人真是赵浩天的同伙,来这里是为了给他报酬,那么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杀,但出于道义,何惜柔不会允许你让她也受到牵连。

只不过同样出于道义,两个长明宗关门弟子有难,白雪见不会置之不理。

白雪却笑了笑,说道:“长明与望月两宗常年交好,你们有难,我岂能独逃?况且你也不是十分肯定,说不定等我走了,却因为势单力薄被他们撞见,那不是整合了他们的意?”

双方都为彼此着想,一个不想连累对方,一个想要有难同当。都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遇的选择。

风小寒看着二人,忽然感叹一声:“你们都是傻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噩嘼(è shòu)

历史上有很多少年英雄带着貌美的少女流浪,然后发生些美丽的故事,流传至今也成为了许多年轻人的幻想,期盼某一天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别人能和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游玩都是奢求,而风小寒却能和两个绝色美人一起闯圣人遗迹,落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幸运,但风小寒却不这么想。

因为他觉得这两个人有病。

风小寒是化灵境不用多说,何惜柔虽然天资过人但只有洞幽中境的实力,速度根本比不过墨秋二人。

前有未知险境,后有强敌虎视眈眈,何惜柔的提议无疑是在削弱自己一方的实力,属于最下乘的决定。

而强敌极可能不是冲白雪见来的,可她却偏要留下,理由仅是可笑的“两宗交好”。至于她后面的话则是纯粹的谦虚,一个洞幽圆满想走,即便是半步崩劫也不见得能留住,墨秋二人虽强,但只要白雪见保持移动至找到同伴,便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机会。

所以在风小寒看来,何惜柔做的决定与白雪见的想法都是愚蠢的。

她们都是傻子。

……

……

想在一个地方生存,就要融入这个地方。

风小寒一直想融入人类世界,但此时忽然觉得人类有时会让他感到恶心。而这个恶心的点,就在于做人之精要的“道义”二字。

面前的两名少女出身名门正宗,从小便受到熏陶,心中充满正义,

而在史书中,一身正气的人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可以随时殉道傻子。分别属于该死和早死的类型。

难怪那么多好人不得好死。

风小寒看着她们,认真的说道:“这里虽然是独立的世界,但一切都与蛮荒域的春季极为相似。在这样的地方,任何不理智的行为都将是致命的。”

他看向白雪见,说道:“你和我们一起走,作为我们必须的战力,作为交换,我会保证你不因白痴的决定而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们都不用欠对方的情。”

何惜柔觉得他的话道理并不欠缺,可以说是话糙理不糙,只是说话的方式太难听,正要开口补救却还是慢了一步。

白雪见挑了挑眉,问道:“风师弟这话莫不是怕是欠人情?望月阁的身法道术独步天下,如果我全力施展他们肯定抓不到我。出于两宗情谊我才肯留下帮助二维,不需要你承我的情。”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在你左脚边的石头下,有只灵蝎。右方不远处的草丛里趴着两条青蛇,而我追上来时还见到你正对这朵野花发呆,是吧?”

他用剑鞘戳了戳树下的那朵小红花。

小花的花瓣鲜红,娇艳欲滴,叶茎翠绿,上面还有两缕细细的白色细线轻轻飘荡,如仙女臂弯间的披帛薄纱,迎风微晃。

披帛是女子从背后绕于臂弯的长巾,是人类世界中身份尊贵的女子出席重要场合时,必须佩戴的饰品。民间传说中描述的仙女都穿戴着类似的事物。

也正因为两缤披帛般的事物,为这朵小花增色不少。

白雪见说道:“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一只黑影从树下窜出,咬在他的剑鞘上。这是只巴掌大小的蜘蛛,就算不在蛮荒域中遇见,凭它身上的斑斓花纹,也能知道被它咬到一口后果会有多糟糕。

两个姑娘虽然不是胆子极小的娇贵小姐,见到这类东西就会尖叫到晕厥,但也有些不适,不禁脸色微白。

原来那两缤白线便是蛛丝,连在叶子或野草上,而它则躲在树下被杂草淹满的洞穴里,通过蛛丝的震动感知猎物方位,然后以雷霆之势将其捕杀。

风小寒也效仿过这样的捕猎方式,虽然并不高明,却很实用。但他也很讨厌这种东西,一身是毒,吃不得却随处可见。

一道剑气将它切碎,然后风小寒说道:“这才只是皮毛,刚才身处湖畔时才是真凶险,水乃生命之源,但方圆几里却见不到一只兽类。然而湖水清澈,水中游鱼起伏,说明并不是水质的问题,那就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

就在他说这番话时,那座湖泊的水面忽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仿佛沸腾了般,无数的游鱼向四周逃去,最终聚集在水岸边缘,慌张的挤成一片,清澈的水底被掀起的水花搅浑。

随后在湖中央的位置出现一湍水涌,仿佛水面下有道向上的暗流。

当水涌出现时,聚集在湖畔边的无数游鱼的反应更加激烈,甚至有些拼命的想要跃出水面,逃到岸上去。

究竟是什么,让鱼群惊慌成这样?

“究竟是什么,竟比林中还要危险?”何惜柔看着他问道。

……

……

那湍水涌的面积逐渐扩大,不断溢出的水流也高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升出水面。

然后一片阴影笼罩了那里,

不是因为流云飘过遮住了阳光,而是湖中那个东西接近水面时浮现的影子。

阴影的面积很广,若不是突然出现,路过的人可能会以为那是湖中的小岛,退潮时才会露出全貌。

阴影的尾端不断晃动着,看起来就像鳄鱼游动时的摆尾的动作,只是这尾未免太大了些。

紧接着,

一只巨大的头颅露出水面,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竖起的瞳中尽是霸气,无穷的威压充斥天地之间,甚至震碎了天边的那朵流云。

它浮出水面后,原本躁动的鱼群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鳍都不敢摇晃一下,或浮在水面,或沉入水底,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般。

冷漠,藐视,傲慢,孤独……

它的眼中一瞬间有数十种情绪表达出来,并最终定格在了平静上。

然后它在水中站了起来,

宛如一座山岳从湖泊中升起。

漆黑的鳞甲如同巨石,紧凑有序的排列在它的身上,反射着钢铁般的光泽,粗短的前臂上四只利爪如弯刀般锋利。

两只长须在长嘴前的鼻孔两侧,有灵性的扭动着,额顶一只十字独角怒指苍天,角上雷蛇滚动电光四射。

它是蛮荒域中的霸者,曾统治这个世界的上古凶兽,有能力和龙一较高下的神圣种族。

噩嘼。

在漫长的岁月中它积累了无穷的智慧,每每从沉睡中醒来,都会淡淡的望向这片一成不变的虚假天空,然后想起千年将它封印在这里的那人。

它的眼中没有憎恨,反而闪过一丝感慨。

它守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千年了,也不知那场大战究竟是以怎样的结局收尾。

若是败了,那个人岂不白白牺牲?它空守着这座陵,又有什么意义?

反过来如果胜了,那么这一切就变得有意义了么?

噩嘼闭上眼睛,一道神识扫过整个空间,如同狂风,却没有浮起一粒沙尘。

噩嘼的脸上闪过丝诧异,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类进来了?

不过它并没有当回事,因为这些小家伙们在他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除非是同样圣人级强者,否则根本不会让它重视起来。

正当它打算重新躺回去睡觉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了那个人走进陵前曾说过的一段话。

一段极其啰嗦,却让它在此枯守一千年的废话。

“千年后,可能是一千年,也可能是两千,或许更多……”

“……到那时会有一个人来唤醒我,这个‘人’可能是人,也可能不是人,或者是某个位于两者之间的家伙。”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数妖兽

风小寒看着她们,说道:“水中的妖兽,要比陆地妖兽强大千百倍。妖兽都是骄傲且强大的生命,能让它们宁愿忍受干渴之苦,也不肯靠近湖泊的生命存在,要么是圣人,要么是水域妖兽!”

人类大部分的史料都在神魔之战中毁灭,而最近一千年来人类对水中妖兽也鲜有记载,但这些记载中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庞然大物。

传说中海外的上古凶兽,张口间气吞万里山河,就连龙都要礼让几分。

如果圣人遗迹中真的拥有一头水域妖兽,无疑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因为按照那个湖泊的大小来看,这只妖兽可能巨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就在这时,一道可怕到极点的神识席卷而过,三人的心神为之所慑,脑海中一片空白。

神识中蕴含的可怕意志,如风暴般,足矣压垮一切。

下一瞬间,可怕的神识骤然消失。

天空中晴天白云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谁?”

白雪见惊声道:“是谁竟能有这么强大的神识?”

随后,何惜柔也恢复过来,说道:“看来有一位强者正在看着我们。”

“圣人遗迹的入口在烽火山,按道理讲,不应该有超越了洞幽境的强者出现在这里。”

风小寒的神识不强,但胜在意志坚定,也迅速回过神来。

何惜柔的猜测是正确的,但并不全对,因为有不只一位强者在看着他们。

而是两位!

只不过看着他们的这两位都不是释放神识的人罢了。

这道神识的威力远在他们的想象之上,因为释放这道神识的强者正是湖泊中那头水域妖兽。

当它从水中露出头来时,蛮荒域深处的那个小沙丘也发生了变化。

一丝极淡的气息从沙丘中泄露出来,却仿佛有着无穷尽的威严,让人心生惧意。

沙丘周围都是踏实的平地,它在那里孤独的屹立着,就连偶尔刮起的风都会从它的两侧绕过去。

因为沙丘的上面长着颗树,树的阴影下是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烛九,脸上的黑雾显得更加阴暗。

夜听风坐在阳光里,淡淡的笑着。

他们是世上最强的人,举手抬足间都会引动天地气机,微风自然不敢靠近。

按常理来说,蛮荒域的夏季很少有风,有的话也是沙暴,或是丘塌陷时与空气产生的摩擦造成的。

平地上有几道影子,若不是受了很眼中的伤,应该没人能看到他们。

但现在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滔天的杀意让灼热的阳光都出现了淡淡的红晕。

潮水般的妖兽将那个沙丘围了起来,它们整齐有序,而且目标一致,就像正在执行命令的士兵,没有丝毫混乱。

古往今来唯有夜听风一人,能做到这点。

正是数十万妖兽共同的呼吸产生了那些微弱的风。

这样的阵容足矣让任何人感到威胁,只要夜听风愿意,它们甚至可以攻打下半个人类世界的疆土。

但依然不能让烛九为之动容,因为他随时可以飞离这里,就连夜听风也追不上他。

所以它们来到的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来给夜听风造势,说白了就是给他装逼的。

真正让烛九面色凝重的,是那道陌生的气息。

这道气息来自于沙丘上映射出来的圣人遗迹的画面,西南角的湖里,有一座山,它忽然出现,本身带有着的气机使它在沙中映射出的影像十分模糊,只知道不论它是什么,都无比的高大。

这到底是谁?

这样的力量究竟是怎么进入烽火山来到圣人遗迹的?

它的出现完全是烛九计算以外的事情,是很大的变数,他微微的掐动指尖,重新推演天机。

“它也好久不见了啊,没想到竟还活着。”

夜听风细细的感受着这丝威严,就像在品味着香醇的美酒,良久后才感慨道:“他妈的,这丫和那种人混在一起,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命真是比万年兽龟的壳还要硬。”

“你们认识?”烛九挑了挑眉。

夜听风平淡的说道:“老对手了,但只有它老了,我却没有。”

……

……

风小寒三人以之字型路线,向遗迹中央推进,这样能有效的给追踪者带来困惑,加大跟踪难度。

当追踪的目标以直线前进时,用这种前进方式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被发现的可能。

这招是从一种叫做完齿兽的身上学到的,这种妖兽形似野猪,体格健硕,獠牙有着能咬碎岩石的力量。

它不依靠狩猎取得食物,而是根据捕猎者留下的蛛丝马迹尾随其后,当对方成功捕捉到猎物正筋疲力尽时,突然出现,凭借身体优势冲撞对方或撕咬对的,抢夺食物。

之前他除了在原路撒下血土外,也在其他路线上布置了一些,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虽然很少有人懂得这种追踪方式,但风小寒还是做了保险措施,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显然是明智的。

所以他才选择这种相对缓慢的方式前进。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方是因为有着记录他们明确方位的法器,而不是精明的猎手。

所以风小寒三人其实是处于浪费时间和体力,而不自觉的状态。

即便墨秋二人可以很轻易的追上他们,但没有十全的把握也不好下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小寒觉得有些倦了,便看了眼手镯。

只见手镯上银色的部分占了五分之一。

风小寒心道:“已经过去六天了。”

除去烽火山的五天时间,他们进入蛮荒域已经过去一整天的时间了。

虽然进遗迹相爱一天,但他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换做常人早已累垮。

但以前为了捕猎,常有数天不眠的情况,三天的不休应该不足以让他变得疲倦才是。

“才半年的时间,我已经变得娇弱了么?”

风小寒看向另外两人,见两位少女虽然体力尚存,但眉眼间满是疲惫,便说道:“先在这休息一下,睡一会儿再赶路吧。”

何惜柔问道:“不会有妖兽忽然出现么?”

白雪见说道:“要不我们就喘口气,吃点干粮,等找到洞穴之类的地方再休息吧。”

何惜柔的顾虑是有必要的,因为三人都已经累了,如果因为睡着了被突然出现的妖兽或墨秋二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也需要休息,不会这么快就追上的,至于妖兽你们不必担心,每个妖兽都有自己的地盘,我看过附近妖兽的痕迹,这里的主子是一头妖熊,我去将它干掉便是。”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熊心和熊胆都是补药,可以补充体力,我会带着它的肉,很快就回来的。”

何惜柔看着他说道:“或者我们一起去吧。”

“你们不能掩饰住气味,捕猎会很麻烦。”

“那就都别去了,大家都带着干粮,足够填饱肚子。妖熊不会爬树,我们上树休息便是,不用这么麻烦。”

白雪见说道:“而且你也累了”

风小寒摆摆手,说道:“无妨,这对我而言并不影响。”

说罢,不等二女反对,他便消失在了林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斩

白雪见摇了摇头,面向何惜柔问道:“他一直都这样顽强么?”

何惜柔坐在一块石头上,捏了捏酸痛的小腿,说道:“他从前甚至没见过人,一直都是独自面对各种险境。”

白雪见沉默不语,之前风小寒直言自己乃蛮荒域出身,竟一语喝退了墨秋二人,她也想过或许是他随口胡诌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点微末修为便在那种鬼地方生存的人?

但一路走来,她亲眼见证了风小寒在丛林中的能力。

或许,那句话他是认真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无疑是这场诸宗论道中最可怕的人之一。

难怪长明宗会放心让一名才化灵境的关门弟子参与。

何惜柔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道:“他是否真的出身蛮荒域,没人知道,但他的确是在某个荒野之地长大的,所以才有这样的生存手段,刚入山门时有很多人唤他为野小子。”

白雪见微微点头,这样便解释了他强大的生存本能,当年师傅都险些葬身蛮荒域,他一个小小少年又有什么理由什么生存下去?

“和他相比,望月阁的弟子不过是温室中的花儿,纵然目前修为稍胜一筹,但我不认为以后会比他走的更远。”

白雪见的眼中带着些许惭愧,却十分认真的说道:“风师弟,真乃人中龙凤。”

何惜柔目光微变,没有说话。

她本是长明最有天分的弟子,也是新一代弟子中最有可能成圣的人,甚至被楼千山内定为下代掌门候选之一,所以纵然谦逊,但心中却仍然充满骄傲。

金玉之躯,紫云之魄。

天下有谁能及?

可风小寒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她洞幽境才能领悟到皮毛的诛心剑,陈枫在风小寒化灵境时便传授于他。

堪称天下一流的宛丘剑法,风小寒却只看一遍,便已然尽得精髓所在。

当然,最让人啧啧称奇的还是他不见山水奇观,便能领会山水八剑,甚至威力更加巨大。

何惜柔午夜梦回时,也曾感慨过。

既已生何,何必生风?

但就是这样的满身奇迹的少年,却中了几乎必死的毒,命不久矣。两年时间对寻药而言很短,但对一个已经得知生命尽头的人而言,这样的折磨十分漫长。

难道真是天嫉英才?

若没有中毒,也许人类世界都会因他而改变。

所以何惜柔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名少女昏昏沉沉的,终于支撑不住,倚着树干睡着了。

再睁眼时,便被一股诱人的味道吸引。

只见风小寒已经回来,正将三只泥球放在火炭中熏烤,泥土混合了烤肉的香气溢出不远便消散。

“这种方式可以减轻烤肉香气,方圆一里外的妖兽不会闻到。”

风小寒摊开手掌,掌心有三片小草,说道:“这片地带唯一的妖熊已经被我干掉,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但吃完后依然要转移地方,并用这种草消除身上的气味。”

他手心中的草颜色深绿,叶缘微卷,看起来就像寻常的野草,但实际上是灵药的一种,用以调和药方中的阴阳平衡,单独服用没有药力功效。

由于天然散发着自然气息,是大唐京都里那些大小姐们最爱的香料,价格奇贵,一两要十金来换,所以被称为十金草。

三人各拿了一片十金草,小心收好。

风小寒砸碎三只泥球,里面分别是熊心,熊胆,与一大块熊肉。他用剑将每种肉都平分为三份,三人分而食用。

熊胆味微苦,但不知何种草药一起裹入泥中,苦中含香,别有番风味。

妖熊以肉身本力见长,血肉中含有丰富灵气,三人吃完后不久便察觉到有股暖流从丹田内升起,精神为之一振。

三人含住十金草,又寻了个幽静之处,合目休息。

阳光被茂盛的树林遮掩住,远处的枝头微微晃动,以只松鼠蹲坐在枝头,小小的双手上捧着只松果,微密着眼睛,身躯随着树枝轻摇,似乎是睡着了。

周围的毒物都被三人清理掉,林中除了偶尔有灵鸟的脆鸣声传来,再无其他声响。

静谧中充满了安逸。

忽有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淡淡的湿意,使人倍感凉爽,惬意至极。

风小寒睁开眼睛,这股风惊醒。

于是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自然,实则是在用自身感知天地变动,然后脸色微白,说道:“难道这里也有天气变动?”

何惜柔二人也醒了过来,齐声问道:“怎么了?”

风小寒抬起头,目光悠远,仿佛透过层层树枝,看到广阔的天空,严肃道:“要变天了。”

蛮荒域的天气骤变乃上苍之怒,化作暴雨席卷人间,十分恐怖。

之前他在烽火山中感受到天气变化,不顾关长空和楼听雨二人药力并未化开,便带着队伍极速前进。

本以为进了圣人遗迹这个独立空间,便能躲过一劫,没想到这里竟也是蛮荒域气候,不过是处于春季,似乎还会受到外界的气候影响,使内部的天机随之发生改变。

如此看来,应该是烽火山变天了,所以圣人遗迹,也将要生出相应的变化。

而这个变化带来的究竟是干旱,还是暴雨?

他不知道。

所以风小寒的心中有些忐忑,但依然保持着镇静。

慌张,只会使死亡加速到来,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不知道墨秋和姜文离我们有多远了,如果这两个家伙无论如何都要杀死我们,那么这次变天也许会为成为这件事的转机。”

风小寒看着二人,说道:“但凡雌性妖熊出没,方圆百里必有洞穴用以产子,洞乃山脉所成,也就是说我们的附近必然存在着一条山脉。”

何惜柔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风小寒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知道天斩么?”

“山脉纵横,地势交错时,有些山脉会被其它更加强势的山脉所截断,就像是被那些山脉斩断了一般。”

何惜柔说道:“这种现象在星宫阵总卷中被称为天斩。”

“简单来说,就是悬崖。”白雪见点点头,说道:“问起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要进行一场狩猎!”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用天斩的地利,借上苍之怒,和他们决一死战!”

……

……

来晚了,求原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欲催风雨

逐渐剧烈的风吹动天边的云,掀起了林海的涛。

越发黯淡的阳光和有些微凉的空气,加上不时响起的几声兽吼,让这里显得有些荒凉。

隐藏在林中的毒物纷纷钻进岩石下,躲藏起来,称霸陆地的妖兽们则是回到洞穴瑟瑟发抖,只留下平日里不需要洞穴的妖兽,比如银背苍狼盘在巨大的树下盘缩起身子,昔日充满骄傲的眼神中早已被绝望与恐惧取代。

那些性情温顺,以青草树叶为食的妖兽们挤在一起,都想到兽群最中间的地带,让同类们的身体去阻挡天地间蠢蠢欲动的变化,仿佛那里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场面甚至一度有些混乱。

发现某些事情不对的诸宗弟子们,也开始寻找掩护,但不论怎么看都不过是阴天了,要下雨而已。

吕迎风负着手,一道剑气将过于茂盛的枝叶斩碎,露出了阴沉的天空。

圣人遗迹中没有昼夜更替,太阳便成为了唯一的指引,然而由于林中巨树遮天,导致大部分的地方看不到天空,要么运剑气斩断那些树枝,要么登上树顶观日。

本就是十分麻烦的认路方式,这时空中乌云密布,更是失去了唯一的方向标,一行人只能停滞不前。

有些人运气不错,已经捡到了散落在遗迹中的法器,但是在争夺中又有些人因伤退出。

在圣人遗迹最边缘的某处,有一道光柱直射天际,但并不是真正的能够照射向那么深远的地方,而是因为这片天空本来就是虚假的,是能看见甚至可以摸到的,不像真正的天那样无边五行,所以光柱在青天之上留下了道圆润的光影。

光柱并不刺眼,也不粗壮,但不论距离多远都能一眼看见,众人手腕上的镯子中似乎有道气机,也在时刻指引着那个方向。

那里便是遗迹的出口。

在诸宗弟子们尽数进入遗迹后,天机阁的长老们便用阵法,将入口在遗迹中所对应的方位稳定下来,成为固定的出入口。之所以不在弟子们进入之前稳定入口,一来是为了增加难度,二也是避免那些名门大宗欺压云游散修与小门派的人。

即便乌云遮蔽了天空,但那道光柱仍在,它仍然可以在乌云上留下圆润的光影。

但当乌云中闪过一丝电光,却伴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霆声传来,天道的气机都被这些乌云和闪电的力量屏蔽了起来,手镯忽然失去了指引方位的作用,而那道光柱仿佛是被厨妇一刀切断的黄瓜,被那丝闪电劈成两截,再也无法直抵天际。

吕迎风正好看到这样的一幕,不禁眉头紧皱。

他看的很清楚,这道闪电虽然只是轻轻划过,却确确实实的劈在光柱的身上。

那道光柱是出口处两个世界发生了交互,经空间的摩擦交融而产生的普通而纯粹的光芒而已,并非由强大灵气的灌注而形成的某种客观存在的事物。

从某种意义上讲,光如果不照射在某个东西上便看不到,而且也摸不着,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光其实并不存在,至少不是确实存在的事物。

究竟是怎样伟大的力量,

竟能将光生生斩断!

茶一笑用锋利宝剑削断了数颗相对瘦弱的树木,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将树干作为木桩紧凑的钉在地上,形成一个圆圈,只留下一处豁口。

由于木桩被钉入的深浅不同,使圆圈的正上方高矮不一,正好适合将余下十余根更加笔直细长的树干,以纵横之势架在上面,形成一个网状的解构。

然后刘盼盼,谢若晴与叶秋三人用收集来的树枝草叶堆放在木网上,作为屋顶,让雨水可以顺着草叶落下。

茶一笑身为男子,又是五人中掌法威力最大的人,钉木桩的重任自然由他亲力施为。

等他用掌力将足有脸盆粗细的树干一一钉好后,便直接累倒在了地上,恰好用余光瞥见了对天空发呆的吕迎风,不禁有些恼火。

凭什么我卖力工作,就连三个女孩子都搭手造屋,

而你却很悠闲的看天空?

忒不要脸了!

茶一笑随手拾起截木棍,掷向的那个在他看来正假装彷徨冒充孤独的偷懒少年。

吕迎风微微侧身,很自然的躲过了这记偷袭。

茶一笑生气的说道:“你丫不帮忙也就算了,要是再摆出这副模样,老子就在这里好好的跟你比划比划。”

吕迎风摇摇头,说道:“茶师兄劳苦功高,真是辛亏了,不过你确实是冤枉我了,我并没有偷懒。”

茶一笑微微挑眉,心中更火,却反而被气的笑了出来,说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冤枉你了。”

“我在思考一些事情,计划着之后出现那些可能发生的状况时,应该怎样处理的方法。”

吕迎风指了指天,说道:“小寒说过,百鸟无踪之地应绕路而行,现在所有的灵鸟都在躲雨,整个圣人遗迹都成了百鸟无踪之地。”

“我觉得这应该得到重视!”

吕迎风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这场雨绝不会小,而且据我估计至少会持续几天时间,但这并不足以导致那些妖兽怕成这样。”

当乌云开始滋生时,他们遇到了一群狼。

但它们都挤在一起,卷缩成一团,柔顺的毛发微微抖动着,不知是因微风轻抚,还是源自它们自身的颤栗。

狼群的奔袭速度和耐力都是天下骄楚,遇上了凭叶秋和吕迎风的速度绝对是跑不过的。所以茶一笑理所当然的认为会发生场激烈的人兽大战!

当他大喝一声,准备开战的时候。

狼群却集体一个哆嗦,身子僵在原地,就连狼毛都变的坚硬笔直,就像是被吓了一大跳。

于是它们便发现了五人,紧接着在狼王的带领下,狼群……逃跑了。

树下还有两只狼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冻僵了般。

当时,茶一笑好奇的走过去,用剑尖戳了戳,却没有任何反应,两只狼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竟是同时死去!它们的眼中满是错愕与震惊,微微张开的嘴角处向下弯曲,形成了一个十分奇怪的表情。

妖兽在面临强烈的精神冲击之下会做出各种拟人化的表情,但刘盼盼从未见过那样的。

充满了震惊,绝望,恐慌,狼族的野性丝毫不见踪影。

它们是被吓死的。

即便茶一笑再如何自负,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有可能一嗓子吓死两头银背苍狼。

茶一笑不耐烦的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看过很多关于蛮荒域的文献卷宗,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记录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那一年蛮荒域的夏天下雨了。”

吕迎风看着那边的两具狼尸,说道:“但并不是天降甘露泽被苍生的那种,而是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然后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水域妖兽屠杀了整个蛮荒域。”

他的话让茶一笑忽然想到了件事,脸色变的有些苍白,喃喃道:“难道之前……”

“茶师兄猜的没错,烽火山时山林间水雾弥漫正是下雨的征兆,但烽火山毕竟是蛮荒域的地界,纵然四季水流不断,但夏天绝无变天的可能性。小寒极可能是早就发现了这点,才会不等楼听雨他们花开药力,带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感到遗迹入口。”

吕迎风平静的说道:“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外面的世界变天了,甚至影响到了这里,所以妖兽们才会怕成这样。”

茶一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许久后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这场雨,绝不简单!甚至会有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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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来,风止

吕迎风说道:“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竟要造一个房子,躲雨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盼盼说要造的,我便照做了。”

茶一笑看着正将野草整齐的对方在屋顶的三名少女,说道:“话说你想了半天,到底都想到了啥。”

吕迎风折扇一展,笑道:“嘿嘿,天机不可泄露,有些法子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你特么的,果然还是想干活偷懒!”

茶一笑从地上跳起来,挽起袖子就要去狠狠的教训这个家伙。

吕迎风哈哈一笑,说道:“如出现意外,你便紧紧的抱住刘师姐,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茶一笑的动作一顿,然后想了想,看着他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

“好,既然吕师弟胸有成竹,这件事大可交给为兄。”茶一笑大笑。

……

……

“他们在说些什么,这么开心。”

叶秋捏了捏发酸的肩膀,说道:“想躲雨找处林高茂盛之地便是,为什么必须造个房子?”

她并不是在抱怨,而是很认真的询问。

谢若晴也看向了刘盼盼,想要得到个答案。

刘盼盼将最后一捆青草均匀的摊在房子上,认真捋顺,然后说道:“是忆星要我这么做的。”

阴阳猫忆星蹲在一个树墩上,眯着眼睛,似乎在享受着凉爽的风,可爱至极。

叶秋诧异的说道:“兽宠还能将方式反馈给主人?”

刘盼盼摇摇头,说道:“一般的兽宠当然不行,但忆星可以,因为它是阴阳猫,既然能通过正视人心将别人的心思转达给我,自然也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我。”

谢若晴说道:“那它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

“它认为,这样或许可以保命。”

刘盼盼瑶摇头,说道:“忆星毕竟也在蛮荒域生存过,也许知道些事情,比如变天的原因与后果。”

阴阳猫是龙都不敢轻易招惹的生命,除了正视人心的逆天本领,也因为它那独特的传承。

按理说,纵然再高明的妖兽,若不通过漫长的生命积累无尽的智慧,灵智不可能与万物灵长的人类向媲美。但阴阳猫分娩时,母辈所积累的智慧和部分学识将通过识海印记的方式传承给下一代。

阴阳猫本就寿命悠长,个别资质出众的甚至可以修得人身。

也就是说每一只阴阳猫都有着祖辈们的见闻,仿佛亲身经历,虽只是部分,但足矣媲美修行千年修行者的阅历。

经过无数代传承的积累,这些阅历已经完全能够引起任何生物的戒备,同时也包括了龙,所以每一只年轻的阴阳猫都会比自己的先辈们走的更远。

蛮荒域变天的可怕,忆星自然明白,所以才想起了先人曾在外围见到了人类先贤抵抗天怒时用的法子,并且在这段记忆中,那些人都活了下来。

这则趣事或许已经过去了万年的时间,略有残缺,导致忆星并不知道那位祖先是如何生存下来,并见证这段事实的。

五人在屋外燃起堆篝火,将一整只灵牛腿架在火上灼烧,两个时辰后彻底熟透,随后几人又催以元气,将其水份排出,制成肉干。

这便是她们接下来几天的食物。

……

……

白雪见拿出星辰罗盘,一道飘渺难以捉摸的气息逸散开来,罗盘上的星光组成一副图案,勾勒出附近的地貌环境。

气息覆盖面积越来越广,星光地图也逐渐缩小,但呈现的内容变的更多。

风小寒猜测的没有错,只见三人所在位置不远处,一道山脉崎岖弯折,向远处蔓延而去,似乎是某座山脉的尾端。

星光地图显示的区域到此为止,看来这就是罗盘能力的极限。

白雪见说道:“也不知这片遗迹里,有没有另一条山脉,如果有又会不会形成天斩地势。”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如果没有天斩,江流溪畔之类也可。”

何惜柔伸出玉指,指向某处说道:“这里有条河,目测横宽六丈。”

风小寒见河流恰好绕山而过,便说道:“那就顺着山脉走,如果还是找不到天斩,那便在河边与对方赌一把。”

两名少女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纵然雨天悬崖可以为山水剑壮大许多剑势,但根本不能增添胜算。

何惜柔知道他一旦说出“狩猎”二字,便表示他有很大的把握,而且他目前为止的所有狩猎计划还没有失败过,因此对他的计划还算抱有希望。

白雪见不知他二人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们很聪明,不可能做蠢事,而且都不是坏人,不会出卖自己,于是她也没有反对。

不知不觉间,风小寒又成了领导队伍的人。

何惜柔也尝试过劝他,要他继续逃命,但在他极为认真的眼神下放弃了。

接着,三人找到了妖熊的山洞,还在里面发现了件法器,只是已经年代久远,上面的花纹被幼熊啃坏,已经不能使用。

风小寒打算杀死那三只幼熊,但被二女制止,因为它们还没长大,不会有任何威胁。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它们长的很可爱,让她们有些心软。

风小寒自然满是无奈,但两女坚决不同意,甚至要武力制止这样赶尽杀绝的行为,于是只能放弃。

空中的乌云越来越厚,直至遮天蔽日,将整片天地就如同陷入了黑夜一般。

黑云中电光如蛇,在空中滚动着,成为唯一照亮天地的光源。

三人沿着山脉走了一个时辰,星辰罗盘上也没有出现天斩地势,风小寒用手指蘸了点唾液,伸到空中,感受风的动向。

同时也用干燥的掌心去感知空气中的水分。

距暴雨来袭还剩一个时辰。

风小寒看向山下的河流,说道:“不找了,就选那里吧。”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河畔有块凸出的地方,水流从外侧流过,三面环水。

这个在民间的风水学中叫做“玉带环腰”,能带来财运。

但风小寒却选择了这里作为狩猎之地。

他在山腰处挑了几颗数人才能抱住的巨树,用荒剑将其中段部位各掏出一个洞来,足够一人容身,且树洞皆是背对风向。

随后他还斩了段粗壮的树干,放置在距离河岸数丈之外的地方。

这两处布置都是事后保命之用。

树洞用于战后躲雨,树干是为了防止狩猎失败跳河逃命时可以作为浮木。

白雪见微惊无语,不愧是长明第八位关门弟子,确有不俗之处。

掏树洞时所用的剑法十分精准,力道恰到好处,刚好能掏空树干却不会折断巨树,最重要的是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掏空了六颗树干。

若换做常人至少要三十年的苦修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那半截树干长约两丈,足有两人合抱粗细,至少也有千斤重量,他却能轻松扛起,脚步轻盈似乎拿着的不过是根甘蔗。

最让她钦佩的是,他几乎是在黑暗中完成的一切。

完成一切后,三人席地而坐,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暗中积蓄剑意。

三人年纪虽小,但心性圆融,已经不畏黑暗。

但想到黑暗中随时可能出现的强大敌人,不禁又紧张了起来。

片刻后,忽然雷霆大作,无尽电光连成一片,布满了整片天空,刺眼夺目,震耳欲聋。

同时狂风怒号,吹的林中枝叶哗哗作响。

圣人遗迹中的万千妖兽皆发出阵绝望的悲鸣,仿佛已经遇见死亡将在下一刻来临。

那座湖泊中的噩嘼淡淡的望向天空,独角上的电光雷蛇与漫天雷霆产生共鸣,变的更加剧烈,似乎要射入长空贯穿天地,以彰显威力。

狂风中,河畔处,

风小寒站了起来,握紧荒剑,但依旧闭着眼睛。

在他面向的方向,一颗巨树下站着两道人影,有黑袍裹身。

一人体格高大,另一人身材窈窕。

冰冷的面具下射出两束同样冰冷的目光,以及连风都吹不散的浓烈杀意。

下一刻,狂风骤停,雷光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剑光。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苍之怒

墨秋二人在林中尾随许久,见天色渐变,便又取出黑袍穿上,仿佛如此便可以躲避接下来的变化。

风小寒三人不知疲倦的赶路,让墨秋有些不耐烦,甚至有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出手,但都被姜文制止。

没有人可以保证能够留下从小在蛮荒域中长大的野孩子,因为这种人太过奇迹。

事实也确是如此,每当他们稍微靠近一些,风小寒便会很不经意的看向这边一眼。

但这不是说他神识强大,囊括方圆,数里之内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握。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根本没必要躲,正面交手姜文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说明风小寒对危险似乎有异常强大的感知能力,不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总之十分强大。

后来他们发现三人在江畔停了下来,便也跟着停住了脚步,等了许久他们也没有任何动作。

稍作犹豫,墨秋便决定不等了,现在就动手。

她已经厌倦了这场无聊的追逐。

当两人靠近到可以看见他们的距离时,惊讶的发现三人正坐在一个对自己而言最舒服的位置。

此处三面环水,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只需站在余下一面,便可包围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

放弃挣扎,

还是背水一战?

总之,都不会是什么好的选择。

墨秋笑他们年少轻狂,姜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便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他们从林中走出。

迎接他们的,是一道剑光。

两人身上的黑袍都是法器,可以掩盖住自身气息,是隐藏行踪的最佳选择,赵浩天正是仗此蛰伏长明。

按理说,旁人纵然感应到有人靠近,也不知道确切方位。

但风小寒闭目出剑,剑尖却直指墨秋。

墨秋拔剑,黑袍上生出一层浅浅的冰霜,一道粗壮的白色霜雪气息迎向风小寒的剑光,如凛冬将至,剑势恢宏,看上去极为震撼。

那是被冰冷的剑气凝结的空气中的水份。

在霜雪中,有一抹绿光绽放,仿佛是雪地中忽然生长出的嫩芽,生机无限。

白雪丛中一点绿,

是那样的鲜艳夺目。

是那样的娇嫩欲滴,

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之欲。

这是一副很美的场景,而且只有在充满湿意的地方使用这一剑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比如河畔。

这根嫩芽,便是墨秋的剑。

嫩芽虽然尽显生机,但终究会被风雪覆盖,但她的剑却不会,因为这些风雪都是它招来的。

剑光刺破霜雪,直指绿芽,就像一只野狼将矛头指向了雪中的青草,对它伸出魔爪。

但剑光毕竟不是兽爪,绿意也不是真的嫩芽。

两者相撞,异象骤失。

没有清脆的两剑撞击时发出“锵”的声响,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任何声音。

因为他们的剑根本没有碰在一起。

两柄剑的剑锋间还有段肉眼不可察觉到极小的距离。

在这段极小的距离中,两道剑意相互交织,就像两只发了疯的野兽,互相撕咬。

这不是在比拼修为,所以与元气无关。

也不是在比试剑法,所以与剑招无关。

他们在较量剑道修为。

比试的剑气,剑意。

但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却是意志。

这里指的,不是坚韧不屈的精神,而是每日练剑时所持有的变强的决心。

也就是说两人此刻较量的不是剑,而是剑心。

来自北方从小在风雪中练剑的少女自然意志坚定,但蛮荒域中经四季打磨的少年剑客也非泛泛之辈。

良久后,狂风微弱,两人同时收手。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沙尘四溢开来。

风小寒远远的退开数步,他原本站的位置出现一个坑,那是被铁棍砸出来的。

姜文收回铁棍,扛在肩上,沉默不语。

墨秋冷声道:“你很不错,能在剑心上和我一较高下的,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

“由此可见,你们来自偏僻贫瘠之地。”

风小寒长剑一转,斜指山林,说道:“我是长明宗青竹峰五长老陈枫坐下关门弟子,随师傅修道半年,此前从未修行过。”

墨秋的目光一变,难道如今中土之地的修行界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但转念一想,这只是他虚张声势而已。

风小寒半年修行至这等地步,只能说明他的天赋惊世骇俗,但若人人如此,人类早就攻入蛮荒域阔大疆土了,这实在是扯淡至极。

不过这也证明了风小寒的确可怕。

“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与我们决一死战,这算什么?负隅顽抗么。”

墨秋看了天,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二人,说道:“你也许能仗着林中的本事重伤脱逃,就不怕她们会死?”

风小寒依然闭着双眼,面向墨秋,说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她们若是命中注定死在这里,即便是圣人也没有办法。反过来若要能活,哪怕魔神下凡也奈何不了她们。”

“要死早晚都会死,能活怎样都会活,不如战个痛快再说。”

风小寒的语气平缓,神态平静,仿佛说着的是天地之理,是某个已经既定的事实。

墨秋笑道:“果然是疯子的徒弟,也是个小疯子。”

“你错了,我并不疯,我是个野小子。”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决战,既然主动在这里引你们现身,自然不会是简单的背水一战。”

墨秋目光一闪,似乎是在挑眉微笑,说道:“可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用功,看来你还不懂这点。”

“你又错了。”风小寒耐心的纠正道:“我不懂得使用诡计,我只会狩猎你们。”

姜文俯身,在墨秋耳边说道:“小姐,他在拖延时间。”

墨秋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你想开战,不知你的底气是什么?”

风小寒笑道:“你知道天斩么?”

“悬崖么?”

“是的,我曾经击败过许多妖兽,唯有那个家伙曾让我深陷险境,甚至连我都已经绝望了。”

风小寒仰起头,那紧闭着的双眼却似乎能看到一切,而且目光悠远,露出追忆之色,说道:“我最骄傲的狩猎战果莫过那年在天斩之处杀死的霸牙兽。”

“霸牙兽?”墨秋目光又是一变。

“霸牙兽是十分强大的妖兽,可以轻易屠杀兽群,那天我用极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一群银背苍狼,我当着狼王的面吃它的内脏,但它平静骄傲的眼神也深深的影响到了我,骄傲的头颅至死也不曾低下,这让我很受伤。我平生第一次无法击溃一只妖兽。”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我需要找一只更加强大的妖兽来证明我的强大,于是霸牙兽循着狼血的味道也出现在那片山谷。我将它引到悬崖处,本以为是场背水一战,没想到忽然变天了。秋季的变天很可怕,但也就是这种程度。于是我借天斩地利与上苍怒火,将它杀死。”

霸牙兽是极可怕的妖兽,其身如虎,獠牙锋利,因其霸道的咬合力而得名,不知有多少入蛮荒域历练的修行者被它咬碎刀剑,然后残忍杀死。

它们独来独往,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战狼群,然后享受追杀它们的快感。

“那天的天气和今天的很像,不过可惜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天斩地势,而这块三面环水的地方也可以凑合。我相信你们两个总不会有一只霸牙兽可怕。”

墨秋二人静静的听着,虽然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但也跟本不惧。因为姜文是自崩劫境强者自降修为的洞幽境,可以说是诸宗论道的人中最强大的那个,就连遗迹入口前的四位天机阁长老他也不放在眼里。

直到风小寒说出了霸牙兽!

姜文很多年前最钦佩的那位师兄,便是死在了霸牙兽的口中,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风小寒那时候应该还没有过修为,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杀死它的?

沉寂了许久的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雷光,坠向地面,在远处炸开一片火花。

仿佛是某种宣告,

有事将要发生了……

果然,随着雷鸣声传来,在空中积蓄许久的乌云终于有了动静。

一滴雨水自高空坠落。

滴在了墨秋的肩上。

接着,大雨滂沱,倾盆而至。

如倒倾五湖四海万里江河以及无尽山水,其中蕴含着的无尽压力,让几人几乎直不起身来。

上苍之怒,

恐怖致斯。

第一百四十七章 江中战姜文

这场雨让何惜柔想起了小时候师兄们在锻体境时,经常站在青竹峰后山的那座瀑布下练拳的情景。那时她出于好奇也曾经走进其中,然后被水流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圣人遗迹的变天比起那座瀑布有过之而不及。

这样的威力遍布整个圣人遗迹,可想而知会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若不是何惜柔与白雪见早有心里准备,只怕已经被雨水拍倒在地,承受剑意反噬之苦。

即便如此,她们积蓄许久的剑意也散去大半。

乌云遮蔽了阳光,使圣人遗迹如同黑夜一般,加之大雨如瀑,冲刷在脸上的雨水让人睁不开眼睛,根本看不到任何事物,如同瞎了一般,只能通过神识感知双方的位置。

墨秋二人身上的黑袍有掩气息,避水火的功效,但在巨大的水压面前,也顷刻间变成破布。

能保持直立姿态的,只有风小寒与姜文二人。

众人身后的河水由于大雨瞬间暴涨,不过一会便没至膝盖,但随后便越过河道,像远处蔓延而去,暂时不在涨高。

于是他们的位置没变,却从河畔,站到了河中。

雷电与水流冲刷大地的声音充斥天地,即使修为再高的人,声音刚出口也会瞬间被这些巨响淹没,所以说话没有任何意义。

但即便可以开口,这一切也足矣让几人撼无言。

姜文的心中充满惊讶,想道:“我崩劫境时点燃了全身三百六十处气窍,凭此肉身才可以直立不倒,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和风小寒交过手,也没看到对方肩扛巨木如举草叶般轻松。

风小寒神力无比,在蛮荒域时就连郭明哲使出二指全力也被撼动,让无数少年苦不堪言的锻体九重轻松略过,威力更强,凭肉身硬抗风雨并不值得奇怪。

风雨和雷霆带来的响声让几人有些头昏脑涨,但很快便适应了,甚至渐渐麻木。

在这种情况下呆久了会给身体带来诸多不可逆转的伤害,好在风小寒早就让何惜柔二人从包裹上扯下两缕布条塞入耳中,情况比墨秋要好些。

在漆黑的雨幕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星光,但转瞬即逝,没有人捕捉到这道充满杀意的光。

但都感到后背有些发寒,即使后背早已被冰冷的雨水湿透。

那是在无尽的风雨中,风小寒睁开的眼。

他只睁开了一只,而且并没有完全睁开,仅是半眯着,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哪怕在睁大一丝,都会有被雨水冲瞎的危险。

人类世界常有烟雨朦胧,小雨洗刷街巷的美景,往往雨后都能洗去大街小巷的灰尘,和许多难闻的气味。

但现在,即便是这样的大雨,也无法掩饰住河中某处吹来的血腥气味。

血腥气传来的同时,大雨砸落在身上的感觉也变得更加刺痛。

因为水中注满了剑气!

姜文眉头紧皱,紧握着铁棍踌躇艰难的来到了墨秋的身前,想要挡下这看不到的一剑。

何惜柔与白雪见都是女子,纵然天资过人也难免有三分娇弱,所以即她们便能在这样湍急的河流中站稳脚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可以适应过来,达到出剑的地步。

既然出剑的不是她们,那么只会是风小寒!

接连不断的震惊让他有些神经衰弱,区区化灵,不光在大雨中直身而立,于激流中稳住身形,居然还能率先出剑!

伸手不见五指,剑意却直指二人。

而且还是在自己完全适应当下之前。

这是什么情况?

姜文来不及多想,这道剑意分别指向自己和墨秋,实则全部杀意却尽数锁定在了墨秋的身上。

她也少女,而且是初次历练,面对这样突然发生的状况实在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能保持元气急速运转让自己不被冲走已是极限,又如何能躲过风小寒的全力一击?

现在的姜文,已经不在将风小寒当做一个特别的化灵境对待,甚至已经将他放在了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风小寒身形微晃,一道黯淡至极的剑光刺破雨幕,充满血腥残酷的诛心剑意仿佛无数把利剑直指姜文与他身后的墨秋。

在那一瞬,漫天风雨都随着他的身形一起晃了晃,于虚空中勾勒出一片壮阔的山水。

庐州山水剑!

姜文只觉得自己的面前似乎多了座山,山上有出崖,崖间有水冲击倾泻而下,而自己正好站在崖口的正下方。

飞流直下的瀑雨正如一座雄伟的山崖上冲刷而下的瀑布。

而引领着瀑布的,便是风小寒手中的剑!

都说山水如画,但他的山水剑却仿佛跃出画框,活过来了一般,一切都真实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才是真正的庐州山水剑,

这才是山水八剑该有的威势。

之所以能这样的威力,都因这场大雨正好契合了这一招的山水剑所需的剑势。

姜文来不及震惊,将铁棍横于胸前,向前一推。

磅礴的元气顺着棍身喷发而出,将面前的大片雨幕都向前推去一分。

洞幽之境,崩劫修为,果然不同凡响。

一出手便是这般威势。

瀑布与雨幕相撞,剑气与棍风交织,发出难听的响声,但瞬间便被雨声泯灭。

山水奇观消失,饱含元气都雨幕也被撕碎。

但剑未停,棍未歇。

风小寒的剑尖刺在了铁棍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刺痕。

雷霆滚滚,顺着风雨坠像大地,电光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焦灼。

河水依然在淌,巨树依然摇摆不定,五人似乎还站在原本的位置。

但实际上,姜文退了一步。

正是这一退,让他险些丧命于此。

风小寒的这一击元气本已耗尽,全靠强大的自身本力撼动姜文,姜文仓促出棍,又要在水流中稳住身体,所以棍中的元气并不饱满。

这才被击退了一步。

堂堂曾经的崩劫境强者,居然被一个化灵的毛头小子拽进了这种只能苦战的泥坑,而且还被击退一步。

这对他的道心造成了极大的震撼,甚至差点被水冲走,幸好冰冷的水让他及时清醒了过来。

何惜柔,白雪见与墨秋三人若要彻底适应,还需要相当是一段时间。

若换做其他时候,或许三女会冒险出手,但这时候就连暴雨的水压都是致命的存在,更何况是脚下的江流?

所以在彻底适应这样的情景之前,她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在这之前,可以说是属于风小寒与姜文间的战斗。

风小寒的诛心剑意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意志,姜文有着深刻体会。

此时的他,就是一个的混蛋。

是的,混蛋!

不论怎么看,姜文都是个奴才,墨秋才是主子。

所以他的目标便是打击墨秋让她被水流冲走,从而击垮姜文的到顶,在这种天气下哪怕姜文依然有着崩劫境的全部实力也不敢保证可以活下来。

风小寒算准了他肯定会拼命拦住自己,甚至……用身体为墨秋挡伤。

他算的没有错,姜文会拼尽全力,哪怕牺牲性命也会保护她。

因此只要在墨秋可以勉强行动之前,他找到机会对她发出有效的强有力一剑,那么这局便是胜了。

为此风小寒会不惜一切代价,包括以伤换伤,包括牺牲性命。

因此姜文才会这般束手束脚。

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有必要……他会牺牲身后的两名少女。

这也正是他将两女也安排在这里的原因。

她们就是诱饵,只要姜文生出通过攻击两女进而让风小寒暂时退去的念头,那便是中了他的全套。

他进攻二女时,对墨秋的防御自然会露出破绽。

风小寒定会拼着元气逆冲的后果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用同伴做诱饵,设下狩猎圈套。

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姜文修行近百年,见过无数的魍域机俩,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黑心的诡计。看他也就十二三的模样,心肠怎地这般歹毒?

如果姜文可以开口,肯定会破口大骂说他不仁义,卑鄙无耻,是个龌龊小人,并诅咒他不得好死。

但可惜既然进了这个套儿,就必须按他的规则来玩。

风小寒的整条右臂都被铁棍震得有些发麻,可见哪怕他再神勇面,对姜文时还是有着难以逾越的实力差距。

可他握剑的手依然有力,拼命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不论有没有封元,有没有师命。

他曾经拼死了无数强大的妖兽,如今不差面前的这两个人。

下一刻,

他笑了出来,笑的天真无邪,笑的发自肺腑。

就像一个得了心仪玩具的孩子。

……

……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才发现前两章的章号标错了,以改,致歉

第一百四十八章 孤舟蓑笠翁

风小寒见姜文不敢轻易进攻,便知自己计划有效。就像很久以前他戏耍猎物时那样,眯着的眼神中充满戏谑。

姜文看不懂也听不到他的笑容,但依然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因为他的剑更加犀利,每次挥洒都会泛起微弱的光,可能是由于情绪的缘故,让他的剑竟显得有些飘逸,所以十分的不爽。

风小寒没有再使用强大的剑法,而只是在用一身蛮力进行劈砍他只有七成元气的量,要省着些用。

在如此密集急速的雨幕中,每次挥剑都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但他有的是力气,仅凭这身蛮力就能使他将李笑凡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蛮荒域冬季时乌云遮蔽日月,天地间的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源,现在他们还能看见对方手上微弱的亮光,远处划过的刺眼闪电,比起那时已经好过太多。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风小寒仍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甚至他是以什么样的姿势站着,持棍时哪只手在上哪只在下都一清二楚。

所以荒剑砍来的方向十分刁钻,几次挥砍下来便将对方的衣衫划破了道浅浅的口子,只是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风小寒共砍出了十一剑,姜文也挡了十一次,期间没有发动任何进攻。

他挡在墨秋身前,渊渟岳峙,如山岳挡在了风小寒的身前。

即使他试图悄悄绕过他,也没有任何意义,姜文的神识锁定了四周,保证不会有任何事物可以突破他的封锁,更何况有谁会绕过一座山去试图攻击山后的敌人?

十一剑过后,风小寒的剑再度亮起微弱的剑光。

孤舟蓑笠剑!

水流逐渐转急,风雨越来越厉,湍急的江水就像宽敞的河道,远处忽然传来渔歌,穿透雨幕,直入心底。

好像江上游,有孤舟,孤舟上渔夫,于狂风中镇静垂钓与江面,似乎漫天无尽风雨不过场清晨的朦胧小雨罢了。

这样的情景落在众人心头,显得是那样诡异。

因为没有真的渔歌,那只是发生在几人的心头上的异象。

那些叫破风雨是歌声,是雨水冲刷在剑上时的旋律,江上游那漂浮于江面上的一页孤舟,其实是一柄剑。

在这样的天气下,在曾经是崩劫境的姜文面前,居然还能挥剑生异象。

“这小子特么到底吃啥长大的?”

姜文心中感到无比压抑,他杀死过无数的天才,其中不乏所谓的战斗狂人,但没有一个能在化灵时做到这种地步。

他将铁棍竖在身前,如玉柱擎天,高不可攀。仿佛河道上突然出现的低矮桥梁,拦住所有的行船。

风小寒的剑如孤舟而至,行进在宽敞的河道上,舟上老翁披着蓑笠,悠闲垂钓,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打破了这份自然之意。

因为驾驶着孤舟的蓑笠翁,带着一去不悔的决心,一头撞向了玉柱,同时雨幕中忽然出现道涟漪,仿佛孤舟行进时在水面上荡起的水花。

其实那些随剑而去的雨。

在船头即将撞在玉柱上时,忽然停住了,似乎被礁石绊住。

但水花依旧,剑上裹挟的风雨顺着惯性继续向前而去,有的被玉柱挡下,有的则是绕过玉柱,去到了更远的地方。

而在玉柱的后面,便是姜文的脸。

姜文也半眯着眼,因为这样可以通过不时亮起的微弱剑光,更轻易的判断出对方出剑的位置。

但也因此被迎面泼到脸上的雨迷了眼睛。

姜文顿时一惊,但随后风雨中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同时出现的是一道笔直的亮光,似乎有道闪电突然降落在他的面前。

但这道光并不是从天外而来,而是从地面而起,要到天外而去的。

光芒虽弱却凛冽生威,囊括着无尽的野心,企图与那玉柱一般擎天而立。

以剑杵地,勉强在河中稳住不倒的何惜柔微微抬头,睁不开眼睛却仿佛能看到这股刀光一般,心道:“擎天一刀!”

风小寒没有用一剑西来,而是拿出了那把破旧的菜刀。

它原本是紫竹院火灶房里切菜用的刀,被风小寒拿来砍了楼听雨,劈了白文,还偷袭了大唐的公主殿下。

本来有了西临小剑,奇袭便不再需要依靠这把菜刀撑门面,但在来遗迹之前,他还是将它翻了出来。

刀乃兵中之皇,霸道不能屈。

虽然不像短剑那般精妙无双,但却多了几分强横直接的霸气,风小寒喜欢这种感觉。

够直接,

够痛快。

菜刀的刀身已经开始微微生锈,但拿出后在瀑雨的冲刷下洗去一身污垢,重新亮出刀锋。

刀光擎天而起,随后又沉重落下。

落下的方向正是姜文站立的地方。

姜文被雨水迷了眼睛,看不到这道光,但并不妨碍他感知到它的可怕,于是想要去挡,但已经晚了……

不知是风小寒求胜心切,还是刀光从天而降正好可以借到与水向下的力。

总之,强横的刀光比以前施展时,要快了许多。

所以更有威力。

一道笔直的线出现在二人之间,就像热刀切过的牛油,竟将整个河面包括雨幕都劈成两半,风雨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空档,但旋即又恢复原样。

这几乎成了他惯用的机俩。

对第一次交手的对手使用,效率很高。

姜文肩膀上的伤口证明了这一点。

血水混着雨水流淌下来,在拥有巨大压力的雨水冲刷下,伤口更深。

姜文肩膀受伤,但也反应过来,为防止对方再用同样的诡计,这一次他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仅凭神识去感知对方的剑。

剑起东方,一道夕阳如血照亮了荒剑,坑洼的外表和荒郊野岭的岩石并无区别,于是更显孤寂。

这次风小寒没有余力,因为他察觉到墨秋正试图直起身体。

加上最开始的庐州山水剑,风小寒共出了十三剑又一刀,而且中间没有任何停歇,是连续不断的攻势。

而现在,他竟还能再使一剑。

姜文终究是人类世界的修行者,与风小寒比少吃了太多的苦头,即便最艰苦的锻体境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磨练,残酷的环境让他不能连续施展太多次防御棍法。

那样会让肌肉酸痛,甚至有抓不住棍子的冲动。

这让他很生气。

百年修士,竟在意志方面比不上一个化灵少年?

于是姜文怒吼一声,声震方圆,就连稍微远一些的白雪见与何惜柔二人都听到了。

这次他以攻为守,棍如蛟龙,在风雨中一挥,掀起的飓风带起大片水花。

这次剑棍相交,没有清脆的响声,而是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姜文格开荒剑,同时单掌拍出,但那一口内息已经耗尽,来不及再次提起元气,雨幕又如一堵墙般将掌力卸去大半,待拍到风小寒身上时已经变的虚软。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上寒

这是姜文第一次碰到风小寒,机会难得,便顺势一抓,抓住了他的妖兽皮衣,大力拉扯要将他拽到身边。

如果被近身制住,他会在第一时间封住风小寒全身的穴道经脉,然后杀死他。

但虽然抓住了他的皮衣,正要发力时却忽然手上一轻,只多了件皮衣,但人却消失了。

在姜文的左侧一道剑气袭面而来。

风小寒的兽皮外衣没有纽扣与束带,被抓住后,只需耸肩便可脱去。

此时的他,赤着上身,凭肉身硬抗风雨的冲刷,即便是他也感觉到无数针刺般的疼痛。

那件妖兽皮衣,用的正是那只霸牙兽的皮制成,霸牙兽最恐怖不是撕裂一切的牙,因为那只是杀死猎物的手段。

它最令人畏惧的是隐藏行踪的能力,匍匐在草丛中时,猎物从它面前经过也不会被发现,而且几乎没有气味。

这就是风小寒皮衣的秘密。

所以不论走到哪里,他都会带上它。

此时失去了皮衣,他的行踪被姜文的神识探知的一清二楚,甚至还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他的动作。

姜文挥棍击散剑气,然后大喝一声操起铁棍狠狠的砸向他。

风小寒的剑势已尽,无法借用剑法转换身形,只能选择硬接。

他横剑于胸,使出了长明剑法中最经典的那招“铁锁横江”。企图靠横亘于江面的锁链挡住这含怒一击。

一道剑意横贯河面,瑟瑟寒意随着这场雨深入人心。

这不是一剑。

而是两剑!

他只是借了铁锁横江的防御性剑势,却施展出了另一招极具杀伤力的剑法。

秋风萧瑟江上寒。

是号称古今最契合天道的玄黄剑。

崔魏铭闲着蛋疼时教的,说是与一剑西来同有萧瑟之意,异曲同工。

夏季时江水清凉,秋风来时自然不会变暖,反而会变得有些冷。

河中没有强大的剑气,壮阔的剑势,甚至连铁锁横江的剑光都黯淡的许多,唯有道寒意自水中央生出。

这道寒意不是彻骨的森寒气息,也不能冻结江水表面,却久久的缭绕心头,挥之不去。

玄黄剑洞幽境时才勉强能用,化灵与锻体的修行者施展只能说是徒有其形,欠了许多最重要的剑意。

因为破镜洞幽时感悟到的一丝天地法则极为关键,是玄黄剑的基础。

但这剑风小寒能用,原因很简单。

因为秋风萧瑟江上寒正面攻击的威力并不强大,却能使人心寒,玄弘真人千年前的一剑甚至熄了战火,冷了人心,一人一剑平息了一场战火。

换句话说,这一剑斩的是心,而不是人。

风小寒擅用诛心剑,剑斩心神之道再熟悉不过,所以也能发挥出这一剑的三成威力。

当姜文被算计,墨秋也随他陷入险境之时,他便愤怒了起来。

即使他压制着怒火,保持冷静,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中深处燃烧着一团火焰,趋势他去破开这一局,带墨秋平安离开。

同时这也是趋势人在绝境中生存的力量。

在取得内心中绝对的平静之前,人们的一切精气神都源自于心底深处的那团怒火。

所以历史上才会出现少年无畏,意气用事,以及那些不明智却十分热血的英雄事迹。

那么这团火焰熄灭了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可以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

一个满腔热血的男人,心寒的时候会怎样?

姜文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左心微凉,无端的生出许多悲切之感,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他为什么在这里?

好端端的崩劫境何必自费修为,就为了陪墨秋来这个地方杀一些无辜的人?

就算自己不来,墨秋也会有别的护卫随行,而且她又不是自己的女儿,这么上心做什么?

就因为自己是墨家养的一条狗?

还真是可笑呵……

当这些想法只在瞬间便充斥了脑海,同时他手上力道也因此减轻了许多,大半的元气散去,砸在风小寒剑上的力量已经不剩多少。

但依然沉重。

“砰!”

一声巨响,风小寒举着荒剑,被砸的半跪在江中。

姜文本应乘胜追击,但心性缺失,不能立即进攻,而风小寒也必须花时间才能站起来,便索性站着不动,调整心神。

就在这时,风小寒忽然看到一抹极淡的幽绿色的光芒。

就像长虹峰的那只琉璃孔雀的翎羽,绿的有些惨淡,让人生出恐惧的感觉。

风小寒大惊。

他之所以选择这块地方,便是因为这里可以限制住对方的行动,而且一旦被击倒,便会立即被河流冲走,死无全尸。

好在墨秋的神识并不强,在看不见听不到的情况下,只能凭借风小寒的剑意与姜文的攻击方向判断出大致的位置。

这道剑气与风小寒擦肩而过,但左臂依然被斩出了一道伤痕。

风小寒半跪在河里,将荒剑插进水底稳住身形,但瀑雨如山,就算以他是神力战斗了这许久的时间,也有些筋疲力竭,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眼看着墨秋调整好方位,便要再次出剑。

下一刻,

一道柔和的月白色剑芒与紫色的气息拦在了他的身前,挡下了墨秋的第二剑。

何惜柔与白雪见也稍稍适应了一些,但只能勉强使出一剑,无法行动。

未修行过的成年人来到这样的雨中也会被冲倒在地,连一根小拇指都动弹不得,只需片刻便会被密集到连成一片的雨水活活砸死。

墨秋花了这么久调整内息,适应环境,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够拥有与姜文和风小寒一样的行动力,两剑过后,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剑意和可以用来战斗的元气便耗尽,需再过好久才能出剑。

但这两剑也为姜文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他已经将心中徘徊的萧瑟剑气除去,气运丹田,一口精纯的元气游走全身。

姜文一手抓住铁棍中段,另一手成掌抵在一端,向前推去,用另一端刺向风小寒。

在风雨的恐怖压力下,有许多精妙的棍法不能使用,那样所消耗的元气会是非常恐怖的数量。

铁棍裹挟风雷,如长矛般破开白雪见与何惜柔的气息,直指他的胸前。

毫无疑问,这一棍落到身上必然可以刺穿他的胸膛,狂暴的元气会直接将他撕成碎片。

风小寒感受到剧烈的危机,将体内的全部元气燃烧殆尽,想要躲开。但姜文早在出棍前便将神识分散出去,锁定了他身周的气机,确保这一棍会落在他的身上。

就在风小寒避无可避之时。

天气再变!

第一百五十章 江上游的男子

一道粗壮刺眼的电光,照亮了河道两岸,落在了五人的面前。

只闻轰的一声,仿佛山岳倾倒,犹如流星陨落,狂暴的气劲将绵密的瀑雨都吹散了几分,在河中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淤泥水流四处飞溅,几人就像飘摇在暴风雨中的小方舟,随时都有被冲走的可能。

三名少女站在水中,气劲吹来时首当其冲,在风雨中摇摆不定,若不是及时将剑插如河底淤泥,只怕已经被冲走了。

风小寒半跪在水中,反而重心更稳,受到的影响比她们都要小许多。但姜文却没有这么好运了。

他手中的铁棍是白练精铁所制,是引导雷电的最佳材料,常有阵师会用风筝绑着铁块在雷雨天气放飞,将雷电之力引导囚于阵中,以增加威力。

这道雷电本应落在河道上更远一点的位置,却受到了姜文雷霆一棍的吸引,向五人这边偏移了许多,更有几丝电流顺着铁棍窜入姜文体内。

让他浑身麻痹。

没有人可以无视自然神威,哪怕是可以随意使用天地法则的圣人也不行。

雷电落下之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河流雨水都汇聚其中,形成一方水潭,如果再多落下几道雷霆,只怕还会生生砸出一座小湖泊也说不定。

在这方水潭的表面燃烧起淡淡的蓝色火焰,但旋即便被雨水熄灭。

风小寒低着头,紧抓着荒剑,背对水流而跪如顽石般抵抗激流,河水纷纷在他身上撞击出大片水花,然后从其两侧流过。

在雷电落下的一瞬,他的世界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失去了对外在的一切感知。

只能依靠雨水中到处都在闪烁着的微亮光芒,来判断出此时的天空应该到处都是雷电交织,滚滚而落。

但他只猜对了一半。

天空中确实是雷电交织,密布长空。

但却只有一道雷落下来,正是刚才的这道。

在河的最上游处,一个穿着绛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收回了举向天空的手指。

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这无尽的瀑雨在落到身上前,却诡异的行程一个弧度,主动避开他的身体,似乎连风雨都惧怕他的力量。

他就这样站在河道中央,喝水不敢靠近他的周身,就像被一块巨石拦在中央,水流分成两道,自他身后而分然后在他前方不远处再度融合,绕开了他站着的地方。

乌云中穿行的雷电长龙就像他额前刺青上的电蛇,都是一样的耀眼,一样的让人望而生畏。

“既然那个人说想唤醒他就要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个牛逼人。”

男子淡淡的说道:“都说牛逼人深藏不露,这两个人应该算是这些人里最牛逼的人之一吧。”

“既然都是牛逼人,为啥不能惺惺相惜,非要打打杀杀的呢,多不好。”

男子在那里自言自语着,也不管周围有没有听众,而且说的几乎都是废话,啰嗦至极。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双目却如同能够透过层层雨幕,看到那里发生的情况,只凭这点,便可知其修为之恐怖。

男子发现五人时,很是诧异,三名少女的身上都散发着氤氲宝气,何惜柔的身周还围绕了一层淡淡的紫色,体内也有金光溢出。这表示三人都是天赋极高的修行者,尤其何惜柔更是罕见的修道天才。

姜文的资质虽然差了些,但境界更高,是五人最强,如果不是恶劣的气候与某些原因束手束脚,只怕早就结束战斗了。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在这座河里。

按照正常人的思考,这里最大的宝贝,也就是圣人陵应该在遗迹内最中央的位置。

他已经认出这五人便是之前湖畔的几人,按时间的推算他们早应该去到远方,但此时却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这条河里,而且还是在这样湍急的时候。

男子觉得这是缘分,

所以打算让他们都活下去,一起去陵中试一试。

如果风小寒等人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就此罢手,因为如果圣人想你活,没有人可以让你死。

他虽有意让五人都活下去,但同时也想知道,如果风小寒没有之前的小失误,那么结果会又是怎样,所以男子出手救下了他。

只见风小寒将左手的菜刀收回腰间的刀鞘,双手握剑,举过头顶。

粗壮的剑气,沿着荒剑的刃,形成一道巨大的剑芒。

宛丘剑法第九式,神斧天堑。

剑芒附着在剑上,看起来就像风小寒拿着把长约一丈的巨剑,如神运刀斧,斩向大地。

风小寒合上了那只微眯的眼睛,睁开了另外一只,进行交替。

另一只眼已经合目许久,适应了黑暗,,已经能够隔着雨幕捕捉到姜文与墨秋二人的轮廓。

姜文被雷电击退后,心中凄凉一片,难道连苍天都跟自己过不去?

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却忽然惊觉自己还站在河中,虽被击退但并没有倒下然后被河水冲走。

为什么?

姜文很想知道,却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风小寒举着剑向他跳了过来。

是的,在有着山岳般压力的风雨压制下,他还能跳起来!

姜文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区区化灵竟能在风雨中与自己抗衡,而且每一剑都会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不是他有着十分惊人的元气数量,那样的话他早就破镜洞幽,甚至半步崩劫的地步。

那么能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

在风小寒瘦弱的身躯内,实则隐藏着股强悍到不可思议的肉身本力,而且力量高度集中,几乎可以媲美元气。

此时的江面水位已经从腿弯到了腰间,水流已经强大到让他们脚下的淤泥都被掀起,露出圆润的石块。

风小寒在这样的情况下跳起来,证明他的力量确实达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地步。

但他落下后还能重新在附近站稳脚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里在未被水面淹没的时候,是一块河畔边凸出来的土地,除了姜文与墨秋身后以及他们脚下站着的这块地方,其余三面都是可以没至头顶的深度。

这是经历了生死后都最后一击,打算要鱼死网破么?

巨大的剑芒劈在了铁棍上,剑身被挡住,但剑气仍旧向下沉去,破开姜文身上的黑袍,斩断了他脸上面具,然后留下了一道深刻的血痕。

风小寒的剑被挡住后,便松开了右手,从裤腿中抽出把短剑,刺向对方心窝。整个过程只在瞬间完成,动作流畅至极,仿佛事先演练了千百次一般。

萧瑟凄凉的剑意再次升起,剑势不比之前那式“秋风萧瑟江上寒”般壮大,剑意却更深入人心。

姜文升出强烈的警惕,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剑真的有可能杀死他。

这剑确实可以杀死他,不光是他,天下间任何人都躲不开这一剑。

这一剑很有名,因为那些年看过的人都死了。

归来去兮无踪迹,

一剑西来无所依。

一剑自西天来,谁能不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江东去

风小寒将全部元气都赌在了这一剑上。

西临小剑裹挟着的不是漫天风雨,而是包括他在内的三人的命运,所以这一记一剑西来的剑意虽有残缺,但其中蕴含着的决绝足矣弥补这点。

萧瑟的剑气再度横贯长空,姜文的意志为之所慑,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口短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感受到这股剑气时,他便睁开了眼睛,表情有些诧异。

“这不是赵浩天那老小子的剑法么,怎么他也会?”

姜文瞪大了眼睛,不顾雨水流入眼中时带来的极度不适,紧盯着风雨中闪烁着的微亮光芒。

这道光不是常见的清亮剑光,而是散发着黄中泛红的光泽,如深秋枫叶,如残阳似血。

在黑暗和被密集的雨水所扭曲的视线里,看起来就像是远处的落日,连群星与皓月也随之落了下去。

与那夜何惜柔一剑化夜色有几分相似。

河道上游的那名男子手指微动,想要再伸出一指替姜文接下这剑时,动作却忽然一顿,随后便收回了手指。

一剑西来失传了数百年,已经有很多人忘记了它的可怕。

而现在,这一剑似乎将要重振神威,何惜柔与白雪见感受到剑意,也期待着下一刻的到来。

但传说即便再传奇,再热血。

也终究只是传说。

大唐开国皇帝肯定让那人演示过这一剑,而就在前不久,青竹峰藏书阁前,崔魏铭借风小寒的力量也成功化解了这一剑。

而现在,就在短剑划破黑袍,刺入肌肤,积蓄已久的剑气将要爆发的时刻,风小寒丹田幽府周围的圆圈忽然亮起。

原来元气已经消耗七成,封元被触发,导致他一身元气尽失。

风小寒登时浑身酸软,险些握不住西临小剑,这剑被迫收回。

于是短剑仅入体一寸便被肋骨卡住,同时它的身体在半空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

……

姜文惊险逃得一命,刚松口气,却再次陷入危机。

风小寒没有了元气的支持,整个人都随着惯性向前扑飞而去,加之风雨如巨石般砸落在他的背上,平添重量,所以速度极快。

他狩猎多年,反应奇快,几乎瞬间便做出对策。

只见他张开四肢,撞入姜文的怀里,双手绕到他的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同时使出长明山门拳中的燕子腿,利用脚腕勾住姜文的双腿,竟直接将他绊倒。

封元可以封住他的三成元气,却封不住他的肉身本力。

如果不用强大的元气震开,或施展精妙武学,没有人能够挣脱他的近身束缚。

两人就这样跌入水中,就像扔进小溪的两根稻草般,直接被水流冲向下游。

姜文在关键时刻,用尽全力将铁棍插进水底,紧紧的抓着,这才停在了距离原本位置的约十丈远的下游。

风小寒见他如此顽强,情急之下,张嘴咬在了他胸前的伤口。

姜文疼痛难忍,但生死关头,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何惜柔感知到风小寒位置的巨大变动,立即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白雪见紧紧牵住她的手,试图以这种方式安慰她。

墨秋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但依然保持着冷静,精纯的元气自幽府大门而出,仅在刹那间便运转了几个周天。

一道阴森寒冷的掌力沿着河面,向二女袭去。

何惜柔掌心紫气氤氲,就连风雨都吹拂不散,与墨秋隔空对了一掌,皆是浑身一颤。

墨秋的身形晃了晃,差点就被水冲走,但好在握着的剑依然稳稳的插在水底,及时稳住了身形。

何惜柔的情况却要糟糕许多,变天之前她们站在最靠近河边的位置上,土地比其它地方都要松软。墨秋一掌更是将她击退半步,若不是被白雪见及时拉住,只怕已经落得和风小寒一样的下场。

白雪见牵着她的手,轻轻的晃了晃,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大雨滂沱中无法交流,只能暗示。

但何惜柔明白了,捏了捏对方的手,表示同意。于是二人就如变天前约好的那般,同时出剑。

何惜柔剑起长空,却落于河岸,斩向墨秋。

墨秋感知到对面传来的剑意,无奈下只好冒险将剑从水中拔出,接住何惜柔的横空一剑,却察觉到另一道剑气从耳畔掠过,斩断了她的几根发丝。

“搞什么鬼?”

墨秋有些想不明白,这道剑气应该是修为较高的那名少女发出的,如果是刺向自己,纵然不会使她受伤也会让她的处境更艰难。

她很确定,这道剑气不是刺歪了或是怎样,而是目标根本不是自己。

何惜柔主动攻击自己,便是不想让她拦下这一剑。

既然不是自己。

哪会是谁?

白雪见出剑却是摇摇一指,精纯的剑气在雨中刺出,原本强大的剑气穿过瀑雨越过河岸之后,已经变得十分虚弱,却仍然准确的击中了垫在巨木下的石块。

石块受到剑气冲击,被震得粉碎,巨木失去了支撑沿着岸边滚向河道。

白雪见与何惜柔手挽着手,相互借力,向河岸缓缓靠近。

墨秋闭着眼睛,忽然背后一痛,被巨大影子的撞倒在河里,随着这件事物一起被河水冲走。

白雪见与何惜柔二人眼疾手快,抓住了树干上的残存的树枝,借它的浮力向下游流去。

途中还撞倒了姜文的铁棍,碾过风小寒和他的身躯,好在木头在水上的浮力很大,不然这此碾压只怕要受极严重的内伤。

但也因此两人都昏了过去。

……

……

水流下,荒剑发出剧烈的颤抖,清冽的剑鸣声在水中显得有些沉闷。随后荒剑带着风小寒的手臂直指天际,一道荒凉的剑意四溢开来。

荒剑中有天外陨铁的成分,可与元气呼应,用来制剑最为合适不过,而且能在某种程度上通灵性。

这时的荒剑刚刚经历大战,剑身内蕴含的剑意充沛饱满,灵性正值巅峰时刻,感应到主人有难,便怒指苍天发出凄厉的剑鸣。

直白点说,它是在替风小寒求救。

这样的求救立刻变得到了回应,白雪见与何惜柔各伸出一手将他从水中拽起,夹在腋下。

很多年前,风小寒在蛮荒域一处天斩之地血战霸牙兽,趁着秋季风雨之力遮蔽了它的感知时,将它推下崖去。

冬季的蛮荒域乌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所以他练就了一身闭目盲战的本事,今天也正是凭借这样的本领,才能够在神识未能放出体外感知天地的阶段下,与姜文苦战。

正常情况下三人是绝对不可能战胜姜文两人,但此时却落得了两败俱伤的局面,如此应该是他们胜了。而且风小寒三人情况要比对方好些,因为他们有浮木可用,而墨秋两人是能凭肉身去硬挨水下礁石的冲击。

截至目前,风小寒的狩猎计划大部分已经结束,现在只剩下如何在激流中活命一项。

浮木在水中的速度一起,便无法再停下,此刻的状况已非人力能及,只能各凭天命。

但风小寒不是信命之人,三人中至少要有一人活下去,计划才算成功。

他在被拉上浮木时便醒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木头。

此时他位于两女之间,白雪见的位置更靠近岸边一些,而他自己还剩下些余力。

于是,他甩手。

将白雪见抛向了岸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神经病

风小寒耗尽了最后一点体力,现在连抱着浮木都十分勉强,想控制浮木的方向,根本不现实。

更别提将另一边的何惜柔也扔到岸上去。

老话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出自哪位名家之口已经无法考证,却极大的影响到了后世的人们,产生了一大批以此为借口随波逐流不知反抗的懒人。

但这句话同时也道出了很多人数不尽的无奈。

风小寒没听过这句名言,也很巧的没在书中看到,但他识海中关于语言词汇的印记却记录着。

现在他们的情况很适合这句话。

当他将白雪见扔上岸后,便很自然的想起了这句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今天不会死。

何惜柔也不会死。

墨秋,姜文都不会死。

因为河上游的那人动了。

男子不动则已,一动便牵引着漫天雷霆。他的体型只能算是正常高矮,但行走间却像一座山凌空而来,蕴含的恐怖压力让人窒息。

男子体内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将四周的水及河底淤泥全部挤开,仿佛是在水中行走的巨大礁石,水流饶行而过。

这条河贯穿圣人遗迹,从一处云雾迷蒙之地流出,流进另一个神秘的地方。这里不分南北,于是遗迹内的妖兽们便以这条河为基准,定义方向。

在妖兽们的世界里,顺水而流的方向为南,逆流而上的方向为北,左右河畔为东西两侧。

所以风小寒四人顺着水流,向南方远去。

在这样的气候里,天机完全消失探测不到,别说计算推演,就连最基本的预测天气都做不到。

风小寒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知道河水究竟会将他们带到哪里。

一切都只能交给命运来决定。

经脉内元气枯竭,丹田内的三成元气被锁在幽府内无法使用,苦战前后的他可以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个来回。

雨水拍打着他的身体,河流冲刷着他的伤痕。

现在他觉得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再说其他。

所以,他又昏了过去,但依然紧紧地抱着浮木,以至于在上面勒出了一道凹痕。

……

……

“嘿,看来你的小喽啰失败了。”

夜听风笑着说道:“出现在上游的家伙守护了那里整整一千年,他离开了湖泊来到河道,既然没杀他们,就不让他们去死。”

烛九有些惊讶,说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和他很熟?”

“我族在远古时与噩嘼间的争霸便已结束,它们退出大陆隐居深海再也没人能够找到。而且这段恩怨已经过去了几万年的时间。两族间的仇恨已经没有当年那么深。”

夜听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说道:“它是从远方回到家园的浪子,不想和任何人打架,更无雄心去争天下,所以你别想拉拢这个家伙来对付我。”

烛九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狼藉血迹与血肉的碎末,说道:“我最强的不是逃,而是嘴。我真的很会说服人,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在我的怂恿下对抗你?况且他乃是神魔之战中的传奇人物,与遗迹中的这位都最擅杀伐之事,我不相信一只噩嘼会没有渴求战斗的心。”

“第一,你口中的这只噩嘼根本不会听你的,第二,就算你能怂恿他与我作对,他不会来,因为遗迹里的这位不会同意。至于你说那颗战斗的心,那种东西早就喂狗吃了。”

夜听风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世上最无知的人,说道:“我得承认,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但你还太嫩。你自以为知道一切,但我们世界中有太多的故事是你接触不到的,这就是你永远不会成功的原因。”

这句话中出现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指广义上的世界,而另一个则是指一个领域,一个到了某个阶段才资格接触的上层社会。

他的话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在告诉对方。

你的级别不够,根本不配加入我们的圈子,所以你永远都成不了气候。

甚至不能成为一个麻烦。

……

……

就在刚才,夜听风嫌兽潮拥挤在一起的气味难闻,便驱使它们杀死了那里的几道黑影,然后散去。

期间自然会遭到一些反抗,他们都有着运用天地之力的能力,修为至少也是凌霄之境。

但战斗依然瞬间结束。

因为他们本来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周身气机都被夜听风压制,可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兽潮的威力。

这可不是长虹峰玄武场事件时的那种小场面,数十万妖兽的威力足矣藐视一切的存在,哪怕人类世界的五位圣人一齐降临,也不敢挡其锋芒。

妖兽如潮水而来,如潮水而去。

留下了无数的足印与斑驳血迹。

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这很残忍,但并不值得惊奇,因为这些影子都是十分强大的修行者,放到人类世界都是可以称霸一方的存在,能够分食一块他们的肉,对于这些妖兽而言有着莫大的好处。

“我或许不知道已经发生过的某些事情,但我可以促成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

烛九伸了个懒腰,全身关节都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看来真的是坐了许久,说道:“我有那个本事,你们谁都阻止不了我。”

夜听风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古怪。

烛九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坐在这里才几天的时间而已居然就会关节僵硬,这还是那个曾怪力乱神,搅得人间大乱的人么?

要么夜听风眼睛瞎了,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烛九,或者他的修为大退。

但夜听风很信自己的眼力,认为自己不会认错,面前这位人的确是烛九本人,而且经过调息,天空中气息被斩断的伤势已经痊愈,实力正值强盛之时。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烛九根本没有防备自己,静脉中的元气甚至并不活跃,以至于关节气窍的供血不足,在这期间夜听风随手一拳都有可能将他打成残废。

这算什么?

夜听风有些生气了,认为他看不起自己。

哪怕是遗迹中的那个家伙,当年与他把酒言欢对月而酌时,也会下意识的让元气游走经脉,时刻戒备着。

那等凶名赫赫的家伙尚且如此,

你又算什么东西?

竟然毫不在乎!

“我可不是看不起你,虽然在我的计划里你确实没占了什么大的分量。”

烛九脸上的黑雾向两侧流动,在兜帽边缘微微翘起,形成了一个微笑的图案,指着不远处的血迹说道:“虽然我按捺不住的动了些小念头,发生了些不愉快,但我说过我是来找你看戏的,而你也留下来和我一起看这场戏,所以我的戒备毫无意义,尤其是在你面前,不是么?”

夜听风是很骄傲的人,但不会自持身份不与比自己弱小的人物动手。

如果有必要,他会追杀烛九,哪怕是天涯海角。

他只是有些洁癖,

他认为烛九太恶心了,所以根本不屑或者说不想杀他。

至少不是亲手杀死他。

“你好像有病。”

夜听风想旁边挪了挪,坐的远了些,面无表情的说道:“神经病,无药可救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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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类

“人类世界只是偏安一方水土的弱小种族罢了,你杀他们到底有什么意思?”

夜听风看着他说道:“难道真是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黑袍仍在淡淡的笑着,说道:“人族虽然弱小,但毕竟是号称万物之灵长的种族,千年前不是还有玄弘真人,白发万夜天,观棋老人这等级数的大人物么?”

“但他们都死了。”

“这样的强者谁能保证究竟有没有死透。你以为这位噩嘼族的游子,耗费千辛万苦回到承天大陆却只是为了打一架然后给这个人守陵?”

黑袍看着细沙投影中随波逐流的浮木,说道:“人类世界的大唐国元宗皇帝招募无数修道强者搜集天下功法撰出大唐道典,使人人皆可修行,那部道典我也看过,可谓是包含森罗万象,三千道法皆被记录其中。我相信用不着等到下个一千年,只需数百年的时间人类世界将会遍地修行者,随着历代修行者的进步,人族的血统不断提高,到那时他们何止五位圣人?在数以亿记修行者的庞大基数中,培养出比圣人还要更进一步的强者也不是不可能。”

夜听风闻言,没有说话。

他在蛮荒域中几乎找不到有资格和他聊天的人,所以烛九出现后,他虽然兴致阑珊,但依然愿意留下来“看戏”。

而且一直都在话语上压着烛九。

这时他突然不说话了,虽然神情未变,但内心肯定有着变化。

烛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说道:“我问你个问题,这一千年来,人类在我们的眼中为什么不足为虑?”

夜听风淡淡的说道:“因为过去了整整一千年,他们都依然是群乌合之众。”

“是的,蝼蚁尚且懂得团结运作,彼此间不会有厮杀或勾心斗角,分工合作从而壮大种族就连蚂蚁都懂。人类自然知道这个常识,却因为利欲熏心,根本无法做到这点。人族本就不合,神魔之战后更导致内部失去统一,利益团体四分五裂,各方权势划地为国,彼此间争斗不断使得那些有前途的修行者大量死去。所以我们才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烛九平静的说着,但黑雾下透出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不甘的情绪,说道:“人类占据承天大陆最好的地理位置,享受着最优质的土地,以及上苍怒火触及不到的地方。但,凭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连给我们做提鞋都不够资格的弱小种族却独得苍天厚爱?正是因为这个问题引来了很多人的虎视眈眈,视此处乃必争之地,并最终引发了那场大战。”

“看看这两名望月阁的少女,长明宗的剑道天才,以及其他诸宗论道的弟子们,在面对一个小小的,而且还是经过外围禁制及遗迹阵法削弱后的变天时,是怎样的无力?如果没有你的小宠物,她们二人恐怕已经被哪只渺小的毒物咬死了。这些废物就是人类的未来?”

烛九回头看着夜听风,认真的说道:“我有能力杀光他们,让我族入主人类世界,那我何乐而不为?只是当我付诸行动的时候,却又发现有很多不可能的妨碍我们的人却成为了阻碍,比如你。”

夜听风冷笑一声,说道:“你要想拿下人类世界,必会大军开过蛮荒域,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怎能允你?”

“但你知不知道,就在我们争论的同时,人类世界的那位皇帝正在逐步完成又一次人族的大统一。到那时他们纵然依旧娇弱,但不再是乌合之众的人类,继续任由其发展下去,你蛮荒域又如何能够保住?”

烛九正色道:“我们保证,如果你不再阻拦并同意借道给我们,等打下人类世界后我们愿意分出那里的四成资源,供你修行。”

沙丘上的树依然在渐渐长大,虽然没有养分。

穿过枝叶的阳光让树荫显得有些斑驳,叶子依然在动,虽然没有风。

细沙投影中的那根浮木依然在风雨中飘摇,虽然上面的二人是让长明骄傲的天才。

夜听风的依然面色不改的沉默着,虽然他的内心已经动摇。

烛九再次说道:“人类世界正在崛起,而千年前的强者们留下的遗产也正在被挖掘,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得团结而且更为强大,不变的只有他们的。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我有些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许久后,夜听风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能说会道,如果我只是实实在在的我,或许会被你说动甚至是自己去攻打人类世界。”

烛九脸上的黑雾微变,说道:“但又是什么,让你坚定了捍卫人族的信念?”

“烛九啊烛九,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和那些家伙的行事中自然有我们的道理。我并没有捍卫人族,在我们看来,你之所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纯粹的无知罢了。”

“那么我能否请教一下,你口中我们的其他一些人,到底是群什么样的家伙,你们的道理到底是怎样幼稚的理由……”

烛九一字一句的说道:“或者说,白痴般借口。”

夜听风在人类世界中很出名,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记录在案的由兽身幻化为人的案例,同时也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个人武力击败人族所有高手的超级高手。

烛九之所以用人族的逐渐壮大跟他讲道理,就是因为他曾有过长时间的思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因为无聊,海外龙岛上的那些老东西,承天大陆最神秘的地域中隐居的强大生命,怎么看都是与他交手的最佳选择。

所以烛九认为,夜听风也看出了人类世界的无穷潜力,所以只身前往,测试人族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那些修行者是否有能媲美神魔之战那些人的资质潜力。

而他显然有了结果,所以才会回来后打遍蛮荒域所有种族所有妖兽,让他们能为自己所用。

目的正是为了戒备人族。

之前的那数十万妖兽浩大声势,但也只是他势力中很小的一部分。同时也能看出蛮荒域这片看似野蛮之地,但蕴含的能量何其恐怖,这也是烛九要看他脸色的原因。

烛九相信自己的推论,也相信自己的言语打动了他,但他依然在拒绝自己,所以他必须要知道为什么。

以及站在夜听风身边的那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家伙。

烛九静静的等待着,等他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夜听风终于开口,然后说道:“你走过比所有人都多路,看过比所有人都多的风景。所以你比谁都有自信和魄力,但你依然太嫩了,走的路虽广,却不对。看的风景多却不够美,所以你会理解的。”

“我好歹也是个圣人,来这里请你看戏解闷,请你好歹尊重一下我,别再说些模凌两可的话了。”

烛九脸上的黑雾不断震动着,显然很不愉快,说道:“那并不能让你显得高尚,只会更像个傻逼。”

夜听风的眉头高高扬起,显然想要发怒。

当然,他有着足够动怒的理由,但最终还是将眉头放了下来,恢复平静。

他看着烛九,看着那团黑雾,说道:“说白了,那是个秘密,你还不配知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灰色的沙

不配。

多么霸道蛮横的字眼。

古今多少年轻人怀揣雄心壮志,却被他人的这句话刺到,然后奋发图强,最终成为一方豪杰。

生死之间的大恐惧,他人鄙视下的骄傲心气,都是激励修行者最好的良药。

但夜听风根本不在乎这样是否会激励烛九,因为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事情了。

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年轻人血气方刚,很容易产生情绪变化,而往往这样的变化会帮助他们突破瓶颈。

但到了他们的这一步,修行已经不是靠一时激勇便能更上一层楼的了,一切都要靠机缘与感悟,情绪上的变化反而对修行无益。

烛九的心性自然远超常人,没有理会对方言语间的不屑,而是捕捉到了夜听风的话中隐藏的几个意思。

第一,夜听风似乎在一个小团队之中,里面都是强者。

第二,这个团队因为某种原因,必须捍卫人类世界,但不一定会誓死捍卫。

第三,这个小团队似乎共同经历过某件事情,使他们意志坚定,根本无法说服。

第四,在烛九看来他们都是宅男……

“你们都是宅男么?”

烛九轻轻摇头,说道:“宅男都是懒人,你居然承认自己走的路和看过的风景都没有我多。而且据我所知你从人类世界里回来后就一直呆在你那个破山洞里面,真是够懒得,浪费了一身实力。”

夜听风冷哼一声,不去理他。

他没有反驳,因为对方说的都事实。

只是夜听风太强了,虽然有着蛮荒域霸主的身份,但骨子里还是个散人,不像烛九那般有着雄心壮志,整天都想着干大事。

所以除了睡觉,夜听风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宅男一次出自人族,指那些带在家中专研奇技淫巧,或只是单纯的呆在家中闭门不出。

说起宅男,风小寒应该也算一个。

他每天除了藏书阁,食客居,就只会呆在紫竹院中。

如今也是不得已才来圣人遗迹寻宝。

……

……

当风小寒醒来时,发现瀑雨已经变成微雨,空中的乌云也稀薄了许多,隐隐有光线透过云层,天地间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而是一片灰暗。

他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沙地上,只不过沙子都是灰色的,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接着,风小寒试着动了下手指,然后是手腕,逐步恢复身体的感官。

但下一刻,他浑身剧痛,尤其腰腹间更有着撕裂般的痛楚,险些再次昏倒过去。

良久后,他才极勉强的坐了起来。

只见天色昏暗,河水在不远处静静流淌,流速极快却没有掀起一片水花,若不仔细看去,还以为是平静的水面。

河水将沙地分成两岸,远处都是灰色的草丛,以及同样颜色的群山。

似乎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带着其他色彩的人。

他的腰上插着西临小剑,手中依然紧握着荒剑,那把生锈的菜刀不知哪里去了,应该是被河水冲走了。

接着,他看到了更远一点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即使相隔这么远又是背对着他,但这道身影依然那么美,甚至让死气沉沉的天地都因为她的存在而顺眼了起来。

风小寒当然认得她是谁,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拎着剑向那里走了过去。

但他每走一步,腹中的脏器都会生出莫大的痛苦,皮肤下那些看不到的伤势也由于他的动作而受到拉扯。

这些伤,都是被瀑雨冲击和一路上由于礁石的撞击所留下的。

也就是说,他的每一步都要受到凌迟般的痛苦。

内伤外伤一齐发作,即便是风小寒也有种一头栽倒在上的冲动。

但他不能,因为师傅交代过,让自己保护前面那个少女,自己必须去到她的身边。

走到一半,他捡到了被河边凸起的碎石勾住的兽皮上衣,正是他被姜文抓住扯过去的那件。

又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在风小寒即将被折磨到达崩溃边缘之前,终于来到了何惜柔的身边。

风小寒缓缓跪坐在她的身边,拿起她的一只手腕,伸出二指按在腕间。

他幽府中余下三成的元气全部被封元用来镇压体内的墨烛之毒。

所以他无法将元气度入她的体内,只能通过微弱的脉搏判断她的伤势。

何惜柔面色憔悴苍白,双眸紧闭,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就像在沙漠中渴了很久都没有饮水的人。

她就这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仙逝,但其实还活着,只是生命的迹象无比微弱。

“还好她残余的元气不少护住了心脉,不然撑不到现在。”

风小寒确认她暂无性命之忧后,才有时间回忆经过。

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浮木被一块巨大的礁石撞成两半,何惜柔直接被甩了出去,他冒险放开怀中的半截浮木才在河流中拉住了她,然后紧紧的抱在怀里,替她挡住许多冲击。

他的一身伤势便是在那时留下的。

只是风小寒才十三岁不到,何惜柔都比他高出半头,凭他这瘦小的身板又怎能挡下所有的礁石?

何惜柔没有他经过金芒洗礼后的身体那般结实,所以在河流中被礁石撞击的次数虽少,但伤的更重。

书中讲过,医者父母心,救人时不分男女。

于是风小寒也顾不上那些礼仪道德,伸手在她的身上仔细的摸索起来,当然也包括一些异性绝对不能碰的部位。

这不是趁机占便宜,而是在检查她的骨骼。

过了一会儿,风小寒喃喃道:“除了左臂脱臼,右脚踝挫伤外没有其他的骨伤。”

接着他掀起她的衣衫,露出平坦的小腹。

如果长明宗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全宗上下所有弟子都会赶过来和他玩命,就算是郭明哲也拦不住。

但同样的,还好是风小寒在这里。若换了其他人来,难保不会动了邪念把持不住自己,亦或是震惊于何惜柔的美,不敢触碰她神圣的躯体。

只见腹部雪白的肌肤上有大片的紫青色,就像冬天被人无意间打翻洒在雪地里的精酿葡萄酒,看了就让人心疼。

接着风小寒将她翻了过来,露出雪白的背部,上面除了撞到礁石时留下的紫青外,雪白的肌肤下还透着淡淡的红色,仿佛未熟透的冬果,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

分明像是冬果,但为什么会让人想“亲一口”而不是“咬上一口”?

风小寒不知道,但他明白这么做就是对何惜柔的不敬,便压下了这个念头,虽然他现在做的事情也很不敬,但他努力说服自己是在救人。

何惜柔常教导他修道者做事,应堂堂正正,不拘泥于小节。

但风小寒还是觉得这件事还是偷偷的隐瞒下来的好,不然她绝对会杀死自己……

第一百五十五章 灰色的天

风小寒为她重新整理好衣物,然后开始粗重的喘息着。

良久后,他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接着他又看到远处有一个很小的黑点,

仔细看去发现数两个人躺在沙地上。

那两人一身黑衣,紧紧的挨在一起。

按理来说,二人黑衣如墨,色彩相融,他本应分不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但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怀中那人体型婀娜,有清风柔弱之美,很难想象天地间竟会有这样娇柔的人儿。

这两个人他自然也认识。

于是他提起剑,拖着重伤的身体,向那边走了过去。

何惜柔的元气源远流长,浓稠绵密,重要的经脉被保护的很好,只是伤到了脏器,而且她的体内还有另一股力量在逐渐修复她的伤势,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杀死那两个人。

这样做很冒险,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支撑他走那么远,而且这里天地无色万物皆灰,天晓得是否隐藏着别的什么危机。

他就这样大刺刺的把何惜柔留在这里,万一两人高的草丛中突然出现一只哪怕最弱小的灵犬,她也必死无疑。

但他还是愿意走一趟,因为如果对方死了,皆大欢喜。

如果没死便补上一剑,这样才能彻底除去后患。

是的,哪怕到了现在,风小寒也没将暗中可能存在的妖兽放在眼里,他相信只要这两个人一死,哪怕是再来一只霸牙兽,他也不惧,这是属于最优秀的猎人的骄傲。

所以他迈出沉重却坚实的步伐,无声的走向了那里。

但刚走出几丈远的距离,他便折了回来。

因为那道婀娜的身影也醒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正跪坐在给另一人身旁,替他检查伤势。

看墨秋起身时的干净利落,纵然受了伤也应该没有大碍,至少不像他一样伤痕累累的甚至严重影响了行动能力。

这种情况下的他根本斗不过墨秋。

风小寒双膝微曲,俯身将手臂穿过在何惜柔的腋下与腿弯处,将她打横抱起。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所以显得这个过程很缓慢,不是怕牵扯到何惜柔的暗伤而尽量使自己温柔些。

是因为自己真的很疼!

风小寒蹲下时要极力的控制好重心,俯身时又难免的挤压到腹中的内脏,要将一个几十斤重的少女抱在怀里站起,都是那样的艰难。

但他还是做到了,他将何惜柔抱起,然后走进了无尽的灰色草丛中。

草丛微晃,笔直的向着前方走去。

风小寒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自己的感官尚未完全恢复,如果真有危险,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远处的墨秋早就发现了二人,也看到了风小寒一身杀气的向自己走来,却又步履蹒跚的回去然后消失在了视野中。

河畔边的变天之战,是风小寒赢了。

他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预备了浮木作逃命所需,这让他们两个人都幸免于难,少受了很多的伤,只是不知另外那名望月阁的少女在哪,是死了还是在什么地方晕厥着。

她发现风小寒的时候就本应去追的,但她没有。

因为姜文还有没醒,他需要自己。

与风小寒的情况不同,墨秋的伤很轻,元气还剩五成,身体的不适主要是来自疲倦与识海的震荡。

在河流中,姜文不知用什么方法使自己在河中的速度慢了下来,然后找到了自己,紧紧的抱住了她。

姜文身材魁梧,能为娇小的墨秋挡住所有的伤势。

他肩上与胸前的伤都是来自风小寒的剑,在瀑雨和水流面前导致伤口被撕裂,外伤的创口更大。

墨秋在腰间拿出一只小瓶,瓶子已经碎掉,但还在布袋兜住了里面的药丸。

药丸被河水浸泡变成了泥状,药效虽然大减,但总比没有的好。

她仔细的将药泥涂抹在伤口处,然后用指甲分出拇指大小的一块喂他服下,并用元气为他化开药力,恐怖的外伤以极慢的速度愈合。

姜文的伤口早已不在流血,这是身上那件黑袍与护甲的功效,这两件都是极为难得的法器,在他受伤后便立即封住了伤口周围的血脉,不然他早就血尽而死了。

外伤经过处理,已经无碍,但更棘手的还是一身内伤。

护身法器可以替他挡下大半的冲击,也能止住外伤,但对内伤的作用微乎其微。

姜文的五脏六腑都被礁石撞出了小小的裂痕,正在溢着鲜血,识海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海水般的神识强大却沉寂无比。

除了生理上的伤势,让他昏迷不醒的还有心理上的问题。

崩劫境界的骄傲被风小寒彻底击溃,无尽风雨之中,他完成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跨越一个品级的修为,两个阶段的境界。

他与他,势均力敌!

甚至还一度压着对方揍,最终将他推入河中。

拥有这样的战果,风小寒绝对有着骄傲的资格,不愧是烛九点名必须杀死的目标。

但身为更强大却失败了的一方,姜文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导致道心受创,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所以不愿醒来。

若不是心挂墨秋的安慰,早在河中他便会选择死亡来拜托这样的耻辱。

墨秋抚摸着姜文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的说道:“文叔,我一定杀了他们给你报仇。”

想到被那颗浮木撞倒后,随波逐流的绝望时刻,那个冰冷有力的怀抱,给了她无尽的温暖,墨秋的眼眶开始湿润,鼻子也有些发酸。

但她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因为墨秋从小就明白,泪水除被沙子迷了眼睛外,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同时也是那些臭男人可怜她们的借口。

那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让她恶心。

所以墨秋忍住了,紧紧握着姜文的手,心中一片凄凉。

比她的心还要凉的,是这里的天。

雨后要么天晴,然后风和日丽。

要么不晴,阴雨绵绵寒风萧瑟。

冰冷的雨水和风能为伤者带来最大的痛苦,严重了会引发疾病导致死亡。

墨秋两人的黑袍注入元气后散发出一片水雾,变得干爽暖和起来。

她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取出罗盘,指针指向风小寒离开的方向,上面还有着两只虚幻的火苗。

“看来望月阁的女弟子并不在附近,究竟去了哪里?”

墨秋微微摇摇头,恶毒的说道:“死了最好,省得麻烦。”

她看向远处无尽灰色的草丛,目光锁定了一个方向,那是风小寒二人的方向。

冷漠的语气中带着低沉的杀意,仿佛诅咒般的说道:“就算你侥幸赢了一回,那又如何?你还是会死。”

墨秋说的没有错,没有黑袍和元气,在这种地方很难生存。

风小寒担忧墨秋可能马上就会追过来,便一直保持移动,没有时间打坐化灵,又苦于没有地方躲雨,更来不及生火烘干衣物,长时间下去重伤的二人很快就会生病,何惜柔马上就会死。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不停的逃。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灰色的草

许久后,也不知走了多远。

总之当风小寒再也走不动,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时,他们已经迷失在了茫茫灰草的海洋里。

太阳的位置始终不变,没有夜晚的星辰可以指引方位,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灰色长草,也不知墨秋追上来没有。

他将周围的灰草踏平,清出一片平地,将何惜柔轻轻的放到地上,并用草叶垫起她的脚,这样有助于血液回流,可以让她醒过来的时间稍稍提前一点。

做完这些后,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喘口气。

风小寒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直欲倒在地上睡个三天三夜,便不敢闭目休息,只好盘膝睁着眼睛化灵。

但这时他却惊愕的发现,这里的灵气稀薄到了极点,与遗迹森林中的灵气浓郁纯粹截然相反,只够周围的灰草缓慢生长所需,想凭这点灵气恢复元气,需要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

但总比没有的要好,于是他长大了嘴,深深的吸入一口气。

周围的灵气受到牵引,从其口中入腹,在经脉中化为元气进入幽府。

过了约三刻钟的时间,风小寒稍微恢复了点儿元气后,拿出那只天机香,用元气引燃。

白烟袅袅,扶摇直上。

天机阁的人收到天机感应,应该马上就会赶到。

空中似乎有微风升起,拂动了那些灰草的同时,也吹散了天机香的灵烟。

随后,只听“呲啦”一声,仿佛将木炭放入水中,天机香居然自己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风小寒轻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灵烟无法升起,天机香无故熄灭?”

天机香的讯息传不出去,二人的处境便无法改变,最后的依仗成了废棋,这无疑是最大的坏消息。

但风小寒却只是叹了口气,骂了天机阁两句废物庸才之类话,却并没有陷入绝望。

他起身折了数十根灰草,就地编制起来。

这些灰草坚韧结实,韧性极佳,是编制的上好材料。

没过一会儿,一张小小的草垫便完成了,中央的位置还留有一只小孔。

他将将荒剑的剑鞘插入孔中,制成了一把捡漏的草伞。

风小寒将何惜柔放到背上,让她的双臂搭在自己肩上,单手扶住她的腿弯,再用几根灰草搓成的绳子固定她的身体及另一条腿。

嗅着背上传来的幽幽香气,他精神一震,左手举着剑柄,将草伞举过头顶,继续向着远方前进。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天空中的那道光被雷电斩断,手镯中时刻指引出口的气息也没了动静,他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但他知道,自己要离这里越远越好,尽量的远离河边,远离墨秋。

他将伞微微向前倾斜一些,用来挡开碍事的灰草。

此刻风小寒的内心十分平静,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体目前的状况很不好,任何不必要的情绪都会加速体力的流逝。

即便如此,他依然感到了些许的委屈,自己能够拼掉那个姜文,证明他也有可能使用某些手段击败墨秋。

但因为自己背上的这名少女,不得不陷入极端被动的局面。

当年他横行蛮荒域,猎杀除了那条臭龙外的一切妖兽,那是何等的潇洒自在,几时这般狼狈过?

想到这里,他便咬了咬牙,望向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一只眼睛后,伸手在她的屁股上偷偷的打了几下,这才算出了口气,心里平衡了一些。

之所以是“悄悄的”如做贼般,而不是轻轻的或是别的什么,是因为在青竹峰里何惜柔地位超然,时常吓他要关了食客居,日久之下生出了小小的敬畏之意。

加之在河畔便是,风小寒给她宽衣解带检查伤势,把被吕迎风严重警告过不能碰的地方,摸了个遍,有些地方还不止一次。难免有些心虚。

……

……

“啪!”

珍贵的磁窑茶杯被甩在地上,碎片伴着已经冷了的茶水四溅开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本嘈杂的庙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名坐在最中间的黄衣男子,等他给出个交代。

他便是那天送诸宗弟子入山的人,也是天机阁派来主持诸宗论道的长老。

在云墙发出巨响后不久,黄衣男子便派人去调查巨响的源头,结果震惊的发现,云墙的最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就像被天神一掌按压了下去。

虽然云墙会缓慢的自行修复,但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却始终困扰着他们。

当事情发生后,便有人建议立刻终止论道,将已经入山的弟子全部撤出来以防有变。

但经过与诸宗随行长老们的商议后,论道大会照常进行,同时派了许多弟子进入烽火山,调查原因。

变天后不久,这座庙堂便再次热闹起来。

忽然来到风雨,压垮巨树,冲碎了巨石,溪流湖泊的水位暴涨,不到片刻烽火山脚下便四处都是没至腰间的水,而且天机完却被遮蔽住,别说在瀑雨中点燃天机香,就算点燃了其所在位置也送不出来。

而这些外面的人要么修为太高,要么修为正好却抵挡不住风雨带来的千钧重力,根本进不去。

黄衣男子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缓缓的,认真的说道:“天机阁也有最优秀的弟子和许多外山长老在里面,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焦急。但即便是半步崩劫的修行者携带水法器在里面,也行走不了多久,我们的修为又太高,进入就会遭受雷劫。况且入口距圣人遗迹有两天路程,根本无法施以援手。”

一名苍老的灰衣老者,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淡淡的说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么?”

黄衣男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弟子,更何况是如此之多的诸宗天才弟子?他们可是人类世界的未来。”

一名仁炎宗的长老站出来,说道:“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烽火山至是蛮荒域外围,变天虽强却不见得会支撑许久,而且圣人遗迹是处独立空间,纵然受到风雨的影响引发天机的变化,那影响也会比烽火山小许多。”

黄衣男子平静的说道:“三天!按照诸宗弟子都水准来看,撑三天时间不是问题,三天后瀑雨若稍有减退,我便会派人入山查勘。”

崔魏铭冷笑道:“若三天后,雨没有停歇呢?”

黄衣男子合上双目,面露决然之色,说道:“三天后若瀑雨仍旧不歇,我会自废修为至洞幽境,亲自带人前往。”

他说话时语气缓慢,面色沉着,显然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才下定的决心,不会是假话。

“既然如此,那我便暂时放心了,不过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若到时你没有履行约定,休怪我等无情。”

先前那名老者留下话后,便离开了这里。

诸宗随行长老也离开了,但事情却并没有告一段落,因为来自京都的紫宫学院的人还没走。

平日里面相和蔼的副院长,此时却一脸严肃问道:“那么,还有许多水准并不是很好的散修及小宗门又该如何?”

黄衣男子沉默许久,然后长叹道:“恕我无能。”

副院长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我会向陛下如实禀报,希望届时天机阁能负起责任。”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灰色的事

副院长的话,让黄衣男子再度沉默下来。

众所周知,当今的元宗皇帝最是爱才,尤其修道天赋出众的诸宗弟子,而且十分重视云游散修。

并开创紫宫学院这样的地方,有专门的强大修行者传授修道经验,指点修行,而这里的学生大多是民间天赋优异的年轻人,或被大唐密探发掘出来的散修。

如今天下一统,元宗皇帝需要做的,便是野无遗贤,让所有天资禀异的人能充分发挥他们的天赋,为王朝做贡献。

今日蛮荒域变天虽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但毕竟天机阁宣称做好了万全准备后,才开放烽火山圣人遗迹。

出了这样的事情,若里面的弟子们真被场忽如其来的变天给一锅端了,可想而知元宗皇帝会是怎样的震怒。

他们可是人类世界的未来。

没人负的起这个责任。

送走副院长后,庙堂顿时冷清了下来。

黄衣男子呆坐良久,随后俯身拾起一块瓷杯碎片,紧紧的攥在手心。

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疼痛的感觉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起身走到屋外。

因为烽火山变天的缘故,铁怀城也多少守到了些影响,近几日都是阴雨绵绵,冰冷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微微的颤栗。

黄衣男子负手,沐浴微雨,看向远处那片壮观的云墙,心道:“希望你们能撑过这关。”

……

……

风小寒凭着直觉,摸索着方向,同时也在奇怪。

他在变天之际与姜文展开厮杀,从坠入河中昏厥到醒来绝不超过四个时辰,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为什么瀑雨却忽然变小了?

难道是遗迹极大的削弱了变天的时长,还是说他们所在的地方有古怪?

不知为何,

此时回想起来,风小寒总觉得在瀑雨中厮杀时有人看着他们,并操控着他与姜文一战的结果。

这个感觉很怪异,却让他觉得十分真实。

按理说不该有人可以在瀑雨中察觉他们的位置,并左右他们的战局,但姜文即将杀死风小寒时,那道奇怪的雷霆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那里,位置与威力都刚好在可以救下风小寒的同时,又不重伤到姜文。

这道雷可以说是来的太舒服了,正好可以把当时的局面重新扳回来。

这未免太巧了。

风小寒想到了那时离开湖边后,突然出现的可怕神识。

“难道真有个强大到极点的人,在暗中看着我们?”

接着,他很自然的便联想起赵浩天,不禁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被人监视或跟踪的感觉:“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又走了许久,天空中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许多,由小雨转为微雨。

风小寒蹲下了身子,侧耳仔细听去。

雨淋灰草,哗啦有声。

确认了方圆只有他们两个人,墨秋也还要很长时间才能追上来。风小寒将何惜柔轻轻的放到地上。

他停了下来,因为他感觉身后传来的温度越来越冷,而她的呼吸却变得更热。

他的手很凉,便握紧了拳头,待掌心的温度稍微恢复些后放到了何惜柔的额前。

果然,她发烧了。

何惜柔的眉头轻轻皱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呼吸变得短而急促。

这可不是健康的迹象。

风小寒坐在她的身旁,看向四周,表情茫然无措,显然对此感到十分无力,周围的灰草在微雨的吹打下轻轻摇摆,似乎也在为此叹息。

他只生过一次病,若不是那条臭龙,他当时就已经死了。

风小寒不是龙,无法用龙息吹去体内的疾病。

“早知道就看点医书,或者多听病秧子唠叨些调理之法。不然现在也不会这般束手无策。”

想到病秧子,风小寒不禁又想道:“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白大胖子伤好些了没。还有吕迎风他们,分开这么久,别出什么事才好。”

风小寒的心中忽然生出许多名为思念的感触。

往日他都是怀念着蛮荒域的自由,以及追逐那些妖兽的日子,甚至那条让他恨的牙痒痒的龙。

不知何时起,人类世界也有了许多让他能留念的人。

何惜柔是他来到人类世界后第二个认识的人,当时对他说的话现在想来是那样的傲娇可爱,而且青竹峰比武前看似有意刁难,实则却处处为他着想。

一念至此,风小寒的心底忽然生出股暖流,让他仿佛又多出了许多力气,削弱了满身的疲倦。

何惜柔静静的躺在他面前,冰冷的空气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几根散乱的发丝被雨水打湿,黏在脸上,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是那样的憔悴,但依然很美。

风小寒知道,留给何惜柔的时间不多了。

他看着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简单而干脆,因为那是坚定不容置疑的信念。

救她!

风小寒一咬牙,取出那枚天机阁交给他们,用来保命的药丸。

药丸用蜡封着,所以没有受到雨水的侵蚀。他捏碎蜡封,用剑切将丹药成两半。

这枚丹药不是寻常医师用炼制的药泥揉搓成丸的药,而是使灵药经鼎炉用淬火精炼而成,由于内在的药力平均分散在丹药之中,所以自成圆型。在丹药的最外围,有层极薄却坚固的灵气膜,能保药力不会流失。

风小寒用剑切割丹药时,其中的药力瞬间逸散开来,诱人的药香让人精神一震,他急忙将半颗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这枚丹药是在临死前保命所用,蕴含着充沛的药力与霸道的生命精华,类似于关键时刻的最后一针兴奋剂。

何惜柔的情况很糟,体内虽有元气却十分虚弱,可能无法承受这样的药力,而且她现在的情况并不是由外伤所致,所以风小寒才会故意让药力流失一部分。

风小寒踩出一片空地,用灰草铺成一张简陋的床,让何惜柔平躺在上面,这样至少能让她离开地面,远离冰冷的积水。

他为何惜柔撑着伞,蹲在床边,静静的观察着。

风小寒并不期盼这样就可以治好她的病,但希望通过药力刺激她的神经,让她醒过来。

只要她能醒来,运气游走全身,将寒意逼出体外,便能解开燃眉之急。

事实证明,天机阁提供的药物确实是极品,服下丹药的后不久,何惜柔的脸色便略微好转了些,冰凉的身体也恢复了些温度。

但高烧依然没退。

风小寒看着她潮湿浸满雨水的衣裙,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可以加快她的好转,但却面露犹豫之色。

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但他想了想,还是认为应该这样做,一切能帮助她恢复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于是他解开何惜柔腰间的束带,掀起她的衣裙,除去她的长衫,拧干后埋在草床里,希望能够让灰草吸收掉一些水份。

然后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褪去了自己的兽皮上衣,但并没有脱掉裤子,那样就真的不妥了。

他将仅穿着两件单薄亵衣的何惜柔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胸膛温暖她的身躯。

然后用更多的灰草把二人埋了起来,这样可以隔绝风雨,与冰冷的空气。

这件事绝不能让陈枫知道。

绝不能让长明宗的人知道。

更不能让楼听雨,白文,东方寒,古山这些人知道。

最好就连何惜柔自己也不知道。

……

总之,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然风小寒面临的将会是比墨秋追杀还要恐怖千的长明宗上下数千名弟子的疯狂群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照亮灰色草丛的剑

风小寒紧紧的抱着何惜柔,觉得像是抱着个冰冷的冰块,连带着自己的体温也下降了许多。

他不禁想到:“若能不是微雨天气让灰草潮湿,我宁可冒险生火也绝不用这个方法。”

此刻怀中温香软玉,细腻的触感以及佳人微微的呼吸足矣动摇任何男性的心理防线。

若换了别人,此时肯定极可能会想:“反正也不会被她知道,偷偷从摸一摸又不会怎样。”然后每次见到何惜柔都会心生念想,并延误化灵,动摇道心,最后可能会有后悔,最终耽误修道甚至走火入魔而死。

也许这样的描述确实显得有些夸张,但何惜柔就是这样的美,有着无限的魔力,不论什么时候往哪里一站,即便尸山血海也会变成一道充满艺术气息的风景。

在风小寒到人类世界的一个月前,大唐最有名的画师来到长明,希望为何惜柔与刘盼盼各画一副肖像,载入“大唐美人卷”中,记录下大唐王朝史上所有的倾国美人像。

当他坐在何惜柔面前,却久久无法下笔,最终长叹一句:“如此美人,纸上颜墨尽失光彩,实无法作于画中。”

然后抱憾离去。

但就是面对着这样一个美人,风小寒却没有任何想法,反的疲惫与伤痛,有些犯困。

当真正的困意袭来时,谁都无法抵挡。

风小寒抱着何惜柔,右手握着荒剑,左手拿着西临小剑,就这样睡了过去。

……

……

墨秋跪坐在河畔边,将姜文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不知何时手上多了把纸伞,尽量的让姜文少淋些雨。

她已经坐在这里不知多久,或许一整天,或许更久。

这期间她一直盯着那只罗盘,上面两只虚幻的火苗离得越来越远,直至停止。

墨秋挑了挑眉,微惊道:“那个家伙背着个累赘居然还能走这么远,难道他还有余力?”

下一刻,姜文咳嗽两声,似乎便要醒过来。

墨秋顿时一喜,柔声道:“文叔,你醒了?”

姜文的眉头一皱,然后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墨秋绝美的脸。

墨秋惊喜道:“文叔,你先不要动,服下这颗回元丹再说。”

姜文微微点头,又复闭上了眼睛。

墨秋捏开一枚用蜡封住的丹药,放到了他的嘴边。

姜文微微开口,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精纯灵气流窜入他的腹内。他意念微动,灵气在五脏内运行,很快便化为元气流入幽府,五脏间细密的裂口逐渐愈合,温暖的感觉爬满全身。

随后他便盘膝坐起,调匀内息,又过一会儿,“哇”地声吐出口瘀血来。

这口血便是内脏破裂时流出的血,这些血全部吐出来,伤势便好了大半。

姜文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认清了地形后,对墨秋点点头,表示已无大碍。

墨秋这才舒了口气,说道:“文叔,还需要什么丹药?”

姜文想了想,说道:“穴针带了么?”

墨秋变戏法似的取出一袋针包,交给他。

姜文打开针包取出其中最粗的那根,刺入小腹,这里不是某个指定的穴位,而是他根据自己情况找好的方位。

刺出一个血孔后,他重新合上双眼,运气行穴。腹腔内残余的淤血顺着小孔排出,这才算疗伤完毕,但脸色也因为失血而变的更加苍白。

他看着墨秋说道:“他们三人呢?”

墨秋说道:“望月阁的女弟子似乎在河道半路上便被冲上了岸,余下两人女的重伤昏迷,而那个家伙行动缓慢,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

姜文抚着胸口,说道:“那小子必须死。”

墨秋重重的点头,说道:“文叔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

姜文想了想,看着她说道:“你受伤了没有?”

“多亏了您,我没有受伤。”

“那我们现在便去追吧。”姜文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墨秋连忙去扶,说道:“文叔,您现在伤势未愈,不如调息片刻再去追不迟。”

“小姐,我能感觉到那小子的意志坚韧无比,而且极有魄力胆识,不然也不会与我大战那么久。”

姜文认真的说道:“我现在已经行动无碍,但还不能轻易出手,如果再耽搁下去,让他有了喘息之机,我怕会又有变故。”

墨秋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同意了。

姜文说道:“这里的灵气十分稀薄,凭坐功化灵很难恢复,妖兽很少会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也就是说此间最强的便是你了。只要被追上,他们必死无疑。”

这是很粗浅的道理,按他师门昔日的作风,墨秋应该丢下姜文独自去追,但他知道自家小姐的秉性断不会丢下自己。

为了完成任务,不浪费任何时间,姜文才决定不再调息,立刻出发。

他说的没错。风小寒确实无法通过坐功化灵来恢复元气,但他可以使用惊吸之法。

而且还有一点他猜错了。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灰色原野深处,不仅会有妖兽走动,而且都是品级很高的妖兽,其中不乏极强悍的存在。

比如霸牙兽。

比如银背苍狼群。

这里万物皆灰,无法辨识方向,但它们都遵循着一套奇异的方法在此间行走,杀死见到的一切生命。

风小寒很幸运,这一路走开没遇到一只妖兽,但也因此他没找到食物来源。路上的时候风小寒曾尝试着吃些灰草来充饥,但不论草叶还是根茎都奇苦无比,让人难以接受。

……

……

时间一点点流逝,手腕上的金镯渐渐变成银色。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寒终于醒了过来。

但不是睡够了,也不是由于饥饿……

他是被一巴掌打醒的!

风小寒熟睡中突然遇袭,顿时跳了起来,双剑齐出,拔剑四顾。

雪白的剑光照亮了四周的灰草,映射出刺眼的光芒。

只见何惜柔抓起一把灰草,想要掩住自己的娇躯,但还是露出大片的光。

春光!

风小寒呼出一口气,说道:“还不容易在睡觉时攒起的元气,这一下耗费了大半,待会儿墨秋他们追上来可如何是好?”

“登徒子,淫贼!”

何惜柔激动浑身颤抖,原本毫无血色的肌肤都浮现出一抹红晕。

风小寒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下一刻,她从身下厚厚的灰草中拽出惜柔剑,抬手便是一记最凌厉的龙杀剑法。

她是真动了杀心!

这一剑来的太急,直指要害。他甚至能感觉到其中的杀意。

风小寒还有伤势在身,虽凭万衍神通的金芒恢复了些,但依然没能够完全恢复。

所以他只好向后一仰,就地放滚几圈,避开这剑。

这样做让他显得有些狼狈,而且扯到了体内的多处暗伤,疼的他冷汗长流。

龙杀剑气将风小寒身后的一片灰草齐齐斩断。

风小寒连忙说道:“住手,我可是为了救你!”

何惜柔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眼中紫气弥漫,坐在草中便要再度出剑。

但旋即她体内的元气一窒,顿时吐出口血来。

风小寒眼疾手快,用双掌夹住她的剑身,很轻易的便夺了过去了。

何惜柔胸腹间极重要的两根经脉出现裂痕,导致元气逆冲,使内伤更重。

风小寒站的稍微远了一点,沉吟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只是有点想死而已。”

何惜柔此刻也平静了下来,看着他说道:“当然,是想你去死。”

风小寒平静的解释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的确是为了救你而这么做,而且我什么真的都没有做。”

这段话听起来自相矛盾,但他确实是出于好意才做出这般非常无礼的举动,并且他仅仅是抱着她而已,除此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风小寒耐心的解释完后,何惜柔依然冷着脸,说道:“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风小寒拿着惜柔剑,钻进了草丛中。

何惜柔冷哼一声,显然他怕自己怒气未消,趁他转身时一剑杀了这登徒子。

“哼,男人。”

何惜柔从灰草中翻出衣物,看着被风小寒揉成一团的长裙,不禁更怒,只能默诵静心咒来缓解。

就连陈枫都没看过何惜柔的玉体,没想到昏迷中居然被这么个野小子给……

何惜柔有伤在身,穿衣时又牵扯到身上的伤势,所以整个过程十分缓慢

于是她越想越气,穿好衣物捋平褶皱后,冰冷的语气让微雨都变得有些刺骨。

“出来吧。”

风小寒从灰草丛中露出个脑袋,看着何惜柔。

见她秀美高高扬起,脸若寒霜,显然还在气头上。

“你要明白,当时的你重伤昏倒,又生了病,灰草又无法点燃。我要么放任你去死,要么这般做法,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风小寒叹气道:“只怪我本事不多不会医道。我现在很后悔,如果白雪见还在这里的话就会方便许多,她或许会些医术,也许还能解开我的封元。”

当然,也不排除风小寒没有选择将她丢到岸上,此时便又会多一个累赘的可能。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灰色的线

“我很生气,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

何惜柔认真的说道:“但我依然很生气,从现在开始,不要靠近我十尺之内。”

风小寒耸耸肩,说道:“那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舒服些。”

不得靠近十尺以内,也就是说不能再背着她了。

但两人还是要离开这里的,墨秋说不定何时就会追上。

何惜柔的经脉破裂,下肢元气供应不足,行动能力大大降低,就算强撑着站起来凭自己的力量也走不了多远的距离。

于是风小寒想了想,有拔了很多灰草,编成一张凉席,将之前固定何惜柔的绳子拴在上面。

几经调整后,简陋的凉席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小小的拖行工具。风小寒将草垫重新套在剑鞘上,交给何惜柔作伞用。

何惜柔接过木制剑鞘,隔开了微雨,心情稍好了些,问道:“我的剑呢?”

风小寒拿着惜柔剑,看着她问道:“你……保证不杀我?”

何惜柔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说道:“若我想杀你,即便用剑鞘也是一样的。”

风小寒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抽出西临小剑,说道:“还是给你这个吧。”

短剑虽短,但攻击距离绝不会短,剑气所指皆如摧枯拉朽一般。

但从剑气激发,到斩断一切,中间需要跨过更多的距离,而这个距离足够风小寒做出反应。

何惜柔看到西临小剑的一瞬,便认定这是柄罕见的宝剑,便问道:“这个是?”

“它叫做西临小剑,是崔魏铭从赵浩天手中夺来的,然后又转交给我。”

“难道,之前在河中的那道剑意是一剑西来?”何惜柔眉头微挑,惊讶的说道。

“算是,可惜这一式并不完整,所以剑意也不圆融。”

风小寒将剑递了过去,说道:“我的刀丢了,这剑是唯一的奇袭方式,你要好生保管。”

何惜柔郑重的接过西临小剑,她也是剑客,能将这样传奇的剑握到手中是每一位剑客的梦想,她自然十分激动。

但同时,她也更加的生气,因为对方显然是不信任自己,自己难道还能真杀了他不成?顶多也就是出出气罢了。

“纠正一下,那把菜刀是我的,数你从我的火灶房中拿走的。”

风小寒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拖着她走在一望无际的灰色草原中,到处比人还高的灰草,浅而泥泞的地。

但风小寒依然能够辨清方向,向着某个方向笔直前去,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方向究竟会通向哪里。

他只是靠着感觉,像那条河的上游走去,希望这样可以离开这片草原。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缓慢的向前挪去,沿途的灰草被压出一条笔直的灰色的线。

何惜柔撑着剑伞,坐在凉席上。

风小寒右手拖着绳子,左手拿着荒剑,在前开路。

他们的速度很慢,风小寒的步伐也开始显得笨拙,但他依然没有停下休息。

他想把睡觉时浪费的时间补上。

疲惫与饥饿让他虚弱,也不能消耗他的意志,却会让他胡思乱想。

现在的人类世界是初冬,那么蛮荒域应该便是夏天,沙色接天荒芜一片,只是自己再也不需要备好口粮去那个地方避暑了。

风小寒始终认为他和那条龙很像,都是同样的孤独,没有同类,没有伙伴,只是一个比较弱小,另一个绝对强悍罢了。

但现在的他有了朋友与对手,享受着蛮荒域没有的信任与修行资源,而且他们都是自己的同类。

想到这里,他开始有些同情那条龙了。

终日沉睡,无需进食。

没有对手,更没有朋友,唯一能陪着它的便是每年夏天的自己。而且还是见不到面只能相互感知气息的那种。

风小寒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感知到它的气息,并清楚的知道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情感。

藐视,不屑,嘲笑,漠然,平静,高傲。

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不知今年他没有去那片山谷,山顶的龙会不会觉得更加寂寞?

随后他又想起了与他交手过的妖兽们,凶残的霸牙兽,温顺的玄尾兽,更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只银背苍狼王。

能够冷漠的着自己被人活活吃掉,不论是什么种族,都是令敌人感到尊重与挫败的事情。

风小寒露出了丝自嘲的微笑,自己到最后也没能走出那天的阴影,他时常会想,是不是自己当时情绪激动看走眼了,或者它在被吃之前就已经死了,他看到的是狼王临死前的眼神。

世上什么可能有那样骄傲平静的眼神?

既然想到了狼,自然又会联想到秋季。

秋季的狼群就连以屠狼为生的霸牙兽都不敢正面挫其锋芒,只有被风小寒称之为舐狼兽的古怪妖兽才敢出没。

舐狼兽是血液流干也能活下去的生命,个体本身并不强大,但强大的生命力与独特的狩猎本领却使它成为能够猎狼的存在。

舐狼兽的尖刺插入妖狼咽喉时,沉闷的痛呼声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他期盼听到妖兽的惨叫声,因为那意味着有肉可以吃。

不用再饿肚子。

或许是上苍之怒后,又天见忧怜,愿意眷顾一下这个悲催的少年。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兽吼从他右前方的远处传来。

愿望虽然得到满足,但并不能让他高兴起来。

因为这声兽吼中气十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应该是只妖兽。

也就是说这片灰色草原中是有妖兽存在的。这对于风小寒二人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更让风小寒眉头紧锁的是,

他认得那个声音,

是霸牙兽独特的吼叫声。

能让这样强大生命发出惨叫,那么它的对手将会是怎样的存在?

想象着在四周草丛中看不到的地方,隐藏着足矣捕杀霸牙兽的存在。

风小寒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何惜柔不知道那是什么妖兽的声音,但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

二人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何惜柔认为,应尽量的远离那个地方,安全最重要。

而风小寒的意思很简单,再不吃东西,他们就会死……

何惜柔淡淡的说道:“想都不要想,你我都没有再战之力,拿什么和它斗?说不定还会是群体狩猎的妖兽。”

“有道理,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还是觉得应该去看看,哪怕捡些剩肉也好。”

何惜柔别过头,说道:“既然你想送死,那便去吧。”

“这些雨很讨厌,却可以隐藏住咱们的气味,如果小心些应该没有问题。”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那件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保证不毁你清誉。”

何惜柔没有说话,那件事情似乎过不去了。

但风小寒知道她道心圆融,要不了多久便会想通。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如此反复。逐渐的,他的心跳开始变得缓慢,呼吸也和微风同步。

脉搏,动作,气息尽融于天地之间。

八万里之外的烛九微微挑眉,因为面前的两只火苗有一个逐渐变淡,火苗下的细沙小人的身影也变得有些模糊。

数百里外的墨秋更是停下了脚步,惊讶的看着罗盘,因为上面显示的目标变成了一个。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是突然暴毙了么?

何惜柔惊讶的看着他,在很久前的青竹峰比武时,风小寒虽然也展现过类似的能力,但始终不如近距离看到令人感到震惊。

他分明就站在那里,却仿佛又不在这里。

这种隐藏气息的法门着实显得有些鬼魅。

“难怪他能在这样的鬼地方生存下去,却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

……

风小寒拖着绳子,缓慢的靠近兽吼声的方向,何惜柔身下的草垫压倒了许多灰草,却没有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的神经都紧绷着,也没注意时间的流逝,总之似乎过了好久,风小寒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五丈的地方,便是猎杀了霸牙兽的存在。

现在它应该还在进食。

何惜柔让自己尽量的放松下来,她也隐隐感知到对面传来的强大气息,其战力远在二人巅峰时期之上。

风小寒悄悄的拨开灰草,向那边张望着,但还是没看到那只妖兽,于是松开了手中的绳子,压低身子缓缓地向那边匍匐过去。

何惜柔本想阻止他,却没来得及拉住他的衣角,又不敢出声制止,怕惊到那只可怕的妖兽。

风小寒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草丛中,何惜柔碍于伤势,不能随同前往,心中生出许多不悦。自己明明才是师姐,理应照顾师弟,但此时她却只能像个残废一样留在这里,等着风小寒冒险给自己带来食物。

就在何惜柔为自己的无用伤感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吼声。

声音中饱含愤怒,无奈与痛苦的情感,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那样的含糊不清。

就像什么人的口中塞满了食物说话一般。

随后,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风小寒的笑声。

“我还当是什么东西,亏我还特地隐匿了气息,早知道何必这么麻烦。”

第一百六十章 翁蚌相争

只见风小寒拨开草丛,一身是血。

“的确是一只强大的妖兽,刚猎了只霸牙兽,正在进食时却被我捡了这个便宜。”风小寒牵起草绳,笑着说道。

何惜柔见他神态自若,似乎没有受伤,那么这一身血应该是妖兽的,便奇怪的问道:“到底是什么妖兽,杀了霸牙兽后却被你顺手灭了,难道是他们两败俱伤?”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这个家伙是极强悍的妖兽,可以轻易杀死任何对手。”

“那这个便宜你是怎么捡的,难道它就躺在那里任你宰割?”

“这个,待会儿你一看便知。”

风小寒拖着何惜柔来到片空地,场间一片狼藉,高耸的灰草被两只丑陋恐怖的妖兽撕成碎片。

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巨蛇,长着大嘴,腹部与颈部都被口中的食物撑的肿胀。

在它的嘴中,还有着半截蓝紫色妖兽的身体,另一半已经被巨蛇吞进了肚子,它狰狞的头颅上,满是愤怒不甘。

这就是霸牙兽。

它还没有完全死去,身体不断的抽搐着,喉中发出“嗬嗬!”的沙哑的声音。

巨蛇从嘴角到腹部被划开了一道笔直的巨大切口,内脏散落一地,死灰色的眼中还带着生前愤怒惊恐的情绪。

何惜柔不认识这条巨蛇到底是什么品种,但它显然已通灵性,蛇类妖物在进食与蜕皮时是最脆弱的时刻,浑身的鳞甲被食物撑开,露出颈下逆鳞,由于要将妖兽整个吞下,所以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同时也会丧失一切行动能力。

一只能轻易捕杀霸牙兽的强悍妖蛇,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实是可悲。

但这也是二人最大的幸运。

天上掉的馅饼,焉有不捡之理?

风小寒将霸牙兽从它的嘴里拽出来,将剑送入它的胸膛彻底杀死了它,随后荒剑如飞,麻利的将它的皮剥下。

随后他又将蛇背上的鳞甲剃掉,切了后颈与脊柱附近最好的肉,用兽皮包起来,像麻袋似的扛在肩上。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样料理这些肉,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生活。”

风小寒看着她,不确定的说道:“不然……我们生吃?”

他在蛮荒域时,春秋两季常会有阴雨天气,那时若周围没有洞穴,便只能食生肉充饥。

生的妖兽肉不易消化,而且难以下咽,但对风小寒而言完全不是问题,他早就适应了吃生肉的习惯,甚至有段时间还沉迷于此。

但在人类世界生活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生啖其肉,对普通人而言是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果然,何惜柔听到这个提议时,脸色变得很精彩。

风小寒从蛇尸上切下一片肉,说道:“吃生肉确实是件挺恶心的事情,但这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妖兽肉中的灵气,使化灵效果翻倍,对疗伤也大有帮助。”

他本以为还要再废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她。

何惜柔却仅仅是眉头一颦,接过蛇肉,用短剑小心翼翼的切下小一块放到口中。

风小寒眉头微挑,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就同意了?”

“猎人莫猽出身猎户,崩劫境时曾在蛮荒域中历练过,在他的传记中经常出现生食兽肉的片段。”

何惜柔看着他说道:“他可以生吃,我自然也可以做到,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

风小寒微微点头,说道:“不愧是青竹峰首席,我似乎有些懂了你为什么能占据这个位置这么久。”

何惜柔平淡的说道:“现实所迫,只是出于无奈罢了。”

“我在书中看过很多迫于无奈的例子,比如曾因战败入敌国为奴,每日尝苦胆警醒自己的前朝开国皇帝。还有那个能忍胯下之辱的一代名将。”

风小寒说道:“他们都是迫于无奈,但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敢于向现实低头,需要真正的大勇气。如果换了谢若晴,叶秋之流,只怕光是见到这样的情景就会被吓道尖叫。”

何惜柔脸色一冷,说道:“别以为你说些好听的,我就会原谅你的行为。”

“呃……”风小寒无辜的说道:“我已经解释过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信又如何,那能改变你的行为么?如果一个人出于好意犯下莫大罪过,就可以轻易饶了他?”

何惜柔将口中的肉艰难咽下,一股难忍的腥味直入喉中,让她生出呕吐的冲动,然后她继续说道:“我早就教过你,想法固然重要但很少有人在乎。人们在乎的是你的行为!就像那次你不知做了什么导致识海消耗一空,神志不清之下进了我的房间。错不在你,但你确实犯了错。”

风小寒没想到她居然旧账重提,一时语塞,良久后才叹气道:“你能别这么刻板么?”

何惜柔斜眼看着他,说道:“其他事情,我很大度。但这件事是底线,你踩过界了。所以不能。”

风小寒摇摇头,不打算继续这场无用无趣的辩论,他问心无愧,尊师命而行,何惜柔就算不领情也罢。

他来到蛇尸前,从满地腥臭内脏中挑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碧绿色的脏器,表层还散发着幽暗的光泽,阵阵诡异的灵气从中散出。

这是蛇胆,而且是成色最佳的那种。

风小寒咬了咬牙,用剑尖挑破外皮,一股浓稠的胆汁便流了出来,他连忙凑上去对着胆汁吸允着。

胆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他连外皮都吃了下去。

残骸边,蛇尸旁。

风小寒嘴角满是幽绿的汁液,他蹲在满地的内脏中,生食蛇胆的样子显得十分恶心。

何惜柔看着这一幕,惊得秀眉直挑,手中的蛇肉无声滑落。

蛇胆是妖蛇身上除了蛇毒外最宝贵的药材,这种品级的妖蛇胆甚至可以列入灵药行列。同时它也是妖蛇灵气最浓郁的部位,食之大补。而且其独特功效,对于伤势大有裨益。但蛇胆味道极苦,常人根本无法忍受,都是通过泡酒等方式炮制后才会入药。

风小寒生啖蛇胆,吃相固然惊悚了些,但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化灵所必须的灵气!

感受着经脉中忽然生出的温暖气流,以及皮肤下暗伤愈合时带来的微痒感觉,精神为之一振,他觉得自己又活了。

与这相比他口中的巨苦已经不算什么。

换句话说,这苦吃的值!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乌云之上

风小寒扑在蛇尸上大快朵颐的情景着实让何惜柔汗颜,此情此景,即便是猎人莫猽出现在这里,也会感到惊讶吧。

人,居然可以像狼一样生存进食?

何惜柔别过头去,慢悠悠的吃着那块蛇肉。

风小寒吃饱后盘膝坐在下,鲸吸化灵,将腹内蛇肉中蕴含的灵气全部转换为元气。

生肉吃多了会引起不适,但他别无选择。

良久后他睁开了眼睛,巨蛇是很高阶的妖兽没错,血肉中也蕴含着一定的灵气,但以风小寒的食量即便是吃到微撑的地步也仅能恢复很少的元气。

但这相较于从环境中吸收灵气进行化灵而言,恢复速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何惜柔只吃了手中蛇肉很小的一部分,虽有生啖其肉的觉悟,但心理上的那关着实难过。

风小寒背着霸牙兽皮制成的包袱,拖着她,离开了这里。

不知多久后,在他们二人相拥而眠的那片空地,忽有微风袭来,随后两个人影出现在了这里。

“逃亡途中也不忘贪图香艳美色,真是好一个渣男。”

墨秋撇了眼场间的痕迹,立刻便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冷声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姜文干咳两声,说道:“小姐,也可能另有隐情,不得已而为之吧。”

“哼,那小子既是蛮荒域出身,必然满身兽性,身边跟着个那般貌美的少女,肯定要趁机占些便宜。说不得,还会出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墨秋指着前面一排被齐刷刷斩断的灰草,说道:“这些都是被剑气斩断的,切口平整,没有丝毫犹豫,显然是下意识或毫不犹豫的一剑。”

姜文扶着额头,问道:“这又能表明什么?”同时心想自家小姐又再脑补些奇怪的事情了。

墨秋冷漠的说道:“这表面,那名姓何的女弟子已经醒了,醒来时见自身受辱,发出含怒一击,竟没能将对方斩于剑下。随后又被那野小子花言巧语所蒙骗,比如她昏迷时浑身冰冷,只能相拥而眠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身。”

“……”

姜文哭笑不得,他是看着墨秋长大的,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是受了谁的熏陶,自家小姐竟忽然对周围的男子生出极大的怨恨与深深的鄙视。若不是姜文在墨秋小时便护她左右,也多次因她的顽皮受罚,早就被她赶走了。

墨秋看着二人所在的方向,目光透过茂密的灰草丛林,仿佛看到了风小寒正冷笑着对着何惜柔伸出魔爪,便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目光冷峻,语气冰冷,说道:“那个野东西死定了。”

……

……

何惜柔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风小寒摇摇头,边走边说:“不知道。总之我们要尽量的远离那里。”

何惜柔沉默了许久,微微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平静的问道:“如果……我们走不出这片草原呢?”

风小寒也不回头,用同样的语气说道:“总之要拖延下去,让他们尽可能晚的找到我们。”

“如果我是追凶,在这种情况下,会考虑去出口守株待兔。”

“如果你是追凶,早就被我杀了。”

“我是说如果,如果换做是我遇到目标想要拖延时间,可能会那样做。”

“他们肯定和我们一样迷茫,辨不清方向,找不到遗迹出口。”

“你说过醒来时在河畔边看过他们,他们只需沿着河道向上走便是。”

何惜柔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我们根本就是在进行一场没有追凶的逃亡,你的疲惫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的确,任谁在一个无法辨认方向的独立空间中看到这么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草原,也都会收起好奇心,留在河道附近。

风小寒肯定的说道:“他们不会放弃。”

何惜柔淡淡的问道:“这是来自你所谓猎人的直觉,还是凭空的猜测?”

“因为我相信他们,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东西,某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信念。拥有这种东西的人很可靠,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们背后的人才会派他们两个来吧。”

风小寒说道:“总之他们出于某种信念,必杀我们,所以一定会追上来。”

“说不定你错了。”

“我不会看走眼。”

“记得颜如墨么,你不就是因为错误评估了实力差距,才会中毒被迫来到这里寻求解药么。”

“你分明想让我休息一下,却又急着否定我,证明你还在生气,书上说愤怒的人不宜交流,所以我不和你争辩。”

何惜柔沉默了,

风小寒想了想,觉得这些话对消解她的怒气而言于事无补,便又说道:“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眼下只能按最坏的情况做假设,所以我不能停下来。草原再大也是有限的,我们早晚会走出去,或许等乌云散去,出口的光芒会再次亮起,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何惜柔说道:“这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一定会守株待兔。”

风小寒想了想,笑道:“那你就要想办法在这里生活十年了,或许那时你会找到一两件神器,出去后持之以横行天下。”

何惜柔闻言静默不语,但握着短剑的手却紧了些。

如果对方在出口等着二人,那他们是肯定无法离开的,出口时限一到,到时两年时间过去,风小寒必死。

灰色的草原无边无际,两人也许已经走了快两天的时间,却一点要到边缘的迹象也没有。

风小寒微微喘息的道:“如果你能让我背着你,我们能走的更快,我也会更轻松一些。”

何惜柔还是没有说话,意思很明确。

想也别想。

风小寒轻轻摇头,心道:女人,真的是不可理喻。

……

……

在河道边,风小寒几人醒来的地方。

紫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这里,看着清如无物的河水,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片草原看似无边,实际上只占了遗迹内很小的一部分。

因为这里的主人改变了这片草原的空间,将这里与遗迹的其他部分分隔开来,然后重新构造,使这里变得无限广袤。

在广袤的草原最深处的某个地方。

那个人就葬在那里,

他所有的财富,所有的宝藏,都在那座陵里。

男子抬起头看了看灰暗的天际,微皱眉头,似乎不太喜欢这里的风景。

接着他的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天上。

他头顶是触手可及的虚假天空,脚下是延绵无尽的乌云,就像踩在云上一般。

男子的目光穿透云层,一眼便望到了草原的边际,然后回头,扫视整片草原。

蛰伏在灰草间的无尽妖兽心有所感,皆俯下身子,瑟瑟发抖。

“整整一千年了。我他妈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在耍我。随口扯个谎话,便把我撇在这里,而你自己则是去了别的地方逍遥快活。不然过了这么久,我为什么还是找不到那座该死的陵?”

男子闭上了眼睛,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怒意,咬着牙,说道:“如果真的有人能唤醒你,那他为什么还不出现?我可没有耐心去等下一个一千年,你最好祈祷这四个人奇迹般的找到你并把你的坟给挖开,不然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说出这些气话后,男子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云上水雾太重,他重新睁开的眼角处有些湿润,显得有些伤感。

他额头上的十字刺青有雷光闪动,每每亮起,脚下的乌云都会翻滚,然后迸发出一道电光。

听到雷声的四人都是一惊,生怕天气再变。

风小寒停下来,张开双臂,虽不能预测微雨几时会停,但好歹也能知道是否会再有变化。

幸好,空气的湿度遗迹乌云的厚度没有任何改变,虽然这表示微雨还会保持很久,但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变天。

远处几只灰鹫飞起,掠过二人上空,飞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看来它们也饿了,去吃巨蛇和霸牙兽的尸体了。”

风小寒坐了下来,微微喘息着,说道:“我不行了,歇一会儿再走吧。”

何惜柔微微点头,她早就提议这么做了。

风小寒将四周的灰草踩倒,踏出一片空地,使周围的空间可以更大一些。

这时,他发现了一朵淡黄的小花,在灰色的土地与灰草中十分显眼。

它的花瓣薄如蝉翼,茎叶纤细,整朵花只有指甲大小,看上去极为娇巧孱弱,似乎轻轻一吹便会碎掉。

但风小寒认得它。

这是一株灵药。

看起来只是路边一朵常见的野花,实际上许多神奇的疗伤圣药都会用到它。

风小寒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它下面的土壤掘开,挖出了下面隐藏的手指粗细的根茎。

这株黄花叶的年份应该不足百年,还需二十几年才会完全成熟,药效只有一成。

但这对风小寒而言,足矣达到雪中送炭的程度。

他皮肤下那些看不到的伤势要比饥饿更加痛苦,一刻不停的走动已经使他对此感到麻木,虽然伤势正在缓慢的愈合,但效果也是微乎其微的。

风小寒除去上衣,取将根茎的一部分碾磨成粉,合着雨水做成药泥,涂抹在身上。

何惜柔看着这一幕,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不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而是这时她才注意到,风小寒的身上,无数暗红的痕迹连成一片,尤其是后背左肩处,那斑驳的紫黑色更是触目惊心。

原来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伤,但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风小寒的每一个动作,每跨出的一步,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竟是靠这样的身体,拖着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

这是何等顽强的意志,才能造就的不屈的灵魂?难道蛮荒域就这么可怕,塑就了如此坚硬的命格。

但,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能泰若自然,换做旁人只怕要全身瘫痪,生命垂危,撑不过几个时辰,但不久前遇到两兽相争时风小寒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插上一脚,难道这小子是铁打的么?他如此顽强,自己只是内伤稍重,伤及经脉却要坐在草毯上让他拖着走。

与风小寒比,她就是个废物。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虎啸风生灰丛震

何惜柔愣在了那里。

她第一次,也可能是今生唯一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累赘,正一点点的残食风小寒余下不多的气力。

涂抹好药泥的风小寒穿好衣物,张开四肢仰躺在地上,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何惜柔忽然想起在河中时,浮木被礁石撞成两截,自己被甩了出去,正在绝望时,迎来了一个冰冷却结实的怀抱,为她承担了大部分的撞击,然后她便晕了过去。

但当时情况危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在剧烈的精神冲击之下,记忆可能出现偏差,所以她也记不清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你的伤……”

何惜柔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问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在河里被石头撞的。”

“我记得浮木断了。”何惜柔看着他说道。

“是的,断成了两截。”

“你没有抱紧你的那一端?”

“我被甩了出去。”

“我也是。”

“嗯。”

何惜柔没有直接问出来,问他你是不是在水里保护了我,如果自己记错了,那岂不是很丢脸。

但如果,如果她是对的,这对风小寒很不公平。

“也许……他真的是为了救我,我应该原谅他。”

何惜柔心想着,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有话直说,凡事取直,这不是青竹峰的道么?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她必须要弄清楚,不然日后漫漫修行路,如何再直面道心?

这也将决定她对风小寒的态度。

于是,何惜柔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在河里时,你是不是……”

在河里时,你是不是为我承担了一半的礁石撞击?

她原本是想这么问的,但话到一半,恰好问到最关键的后半段时。

风小寒突然坐了起来,用手势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只见他神情严肃,环视四周,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蛟龙伴雨,猛虎随风。草原的风一直都在吹向同一个方向,我便是靠这点来判断方向的,但从刚才开始,风向就变的杂乱无章,毫无规律。”

风小寒刻意压低了音量,说道:“附近有一头妖兽,强大到能够影响到风向。应该是虎类妖兽,而且是极凶悍的那种。”

何惜柔微惊,周围有如此可怕妖兽,她却没有丝毫察觉。

风小寒打开霸牙兽皮制成的包袱,将里面的蛇肉用最大的力气丢向远处,然后把兽皮披在了何惜柔的身上,以此隐藏气息。

而风小寒自己,则再次以身藏天地,融入自然职中。

当蛇肉被抛出去的那一刻,风向发生了微弱的改变,但旋即又恢复杂乱无序的情况。

风小寒的心一沉,很多时候他都希望自己的感知能力出错,周围并没有那么多危险。

但每次结果都是一样,这次也没有任何不同。

他的感知没有出错。

周围确实有一头强悍的妖兽,而且对蛇肉并不感兴趣。

其实风小寒也不能判断出那是只什么妖兽,能够随风而行的除了虎,还有鹰,鹤,鹏等鸟类妖兽。

这片灰色草原在某种意义上可以与蛮荒域深处相提并论,因为群草瞕目,很难发现它们的行踪。

或许由于生存环境的问题,这里的妖兽与蛮荒域深处的相比,战力虽矮了一截,但灵智丝毫不差,而且更加卑鄙谨慎。

风小寒甚至感觉到有两束目光穿透草丛,在他身上扫视着。

他不知潜伏着的究竟是哪种虎兽,便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而且自己身受重伤,加之长时间赶路现在十分疲惫,肉身本力尚未完全恢复。何惜柔经脉受损又失去行动力,宝贵的元气也不知剩下多少,如果强行出剑血战猛虎,只怕受伤更深甚至影响以后的修行,这对二人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

风小寒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将惜柔剑还给何惜柔,然后握紧荒剑,积蓄剑意。

常年狩猎的他,对于自身变成了猎物这点,很是不爽。靠着吃蛇肉化灵而来的元气,或许可以使出一记小剑,或勉强用半招山水剑。

不论哪一项,都是不够的。

但现在除了一战,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即使他二人彻底的掩藏气息,那只妖兽也依然可以凭借两人走动时带起的空气流动来判断行踪。

最好的方法,是两人中有一个牺牲自己,向着某方向狂奔将它引开,另一人趁机逃离这里。

但何惜柔独自走动极为勉强,就算风小寒引开虎兽,凭她自己很难逃掉。

这便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忽然,风小寒目光一闪,想起了什么,摸了摸缝在裤子上的口袋,还好这件东西还在,上次用过后就放在里面没再拿出来过,应该还可以用。

他对何惜柔招了招手,把她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用手势告诉她不要动。

等会儿,他会抱着她跑掉。

事态紧急,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风小寒缓缓的来到她的身边,远处草丛中那些怪风的起源处,似乎也开始移动。

它就要发动进攻了。

风小寒让她将手环住自己的脖颈,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其横着抱在怀里,离开地面。

……

……

这个动作像极了最近流行的道侣言情的小说描述中,新郎抱着新娘入洞房时,新娘子因娇羞不敢看着相公,只好抱紧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头上的姿势。

何惜柔的脸有些发烫,心跳也开始加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联想到这上面,两人只是为了逃命,而且现在的场合也不浪漫。所谓的心跳加速,也都是源自威胁罢了。

但这个姿势就是很像啊!

何惜柔如此想到。

风小寒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在她耳边轻轻的道:“别怕,有我呢。”

为了不发出任何透露行踪的迹象,这句话他说的很轻。

所以显得很柔,柔和到就像他在其耳边吹气一般。

何惜柔听到这句话,身子一僵,心跳更快。

不为因为别的,

而是这种时候,这个姿势,用这样的口吻说这种话,实在是……

太撩人了!

或许是醒来时发现二人抱在一起,使道心不稳,接着她又发现风小寒舍命相救,以至于心境上发生了些微的变化。所以大难临头,何惜柔却还能想着这种事情。

她都开始为自己感到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不自觉搂的更紧了些。

换了别人与何惜柔这般亲近,哪怕下一刻马上会死,也会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

但风小寒蹲在地上,脸上除了专注,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情。

他从裤子的口袋中拿出四根细长之物,前身微倾,双腿紧绷,开始蓄力。

远处的妖兽忽然听到“簌簌”的声音,由近及远,似乎有人向某个方向快速离去,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的兽吼声,口中喷出的狂风将周围的灰草纷纷压倒,呼啸着像四周散开。

虎啸风声!

果然是只虎兽。

妖兽向着声音远去的方向奔去,巨大的身影带起强劲的气流,将身周是灰草扯碎。

风小寒攥着土甲鼠尾,将腿中积蓄圆满的力量爆发出去,瞬间便向着虎兽的反方向冲出十余丈的距离,拼上全部的元气与肉身本力,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而去。

长虹峰玄武场事件后,何惜柔曾与刘盼盼联手骗风小寒去杀土甲鼠后,那次他向长虹峰要了那之前被他杀死土甲幼鼠的尾巴,让土甲鼠后放下戒备。

事后便将鼠尾随手放入口袋中,忘了归还,长虹峰也不在乎这点小东西,便送给了他。

这在口袋中一放,便是半年多的时间。

没想到今日又派上了用处,而且是保命只用。

虎兽惊觉自己上当,顿时大怒,感受着方圆数里内一切空气的诡异动向,很快便找到了他们。

风小寒不顾一切的狂奔,他知道虎兽的速度虽快,但耐力并不算特别持久,他只需要拿出往日六成的体力便能甩掉它。

但他此时抱着一个少女,自己本身内外伤势未愈,又没及时休息,往日能轻松办到的事情,对现在的他而言却是难以企及的遥远目标。

怎么办?

风小寒的做法依然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粗暴。

不怎么办!

就是玩命的跑而已。

用仅存的元气展开最快的身法,元气耗尽后,凭超越所有锻体境的强大肉身力量,每次跨步都会跃出数丈远的距离,每一脚踏在地上都会留下个数尺深的坑。

虎兽的身材虽庞大,但与速度绝不是正比。

陆战妖兽中速度最快的当属雪狼与妖豹,其次便是猛虎。

何惜柔紧紧的抱着风小寒,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草原上的狂奔,妖兽中最直接最常见的追逐狩猎。

但同样也是最可怕和危险的。

其实很多时候,两兽相争不一定要通过战斗,只需对视数秒便可以大致知晓这场战斗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然后达成共识,各自离去。

能发生追逐的,只存在于某一方有碾压般的绝对优势。

比如狼与羊,虎与鹿,狮与马。

风小寒从未逃离过战斗,尤其是与妖兽间的战斗。

这是他记事以来的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被妖兽追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脑子的逃,和没脑子的追

有些时候,人们会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做到从未学习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所以人类是最会与时俱进的生命。

风小寒未曾逃跑过,甚至从未想象过,但他却知道所有高明的逃亡技巧。

这得益于他无数次追杀猎物,从未失手的经历,他知道身为一个狩猎者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该运用哪些技巧与策略来完成追捕。

所以他的逃跑方式虽然简单直接,却并不盲目。

人类是双腿直立的生物,而虎兽则是四肢。

这意味着虎兽的重心更稳,更不容易被摔倒,并且由于它的体格,体重与力量,当速度起来的时候可以依靠惯性节省许多体力来保持速度。

这便是四脚兽速度与耐力的由来。

风小寒身为人类,奔跑时需要更多的肌肉力量维持身体的平衡,冲刺时所谓的速度全靠一步跨出的距离与双腿跑动时摆动的频率来维持。

这便使人类在相同的情况下,与妖兽相比提速更慢,耐力更差的缘故。

这不是修行不够,是先天差距。

历史上很少有奇人不用强悍的修为与功法,凭借后天努力与天赋秉异,在上无限缩短这个差距甚至反超妖兽。

风小寒全盛时期可以做到,但显然现在不行。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跑不过虎兽。

但他有脑子。

人类在速度上与妖兽无法媲美,但在灵活性方面,妖兽也不是人类的对手。

因为两条腿跑路的人类,很容易转弯。

风小寒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跑出好远后,突然折了一个直角的弯,速度微降,但旋即便再次恢复。

虎兽感知到他们的方向的转变,向前跃出,四肢弯曲在地面上滑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随后向风小寒的方向发力,然后再次提速。

何惜柔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些灰草晃动的远处,一团灰色的泥土四溅,那是虎兽折弯时带起的泥土。

虎兽奔跑时的稳健,保证了它的速度,但随之带来的后果便是转换方向时的笨拙。

就像一台高速行驶的四轮飞辇,想要最快速度的转换方向,只能通过潇洒的漂移做到,但代价便是速度的降低。

当虎兽的速度再次稳定时,风小寒又忽然折了个方向。

虎兽无奈只能随之改变方向,于是草丛上空再次飞溅起大片泥土。

反复几次过后,虎兽的体力得到了大幅减弱,双方的距离也不断的缩进然后拉开。

风小寒开始转变策略,除了不时的折弯,他开始跑弧线。只需要上身的重心稍稍向左偏一些,便能轻松做到。

但虎兽却需要不断的调整角度,当它终于适应了猎物古怪的跑路方式后,风小寒又转了个方向。

他的转弯纯粹是随机的,就像刨银币一样,正反两面完全无法预测,就算可以,也绝不是虎兽这种智力低下的妖兽可以做到的。

虎兽似乎厌倦了这场可恶的追逐,眼中露出的怒火让微凉的空气都变的有些炙热,发出一声悠长的怒吼,引得狂风呼啸,速度更快。

风小寒听出了这声怒吼中的不耐与愤怒。

他已经成功点燃了它的怒火。

愤怒是力量,让它更加强壮。

但力量会削弱体力。

风小寒呼吸均匀,识海一片清明,内心毫无波动,最大限度的节约了体力。

清亮的微雨能使人清醒,要不了多久虎兽就会逐渐恢复平静,意识到两个瘦弱的人类的肉,并不足以弥补它所消耗的体力,然后放弃。

风小寒知道再转几个弯,便能把它甩掉。

但就在这时,何惜柔一声惊呼。

原来二人的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群灰鹫,在上空盘旋着。

鹫只吃腐肉,会循着气味找到尸体,然后啃食干净。但妖兽中的鹫群可以通过捕食来获得新鲜的肉。

显然它们是打算等虎兽杀死自己,然后再来分一杯羹,或者待虎兽离去后俯冲下来杀死自己二人,然后分而食之。

好无耻的作风,好不要脸的取食方式。

这就是灰鹫,典型的螳螂捕蝉。

风小寒在蛮荒域时对这些家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一字应对之法。

曰吓!

风小寒双目一凝,一丝睥睨天下,充满威胁意味的霸道剑意冲天而起。

剑意虽弱,只升起一丈便散于无形,但胜在圆融饱满,如汨汨细水长流不断。

飘渺难以捉摸。

这丝剑意不足以吓退鹫群,却让何惜柔知道了应该如何应对。

吐气开声需要时间与胸腔中的空气,那样会打乱风小寒的呼吸,所以疾奔过程中的他不能说话,只能通过剑意来提示何惜柔,告诉她该怎样做。

何惜柔的元气也所剩不多,那两处破损的经脉使许多威力巨大的招式受到限制,无法使用。

而且现在她被风小寒抱在怀里,必须有至少一条手臂搂住他的脖颈,才能保证自己在他怀中的稳定,不然极可能被脱手甩出去。

即便风小寒尽量的减轻了颠簸程度,但还是让她的重心难稳。

在这种种限制之下出剑,吓退那些灰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风小寒也没有让她立即出剑的意思,而是希望她积攒剑意,待甩掉虎兽时,再出剑。

他惊讶的发现,眼前忽有紫气弥漫,一道难以言喻的神圣气息从怀中少女的体内散发出来。

下一刻,一道庞大的剑意冲天而起,碾碎了周遭的灰草。

剑意中充满了漠然,

不是看破红尘的淡然,也不是轻视生死的冷漠。

而是上位者在看向卑微生命时,那种不带丝毫情感的平静。

没有人在野外看到蚂蚁时,目光中会带着情绪,那样只是在浪费表情罢了。

所以在蚂蚁的眼中,人类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的不带情绪的目光与表情,便是上位者的漠然。

灰鹫也生出了这样的感觉,似乎那两个家伙是惹不起的存在。

虽然他们被一只虎兽追杀暴露了事实的真相,但以它们的智力水准还不足以对此产生怀疑。

所以鹫群渐渐的散去,消失在茫茫天际之下。

虎兽也被这道剑气惊的不清,如果它是人,此刻肯定会脚下一软跌上一跤。

但还好它是四足妖兽,而且百兽之王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对这些所谓上位者的威压有着天生的抗性。

就这样,又经过几个转弯之后。

草丛中再也没有虎兽转换方向时溅起的灰色泥土。

何惜柔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已经没事了,风小寒也察觉心头上那股威胁彻底消失,才缓缓降低了速度。

当他停下脚步时,

无穷的疲惫瞬间爬满全身,巨大的无力感让他身体一轻,竟一头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坚韧无畏的他,

终于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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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呵,长虫

何惜柔被他压在身下。

风小寒身上有水渗出,浸湿了她的裙摆,也染红了她的衣衫。

有些是疾奔时挂在身上的雨,有的是被灰草边缘割伤后流出的血,但更多的则是汗。

所以这些水并不凉,反而是暖的。

风小寒一口气跑了足足四十里才甩掉虎兽,整个过程中没流过一滴汗,所有的疲惫不适感都被强行克制住。

停下后紧绷着的身体得到松弛,无尽的劳累彻底爆发,才激出一身的汗水。

风小寒透支体力,甚至折损生命为代价,才换来了生存的机会。

这,

是真的拼命。

何惜柔撑起他的上身,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此时他的脸面无血色,苍白无比,显得是那样的憔悴,紧皱的眉头与因肌肉痉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得出他此时十分痛苦,让人心疼。

难以想象,他瘦小的身躯下居然隐藏着这样强大的求生意志。

……

……

何惜柔茫然的望向四周,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双目微红,手足无措。

像极了之前风小寒抱着生命垂危的何惜柔时那样。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无助,

金玉之躯,紫云之魄,天生剑骨,识海稳固。

这些让她骄傲的光环此时没有丝毫帮助,本以为此行可以大展拳脚,一显长明宗关门弟子的风范。没想到先后经历的变天之战,草原逃亡,虎兽追杀,她几乎没有任何帮助,从头至尾都在扮演“累赘”的角色。

现在她行动艰难,就连带风小寒离开这里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渐渐脱水,越来越虚弱。

何惜柔默诵静心咒,定了定神,用短剑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将坑周围的土壤压实,撅出的松软土壤在旁边堆成一个土堆,希望能够积些干净的雨水到时喂给风小寒喝。

她取出那方草垫,套在荒剑的剑鞘上,撑起剑伞,为他这雨。

片刻后,何惜柔捏开他的嘴,抓起那把松软的土在其上方微微用力,挤出的水顺着指尖落下,流入他的口中。

风小寒微微仰头,下意识的做出吞咽动作,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要。何惜柔撅起更多的土,待充分吸收雨水后,不断的挤出给他喝。

许久后,何惜柔不知挤了多少捧土。

待微雨将土坑积满时,她取下短剑的剑鞘,灌入雨水,放到的他的嘴边。

她的动作很慢,生怕风小寒呛到。

这可能是她对除了师傅外的男子,最温柔的时候了。

喝过雨水后,风小寒的呼吸变的平缓了许多,紧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情况已经开始好转,他鼻息均匀,似陷入沉睡一般。

何惜柔长舒一口气,这些是她唯一能为风小寒做的,幸好收获了效果,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微雨落在剑伞上发出稀拉的微响,忽有风来,抚动周围的灰草轻轻摇摆。

似摇头,似叹息,

仿佛就连这些灰草也早就看腻了这样的风景。

何惜柔看着那些草,想起了紫竹院,每当风起时都有竹灯微晃,竹枝轻摇。

相比于月光斑驳的紫竹院,这里的灰色无边虽然大气,但更显荒凉。

就像她此时的心境。

一路走来,何惜柔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年少洞幽又如何?在这样的地方,只是个娇弱的小姑娘罢了。

蛮荒域的残酷足矣摧毁任何人,但其中却不包括风小寒。

因为他是猎人,与妖兽为敌,与生死为伍。

难怪崔魏铭会让他带队,

难怪吕迎风,病秧子,白术会与他为伍。

难怪当初青竹峰比武时,所有的长老都一致认为吕迎风斗不过他。

何惜柔也曾感慨过,风小寒出现后自己再也不是青竹峰资质第一的弟子。

但她的内心深处仍保有一份骄傲。

因为她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颗星,包括小时去皇宫观武圣剑谱,她都是元宗皇帝所看重的弟子。

真正入世历练后,她才切身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但这片草原就像带着面纱的少女,只露出了冷峭的眉眼,还远没有展现出它的真正面目,先前遇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风小寒倒下后才正要揭开它真实的恐怖之处。

不论是云层之上的紫衣男子,还是距烽火山八万里之外的两人,见风小寒如斯壮举,都陷入了沉默。

那只虎兽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只强壮点的蚂蚁,弹指间便可杀死无数,但扪心自问,若换自己在风小寒的情况下,很难保证不丢下何惜柔也可以成功逃脱。

但惊叹的同时,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进了更危险的地域。

那里的妖兽更多,成群出没的兽群随处可见。

风小寒在生死面前展现的大毅力确实可敬,但这次就连夜听风也不知道他能否从那样的地方逃脱。

这场戏,

果然"gaochao"不断,精彩至极。

……

……

下一刻,何惜柔耳朵微动,听到了许多“沙沙”的微响。

她认得这个声音,心里顿时一沉。

那是蛇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条!

眼下风小寒昏迷不醒,自己元气不足,伤势未愈,又不能移动。

这可如何是好?

何惜柔从未觉得死亡距自己这么近过。

如果从天空中俯瞰,会发现许多的黑线向着她的方向游动着,就像水中的游鱼,直奔突然出现在附近的食饵而去。

其实这些都是有着剧毒的墨磷蛇,身披黑鳞,反射着坚硬的光泽,这么多的蛇聚在一起显得有些恶心,不时吐出的舌信彰显着它们的贪婪,远远望去便觉得头皮发麻。

在这样数量的蛇群面前,纵是那只可怕的虎兽也要望风而逃。

当第一条浑身漆黑,足有大腿粗细的墨磷蛇头探出草丛,吐着蛇信望向二人时。

何惜柔瞬间平静了下来。

脸上没有绝望,不见惊恐,

更无小女孩看到这类毒物时的尖叫。

只有水面无痕枯井无波般的平静。

她乃长明宗八大关门弟子之一,陈枫的爱徒,青竹峰的首席。未来将会问鼎大道,被托付以人族未来的绝对天才。

她的剑锋,

岂会因一时险境而变钝?

……

……

何惜柔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起来。

她右手持惜柔剑,左手握着西临小剑,眼底紫气弥漫,胸中剑气纵横。

一道飘渺,却无比果断的剑气斩断了那条蛇的头。

“呵,长虫。”

第一百六十四章 越女,醉酒

上古神魔之战,造成了那一代修行盛世的败亡衰落。

同时也逼出许多隐居的高人,塑就了无数的传说。

其中有一位女性剑客,名越女,号剑神,是女中豪杰。

赤子热肠,忠肝义胆之类似乎只属于男人的字眼,那些年却都被用来形容她。

越女曾做过一件与元宗皇帝极为相似的事情,公开自己的剑法!

她在三千剑客面前演剑,不过只演一次,但由于剑势太过宏大震撼人心,三千剑客只捕捉到了一丝影子,却成为了那一场战争中的绝对主力。

三千越剑,气吞承天。

据说玄弘真人见三千人的剑气照亮了吴州,才创出玄黄剑的终式。

越女在那场亘古未有的战争中也参与了最后一战,但只出了一剑。

一剑破长空,

夺去三军士气。

这便是她被称为剑神的由来。

因为这一剑,杀了很多……圣人。

但大战之后,与万夜天,惊棋老人,玄弘真这些赫赫有名的人们一样,忽然失去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了般。

但她的剑法却被三千剑客传承下来,以她名字命名。

这就是越女剑!

但更让人重视的,不是剑神越女的剑道传承,而是她的剑!

那把剑轻轻一扫,杀死了太多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强者,里面不知承载了怎样强大的剑意,很多人认为那把无名宝剑随她而去,但千年来人类各方势力却从未停止过寻找。

寻找那些强者们的遗迹,他们的传承。

长明宗也同样在找,

直到某一天,陈枫带回了一个女娃娃,而郭明哲带回了一把剑……

剑身细长,可以用秀气来形容,是把女子剑。

于是何惜柔便得到了它,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它就是惜柔剑。

也就是何惜柔手上握着的这把。

每日修行时,总会有一道轻灵高远的气息在她与它身上来回,促进剑道的成长。

而她也不负众望,展现了极强的剑道天赋。

这不是第一次用她杀生,但这确实是她与它第一次直面生死。

何惜柔斩断蛇头后,手中的惜柔剑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发出清亮的剑鸣,漫天的剑意切碎了风雨,也切碎了灰草。

百步之内的灰草尽数被斩成碎屑,雪花般飞舞起来,落在地上,不知是剑气影响了灰草内的某些成分,还是被雨水洗刷的更加光滑。

灰草的碎片有些泛白,仿佛忽然多了层厚厚的积雪。

数百条墨磷蛇被道浩渺的剑气惊到,竟忘了进攻,或逃跑,呆呆的立在原地,昂着头颅看着她手中的剑。

何惜柔也被自己吓到,

她不过就是随手一剑,怎么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剑气?

但这道剑气确实是她发出的,更准确的说,是她手中的剑发出来的。

难道这把剑已经通灵,有了自己的意志和力量?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上古留存下来的神话,也没有过这种记载。

剑灵只存在于最近流行的至怪小说中,是新兴起的词汇。

如果风小寒醒着,或者旁边有观众的话,一定会惊叹于这一剑的美。

虽然何惜柔斩了蛇头,便握着剑站在那里,没有动。

但剑气带起的碎屑如大雪纷飞,亦如蝴蝶梦舞,就连被剑气割裂空气时出现的丝絮都彰显着独特的美感。

灰草碎屑下,蛇尸体也被切成数段,猩红的血液溢出草屑,就像雪地里忽然绽放的玫瑰,成为了这片灰色的天地中最瑰丽的颜色。

这幕极美的场景中,站着极美的佳人。

如果忽略那些难看的毒蛇,这会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只可惜,没有人能欣赏。

不论是云层之上的那人,还是八万里之外的两人,他们都不是人。却具备着堪比人类的欣赏能力。

三个不是的人的家伙皆沉默无语。

夜听风淡淡的笑着,眼中满是欣喜,烛九脸上的浓雾更暗,显得更加阴暗。

云层之上的男子挑了挑眉,似乎认出了这一剑,但并不能改变他不施以援手想法。

何惜柔怔了怔,便立即醒过神来,看着遍地墨蛇,目光冰冷。

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升起片红晕,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逐渐迷离。

她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在地,手上的长剑很自然的随着身体一甩。

但就是这一甩,却扫出一道剑气浓稠缓慢的剑气,落于地上却没有将草屑斩的更碎,反而如水般像四周蔓延开来。

剑气所过之处,光线都因为空气的扭曲而产生变形,所以清晰可见。

剑气所致,墨蛇鳞甲皆尽爆开,血肉横飞。

这是功山之战前,陈枫传授的醉酒剑。

借宿醉放空自我,展开剑势,使出来剑气会如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诡谲难测,最适合杀死这一地的毒物。

何惜柔的身上散发出氤氲的气息,那是剑气蒸发了衣衫上的雨水。

被杀死的墨蛇长着嘴,发出凄厉沙哑的声音,惊动了其它同类。

蛇群这才清醒过来,向两侧蜿蜒而去,把何惜柔包围起来。

但这样的包围在醉酒剑面前毫无意义。

仿佛将倒流香置于桌面,又像是醉汉不小心从酒坛中洒出的琼酿,醉酒剑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流淌,溢散。

被蛇群包围的感觉确实很恐怖。

但醉汉无畏。

因为宿醉中的人们会忘记一切,会忘记惧怕,忘掉前世今生。

何惜柔的酒品很好,所以喝醉时依然静谧,如大家闺秀般。

因此,她的醉酒剑意虽不浓烈,但自有柔和长久之处,洒出的剑气酒香浓郁,久久不散。

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句俗语在她的剑下得到了充分提现。

即使墨磷蛇的鳞甲堪比岩石,但在惜柔剑的面前,都是纸糊的一般。

随着何惜柔看似毫无规律的挥洒,更多的剑气顺着剑尖滴落。

浓稠的剑气覆盖面积越来越大,酒香更浓,有几条离的近些的蛇晃了晃身子,竖起的瞳孔有些涣散,竟是一头扎进了剑气中。

那模样,像极了醉汉来到湖边,见到水中月便跳了进去,形同自杀。

醉酒剑是可以媲美宛丘剑的强大剑法,玄奥无双。

宿醉的形式与行事方法多种多样,往往难以预料。所以这一套剑法的招式也更多,足有九十九式。

何惜柔使的正是前三式。

醉不惑,

倚墙坛,

湖中月……

第一百六十五 独角仙

当整片铺满草屑的空地上,皆被她的剑气笼罩,无数断裂的蛇尸将这片空地染红。

但墨磷蛇依然没有杀尽,在那些灰草丛中,被草遮住视线而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有着许多的蛇。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这路醉酒剑已经用了二十八式。

二八是一对儿很美好的数字。

因为二八得一六。

不论是少年还是少女,在十六岁的时候都是最美好的年纪,在民间各处,便是刚好婚配的年龄。

所以二八与十六都是很美的数。

元宗皇帝下令搭建的二八园与十六阁,收纳了世上最美好的珍藏,供人欣赏,其中就包括曾为何惜柔作画的画师所绘制的美人图。

何惜柔没到十六,却有着超越所有人十六岁年纪时的貌美。

本应是形骸放浪的剑法,却被她生生演绎成了一副无比绝伦的画卷。

二十八剑的剑气正好覆盖了这片空地。

她没有停歇,继续出剑。

因为如果她打算停下然后喘口气,那么剑势就会中断,已经蔓延开的剑气也将彻底消散。

那样蛇群就会再次聚集过来,然后重复之前的过程。

所以何惜柔不能停,她要靠着这路剑法彻底驱散蛇群。

于是她使出了第二十九式,剑气继续弥漫,切断了灰草的根茎,逼退蛇群。

当她使到第五十剑时,蛇群已经死了一半。

使出第七十四剑时,另一半也有大部分墨磷蛇决定放弃,离开了这里。

她使出醉酒剑终式,也就是第九十九剑时,剑气骤然升起,就像酒精挥发,然后有火星落入,引燃了空气。

周围的草丛开始燃烧了起来。

这些并不是真的火焰在燃烧,而是浓烈剑气的爆发,产生的异象。那些虚幻的火焰都是剑气的摩擦,发出嗤嗤的声音。

何惜柔微微喘息着,身子晃了晃,但依然保持着站立。

她眼前的场景有些虚幻,幽府内一阵空虚,四肢乏力。

很明显,她需要休息。

但她不能,因为在那些草甸深处,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何惜柔确定那也是一双墨磷蛇的眼睛,不然不可能在蛇群中注视她这么久而不受到攻击。

但她想不明白,其它的蛇都或多或少的尝试着包围她,甚至是发起攻击,虽然结果都是惨死。

亦或是直接离开。

总之这竖目光从一开始,便没有移动过,就像是深山老林里的石雕,都是同样的冰冷,但给人的感觉却那样真实。

何惜柔知道,这是墨磷蛇群的首领。

也就是蛇王。

她没见过蛇王,哪怕是长虹峰的诸多弟子长老也没见过。

所以她警惕之余也很好奇,蛇王究竟长个什么样子?

既然是墨磷蛇,那应当是体格庞大,鳞甲漆黑厚重,尾巴随意扫动便能有开碑碎石之力的那种。

这让何惜柔联想到了那条捕杀霸牙兽的巨蛇,不禁又有些后怕。

便在这时,一条雪白的小巧的尖刺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根刺大概手指大小,看起来十分可爱。

接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脑袋小心翼翼的从草丛中露出头来,额头上正是那根尖刺。

墨磷蛇是浑身漆黑,鳞甲密布,看上去就很惹人厌的生物。

但它浑身雪白,鳞甲白皙,在剑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如玉般的光芒,而且头颅与颈部的线条很优雅,十分符合人类轻柔唯美的艺术感官。

这是什么?

白蛇人畜无害的看着何惜柔,不是吐出的蛇信不是猩红的颜色,而是一种比较鲜艳的红,就像美人化妆时用来染唇色的红纸。

如果说这就是墨磷蛇王,那它也太好看了些。

它竖起的瞳孔中充满了纯洁懵懂的目光,就像新生婴儿般,满满的都是好奇。

何惜柔横剑在胸,将风小寒护在身后。

她站在一片蛇尸上,洁白的裙摆都被染红,看起来却并不血腥,反而很美。

美如画。

白蛇应该是雌性的,

何惜柔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但这么美的蛇,怎么可以是雄性?

在她的眼力,男人都是愚蠢的,对貌美的女子永远只会阿谀奉承,殊不知那样只会引来鄙视的目光。

只有女性,才是上天的完美杰作,男人都是猪头。

所以这么完美的蛇,不应该是雄性。

如果换做墨秋在这里,即便它是雄的,也会一剑阉了,强行变成雌性,哪怕并不是真正的雌性。

何惜柔的心底虽然有些喜欢这条蛇,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手中微微发出的剑鸣,彰显着她的戒备。

白蛇缓缓的从草丛中现身,却没有向她游来,只是盘着身子在草屑的外围,两眼间的鳞片微微翘起,看着一地的狼藉,目光产生些许变化。

似乎对遍地的蛇尸有些厌恶,然后……挑了挑眉?

这条蛇,叫做独角仙。

与白鹤,琉璃孔雀,阴阳猫,大鹏金雕,赤阳龟一样,属于妖兽一族,却不与妖兽同种。

所谓妖兽,普遍指应灵气而生的兽族,是妖种。

独角仙这类生命虽然也被称为妖兽,与天地同根,是仙种。

龙,凤,白虎,玄武,噩嘼等则是大道孕育所成,是圣种,是天生的圣域,故又称神兽。

独角仙的数量很少,甚至比消失在大海中的上古噩嘼还少见。

但这里却有一只,

刘盼盼幼时误入蛮荒域外围,遇到阴阳猫。

何惜柔与风小寒重伤虚弱,遇到了独角仙。

这是机缘,

还是命数?

这两个词的意思听起来很相近,但背后的隐喻却完全不同。

如果能得到一场造化,那自然是机缘。

若独角仙以然成年战斗力远在二人之上,并抱有恶意,则两人必死无疑,这是命数。

何惜柔不认得独角仙,而且根本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仙种妖兽,她仅能感觉到这条蛇很不一般而已。

独角仙歪着头,打量着何惜柔,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它本以为自己是这片灰色草原中最美的生物,没想到这个双脚直立的奇怪物种居然比它还要美!

层云之上的男子挑挑眉,心道:“这个应该是白雪的后代或是分身。原来那混蛋真的把它仍在了这里。但,白雪本尊呢?难道竟没挨过千年苦等,寿元耗尽而死了么?”

想到这里,他抬眼,将整片草原尽收眼底。

但他看着的不是草原,而是不知到底在哪里的陵墓,平静的说道:“妈勒个巴子,如果这几个娃娃能唤醒你,我就他妈好好的揍你一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变质

不知是不是嫌脏,还是因何惜柔的美貌而惭秽,白蛇并没有穿过蛇尸去到二人身旁,更没有攻击两人。

它只是很潇洒的转身,

然后走了……

独角仙,祥瑞之兽。

孕育于云间,随大雪而降于人世。餐百花,饮清露,不与妖兽争食,不与人类争运。

据说能让独角仙现身一见的人,无不天之骄子,还必须拥有盛世荣颜。

历史上只有三个人亲眼见过它们。

“从今天开始,就是四个人了。”

紫衣男子更加肯定,如果那个人当年说的是真的,那么能唤醒他的定是这四人。

世间最罕见的独角仙,在世界上最隐蔽的草原,见到了最落魄的人。

那么这个人,必然身怀极大的气运。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注定的,那么当何惜柔见到独角仙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完成了一次逆天改命。

就像曾经那个废物,似乎攒了八辈子的运气,才见到了那条名叫白雪的独角仙蛇,然后把名字深深的刻在了人类世界的史书上。

留下的事迹夸张到让人们误以为他是被编撰出来,是某则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

……

其实蛇王早就离开了这里,

白蛇其实是被那道剑意吸引过来的。

她手上的剑显然是感应到了独角仙纯正的天地气息,才会做出反应。

何惜柔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云层之上,八万里之外的人打算将她的模样记住。

有这样的剑,有这样的运。

如果没有外力强行终结她的生命的,那么几百年后,承天大陆必将会再出现一位横亘于天地之间的伟大强者。

当然,

那都要等她活着离开这里再说。

……

……

烛九伸出手,在沙丘上,何惜柔的沙人缩影前打了两个手指。

她头上的烛火晃了晃,颜色更加深邃。

夜听风看着这一幕,淡淡的笑着,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做,而且认定这完全是徒劳的。

……

……

墨秋拿着罗盘,轻咦一声。

姜文问道:“怎么了?”

两人一路走来,奇迹般的没有遇到任何妖兽,而且墨秋似乎拥有储物法器,食物与清水储备充足,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养,姜文的精神好了很多,但是因为灵气稀薄的缘故,元气并没有恢复,所以伤势依然不容乐观,不过他还是继续坚持赶路。

墨秋看着他,说道:“有一个目标的性质变了。”

“性质变了?”姜文挑了挑眉。

墨秋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必须杀死的目标,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他希望我们能彻底杀死这两个人。”

姜文说道:“这个人也是前面二人之一?”

“是的。”

“那不争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情?”

“是的。”

“多此一举。”姜文摇摇头,说道:“即便没有他的指使,那两个人也必须死。”

“也许他是想催我们快一点。”

墨秋望向风小寒二人的方向,缓缓的道:“他们以很快的速度移动了很长二时间,现在已经停下。想来应该是被什么东西追逐了一阵子。”

姜文笑道:“两个运气不好的家伙。”

墨秋面无表情的说道:“但他们最倒霉的,是被我们盯上。”

……

……

何惜柔盘膝而坐,闭目静神。

一套醉酒剑法彻底榨干了她的元气,现在的她与一个受了伤的普通少女并无区别。

在这里,无法通过化灵来恢复元气。现在二人全部的生存希望,都寄托在了风小寒身上。

只要风小寒醒来,他们便能安全了。

不知为何,她会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何惜柔看着他的侧脸,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觉得有些可笑。

就算他醒了,她们也走不出这片草原,更斗不过那些兽群。难不成每遇到一次危险,就要风小寒透支一次体力?

那是不现实的事情,透支一次都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几次?

何惜柔捧起土坑中的积水,放到他的嘴边,慢慢的喂他喝下去。

清澈的雨水由于流入了蛇血的缘故,变得有些殷红,不过蛇血也是补药,倒是不担心给风小寒带来伤害。

何惜柔想到,既然是补药,那么这许多蛇尸可不能浪费了。

她随手拿起一条还算完成的,用剑切开它的颈部,蛇尸内残余的鲜血顺着蛇颈滴入风小寒的口中。

反复几次后,何惜柔又喂他喝了口水,这才作罢。

不知是经金光淬体,使他恢复能力惊人,还是喝下的蛇血发挥了作用。

又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后,风小寒的眉毛微动,然后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灰色的天空。

那些乌云很薄,所以是灰色,可过了这久还是没有散去的意思,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微凉的风,刺骨的雨,远处不时响起的兽吼,及耳边传来的灰草晃动时发出的“哗哗”声音。

这些都不能让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心情变好,反而会觉得更加压抑。

身上的伤势,与识海中清晰的痛楚,很快便让他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

声音响起,风小寒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绝美的脸。

只是这张很好看的脸上,脸色却并不好看。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与虚弱,眼神尽管平静依旧,但看得出来,风小寒的醒来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风小寒缓缓的坐起,看着满地的蛇尸,与口中腥躁的味道,顿时明白此前发生了什么,于是陷入了沉默。

何惜柔平静的说道:“醒了,就吃点吧。”

两人本来的包袱已经被河水冲走,那件霸牙兽皮里装着的肉也都扔掉了。

所以只能是吃地上的这些蛇尸。

风小寒捡起一块蛇尾,切口整齐,明显是被剑斩断的。他捏开坚硬的鳞甲,将蛇尾放到口中仔细的咀嚼起来,发出“嘎嘣嘎嘣”的蛇骨被咬碎的声音。

“对不起。”风小寒忽然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何惜柔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道歉?”

如果是因为她醒来的场景,那他确实需要道歉,只是这歉意来的实在太晚了些。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我是男人,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却昏了过去,所以对不起。”

何惜柔淡淡的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原来风小寒还是坚持的认为,他那时做出的是绝对正确的选择,不肯道歉。

接着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不懂何惜柔是怎么杀死这些蛇的,如果换他醒着,在保护一个人的情况下不让它们近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何惜柔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洞幽的境界,确实会为实战带来诸多便利,比如化灵境时不能领会的剑法。”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山一角

两个时辰后,二人离开了这里。

风小寒背着她,她举着剑伞,迎风雨前行。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走直线。

“妖兽们都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猎物,因为那样的话会增加追击成本,浪费宝贵的体力。因此选择这样的前进方式即便有妖兽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只要不是饿红了眼,是不会追来的。有效降低被妖兽追击的可能。总之现在这种情况,弧线比直线更加安全。”

风小寒耐着性子,给何惜柔讲解这其中的道理。

他觉得这片草原与之前比有些不一样了。

似乎更加危险。

好在阴雨绵绵,可以冲刷掉他们的气味,唯一能留下的痕迹就是走动时的声音与身后那些被压倒的灰草。

风小寒问道:“我说明白了么?”

他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所以担心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何惜柔听的不够明白。

“我有一个问题,有些想不明白。”

何惜柔一直手搭在他的肩头,另一手举着荒剑,说道:“这里的灵气太稀薄了,如果能有别的选择,普通野兽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生活。”

野兽都瞧不上的地方,妖兽自然更不会瞧上眼,只有土甲鼠和贪狼这种肮脏下流的生命或许会考虑一下。

是的,即便是土甲鼠与贪狼都要考虑一下,才会勉强入住。

那么这里却聚集了众多强大妖兽,要如何解释?

风小寒想了很久,然后摇摇头,说道:“应该是出于某种无奈,比如这片草原被禁制封锁了,出不去。”

的确,骄傲而高贵的妖兽对自身生存环境有着极高的要求,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领地,它们就会抢夺别人的,在这方面根本不会委曲求全。

那么风小寒的解释就显得很合理了。

这无疑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对于妖兽而言,被强迫在违背自身喜恶的生存环境中艰难求生,这确实值得悲伤。

但对风小寒二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如果有某个人布下禁制,把这里与外界隔离开来,只能进不能出的话,那么他们两人要如何离开这片草原?

离开这里都做不到,那么生存下去无疑是场空谈。

……

……

圣人遗迹的大雨还在下,如瀑布般的雨压垮了那些比较娇弱的树枝,强大的雷电劈倒了最高的巨树,产生的火花瞬间被雨水熄灭。

天地间除了瀑雨的巨响,就只有雷电之声,不绝于耳。

这场大雨已经不知下了多久,持续很多几天了。

刘盼盼一行人呆在事先搭建好的小木屋中,免于被雨水冲刷之苦,但震耳的雨声与雷声依然让五人憔悴无比。

茶一笑咬了口熏肉,不满的大声道:“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五人在木屋内,勉强能够容身,即便离得这么近,依然需要通过大喊和手势进行交流。

熏肉是茶一笑打来的猎物,足够他们吃好多天,木屋搭好后,便生火熏烤这些肉,让它们能长时间的保存下来。

若不是刘盼盼提前让众人做了准备,不知现在会落得怎样凄惨的下场。

更准确的说,是阴阳猫忆星让他们做的这些准备。

吕迎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们的面前有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却能清楚的照亮屋内一切。

显然,这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是有吕迎风这位超级富二代才能拥有的无价之宝。

但这个不过是他平日里把玩的玩物,吕家的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吕迎风望向屋外,面露担忧之色。

茶一笑似乎猜到他在担心谁,拍拍他的肩膀,大声道:“那小子不会有事的!”

吕迎风苦笑着说道:“他当然不会有事,只怕何惜柔会遇险,而他将再次拼命。”

他的声音很小,茶一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吕迎风大声的说道:“没事。”

刘盼盼看着两人,悠悠一叹,她又何尝不是在但心两人?

忆星趴在她的怀里瞌睡,毛茸茸的,很可爱。

似乎再大的雨声都不能影响到它,让难以入睡的几人一阵羡慕。

但就在这时,它原本耷拉着的耳朵忽然竖起,望向屋外的某个方向,眼中充满惊讶。

……

……

风小寒说道:“之前那只霸牙兽,是只母的。”

何惜柔微微挑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问道:“所以?”

“想生存就需要繁衍,这些妖兽在这里呆了不知多久,但既然没有死绝就意味着它们可以正常生育,而且能够健康的成长。”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霸牙兽,虎兽,妖豹,灰鹫,这类妖兽需要洞穴来产子。”

“但分娩对妖兽而言是件很痛苦的事,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也就是妖兽血脉中的灵气,如果不能及时补充会落得难产而死的下场,而仅凭进食与空气中的微薄灵气显然不够。”

何惜柔很聪明,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是说,这里有一个灵气浓郁的地方。”

如果灰色草原真的被禁制封印了,那么生门极可能是在那里。找到了或许就有出去的办法。

最不济,也能补充下元气。

但问题是,它在哪呢?

风小寒笑着说道:“如果我们出不去,那你就有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找。”

二人腕间的手镯,银色的部分占了不到一半。

也就是说时间即将过半,若不能在十五天内找到出口,必须再等十年才能重新打开连接外界的通道。

但那意味着风小寒会死在这里,因为他只剩下两年的时间。

何惜柔淡淡的说道:“十年太久了,你需要在十五天内带我离开这里,不然你怎么对得起我。”

她之所以会落到这等地步,风小寒坚持趁变天之际与墨秋姜文二人一战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导致的。

从这方面来讲,风小寒有义务带她离开这里。

他笑了笑,没有接话,继续讲着蛮荒域中各种生存意识,以及人类世界所没有的事物。

何惜柔也听的津津有味,书本上没有的东西还是很吸引人的。

尤其当风小寒讲到舐狼兽的时候,她更是惊讶不已。

原来世上还有这等神奇生物。

但是与整个蛮荒域相比,或许风小寒才是那个最加稀有的物种吧。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风小寒发现了一个水坑中的淤泥里,躺着某件事物。

那事物露出金色一角,没有阳光,却熠熠生辉,散发着醒目的光芒。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盒中铁棒

风小寒伸手,想要拨开淤泥。

但水面忽然生出一道反力,将他的手震开。

风小寒挑了挑眉,说道:“法器?”

何惜柔说道:“挖出来看看。”

风小寒重新将手深入水中,这次有了准备,水面生出的反力没有把他弹开,而是被他用蛮力压了回去。

他在水中握住了那件事物,入手微凉,形状四方,然后将其提了起来。

一个黄金打造的小盒出现在他的手中。

盒上纹路复杂,但排序整齐,与入遗迹时那做石碑上的雕纹十分相似。

风小寒看着盒子上的缝隙,在手里颠了颠,问道:“打开看看?”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小心些。”

风小寒将另一只手放到盖子上,屏住呼吸。

在这种地方,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只有天晓得盒中有没有机关,打开盒子的瞬间会不会有毒针射出。

他一手拖着盒底,一手捏着盒盖,然后轻轻的上下分离。

“锵”的一声,宛若龙吟。

盒盖分离时竟然发出了类似长剑离鞘的声音!

龙吟声穿行于野,久久不散,无尽灰色草原似乎随着这道声音的减弱而平静了下来。

所谓“锵”的一声,是拔剑时剑身与剑鞘前段的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这个盒子是纯金打造,风小寒轻轻一捏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痕,按理说不应发出这样的声响。

何惜柔单手搭在他的肩上,能勉强的站着。

二人相视一眼,都认定了这盒中之物非比寻常。

因为他们可以肯定,那就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因为他们听见那道声音时,双耳微微有些刺痛,同时感受到了一丝飘渺难以捉摸的剑意。

正是这道剑意刺痛了他们的耳膜。

风小寒掀开盒盖,更多的剑意溢散出来,但都没有之前的那道强烈,颇有几分虚弱的味道,似乎那声剑音过后,便耗光了盒内事物所有的精气神,成了一位垂暮老人。

风小寒掀开了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细长的黑铁,正好可以单手握住。

黑铁上缠着一圈红色的绳子,看起来极为普通,但看的久了却有种恍惚的感觉,就像水中的反力那样,弹开了所有视线,让人不敢再看。

何惜柔微微挑眉,笑道:“有些意思。”

“确实挺有意思。”

风小寒拿出黑铁,说道:“既然是法器,为什么徒有剑意,而无气息?”

“可能是年头久了罢,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一件器物,先留着吧,说不定可以用到。”

……

……

接下来他们又发现了三件法器,但都已腐朽,内核早损坏无法使用。

“这个应该是黑心子。”

何惜柔的指尖捏着一粒指甲大小的,黝黑的石子。

如果不是这整片草原都是灰色的,其他颜色的东西太过扎眼的话,两人甚至不能发现它。

风小寒问道:“黑心子是什么?”

“是天机阁的法器,惊棋老人与自己对弈时以棋力证道,洞彻天机,其时紫霞万千,七色的长虹笼罩了整座山川。而他面前的棋盘与棋子也浸润其中,光华散去后各具妙用。”

何惜柔知道他平日只看剑谱拳经,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便解释道:“棋盘能够推演天机,当下流行的星光罗盘便是根据那方棋盘精简而来。而棋子则各具阴阳之力,黑棋属阴,所以叫黑心子;白棋属阳,叫做白玉子。”

风小寒点点头,连忙问道:“那黑心子中蕴含的阴力如何?”

何惜柔微微一怔,她不知道风小寒解毒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只知这次来烽火山便是寻药,难道他要找的,和阴阳之力有关?

她摇摇头,说道:“黑心子的阴力并不强大,除了推演和布阵外,没有别的用处。”

风小寒也不失望,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他也不至于为这一身毒重回蛮荒域了。

但他还是将黑心子郑重收好。

何惜柔左手拿着一件生锈的铁牌,右手掌心是一个手环。

“这个铁牌倒很少见,修行界有件神器名叫翻天印,这个铁牌便是按照翻天印仿制的。但前朝时期,能仿制神器的技术就已经失传,难道这遗迹里的是位前朝圣域?”

何惜柔将其收入怀中,如果能带回去上交宗门,即使紫霞峰不能够通它完全重现失传的手艺,也可以窥视一二,对于锻器一道的研发大有裨益。

何惜柔托起掌心的手环,有些叹息的说道:“这是件空间法器,可以储存相当数量的事物,可惜已经彻底报废了。”

说完,她便将手环丢到一旁的水坑里。

风小寒看着那个水坑,问道:“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已经捡到了四件法器,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离草原的尽头更近了?”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或许吧。”

两人歇息好,便再次启程。

……

……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人生在世,想要在残酷的修行界中生存下去,就得比别人都狠。

所以修行界从不缺乏狠人。

有些人狠是对别人,但也有少部分人对自己更狠。

比如那个天机阁的的黄衣男子。

他自废修为,带着五位天机阁外山长老与几件避水法器,毅然进入烽火山。

即便有避水法器的保护,也无法完全免疫漫天的风雷瀑雨。

六人承受着恐怖的压力,艰难的向着遗迹走去,也不知守在那里的四名长老怎么样了。

五名外山长老都是洞幽境圆满的高手,黄衣男子更是崩劫境降级而洞幽的强者,比姜文还要强上一线。

六人展开身法顶住瀑雨,掠过铁竹林,绕过那片湖,来到了山腰处。

尽管他们已经全力以赴,但由于乌云蔽日与雨幕连绵的缘故,赶石碑群时也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黄衣男子看着遗迹前的场景微微一怔,没想到遗迹入口还有这样的效果。

是的,他是看着,而不是通过感知。

这里有光,但不是阳光,而是火光。

石碑群的周围仿佛拉起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风雨挡在外面,如同天穹一般。

四名长老围绕火光而坐,闭目养神,等待风雨停歇的时刻。

结果却等来了黄衣男子六人。

第一百七十章 铁盘星光

四名长老顿时一惊,起身行礼:“黄长老。”

黄衣男子摆摆手,带着几人一起围着火堆坐下,喘息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守遗迹入口的四名长老相视一眼,说道:“几天前,没有任何征兆的忽然下雨了,瀑雨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即使隔着石碑群的结界也能感知到,里面也是相同的状况,不过比烽火山的雨势要弱一些。”

黄长老微微点头。

四名长老相视一眼,年纪最长的老者颤声问道:“黄长老,您……不要紧吧。”

黄长老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笑道:“为了这些孩子,我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可,可您花了数十年时间才点燃气窍而崩劫,距那破虚之境也只剩半步之遥。”

老者老泪纵横,叹息道:“蛮荒域天气突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并非是您的错,您这般牺牲,何苦来哉?”

以黄长老的资质远不能算是天才,充其量也就是上佳,但他凭借过人的悟性及坚定不移的道心,成为了天机阁的内山长老,更是只待机缘一到便可以破境破虚。

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突破天人极限,更进一步。

所以他在天机阁中很受尊重。

不然他也不可能凭借一盏碎裂的茶杯,便让堂庙中眼高于顶的诸宗修行者们安静下来,就连紫宫学院的二把手也要给他面子。

如今黄长老自废修为,就意味着自损经脉,就算可以继续就行,但重新恢复昔日修为会十分艰难,再想摸到这个门坎儿,更是难上加难。

这怎能不让人心痛。

但黄长老生性洒脱,一心问道,降阶至洞幽境虽然可惜,当时他也险些下不去手,想请哪位德高望重的通道修士代劳。

但他很快便放弃了那个想法,那样太丢人了。

他倒是没什么,只怕会牵扯到天机阁的颜面。

当黄长老的手落到自己的额头时,识海大震的那一刻,他就想通了。

“回到洞幽境,对我而言就像是故地重游,不过是回到一个地方,重新欣赏一遍这里的风景而已,不必伤怀。”

黄衣男子笑着宽慰道:“而且这件事情总需要有个人来做,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给里面的孩子们解围吧。”

包括随他而来的九名外山长老肃然起敬,恭谨的行了一礼。

黄衣男子正襟危坐,受了这一礼,因为他承的起。

他从后背的包裹中取出一块铁盘,上面有星光为图,散发出的灵气与星光交相呼应,形成一道道微亮的细线。

渐渐的,毫无规律的细线开始交汇,勾勒出一片山川林海,里面还有许多闪烁的光点。

与八万里之外的烛九用的法器效用十分相似。

不过它依靠的书星辰之力,但能涉及的范围十分有限,不像烛九的沙,可以把蛮荒域的云墙禁制都包含在内。

山间树林中的光点,便是诸宗弟子。

光点越亮,则气息越盛,闪烁的时间长短则是代表了他们的呼吸。

这些信息都来源于他们腕间的手镯。

天机阁配发手镯给诸宗弟子计时,但暗中也通过手镯与铁盘间的联系来描绘遗迹内的景象。

如果有其他宗的人在这里,定会多想几层意思。比如这次的诸宗论道,不过是天机阁在为等十年后遗迹再开之时,独吞此间宝藏做准备,这些弟子天机阁是找来的探路石之类。

此间目的,的确令人深思。

但不管究竟有何目的,恐怕只有天机阁的真正高层才知道。

上百个光点散落在遗迹内,大多都聚在一起,很少有单独的。

黄长老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下一半。

这些光点虚幻,闪烁间隔极短,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但至少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不愧是诸宗最天才的弟子,在这样的鬼天气中能够活下来,凭的是真本事与聪明才智。

但下一刻,他的眉头又紧紧的皱在一起。

因为遗迹中有条河,如蛋糕上笔直的切痕,将遗迹从中间分成两半。

在河流的最下游的地方,星光产生扭曲,似乎被某种力量捏成一团,如同揉烂的纸一般。

而在河流下游更远的地方,还有两道光点,而根据星光地图,那里不在遗迹之中,且也没有任何有关地貌的图像生成。

黄长老甚至以为,这件天机阁传承了多年的法器是不是坏了。

其他几位长老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现象。

一名长老指着五个光点汇聚之处微笑道:“你们看,这五个娃娃居然造了个房子,以此避雨。”

其他人扭头看去,见确实如此,皆露出了微笑。

既然要躲雨,四周又无山洞,便索性造个房子,看来这五人的领队也是位妙人。

微笑的同时,疑惑渐生。

雨是突然来的,而且一来便是最猛烈的瀑雨,能挖空巨树进入其中来躲避已经很勉强,根别提造一个根基深到风雨都难以撼动的小屋。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因为提前预知到,又是怎么预知的?

但这个问题已经由不得他们多做思考,经过商量后,众长老两人一组,分成五队,携带避水法器去找那些弟子们,然后逐一带回。

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这个方法并不聪明,可以说是最笨的方法。

但瀑雨乃天怒,无人能够左右,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黄衣男子等六人稍作调息,记下自己的要救的弟子所在方位后,便踏入了遗迹入口……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星图中遗迹外的那两个光点开始动了起来,向着某个方向前进着。

……

……

风小寒与何惜柔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遗迹中的瀑雨还没有停止,天机阁的黄衣长老带人来救他们了。

但按照他们的就近原则来看,恐怕是等不到那些长老来救了。

因为他们距离遗迹森林太远了,远到让黄长老更愿意相信是法器出现错误。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这一次没遇到任何妖兽来犯,倒是有很多弱小的妖兽在他们降临之前便逃掉了。

走了很远的距离后,两人又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风小寒又累了,而是在他们面前的草地发生了变化。

二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但很快,何惜柔便别过了头。

她是趴在他背上的,二人的脸离得很近。

这让她有些不舒服。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灰色的雪

风小寒的面前依然是灰草连绵,仿佛无尽处。

但地面却不再是松软泥泞的灰色土壤,而是结实的平地,不知为何雨水没有在这里停留,更没有被土壤吸收,而是化作浓稠的水雾在地面上弥漫。

草原无尽,水雾朦胧。

本是一派仙境美景,却因为灰色的天地与灰草,这些雾气反而使这里看起来更加诡异。

远处不时响起的妖兽怒吼声,能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颤栗。

风小寒缓缓呼出一口气,抬脚踏入其中。

他赤着的脚踩在结实的平地上,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何惜柔忽然说道:“好冷啊。”

是的,这里很冷。

但不是雨水带来的湿冷,

是那种很单纯的冷,就像冬天一样。

圣人遗迹与烽火山同季,此时应该处于夏季,纵然乌云蔽日,也不该挡住所有热量才是。

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风小寒踏入这里后便怔住不动,呆呆的看向四周。

何惜柔问道:“怎么了?”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沉声说道:“我们迷路了。”

当他的脚踏在实地上的那一刻,风向就变了,不再是统一的方向,变得毫无规律。

他们失去了判断方向的唯一参照!

所以风小寒才会说,他们迷路了。

何惜柔这时也察觉了风的变化,微微挑眉,虽然神情依然平静,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攥在了一起。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听着这话,何惜柔的心里没由来的踏实了许多,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风小寒踩倒前面的灰草,消失了草丛中。

……

……

层云之上,

那道绛紫色长衫的身影忽然一僵,似乎看到了件令人惊讶的事。

男子确实很惊讶,额头上的的闪动的雷光在云层间发出震耳的雷鸣。

“那两个小家伙人呢?”

男子惊讶的说道:“怎么消失了?”

他一直在天空中看着他们的行动,确信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但那两个小家伙就是忽然消失了,没有任何前奏,若不是一路走来那些被压倒的灰草,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遗迹中睡的太久,出现了幻觉,这些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男子想了想,确信自己的脑子没病。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可能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忽然消失。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说不定会是解开遗迹之谜的关键!

男子自高空而落,来到他们消失时的那片草地,周围的灰草随着他的到来纷纷向四周倒下,似乎在行大礼跪拜恭迎他的到来。

倒下的灰草微微震动,发出“瑟瑟”声响。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在害怕。

当男子看到面前的灰色泥土延伸到某处时,忽然变成结实干燥的土地,已经其间散布的水雾,顿时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直到这时,他才对遗迹中葬着的那位生前的实力有了更加直观的概念。

能开辟如此之大的遗迹空间就已经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修为了。而他以河流为引,在遗迹空间之外又创造这样的草原。

合双重空间于一处,这是连神话传说中都不存在的大神通,因为没有人敢去想象。

这样逆天的力量实在是……大逆不道!

男子花了数百年时间才逐渐习惯了这个事实,本以为这就是大道极限。

但今天在草原之中,那人再次向世间证明了他的强大!

他在双重空间之中,居然还能再开辟出一个独立的小天地,并维持了至少一千年的时间,而且空间稳固,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这说明了什么?

男子站在那里,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意思。

他们这些自诩为天地间最强大的生命,在这人面前,就如同拿着木棍当宝剑的孩子一样可笑。

男子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我们这些年的道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

……

“原来如此,你居然在这片草原里,留下了这么个地方,还用空间折叠掩盖起来,难怪千年来我用不断的神识检查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你的那做陵。”

整整一千年的守候与等待,终于迎来的新的变数,或许那个人真的没死。

因为他没有骗自己,千年后的今天,的确有人来到了这里,而且还发现了他千年来都没能发现的地方。

这四个小家伙会唤醒他么?

男子激动的连手指都颤抖起来,但他闭上眼睛,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你可千万别真的死了,外面有很多人还在等你。”

他自言自语着,同时走了这片隐藏在灰色草原中的另一片灰色天地。

男子进入后不久,墨秋二人也出现在了这里,但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

……

风小寒凭着自身的方向感,在草原中缓慢的前进着。

他不敢走的快些,因为那样方向感会容易出错。

何惜柔始终保持着沉默,虽然他口中说“不用担心”,“没事”之类的话语,但她感觉到扶在腿弯间的那双手有些冷,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

两人走了很久的时间,那些直没膝盖的水雾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

始终如故的微雨也消失了,但两人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

因为二人发现,越往前走,灰草上挂着的白霜就越发明显。

因为刚入烽火山时,天气还很热的缘故,两人都只穿着单衣,风小寒还好些,他这身兽皮短衣穿了十二年,挨过了整整十二个最寒冷的冬季。

但何惜柔却不行,她没有风小寒那般坚韧的意志,也没有寒暑不侵的体魄,只能凭借微弱的元气抵抗寒冷。

这样下去她极可能会再度生病。

但两人不能回头,因为后面有墨秋,有姜文,还有无数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们踪迹的妖兽。

二人就这样向前走着,神经与四肢渐渐麻木,到了后来竟忘了寒冷。

神经的麻木意味着对危险感知能力的下降,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迹象,但会他们好过许多。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风小寒的四肢开始僵硬,体力也在不断的流失。

两人花了半天的时间,走了约五十里。

这时候,天空突然下起雪来,迎面抚来的微风也开始变得刺骨。

风小寒拿出霸牙兽皮,裹在何惜柔身上,然后背着她继续向前走。

何惜柔看着他的后脑,心思微动,没有说话,只是鼻子酸酸的。

她被风雪迷了眼,绝不是因为兽皮带来的温暖……

反正她是这么想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雪如幕

何惜柔重新撑起了剑伞,雪落在灰草编制而成的伞身上,然后被她抖掉。

风小寒脚边的白雾,也变成了厚厚的积雪,走路变得更加费力。

他们已经不在乎是否留下了痕迹给墨秋两人,因为他现在很疲惫,顾不得那么多。

而且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纵然留下许多线索也会随微雨或路过的妖兽而消失,更别说这里还下着雪,要不了多久脚印就会被掩埋。

如果这样墨秋与姜文还能追上来,那么就只能证明他们有方法定位到二人。

风小寒的视野越开越开阔,脚下的积雪也越来越深。

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更远处灰草丛里的动静。

因为这些草在渐渐变矮。

或者说他的位置正在增高,高过了灰草的顶部。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常年下雪的缘故,越往里面走雪势越大,所以雪深数尺,逐渐加深,之至改过灰草。

风小寒不修行身法时就能做到踏雪无痕,更何况现在?

只不过此时他身受重伤,又背着何惜柔,但雪依然只没过他的膝盖,并没有将他吞噬。

何惜柔趴在他的背上,位置更高,所以看的更远一些。

她眯着眼,向远处眺望,同时伸手塔在眼睛上,却不是遮阳,而是遮风雪。

她看了很久,认为远处的风雪帷幕之后,应该是一座山。

但风小寒告诉她,那不是山,那是能够吞噬妖兽的风雪陷阱。由厚厚的积雪堆积而成,看似是山,实则都是松软的雪,向野猪这类生物,贸然踏入其中只会瞬间坠入其中,然后被活埋而死。

除非是狼这样行动敏姐,兽爪可以均匀的分散自身重量,然后保持平衡的妖兽,不然很难能在那里活着走出来。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麋鹿并非兽脚,蹄子宽大厚重,也可以那里自由行走。

既然这么多妖兽妖兽可以做到,风小寒自然也可以做到!

因为许多妖兽可以在积雪中自由搏杀,他自然会产生在这方面远远超越它们的想法,然后做到这一点。

看着风小寒如履平地一般,何惜柔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她很少做这样俏皮的举动,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可惜这附近唯一的观众正专心致志的找路,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足印,是否笔直一线,有没有偏离原来的路线。

经过无数次比对,他才能保持直线前进。

走了这么久,说了许多安慰人的话,但到了这时候他也有些怀疑这么做是否值得。

因为就目前来看,只是天气从风雨变成了风雪,情况没有丝毫改善,似乎反而变得更差了。

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这么直着走下去,会遇到些什么,到底有没有出口?

这片草原之大,让他有些绝望。

他以为自己二人只是在河中昏迷,然后被冲下游地带,只要按照与河流平行的路线笔直向上,按照他的步速与那条河的水速来看,根本要不了这么久就会回到与姜文大战的地方。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变过方向,路线确实是和那条河保持平行。

但他现在同样确信,自己和那条河距离非常遥远。

这是为什么?

那条河的河道分明,笔直向上,自己以同样的方向笔直前进,为何会离那条河越来越远?

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又是怎样开始的?

他不明白,这违背逻辑,更违背了他至今看过的所有道法书籍。

何惜柔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也敏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但没有野外经验的她,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既然风小寒没有说出口的打算,那么她也没有问。

走了很久之后,直至草原被积雪掩埋,二人身处雪域之中,似乎已经离开了灰色草原。

但他们知道,自己其实还在这里。

只不过,草原被埋在了脚底身处。

雪越来越大,寒风更急。

这时何惜柔再也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只不过是另一个问题。

“我们遇到了很强的妖兽,表明这里有很多妖兽生存猜对,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我们一个都没有遇到?”

是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妖兽了。

风小寒呵呵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说了,她也不会信。

实际上风小寒笔直前进的同时,也在做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如果有妖兽在前面路过,他就走的慢些,等对方离开了,他才会加快速度走过去。

也就是说风小寒知道前面有妖兽,但离得很远,他看不到对方,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更闻不到任何气味,而且对方显然也没有发现自己。

但他就是知道有东西在那,要等一下才能安全。

通过控制步速,达到规避过往妖兽的目的。

这就是让他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十二年的根本原因。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就连郭明哲也不知道,因为这超乎了所有人的理解,说了也只会以为他在吹牛,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便不做解释。

其实风小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做到这点,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如果郭明哲知道了这件事情,也许会联想到他的识海中,那片黑幕后露出的冰山一角,也是那神秘的岛屿将他体内的墨烛毒压制住的。

所谓风雪同行。

雪势渐大,寒风岂有不增的道理?

刺骨的冷风呼啸而过,霎时间行进四野。

风小寒驻足,然后眺望。

眼中满是回忆……

当初郭明哲与他围绕火光而坐,也是这样的场景,都是同样的荒凉,然后忽然刮起一阵风。

于是他有了名字。

风小寒。

当他提起这件往事的时候,何惜柔挑了挑眉。

风小寒很少说起那里的事,但每每说起都是十分夸张的事。

比如他曾当着狼王的面吃它。

说出来,很少有人会相信,所以他才不说吧。

……

……

如果说,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是跨过整个蛮荒域的承天大陆另一端。

即便那些老家伙,也不知的那一边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那么世界上,这些老家伙们最不想知道的事,是一个人的坟墓在哪,或者说是陵墓。

那座陵指的,自然是这座。

紫衣男子站在一座偌大的宫殿前,望着殿前石碑上已经模糊的字眼,面无表情。

但眼中,

充满感慨。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风雪如幕

风小寒在雪地上挖了一个洞,将洞内的雪拍实,然后将何惜柔放了进去,自己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何惜柔在雪洞中裹着霸牙兽皮,闭目静思。

身在洞中,没有了寒风肆虐,倒也好受许多,她不担心风小寒是不是打算抛下她自己跑路。

因为他是她的师弟,长明弟子从不抛弃同门。

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里她总是跟自己强调二人的师门之谊。

过了好一会儿,洞外某处传来一声兽吼,其中仅是惊怒之意,然后便恢复了平静。

何惜柔睁开双眸,眼中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她似乎猜到风小寒干什么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洞外便传来一阵血腥气,然后一块带着血的肉被抛了进来。

肉落在雪中,其上的鲜血与雪融为一体,形成血红的冰晶。

这说明肉中含有丰沛的灵气。

随后的落下的是风小寒,他的胸前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溢出少许鲜血。

“这是雪鲍腹部的肉,里面含有大量的灵气,用来化灵恢复元气最是合适不过。”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雪鲍与雪豹不同,后者是生存与雪山崖壁之上的伟大猎手,而这个则是游动在雪海中的鲍鱼,我以前就很喜欢在冬天捕捉这个东西,因为它不需要可以生吃,而且很好吃。”

他发现,以前的那些妖兽,越好吃的肉蕴含的灵气便越多,除了某些令人恶心的妖兽。

何惜柔微微挑眉,说道:“可以生吃?”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是的,生吃。而且也只能生吃,因为用火烤它会缩成一团,然后在烤熟前变成黑碳。”

“那用水煮呢?”

“……”

“怎么了?”

“蛮荒域没有锅,我从来没煮过东西。”

……

……

吃过雪鲍肉后,风小寒靠着雪墙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何惜柔不见了,顿时一惊,但随后便平静了下来。

因为洞外有一道阴寒却光明正大的气息传来。

他爬出洞外,见何惜柔站在风雪之中,闭目静思。

风雪如幕,将她笼罩其中。

黑色柔软的发丝与狼狈逃窜了这么久,却依旧洁白无瑕的白色长裙随风轻舞,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红润,倾世容颜在这一刻,显得更加惊人。

进入雪原后,她经常在自己的背上发呆,或闭着眼睛休息。原来是在温养经脉,修复破损的伤势,今日她食雪鲍而恢复部分灵气,经脉破损的伤势完全恢复,已经能够自己行走。

“我记得你曾在使剑林中用过冬寒掌御敌,一掌惊艳四座,我一直在想这种级别的掌法到了你的手中为何会那般强盛?”

不待风小寒说话,何惜柔便笑着说道:“现在我知道了,原来风雪之势还能这般绵长不歇,积雪成山,使人陷入其中,于柔和静谧之处更有一番威力。”

她这是草原中醒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身在雪原中,却比雪花更美。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其实雪崩时的场景,才是风雪的真正威力,所谓厚积薄发,积攒了不知多久的雪突然爆发,那个才是我使用冬寒掌的方式。”

他很擅长耗死猎物,却更喜欢以雷霆之势击杀猎物,因为那样让他觉得自己还很强壮,是站在食物链最尖端的生物,这些会成为他每天出洞狩猎捕食的勇气。

所以对冬寒掌,他取得是蛮荒域雪崩时的凶猛与森寒之意。

何惜柔显然更喜欢柔和一些的方式,所以她才会借雪原悟道。

关于这一点,风小寒也是有些佩服。

如果没有万衍神通,他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学会这些,而何惜柔却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悟到了冬寒掌真正的精要。

感受天地,感悟风雪之力。

两人继续出发,但何惜柔还是得被风小寒背着,因为她实在太慢了。

微雪变成大雪,再然后变成暴雪。

风雪如同平地升起的烟,比雨更惹人厌,因为雪花很轻,被风抚动很容易眯了眼睛。

雪也越来越厚,但好在没那么松软,不至于陷入其中。到了后来,剑鞘上的草席已经被风吹走不知去了哪里。

何惜柔爬在他的悲伤,紧紧的搂着他的颈,将脸贴在他的肩头。

风小寒低着头,顶着风雪艰难前行。

由于云层渐厚的缘故,天空不在灰蒙蒙的一片,却变得更加阴暗,加之大雪遮天蔽日,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的看清前路。

就算看清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四周都是一样的风景。

据说在人类世界中极北寒川之地,那里有风雪无尽,万里寒川皆被笼罩其中,寒山门便在寒川的最外围,据说在更里面一些的地方,有魔门正统派系的存在,但谁也不知道在哪。

在寒山门有一个说法,叫做极白世界。

天地间苍茫一片,微弱阳光的透过云层时发生扭曲成,寒川被积雪掩埋,天地间尽是雪白之色,不论远近看上去只有白色,不辨方向,不知南北。

经常有人以为面前是结实的雪地,便一脚踏出,实则前方是万丈悬崖,只是与天地融为一色,不明真相的人便直接粉身碎骨。

他们此时的情况与其少有不同,但实际上也什么差别。

……

……

风雪迷眼,天暗无光。

风小寒觉得再向前走,很可能会出现蛮荒域凛冬时才会有的极夜,彼时世间唯一的光明,便是妖兽眼中的凶光。

以及他在洞中升起的火炭。

他留下的脚印只在顷刻间便被掩埋,再也没办法通过这点来调整方向,只能依靠直觉。

好在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在出于惯性的前行着,对于能否走出这里心中已经不抱期待,但终究还是留有一丝希望的。

不知这丝希望是来自风小寒的坚韧,还是源自何惜柔的信任?

当他们终于来到极夜之地时,就地挖了一个雪洞,暂避风雪,打算休息一下。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接下来会很难过,因为我也看不清前路了。”

何惜柔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风小寒明白她的意思,一切都有自己,她很放心。

只见她用西临小剑将兽皮一端裁下一部分,然后刺出小孔,用兽皮上削下的细线将其缝合,制成袖子,最后一件长衫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披上试了试,虽然大了一点,但刚好能裹住全身。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没想到长明宗青竹峰的首席弟子,竟还精通女红。”

何惜柔轻哼一声,眼中却有着笑意,说道:“即使没有学过,所有女生在这方面也都有着极高的天赋,哪里像你,这身兽皮衣裳那样难看。”

风小寒哑然失笑,怎么就说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看着对方,问道:“出发?”

何惜柔想了想,摇头道:“再等一下。”

霸牙兽体格庞大,即便做了件大衣,也还剩下很多皮料。

风小寒在这方面比较笨拙,那年他花了用了整整一只兽皮,才做出了这身衣服。

何惜柔有了做衣服的经验,这一次快了许多。

过了会儿,她拿着一双兽皮鞋子递给了风小寒。

他伸手接过,笑道:“大小刚好,有劳了,多谢。”

何惜柔微笑道:“举手之劳,而且我是师姐,照顾你是应该的。”

……

……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后,另外两道身影由远及近,速度很慢,但比风小寒二人要快些。

不知是墨秋的身上似乎有某种奇特的法器,还是她身上有大鹏金雕的仙种七夕,这一路追踪竟没有一头妖兽胆敢来犯,都远远的避着他们。

二人的黑袍与面具确实有古怪,即使寒冬之处,他们也没有丝毫颤栗的感觉,想来是有隔绝寒暑之效。

墨秋摘下狰狞的面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与空气相遇化成一道白雾,随风飘散。

姜文说道:“小姐,累了的话,就歇一歇吧。”

墨秋眼神犀利如剑,直指风雪中的某个方向,说道:“那两个人是铁打的么,走了这么远居然只歇息片刻就能再次上路,我们马不停蹄,居然只能慢慢的缩短距离。”

姜文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元气也由墨秋的大量丹药与妖兽肉的补充下,恢复了十之五六。

跟风小寒二人相比,他们的情况可以说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但时至现在,依然没能追上他们。

也难怪墨秋会有些生气。

姜文也叹了口气,这么顽强的中土人士,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时的墨秋很后悔,当初在石碑群时,为了不被关长空与楼听雨认出来,她特地将大鹏金雕留在了树林里。

如果这时候它在身边,早就追到了那对狗男女。

墨秋的耐心早就被消磨到了极限,这无尽的风雪虽然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但依然拖慢了速度,所以想法自然多了许多恶毒的念头。

“其实我认为……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追下去了,根据罗盘的指引,他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偏离了方向,现在更是在完全朝着正确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

姜文拍了拍她娇弱的肩,苦笑道:“他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ps:我对不起大家,这章来的太晚了,因为我们被要求去参加一场运动会,因为只是观众而已,本来以为没什么,没想到那里根本没网……

第一百七十四章 洞中火,风中夜

墨秋摇了摇头,心里想着: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这话是墨秋父亲说的,而他从不出错。

二人吃了些东西,然后继续这场无趣的追逐。

……

……

这是风小寒第一次穿着鞋子,踏在雪中,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他便习惯了这种感觉脚底温暖的感觉。就连赶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何惜柔穿着兽皮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张绝美的脸,依然很冷,但已经好受许多。

她看风小寒赤着胳膊,敞开胸襟,可能因为这半年里长高了的缘故,裤子也显得有些短,露出脚踝,却能在雪原中坦然自若,仿佛迎面而来的寒风与暴雪只是一场稍微大些的夏雨。

“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

何惜柔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但还是忍不住惊讶,心道:“他不是铁打的,是精金秘银打的!”

寒风怒号,暴雪肆虐。

风小寒咬牙前行,然后闭上了眼睛,走进一片黑暗之中。

此时天已经完全转黑,没有一丝光亮,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但到了这,风小寒反而不怕了,如果他的伤能在好一点,或许还会在此处设伏,与对方再战一场。

闭目盲战是他在冬季极夜之中练就的本事,蛮荒域中除了黑妖蝠,以及那些已经修炼出神识的高级妖兽,没有谁有资格可以和他在这种天气下一战。

这是一种绝对的自信,

是他敢于走进风雪平原的根本原因。

何惜柔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虽然寒冷难耐,但大唐道典中有一篇专门以寒气滋润识海与丹田,默诵此篇道法,倒也不觉得那般森寒。

她忽然察觉到风小寒换了个方向,极夜暴雪之下,忽然改变方向,岂不是会更容易迷路?

然后,何惜柔发现他的一只手离开了自己的腿弯,同时加快速度,小跑着向前奔去。

接着又微微侧了下身子,应该是伸手向前抓去,或是挥拳。

果然,有轻微的震动从他身上传来,速度也为之一顿,还有着轻微的声响传来。

就像村妇用棍子拍打落满灰尘的棉被时,发出的声音。

然后他以同样的速度朝着之前的方向奔去,但手上却多了件东西。

待他重新找回之前的方向后,便挖了个雪洞。

这次的雪洞比较大,花了许多的时间。

何惜柔以为他累了,想要休息,但耳边却传来了“锃”的一声怪响,只见雪洞中陡然发出一捧火花,接着这一瞬间的光亮。

她看到了风小寒左手握着荒剑,放在膝上,右手拿着一个东西在剑身上轻轻划过着。

声音再起,火花四射。

这一次,何惜柔看的清楚了些。

风小寒的面前放着一堆奇怪的东西,身后还有一只影子,应该是那时捡回来的,只是不知是做什么的。

看他嘴角微微翘起,那副得意的表情,就像捡了宝贝一样。

声音响起了七次,火花也迸发了七次。

当他继续到第八次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团火苗在他身前燃起,点亮了雪洞。

何惜柔睁大了眼睛,惊喜之余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风小寒神情严肃,对着那团微弱的火花轻轻呵气,何惜柔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微弱的鼻息影响到火苗的燃烧。

火苗越来越盛,雪洞中出现一道毛发烧焦的气味,有些难闻,但在光明的面前,这些算不了什么。

这时她才彻底看清楚,风小寒的那件兽皮上衣平铺在地上,一堆绒毛正在燃烧,这些气味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风小寒的手上捏着那只一直带在颈中的狼牙吊坠儿,原来他竟是用坚硬的狼牙,与荒剑凹凸不平的表面摩擦,以此代替火石。

用毛发引火确实很聪明,但这顶多只能算做火引,想要长久的燃烧没有干柴与木炭是办不到的。

只见火光渐渐强盛,照亮了洞中一切。

风小寒的身后躺着只妖兽,应该是一匹狼,有着厚厚的白色绒毛,看不处知究竟是什么品种。

而他拿来作为主要燃料的,是一件长约三尺的物件,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响声。

应该是块木头。

何惜柔猜到了那是什么。

两人身上仅有的木制品,是长明宗的腰牌,他那根削减了的短木,最后还有……

荒剑的剑鞘。

那可是陈枫亲自做的剑鞘,上面还有竹叶印记,拿出去都是可以作为青竹峰信物的东西,可以看出师傅对他是如何的看重。

何惜柔秀眉轻轻扬起,正要发怒,他这般不敬师长,此乃大罪过。但看着这片天地间唯一的火光,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感触,无数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风小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这声叹息是因为想到之后还要面临漫长的极夜,有些悲哀罢了。

风小寒说道:“人要活在当下,其他的事多思无益,至少我们现在有了团火,不是什么。”

他们想的虽然不是同一件事情,但他这一番话,但都很适用。

何惜柔微微点头,看着火光,没有说话。

她不是普通的小女孩,怕黑而不敢独自过夜。但也从来都没想过,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可怖,漆黑的夜如魔爪般直入心底,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风小寒在身边,她的能在无尽黑暗的折磨中坚持多久。

世界上最能激发信念与希望的,无疑是黑暗中的一束光,隆冬岁月里的一把火,以及孤独时来自他人的一个善意微笑。

何惜柔的心情大好,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但这还没有结束。

因为风小寒从狼腿上切下两片肉,用西临小剑穿过,放在火上烘烤。

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让许久未吃到熟食的两人咽了口唾液。

这时何惜柔才发现,风小寒的肩膀上出现两道血痕,鲜血已经凝固,不知是自然愈合,还是被风雪冻住的。

“这个剑鞘的木质材料显然不凡,看来应该可以烧很久,这是件好事。”

风小寒将短剑递给何惜柔,笑着说道:“风大厨亲手料理额五分熟狼腿肉,要不要来一点?”

何惜柔瞥了他一眼,取下其中一块,说道:“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能讲笑话。”

她拿到手里时,手忽然一缩,险些把肉丢出去。显然是被烫到,但旋即元气入指,烫手的感觉顿时消失,剩下只有烤肉的香气。

风小寒没有和她一样细嚼慢咽,而是一口吞了那块肉,觉得滋味还不错,至少没丢了那十二年烧烤生涯的手艺。

接着,他又切了数片肉,穿在剑上烧着。

肉片很薄,所以熟的很快,何惜柔吃完那块肉后,刚好可以吃到下一片。

这让她的心情更好,眼角都出现了轻轻的笑意。

“上次你做最拿手的乌鸡竹笋汤给我,这次我做唯一会的烧烤给你,算是礼尚往来。”

风小寒笑着说道:“当你不择手段的求生,最终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来上这么一顿温馨的小晚餐,是个不错的选择。”

险境求生,是为生存。

苦中取乐,懂得如何讨自己开心,哪怕再危险的境遇也会坦然面对,这才是生活。

这样的人生才会有趣。

但想做到这点十分困难,很少有人拥有这样的心境。

这便是郭明哲看中他的地方……可以在蛮荒域生活的少年!

何惜柔微微抬头,视线从火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干净的脸庞在微黄的火光下有些发暗,却显出几分成熟,犹有稚意的眉眼间满是了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他的眼中倒影着火光,深邃而明亮。

仿佛有着太多有趣的故事,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尽数化作嘴角上微微翘起的笑意。

她的目光变得更柔……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寒风夜里一道光,死鱼的光

风小寒熟练的将狼尸剥皮剔骨,然后用二指夹住一撮狼毛点燃,犹如烛火。

旋即便熄灭了剑鞘火焰,上面出现了个半只巴掌大的小洞。

他收剑回鞘,带着半张狼皮,背起何惜柔,借着微弱的火苗,纵身一跃跳出洞外。

天地重新陷入黑暗之中,目不视物,两人的心里都觉得缺了点什么,但好在还有彼此的存在,可以慰藉心灵。

风雪怒号中,除非贴着耳朵大喊,否则谁都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只能依靠彼此身体的接触,来传达各自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自打进入遗迹后,已经不知究竟有了多少次“不知过了多久”了,但这次给人的感觉却是最漫长的。

风小寒顶风雪而行,凭强悍的肉身本力,倒也能维持身形不变。

忽然他察觉背上的佳人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他停了下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惜柔双手分别放在他的脸颊两侧,向他的左前方扭去。

风小寒知道她是发现了什么,便眼睁一线,忍着寒风刺目向那个方向看去。

什么都没有!

何惜柔握紧拳头快速的敲了敲他的肩,显然很是焦急,但她究竟是发现了什么,竟会让风小寒突然改变方向?

要知道,在这样的极夜中行走,忽然转向是十分危险的事。

但下一刻,风小寒知道了。

在无尽黑夜与暴雪帷幕之后,距离两人很远的地方,有一道很微弱的光芒亮起,虽然只闪烁了一瞬的时间,但他还是敏锐的发现了。

光明对于这种处境的人而言不一定意味着希望,但至少让他们能有个目标。就算那是琵芭兽额头上的那根发亮的触角,他也愿意去一探究竟。

如果这是在蛮荒域深处他生活的地方,风小寒是不会理会这道光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或许是在人类世界待的久了,在何惜柔吕迎风等人的熏陶下,他变得不一样了,也会去追求那些所谓“希望”之类的东西。

拿到光芒很弱,看不出有多远,但两人都知道。

那不会很近。

微弱的光芒不时亮起,但不论走多久依旧是那样的遥远,似乎距离没有一点点拉进,这一次风小寒没有停下休息,因为挖雪洞实在太消耗时间与体力。

狼皮被风小寒拿来裹在何惜柔的身上,原本白狼后肢的皮毛被他当做绳子系在腰间,既能给她保暖,也能帮助固定。

风小寒像妖兽一般四肢着地,爬着前进,何惜柔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两腿加紧他的腰,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背上。

这样做虽然有些狼狈,却能减轻迎面而来的寒风产生的阻力,进而节约体力。

当一道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只有数丈距离的时候。

风小寒停下了,紧紧的盯着那个发亮的事物。

迎面吹来的风中除了刺骨的森寒,与让脸颊发痛的雪粒外,多了道淡淡血腥味。

何惜柔微微抬头,看向那里,心中顿时一紧。

因为在光芒的照射下,一张巨大的嘴映入眼帘。

这张嘴十分巨大,甚至堪比铁怀城中那座偌大的城门。

它没有嘴唇,细长而锋利的牙齿密布其中,紧紧的合在一起,就如同紧闭的城门般滴水不漏,暴露在风雪中,在发光的触角下泛起一抹尖锐的光泽。

拥有这样一口让霸牙兽都能感到汗颜的牙齿,

只能琵芭兽。

琵芭兽的头很大,宽阔而有力,能一口咬破玄尾兽的骨甲,四肢与尾巴呈盘状,其形蹼,尖爪如匕。头颅两侧有腮,是罕见的两栖妖兽。

除了那张可怕丑陋的嘴脸,最让人影响深刻的,是它额前的那只能发光的触角。

在黑暗中,妖兽会本能的向有光的地方前行,而琵芭兽正是利用这点,等着猎物自己到来。

风小寒十二年来,杀死的强大妖兽近万余头,但还从未杀死过一只琵芭兽。

因为它太大了,风小寒纵有一身神力也不知在从哪下手。

但这并没有动摇二人嫉继续朝这边走的决心,因为这并不是吸引他们到这边来到的那道光。

他们之前看到的微光是闪烁着的,而这只琵芭兽额前的光则是常亮状态。

所以风小寒决定,绕开这个鬼东西,然后继续前进。

琵芭兽如同一座山般伟岸高大,这还是它趴在地上的缘故,如果站起来,能与铁怀城的城墙一较高低。

风小寒绕了很远的的距离才来到它的右侧,小心翼翼的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琵芭兽虽然生下来就自带光明,但讽刺的是,它的视力却不是很好,只能看清灯下之物,不然风小寒趴在距它只有几丈远的地方,它也不会没有丝毫察觉。

琵芭兽的听觉,嗅觉,与视力都不是很好,但它皮肤对空气与水流的敏感性却丝毫不亚于虎兽,甚至要更强。

两人在强风的掩护下,才勉强不被发现。

风小寒只怕它会忽然转身,硕大的脚蹼打在他们身上,纵然不死也要吐几口血来。

但好在它并没有这个意思,仿佛根本没察觉到任何动静……

最终令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二人顺利从它身旁绕过。

来到琵芭兽的后面时,风小寒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直挑,忽然生出原路返回的冲动。

琵芭兽既然是靠光明吸引猎物,那么自然不会让自身的气味惊走它们,所以它们通常不会有味道。

那么之前两人闻到的又是什么?

抱着这个疑问,风小寒回头看了它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他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虽然风雪帷幕与黑暗极夜让人看不清它背后的真相。但风小寒清楚的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这只巨大的琵芭兽,半边身子都塌了下去,被踩进了深雪中,又被落下的风雪掩埋,暴露在寒风中的脊骨与内脏流了一地。

风小寒原以为是自己蒙混过关,没想到它竟是早就已经死了。

当然,如果仅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让他惊讶到这种地步。

……

……

民间乡下的顽童常常会设法捉住池塘中的锦鱼与青蛙,然后就地料理,或带回家中与亲人分享。

唯有个别性格比较恶劣的,会残忍的将它们杀死。

其中最常见的方式,

是直接踩死。

蛮荒域春季时万物生长,风小寒也常会踩死许多聒噪的东西,比如灵蛙,地鱼。

有时踩的偏了,就会将其半边身子压扁,露出骨头与内脏……与面前的场景十分相似,只不过放大了无数倍。

这只琵芭兽之所以死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踩过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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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宫殿上的云,八万里之外的人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然后折了回去,把琵芭兽发光的触角斩了下来,取出了里面一颗发光的珠子,交给背上何惜柔,让她收好。

何惜柔见他原路返回时还着实惊讶了一番,心想难道这是要寻死不成?

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取了光珠而回,

这庞然大物竟是已经死了!

风小寒抬起头,看向远处,只见朦胧的微光再次闪起,在黑暗中却显得那样的夺目。

可能是沐浴风雪的缘故,他浑身冰冷,面无表情的神色被遮掩在极夜之下,没有被何惜柔发现,但微微一颤的手却出卖了他。

何惜柔心想:“既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光明之处,那边应该有不少妖兽吧。”

她见此处有琵芭兽惨死,想来杀死它的必然是更强大的妖兽,而且前方便是光明,那只妖兽很可能去了那边,所以风小寒才会有些紧张。

但实际上,风小寒却是在担心另一件事。

他觉得那道光的位置发生了极微小的偏移,他确定自己没有产生错觉,而且他走的路线是笔直向前的,没有半点弯曲。

所以只能是光源的位置改变了。

或者说……是方向变了。

这里的方向发生了改变,并不是指他的路线或对方向的第六感出现了问题,而是指空间意义上的方向。

天地法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囊括了时间,空间,灵气,天机与万物的规律,圣人洞悉其中真谛,运用诸般妙法施展玄奥神通。

遗迹的主人可以开辟或是占有这么大规模的独立空间,其自身实力肯定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那么重写空间法则,让这里的空间不再稳固,而是不断的发生错位与改变,应该也不是件难事。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难怪他一直在走直线,却离那条河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他的感知范围里。

按这个想法去思考,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很可能只是在绕个大圈,或许会回到原地,更大的概率是迷失在这里。

这是件令人绝望的事,如果是别人会下意识的否认这个念头,因为这个结果实在太坏了,人们只会朝自己希望的发展方向去向思考。

但风小寒没有绝望,他反而觉得这可能是件好事。

因为这样的话,墨秋她们的追击会变得十分艰难,这也恰好解释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们也没能追上来。

迷失在遗迹中固然可怕,但只要小心些,他有把握在这儿活下去,而被墨秋二人追上,那真是必死无疑。

何惜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是在担心杀死琵芭鱼的妖兽,轻轻的紧了下他的脖颈,以示安慰。

风小寒知道她的意思,没有解释,甩开步子朝着光芒的方向出发,有了明确的方向标,他不担心自己会走歪路。

……

……

紫衣男子在黑色的殿门前站了很久,

他左脚的鞋子上沾了少许血迹,应该是来时踩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他抬起头,看向宫殿正上方的那颗皮球大小的白色珠子。

那便是这里的光源,千年前人类世界最有名的神器,是深海的瑰宝,曾有无数人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展开了一场修道界大战,无数高手陨落。

当战斗进行到最激烈时,这个宫殿里面的那人飘然而至,来到战场,然后取走了它……简单的就像是回到家中,带走桌上摆好的一颗苹果。

正是那件事,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了那道遥不可及的孤独背影,他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于是便有了遗迹入口的那句:“神功冲霄汉,万载孤阙寒。”

白珠散发出的气息逼退了风雪,让整个宫殿的周围没有一点雪迹,甚至没有一粒灰尘。

但这样级数的法器,却被他拿来照明,这般奢侈与魄力堪称前无古人,想必也能做到后无来者。

男子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了远处,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惊讶,额头上的十字电光更加明亮。

“竟然真的找过来了,我以为还需要再多花些时候。”

他回过头,看着宫殿大门,目光悠远,似乎能看到门后的风景,喃喃道:“看来你的预言是真的,不用我想办法打开这个大门了。”

然后男子缓缓离地,恐怖的气息散了出去,又被白珠尽数吸收。

他飞走了,再度隐于层云万里之间,悄悄注视着一切。

男子早就察觉到还有其他人在看着这里,却又不在这,应该是通过某些手段监视着来那四个还在玩你追我跑游戏的四个小家伙。

但他并没有在意,因为不管是谁,看到那个石碑的时候,都会远远的滚开不敢打扰。

是的,

即使到了一千年后的今天,他依然相信这个人凶名仍在。

因为当人类第一次说出“无敌”两个字的时候,

就是用来形容他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八万里之外的烛九看到那座宫殿时黑袍无风而动,脸上的黑雾都险些散去,虽然在那个瞬间只露出了半只下巴,却美的不似凡间景色。

原来如此阴森黑暗的装扮下,隐藏的竟是这般英俊绝美的脸。

夜听风先是沉默,然后大笑,再然后陷入了无尽的感慨。

他们都是有着千岁寿元的绝世强者,那时的烛九还很年轻,没有直接参与到神魔之战中,但那些战功赫赫的人族英雄的名字被他牢记在心,奉若神明。哪怕到了今天,提起玄弘真人,惊棋老人,琼霄仙子,越女等名号依然钦佩不已,心中满是神往。

但唯有遗迹里的这个人,虽战功卓绝,在最终决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留下的却不是盖世英雄的传奇,而是无以伦比的凶名。

夜听风身为龙族,寿命极其漫长,和他也有过交集,甚至关系还算不错。

但此时他也觉得,这个人的遗迹突然重现世间,寓意的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夜听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与缅怀,低声说道:“神功冲霄汉,万载孤阙寒……你既已经神功通天,为何留在孤阙之中,不可自拔?”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烛九听。

烛九回头,看着他,说道:“万里雪域的雪已经不知飘了多少年,正应了那句万载孤阙寒,必是那人无疑。遗迹中又有森林,灰草,雪域三重空间,依次累叠,有这样的能力证明他早已跨过那道门槛,为什么当年没有离开,却忽然死了?”

夜听风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冷哼道:“这混蛋眼睛长在屁眼里,看到的都是身后事,出的也全是特么臭主意,谁知道丫到底怎个意思?”

烛九怔了怔,原以为他会故弄玄虚,说段充满哲理令人沉思的话,活干脆不理他。

这样才符合他装逼的个性,拿百万妖兽来吓他便是证据。

谁知道最后竟得了这么个满是……脏话的答复。

烛九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们不是朋友么?”

“朋友又怎样?”

“你不高兴?”

“这家伙突然冒出来,谁会高兴?”

两人都是问句,却形成了问答。

烛九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很感兴趣,却并不在乎,不论怎样,这出戏居然变成了一出惊喜连连的好戏。

“看来,我族的规划要做些相应的改变了。”烛九心里想着。

……

……

大概走了一天的时间,他们终于离那个光源近了些,两人又捉了只雪鲍剥皮来吃,恢复了少量元气,身子也暖和了许多。

雪洞很小,刚好够二人容身的。

在琵琶珠的光芒,两人看清了对方的脸。

何惜柔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应该是恢复了些而不是冻的,但风小寒却憔悴了不少,虽然本身能耐严寒,但风雪毕竟磨人,他的眼角与鬓发都挂着曾浅浅的白霜。

何惜柔眼中的感动与心疼隐藏的很好,或许漫漫风雪路中二人相拥而行,已经习惯,对于二人离得很近不再有任何不适。

风小寒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他们可能真的迷路了,别说三十天时限之内,就连两年生死之期到来前,他都没有把握走出雪域。

何惜柔抿了抿唇,有些口干舌燥,嚼了两口雪才好些,看着他说道:“没有关系,就当做是一次磨练好了,说不定还能有些奇遇。”

磨练是真的磨练,顶着生死之间的大压力走过灰色草原,跨过无尽雪域,还见识了诸般妖兽,此番两人若能回到人类世界,修行与心性定能更上一层楼。

至于奇遇,能来到这第二第三重空间本就是奇遇,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身在遗迹的另一重空间中。

风小寒说道:“我们到光源处那里去看看,至于后面的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蛮荒域的生存方法虽然有用,但仅限于活命,在如何离开这里没有任何帮助。”

“能活着本身便是好事,这里的妖兽活了这么久还没有死绝,反而更加昌盛,甚至还有琵芭兽,与能够猎杀霸牙兽的妖蛇存在,它们肯定遵循着某套规律在此间行走。”

何惜柔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们迟早能摸清其中的规律,然后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此乃圣人遗迹,就连黑心子,仿造的翻天印这类高级法器都有,说不定能找到可以稳住你体内毒素的宝物,总之一定会活着回到宗门。”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一起。”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雪域现宫陵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我看过一些最近流行的小说,还有高手写的自传。”

何惜柔微微挑眉,问道:“所以?”

“所以我知道人们总是会只听到那些自己希望听到的事,因此人们才会在绝望的边缘被拉回,重新燃起希望,你就是这么做的。你只是在是安慰我,而不是在讲述一个未来必将发生的事,这并不能安慰到我,而且我也没有站在绝望的边缘。”

风小寒说道:“当然,如果能安慰到你的话,我会努力让我们活下去。”

何惜柔轻轻摇头,她忘了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有很坚定的信念与意志,也因此而十分倔强,甚至固执。

他的直觉很强,根据自身所处的现状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可悲的是,通常情况下他往往都是对的,所以不会轻易被劝服或者煽动。

正因为风小寒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并不对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抱有很大希望。

何惜柔对付这种人很有经验,因为陈枫就是这样的人。

想通之后,她便放弃了劝说。

希望是为了增加勇气,

在逆境之中,陈枫这类人最不需要的就是通过言语曾加希望,因为他强大的求生意志与必胜的信念会成为绝对的勇气,是支持他在逆境中前行的决心。

风小寒在这方面丝毫不逊色于陈枫,甚至还犹有过之。

他对形式的分析不过是阐述事实,让何惜柔能了解现在的处境,并非源自悲观或是别的什么。

何惜柔自嘲的笑了笑,她说的那些话除了给自己听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两人离开了这里,消失在黑暗中。

一道深深的足印留在雪地中,片刻后便被风雪填平,重新变的平整,仿佛没有人来过。

也许是错觉,亦或她也受了风小寒的影响,无尽风雪竟小了些。

向前走了百里后,

风小寒感受到了脚下的异样,拔出荒剑插入雪中。

长剑入雪三尺,发出“嗤”的一声微响,但响声还未传入耳中,便被强风吹散。

雪地上只留下了一个剑柄,他的手握正在上面。

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异样,风小寒微愕。

何惜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风雪呼啸之中也无法出声问他,只能在心中表示奇怪。

难道下面有妖兽?

……

……

“这里的雪层居然这么浅,只有三尺深,而且下面的地是硬的,不知是片冻土,还是巨大的石块表面。”

风小寒收剑,抬头,闭眼,感受着耳边的狂风。

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的灵气比路上其他地方要浓郁很多。

想起之前一番关于妖兽生育的谈话,风小寒心道:“难道那里就是灵气正常,妖兽们用于产崽之地?”

猜测终究需要验证,而验证的最好方式便是一探究竟。

风小寒收起荒剑,向那处微光跑了起来这很消耗体力,每跑一段距离,他就要停下来,喘口气,然后继续奔跑。

何惜柔也隐隐猜到了原因,心中充满期待。

许久后,风小寒的脚踏破雪面,踩到了结实的地面上,终于不再是雪中漫步时那般松软的感觉,坚硬的触感让他松了口气。

就像他在灰草原时,踏入了一个明显是分界线的地方时那样,坚硬的地面显然也是一道分界线。

过了这里,那一边的风景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

天地间的灵气依然稀薄,比之长明山脚下小镇的一半都不到,但至少已经可以达到让他们开始通过坐功化灵恢复元气的地步。

而且那道光源所散发处的光芒依旧微弱,已经可以通过晶莹的积雪,让他们看清前方的路。

这里并没有像二人之前预想的那样,灵气虽渐渐浓厚,但没有半点妖兽的走动的痕迹。

难道还没到生殖繁衍的季节?

当然,这并不重要,这样的话她们反而会更加安全。

风小寒深吸一口气,将冰凉的空气吸入肺中,因为许久未睡而昏昏沉沉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精神为之一振。

他继续跑着,因为不需要再刻意让自己浮在雪面上的缘故,这一次他的速度要快许多,也轻松许多。

而且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妖兽跳出了阻拦,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妖兽。

他当然想过这里连妖兽都不敢靠近,他们贸然进入会不会发生危险,但渐渐浓郁起来的灵气让他顾不得这么多。

灵气可以化灵,得到元气。

元气就是力量,力量是生存的资本,所以为了灵气,他愿意冒任何险。

越是向前,灵气就越是浓郁,直至达到了长明宗山野之间的程度,同样的光也越发的清楚明亮。

此时他脚下的积雪已不足一尺,两人无比的欢喜。

但当他们看到远处的那座宫殿时,惊喜变成了惊讶,继而转为震惊。

宫殿的占地极大,雄伟壮观,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引而不发的霸道气息,让人心生惧意。

它的主人,必然是为极强的修道者。

宫殿的最高处放着一颗白珠,闪烁不定,穿透极夜与雪幕给他们指清方向的光源正是它

二人心头一紧,

这难道就是圣人遗迹中,葬着那位强者的陵墓?

风小寒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这座陵。

通常只有皇室一族的墓才配成为“陵”,比如葬着大唐历代皇帝的“唐陵”。

但圣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修道者,其在世间的地位甚至不亚于人族皇帝,所以他们的墓,或遗迹也叫“陵”。

但即使是皇帝,也从没有把自己的陵修建的这么阔气。

这座宫殿通体漆黑,与雪地和白珠形成鲜明对比,两人隔了好远但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些,

都是墨晶。

墨晶是晶石的一种,是天地灵脉造化的产物,蕴含着精纯灵气,用来修行与恢复元气最是合适不过。

墨晶在魔道门派中也叫魔晶,因为它们是所有晶石中的异类,其中蕴含的灵气是普通晶石的数十倍,是有市无价的宝贝,也就西北商式一族与吕家能用的起。

但这一整座宫殿,竟都是墨晶打造而成。

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单凭这座宫殿,此间主人就远非普通圣人可比。

两人的心底同时冒出一个想法:“这里难道是千年某位神秘失踪的强者的陵墓?”

层云之上,紫衣男子淡淡的笑着。

八万里之外,两位绝世高手紧张了关注着这里。

数百里外的墨秋二人,则是怀揣着无穷杀意,急速赶来。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繁密的星

风小寒跑了很长时间,但是距离丝毫没有拉进的意思。

过了段时间,他们甚至觉得那座宫殿离他们更远了些,身后的雪地中的足矣犹在,身前是一马平川的积雪与那座宫殿。

但风小寒知道,这里就是他之前插剑试雪的地方。

为什么?

纵然空间折叠,方向不断改变,诡谲难测,但再怎么说他们也有着明确的目标存在。

看着那座宫殿,笔直前行,断无越来越远之理。

何惜柔贴在他的耳边,大声喊道:“会不会是迷踪阵法?”

这边的风雪没有那么大,附耳喊叫可以勉强听到一些。

风小寒只听清的了迷踪二字,却足够他猜到对方说话的内容,他也对着空气大声道说了些什么,但声音还是不够大,刚起便被风吹散。

也许是些安慰的话,也许是对她猜测的质疑,亦或者什么都不是。

总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现在无法挖掘雪洞,他又饿又困,丹田内虚,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来破解当前的尴尬局面。

他口鼻中喷出的白雾化作冰霜,挂在嘴角。

一如当处,被他杀死的那头雪狼的模样。

风小寒知道,这种时候开始胡思乱想意味怎样的严重性他已经很累了。

于是他停止了思考。

但前行只会回到原地,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

不能动,不能思考,那么他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他睡着了!

更准确的说,他是晕倒了,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失去了意识。

何惜柔发出一声惊呼,一如当初被虎兽追击之后般,再次随着他向前倒去,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被压在下面,而是在上面。

何惜柔挣脱身上狼皮的束缚,起身将风小寒翻了过来,让他迎面朝上,不会被雪闷死。

寒风起,抚动周遭雪粒离地而起,随着漫天鹅毛飞雪,一齐落在了她的脸上,刺骨般的寒冷。

何惜柔紧了紧身上的霸牙兽皮衣,挥手使出一道掌力震退身下与四周的白雪,两人的位置顿时下降三尺。

但寒风依旧凌冽,雪花落在二人的身上,挂在她的青丝间,如瞬间白头,看着有些伤感。

何惜柔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将宽大的狼皮铺在地上,把风小寒卷了起来……就像卷煎饼那样。

他那时就是这么对何惜柔的把她抱起,放到狼皮一段,然后卷上。虽然避风寒有奇效,但姿势实在不雅。

何惜柔对此颇有一番怨念。

“这次,让你也尝尝做煎饼里土豆丝的滋味。”

何惜柔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神逐渐迷离,然后竟也在风雪中,坐着睡去。

这不是说他们的睡眠质量有多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

他们实在太累了,至少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就算在雪洞中偷懒小酣,也只能得片刻钟的休息时间,不然暴风忽至,雪洞塌了可不妙。

在风雪中长眠,即便是修行者也很容易生病。

但这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也许休息过后,会想出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

……

……

当何惜柔醒来时,雪坑及二人的身上都被一层积雪覆盖,远远的看去就像两尊雪人般。

风小寒还在昏迷,而且睡的很沉,就选现在打雷,也不一定能叫醒他。

她长叹一声,这漫漫的草原雪域路,都是他在负重前行,自己只是坐享其成,这一事实让她觉得十分难过。

何惜柔闭目,静神,然后重新睁开眼睛,神识散出,体察天地,识海宁静无比。

现在只能靠她了,不是伤感的时候。

何惜柔拽着狼皮,拖着风小寒走了数步,回头看去,只见雪坑偏离自己正后方约三寸,何惜柔有向前走了七步,发现距离再偏,便回到了坑中。

震散积雪后,她开始陷入了沉思。

何惜柔每向前走一步,散出去的神识都会感应到很多奇怪的波动,然后方向与位置会相应的发生变化。

她没想到这里的方向乱流会这么严重,而方向变化的规律也在时刻发生着变化,看来此间的主人行事极为谨慎,不想轻易的让来人掌握空间规律。

难道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筛选出有资格踏进宫殿的人?

掌握空间法则,那至少也得破虚之境,但遗迹在烽火山深处,烽火山又只允许洞幽境之下的修行者进入。

这儿的主人又是在考教什么呢?

何惜柔望着那座宫殿,心想:“一定会有线索,究竟是什么呢?”

云层之上的男子微微摇头,也觉得这样的考研太难了些,能够由遗迹之森去往灰色草原,已经是大机缘,而能穿过草原与雪域来到此间,其毅力,心性,实力,还有智慧都足矣称为旷世奇才。

就算是浸淫这个境界多年的老头子,也不可能会比他们更沉稳可靠。

更不用说风小寒才区区化灵境,连半步洞幽都不是。

男子看着被隐于乌云之上的星空与月亮,心道:“要是这样的人都没有资格进去那里,你又期待着谁来唤醒你呢?”

这片天地是人造的,天都是假的,那么星空与月亮自然也是假的。

何惜柔二人并不知道自己所处空间的昼夜已经改变,不在是白天,而是夜晚。

如果没有这些云,她们仰望星空时,或许能够联想到某些事情。

这片星空,就是此间主人留给她们的线索。

所以紫衣男子才会觉得太苛刻了些,因为这样做她们根本找不到,不然难道还希望化灵境能像他一样飞上天来?

如果空间是一张纸,那么方向就是纸上的任意一条线。

他们走过的空间有古怪,所以一路走来的直线方向其实都是歪的,是纸上的曲线。

按照这种比喻的话,那么此处的空间就是用蘸好墨汁的毛笔,随意挥手,甩出洒在纸上的墨迹斑点。

毫无规律,繁密如星。

绘画者通常会将墨料涂满纸张,再用这种方式,将白浆甩洒在上面,作为星空。

擅此道者绘制的星空风景图,能达到足矣以假乱真的程度。

能把空间折合成这样,何惜柔从未听说过。

那座宫殿应该是遗迹的真正核心,也就是陵。

但那座陵里埋葬的,真的只是位“圣人”么?

一念至此,何惜柔的脸色更加苍白,即便寒风也不能使其红润半分。

她浑身发抖,但并不是因为冷的缘故,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栗。

圣人之上!

那是千年前才有人无上强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是星星

想到自己面临的,是这样一位修道前辈的考验,何惜柔顿时变得更加严肃了起来。

任何修行者都无法抵抗大道的诱惑,她也不例外,那座黑色宫殿,无疑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里面肯定会有各种宝物,说不定还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到这位前辈的功法与感悟,若能从中窥得一丝,于修行一道将大有裨益,甚至可以少努力个数百年的时间。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件事关乎生死。

人命关天,

更何况是自己的性命?

何惜柔心道:“如果这里是前辈刻意为之,若不想让人靠近,肯定会布下重重杀阵,再使妖兽遍地。所以这是一个考验,想要考教我们是否有资格走到那里。”

她很聪明,立即便猜到了这些诡异的空间乱流,存在的意义。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找到走过去的方法。

现在修行界的阵法都是通过上古残卷与千年来无数先贤的研究得来,不论是布局手法,还是阵眼所在,都与能够出现圣人之上的强者的时代有着极大的不同。

但世间三千道法皆有相同之处,那位高人既然想通过这种方式考验后辈,必然不会单纯的以改变空间法则的方式来难住他们。

不然以洞幽境界的修为,在天地法则面前又做的了什么?

这些诡谲多变的空间扭曲,肯定存在着某些规律。

何惜柔希望通过阵法知识来破局。

天苍山之战,面对玄魔殿遍布山野的迷踪大阵,先代掌门一剑破之,因此元气大伤的缘故,长明宗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在阵法方面的薄弱,于是楼千山对此道十分重视,甚至还组建了天阵堂钻研阵法,并鼓励年轻一代弟子积极学习。

何惜柔天资聪颖,在阵法方面的造诣已经远远领先于同龄人。

但她经过反复的推演尝试,却惊愕的发现,每当她推演出一种变化时,空间便恰好开始了另一轮新的变化。

也就是说,她好不容易推算出接下来几步该走的方位,便又得重头开始计算。

如此一来,人的识海再深厚,推演计算的速度再快,没有星辰罗盘这样的推演法器辅助,又怎可能及得上现实中的变化快?

就算她可以瞬间算好全程所需的所有落步方位,还没等付诸行动时,空间结构就会再次发生改变,她就要重新计算。

用阵法破局,理论上可行,

但现实是残酷的。

何惜柔长叹一声,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如果琉璃色孔雀在这里,就能直接带自己飞过去了,亦或者阴阳猫忆星在此,一眼通天地,知人心,或许可以看清这其中的道道。

但如果就是如果,不会成为现实。

何惜柔回头,看着风小寒,目光再度变得坚定。

她不能放弃,这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何惜柔抬起头,看着黑暗的天空,回忆着书上与天阵堂里那些前辈们说过话。

书上说蛮荒域天机难测,自古以来,除惊棋老人可以窥视一二外,再无人能够推演出什么结果。

林中河畔的那场变天,是烽火山变天的结果导致,甚至影响到了这里。如果风小寒的这个猜测没错,那么她在这里,便等于是在蛮荒域中,应该什么都推演不出才对。

但她确实用阵法的规律推演到了一点儿变化。

虽然没什么用,但她还是推演到了。

这就证明,这里的天机是可以被窥视的,那么她一探天机或许可以破解当前的局面。

但探天机……

何惜柔自嘲的笑了笑。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天上那位站的很高的高人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何惜柔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对方想到了某种方法,但无法实现。

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定了帮她一把。

……

……

“是星星。”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引起了何惜柔的注意。

乌云之上的紫衣男子张着嘴,正准备施展神通,直接传音到她的脑海里提示些什么,却被某人抢先了,不禁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惊讶。

因为那人说的,也正是他想说的。

风小寒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无尽的乌云,以及漫天飘雪,看了眼身上的狼皮,睡了一觉后的他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识海宁静,其中金芒万丈,那是万衍神通正在运转。

他的元气只恢复了半成不到,但这并不妨碍用神识进行推演。与寻常的反复计算不同,万衍神通直接取大道,衍化万千道法,与何惜柔用的阵法推演相比,可谓天地之别。

“你醒了?”

“嗯。”

“既然醒了,那就来帮忙吧,我们要怎么过去。”

“我说了,是星星。”

何惜柔挑了挑眉,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风小寒昏睡刚醒,觉得有些冷,问道:“我睡了多久?”

她专心推演,也不觉得时间流逝,看了看腕间的手镯,才说道:“大概三个时辰。”

风小寒抓着狼皮裹紧身子,点头说道:“让我先眯一会儿,然后再上路。”

何惜柔与他在紫竹院隔墙而眠,知道他从不偷懒。

每日醒来,只用一息时间静神,便去食客居吃饭,再去藏书阁里看书,然后到那片空地里练剑,傍晚时分才回紫竹院睡觉,偶尔会去找吕迎风等人,或者是师傅。

包括在这里也是,

每次昏睡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始干活!也就逃命。

这个时候他说要眯一眯,似乎想要偷个懒,还是在这样的处境下……

何惜柔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可能在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

一刻钟过后,风小寒睁开了眼睛,说道:“走吧。”

何惜柔还是很惊讶,说道:“你知道怎么该怎么做?”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或许吧。”

“那到底应该怎么走?”

“很难说,先试试看看。”

“……”

何惜柔无语了,他的话很笼统,听起来毫无把握,但他神色如常,一派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

她习惯性的选择相信他,但这一次并没有让他背着,因为这里的雪不浅,但也没有那么深,她可以自己走。

风小寒也没有阻拦,因为接下来的路很长,同时他们也要很小心,所以会走的很慢,她完全可以跟上。

他醒来时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乌云,但识海中的万衍金芒却告诉他,那个后面,是星空。

于是他想起了之前朝着宫殿奔去时的轨迹,

接着又很自然的联想到了遗迹入口处,石碑群里最大的那块。

那上面描绘的星海中有一方净土,内涵天机,自成乾坤。

所以,他便看懂了眼前空间变化的规律。

因而才有了,那样一句话。

第一百八十章 墨晶龙,逆天殿

风小寒看着她,认真的说道:“跟紧我,一步都不要被落下,如果走不动了,我背你。”

何惜柔点点头,然后二人上路。

风雪中,白光下,他牵起了她的手。

远远看去就像一对少年情侣,深夜难眠,相约漫步于雪夜之中……如果忽略二人脸上的凝重,这幅画面应该十分浪漫。

两人手牵着手,显得很自然。

不是说他们已经结成道侣,而是这一路走来,有了太多的肢体接触,早已习惯。

所以风小寒为了让她能跟住自己,而牵起她的手,在他们看来,没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但天上的那人很清楚,从雪坑到宫殿的距离,有八里。

他冷眼看着二人身形,居高临下,嘴角微微下弯,有些嗤之以鼻的意思。

男子不信风小寒只是醒来看了天空一眼,然后就破解了这里的空间乱局。

但他眼中的冷漠,很快就变成了惊讶。

再然后转为震惊。

这小子居然真的一步步向那里靠近。

……

……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究竟走了多少路,两人离黑色宫殿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门柱上盘着的那两条栩栩如生的黑龙。

龙乃圣种,当今世上只有元宗皇帝有资格以龙自拟。

这人雕刻龙柱镇门,也是极有魄力,生前肯定位地位极高,甚至曾占据一方位尊。

何惜柔的震惊比起那人丝毫不差,风小寒带着她左拐右拐,走位飘渺难以捉摸,毫无规律可言,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杂乱的足印。

却真的带她来到了殿门前。

此刻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张着红润的小嘴儿,模样喜人。

风小寒没有看到这样的画面,他正凝眉苦思,全神贯注的计算着,面露为难之色

那块石碑他没有看的太清楚,当时神识消耗的太多,因为有了那天晚上走错房间被陈枫发配到长虹峰的教训,不敢多瞧。

现在正进行到关键的地步,一步走错,则需从头再来。

摆在风小寒面前的路有两个,一是向左前方迈出半步,直达宫殿正门,二是向后退一步然后右转三步,再向前进一步,绕开前方的一道空间变化。

遇到这样的变数,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回头,看向何惜柔。

她刚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风小寒应该没有看到自己方才的窘态,不然气氛可能会变得尴尬。

果然越靠近宫殿,风雪越小,白珠的光芒就越明亮。

不必大声说话,便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这让二人心变得踏实了许多。

风小寒将两种选择的步骤告诉了她,说道:“到了这里,空间的变化已经及其微小,间隔很长时间才会发生改变。”

他指着一条路,平静的说道:“我会先从这里走过去,如果我到了宫殿门口,你就可能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走过去,如果我消失了,就换走另一条路,然后等我。”

何惜柔张了张嘴,想说些同甘共苦之类的话,却发现他已经向那边走了过去,然后消失。

她回头,果然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道身影,他怔了怔,然后向着这里慢慢走来。

何惜柔按照他的说法,退一右三,再进一步,来到了宫殿正门。

当她站到这里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离她而去,显然是从那里走了出来。

风小寒到这里至少还要一个时辰,她便打量了一番这个宫殿。

殿门也是墨晶打造,高大威严,门后有比风雪更加寒冷的气息传来,门前的两根柱上两尊龙雕盘在上面,鳞片分明,利爪如刀,做仰天长啸状,就连龙须都雕刻出来,神态逼真宛若真龙被定了身一般。

看的久了,何惜柔的目光微散,耳边隐有龙吟响起,蕴含无上威压,龙鳞闪烁中,两条龙竟然活来过来。

墨龙回首,然后盯住了她。

何惜柔登时脸色煞白,识海中生出一阵剧痛,醒悟过来。

雪依然在下,寒风依旧行尽四野。

龙盘于柱上,栩栩如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何惜柔闭眼,默诵静心咒,几个呼吸后她才恢复了平静。

她没有继续去探索龙柱上的奥秘,虽然她对那龙嘴中的珠子很感兴趣。

她的视线落到了殿门前的石碑上,这座石碑是整块的白玉打造,与遗迹门前的白玉碑材质相同,但上面没有功法,只有数个大字。

但风吹雪打,它在这里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上面的字迹有些发淡,只勉强可以认清大多数字眼。

“孤夜百刃斩,冷寒……天”

应该是一首诗五言诗句,是作为遗迹入口的那座石碑上,碑文的下半阙。

那句“神功冲霄汉,万载孤阙寒”是何等的霸气无双,恍惚间看到的那个身影是何等骇人恐怖。

下半阙的前一句便初露锋芒,只可惜最后这句缺了两个字,不能一窥全貌,何惜柔颇有些遗憾。

她轻轻摇头,然后向大门走去。

门上有把锁,扣住门挜。

她试了试,打不开。

经过一番思考后,放弃了用剑劈了这把锁的念头。

何惜柔抬起头,发现门上有块匾,三个墨晶大字刻于其上,书法笔力不见得如何深厚,只能说十分工整。但笔锋锐利,连接处有刀剑纵横之意。

可见写下这几个字的时,笔者怀揣着何等高傲的心态。那双写字的手,又在多少条血河里洗过。

与碑文和笔迹中的极度自信一样,这三个字组成的词语也十分霸气。

逆天殿!

……

……

天就是道,道法自然。

所有修行者都在苦求大道,然后证道而成圣。

“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不过是近年来流行的那些小说演义中杜撰的屁话。

人乃万物灵长,妖兽修炼到极致都是化为人形,比如夜听风。

修行是顺天而为,唯有顺应天事,诸般法门才能合天之道,生异象,展威力,不然都是空谈。

更何况大道飘渺,古今诸圣都只是在探索,从未真正触碰过。

如何可逆?

如果是旁人说出了这两个字,何惜柔定会漠然置之,然后很快就会忘记他——能说出这话的人再如何优秀,都注定与大道无缘,不配让她记住。

就连陈枫那般嚣张的人都曾经说过,世界是棋盘,他们是棋子,而道就是规则,棋子跳出棋盘只会变成弃子,所以天不可逆。

魔门曾说要逆天,猖獗一时。

但现在的承天大陆,哪里还有魔门弟子都踪影?

陵里葬着的这位前辈肯定不是傻子,不可能用这么没脑子的词语来给自己安息的宫殿命名。

那他究竟有什么底气?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的秘,他的密

雪花落于宫殿,却不停留,而是从殿顶顺势滑落到地上。

但落到地上的雪也没有积累,而是被门后传出的阴冷气息吹的更远。

所以雪在下,但逆天殿周围的地面上,却看不到一片雪花。

巨大的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纤尘不染,就连一粒最微小的灰尘都看不到,唯有一趟微湿的足印,煞是醒目。

足印是何惜柔的,她绕着逆天殿四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其它的入口,更找不到任何阵法与禁制的痕迹。

看来入口只有一个,但那座大门被锁住,无法进入。

她索性在那座石碑前席地而坐,静心化灵。

逆天殿是墨晶所造,其中蕴含的灵气难以想象,她试过提取其中的灵气,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连一丝最微弱的灵气都没能提取出来。

何惜柔想不通,便不再去想,空气中的灵气与青竹峰内比也差不到哪去。

风小寒走出雪域,来到殿前,也被门柱的黑龙惊到,撇了眼石碑上的字,然后对着大门上的那把锁泛起了难。

既然到了圣人遗迹,焉有不进之理?

何惜柔睁开眼睛,看着风小寒问道:“你究竟是怎么通过空间乱局的?”

风小寒说道:“还记得遗迹入口时,你们参悟的那座白玉石碑么。”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上面记载着某种剑法。”

“我看到的却是星空璀璨。”

风小寒微微抬头,看向乌云万里,说道:“在星空中令有一片天地,与这里的情形非常相似。所以我就按照那座碑上的星空变幻的规律,来到了这里。”

他抖掉身上的雪,雪花还未落到地上,便被吹到远处。

“只可惜,我没能多看那座碑两眼,不然也不用再多走这一遭了。”风小寒补充道。

何惜柔微惊无语,在那座石碑前,他曾说过自己悟到了星空,碑上雕刻的十分繁密的点确实很像星辰,本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有按照这个方向去思考,没想到竟是破局的线索。

更让她无语的是,他只看了片刻,就悟到了这么深的地方。

雪落在脸上,很快便被体温融化,地面上的足迹刚刚蒸发,风小寒又从风雪走出,留下一串笔直的脚印。

他撇了眼那两条龙,微微挑眉,却没有仔细去瞧,所以也没有被龙威所慑。

石碑上的字让他沉默了会儿,似乎也在猜测缺失的两个字是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门匾上。

“逆天……”

风小寒喃喃道:“他逆的什么天?”

与何惜柔不同,他眼中的天包含的意思更广。

陈枫从望月阁借宝回到长明的当晚,在紫竹院里与他有过一番对话。

他问风小寒:“星空有多广。”

风小寒说:“天有多大,星空就有多广。”

于是陈枫问天有多大。

风小寒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剑有多长,天便又多广。”

然后便被封住了三成元气……

自那晚以后,他就对“天”的含义有了更独特见解。

民以食为天,受到季节与土壤限制,所以这就是天。

同样的道理,臣以君为天,君以国为天,弟子以宗门为天。

所以他说的,其实是想问,他的天是什么。

但落在何惜柔的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但她并没有在意,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何惜柔微微摇头,说道:“你平时的修行,是否偷懒了?”

风小寒挑了挑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何惜柔看着他,说道:“你一眼就看懂了那座石碑,这还不能说明一切?”

“我听不明白。”风小寒摇头说道。

“青竹峰比武时,我便和盼盼姐说过,从那日开始,我不再是青竹峰资质第一的弟子了。”

何惜柔平静的说道:“因为你只看了一遍宛丘剑。”

“或许,只是悟性比较好吧。”风小寒抚摸着荒剑的剑鞘,与楼听雨的那一战,依然他来到长明宗后,最记忆犹新的战斗。

何惜柔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有的人确实看懂了帝王心术,但并不意味着这个人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悟性只能让你看懂,但不能让你融会贯通,并直接运用于实战。”

风小寒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说自己拥有无以伦比的天赋,却只在化灵境里打混。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他这次不打算因此而沉默,便说道:“我说过,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拿你自己的来换。”

“我除了金玉之躯,还拥有紫云之魄。”

何惜柔顿了顿,说道:“师傅说,我应该还是天生剑骨。现在年纪还小,若境界提升的太快会适得其反,所以拜师的八年里才会一直停留在化灵境。”

“青竹峰比武结束的那天,你问我和谁打架去了,我当时没有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林义松。”

“而且你当时说的没错,我打赢了。”

“所以,化灵境的我,是青竹峰首席弟子。”

何惜柔看着他,语气平静,干脆利落,竟直接把自己最大的秘密一口气都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

目的,是为了知道他的秘密。

风小寒在长明宗最出名,也最令人费解,当属山水八剑。

未见山水奇观,便能施展山水八剑,这简直就是神迹,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有弟子猜测,郭明哲不知从何处捡到他后,并没有直接带回宗门,而是先去看了八处山水。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曾有弟子称亲眼见到风小寒看八剑的剑谱,如果他随郭明哲游历山水,为何不当场授予山水剑法?而且这并不是长明宗最强大的剑法,如此费力,有什么意义?

类似的猜测还有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位长老出面解释,他们也不敢问。

传播最广的猜测,是最合理的同时也是最不合理的解释——不论是什么,他看一遍就能学会。

这样就解释道通风小寒为何如此博于剑道,精通所有剑法。

但,真的有这样的天才存在么?

何惜柔知道他是直接被祖长老从蛮荒域带回来的,所以她认为风小寒就是这样的天才。

按照他的意思,现在应该轮到他说出自己的秘密了。

风小寒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的修行不满一年,能有化灵圆满,已经刷新了长明宗的记录,所以我没有偷懒。”

何惜柔眼神一黯,看来他还是打算继续隐藏下去。

“但有一件事,连郭老头也不知道。”风小寒忽然说道。

何惜柔重新提起精神。

风小寒看着门柱上的龙雕,目光古怪,似乎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条龙……”

“真正的龙!”

第一百八十二章 被龙养的的野小子

不论在哪个世界,

龙,

永远是最神圣的神种。

天生便能运用天地法则,哪怕不去修行,仅依靠龙族神圣的血脉的缓慢觉醒,数千年后也能成为一代与圣人比肩的强大生命。

面对龙,没有人可以保持淡定。

历史上只有两个人曾经亲眼见过龙,一位是八百年前的西海剑圣,一生无敌,那个年代还没有圣人级的强者存在,为印证道法踏遍千山万水旦求一败,最终在海外孤岛死在一条龙的手中,临死前证道成圣,亲眼目睹了圣人才能看到的风景,死无遗憾。

另一位,便是如今最受年轻人崇拜的修道天才,猎人莫猽。

只是一面之缘,却对他们的修道生涯造成极大的影响。

风小寒不仅是见过龙,更准确的说,还和它有过的交集。

甚至在可以真正独立生存之前,他就是由那条龙养大的。

他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由于什么原因出现在那里,每天靠着那条龙吃剩的残渣勉强维生,直至他第一次亲手杀死一头妖兽。

风小寒杀死妖兽的当天,那条龙对他额头一指……醒来时则是在数十里之外的小山洞中。

那以后,他不断与妖兽厮杀,从中获得快感,某天一道雷从天而降,引起的大火烧死了很多妖兽,于是他学会了烤肉。

再然后,他捡到了本怎么烧都不会被弄坏的书……

每年夏天风小寒都会去那条龙所在的山谷中避暑,偶尔会爬上山顶去挑战它,但总是被一口龙息吹下山去。

直到来了人类世界,他才知道,那座山叫做秋风山,山下的谷叫做萧瑟谷。

风小寒没有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他看着何惜柔,说道:“我一直清楚的记得这一指,因为我从未感受过那样极致的寒冷,即便是这片雪域也比不上当时的半点寒意。后来郭老头对我眉心一指,传我人语。”

何惜柔从未想过,他竟有过这样的奇遇。

神龙一眠,人间百日。

传说中的龙除了美人,宝物之外,最喜欢的就是睡眠。

既然风小寒每天都能得到一些残羹,也就意味着那条龙没有睡过觉,直到他可以自己得到食物之前,都是这样。

那是不是可以说……他是被龙养大的?

见过龙的人,无不背负着大气运,注定不凡。

风小寒拥有这样的童年,堪称奇迹,更能得神龙醍醐灌顶,成为这样的逆天奇才,似乎并不奇怪。

但龙族眼高于顶,视人类如蝼蚁,那条龙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他身上有某些不一样的特质?

风小寒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要那么对我,我只知道,它是我必须打败的对象。”

这样的事换个人说肯定会被认为是白痴,但风小寒说出来却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似乎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何惜柔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因为这种事对他的童年经历而言实在不值得令人震惊。

她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一定要打败它?”

忽有风起,裹挟着微雪与殿内散出的寒意,抚起她的青丝,也点燃了他眼中的战意。

“它是我见过最强大的生命,我当然要超越它。”

风小寒见妖熊有千钧巨力,所以他的力气更大,妖兽风影隐于天地,于是他隐匿行踪的本事震惊青竹峰。银背苍狼有着无以伦比的毅力与耐心,但他依然可以在这两方面做到更加出色。

超越见过的一切生命已经形成一种本能,深深的刻在他的骨髓里。

当其他长明弟子见到郭明哲时,眼中只是尊敬与崇拜。风小寒当然也心存敬畏,但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战意。

不是与之一战的战意,更像是热血。

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不断的重复着那句充满魔力的话语。

超越他!

当长明宗的弟子们了解了风小寒后,认为他与陈枫很像,只是出身野蛮了些,没有陈枫那种出尘的潇洒之意。

何惜柔这时才发现,二人一点也不像。

交流到此为止,风小寒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秘密,但也抛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何惜柔并没有怀疑这段经历的真实度,同时也很满意这样的答复。

这样风小寒生出几分罪孽感。

说谎可不是件好事,但他还是决定自己达到某个境界前,不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有那天,他会直接与何惜柔解释清楚。

……

……

“能来到这里,便是机缘,我们得进去看看。”

风小寒看着门锁,低声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上一把有没有钥匙的锁在门上?”

与其说是锁,倒更像是个铁块,因为上面没有锁孔,自然也不需要钥匙,这与铁块有什么区别?

两人没有用剑去砍,是因为他们认出了锁的材质——琉璃玄铁,世间最坚硬的金属。

没有之一。

剑砍在上面除了伤及剑身外,毫无意义。

风小寒摸了摸殿门,触手生温,如暖玉一般舒服至极,与门后隐隐生出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要不然……砍了这扇门?”风小寒说道。

这道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墨晶虽硬,但也抵不住剑气来袭。

但何惜柔没有同意,那样对这里的主人太不敬了,这样不好。

而且这些墨晶有古怪,竟提取不出一丝灵气,这一点值得思量。

他的手臂上缠着一圈金色的丝带,可这里是空间诡谲的雪域,天晓得里面是否也有着同样的空间乱流?所以他不敢用这个,而且进去了,要很久才能再次使用,怎么出来也是问题。

当他们在苦恼的时候,天上的那位也在沉思。

按照陵中这人的个性,能穿过雪域来此,断不会将其拒之门外,这道门和锁便是第二重考验,绝不简单,其中必然有门道。

同时也在奇怪,他到底什么时候弄出个这样的宫殿?

风小寒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挠挠头,说道:“我也没折了。”

雪花从殿顶滑落,落到二人身上,融化;或落到地上,被风吹走。

何惜柔轻轻皱眉,心想:“肯定还有线索。”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入殿

何惜柔已经在门前站了一个时辰了,表情有些犹豫。

风小寒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但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打扰,于是便闭嘴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何惜柔叹了口气,摸着门锁:“殿名逆天,那开门也应该用逆天之法。”

“怎样的逆天之法?”

何惜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着门锁,神情逐渐平静,目光却变得有些决然。

琉璃色的金属与那只孔雀的翎羽极为相似,可能物极必反,这只锁又太过坚硬的缘故,看上去反而有些软。

她伸出双手,合于胸前,就像倚崖寺僧人的佛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双掌合在一起的那一瞬,风小寒看到了一束紫色的光。

……

……

世间对紫云之魄的描述极少,很多人甚至没有听过。

长明宗对这种体质的了解,仅停留在可以带来境界上升华的层面。她一入洞幽便是中品修为,正是拜这种特殊体质所赐。

只有包括陈枫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紫云之魄可以带动紫气东来,彰显大道神威,运用于战斗。

所以化灵境时的她可以稳稳的压在林义松之上。

风小寒也有猜测,河畔之战中,那道突起的紫色剑气明显是长明宗的剑法,却又多了些什么。

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多出的那股玄奥感觉,源自于体内的紫云。

许久之后,何惜柔摊开双手,一团紫色的火苗出现在掌心,轻轻跳动着,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熄灭。

火苗飞离她掌心,飘向门锁。

七彩斑斓的锁上,那些琉璃色的花纹就像见了光的老鼠,剧烈的扭动起来。

风小寒没觉得那团火有任何温度,更没感到哪怕一丝炙热。

但火苗出现时,门后的寒意停了……

不光是门后,就连周遭的寒风都停了下来,或者说绕着这里流过。

雪花终于落到地上,很快便形成一层浅浅的霜,有些苍白的感觉,就像此时何惜柔的脸色。

这团火苗似乎抽干了她全部的气力,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带着那团火苗都晃动了起来。

但很快她便重新稳住心神,继续催动火焰。

紫火与门锁越来越近,琉璃色的花纹也扭曲的更加剧烈,颇有几分疯狂的色彩。

神奇的是,这几乎可以无视一切攻击的世间最坚硬的金属,在与火焰完全融合一瞬,如同将烧红的铁球放入冷水,炸出一片水花,然后剧烈的沸腾起来。

是的,琉璃玄铁就像水一样,顺着门缝留下,扣在门挜上的锁杆逐渐变细,直至断裂。

“啪”的一声,铁锁落在地上,火苗也瞬间熄灭。

何惜柔终于力尽,就像抽断了根的莲花,软软的瘫倒在地。

风小寒趁着融化的铁汁还未凝固,一脚踹开殿门,但还未等他扶起何惜柔,便被掀了出去,撞在了那块石碑上。

随着一声轰鸣,他仿佛被倾泻而下的瀑布死死压住,身体贴在石碑上动弹不得。

门后常年有寒气溢出,吹走雪花使这里纤尘不染。

风从极细微的门缝中挤出尚且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可以预见将门打开后,会有多大的力量,但二人将心神都放在如何开锁上面,竟忘了这一点。

何惜柔被风吹起,然后撞在风小寒的身上。

二人靠着石碑,借石碑之力才没被吹回空间乱局中,刺骨的狂风吹打在二人脸上,有着割裂般的痛楚,好在他们都穿着霸牙兽皮衣,没有受伤。

狂风在殿内受到禁锢,压抑了千年之久,威力丝毫不减,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竟将这些风收入殿内,还能维持千年不散。

这些风千年来的唯一使命就是清扫殿周围的雪花,此时终于解放,霎时间行尽四野,将周遭所有的雪花吹净,露出了结实的石板。

那些空间乱局,也随着雪花的消失而减弱,直至恢复正常。

空间乱局以破,逆天殿门大开。

一位不知名的圣人级强者的陵重新出现在世间,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即使何惜柔已经虚弱至极,但眼中依然有着掩饰不住的狂喜。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渴望。

圣人遗迹,必然有着数不尽的丹药与强器,甚至是这位圣人生前的贴身兵器,在主人步入圣域之后,常用的兵器也会受到神圣气息的浸养,得到成长。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怕是块凡铁在主人成圣之时,也会变得极为不凡,有些兵器甚至可入神器之列。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传承……

传承意味着这位强者的毕生所学与感悟,对修行者而言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至少可以缩短数百年的修道生涯。

……

……

紫衣男子看着殿门大开,道心久久不能平静,数次升起飞出层云入殿寻那人踪迹的冲动,但都被强行克制住。

因为那两个小家伙进去了,他不想暴露自己,而且他此刻坚信,这他们就是被选中来唤醒那人的。

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再着急也无用。

……

……

风小寒背起何惜柔,走进殿中。

何惜柔全身无力,连双臂都无法环住其脖颈,只能软软搭在他的肩上。

殿内漆黑一片,但当他们踏入殿中后,墙壁上的油灯忽然亮起,发出微亮的光芒,照出左右两侧的偏殿入口。

风小寒没有理会位于大殿中央,那座高台上的绿色宝珠,虽然那很明显是某种罕见的法器。

来到左侧偏殿,四周都有一扇墨晶门,上面有锁,一样没有锁孔,但只是普通凡铁所制,门上隐隐传来阵法的气息,应该就是这些阵法保护了锁没有损坏,同时封住大门,不让正殿中的风侵入。

风小寒踹开墨晶门,铁块破裂的声音响起,断裂的门锁落在了地上。

他环视屋内,发现里面靠着墙壁的书架上,许多形状不规则金属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陨铁,玄铁,墨钢,星辰金,琉璃玄铁等等以及一些他也叫不上来名字的稀有金属。

这其中的一些金属份量极重,但书架居然连一丝弯曲都没有,而且千年以降,居然连一点发霉的迹象也没有,看来也是不俗之物。

只把这排书架拿出去便简直千金,更何况那些无价的稀金?

这个屋子中的财富若换成等价的金钱,足以买下再买下一座与长明山同等大小的山脉。

但,他并不关心这个,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然后便转向下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中的暑假上,拜访的都是些书本,用绸缎书写,金丝封订而成。

不知是道藏典籍,还是诸般法门?

对修行者而言,这些书比上一个房间的稀金还要重要。

可风小寒依然不感兴趣,只是匆忙一瞥便走向第三间屋子。

何惜柔有些好奇,他在找些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殿中

第三个屋子里,摆放的是兵器。

刀鸣,剑意,枪震……

无数种压抑了千年之久的意念爆发出来,

那些悲鸣与渴求一战的,以及蒙尘许久,终于得以重见世间的喜悦一齐冲向正在缓缓打开的大门。

当房门打开的一瞬,那股惊天锋锐,

就连宫殿上空的层云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因为风小寒又把门给关上了……

这些兵器的种类有很多,甚至有些他都叫不出名字,但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来自各种兵器的意志。

最锋利的剑,永远不甘于留在剑鞘之中。

蒙尘千年终于得以重见世间,这会是怎样的喜悦之情?当那扇门终于打开时,门外透入的那道细长的光亮,让它们重新燃烧起了希望之火,争先恐后展现自己的锋芒。

但风小寒却毫不犹豫的掐死了这丝希望。

因为这里放着的是兵器,不是他要找的。

这些刀剑兵器因门的打开而生出感应,可见灵性极强,之前的主人肯定都是绝世高手,才能浸养出这样的神兵。

但风小寒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就关上了门,会对它们造成怎样的打击?

……

……

绝望可以让人心死,对于刀剑也是一样。

如果此处有光,应该可以看到那些雪亮的锋芒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色,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就算日后有人重新拿起它们,给予它日夜渴求的战斗,也不会重现刚才的风采。

某种意义上来说,风小寒毁了它们。

但他自己却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快步的走到下一扇门前,抬脚,锁毁,门开,

然后嗅到了一股香气,药香!

风小寒呼出一口气,神情轻松了不少。

终于找到了。

但紧接着,他又犯起了难。

这个房间很大,书架上的盒子与墙角处随意摆放的麻袋中盛着的,都是罕见的珍药。

他轻轻的将何惜柔放在地上,然后走向那些事物。

盒中放着的是丹药,麻袋中装的是药材,也就是灵药。

风小寒认识其中绝大多数的灵药,但对丹药却一窍不通。

而且年份太久,纵然盒子与麻袋有保存药力的功效,又有阵法相辅,但依然逸散流失了许多,初步估计,最多只剩下四成左右的药效。

她这种情况,应该用哪些?

何惜柔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这才知道原来是在找药……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一丝欢喜,同时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一个弧度……甜蜜的弧度。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慌张。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找药就一定是为了自己么,

风小寒身上有毒,两年内必须解,医圣南宫,早就隐居避世,难寻踪迹。那么除了他正在寻找的方法外,如果还有可以给他解毒的,非这座遗迹莫属了。

是的,他是在给他自己找药。

何惜柔在心中默念道,居然真的说服了自己……

风小寒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药,便捧着一堆药丸问道:“你看看,该用那种?”

何惜柔平静的说道:“没有你要用的那种。”

风小寒挑了挑眉,这时才想起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只是一路忍耐到了此时竟然给忘了,记得刚才似乎看到了恢复内伤的丹药,便说道:“我要用应该都在另一个书架上。”

何惜柔心想他果真是先为自己找药,然后才来顾她,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失落,旋即便有些恼火。

当然是生风小寒的气,但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她凭什么生气?

这个问题,何惜柔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就是很生气。

就是这么多莫名其妙!

同时她也在气自己的心境波动居然这么大。

难道紫气化火,真的就对她有如此大的影响?

风小寒见她表情,以为这里面也没有她可以用的,所以才有些伤感,于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墙角的麻袋里还有许多灵芝之类的补药,应该可以帮你恢复一些。”

何惜柔看着他,说道:“你只顾自己便是,不必管我。”

她的话很平静,就像屋外下着的雪,落地无声,却让人有些发冷。

风小寒一怔,问道:“我说错什么了么?”

何惜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解释道:“紫火的力量来自于紫云之魄,这些丹药与补品只能恢复元气,在我可以领悟天地法则之前,无法用外物来恢复紫气。”

风小寒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先恢复下元气吧,而且你的内伤还有些没有好,稍后再服些疗伤丹药。”

他抱着何惜柔与各色丹药来到正殿,将松软的狼皮铺在地上。

何惜柔靠着墨晶高台,坐在狼皮上,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先看看这里有什么吧。”

他把左侧偏殿剩余的那扇门踹开,里面都是宝贝,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都没什么用。

右侧偏殿内的大多是些奇珍玩物,比如一人高的翡翠树雕,根茎枝桠,叶脉色泽,都栩栩如生,宛若真树一般,完美的无可挑剔。

还有满满一屋的金锭,当他打开门时险些被门后倒出的黄金砸伤。

那间屋子偏生还建的极大,这样夸张的巨额财富恐怕只有西北的那家人和吕家人拿的出来。

其他房间盛放的各式法器至少千余件,虽然大多都气息流失,成了废铁,但留下的那部分,都是有着强的威力。

“没发现什么可以帮助我们离开的东西,那个书房中的书本里也没有这里的地图。”

风小寒看着高台上幽绿色的珠子,说道:“而且我也没有找到那位圣人的遗体。”

何惜柔说道:“那种程度的强者陨落后肉身回归大道,融入天地之中,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那也应该留下兵器,他总不能将自己的贴身武器,留在那个堆满各种兵刃的屋子里吧。”风小寒摇摇头,有些想不通。

“有道理,但也不排除这位圣人不用兵器的可能。”何惜柔看着殿外的雪,说道:“或许那个屋子里,都是他收集到的强者武器,或者说是战利品。”

所谓战利品,就是杀死对方,从敌人身上抢来的。

这种行径及其恶劣,擅用剑者人剑合一,不分彼此,古今不知多少剑客因佩剑被毁,动摇了道心,于修行一途再无存进。

历史上有许多的收集敌人武器的修行者,口碑极差,死后更是被后世唾骂,留下的后人也过的很惨。

何惜柔的话风小寒想起了病秧子对倚崖寺苦行僧的描述。

一群徒手斩妖除魔的变态……

地一百八十五章 纳芥子于须弥

不论那间屋子里的兵器由来,也不论这里的主人究竟是哪种变态。

总之,这个遗迹很不对劲。

本应该作为是陵墓的墨晶宫殿中没有他的遗体,或许可以像何惜柔解释的那样,人死后身归大道,但他们到了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就十分奇怪了。

如果殿前那座白玉石碑是墓碑,可上面的碑文显然不是此间主人的姓名,而是对他的某种描述。

有谁不会在陵墓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他们想不明白的同时,有人比他们还要费解。

……

……

寒风怒号,吹动雪花漫天,却掀不起黑袍的衣角。

雪幕中一道微亮的光芒在远处闪烁不定,那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所以十分刺眼。

但如果不是二人的面具有古怪,可以屏蔽风雪,不至于睁不开眼的话,或许就会错过这道光。

姜文看着墨秋,意思很简单,在问她要不要过去。

墨秋指尖的罗盘清楚的显示,两人就在那里,应该是循着光源而去。

可遗迹中的种种已经给予她太多的震撼,在这里事出反常必有妖,黑暗中忽然闪起的光怎么看都很值得怀疑。

两人追杀他们,从遗迹森林开始,辗转灰色草原,再到无尽雪域,至少上千里路,那两个长明宗的弟子分明身受重伤怎么可能跑这么远。

中却途只经过十分短暂的休息,而且还杀死了许多妖兽。

难道他们的伤势已经痊愈,元气恢复如初?

墨秋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草原与雪域的灵气之稀薄令人发指,就算是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寿命也会锐减。

而一路上的种种迹象丢表明,他们没有盛放物品的空间法器,所以不可能随身带着足够多的丹药。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有如此顽强的生命?

如果在其他场合,她会很想认识下对方,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墨秋收起罗盘,向着那道光走去。

姜文紧随其后,同时戒备着四周,不肯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如果是他做决策,肯定不会去那个地方,因为这一切都太过诡异。

可他此行的任务只是保护墨秋,宗主吩咐过,此行除了完成烛九的任务,更要磨砺墨秋,不许出谋献策。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距离。

当墨秋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虽然她早已经不耐烦了,她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尸体。

锋利细长的獠牙紧密排布,如紧闭着的城门,高大雄伟的身躯中隐隐可以感受到它以往的霸道气息。

可就是这样一只成年的琵芭兽,却死了在这里,额前发光的触角也被割去,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应该是一击致命。

接着他们震惊的发现,它是被踩死的……

体型巨大的妖兽一向是品级高超的象征,身材娇小的妖兽不一定很弱,比如极北银狐。

但身材伟岸的妖兽,一定很可怕,这是关于妖兽的常识。

人类世界本土的巨型妖兽已经被历代修行者们杀尽,海外巨兽轻轻甩尾便可掀起足以摧毁整只船队的惊涛,可它们都生活在极为遥远的深海,人类船只仅在内海中航行。

所以很少有机会碰到这样的庞然大物,哪怕阅历如姜文,也从未亲眼见过。

“想不到,这里居然有这种巨物。”

姜文看着琵芭兽,震惊的说道,但话音刚起便被强风吹散,所以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他说的“巨物”,自然不是琵芭兽,虽然它也十分巨大。

那只神秘巨兽,在几个时辰前经过了这里,不知去向,难道也循着光源而去?

如果是这样,两人若继续追下去,其中危险难以想象。

但墨秋只是淡淡的看了琵芭兽一眼,沉默了会儿后,再度向那边走去,脚步很轻,很慢。

但不是因为内心的动荡,而是风雪迎面的缘故。

相反她的步伐很干脆,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姜文怔了怔,随后心道:“不愧是宗主独女,遗迹千里路,果然成长不少,心智更坚。”

墨秋的态度很明确,琵芭兽的尸体没有让她的道心产生丝毫动摇,但不是因为成长,而是不服。

“换做旁人见到这样的场面,只怕早已是吓得肝胆俱裂,但那两个家伙居然还能再走这么远,可见道心圆融。他们都能继续前行,我为什么不能保持冷静?”

墨秋是宗门内最有天赋的弟子,修道十余年从未受过挫,这没有让她变得傲慢,反而让她的道心更加坚固。

否则她早就道心不稳,失去信念。

这是她的第一次历练,同时也是第一次体会失败的滋味儿。

河边一战,风小寒的强大战斗能力让她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无力的感觉。就算他不是烛九指定的必杀之人,她也会踏上这千里路,直至杀死这个可恶的野小子。

她要证明自己的骄傲。

……

……

风小寒不知道那两个人离他有多远,也不知会继续追上来,还是被那头琵芭兽尸体吓走。

此刻他正把玩着一颗幽绿色的珠子——曾被放在高台上的那颗。不知为什么,殿中曾关着的无尽狂风,竟没有将它吹落。

何惜柔的神识扫过珠子,给出了答案。

这是一个空间法器,虽然多年没有修行者气息的浸养,已经缩水的很多,但内部空间依然极大。

至少比长明宗的掌门玉佩还要大。

而那枚玉佩,是承天大陆有名的神器……

在珠子上有两个很小的字,但在她的神识与风小寒敏锐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须弥!

纳芥子于须弥,这很可能是禅宗至宝,被此间主人抢来的。

她没有怀疑那人是佛教大能,因为没有和尚会留下遗迹和霸气的碑文,而不是把毕生参悟记录于禅宗宝典,供后人参悟。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后,所发现的最大的宝藏。

只凭这颗珠子,她们便不虚此行,甚至何惜柔被关遗迹二十年的代价都显得很是渺小。

这才配的上圣人遗迹的称号。

风小寒将偏殿里那些东西统统装进里面,如果不是空间没大到那种程度,他甚至会考虑把整座逆天殿都打包带走。

即便如此,他也提议拆半座偏殿,毕竟墨晶也是十分难得的宝贝。

他把玩了会绿珠后,郑重的交给何惜柔。

何惜柔挑了挑眉,按理说这里的宝物应该平分,或直接上交宗门,没想到他居然全部都给了自己。

“那天我神识耗尽,颇有冒犯,不久后还砍了你一根竹子,那段时间没少惹你生气,今天统统赔给你,当然,还有贿赂你的意思。”

风小寒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以后请不要关闭食客居,没有吃的,还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雪域之乱

何惜柔看着他认真的脸,有些想笑。

没想到他竟然还惦记着她当初随口一说的威胁。

但她想到那些时候的事,以及这颗宝珠的份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风小寒绕到殿后,想看看能否再发现些什么。

何惜柔握着绿珠,心思流转。

……

……

黑色的墨晶坚硬无比,如果不将灵气抽干,其硬度堪比金铁。

从外面看,逆天殿形状四方,前后左右的长度约有百丈,但入了正殿后,风小寒发现这里远远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大。

难道说逆天殿除殿门所在的那面墙壁外,其他的都有几十丈厚么?

这样做除了浪费空间外,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认为在这里的某处应该有密室之类的存在。

可墙壁表面光滑,没有丝毫阵法的痕迹,摸索了半天更没有找到暗门。

这样的场景让风小寒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们踏入逆天殿的那一刻起,某个阵法被启动,一切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当他踹开殿门时,高台后的墙壁上,那道存在了千年的阵法就消失了。当他取下那颗珠子后,宫殿上方的那颗明珠更加明亮,闪烁的间隔更长,不久后便由闪烁变成了常亮。天机再度发生了改变,八万里之外的那座沙丘的投影逐渐模糊,然后再也没有任何画面。

而这一切都寂静无声,风小寒身处其中没有丝毫察觉。

身处其中,终究无法看到许多变数。

在他面前的墙壁后,有一道披着黑色长衫的身影,身姿挺拔,端坐在蒲团之上,蒲团下满是铭文咒印,以及各式阵法。

看上去就像是正在借阵法化灵的修士。

如果不是衣袖中露出阴森的白骨太过扎眼,骷髅眼中的黑洞又太过幽深,根本看不出是死的。

神奇的是,过了这么久,骨骼的连接处却没有丝毫因时间流逝而脱落的迹象。

殿门的打开,空间乱局被破,以及须弥珠位置的变动,似乎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

殿外的乌云正在散去,但速度很是缓慢,根本看不出来。

但紫袍男子却将这一变化清楚的看在眼里。

他回过头,看向月亮。

月亮很圆,但它是假的,甚至不如旁边的星星明亮。

地面上的四人看不到,那些稍微强大些的妖兽或许可以感知到,它也在发生变化。

月与星是平衡天地阴阳的产物,即便它是假的,对这座遗迹而言也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月亮的周围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红,就像滴入水杯中的血,渐渐的向扩散。

他见过这样的异象,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惊讶。

因为这异象来的太突兀,没有任何前奏。

随着乌云的缓慢散去,紫衣男子的高度也发生了极细微的改变。

他的位置下降了……

虽然只有一张纸的距离,但他还是下降了,这对圣人级的大强者而言是无法想象的。

男子的脸色微变,然后离开了这里。

再不走,待会儿可就要出丑了。

……

……

风小寒握拳,砸在墙壁上。

这一足以打死成年妖熊的拳头,居然不能让墨晶墙壁出现一丝痕迹,就连预想中的震动和声响都没有。

他收回了流血的手,表情很是吃惊。

墨晶,有这么硬的么?

他回到高台下,与何惜柔并肩而坐,平静的说道:“这座宫殿里肯定还有秘密,但我找不到。”

何惜柔望向殿外,说道:“你说他们还在追么?”

“会吧。”这次就连风小寒都有些不确定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先好好睡一觉,等元气恢复,药力化开再说。”

“这里灵气充沛,因为有空间乱局的存在,妖兽才不敢过来这里,可是现在乱局已破,只怕……”

“有我在,妖兽什么的,是最没有威胁的存在。”

风小寒的话很霸气,充满了自信,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而且还带着个累赘,如果雪域万千妖兽来袭,就算是他也无法脱身。

何惜柔虽然并不敢相信,但也许被他的自信所感染,莫名的安心了许多。

恐惧的减退让本就身心疲倦的她生出无尽的困意,和风小寒打了声招呼,便靠着高台睡着了。

……

……

墨秋二人藏在雪洞中,仔细思考着当前的处境。

很多时候人们越不想一件事情发生,那么它发生的概率就越大。何惜柔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很快便应验了。

无数的妖兽向着逆天殿赶来,贪婪的吸食着浓郁的灵气,那些强大的掠食者在这里开战,只为得到这里的占有权。

它们都很清楚,这里一定会引来些无比强大的妖兽,比如霸牙兽,琵芭兽,甚至是雷吼狮这样的存在。

而这些强大妖兽根本不是普通的兽群可以对抗的,但骨子里贪婪的天性驱使着它们来到这里,哪怕能多呼吸一会儿新鲜的灵气。

它们没有办法过去遗迹森林,只能默默承受着稀薄灵气带来的痛苦,这时候忽然出现这样的一片地方,它们怎么会轻易放过?

哪怕死,也要博上一把。

而且一旦开战,会有无数的妖兽死去,留下的尸体也是十分诱人的盛宴,它们就更没有理由不来。

开始时,只有几只妖兽,实力虽然不弱,但两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后来遇到了兽群远远避开便是。

但兽群的数量逐渐增多,实力也更加强悍,远飞二人所能抗衡。

墨秋与姜文为了躲避这场盛大的妖兽大战,只能效仿风小寒,挖雪洞以避群兽。

他们二人第一次面临群兽环伺的局面,根本没有任何经验,表面再如何镇定,内心中也不免有些恐慌。

雪洞之上便是群兽厮杀,远处凄厉的兽吼声以及妖兽走过时带起的“沙沙”声,无不在彰显着此刻的危险。

“没想到极夜之地,竟然有这么多妖兽。”

墨秋带着面具,但可以想到她的脸色很难看,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吸引来了如此多的妖兽。”

姜文平静的说道:“它们的方向和我们一致,都是向着光源处前进。或许和那两名长明弟子有关。”

“看罗盘上的位置,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这件事,不然按他们的性格早就逃了。”

墨秋说道:“我们要尽快赶到那里,否则这场追逐不知还会持续多久。”

眼看着那处光源越来越近,他们却被堵在了这里,也难怪她会有些心急。

姜文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也许他们不离开,是有所依仗,而非不知情。”

……

……

风小寒看着她的侧颜,长长的睫毛不时的颤抖,似乎在梦中内心也无法得到安宁。

他发现何惜柔睡着时,身上那股宁静而柔和的美更盛,尤其从侧面看去。

她此刻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却比蛮荒域中那些偶尔可以遇见的仙禽还要高雅,美的简直不似人间。

她真的很美,美的惊心动魄,能夺取三军士气。以前的他刻苦修行,一心想要增强战力,所以不曾在意过这样的事情,这时静下心来仔细欣赏,面前的佳人确有天人之姿,不愧是长明山最靓丽的风景。

难怪白文,古山,楼听雨那些人如此爱慕,甚至为了她与自己交锋。

“世间能有如此美人,真是……”

风小寒纠结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可以形容的词汇。

总之,就是在惊讶大自然造物之神奇,也在感叹她独得苍天厚爱。

风小寒对修行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其实何惜柔在大唐王朝中的名气很大。

师承陈枫,倾世容颜。

不论那一样,都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成为焦点。

传闻京都那些皇子们暗地里也对她也颇为倾慕,最让市井百姓们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二皇子殿下。

那年,元宗皇帝招天下修行门派的高徒入宫,参悟先人剑谱时,二皇子远远望见何惜柔一眼,便即刻回府休了两名妾室,并且丝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之意,愿意等她长大。

就连北方草原那些游牧族的少主,也对她很感兴趣。

要论美貌,刘盼盼与白雪见与她相比都毫不逊色,但不知为何就是差了一分神韵,让何惜柔显得十分突出。

风小寒帮她将一缕微乱的发丝绕到耳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殿外。

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使他自惭形秽,而是他想继续探索这里的奥秘。

他没有将全部的法宝都交给何惜柔,给自己也留下了块发光的小石头。

石头很小,甚至还不足四分之一的指甲大小,在殿顶白珠的照射下,发出温柔的微光。

风小寒用食指的指腹托起蓝色石子,放到眼前,仔细观察着。

在有着奇珍异宝的那件屋子里,他发现了书架上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只做工精美的小盒,本以为是件强大的法器,里面却是这样的一颗小石子。

这勾起了风小寒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会小心的放在暗格中藏起,却没有用那种专门防止气息外露的盒子保管?

这石子晶莹剔透,里面有很多极细微的光斑,仿佛是诸多星辰,彼此关联,似乎是一个星座,只是有些并不完整。

这个遗迹的主人,似乎很喜欢与星星有关的事物。

入口前的白玉石碑如此,

逆天殿外的时空乱流的规律如此,

这个没有任何气息,不知何物的小石子也是如此。

难道他是自星空而来?

风小寒笑了笑,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狂风瀑雨湖中雾

……

……

瀑雨依旧,不知是体力流失,还是错觉。

黄长老觉得雨似乎更大了,蔽水法器的作用已经很小,他们此时完全是靠着一身元气硬撑。

每救回一名弟子,他们都需要在石碑群中好好休息一下。

令人惊讶的是,即便是黄长老都觉得令人难以承受的压力下,诸宗弟子居然只因此死了两人,而且还是因之前便受了很严重的伤。

天才果然不是说说罢了,

他们当中最常见的方法,便是掏空树洞,撕下一条衣袖或裙摆的布条塞进耳中,白雪见便是其中之一。

偶尔有找到洞穴,搏杀洞中妖兽在此歇息的弟子。

更有甚者,直接捡到了件强器,就地布阵,创造了一片小小的无水之地。

当黄长老找到白雪见时,面色憔悴,元气几乎枯竭,周围的巨树上都有树洞,但里面只有包袱却不见人影。

一位长老来到树洞前,正想亮明身份,迎接他的却是一道精纯的剑光,险些被神经紧绷的她一剑砍了。

离开遗迹后,她才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但隐瞒了风小寒寻天斩主动求战,以及在狂风瀑雨中,激战姜文的事。

几位长老的脸色极为难看,尤其是遗迹入口处那名领队的长老,不论云墙通道还是遗迹入口,他们都经过严加排查,没想到竟放了这样两个杀手进去。

“他们到底是怎么通过检查?”

“这些人中有不少隐姓埋名而来的世家子弟,虽说是诸宗论道但也可谓是鱼龙混杂,我们又没来得及仔细核对。”

黄长老看着罗盘上的星图,说道:“但不论怎样,那二位长明弟子的星光并未泯灭,证明他们还活着,我和方长老顺着那条河去找,其余的几位继续寻找诸宗弟子。”

岳石看着那幅星图,视线又落到了腕间的手镯上,目光很冷。

天机阁利用诸宗弟子,勾勒遗迹地图,目的为何?

答案只有一个……

这件事,必须上报宗门。

和他持同样想法的弟子,还有很多。

黄长老知道天机阁的真正高层们打的什么算盘,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天机阁的本意又不是想对诸宗不利,而且要不是这件法器,这许多弟子只怕已经交代在遗迹中了。

黄长老看着星图,凝眉不语。

那条河流向下,有两个星光,很弱,但确实存在。

根据白雪见的说法,应该就是那两名年轻弟子,只是位置却在星图之外,而且图中没有任何地势描绘出来。

这是为什么?

“是谁不好,怎么偏是这两位?”

一名长老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若换做平时,说出这句话人肯定会迎来无数道冷漠的目光,性子暴躁的弟子或许会跳出来指责他:“凭什么他们的命是命,你们一定要救,我们就得按着距离远近的顺序来?”

但此刻没有人跳出来,更没有冷漠的目光,唯有一道道或怜悯,或嘲笑的眼神。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二人的来历。

何惜柔是大唐帝国数一数二的修道天才,据说她破境洞幽的当天,元宗陛下便送了许多大礼到长明祝贺,可见对她如何的看重。

那个风小寒并不出名,但崔魏铭的态度很坚决,如果不将这名少年活着带回来,他便要亲自去天机阁总坛,找天机老人讨个说法,看这架势,对风小寒的看重竟要在何惜柔之上。

更要紧的是,

他们都是陈枫的徒弟。

那可是与武痴昌狂,猎人莫猽,医圣南宫齐名的人物。

承天大陆的人类世界,能达到破虚境的强者人数不多,但也不少。

大唐王朝的二十六天将,神经百战,人人都有着破虚境的本领。

皇宫门前枯坐百年的那位守护神孤阙,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这些人都是一世英名,人中豪杰,深得百姓敬仰。

陈枫行侠仗义,专治不平之事,所谓剑为不平而鸣,不知有多少穷凶极恶之徒死于那柄三尺青锋。

但受人尊敬的同时,疯子陈枫厮杀时的疯狂凶狠,也令人心惊。

若他这两位爱徒有什么三长两短,天晓得这个家伙会做出什么事。

换做是谁,都不会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所以黄长老再如何不解,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河道向下游去找。

诸长老不敢耽搁,他们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雨中。

白雪见看着入口,神态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少许担忧。

她和风小寒二人数日同行,但那只能说是合作。称不上了解,更谈不上是朋友,他们的宗门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私下里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事实上,她更愿意和对方做对手。

可白雪见还是很担心。

那个一身野气的少年是她见过最坚毅勇敢的年轻人,虽然修为暂时只有化灵境,但魄力远在自己之上,除此外也大有不凡之处。

在河中,那道紫色剑气是那样的纯粹凝实,也让她十分惊讶。

如此值得尊敬的两位长明弟子,白雪见自认为没有任何不为他们担心的理由。

岳石见过风小寒,还答应请他和吕迎风喝酒,得知他身处险境,眯眼看向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掩饰的很好。

在遗迹中,一切声音都被雨声和雷声吞噬,无法用语言交流。

天机阁的长老们自有法器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他们的目光穿透雨幕,用手势做着交流,离得近些也可以通过口型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很久之后,黄长老与方长老来到河道的最下游。

狂风瀑雨中,雷鸣闪电照亮了这里,旋即又陷入无尽的黑暗,青草紧贴着地面,被雨水打的抬不起头来,湿滑无比。无数的碎石泥土,还有破碎的树干顺着河水被冲到这里,偶尔还能看到妖兽尸体。

震耳的雨声和雷声让二人有些麻木,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恢复了几分精神。

不是因为发现了风小寒两人去向的兴奋,而是恍如雷击般的震惊。

只见一座湖泊成半圆形,河流的水不断灌入,水位却并不增长。

在湖的另一端,有层淡淡的薄雾,氤氲袅袅,但此刻任由无尽风雨,却不能吹散其半分。

若换做平时,定会被当做湖上升起的青烟,美景怡人,使人沉醉。

但此刻看起来,却显得有些的诡异。

有光从薄雾中透出,那些沙石碎木,顺着水流的方向飘向那里,然后消失。

天机阁弟子学识渊博,仅次于紫宫学院。

黄长老更是博览群书,精研道藏,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

方长老是山腰处负责守候入口的四位长老之一,虽然没看过这方面的孤本,当然,以他的修为悟性也看不懂那些深奥的东西。

联想到遗迹入口开启前,爬满石碑的白雾,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当他看到黄长老的表情时,他知道自己是对的。

他还是不敢相信,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如果这片薄雾,真的是通往另一重空间的话,那么星图上二人奇怪的位置便可以解释了。

但合双重空间于一处,这……

留下遗迹的这位圣人,真的只是个圣人么?

黄长老取出一件事物,挥手掷向那里,只见一道白光笔直的穿过白雾。

方长老知道那是特殊的法器,作用与手镯和星光铁盘极为相似,都是用来探测地势的,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着结果。

良久后,黄长老收回盯着薄雾的视线,摇了摇头,用手势告诉他探知的结果。

那里确实是另一重空间,但似乎可以隔绝神识,所以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正因如此星图上才会只显示出那两名弟子的生命情况,却无法描绘出地势。

这座湖面的宽度至少三百丈,在这样的天气和湍急的水流下,洞幽境的修士根本不可能平安通过那里。

方长老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没有办法么。

黄长老用手势比划道:“先回去,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两人离开后,一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了这里。

它的毛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肌肤,更显瘦小,雨水顺着黑白相间的猫留下,看上去有些可怜。

雷光闪过,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只猫。

黑白分明,双瞳异色,能看破乾坤。

正是刘盼盼的阴阳猫,

忆星。

此时的它,就像平日里蹲在房檐上,等待着日落那样,仿佛漫天瀑雨并不存在。

它目光悠然,一双阴阳上通苍穹,下知九幽,自然能看透薄雾,看到那片灰色的草原。

它突然出现,没有任何的征兆。

又似乎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云开雾散。

忆星的目光悠长,静静的看着薄雾后的世界,就像一位坐等游子归乡的老人,小小的背影满是萧索的意味。

正因为它能看透一切,从先辈们的传承中承载很多回忆,所以它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智慧,才有如此人性化的情绪。

很远的地方,刘盼盼顺着与忆星之间的感应,一点点的向着这边走来,可谓是寸步艰难。

但刚走出几步,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然后拽回了木屋。

茶一笑没有松开手,大吼着说道:“你疯了么?忆星乃圣兽,是仙种,有着堪比人类的灵智。它忽然离开自有道理,难道还怕它抛弃你不成?”

第一百八十八章 墙上的阵,壁后的萤

……

……

风小寒收起了石子,因为他看到远处有两道巨大的影子一晃而过。

他背着手,站在殿门前,气息平和,目光澄净,就像站在城垛上的将军,欲指点江山,评判千秋之业。或者站在溪边的鱼叟,正在思考哪里钓到的鱼会多一些。

颈上的那只狼牙过了这么久,依然凶光毕露,锋锐无比。

但戴着它的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万衍金芒充斥识海,诸般道法了然于胸。

在他的眼中,再看不到当初与天比高的魄力胆识,取而代之的是看破一切的漠然。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兽皮短衣上没有扣子,只能露出胸膛与腹部任由冷风吹拂,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风小寒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搓动着那只削尖了的短棍。

这是那十二年来唯一可以让他感到安全的事物,这是否表示他的内心其实并不似表面上那样慌张?

或许是朝那边看的久了,眼睛有些发涩,他眯了眯眼。

空间乱局被破,无尽妖兽被此处灵气吸引而来,这座宫殿中的秘密还未完全解开。

究竟是走,还是留?

走,往哪走?

雪域空间扭曲的复杂程度不亚于前不久这里还存在着的乱局,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规律是什么。

白玉石碑上的群星变化明显与此无关,无法作为借鉴。

如果就这么走了,或许可以避开群兽的厮杀,但会令他们重新陷入迷途。

而唯一可能离开这里的线索,极可能就在逆天殿中。

留?

且不说群兽之争,之前的那两道巨大的身影,就连他也没有把握在它们的注视下脱身。

妖兽群聚之地,尤其是强大的妖兽,必然不会允许人类靠近。

留与不留,似乎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怎么办?

风小寒抬起头,看向茫茫夜色,想起那时郭明哲飘忽而至,连风雪都畏惧他的气息,不敢靠近。

如果是他,抬手间便能驱散这无数妖兽。

若在这时,还能有位大能者忽然驾到,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他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驱出了脑海。

风小寒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口气瞬间凝成白雾,顺着微风散于天地。他的目光依然看着远处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那些蛰伏在视线所不及之处的可怕妖兽。

“蛮荒域有无尽妖兽,长明宗有长虹峰的四座兽场,烽火山中也有不少甚至还碰到了贪狼,就连遗迹里也是如此。”

风小寒微嘲的说道:“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有妖兽相伴?难道真的因为我是个野小子么?”

接着,他回身,关上殿门,将风雪锁在门外。

漆黑的墙壁上整齐的布满了燃烧着的灯,发出微亮的光芒,看着就像一座空旷的密室,幽森黑暗。

在密室中有座高台。

高台下有多白色的雪莲,阴森的正殿仿佛都成为了她的陪衬。

这朵莲花,正是何惜柔。

只见她裹着狼皮,靠在高台上,依然沉睡不醒。

画面虽美,但他却并不在意,因为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阵清响,似乎是从高台后都那面墙壁中发出来的。

风小寒快步走到高台后,看着墙壁上忽然多出的阵法气息和那些凸起的纹路,心神一动。

又复打开殿门,果然又阵法消失了。

原来在殿门的内侧,也布有阵法,当门闭合时,阵法完整无缺,保证殿中的所有阵势正常运转。

殿门打开后,阵法断裂失去效用,殿中阵法消失,让人察觉不到。

“原来如此,如果不是随手把门关上,谁又能想到此间奥妙竟然在这两扇门上。”

风小寒惊喜道:“只是这般做法,有何意义?”

墙壁上显现出的阵法复杂,与当今世上流传的阵法有许多细微的差异,于是显得更加诡异。

那些纹路绵密如水上波涛,连成一片,似乎由无数个阵法组成,一环扣一环,彼此相互克制的同时,也存在着相生的原则,最终达到阴阳五行平衡,连接成整个大阵。

阵与阵之间相克,或相生都有可能。

但克制的同时又产生相生的局面,这样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布阵方式十分罕见,殊为难得,只有那些传承千年的阵法世家才拥有这样的手艺,但他们性格孤僻,皆隐居避世不出,所以这其中关窍也无人知晓。

风小寒只看过半本阵法书籍,只觉得十分无趣,便再也没在这方面下过功夫,此时看着那些复杂的纹路,一阵头晕目眩,识海中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忽然剧烈的搅动起来,万衍金芒还未来得及推演墙上阵法,他便险些晕倒。

金芒浮出水面,化作一把利剑,刺入识海深处。

风小寒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强烈的刺痛,顿时惊醒了过来,别过了头不去看那面墙壁。

这声巨响来自他的识海深处,所以只有他可以听到。

高台下,何惜柔睡的正香,轻抿着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知梦到了什么美事……

这阵法居然复杂到这种地步,稍微仔细的看上一眼,便使得识海震荡,道心不稳。

幸好他是风小寒,识海宽阔无比,道心更是坚若磐石。

若换做其他只是稍微懂些阵法的年轻弟子来,比如李笑凡,不及时收敛心神,只会瞬间导致识海破碎,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个白痴。

风小寒闭目静神,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阵法。

当识海恢复平静,道心稳定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道复杂的纹路,但其中也有些阵法纹路很淡。

脑海中重新与水融为一体的金芒飞速运转,刹那间便推演出了结果。

风小寒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逐渐扩大,眼前的画面也渐渐模糊。那些较浅的细纹消失了……余下的阵法纹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图案。

那图案,似乎是一个手掌的形状。

风小寒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恢复正常,如果不仔细去瞧,还真发现不了这些纹路中居然还隐藏了一个掌印。

他摊开手掌,稍作犹豫后便放了上去。

手掌恰好与掌印吻合,一缕元气从掌心放出,似乎启动了某个关键的阵眼,整座大阵开始运转,天地间的灵气悸动了几分,随后重归平静……

殿外的雪依旧在下,殿上的白珠依然光明,远处无数妖兽正在厮杀。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风小寒知道,有些事变了,只不过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或许是这个阵法改变了遗迹空间的天机,触发了某种他还不能理解的变化。

……

……

逆天殿,墙壁后。

那具坐在蒲团上的白骨,明明没有动,却诡异的多了几分生气,因为没有血肉的缘故,它的背影看上去很瘦弱,黑色长衫如墨,平添了几分孤冷邪傲。

骷髅眼上的凹洞深邃无比,仿佛真正的黑洞,能装下整片星空,吞噬一切都光明。

过了千年,它的头颅始终不曾底下,微微昂起的下巴,依然在蔑视天地。

蒲团下的阵法及铭文咒印,当风小寒的手掌放到墙面上的那一瞬,便发出萤萤微光,从下而上的照在骷髅上,显的有些恐怖。

云上月,那抹淡淡的红色更深。

红色也分很多种,有淡红,浅红,深红,也有少女化妆用的胭脂红,腮红等等。

但基本都是让人觉得喜庆愉悦的颜色。

而这抹红,却偏生是惹人生厌的猩红色,妖治无比。

就像恶魔那充血的眼球,月亮终于向世间展现了狰狞的一面。

紫袍男子站在雪域的边缘处,双目透过层云,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微微皱眉,似乎不喜这一幕的发生。

事实上是他很不习惯——不喜欢仰头。

他就是风小寒等人刚入遗迹时,那座湖泊里,令群兽无踪,鱼群自杀的巨兽!

噩嘼!

它的本体身材高大,世界上很少有比它还要高大的生命,人形时也喜欢在云上静观一切,平时看人看物都是俯视,已成习惯。

以目前的情况,凭他的本事,若想依然立于云层之上,当然可以做到。

但那样太累,而且很不舒服,他不喜欢。

所以才离得这么远,在地面上看着一切。

当期待了千年的场景终于发生的时候,他反而更加平静,似乎只是在迎接一个很寻常的日出,或月落。

“等这个该死的阵法效力过去,天机恢复正常,我一定要找你讨个说法。”

……

……

八万里外,烛九和夜听风静静的坐着,看着面前的化作寻常细沙的沙丘沉默不语,静静等待着。

树枝轻轻摇曳,却没有丝毫的风吹过。

周围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似乎是要恢复成沙地。

这些都是被树下二人的心神激荡所影响,而产生的异象。

沙丘不在浮现任何画面,但他们依然紧盯着它,申请专注至极,似乎其中有着大道的真谛。

这场“戏”,已经不能用“好戏”二字来形容了。

那人生前的恐怖,神魔之战后的忽然消失,人类世界的刻意遗忘,一切都是承天大陆最隐秘的历史。

如今他的遗迹忽然现实,本身就代表了某些事情。

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他们如何能够放心,夜听风都停止了对烛九的讽刺,默默等待着结果。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紧张,这人的遗迹都出现了,证明他早就已经死了。

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

第一百八十九章 蛟龙

遗迹中雪域某处。

各种颜色的妖兽鲜血混合在一起渗入雪中,化作冰晶,浓郁的血腥气和尸体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厮杀,许多妖兽因此而死亡,就连最狡黠的狐狼都没能幸免。

一只黑色的脑袋在雪地中出现,警惕的像四周望了望。

不远处,有一个提醒庞大的妖兽喘着粗气,口鼻中喷出的白色的雾将面前的雪花吹的风舞起来,斑斑血迹喷溅在那里,就像落在雪中的梅花,即使在如此黑夜里,也显得那样夺目刺眼,竟有种妖治的美感。

粗重的鼻息与喉中不时发出的沙哑声音,可以听出它很痛苦,受了很严重的伤。

黑色的小脑袋看到它时,明显一愣。

没想到还剩下只活的!

妖兽巨大的双翼上满是创痕,修长的身躯鳞甲残破不堪,额前两只兽角也折断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狼狈。

它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因为它是一只强大的蛟龙。

也是这场妖兽厮杀的最终胜利者。

哪怕到了此刻,它眼中依然有着让别人觉得很不舒服的骄傲——因为太过骄傲,所以容易让人生厌。

但最让人讨厌的,还是因为它有骄傲的资格。

双翼蛟龙看着那只小脑袋,很好奇,难道这个小家伙也想来这里,分一杯羹么?

它的眼神依旧高冷,但其中的好奇变成了感慨。

如此脆弱的生命,它抬爪间便可将其碾碎,纵然有遁于雪中的本事能勉强躲过妖兽厮杀,但想在这里保命依然是远远不够的。

蛟龙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它,专心调动灵气,恢复伤势。

直到……它听到了一个声音。

“小姐,怎么了?”

又有一只脑袋钻出了雪地,看到那条蛟龙时,和先前那人一样,都是一怔,旋即眼中的惊讶便变成了惊喜。

“小姐,蛟龙浑身是宝,尤其蛟筋与骨髓,以及颅内的蛟丹,更是无价之宝。”

姜文笑着说道:“它双翼被毁龙角已折,没了再战之力,咱们可以说是捡了个大便宜,哈哈。”

蛟龙睁开了眼睛,不悦的看向了他,似乎在怪他打扰了自己静养,而且他好像是在嘲笑自己,这让它更加不爽,于是前爪微动,打算教训教训这个小东西。

姜文自然不惧,瞪了回去,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懂他是否在冷笑着,但眼中的玩味儿却毫不掩饰。

墨秋摇摇头,说道:“文叔,我宗法宝无数,这小小蛟龙什么时候也入的了您的眼了?”

姜文一怔,旋即笑道:“有理,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他身周的雪地便被一只黑影笼罩,那是一只爪子,锋利如刀。

爪子狠狠的拍下,落在雪中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但它没有击中。

姜文窜出雪地,远远的退开,黑袍下摆处沾到少许兽血冻结的冰晶,让他觉得有些恶心,看向蛟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被碾死的臭虫。

“这就是它的不对了,我本来打算绕它一命的。”

墨秋从雪中钻出来,素手轻扬,唤出三尺绿剑,缓缓的走向它。

蛟龙忽然觉得自己翻了个错误。

只见剑光亮起,着凉了它惊恐的眼睛,同时也夺走了它全部的生机。

直到死,它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娇小的生命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换做平常,墨秋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杀死它,哪怕加上姜文也一样。

但这场妖兽厮杀实在太过激烈,灵气的诱惑太大。

远在灰色草原的那处灵气充沛之地,是用来给各族雌兽产子的,任何生命想要占领都将要面临灰色草原与雪域中所有妖兽的怒火。多年来未曾品尝过灵气的它们,愿意为了得到这里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会使族群走向灭亡,都必须要试一试。

那些实力很普通的妖兽聚集到一起,当数量足够庞大时,足以击败甚至杀死它蛟龙这种级别的存在。

蛟龙打赢这场厮杀,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到头来却被墨秋捡了便宜,这确实很有讽刺的意味。

墨秋二人的宗门在极寒之地,所以他们对雪原很了解,这身黑袍有着防御风雪的效果,便是为了在宗门附近自如的行走。

但挖雪洞确实是第一次尝试。

他们没有风小寒那样丰富的挖洞经验,导致雪洞的在妖兽厮杀到附近时便被震塌了,好在挖的够深,只是埋住了洞口,里面的空间依然够二人容身。

那两张狰狞的面具可以净化空气,所以也没有被闷死在里面。

这场激烈的厮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结束,妖兽的残肢布满雪地,一直蔓延向远处的黑暗中,不知究竟有多少尸体。

墨秋取走了蛟丹,再度上路。

或许是黑袍的缘故,远处的妖兽直觉十分敏锐,却很难发现他们,即使发现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它们不是来猎食的,而是来占领地盘的,就凭那两个瘦小的东西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除了又遇到一次大规模厮杀,逼的二人再度潜入雪中外,这一路走来都相对比较平静。

很快,便能看到那座黑色宫殿的轮廓。

见到那里,即便是墨秋都指尖微颤,显然激动无比。

很明显,那个就是圣人陵墓!

无数法宝,圣人传承,也许就在那里。

这如何能不令人兴奋?

二人相视一眼,不禁加快了脚步,同时也更加注意周围的动静。

越是往前,灵气越浓。

也就意味着可能有比蛟龙更加强大妖兽的存在。

……

……

不知过了多久,何惜柔终于醒来。

毕竟还是刚刚入世历练的小姑娘,见殿门紧闭,四下无人,竟忽然有些心慌,手指也微微握紧。

风小寒哪去了?

正想要唤他几声,却听到一阵硬物折断的声音。

声音是从偏殿里发出来的,她扭头看去,只见风小寒捧着一大捆木材走了出来,每走几步便掉落几根。

这时她才发现,高台下多出了一摞木头,以及半只冻僵的兽腿。

难道他又出去狩猎了?

不对,他竟然把自己扔在这里,出去狩猎!?

何惜柔的眼神变得有些压抑,嘴角微微下弯。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因为他抛下了自己。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个而生气,就像她不明白醒来时见他不在身边,就没由来的心里发慌。

难道这就是“依赖”么……

风小寒看着她,笑道:“醒了?”

何惜柔表情僵硬,认真的说道:“不,我还在昏迷呢。”

“呃……”

风小寒一愣,心想醒着怎么能是昏迷呢,是她疯了还是自己傻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昏迷时还睁着眼睛说话那岂不是传说中的“诈尸”,虽然她还活着用诈尸形容可能不太合适……但如果她确实醒着却在说反话,那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想着想着,他竟然怔在了原地,就连一根木材从怀中滑落砸中了脚也浑然不觉。

呆头呆脑的模样,就像落在脚边的木头。

何惜柔看着他这幅模样,忍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风小寒这才反应过来,挠挠头说道:“原来你在讲笑话。”

何惜柔收住笑容,说道:“没想到你连笑话都看不出来。”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想笑就别忍着,会憋出病来的。”

何惜柔挑了挑眉,问道:“真的可以笑?”

她看着风小寒将木柴放下,想着刚才的那幕,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嘴长在你身上,问我做什么。”

何惜柔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她笑声中的豪迈大气吓了风小寒一跳,手一抖,刚摞好的柴垛又散落了一地。

风小寒一脸无奈的说道:“有那么好笑么?”

“你看你,刚才就跟块木头似的。”

“木头是拿来烧火的,我只可能会被烤熟。”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你刚才的笑声让我想起两个人。”

何惜柔好奇的问道:“谁?”

“山下小镇,那个没事坐在巷子里打牌总是会赢的大妈。还有走路捡到钱就开心到不行的那位老大爷。”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用这样的语言形容一位角色少女,怎么听都是挨揍的前奏。

但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

那两个人是小镇中酒馆的常客,何惜柔自然知道他们是谁。

她冷眼看向对方,修眉高高扬起,说道:“你想死么?”

风小寒不擅长话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便举起兽腿,说道:“外面来了很多妖兽,有些来的早运气也不错,便跑到了很近的地方才遇到其他妖兽展开厮杀,这是我前不久出去捡的,先垫垫肚子再考虑是否杀了我吧。”

何惜柔看了眼木柴,问道:“这是……那些书架?”

风小寒点点头,平静的说道:“它们还真是硬啊,希望可以烧起来吧。”

能架住那些份量极重的金属千年之久的书架所用的木料当然很硬,至少不比天苍山上那些铁树要差。

亏的他生得一身蛮力,不然还真拿它们没办法。

木头上的漆已经被挂掉,依然是狼毛为绒,狼牙坠与荒剑为引。

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下,这些木柴就像普通木头那样,真的燃烧起来,而且是充分燃烧,发出大量的光与热。

第一百九十章 那求追不舍的

“不知到底是什么木,燃烧后竟然还能释放如此浓郁的灵气。”

风小寒微微仰头,嗅了嗅,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木堆燃烧,散发出一道青烟,徘徊在二人身周,久久不散。青烟便是灵气,精纯至极,堪比紫竹院里的那几株紫竹。

何惜柔没有说话,闭目静神,借这道青烟开始化灵。

风小寒将兽腿扔进火堆,心思微转,那道青烟便分出一楼,钻入了他的体内。

何惜柔闭着眼睛,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定会感到惊讶。

坐功化灵,是恢复元气及修行的重要途径,元气如汨汨细水流淌在复杂的经脉河道中,稍有不慎便会元气逆冲,动摇道心,需要全神贯注的去操控。

所以修行者一般会选择安静的环境,京都那些大户,都有在府上修建密室的习惯,除了藏东西外,也有这个原因。

但风小寒显然不存在这个问题。

他们身为同门师姐弟,又住在一个小院里,更有草原雪域千里同行,她却从未见过风小寒化灵修炼时的画面。

青烟袅袅,随着火光与烤肉的香气向四周蔓延。

大量的木柴充分燃烧,释放出的灵气数量之庞大,令人为之变色。纵然把论道的长明宗二十位弟子全都拉来,一起化灵也赶不上灵气散开的速度。

但青烟还未完全消散之时,便开始回拢,就像身处漩涡的鱼群,仿佛有一股吸力将它们拉回来,怎么也无法逃脱溢散。

何惜柔金玉之躯的化灵效率虽高,但也没有这么夸张。

这样的化灵速度除了经脉无比宽阔的强大修行者,没有人可以做到。但那天青竹峰鱼潭洞内,风小寒鲸吸灵气入体,便打破了这则常识。

风小寒张着嘴巴,一呼一吸间,便将多余的灵气吸入体内,丹田幽府门前,溪流迅速壮大,多日未曾补充的元气渐渐恢复,反复撞击大门。

何惜柔将全部身心都放在化灵上,而且对方只是将她剩下的灵气吸掉,所以没有注意到这点。

当她再睁眼时,火堆已经燃尽,却没留下灰烬,唯有焦褐的痕迹与肉香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看来那些书架也应该都拆了装进去。”

风小寒拿起兽腿捏了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熟透了,快吃吧。”

何惜柔的目光落到了身旁的须弥珠上,然后看着他说道:“这些东西,我们一人一半吧。”

这时她才注意到,对方颈间的狼牙坠儿上镶了颗小石子,但很是随意,看起来就像牙齿上粘了片菜叶,毫无美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风小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撕下一块肉,平静的说道:“之前说了都给你,那它们就是你的了。回去后我还要继续寻药,郭老头说世上从来不缺做没本钱生意的买卖人,我怕一身是宝到头来却都成全了别人……小心些,烫。”

“都是些乌合之众罢了,但凡有些本事的,谁会去做强盗?遇到杀了便是。”

何惜柔伸手去接,拿到的一瞬间却迅速收回了手,捏住两只耳垂儿,说道:“好烫。”

她就像受惊的小女孩儿,模样很是可爱。

风小寒接住险些掉落的肉,插在西临小剑上重新交给她,说道:“他说的不是那种山匪,更不是市井小人,是指别的人。”

何惜柔握着短剑,轻轻的咬了小口,挑眉问道:“别的人?”

“他当时举了个很有意思的例子,我杀死妖兽夺其性命,他打败我然后带回长明,都没有付出实质性的代价,所以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强盗’行为。”

“那不一样。”

“或许和那些真正的强盗相比,我们的目的更加高雅,比如我为了生存,手段有时也更柔和,比如郭老头用的方法。人是这个世间最聪明的生物,发明了无数阴谋诡计,名门贵族更是擅长空手套白狼,如果有人想,总会找到逼我不得不把宝贝交出来的方法。”

如果说一个人吃饭时感到孤单,是因为寂寞。那么两个人一起,要想不孤单寂寞,最直接的途径便是闲聊。

很可惜,两人都不是擅长闲聊的人。

但风小寒很聪明,顺着对方的话题引出了郭明哲曾经的指导,当时不觉明历,只是默默记住,此时回味一遍竟别又一番道理。

何惜柔知道郭明哲的这番感悟来源何处。

那本玄黄剑的剑谱还在皇宫之中,明着是在等长明宗出现一位配得上它的强者,不想让先辈的剑法蒙羞,实际上根本就是想霸占它。

但玄黄剑的威力极大,岂是霸占了便能轻易学会的?

楼听雨与林义松修道的资质并不是特别出众,但他们却可以说是真正的剑道天才,通过前辈们留下的笔迹,以及陈枫偶尔的指点,学得一招玄黄剑,但只能领会到一成真谛。

就连崔魏铭也只能学会“秋风萧瑟江上寒”的八成。

在没有剑谱,崔魏铭又并不耐心的情况下,风小寒凭借万衍神通学会三成。

即便是这样,其威力之强无人可挡,崩劫境心性的姜文都险些着了道,当属天下第一的剑法。

难怪皇宫想要霸占它,而郭明哲则会生出这样的感悟。

“看来师叔祖送你回山时,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还好吧,都是些与修行无关的东西。”

风小寒说道:“人老了就和猴子一样,不再活泼,却唠叨聒噪,总以为年轻人什么都不懂。”

何惜柔笑着说道:“你的确什么都不懂。”

风小寒想了想,也笑道:“也对,野小子能懂些什么……”

话音刚落,二人的脸色顿时一变,刚刚红润起的面庞再次变得苍白。

……

……

殿中关押的风吹走了这里的积雪,却没能吹散乌云,微雪继续在下,落到地上,重新积起浅浅的雪花。

两个身影踏破微雪而至。

墨秋与姜文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来到了逆天殿不远的地方。

他们已经能够看到黑色宫殿的影子,姜文眼力极好,甚至看到了殿门前似乎有座石碑。

墨秋平静的说道:“他们就在那里,从很长时间以前就没有动过。”

这里的风雪很小,只需比平常音量稍微大些便能听的很清楚。

姜文微微点头,他知道自家小姐想说什么。

对方肯定已经将里面的宝物搜刮一空,待会儿打起来,他们可能会使出一些从未见过的手段。

就像当时在河边,借上苍之怒拉平实力差距那样。

“就算他们多了些依仗,靠着这里的灵气恢复了些体力和伤势,但依然只是一个化灵,一个洞幽。”

姜文说道:“并不能改变处于劣势一方的事实。”

墨秋微微点头,说道:“有后手,也要使出来才行。”

她紧握着剑鞘的手更加用力,指节都微微泛白,尽管她的手本来就很白……

也许为了安心或出于别的目的,她并没有将剑收入袖内,而是直接拿在手上。

可即使有剑相衬,她的身形却只会显得更加瘦弱。

让人忍不住担心下一刻会不会被风吹走,然后升起强烈的保护。

寒风起,呼啸而过,吹动了二人的黑袍,却掀不掉他们的兜帽。

在雪的衬托下,黑袍的颜色更浓,仿佛深渊一般,凝视一切。

他们漆黑的身影在雪原中,就像是两道鬼影正一步步的走向森罗地狱。

风声不变,

空气却莫名的压抑起来。

原本鹅毛大小的雪花落到地上时,却变成了极细微的雪粒。

那是被剑意割碎的。

杀死蛟龙后的这一路上,墨秋一直提着剑,不断的积蓄剑意,只不过之前远远的便发现了那两道巨大的影子,她主动散去了剑意以免被它们发现。

直到这时才开始重新积累。

破碎的雪一直在落,她的剑意也越发强烈。

姜文觉得这样做会打草惊蛇,有些不妥,但墨秋已经开始蓄意,便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他们便走过了让何惜柔与风小寒踌躇很久的地方,但雪被吹散,雪坑自然不复存在。

随着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雪一道消失的,还有空间乱局。

远处那两道巨大的影子没有像其他妖兽那样直接开战,不知是惺惺相惜,还是彼此间本就认识,亦或因为些别的原因。

它们站在更远些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除了那些本就生活在附近所以最先到达这里的外,其它妖兽被尽数挡在外面,不敢更进一步。

两人没有丝毫阻碍,笔直的走向漆黑的宫殿。

逆天殿周围八里,都是青石地面,地下有阵法加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丝毫被冻裂的痕迹。

就像墨秋此刻的眼神,冰冷而坚硬。

……

……

逆天殿的大门重新打开了,高台墙壁上的阵法消失。

风小寒手持荒剑,走出殿外,看着门柱上缠绕着的黑龙雕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视线落到了远处的那两个人身上。

“还真是穷追不舍啊。”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却听不到任何恐惧或担忧的情绪:“这一架该怎么打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两道人影,两把剑

何惜柔裹着狼皮,平静的看着二人,说道:“狗皮膏药一样。”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这个形容,可能有些不贴切。”

“你挑哪个?”

何惜柔看了他一眼,然后扔开狼皮,提剑说道:“选墨秋吧,另一个交给我来对付。”

风小寒捡起狼皮重新为她披好,眯了眯眼睛,目光因此变的有些锋利,说道:“我两个都要。”

……

……

墨秋看着向前一步的风小寒,停下了脚步。

她并没有直接进攻,而是看起了这座宫殿,眼神中带着敬仰。

尤其看到龙柱与“逆天殿”三个字时,视线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目光落到了那名少年身上。

他沐身风雪,仿佛不惧严寒,眼神并不犀利,长剑也未出鞘,可她却有一种被剑指着的感觉,如刃悬颈。

那种恐惧的感觉。

她有些惊讶,说道:“你们居然真的在这儿等死。”

风小寒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向姜文。

姜文看着他,回想着河边一战,说道:“有趣的年轻人。”

他的音调有些高,似乎在笑着说话,风小寒觉得那面具下笑容的应该有些冷,就像他此刻的眼神一样。

“瀑雨之下,江河之中,却能清楚的感知我到的动作,你的感知力与修为明显不成正比,所以你是个更有趣的大叔。”

他的视线又转向了墨秋,说道:“他没有了棍子,实力至少减了一半,所以今天由你出手来杀死我们?”

墨秋摘下面具,露出清秀绝美的面庞,即使是有面具与黑袍,脸色也不禁有些泛红,于是更显柔弱。

她的口中呼出一道笔直的白雾,眼中的坚定与空气中弥漫的剑意回答了这个问题。

姜文微微摇头,看向何惜柔说道:“其实没有了棍子,我也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和手无寸铁的人打,因为那样太胜之不武。”

何惜柔微笑着说道:“打输了,又可能动摇道心,会影响到未来的修道生涯。”

姜文也摘下了面具,朴素的脸上写满了无奈的情绪,说道:“你不同样也是个年轻人?说得老气横秋的。”

何惜柔笑了笑,说道:“不如就由我这位年轻人,和你比划比划?”

可能是笑意很浓的缘故,姜文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看着对方说道:“你很有自信。”

“这不是自信,是底气。”

“哪来的底气?”

“敌人手无寸铁时的底气。”

“我说过了,没了棍子我一样能打,怎么都不信。”姜文扶着额头,说道:“不欺负手无寸铁的我,所以你认为自己不是年轻人?”

“我是陈枫的亲传弟子,拜师学道八年。手无寸铁之敌好欺负,所以必须好好的欺负一下,这是师傅教的。”

不待姜文说话,风小寒便打断道:“我说了,我要打两个。”

何惜柔耸耸肩,说道:“逗逗他而已。”

姜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反复提起那根棍子,是在消遣自己。河道上与风小寒这等晚辈一战,居然丢了随身兵器,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修道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何惜柔想做什么,借此削弱他们的士气?

这没有用。

她看起来并不是会花心思做这种无用功的人,那她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何惜柔那张绝美的脸,他明白了。

她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姜文有些生气。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哪样?”

“小女孩的模样。”

“不行么?”

“不习惯。”

墨秋是个不喜欢啰嗦的人,刺客她再也受不了,便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现在是大敌临前的关键时刻?”

何惜柔微笑道:“不好意思。”

风小寒走到殿下,说道:“上次我打赢了他,这次你也讨不到便宜。”

墨秋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首先,你并没有打赢文叔,而且当时天时地利都站在你那边,你的运气也不错。”

风小寒没有说话。

墨秋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稍稍用力,剑出三寸,一道惨绿的剑光照亮了雪地,她沐浴在绿芒之中,犹若女鬼一般。

可能由于风忽然变大了些,风小寒的的后背有些冷,不由得怔了怔。

没想到如此柔弱的女子,也有如此恐怖的一面,就像何惜柔称她会关了食客居时那样,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女人,真的是兼具美与恐怖的生物。

但为什么皇帝却是个男的?

风小寒握住剑柄,荒剑出鞘时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延绵如海浪一般。

渐渐的,声音开始高亢起来。

恍惚间,另外三人仿佛看到,一条漆黑的巨龙卧于山峦之上,缓缓地张开了它的眼睛。

一道龙吟声响彻云霄。

“这是……龙舌颤?”

何惜柔眉头轻挑,很是惊讶,心道:“难道崔师叔竟对他爱护到这种程度。”

陈枫身为风小寒的师傅,眼看着别人传授自己的徒弟本事,却并不生气,反而似乎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不是很了解内幕的何惜柔及其他人,都以为是崔魏铭对他十分爱护的原因,而陈枫多了省下了时间去喝酒,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实际上,崔魏铭身为风小寒的狗腿子,却时常刻意忽略这件事,闲暇时也会教他一些东西,来向他证明自己长辈的身份。

风小寒却觉得,狗腿子就是应该交出全部的能耐,不然要他何用?

一个是郭明哲都关注的修道天才,一个是长明十二奇才之一。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怎么看都有些诡异的感觉。

但她错了,

龙舌颤是攻山之战时,青竹峰鱼潭洞内,风小寒在旁观战看来的,就连崔魏铭自己都不知道,成名绝技被人偷学了。

龙吟声震碎了风雪,吹散了他脚边的积雪——殿内不在溢出寒风吹走雪花,所以雪可以堆积,已经有了拇指深浅。

墨秋听着龙吟,神情不变,她当然可以像赵浩天一样用风雷剑法的雷霆之音破解,但她不愿将积攒了许久的剑意,消耗在这个上面。

龙舌颤下,不知震死了多少人。

哪怕捂着耳朵也没用,因为它攻的,是道心。

墨秋的黑袍正好有稳住心神,不畏外邪所侵的功效。

但听着依然感到胸中血气翻涌,很不舒服。于是她拔剑,向前刺去,剑尖直指风小寒。

翠绿的剑光并不刺眼,却变得有些斑驳。

姜文脸色微变:“没想到连这一剑,她都完全掌握了。”

传说中魔尊可以一指断江山——山脉,河流,松涛,甚至命运,尽被一指所断。

有位长老看到了那一指,悟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自然不能与那一指相提并论,不能断江山,便只好断江水。

所谓,一剑断沧澜!

任你剑音如海,龙吟如浪,我皆一剑断之。

因为这一剑,断的就是水。

是世间唯一能够斩断流水的剑法。

风小寒的眼睛几乎眯成一线,元气起于幽府,双臂运力,荒剑终于出鞘。

剑音骤然停止,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因为他的剑意没有停止,而是蔓延开来,仿佛上古魔神睁开了猩红的双眼,血腥恐怖的感觉瞬间盖过了那道斑驳的剑光。

他不认识这一剑,但这是对方准备了很久的强剑,必须小心应对。

荒剑微黄的光泽舞成一个圆圈,留下一道剑光的残影,然后向前刺去。

如果无尽雪域是海,笼罩方圆的诛心剑意是岛。

那么他的剑光便是岛上的湖,向前刺出的剑尖就是湖中的孤丘。

岛上湖,湖中丘……

宛丘剑法终式,揽风雨。

揽无尽的风雪与漫天诛心剑意入怀,然后顺着剑尖送出。

威势竟不比对方在沧澜中发起的一剑要差。

没有人知道,海外真实存在的那座孤丘,真的是一柄剑尖的形状,所以陈枫才多看了两眼,世间才有了宛丘剑法。

微黄剑芒应向深绿的剑光。

二人各持一剑,剑尖相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下一刻,剑光骤失,异象全无,更没有剑气溅出。

二人的身形微晃间后退数步,然后吐出一口血来,可以看出来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们的剑相互抵消,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和招式的威力完全相等,进而产生了这种奇异的现象。

没有惊天巨响,没有惊风骇雪的异象。

更准确的说……是忽然消失了!然后两人就这么毫无道理的受伤了。

这是因为他们的元气消失了,然而使出的剑法合天道,产生异象的同时也扯动了天机,没有了元气的加持,天机反馈的异象尽数作用于自身,因此受伤。

元气与其说是“消失”,更像是“僵硬”,或者“昏迷”了一样。

总之就是忽然尽数潜回丹田幽府,不论他们如何催动功法,都无法使用它们。

元气产生这种怪异的现象,是在双剑的剑尖碰撞的上一个瞬间,剑中蕴含的所有威力全部消失,只有剑意不断交织,相互抵消着。

这是为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元气皆空

风小寒这一式揽风雨,凝漫天风雪为一线,依靠的主要是诛心剑的剑意,而诛心剑最重神识,元气的消失并不意味识海就会枯竭,所以他在这一剑中收到的反噬相较墨秋而言很轻。

但他原本便有伤势在身,所以实际上的情况要比对方还要严重。

姜文想要上前,扶起墨秋,但被她用眼神制止,站起身来看着对方。

她认为这是对方的诡计,不知动用了什么法器,亦或触发了某种阵法。

风小寒与何惜柔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与震惊。

这座遗迹已经带给他们太多的震撼,原以为找到遗迹,一切都会到此为止,没想到居然又出现这种事情。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万物有灵,元气的本质也是灵气的一部分,但被修行者通过化灵为元气后,便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什么样的力量才会凭空夺取这一部分?

很多年前有位精通天机推演之术的道士,曾提出过“天地大变,灵气泄空,万物尽归本元”的预言。意思是讲,当承天大陆的灵气将会消失,修行者与妖兽的强大力量也就是元气将会消失,世界重回远古时代。

这样天地大变也常被称为“量劫”。

“量劫”理论常被沿用于怪志小说中,但修行者们都嗤之以鼻,因为万物皆有灵,万物不死,灵根不灭,元气如何会消失?也有学者认为,那名道士是想警示后人不要罔顾天机,否则早晚会迎来“量劫”的惩罚。

自有史以来,这是唯一解释了如何让元气失效的理论。

虽然这理论有些疯狂。

但逆天殿周围灵气充沛,元气并未消失,只是蛰在幽府内,无法运用,这感觉更像是被封元禁锢了一般。

封元是望月阁的强大道法,但即便是被这种方式封印,丹田内依然会感觉到元气的流淌,断不会如此死寂一般。

姜文也察觉到了异样,目光微变。

墨秋受了内伤,但气息不变,消弱而笔直的腰杆依然是那样的挺拔,正如手中的剑。

没有元气的修行者不会变成普通人。

突然的变故不会影响到当前的局面,双方依然需要打一架,分胜负,决生死。

凭借过人的剑道天赋,墨秋有信心击败任何敌人。

姜文修道数十载阅历极丰,可如此奇异的事情实在闻所未闻,但他很快便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因为他坚信墨秋会赢。

墨秋闭目,平心,静神,然后睁眼,出剑。

剑起西方,却没有夕阳落幕的忧伤,而是驾鹤西游的飘逸,绿色的剑如同仙鹤飞起时,煽动的树叶。

落叶是那样的唯美,就像持剑的少女一样……但静谧轻柔中蕴藏的,却是无限杀机。

这不是她最强的剑法,论威势及精妙程度,根本无法与一剑断沧澜媲美,但这是她感悟最深的一剑。

因为这是她自创的剑法。

所谓落叶知秋,

她是墨秋,所以知秋,所以鹤起叶落。

这一剑,正是以她的名字命名,叫做墨秋剑。

风小寒眼瞳微凝,因为对方的剑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明显已经臻至极深的境界。

他的剑如狂风而至,希望借狂风之力,横扫落叶之秋。

但这不是长明的正宗剑法,因为狂风中带着的不是光明正大的剑意,而是充满了一种充满了纠结彷徨的无奈。

就像饱经沧桑的游子,一身红尘气。

崔魏铭的历红尘剑法,他见过,所以会。

每当有强大的剑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都能够瞬间学会。

何惜柔没见过,所以有些吃惊,心想:“这是什么剑?”

吃惊的同时还有一种忧伤与欣喜交织的情绪。

忧伤的是,她学过青竹峰的所有剑,风小寒也是在青竹峰学剑,但他不单精通所有的法门,现在更是用出了连她都没见过的剑法,对何惜柔这样的天才而言,这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欣喜也恰恰是因为这个,没有元气的压制,有谁能在他的神力与剑道面前言胜?

对方有信心,

风小寒二人却比对方更有信心。

落叶与游子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不知为何,风小寒没有使出压倒性的肉身本力,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刚好可以和对方的剑相互抵消。

落叶没有穿过狂风,自然也没伤到对方。

落叶归根,成为新一年树木的养分,当落叶降解之时,正是枝繁叶茂之际,就像某种轮回。

墨秋的剑也一样,手中的翠绿剑意并没有停止,反而继续向前。

既然狂风扫落叶,也就意味着秋即将过去。

秋天之后便是冬天。

冬天,只有一个冷字。

她手中的绿色剑锋竟发出了白色的光芒,就像阳光落到积雪上时反射回的白色光线那样,都是一样的刺眼。

当剑光亮起时,有风吹过,带来数不尽的寒意,仿佛就要冻住万里寒川。

这一剑,叫“冰封三千里”,是她学过的第一套能合天道的强剑,恰好契合“墨秋剑”剑意的余尾部分,秋冬转换自然流畅,仿佛墨秋剑之后本就该是这一剑。

衔接无缝,堪称完美。

所以这一剑的剑势更加宏大。

……

……

人生只有一次,有些事只做一次便够了,比如蹈红尘。

历红尘之后,没有人会希望再去经历一遍,所以历红尘共有五十剑,他却使不出下一剑。

即便勉强使用出来,也很难与对方的冬剑向抗衡。

但他是风小寒,最不怕的便是冬季严寒。

他的第二剑,是宛丘剑中的守式——孤峰独坐。

……

……

墨秋的剑法辗转四季,秋剑墨秋落叶,冬剑冰封千里,其后便是春剑万物复苏被风小寒以九谷岭溪水剑破之。

最后她使出了夏剑,大漠孤烟直。

绿剑仿佛化作一道青烟,笔直的掠向风小寒。

秋瑟可以喝茶,冬冷可以裹衣,春雨能够遮伞,但夏日烈阳却无处可逃。

古今解暑的方法有很多,要么借外物,要么动修为。但大漠剑意中没有外物,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修为,这一剑是真正的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只能选择硬接。

这也是墨秋从秋剑开始,以夏剑结束为一年轮回的原因。

她不相信对方可以破解这一剑。

风小寒单手持剑,用的是白术最擅长的剑法,破甲!

破甲,奔雷,龙杀,都是长明宗弟子们公认的最直接,最强硬的剑。

墨秋有理由认为,对方忽然展现的强硬态度,是因为他没有办法破解。

她的嘴角翘起丝不易察觉到弧度,不知是浑身紧绷的自然现象,还是在嘲笑对方的痴心妄想。

破甲剑源于破甲箭,以决定强硬冷酷的态度破解一切,境意并无深奥之处,甚至不是合天道的高级法门,但它的威力却远超很多剑法。

孤烟并不是甲胄,无法被破开,所以两柄剑没有相遇,而是擦肩而过。

墨秋已经十五岁,身材在同龄人中并不算高挑,但还是要比十二岁的风小寒高出一头。

身材高,手臂就长。

两人的剑分别向对方的胸膛送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绿剑要比荒剑还要早的刺穿对方。

风小寒的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一往无前的气势,甚至连以伤换伤,同归于尽的决然都没有。

他想怎么做?

姜文和他交过手,亲身感受过对方的意志,知道他越是生死当前,越是能够出其不意。看着眼前的一幕,姜文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紧盯着那把曾让他身受重伤的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风小寒松开了剑柄,长剑向前飞去,速度并不快。

姜文忽然想起了江边曾发生过的一幕,大声道:“小心!”

这里的小心,指的不是那把荒剑。

此时的荒剑很好躲,甚至没有任何威胁性。

破甲剑唯一的要诀便是剑不离手,不然失去了剑主的力量支持,威力会极大的削弱。

更何况,他没有用任何手法,只是松手,然后很自然的向前一送,荒剑脱手而去。

他说的是风小寒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何惜柔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青竹峰试剑林,他随手扔了柄断剑,吓退了李笑凡……

即便这一剑很不起眼,但并不代表着不危险。

在京都城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于无声处有惊雷。

知道山水八剑的人,都不会小觑擅用此道者的平凡一剑。

独丘山水剑!

姜文没看明白,但身在局中的墨秋却很清楚,这是怎样可怕的一剑,没有元气,自然也不需要担心元气逆冲反噬,下意识的便收剑要躲。此时,她的精神自然集中在对方手中的剑上,但当姜文的声音响起,她才注意到对方始终背着的左手。

那时江畔边,风雨下,有道刀光擎天,劈风斩雨。

见对方躲开了荒剑,风小寒将左手中的事物拿了出来。

那是一根白骨,何惜柔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们刚吃过的那只兽腿。

兽腿骨为棍,从上而下砸向墨秋。

白骨在这一刻忽然变的神圣起来,四周的空气逐渐凝固,一道威压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一棍是律棍,是师长敲打学生的教棍。

师命难违,

老师的教棍无人敢躲。

这也是那时试剑林中出现的法门,是楼听雨用来压风小寒山水剑时用的剑法。

第一百九十三章 门前

风小寒不是老师,更不是谁的师兄,自然不可能诠释这一式的全部境意。

当然,他也不需要诠释这样的境意。

墨秋察觉劲风扑面,不由得面色一变。

妖兽腿骨在他的手中竟有这般威力,不起眼的一砸中带来的威胁感,甚至超越了孤丘山水剑。

……

……

白大胖子在青竹峰比武时说过的那句话已经成为经典,让所有还处于锻体境的弟子拼命修行。

境界相同时比元气,元气浑厚程度一致时,比的便是蛮力。

现在两人都没有元气,神识也无法外放,恰好符合了前面两点。

风小寒的蛮力冠绝长明宗,就连当初以郭明哲凌霄境界的二指之力,也差点被他撼动。

墨秋娇弱的身躯若被这一棒砸中,后果将会十分凄惨。

风小寒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怒吼声响起,震颤人心,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蛮荒域时,那个拼命厮杀的野性少年。

姜文展开身法,但已经来不及了。

腿骨砸中墨秋举起的剑,然后落在了她的肩头。

巨大的力量将她直接掀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黑袍替她抵挡了大部分伤害,承受的力量均匀散布在黑袍各处,最大限度的减轻了腿骨的威力。

但黑袍也因此撕开了道很大的缺口,下摆处更是碎成破布,显得及是狼狈。

墨秋的嘴角留下丝鲜血,实际上却并没有受很重的内伤。

没有了黑袍的遮掩,寒风起时,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这野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在路上时,姜文就曾说过,对方有着极强的蛮力,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绿剑面前无人可以靠蛮力取胜。谁知来到这里后元气竟无法使用,内伤下行动受阻,躲掉袭来的荒剑已经极为勉强,只能硬挨。

黑袍是件护身隐匿的法器,弥足珍贵,防御力极强,但却顶不住风小寒的一击之力。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姜文欺身上前,右手握拳挥向风小寒。

他没了铁棍,但一对铁拳依然强悍无匹,拳头在寒风中呼啸有声,仿佛能够击破风雪。

他身材魁梧,但身法却极为灵活,而且眼光老道总是能提前预判到对方的攻击,提前闪避,不论风小寒手中的腿骨如何挥舞,都没能击中他。

风小寒一时间竟陷入了被动闪躲的局面。

姜文一脚踢出,风小寒左手画圈,右手捏剑诀,身法忽然变得飘逸起来,短袖鼓起,散出两道清风。

轻松化解了这一脚。

这是甲子左手剑的第十二式,两袖清风。

左手剑很难,因为那不是惯用手,除了左撇子外,很少有人去练。

姜文眉头微挑,同时后腿数步,诧异道:“你连这个都会?”

风小寒捡起荒剑,左手为阴,右手化阳,相生相克间,生生不息的剑势将对方笼罩。

“双鱼剑?”墨秋认出了这一招。

龙杀剑。

风云剑法。

山海剑法。

江山剑。

踏雪寻梅剑。

……

许多闻名于世的剑法出现在他的手中,世上博于剑道之人不在少数,但能像他一样将每套剑法中看似毫无关联的招式衔接在一起,使剑势更加壮大的人却十分罕见。

唯有尽得此剑精髓的剑客,才能做到这一点。

墨秋精通多门剑法,通过数年的苦修印证,才有所感悟,从其中四门各取一剑,实现了之前展现过的四季剑。

风小寒诸般剑法信手拈来,而且衔接的十分完美,引得墨秋都惊呼出来。

这简直就是教科书般的剑道展示,他是在娘胎里就开始学剑的么?

远处的黑夜中传来了微弱的声音,那是妖兽的嘶吼声,仿佛也在为他喝彩。

两人互相拆了十余招,然后分开。

风小寒微微喘息着,他曾经在郭明哲的见证下,扛着比他大两倍的鹿肉在风雪中疾行七十余里,有着无以伦比的耐力和毅力,按理说本不该如此容易变累。

他之前元气逆冲,经脉受震,河畔之战的伤尚未痊愈,虽吃了些丹药,那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并不是每一击都蕴含那样巨大的肉身本力,不是不想或有心设计什么,而是办不到……

每记全力一击,都会扯动伤势,带来极大的痛苦。

况且这一次,他离开了丛林,逃离了草原,脚下是坚硬的地面,身后是逆天殿与何惜柔,殿周围的雪因为某件事情变小了许多,对方的来历,身上的法器,会用的法门,他一概不知。

没有任何可以设伏狩猎的之处。

再这样的场所和这样的敌人交手,是件很不明智,也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修行者间光明正大的交手,他还是很不擅长。

但他面色不改,眼神宁静,即使内伤再痛苦,也只不过让他的呼吸变的沉重了些。

但下一刻,呼吸逐渐变的平静起来,然后微弱,直至无声。

有风吹过,吹过他站着的地方,仿佛直接透过他了的身体,没有丝毫变化,就像站在那里的是一道空气那样。

姜文眯了眯眼睛,心道:“这是什么法门,没有元气还能隐匿到这种地步。”

风小寒的隐匿之法,在于自身融于天地之间,并非赵浩天那般是使用了某种道法。

不只是有意还是伤势的缘故,他没有完全的隐去气息。

姜文与墨秋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两道锋利的眼神扫过面庞时的感觉,就如同一把剑在面前划过,带起的风抚过面颊般。

他们知道对方发生了变化,却不知那意味着什么。

但何惜柔知道——他,打算拼命了。

墨秋来到姜文身前,轻声道:“文叔,辛苦了,还我来吧。”

姜文也受了很重的伤,在河边时昏迷的时间比风小寒要长许多便可以看出来,虽然已经好了十之,但大伤初愈最需要的就是静养,能不动手最好。

何惜柔上前一步,被风小寒伸手制止。

紫云之魄乃大道之力,与她血肉相融,为打开殿门她耗尽紫气,除非旭日高升时引紫气东来,否则很难自行恢复。也就是说即便元气充足神识饱满,但她依然虚弱。

就像是耗尽体内的精气,得了场大病一样。

她是病人。

风小寒怎敢让她参战?

……

……

“不论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不论这场追逐的意义何在,你都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风小寒看了眼退到一旁的姜文,平静的说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万衍

墨秋发丝微乱,几根头发在脸颊侧轻轻飘动,柔弱之美更盛。

这样很美,也很好看,很难让人升起对她出剑的想法。

“对你们而言这的确是场无妄之灾,但并非是我要针对你们。”

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却让人有些发冷,说道:“另外,就算没有文叔帮助,我也一样可以打败你。”

逆天殿上的白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四周,也照亮了他干净的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是指,你们不该想要杀我。”

“你有这么傲气?”

墨秋额眉头轻扬,说道:“我有很多这么说过的师兄弟,但目前我还从未失败过。”

真正厉害的人物从不吹嘘自己的本事,只会用事实证明自己。

至少在墨秋看来,口吐狂言的人都是废物,属于早死的类型,她现在又有些怀疑烛九的眼光了……

“没人会说我师傅陈枫不厉害,也没人会说茶一笑不强,但他们比我还傲气,你又是凭什么判断我与你师兄弟是同类人?”

风小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你知不知道,当你说出这话的话时候,在我看来也带着几分狂傲。”

墨秋想了想,说道:“有理,但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底气。”

风小寒眯着眼,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等下你就会知道了。”

“你受了很重的伤,以为我看不出来?”

墨秋又看向了何惜柔,说道:“她很虚弱,等你死了,就算她真的爆发处怎样的潜力,在没有元气的情况下,最多也就请文叔出手,我们合力将其诛杀罢了。”

……

……

在四人看不到乌云之上,血色已经爬满圆月,群星四散,似乎都在躲着它,显得形单影只,却并不孤独。

本应是冷清的月亮却散发出炙热的温度,想要将血色的月光洒向人间,与云层间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在虚空中产生了强烈的震荡,仿佛惊雷。

就像两队厮杀的士兵,一方攻城略地,另一方则是坚守城池。

云层翻涌,冬雷震震。

雷声中的威压让远方正在厮杀的妖兽们浑身一颤,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冰雕一般。

那两道巨大的身影似乎矮了一截,霸道的气息收敛了许多,有几分放低姿态的意思。

雪域与草原的边界处,化为人形的噩嘼听着雷声,陷入沉默——虽然他本来就没有说话。

……

……

风小寒心有所感,望向层云。

四人都是人类,对冬雷中蕴含的威压反应并不强烈,只是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但冬天打雷本就罕见,会觉得奇怪并不奇怪。

他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了墨秋的身上,缓缓说道:“我是蛮荒域出来的,会说话才不到一年的时间。”

墨秋奇怪的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姜文微微挑眉,显得有些诧异——学会说话不足一年,也就是说修行也不足一年,他竟能有这样的实力!

何惜柔也很好奇,每次提到蛮荒域,他总是会说出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所以我从不吹牛,因为我不会。”

风小寒说道:“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你们打不过我。”

墨秋的脸色变得很精彩,他从不吹牛,因为不会……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不待对方开口,他回头对何惜柔说道:“抱歉。”

何惜柔轻笑道:“没有关系。”

风小寒惊讶的说道:“我还没说为什么。”

“如果我们能活下去,道歉的原因也就不重要了。”

她看着他说道:“如果我们活不下去,这个原因也就无所谓了。”

是的,生死当前,一切都是无所谓了……

但风小寒还是很真诚的说道:“你告诉了我你的秘密,我却有所隐瞒,因为书中那些匹夫怀壁的故事,让我不敢说出来。但现在应该是瞒不住了。”

何惜柔秀眉一掀,有些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竟让他隐藏的这么深?

风小寒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出剑吧,让我来告诉你,失败的滋味。”

“狂妄。”

墨秋冷哼一声,绿剑挥洒间如海浪而至,剑势的浪涛向他席卷而去。

风小寒心念一动,识海中金光大作,心中的影子极速变幻。万衍神通最神奇,也是最强大的地方,第一次向世人展露!

荒剑向前刺去,动作很平凡,招式很普通,就像仙人指路,没有任何花哨。

另外三人脸色大变,他们认出了这一剑。

荒剑的剑光微作,迎向海浪。

不论是山河,还是江水,亦或是海浪巨涛,在它的面前都将被斩断,因为它就是用来断水的……

这招剑法虽是直刺,但精要之处却是一个断字,天下万物我皆一剑断之!

一剑断沧澜!

荒剑穿透海浪,破开风雪,刺向墨秋。

墨秋连忙展开守式,同时后退数十步,惊呼道:“难道你也是我门中人?”

风小寒双唇紧闭,剑光却变得有些斑驳,大雪似乎变成了落叶,寒风也有些萧瑟的感觉,宫殿前的空地忽然升起道萧瑟之意。

秋风瑟,残阳如血,空悲切;鹤西行,燃了少年魂……

秋天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风小寒思考了十二年,与之斗争了十二年。

就像老鹰迟暮时拔掉利爪,撕裂翎羽,撞断嘴喙,熬过痛苦破茧而生;就像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用一身血肉杀出了一个太平盛世。

秋天万物自行凋零,为隆冬岁月之后,新一轮的复苏提供养分,以此对抗四季轮回,可谓悲壮。

所以秋天是伤感的,也是杀机最盛的。

这就是蛮荒域的秋。

因为知秋,

所以叶落而秋剑起……

墨秋剑!

……

……

一剑断沧澜是墨秋所属宗门的密剑,只有本门真传弟子可以学。

乃不传之剑。

因此他剑断沧澜时,墨秋才会问出那样一句话,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正当她惊疑不定之际,风小寒又使出了墨秋自创的剑法,也是古往今来只有她自己才会的墨秋剑。

他仅是看了一遍,

使出的剑法却神形兼备,甚至境意更深!

这意味着什么?

奇迹,

还是神迹?

姜文说出了茶一笑曾说过的话,巧的是,这话当时也是用来形容风小寒的。

“这小子特么是神仙转世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万衍(2)

墨秋是名真正的天才,即便开始时有些慌乱,但道心无暇,很快便从震惊中脱离出来,冷静应对。

秋天的红叶最怕霜,

红叶再美,也终究会变成枯叶。

所以她使出了冬剑,冰封三千里。

落叶被冰冻住,无尽秋风也吹不过千里寒山。

风小寒轻笑一声,使出了之前墨秋曾用过的“春剑”。

柳枝青芽。

……

……

世界上有一种力量,能够碾碎一切。

这种力量便是“新生”!

唐国始皇帝曾在京都后山上种了颗种子,征战四方回后到这里,发现多了户人家。

在水泥灰砖铺就的坚硬地面上,一颗寒梅破土而出,树根周围裂纹弥补。

那户人家告诉他,这是那年从地底忽然钻出来的,一开始只是个小尖儿,后来长成梅树,生命力极为顽强。

寒梅傲雪,四季花开。

始皇帝认出那正是自己当年亲手种下的,心情大好,决定在那里建一座庄园,成了现在最著名的景观。

春天意味着冬季的终结,

春剑也自然是冬剑的克星。

没有元气支持,但境意不同,剑招的精微之处自有真义存在,所以也隐隐克制着对方。

但由秋入春,中间难免会出现空档。

墨秋的冰封三千里瞄准的恰好是这个空档,冰冷的剑光迎面刺向风小寒。

情况就和刚才那般一样,若不收剑,墨秋会首先刺入他的胸前,再穿透他的背心。

然后死去,或受重伤倒地……

但他并不闪躲,而是继续迎面直刺。

因为在那之前,他的剑会以同样的方式贯穿对方的身体。

他很擅长拼命。

这一次,没有诡计。

那样的情景真的会发生。

风小寒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到一丝疯狂,如果仔细看去,或许可以捕捉到他眼底最深处不时闪过的金光。

平静的做着疯狂的事,再没有比这更疯狂的了……

墨秋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看着对方的剑,专注无比。

剑光的最前端来到风小寒胸前,却刺在他胸前的狼牙上,剑尖正好顶在那颗淡蓝色的石子边缘。

“叮!”

一声脆响,墨秋的手臂一震,竟没有刺进去,而是顺着狼牙斜侧向右边划开。

风小寒的身子微侧,任由剑划破自己的右胸前,此时春剑的剑意已成,剑势向她笼罩过去。

墨秋的双目一凝,破碎的黑袍下,洁白的水墨连衣裙上,山峦巍峨,湖水青秀,成一片山水丹青。

丹青图突兀地散发出流水般的光泽,仿佛活了过来。

荒剑刺在上面,就仿佛将剑送入水中,所有的剑意与剑势尽数被水潭吞噬。

剑在衣裙上留下一道很浅的痕迹,比纸的厚度还要浅,甚至没能划破衣衫,斩落一片裙摆。

画中的水面上多了道笔直的痕迹,将平静的湖水打乱,显得极不和谐。

两人后退数步,看着对方皆有些心惊。

墨秋看着衣上剑痕,脸色微白,看着他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长明宗青竹峰关门弟子,你又是什么人?”

风小寒的上衣被划出一道口子,右胸的剑伤不深,并无大碍。

看起来他似乎要比对方狼狈,但实际上墨秋吃的亏要多一些,毕竟是剑锋正面击中了她。

黑袍不是凡物,就连袍下的裙摆也有这样的防御功效,难道也是件法器不成?

他褪去上衣,手臂上的金色丝带迎风招展。

黑袍遮身,行径诡异,且身怀如此之多的宝物,简直与那个人如出一撤。

“玄魔殿赵浩天是你什么人?”风小寒又问道。

墨秋摇头说道:“不认识,有资格被我认识的人很少,你算一个。”

她直起身子,用剑指着他,说道:“风小寒,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有元气的话,今天绝不会陷入这样的局面。”

“如果有元气,局面一样不会改变。”

风小寒的狼牙吊坠儿上有道笔直清晰的白线,那是被绿剑斩出来的,白线的起源处有一小块蓝色的石子。他的本意是依靠狼牙表面的弧度让绿剑的估计发生偏移,没想到竟刚好刺在这上面,而且如此坚硬。

他挥动荒剑,剑势如海,也是对方刚用过的剑法。

何惜柔坐在石碑旁,看着场间的宏大剑势,目光闪动。

他学东西很快,不论剑法还是十艺,几乎刚学便能修至极深的地步,刚入宗门不久,在青竹峰比武上,便力挫数名厉害的弟子,所有人都以为他有着极强的剑道修为。

现在看来似乎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纵然一眼便能学会剑招,照着葫芦画瓢,不经仔细思考,如何能做到形意俱全?

而且他在那些剑法上的造诣,甚至不输于墨秋。

为什么?

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怪不得他要向自己道歉,原来他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她的神情很平静,但心中却生出少许不满来:“你有这样的本事,想扮猪吃虎不展现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连我这个师姐也不告诉。”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无助中有了依靠,小女孩的情绪越来越多。

……

……

对风小寒展现出的能力,墨秋并不相信。

见什么便精通什么,如果存在这样的人,她们潜心苦修,增进修为还有什么意义?

他肯定有学不会的某一式——纵然这种能力再神奇,也必然存在着极限。

墨秋身上的黑袍已经撕碎,水墨衣裙与秀发随剑而动,如不食烟火的仙子,在风雪中翩翩起舞,如果忽略那毫不掩饰的浓烈杀意,每一剑都很美,优雅至极。

风小寒赤着上身,单手持剑,胸前的血迹正在凝固,看起来很是狰狞,与墨秋形成鲜明对比,像极了某座寨中年纪最小的山匪。

当墨秋的剑势刚起时,风小寒的剑意紧随其后,不论是境意还是精微之处的灵活运用,都相差无几。

他不再刻意使用与对方相克的剑招。

于是,两道相同的剑意,同样宏大的剑势,不同颜色却一样刺眼的剑光在店门前不断辗转,发出清脆的响声。

双剑碰撞之处还有火花四溅。

二人使用相同的剑招,一时间都奈何不了谁。

但可以看出来的是,风小寒隐隐处于上风,他毕竟天生神力,就算因内伤不敢全力施展,但也绝非墨秋这般弱女子可以媲美。

虽然,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弱女子”……

墨秋尽展毕生所学,从声势浩大的燃杀强剑,到娇巧精妙的小剑,诸般剑法信手拈来,竟是一位不输于何惜柔的剑道天才。

风小寒心道:“什么时候天才也变得这么不值钱了。在这样下去,识海枯竭,可就麻烦了。”

诸宗论道来的都是各大宗派乃至整个大唐王朝最具天赋的弟子,这么多天才汇聚一处,自然会有种烂大街的感觉。

……

……

“这一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必须想个办法。”

何惜柔抚摸着怀中的须弥珠,里面的诸般法器,无数丹药以及法门孤本一一呈现在她的脑海里。

企图从中找到件可以帮助他们,扭转当前局面的事物。这样一座遗迹,总不能连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都没有吧。

对于这件事,风小寒早有对策,但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姜文背着手,目光紧盯着风小寒的动向,他也在等。

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给予致命的一击。

两个人在打,

两个人在看……

四人心中都各有算盘,在谋划些事情。

这场厮杀的结果很重要,因为人命关天,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性命?

但噩嘼却并不在乎这个,在他看来,四人找到逆天殿,触动了那个神秘的阵法,使命已经完成。

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座阵法进行到了哪一步。

还需要多久?

逆天殿的墨晶,以及那里附近的灵气是否够用?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会做些什么?

而且那把与他形影不离的剑去哪了?

噩嘼记得很清楚,那年他留下刻着星阵的白玉石碑,走进遗迹时,是空着手的。

他很喜欢自己腰间悬剑时的样子,很自恋的以为那很帅,所以从不将它收入空间法器内。

噩嘼的神识无比强大,却无法覆盖那里,可他目力通神,将千里外逆天殿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就像不习惯仰着头,他也很不喜欢这样眺望远方,因为眼睛会很酸,有些发涩的感觉。

噩嘼站在开始时的那片薄雾之间,也就是第三重空间的入口。

他的面前是雪域,身后则是草原。

此时的草原除了单调,一成不变的灰色外,又多了许多鲜艳的红色。

那是从地下长出的花儿,红色的花瓣在灰草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妖治。

不光是花瓣,就连叶子与根茎都是红的。

血一样的红……

不知是被灵气所吸引,还是被诡异的花散发出的浓烈杀气所惊走,此时的草原看不到任何妖兽,就连那具霸牙兽与巨蛇的尸体都诡异的消失了。

不,应该说还有一只妖兽。

更准确的说是仙兽。

洁白的独角仙跨过丛林,来到河道旁,望向上游处,竖起的瞳中满是惊喜的神色。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时机

在河道的最上游处,那片云雾里出现了一道娇小的影子。

忆星抖动着身子,甩干身上还在滴着水的毛,有些哀怨地看了眼灰色的天空。

它是猫,没有猫喜欢水。

哪怕阴阳猫也一样。

忆星舔了舔爪子,然后认真的梳理脸上的毛发,就像正在梳妆打扮,等下将要去见重要朋友的人,可爱至极。

梳理好后,便蹲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

没人知道,它是如何在遗迹森林的瀑雨中穿行,又是如何渡过湖水,来到此间。

至于它要见的“人”到底是谁,它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前不久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确认方位后即刻赶了过来。

它不是很确定刘盼盼是否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它甚至忘了自己有没有告诉她自己过会儿就回去,要她不用担心。

忆星来时很着急,现在反而平静了下来。

在这里乱走很容易迷路,虽然对方的气息是那样的明确,但过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它与刘盼盼间的心灵感应来到这里后便弱了许多,方向并不是十分明确,所以它不敢乱走。

但忆星相信,对方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

……

……

风小寒与墨秋斗了很久,剑鸣声从未断绝。

他的身上新增了很多的伤口,但都没有命中要害,而墨秋衣裙上的也多了数道痕迹,搅乱了画中的水,断了延绵的山。

墨秋的剑法还未用尽,风小寒的识海尚未枯竭。

两人还要斗下去。

何惜柔用狼皮裹着身体,似乎有些怕冷,但藏在狼皮中的手却悄悄从须弥珠中取出件法器。

姜文背着的手紧紧的握住,指缝处钳着三根细如发丝的金针。

墨秋手腕间的玉镯,在大殿之上的白珠照耀下,反射出一抹月白的光泽。

系在风小寒手臂上的金丝带迎风飞舞,四人都已准备就绪,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墨秋长剑向天空一展,白裙飘飘,直欲奔月而去。

对方一剑天外来,看着面前忽然壮大起来的剑势,风小寒发出了一声清啸。

荒剑化作流云,飘忽而至,浮向那水墨裙中的山,不留一丝痕迹,境意无比的高妙。

这次不是和她一样的剑法,而是长明宗的玄黄剑。

云过江山不留痕……

虚幻的云,迎上天外而来的绿色惊鸿。

“啪”的一声,流云依旧,但惊鸿被击的粉碎。

这一剑风小寒使出了全力,足以将巨石轰成碎渣的巨大力量,直接将墨秋击飞了出去。

风小寒借着剑势展开身法欺身上前,抡起荒剑,就势便要劈在墨秋的身上。

他赤着上身,肌肉紧绷,浑身是血,挥舞着微黄色泽的荒剑,宛若魔神。

干净的笑声响起,就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不知曾有多少妖兽临死前听到过这样的笑声。

此刻听起来是那样的渗人。

四人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就是现在!”

何惜柔豁然起身,将手中的事物甩了出去,化作金光激射向墨秋。

此时的他们没有元气的共鸣,也无法将神识外放,自然感应不到天地间灵气的存在。但那件法器竟带动场间的灵气,汇聚于一点,凝实宛若真实存在一般。

它在逆天殿不见天日足有千年时间,很多神奇的妙用已经失效,需要带回长明用天地灵脉温养,才会重现昔日风采。

现在的它只有一个能力……

攻击!

即使它的威力大减,杀死墨秋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文抬手一挥,将两根细针射向风小寒。

极细的金针在空气中竟带起阵尖锐的啸声,仿佛撕裂的空气,就连风雪也产生了微弱的变形。

两道肉眼可见的气劲破开雪幕,眨眼睛便来到了风小寒面前。

墨秋与风小寒看着对方的眼睛,感受着对方的意志,对逐渐接近的金光与细针不闻不问,仿佛它们并不存在。

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手。

墨秋左手腕间的镯子发出微亮的光芒,张开五指,对准了何惜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掌心指着的方向也恰好与金光的轨迹重叠。

她将握着剑的右手抬起,袖中锋利的气息瞬间锁定了风小寒。

荒剑发出炙热的光,仿佛跳动着的火焰,斑驳陆离,只是那火却是琉璃色的。

琉璃色孔雀是仙禽,纯以血统与能力而论,要比天机老人身边的白鹤还高出一筹。

它琉璃色的翎羽中蕴含着强大的天地伟力。

关长空仅洞幽境便炼制出荒剑这等宝剑,全靠翎羽之力相助,才能炼制精金与陨铁,叠打成剑。

锻造时,多余的翎羽之力尽数融于剑中,成为荒剑的一部分。此时剑主有难,荒剑自生感应,激发出琉璃火助战。

墨秋心道:“果然是把好剑,竟已经有了剑识。”

她还在倒飞的状态,所以这一剑只能硬接,不能闪避。

水墨裙上的画已经到了极限,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击,对方显然用上了全部的力量,除非能在那发生前的上一个瞬间将他彻底杀死,否则她必然重伤,甚至失去战斗力。

一只袖箭从其袖中射出,也带着极强的灵气波动,同时还有一股香气拂面而来。

香气很好闻,如置身花海,芬芳馥郁。

显然袖箭中还淬了毒药,而且是剧毒。

谁会想到如此柔美安静的少女会随身带着这种暗器,端的阴险狠辣。

她的左手,青玉手镯绿光大作,在某一瞬间甚至盖过了白珠的光芒。那些绿光并没有随着手镯的黯淡而消散,反而聚拢在她的掌心,以她的素手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盾。

圆度由光组成,十分神奇。

透过圆盾,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道金光,以及何惜柔冰冷的眼神。

金针,袖箭,圆盾,金光。

都是十分少见的法器,尤其金针,姜文在这个时候使用出来,就代表着它确有杀人的能力。

金针来到他的身侧,气劲带来强烈的刺痛感。

他与墨秋距离极近,袖箭只在瞬间便来到他的眼前,锋利的箭尖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放大。

但风小寒毫不在乎,荒剑重重的落下……

然后,

劈在了姜文的身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白发

“轰”!

金光撞到圆盾上发出巨响,掀起了无尽风雪。

金光破碎,一件圆锥状的事物回到何惜柔怀里,晶莹的器身上出现了数道细微的裂痕。

圆盾如同真实的铁,在法器撞击下表面出现了明显的凹痕

墨秋重重的落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文的方向。

她分明看见袖箭与金针刺入风小寒的体内,但没有头破血流的画面,两样法器如同穿过空气,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后,耳中同时传来了巨响与姜文的惨叫声。

为什么?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风小寒手臂上系着的金色丝带颜色一黯,似乎失去了活力……

这正是赵浩天曾绣在黑袍袖口的金色丝线。

传中消失已久的神器,

眨眼之间,瞬移百里,留残影,如醉汉眼花。

醉留神!

崔魏铭杀死赵浩天后,自己留下了那只提升法门威力的手镯,却将醉留神留给了他。

风小寒凭借肉身本力的全力一剑,在琉璃火的加持下,轻松划破黑袍,切入肉中,从左脸颊划破至右腰间处,留下了恐怖的创伤,姜文几乎被这一剑切断。

没有元气,无法使用龙杀剑,否则如此重伤,肯定是当场必死的。

风小寒出现的那一瞬,荒剑便已经落到了他的头顶,否则以他的修为境界不可能会受到这么重的伤。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向斜后退了半步,若不是风小寒这一剑斜着劈砍下来,很可能只被斩落片衣摆罢了。

但风小寒也不好受,因为他中了针!

很多年前,姜文的那位兄长告诉他:金针三曲,只发两曲足矣,第三针一定要留在手里。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

姜文不懂,却保留了这个习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这最后一针,是为了预防当下的这种情况。

用来保命,或是……同归于尽。

金针不是普通的暗器,其中含有极强的劲力,不需元气便可触发,近距离被刺入体内,更会被搅得五脏俱碎。

也许错觉,当金针触碰到风小寒的肌肤时,姜文似乎看到一阵氤氲的金光覆盖了他的身体,但针确实进入了对方体内,也就无所谓了。

除破虚境以上的强者,没有人可以毫发无损。

不,用“毫发无损”并不准确,应该说“没有人可以站着”。

……

……

袖箭没能命中风小寒,幽绿色的箭光消失在了茫茫黑暗里,旋即那个方向传来一声兽吼,不知是伤了哪只倒霉的妖兽。

金针也没能击中他,但并非没有收获。

何惜柔在逆天殿门前,姜文在稍远些的地方,而墨秋与风小寒就在二人之间展开厮杀。

所以风小寒忽然消失,金针却继续前行,然后来到了何惜柔的面前……

其中一根撞到了被她捧在怀中的须弥珠上,宝珠自生反力,将其远远的弹开,震成了数段。

另一根则是刺进了她的左肩,透体而出,但强大的劲道却将她掀倒在地。

脏器并未受损,所以只是受了点外伤。

她忍住剧痛,望向那边,眼中满是急迫与担忧。

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此刻最关心的是他的情况如何。

只见风小寒背对着这边,单膝跪地,荒剑插在地上,勉强维持不倒。

他不能倒下!

风小寒知道,自己若是跌倒,就无法再站起来了……

他的肉身十分强悍,经万衍金光洗礼后更是结实无比,就身体韧性而言,他是长明第一人,就连郭明哲也要居于其后。

李笑凡的龙杀剑不能伤其寒毛,遗迹森林的上苍之怒奈何不了他,从草原到雪域,从雪域到这里,千里追逐路也不曾击垮他。

而现在,

一根小小的金针便让他来到了生死边缘。

也正是因为肉身太过强悍,所以金针没有像何惜柔那般透体而出,而是留在了体内,卡在内脏的缝隙间。

……

……

冬雷再起,远处的乌云中出现了数道电光,照亮了密密麻麻的妖兽,以及两道巨大的影子。

风小寒看着面前的地面,目光落在一块没有被血水染红的积雪上。

积雪很白,白的有些刺眼……

他们一直在这里,所以没有发觉。

宫殿上的白珠更加明亮,能照亮更远的地方,可视范围变得很远。

不久前它闪烁的间隔便开始拉长,然后常亮,而这正是从风小寒踹开殿门开始的。

现在想来,这很没道理,他不过是打开了一扇门。就像宫殿中那些布置,还有找不到入口的密室。

他又开始了胡思乱想,正如雪域中他很累的时候……这不是件好事。

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墨秋不敢相信,那个一直陪伴着自己,守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居然就这么倒下了。

怔了许久后,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尖叫。

墨秋很小的时候就杀过人,那时她没有叫出来,只是有些难受。

父亲与母亲吵过一架,在宗门前大打出手,冰屑碎石乱飞,天地为之变色,就连寒山中沉睡的一条蛟龙都被惊醒。

她当时就在那里,很吃惊,很害怕,但一样没有叫出来。

她始终是个安静的小女孩。

可见姜文的惨状对她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冲击,可能还动摇了道心,但她没有昏过去,因为她要为文叔报仇!

想着十几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保护,看向自己时眼中带着的和蔼与慈祥。

父亲整日忙于宗门事物,母亲远走他方,隐居寒山万里,都很少有时间能陪她。

姜文将墨秋视如己出,墨秋又何尝不是将他视为父亲?

墨秋被风小寒一剑击飞,又遭到金光重击,虽都没有直接伤到她,但经脉受震,腹内巨痛,明显受了不轻的内伤。她强撑着站起走向风小寒,开始时步履维艰,但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小跑了起来。

绿剑没有发出剑光,场间也看不到宏大的剑势。

只有一道杀意,直袭风小寒。

……

……

殿内高台后的墙壁另一侧,

高瘦的人影坐在蒲团上,周围符文咒印的颜色逐渐黯淡。

黑色的长衫内,哪里还有白骨骷髅的影子。

坐在那里的分明是一个人,

有血有肉的人!

他还很年轻,少年模样,

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年纪。

但那一头白发苍苍,似乎在诉说着这个人道不尽的沧桑经历。

干净的脸上棱角分明,相貌极是英俊,两道剑眉下是紧闭着的眼,或许那会是一双星目,孑然间散发出孤傲不羁的气质。

黑衣如墨,

白发如雪。

他坐在那,已经有一千年的时间。

在微暗的密室中,连影子都没有,陪伴他的只有铭文。

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孤独,也更加寂寞,也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下一刻,门外传来了阵巨响,声音传过墙壁后变得有些沉闷。

他的眼皮动了动,

似乎被惊醒。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万夜天

如果气运就是运气,是天道给予生灵的奖励,是上苍的垂怜。

那么风小寒无疑是世间最具大气运的人之一。

那年花开正好,他出现在蛮荒域,恰好有龙路过;万里寒川之际,郭明哲飘忽而至;赵浩天隐于林中静伏时,崔魏铭持棍而来;颜如墨毒功至深,生死关头,刘盼盼剑挂长林;河畔边,姜文铁棍落下,噩嘼降下雷霆……

风小寒一身奇迹,

每逢危机,必有贵人化解。

但这一次,噩嘼撒手不管,何惜柔身体虚弱而且距离很远无法解救,似乎已经是必死的局面。

墨秋双目通红,眼角还翻着泪花,一身杀气。

还未开杀戒,就已经红了眼。

天边忽然裂开了道口子,千年不散的乌云终于露出了背后的景象。

从云洞中射出的,不是皎洁的月光,而是猩红的光芒,像血一般。

因为那是一轮血月!

月光所过之处,不论是积雪还是坚硬的地面,鲜红的花朵盛开,争相斗艳。

雪域中从来没有过活的植物,但在这刻却生出了如此之多的花朵。

没有种子,凭空出现!

鲜艳的花朵妖冶至极,应月光而生,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这并不表示墨秋的杀意已经浓郁到足矣影响天地的地步——她还没那个资格。

绿剑的剑尖在风小寒面前三寸处停止,因为她再也无法前进,空气似乎形成了某种看不见的绳子,将他们捆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同时还有股威压从殿中传来,宛若山岳,沉重的让人难以呼吸。

远方爆发出凄厉的吼声,整座雪域的所有妖兽都停止了厮杀,仰天长啸,齐声而鸣,其中蕴含的恐惧与痛苦让人不寒而栗。

但更多的,是敬畏。

对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物的敬畏。

这些吼声远远传来,震耳欲聋,三人几乎晕厥。

风小寒很了解妖兽,为之心惊。

这些嘶吼在他听来更像是朝拜,或是对神明的一种献祭。

妖兽虽通灵智,但野性难服,除了以强大武力奴役外,只有得到它们的认可才能够学会服从。

但这些妖兽明显不同,

因为它们有信仰……

信仰着引动这个异象的那人,甚至将其奉为神明。

就连萧瑟谷山巅上的龙,也没有过如此大的气场——这是因为风小寒并不知道那条龙是蛮荒域唯一的主宰者。

到底是谁,有着这样的威压!

……

……

云层仿佛被戳破了道窟窿,血月就在那里。

远远看去,就像上苍睁开了一只眼睛,红黑分明,令人望而生畏,正如忽然出现在逆天殿上那人的眼神,充满漠然与孤独。

那不是看破了红尘的漠然,而是漠视生死的冷酷。

这是真正冷漠的眼神,目光所指,风雪破碎。

妖兽停止了嘶吼,匍匐在地,仿佛朝圣,可能是由于寒风更冷的缘故,身体不断的颤栗着。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视百姓为草芥。

但雪域万千妖兽在他的眼中,如空气一般,就像旅行者看向远方的荒漠时,脚边趴着的蚂蚁,就连一丝怜悯也不愿施舍。

三人艰难的偏过头,看向那

人。

在目光触及到他背影的一刹那,眼泪便止不住的留下,飘渺难以捉摸的气息在眼中徘徊,如同被叶子刮了一下。

那件黑色长衫仿佛深渊,视线直接掉了进去,只能怔怔的看着他,再也挪不开。

这样,真的很痛苦……

那人就站在那里,黑衫白发随风而动,仿佛一直站在那里般。

他的脚下,是那颗白珠,柔和的光线让他的身姿看起来更加伟岸。

三人的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他是谁?”

“你是谁?”

一道声音响起。

殿上那人回头,看着一个方向。

这时三人才发现,他虽然满头白发,但看面容竟是个少年。

黑暗中走出一名酱紫色长袍的男子,额头上十字刺青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那是电光!

他一出现,便释放出无比强大的气息,与那人的气息进行对抗,削弱了几分。

少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他说道“好久不见。”

他还记得自己,也就证明他也知道自己是谁。

噩嘼松了口气,负着手,眉头微皱说道“你就站在那里和我说话?”

少年站在白珠上,向虚空中踏出一步,却诡异的来到噩嘼身旁。

“一千年了,等的我好苦啊。”

千年来,噩嘼攒了有无尽话想对他说,但此刻看着他,良久却说不话来,最终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长叹。

他看着少年,认真的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可以。”少年微微点头。

噩嘼却是轻轻摇头,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听进去,于是问道“白雪呢?”

问这话时,他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但背在身后握紧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血色的月光逐渐变淡,象征着死亡的花朵随之枯萎,厚重的乌云以窟窿为中心,向四周褪去。

维持了一千年的大雪终于停止!

那些妖兽趴住不动,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原本热闹的雪域,一时间竟变得冷清起来。

少年的语气同样冷清,不带一丝情绪,说道“不关你事。”

噩嘼的声音有些颤抖,说道“我相信你不会让她有事的,对么?”

“我睡了,不!我死了一千年,白雪在这一千年里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和我也没有关系。”

他看着噩嘼的眼睛,用冷淡而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能来到这里,就证明你见过了那颗独角仙的蛋,它不是白雪,我只是死在这里前捡到了它而已。”

“看来你并不知道,它已经孵化了。”

“原来如此,仙种兽卵自行孵化,也不值得奇怪。”

“那么白雪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已经过了一千年了你还是无法释怀?再这样下去会有碍修为。”少年顿了顿,说道“不过,我听说她在人类世界开了个宗派,似乎和月亮有关。”

噩嘼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这里,很快便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出来,当得知白雪下落的线索后,他一刻也不愿耽搁,立即前往人类世界。

少年看着他消失的那边,喃喃道“情之一字,如此磨人,枯守千年何苦来哉?”

他收回了视线,对着逆天殿,张开

双臂。

逆天殿为墨晶所造,蕴含的灵气达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地步,甚至比整个长明宗十二峰的全部灵气加起来还要多。

甚至可以说是一条暴露在地表的灵脉。

风小寒鲸吸灵气化灵时,有时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难道他竟是要直接吸干整个逆天殿灵气么?

长明宗青竹峰上,白大胖子对着面前的一大碗浓汤,那是风筱筱特地炖给他的。

端起碗,然后一口抽干!

……

……

白发少年只用了一个呼吸间,逆天殿便从顶部开始,化作极细微粉屑,转眼间便变成了一座小山。

那颗白珠的灵气似乎也被抽干,失去了光泽,不在圆润,落在了小山的顶部。

粉屑堆前,是那座白玉石碑。

此刻它仿佛成为了真正的墓碑,而本应埋葬在那些粉屑下的人却活了过来。

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的面前。

少年抬手,一道气息落到了石碑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随着石屑的飞舞,被风雪打磨到变淡的碑文再度变得深刻,消失的两个字重新浮现出来。

三人都目光落到碑上,

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识海,再度被震惊充斥。

因为那两个字的出现,碑文最末尾的三个字组成了一个名字。

整个修行界都听说过那个名字,只是关于他的记载实在太少,时至今日已经成为一个传说,或是童谣。

何惜柔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

但墨秋却知道这个名字,甚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孤夜百刃斩,冷寒万夜天。

魔门之祖,也就是第一代魔尊,万夜天!

神魔之战的最强主力,承天大陆史上唯一一位以个人武力灭杀十万大军及数位圣人级的绝世高手,是古往今来,个人战役中杀敌数最高的记录。

战后凶名远扬,世间对他有“白发狂魔,血杀千里”的描述。

他忽然神秘消失,至今仍然是最大的未解之谜,天机阁曾有过猜测,怀疑他并没有死,而是撕裂空间壁垒去了其他的世界。

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有闲心,看向三人。

“是你,打开了琉璃锁?”

万夜天的声音响起,这话是对何惜柔说的,因为她抱着那颗翠绿的须弥珠。

何惜柔定了定神,将珠子递了出去,平静的说道“是我。”

万夜天并没有去接,大量了她一番,说道“你很不错。”

看来他是不打算索回这件法器了。

何惜柔收回了手,将微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淡淡的道“还行吧。”

万夜天轻轻挑眉,说道“很少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千年后你还是第一个,日后必有成就。”

这话很奇怪,是要有多么自恋的人才会认为,对自己的态度会影响到那人今后的成就?难道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生命是狗,并对他嗥叫,他日就有可能修成人身?

但仔细想来却并不奇怪,因为这是两句话,前一句再说何惜柔无礼,后一句是对她资质的夸赞。

万夜天来看向风小寒,面色微异,然后目光落到了墨秋的身上。

“魔门弟子墨秋,拜见师祖。”

墨秋整理衣裙,缓缓跪地,行大礼参拜。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眼中有星海

原来墨秋,竟是魔门弟子。

那么姜文应该是护法或外山长老。

万夜天抬手甩出一道灵气,包裹住姜文,鲜血立即止住,保住了最后一缕生命的气息。

他问道“魔门如何?”

“魔门各堂口四分五裂,在人类世界独立门户,深受玄宗迫害。现如今魔道正宗已经遁隐极北之地,家父正是当代魔尊。”

墨秋不敢抬头,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同时心中充满惊喜。没想到她们来的,竟是这位的遗迹。

魔门那些掌握无数隐秘的长老们,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可如今却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这是何等逆天之举!

这大殿不愧以“逆天”为名。

他的重生,是否意味着魔门将重振千年前的威风?

万夜天微微点头,合上双眼,似在沉吟,片刻后睁眼说道“你既然敢追着他进来,应该准备了离开之法。”

墨秋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玉佩。

万夜天看了眼姜文,说道“你的资质还算可以,只要恪守本门道义,顺心意而为,将来必有成就。”

墨秋看着风小寒,眼中满是杀意,轻声道“那他们……”

万夜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确——别让我说第二遍。

墨秋打了个冷颤,连忙扶起姜文,告了声退,将玉佩甩在地上,空间一阵扭曲后,两人竟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风小寒依然跪坐在地上,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万夜天问道“我平时很少说话,今天原本说的已经够多了,但我还是要问……你叫什么名字?”

风小寒没有说话,腹间剧痛已经抽干了他全部的气力,根本说不出话来。

何惜柔向这边走了过来,来到他的身边,伸手轻轻将他住。

风小寒靠在她的怀里,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显然正承受着吉大的痛苦。

腹部的针眼虽小,但十分明显。

何惜柔的肩膀也中了一针,所以知道它的威力,此真入腹,没有因五脏破碎而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甚至于堪称奇迹。

万夜天的问题还没有得

到回答。

但他不着急,

这位令噩嘼,夜听风,烛九三位圣人闻之变色,横亘于天地之间的伟大的强者,似乎对他们特别有耐心。

何惜柔取出数种灵药,元气磨碎成粉,洒在了风小寒的腹部。

当万夜天出现后,散了乌云,冷了月亮,他们的元气便恢复了正常。

令元气沉寂,是那个令他复活阵法正式启动后,发生的异象。

而血月,红花,动作封锁,则源于他自身的威压。

“他叫风小寒,我们是长明宗的弟子。”

何惜柔看着风小寒,眼神平静,声音与动作却很温柔。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祖师是玄弘真人。”

“你与那些人修行的功法一样,难道来的都是长明宗的人?”

他指的,是那些在森林里,以及入口处的修行者。

万夜天是整座空间的主人,与墨秋问话时,闭眼之间,便知道了遗迹内的全部情形。

他修为之深空前绝后,眼力自然不凡,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所修功法几乎一致。

面前的少女说他们是长明的人,但功法与玄弘真人所修的大相径庭,而且那些人中服饰各异,怎么看也不像是同门师兄弟。

“现在整个天下都只修一部功法,大唐道典。”

药粉的效力开始发挥,修补内脏的同时,也对风小寒造成了极大的痛苦。

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脸上写满了担忧的神色,希望他能够尽快的好起来。

似乎是得到慰藉,亦或药中某些成份使痛苦减轻的缘故。

风小寒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微微睁开眼睛,目光从星空挪到了万夜天身上,两束目光交汇在一起。

万夜天看到了一对宁静的眼神,仿佛沃土,沉沦广阔。

可风小寒看到的,还是星空!

剑眉下的不是星目,而是一片星海,仿佛真正的夜空,群星闪烁间自有规律。

而这些规律,便是他的一生成就。

到底要多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走到这一步?

“我小时候开始修行,成立魔门发展数年,到参与那场战争时,是十九岁,并没有

花多少时间。”

万夜天看着他说道“你觉得走到我这一步,你会花多少时间?”

十九岁,才是少年而已。

真的,并不长!

但这样的修为……

风小寒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那种境界都不清楚,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万夜天觉得有些无趣,说道“看样子你也不是很好,可那个家伙对你很好,不知他究竟作何考虑。”

这句话中出现了两个好,

第一个指的是资质,无敌的高手眼界肯定不低,就连何惜柔的紫云之魄也赢来了句简单的“不错”。

第二则是某人的态度,是真实的好。

至于他说的“那个家伙”,应该是指蛮荒域中的那条龙。

风小寒微微挑眉,难道他们认识?

“是的,我们认识,可能关系还不错。”

万夜天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嘲的说道“我不擅长打交道,所以不是很确定。”

威震一千年的魔门领袖,

居然是个情商极低的家伙。

“我是白发狂魔,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先杀人。”

风小寒与何惜柔都察觉对方的手有些发凉,于是握的更紧。

“但你们一个是唤醒我,同时继承了我那些‘遗产’的人。一个是那家伙的人,剩下的两个又是我魔门弟子,都杀不得。”

万夜天望向远处,目光似乎看破重重空间,看到了那些正承受着瀑雨的弟子们,眼睛微眯,似乎很有兴趣。

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可惜道“他们也不行,这些都是人类世界的希望,不能死光。”

同时他挥手,除了那个附着在青藤石碑上的门,森林与外界的天机感应尽数切断。

于是雨停,云散……

数百位弟子齐齐的松了口气,不知发生了什么。

雨停的下一刻,林中某处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残破的木屋被一道剑光斩碎。

同时一道倩影从碎片中窜出,化作道青烟,向河道尽头掠去。

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

……



第二百章 早恋无罪,猫蛇无别

青烟自然是刘盼盼,

议星的不告而别,让她满是担忧,瀑雨之中她与茶一笑都寸步难行,但议星眨眼间便消失无踪,她如何不急?

……

……

万夜天看着二人,说道“我刚醒,修为耗尽,现在十分虚弱,即使吸干了整座逆天殿也不够。而且千年后的今天,世间定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本尊应收你们中一人作为剑童,随我游历世间……”

剑童类似于书生的书童,本质上与贴身的侍童并无差别,只是多了些名正言顺的偷学机会。

历史上有很多高手,都是剑童出身,人族五圣中就有一位。

能做这等级数强者的剑童,本是极大的荣耀与机遇,但二人都有着自己的道,如若强求,反而会阻碍他们的修道生涯。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而且我也不会选你们……”

万夜天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说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听着这话,风小寒傻眼了。

何惜柔也怔住,脸色微红,有些发烫。

风小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解释道“你想多了。”

万夜天冷眼看向他,说道“你应成我为‘魔尊大人’,或是‘您’。论辈分我和那条臭龙交好,你应称我一声世叔。”

风小寒皱眉,怒道“我和那条龙没有关系。”

万夜天不再离他,挥挥手,空间扭曲过后,二人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身为魔尊,即便是千年前,有资格和他说话的人也很少,和这两名洞幽境的蝼蚁说这么多,已是反常。

是的,

两名洞幽境!

……

……

风小寒二人眼前一花,心神不宁,下意识的闭上眼,稳定心神。

再睁眼时,是数十张惊讶的面孔。

空中乌云密布,瀑雨如幕,分不清昼夜,砸落在草坪周围。无形的屏障笼罩在碑群四周,愣是在天地间开辟出一条无水地带,轰鸣的雨声从耳边传来。

何惜柔紧紧的抱着风小寒,而他则是躺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像极了野外露营,道侣成双,相互依偎时的景象。

除雨声外,天地间一片肃静,明亮的篝火照亮了众人的脸,发出噼啪的响声,将惊愕的人们唤醒。

他们中有很多人不认识风小寒,但一眼便认出了何惜柔。

长明宗最美的风景,谁不认识?

即使没见过,看她的服侍与腰牌,也猜到她是谁。

碑群中有许多长明弟子,楼听雨也在其中,他看着二人的姿势,心中可谓五谷杂粮,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关长空叹了口气,看到这样的场面,任谁都会多想些什么。

……

……

逆天殿已经化作粉末,

噩嘼也离开了这里,前往人族。

这座遗迹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唤醒万夜天。

万夜天站在灰色的草丛中,背影消瘦,显得很是萧条。

“惊棋老人所说不错,那个阵法确实有效,我的确醒了过来。”

他看着远处的河道尽头,心想“但他没告诉我,我竟连半点修为也没有,幸亏事先留下了逆天殿,但也只恢复两成修为而已。”

河水起于云雾,

云雾的那边是森林,林中无尽的雨水流入草原,水速湍急,但河面却十分平静,不见一丝浪花。

这是被草原扭曲的空间压制而产生的异象。

在草丛的那边,一条蛇与猫坐在一起。

白蛇盘成一团,猫蹲坐在旁边,就像两人并肩而作。

独角仙洁白的鳞片下,一丝红润清晰可见,就像少女羞红了脸。

议星坐在旁边,略显木纳。

万夜天一脸黑线……

刚看过少年男女相依相偎,这时又见蛇猫并肩而坐,没有交流,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算什么?

猫与蛇都有未来了?

万夜天认出了独角仙是自己入遗迹前捡回来的,但这只阴阳猫又是哪来的?

显然不是遗迹中的天地契机达到了某种程度,因而应运孕育而生的。

他虽然自傲,

但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阴阳猫就是议星,他很清楚的感知到了草丛中的那道目光,以及他的思想。

但它并不在意,因为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和这条独角仙打好关系,其他的都是浮云。

那个家伙最好不要碍事。

万夜天的神识何等敏锐,阴阳猫与他没有心灵契约,但只需心念一动,他便清楚的感知到了对方的想法。

“它居然叫我不要碍事?”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千年后的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一只小猫居然都敢和他叫板!

难怪那两个长明宗的小鬼那般胆大,敢与他直视。

万夜天一甩衣袖,正要离开,却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已经抬起的脚步。

一名绝美的少女出现在河道尽头的云雾中,脸上写满了担忧,但目光澄净,显然没有乱了分寸。

离开森林,来到灰色草原,任谁都会感到惊讶。

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事先便知道似的。

万夜天微微挑眉,心道“这个也很不错,道心圆融,修为尚浅,但心性要比那两个人高出许多。”

在强者们的眼里,评断后辈成就的往往不是资质,而是心性。

修道一途首重感悟,如果说修行就是在不同的阶段看不一样的风景,那么悟性便是让他们看清那些风景的眼睛。

悟性高的人,必定心性极好。

反过来也是一样。

这名少女一生都将奉献给大道,因为她的道心无垢,清明如洗,不想先前的二人,各自有着修道以外的不同梦想。

她真的很适合做剑童!

在万夜天想着,要怎么收服她的时候。

刘盼盼小步跑向议星,但看清楚白蛇额上的独角时,却愣住。

独角仙是世上最罕见的仙种妖兽,而且都是雌性。

看它一身粉红,竖起的瞳孔中尽是柔情羞涩,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议星的身上,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议星见到她,嘴角上扬,眼角却微微下沉,仿佛调皮捣蛋时被父母抓个正着。

那是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人通常在尴尬时都会这样。

议星的想法直达刘盼盼心底,

让她险些晕昏倒。

它……早恋了!



第二百零一章 别扭的组合,扭瓜的白发

想着剑童二字,万夜天忽然想起件事,

他现在没有剑!

准确的说他有剑,但并不完整,而另一部分刚刚就在眼前,却忘了取。

他伸手扶住额头,微微摇晃,有些苦恼的想着,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还是没变。

看来,真的需要一个人帮自己想着才行。

万夜天眯着眼睛,看向河畔边的少女,很是满意。

这个人选,他决定就是面前的少女。

心性过关,资质不差,看样子,她还拥有阴阳猫相伴,这很不错。

但更重要的,长的十分俊俏,很养眼!

议星不知为何没有察觉到他这个想法,看着刘盼盼的眼中,满是期待与恳求。

刘盼盼平静的说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喵!?”

议星摸了摸下颚,就像托着下巴做沉思状,人性化的举动很是可爱。

最重要的是,它伸出一只短短的前肢,用粉嫩的肉掌对着她,伸出两根小尖尖儿。

那是它的指甲,很短,看起来也不尖锐。

这是因为刘盼盼经常为它修剪的缘故。

加上它认真而无辜的模样,很可爱。

“两个时辰?”

即便心性圆融,刘盼盼的表情也不禁有些怪异。

不论仙种还是妖种,只要为修成人形,妖兽皆单纯无比,猫蛇相配虽有些怪异,但蛇是独角仙,乃龙化之身,阴阳猫则是可以和龙媲美的高贵种族。

这么看,倒是有些门当户对的感觉。

刘盼盼扶着额头,摆着手,说道“情况太诡异了,让我缓缓。”

她是长虹峰首席弟子,当然明白它们种族不同,但血统同样优秀,确实可以在一起,可这样的事真实发生在眼前,却还是生出了十分怪异的感觉。

“这是它们的选择,既然小家伙们都已经决定了,就随它们去吧。”

一个声音响起,万夜天从草丛中走出,带起片簌簌的声响。

刘盼盼后退半步,气息升起,眼中满是戒备,那片草丛离她很近,可她竟没有发现。

逆天殿化作齑粉,大阵失去效力,灰色草原与雪域的灵气经历了千年的干涸后,重新充斥灵气,浓郁无匹。

刘盼盼没有觉得异样,可以正常施展修为。

面前的少年有着一头白发,一袭黑衫,面容英俊,外貌特征十分显眼。

她确信自己在入烽火山的那些弟子们中,没有见过这个人。

如果有,她一定记得。

刘盼盼看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万夜天反问道“你又是谁?”

“长明宗长虹峰,刘盼盼。”

刘盼盼站在一个相对远些的距离,为求保险,又退了几步,但心中的那道不安,仍然缭绕心头。

万夜天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怎么都是长明。”

风小寒是长明的,何惜柔也是长明宗的。

好容易遇到个资质心性都不错的少女,竟然还是长明的。

难道玄弘真人的后代传人,已经一统天下,怎么到处都能遇见?

为什么唯独我魔门却落得这般境地。

刘盼盼挑了挑眉,说道“你见过其他长明弟子?你是哪个宗门

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同门呢?”

“你的问题真的很多,我不想回答。”

万夜天的语气很平静,不是回避,而是真的不想回答,或者说是懒得回答。

他除了讲道外,平时很少说话,就连情绪变化都不多见。

但他眼下不得不说,于是直奔主题。

“不论你是谁,我要收你做剑童。”

万夜天的语气很冷,语速缓慢,仿佛说着寻常小事,却饱含威势,不容拒绝。

刘盼盼目光澄净,看着他没有说话。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万夜天不懂那是什么眼神,因为没有见过,但本能的以为这不是什么好意。

议星舔了舔爪子,它很清楚,那是看白痴的眼神。

这不能怪万夜天,因为他太强了。

人有千面,有资格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绝对没有白痴的一面,当然也不会有看白痴的眼神……他是真的没有见过。

万夜天何等孤傲,就算懂了也不在乎,继续说道“做我的剑童,有极大的好处。”

“你很骄傲。”

“是的,因为我有绝对的资本。”

“没有人可以有那样的资本,更何况是个年轻人。”

刘盼盼说的“资本”针对的是“绝对”二字,与大多数人相比,他很不平凡,可以骄傲。

但这个世上,很多人都有着足够的资本去骄傲,去漠视世间,比如京都城里的那位陛下,人族武圣,还有可以和长明琅琊峰上那位老人比肩的人物。

但没有人可以有“绝对”的资本,因为绝对二字是太绝,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历史上无数案例早就证明了这点。

万夜天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连还没长齐的小女孩,耐心的说道“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这话本身就很绝对。”

“此言有真义,但并不适用在这里。”

刘盼盼收在袖中的中已经握住了剑柄,淡淡的说道“比你还疯癫的人物我都见过,我不想再和你争辩,告辞。”

万夜天的脸色不变,但空气却变得冷了,说道“我不擅交流,但我是认真的。”

千年前,拒绝他的人下场不会很惨,因为没有人敢拒绝他。

但千年后的今天,除了墨秋外,他没感受到哪怕一丝敬畏。

是现在的世人都这样,

还是说只有长明宗的人如此。

刘盼盼看着他,说道“我没有兴趣。”

万夜天眉头微扬,有些不高兴了,但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对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如果是在当年,他的样貌自然是深深的刻在苍生的心底,那站在千里血土之中的身影,哪怕耗尽一生的时间也无法忘却。

他负着手,看着刘盼盼,竟有些居高临下意味。

草丛中有风起,眨眼睛行尽四野,吹落一片红色花瓣在河面掀起一丝涟漪。

风不冷,却如一张大网般笼罩原野……

刘盼盼感受着空气中沉重的压力,暗暗心惊。

想入遗迹,只能通过烽火山,

而烽火山只允洞幽境以内的人进入,

可对方此时展现出的,完全不是洞幽境能够拥有的威势。

万夜天撇了眼灰暗的天空,目光指处,云层翻涌。

“我叫万夜天,这是我第二次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看着少女的眼睛,语气平静却认真的说道“你没亲眼看过不久前的场景,一定不信。但我不希望通过事实证明自己的身份。”

所谓事实,指的便是指武力。

第一次,他说对风小寒二人说自己是白发狂魔。

白发狂魔,血杀千里!

这次,则是姓名。

神功冲霄汉,万载孤阙寒。

如果人族五圣,还有夜听风的名字,代表着力量。

那么他的名字,意味着无敌!

无敌,

原本就是为他创造的词汇。

刘盼盼心底有些发寒,但还是不信,因为这里是遗迹!

遗迹就是华丽点的坟墓,里面埋着的是死人。

人死不能复生,

就算这真的是魔门鼻祖的遗迹,除非撞鬼了,不然怎可能会活过来?

万夜天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光微凝,天地大变。

地面传来了清晰的震动,河畔的石子都被高高震起,河面荡起无数波澜。

随后一道气息从他的体内散出。

“哗!”

仿佛风挂长林,松涛翻滚发出的声音。

以万夜天为中心,茂盛的灰草色以及其中夹杂着的红花应声而倒,就像被面杖碾过的面团,数百里的草原被这道气息压成平地,与松软的泥土融为一体。

微雨骤停,天空中的灰色层云被破开了一道口子,露出湛蓝的天空。

阳光透过云洞,洒向河边,落到刘盼盼身上,却没有带给她温暖,反而觉得寒意更盛。

万夜天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就像之前满意她的美貌。

刘盼盼指尖微颤,但没有松开袖中的剑柄。

万夜天想了想,说道“其实剑童并不准确,因为我不需要有人替我洗剑。我需要的更像是侍婢,但还是剑童比较好听。”

刘盼盼深吸一口气,说道“长明宗的剑只会断,不会弯。”

“有骨气,铮铮剑骨,这使我更欣赏你了。我不会杀你,你终究还是要跟我走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这由不得你。”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否则我就屠了长明宗,正好了解下现在的玄黄剑法是否威力依旧,长明灯是不是真的亘古不灭。”

威胁,始终是最有效的。

强扭的瓜不甜,

刚好,他不喜欢吃甜的……

刘盼盼想起了遗迹开启前,曾看到的幻象,问道“你是魔鬼么?”

万夜天说道“我更像梦魇,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你醒了或者说活了过来,但第一件事却想找个侍从。”她无法理解。

“我好奇现在的世界,但懒得去探索,想有个人讲给我听。”

“流传至今的传说中,对你都是些过分夸张的描述,但最有名的莫过于两个。独杀十万大军,还有一指断江山!如果你能证明,我就承认你的身份。”

“然后和我走?”

“我会考虑的。”

……

……



第二百零二章 问天为何?

独角仙是万夜天捡来的,当时只是觉得稀奇,并没有静心照养的意思,更多的,像是件收藏品。

现在它有了新的主人。

白蛇属阴,自有神奇本领,体型随意缩小,缠在刘盼盼的袖上,不动时就像件精美的白玉饰品。

当她出现在铁怀城的客栈时,崔魏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眼角的皱纹处隐有湿意。

“你没事吧,受伤了没?”

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刘盼盼心中一动,颇有感触,轻声道“多亏忆星,我没有事。”

“天机阁那帮废物是怎么搞的,你回来了都不给说一声,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确认女儿无伤后,崔魏铭有些恼火。

诸宗弟子救了出来,应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可刘盼盼都已经回到客栈了,他也没收到消息。

这算什么事?

刘盼盼解释道“不怪天机阁的人,我是直接回来的,他们不知道这事。”

崔魏铭一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盼盼沉默了会,没有解释,说道“我在遗迹中遇到一个人,答应了他一件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回山门了。”

她回来了,但不是报平安,而是告别。

崔魏铭不知“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对修行者漫长的寿命而言,并不是非常久。

但父女相认才多久,这就要分开?

他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

而且他抓住了这句话中的一个细节。

她说的是“不能回去”而不是“不回去”,这是不是意味着此非她之本意?

“那人是谁,你究竟答应了他什么?”

崔魏铭焦急道“若是甚为难之事,便不要答应,切莫意气用事。如果被他抓住了把柄,为父宰了他便是。”

刘盼盼安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比较耗时间,而且这是正确的,所以我要去做。”

崔魏铭在长明山下行乞五十年,苦求宗门原谅。

刘盼盼从某种程度上继承了他的执拗,做出的选择很少有人可以改变。

崔魏铭想要试试,便看着她,问道“既然不是大事,那我派一个山门长老去做便是,你已经累了,就

不要乱跑了。”

刘盼盼摇了摇头,说道“此事非我不可。”

“为什么是你?”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那个家伙是什么人?”

“这个我不能说,但您与宗门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希望届时能理解我。”

“那又是什么样的事?”

“就像宗门历练时那样,游山玩水,只是少了很多的危险。”

面对这样的古怪答复,崔魏铭无论如何也不能满意,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便知自己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于是缓缓道“你这让我和你的母亲如何交代?”

“母亲那边,我会亲自去说,但师傅那里就有劳您了。”

刘盼盼整理了下衣衫,缓缓拜倒,这是大礼。

人伦有五常,天地君亲师,

只有这五个身份的人,才有资格让她行大礼。

这个礼,当然是给父亲的。

她道心圆融,识海宁静,是真正的修行者,不像生父这般满身红尘气,所以崔魏铭住在长虹峰,她只有每日清晨请安,此外再无亲近,某种意义上讲她对他很冷淡,与他付出的热情明显相反。而且以后很久都见不到了,此行又有违父愿,所以行此礼拜别。

崔魏铭连忙将她扶起,颤声道“就一定要走?”

刘盼盼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我不能让你走,至少要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崔魏铭抓着她的手,目光逐渐坚定。

他死也不会放开。

“他的身份我必须保密,此去的内容真的就像我说的那样,至于原因……我说了,这是正确的选择。”

刘盼盼平静的说道“这由不得我,也由不得您。”

说完,她便离开了。

崔魏铭看着自己的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这一握,可以说尽展破虚境修为。

血云峰的控鹤手,加上护心镜,腕间的银镯加持,居然还是没能握住。

而当他想去追时,惊讶的发现,她已经消失。

神识如风,转瞬间扫过铁怀城,但哪里还有刘盼盼的身影?

她的脚步并不快,莲步轻挪,竟眨眼间便出城去了?

别说洞幽,就算是崩劫甚至破虚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为什么?

他抬起头,喃喃问道,似乎在问天。

却不是在问她怎么做到的,而是想问为什么离开。

无人能解惑,唯有问苍天。

……

……

何惜柔不顾众人透射来的目光,右手伸出二指,放在他的校服上。

风小寒闭目,似在养神,实则集中元气。

那根针不除,他的伤遍不能恢复。

楼听雨等人聚集过来,见风小寒面色如纸,知道是在疗伤而且极其严重,连忙护在二人身侧,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扫视着周围的人们。

这个时候,

他们受不得一丁点的打扰。

名门正宗的弟子们看到二人的情形,或许能猜到什么,但那些小门派和散修保不齐就会上来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一句辛苦了这类的话,借此讨好他们。

长明弟子的剑在夜色里,火光下,很是刺眼。

众人感受到了他们的态度,不敢靠近。

遗迹内的雨停了,但烽火山还在下,而且比里面的雨势更强。

入口处人影微晃,出现在那里,是李笑凡。

他与关长空等于遇到一群厉害的妖兽,激战中被冲散,在遗迹世界的中心处没有等来同门师,而是等来了瀑雨。

幸好附近有处洞穴,杀死里面的妖虎后藏身其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见到眼前的场景微微一怔,与楼听雨等人点头致意后,加入了他们,当看到风小寒时,不禁有些心惊。

他的本事,李笑凡是知道的。

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谁做的?

他用眼神询问周围的弟子,他们也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风小寒积蓄许久,已经足够发动一次冲击。

精纯的元气聚集在内脏缝隙,托住针尖,然后发力,缓缓向外推去。

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来,

这个过程很痛苦。

何惜柔的指尖也生出吸力,帮助加快这个过程,尽可能的缩短他的痛苦。

针尾微微露出后,何惜柔二指用力,猛地向上一抬。

轻鸣声响起,

一根金针便被甩了出去。



第二百零三章 石碑群旁的阴影

这声轻鸣并非来自她的元气,而是源自金针本身的余威,震荡空气时发出的声响。

楼听雨等人面面相觑,余威便有破空之声,那么全盛之时又该是多么强大?

风小寒竟被这一针直刺腹部,可以想到这内伤是何等的恐怖。

但相比之下,这些人更好奇的是,

他们是凭空出现,是怎么做到的?

何惜柔看了眼石碑群外的雨,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扫过,又撇了眼向这边走来的白雪见。

正当他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时,

何惜柔坐在那里,头一低,竟是忽然昏倒了。

她元气充足,但紫气耗尽,石碑群外尽是风雨,哪里来的什么旭日东升?所以她累了,当风小寒的脸色得到缓解,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便睡了过去。

风小寒早在金针轻鸣时,便失去了意识。

众人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只好先将两人分开,将烤干的包裹枕其在头下,然后把脉度入元气疗伤。

白雪见更是拿出宗门丹药,交给关长空喂两人服下。

在这样的天气下,没人能提起兴趣管别的宗门。

而且长明宗也不需要他们管。

碑群重归平静。

……

……

遗迹入口有光线射出,明亮刺眼,那是因为里面的雨已经停了,天地重归阳光明媚。

可烽火山的雨不知还要下多久,阴冷的湿意传来,很多人都有些发抖。

没有人想要再回去,即便那里是干燥且温暖的。

这座遗迹仿佛黑布,遮在众人的道心上,给他们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阴影。

如果他们拜托了阴影,道心将会变得更加坚定,抱元守一,一心求道,修行路上的许多关隘都不再是问题。

如若不能拜托,每夜梦回只觉如魔魇一般,这次的经历将会变成心魔,轻则道心蒙尘,重则走火入魔。

但历练本就这样,

一代弟子的兴衰沉浮就在于此。

成长起的一批人,也意味着另一批人的没落。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光线忽然黯了许多,众人知道又有人回来,下意识的望去。

这次回来的人有很多,各宗弟子都有,但人数最多的还是长明众人。

黄长老衣衫微湿,拎着一个红袍少年,水滴顺着衣摆落下,如刚从水中捞起。

众人有些惊讶,他为何不以元气烘干衣物,难道竟是被瀑雨打击到连元气都无法运转了么?

黄长老将他轻轻放到地上,留下丸丹药,便与其他几位长老重新进去遗迹。

遗迹的天已经晴了,天机恢复正常,那道被雷斩断的光柱重新出现,还能行动的弟子们纷纷向着这边移动。

但毕竟是上苍怒火,纵然他们都是天才却难免会有人因各种原因没能避雨,重伤无法移动,同时他们这次还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收尸!

死在瀑雨中的人共计二十六人,与数百人的总数相比,这样的人数确实算不了什么,而且几乎都是小门派以及无名散修之辈。

可地位再低,资质再差,他们依然是参与论道的修行者,也有家人朋友。

黄长老不能置之不理。

长明的人将茶一笑与风小寒二人放在一起,楼听雨检查了一番,竟毫发无损,唯后颈部有道红印——他是被人打晕的。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另一件事,

刘盼盼不在这些人里面!

茶一笑对她用情至深,长明总无人不知,关长空何等聪明,心念一动便推算出个大概。

吕迎风说出了经过,雨过天晴后,刘盼盼施展长虹剑法,以身化惊鸿消失在森林深处,茶一笑追到了湖畔,踏碧波而行却被云雾阻在了外面。正当他取出遗迹中捡到的法器,打算轰开云雾时,遇到了黄长老,劝阻无效后被一掌打晕。

然后来到了这里。

“黄长老说可以通过镯子定位我们的位置,同时体现出状况如何。”

吕迎风眉头轻皱,说道:“可结果却显示,刘师姐生命特征完好,可以说毫发无损,却不在遗迹里,更像是在铁怀城中。”

关长空一怔,说道:“这不可能,遗迹只有一个出口,里面雨停后没人看到她出来过。会不会,是他们的定位法器除了问题。”

楼听雨想了想,摇头道:“天机阁的法器一向享誉盛名,不会出错。”

吕迎风说道:“黄长老说那片云雾后应该是另一重空间,那会不会其实是另一个离开的门?直通云墙之外。”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却有些地方解释不通。

如果那就是离开的道路,忆星是怎么知道的?它又为什么没有告诉刘盼盼。而且更重要的是,茶一笑眼睁睁的看着刘盼盼进入了云雾,那为什么他却进不去?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秘?

关长空看了眼风小寒与何惜柔,心想他们忽然出现,会不会跟那片云雾也有关系?

许多不解之处,让这座遗迹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幽幽火光照射在通往遗迹的白雾上,显得有些清幽,让人觉得更加恐怖。

吕迎风知道风小寒的事情后,更加惊愕,林中妖兽横行却尽是他的主场,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在这里重伤他?

他问道:“那是根什么样的金针?”

一名外山弟子小心翼翼取出只裹住的手帕,递给他。

吕迎风打开手帕,看着细长的金针,心中一惊,旋即用指腹夹住针尾,借着火光放到眼前,仔细查看,神情十分凝重。

良久后,他有些不确定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金针三曲?”

吕家是仅次于西北商氏一族的商道大户,富可敌国,族内人士无不阅历非凡,眼光独到。

吕迎风认出了它,并且确定它就叫这个名字。

只是心中太过震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它,所以语气才会变成那样。

不确定,

是因为不敢相信。

长明众弟子微微挑眉,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等着他的解释。

吕迎风看着他们,认真的说道:“这是魔门暗器,共有三针,如果我没有看错,何师姐肩上的伤,应该也是中了这种暗器。”

第二百零四章 蛮荒之地有不周

长明弟子沉默不语,诸宗论道竟然会有魔门人士混入。可天机阁的准备不是万无一失的么。

关长空与楼听雨相视一眼,想起了当时墨秋一剑“鬼首苍岩”惊风泣雨,姜文铁棍扫而荡乾坤的盖世气势。

难道竟是他们?

这两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些答案只有等到他们醒了才能得到解答。

风小寒金针已除,不省人事,伤势得到缓解但依然严重,幸亏得金光洗礼的肉身无比结实,就连内脏都极为坚韧,不然早就已经死了。

金针三曲,传说中杀死无数高手的独门暗器,曾有宗派想要复制这种法器,但针极其细小而且是用普通金子所做无法刻画阵法,最终做出来的复制品连真品百分之一威力都不到,只好作罢。

服下丹药后的茶一笑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呆呆的望着四周,发现没有刘盼盼的身影。

众人都看着他,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茶一笑没有发疯,反而十分的冷静,看着他们的说道“盼盼没有出来?”

叶秋的眼睛微红,说道“黄长老说她已经离开了遗迹,此时就在铁怀城中。”

茶一笑挑了挑眉,看向风雨,喃喃道“这样啊。”

然后目光落到了何惜柔两人的身上,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关长空将事情讲了一遍。

茶一笑眯了眯眼睛,看向周围别宗的弟子们,说道“不在这些人里?”

关长空知道他是指曾袭击过他们的人,摇摇头说道“当时他们穿着黑袍,看不清容貌。”

茶一笑问道“这些人中可有重伤之人?”

楼听雨说道“有一些,怎么了?”

“能把他们两个打的这么惨,对方肯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果这些人里面有因长明剑法而重伤,那么便是他了。”

茶一笑说道“你们看看去。”

“不用看了,他们不在这儿。”

说话的是白雪见,她出来的早,望月阁的清月镜对疗伤有奇效,所以那些受伤的人都经过她手。

但她的这句话,并不书基于这点。

白雪见说道“但我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对方一共两人,一中年魁梧男子,使用一根铁棍,另一名少女用的是柄翠绿的锋利宝剑。”

长明弟子对她行礼“白师姐。”

白雪见一一还礼。

关长空挑眉问道“不错,烽火山时也正是那二人袭击了我,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何师妹还有风师弟入遗迹后曾同行,和我们一道进来的还有他们。说来惭愧,我们在河边战了一场,两败俱伤,多亏风师弟才得以活命,而我却几乎没帮上什么忙。”

白雪见叹息道“战后他们四人被水流冲走,而当时正是瀑雨来临之际,我也无能为力。”

谢若晴安慰道“这不能怪你。”

茶一笑沉默了许久,说道“我在受伤期间闲来无趣,也看了些典籍,金针三曲是魔门正宗秘技,他们隐居极北几百年,现在忽然出现在这里,目的是杀人。今次来的人几乎是各宗派最优秀的弟子,杀光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里有一个细节,

他说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或者咱们。

茶一笑根本没想到过自己也可能是他们的目标,同时也并不认

为对方有能力杀死自己。

战斗狂人茶一笑,果然狂傲。

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炙热的温度却不能让空气更温暖,反而变得有些刺骨。

“断诸宗传承,斩中原未来?”

白雪见的声音很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不平静。

魔门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而且已经将手伸到了诸宗论道里,可他们却毫无察觉。

谢若晴与叶秋感到一阵恶寒。

长明弟子们沉默了,前不久长明宗发生的那件大事,简直就像这件事的缩影。

难道天苍山余孽,已重归魔门一脉?

如果真的是这样,策划了这件事的那些魔头也太蠢了些。

区区两个洞幽圆满,如何能杀死这么多人?这些弟子都是真正的天才,杀光谈何容易。

即便那人似乎曾超越过这个境界……

“他们不需要杀死很多人,只要杀死那些最有前途的人便可,比如盼盼,小柔儿,仁炎宗那几个biàn tài,还有倚崖寺那个小和尚。”

茶一笑说道“当然,还有你们。数量依然庞大,但这样一来就轻松许多。我相信他们的手中有份名单,将我们分出优先顺序。”

他叫茶一笑,但现在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只是因为那两个家伙没有找上自己,还是这件事细思极恐,太可怕。

“有一个问题。”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面露惊喜之色。

何惜柔平静的声音响起,说道“他们带来的金雕哪去了?”

……

……

在蛮荒域很深的地方有座山,不为四季所动,巍峨险峻,即使崩劫境的修行者也很难攀上山腰处。

山顶直入天际,山间树林中雾气氤氲如同仙境,与山腰处的白云融为一体,再分不清彼此。

偶尔可以看到天空中有几个黑点在上空盘旋,然后飞入云中。

人类的足迹很少深入到这里,风小寒也只来过一次。

但它有个名字,叫做不周山。

是一千年前,那个无敌于天下的白发少年取的。

据说是因为这座山顶天立地,与神话中的那座山极为相似。

此刻的山顶有一道巨大的影子,敏锐的目光似乎可以看破一切,看到极远的地方。

山中只有一种仙兽飞禽,大鹏金雕。

它就是大鹏金雕王,正看着某个方向。

在那边很远的地方有颗树,两个世间最可怕的人坐在那里,似乎很平静,但它总觉得空气中有什么在酝酿。

在漫长的岁月里积累的无尽的智慧,也从来没有妖兽敢于挑衅它的威严,除了更远方那对该死的fèng huáng。

它几乎快要忘记不安是什么样的感觉,而这几天这种感觉却越发的强烈,后背也开始觉得有些痒。

在它背上的翎羽间,有道清晰而深刻的烙印,

隐约可以辨认出是一个“魔”字。

……

……

八万里外,蛮荒域还是一片沙色,满是荒芜。

只有一棵翠绿的树,以及树下的两个人是这片天地间唯三不同的色彩。

前面的那些血迹已经被风沙掩埋,再也寻不到踪迹。

此时的气氛很压抑,就连空气都凝稠了许多。

就在刚刚



沙堆上的虚影重新恢复,画面刚好是万夜天站在殿顶那颗圆珠上时的场景。

即使沙人缩影看不出色彩,但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颜色。

那身黑衣如墨,

那头白发胜雪,

唯独少了那把长剑如夜……

他们紧盯着那个人,仿佛就在眼前,心中充满震惊——你果然没变,人依然那么孤傲,背影还是般那样萧条。

如果想去追求大道,那就离开这里,如果不想,那便继续死着好了。

无敌十几年,死了一千年,今朝醒来是为了什么?

一个细沙组成的怪兽向逆天殿走去,和它的身影比起来,万夜天的小杀人就如尘埃一般。

在路上它不小心又踩了那只琵琶兽一脚。

随后身体迅速减小,直至与常人无异,才走出了阴影来到逆天殿下。

他们说了会儿话,然后噩嘼便离开了。

接着墨秋二人与风小寒二人相继消失,万夜天也离开了那里。

夜听风面无表情,拍了拍手,说道“精彩,这出戏看的过瘾。”

烛九伸手,探入沙堆,将藏在下面的铁盘取出。

在铁盘离开沙地的一刹那,原本粗壮健康的树瞬间化作飞灰,沙丘缩影也变成一堆普通的西沙。

烛九起身,拍拍衣上的沙尘,说道“现在的你,和当初的他,谁更强?”

夜听风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在人族被称作千年第一。”

烛九知道他的意思,语气很淡,说道“而他则是亘古第一。”

夜听风偏过了头去,

他是世上最骄傲的种族,但花了一千年还没有超越那个人,这让他很受挫折。

烛九说道“一千年来,除了横扫人类世界,打服整个蛮荒域,还有养大那个孩子外,你一直都在睡觉,拿什么超越他?”

“你我同为圣人级,怎么还说这种屁话。”

夜听风冷笑着说道“漫漫修行路,走到我们这一步,已经不是单纯的努力与机缘就能更进一步的了。”

烛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想ci ji他一下而已,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幼稚的举动。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忽然问道“圣人之上,叫什么?”

圣人之下皆蝼蚁,因为只有圣人才彻底明悟了天地法则。

天下万物,也包括那些蝼蚁,尽在法则之中,被法则所操控。

明悟之后自然便是运用,但不论他们掌握法则的能力再娴熟,与天机的契合程度再高,依然无法突破那层天堑,见到大道根本。

修行界对每个境界的命名都有深意,

强化肉身,叫锻体,

化灵气为元气,叫化灵,

点燃气窍,崩碎先天桎梏,叫崩劫,

撕裂虚假的天空见天地真谛,叫破虚,

以自身诠释天地奥义便可踏虚而行,叫凌霄,

彻底明悟法则是圣人。

每一个境界的名称都可以说是一个提示,为修行者指引路线,告诉他们,下一个境界要这样做。

圣人似乎就是天人极限,

但真正来到圣人级,看到这里的风景,才知大道无边,上面肯定有更高的层次。

夜听风是承天大陆目前已知最古老的生命,如果说有人知道,那么一定是他。



第二百零五章 红枫林中话道法

烛九离开了,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们花了近千年才都无法做到的事,万夜天只用十年就做到了。

他死了,千年后,又活了。

这就是那个境界的力量么,

那个作为陵墓的大殿叫做逆天,是不是某种提示?

天边一只孤燕破风沙而高空飞行,化作一道青烟,很快便消失无踪,大地如一望无际的黄沙海洋。

夜听风当然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以及那个他没说出来的境界。

那年月下饮酒,万夜天给那个境界想出了一个名字。

超脱之境!

万物皆在法则内,圣人也不例外,掌握了法则就像是国王掌握了律法,但要生活在这里,便要受到它的xiàn zhi,即便你可以无视它,但终究是在这里面。

所以圣人试图掌握法则没有任何意义……圣人之下皆蝼蚁这话是错的,因为圣人也是蝼蚁。

身在其中,终为蝼蚁,唯有超脱其外才能掌控一切。

超脱生死,超脱轮回,超脱一切!

所以能死而重生,

这便是逆天。

逆天殿中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让万夜天活过来,但也只有他才能活过来,因为他是唯一达到超脱境的人。

夜听风不知他为什么用这种方式穿越到千年后的今天,也许是为了避开那位可怜的独角仙白雪,或许是因为举目无敌,希望在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到今朝寻找对手。

不管那是什么目的,

夜听风知道,自己不能再睡懒觉了。

万夜天失踪,原来是死而复生,那么当年同样失踪的那些人……

夜听风看向孤烟消失的方向,那也是烛九离去的方向,他没有去追,因为对方实在太快了,他追不上。

快到给人一种他是撕裂空间而移动的错觉,以至于他不论到哪里出现的都是那样突兀。

夜听风觉得万夜天也一样,他始终走在所有修行者的前面,进步飞快,以至于不论到达哪种境界都不值得奇怪。

万夜天以杀道为主,每次出手,滔天杀气都撼动九霄云震,日月如血,哪怕是这样的沙漠中,无穷的杀意也会凝成血花。

意动,天地变色。

只从气势上,自己便不如他。

“还好他是魔尊,不是魔头。”

夜听风看着那堆西沙,喃喃道“而且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

……

烽火山的雨下了很久,三十天的诸宗论道终于结束,这段时间里死了一些人,但余下的都是真正精英。

风小寒是被吕迎风背回去的,

崔魏铭正处在女儿“离家出走”的痛苦中,听说弟子们回来了,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质问风小寒为何没有履行约定,照护好他的女儿。

但看到不省人事的风小寒时,陡然一惊,神识扫过,知其五脏俱伤,几乎致命,立即没了那个念头。

崔魏铭在何惜柔的房中,单独听她讲述了一遍经过,事无巨细。听到河中一战时,他不动声色,似乎这只

是件寻常事。知道里面有足足三层空间,而且空间法则紊乱,也只是挑了挑眉。

直到何惜柔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以及墨秋二人是魔门弟子,才变了脸色。

风小寒与墨秋在逆天殿门前的战斗被她简单带过,崔魏铭的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没有注意到这点。

死而复生,这确实很神奇,足以另所有人感到震惊,但更让人为之变色的是,复活的那人叫万夜天。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与他说话的那个人又是谁?

一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和他一起失踪强者,是否也还活着?

有太多的问题困惑着他,可最让他注意的事情是,万夜天说他想找个剑童……

……

……

铁怀城外很远的一座山中,红枫如毡。

秋意还未褪去,光秃秃的树干下,到处都是火红的落叶,有两个人坐在这里,如置身火海,面前放着一只还未煮沸的茶壶。

“你之前是死了么?”

刘盼盼看着面前少年,虽然那头白发实在不像少年该有的模样。

良久后,万夜天才说道“算是吧。”

他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却给出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刘盼盼实在不能满意。

“死便是死,没有死就是没死,什么叫算是吧?”

“那什么是死?”

万夜天看着茶壶,有些期待,说道“肉身失去生机,神魂消散,识海无存?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便是死了。”

“听你的意思,死还有其他解释?”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面前的小丫头心性是不错,可女人都有一颗好奇的心,不得到满足永远无法休止。尤其像刘盼盼这种平时不怎么好奇的,当她真的好奇起来则会更加严重。

当初何惜柔好奇心所起,一发而不可收拾,直接让风小寒搬进了紫竹院,也使他成为众矢之的。

万夜天在城中的小茶馆卖了些茶叶,留下一片金叶子,激动的茶老板差点跪地给他磕头。

刘盼盼身为剑童,自然要担负起煮茶的重任。

可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问问题,万夜天本不喜欢说话,她却偏生不肯住口。

万夜天表面不动声色,平静的说道“有的人从出生开始便藏于洞府,到死都在里面修行。”

“这种人和死了没有区别。”

“是的,但我不一样,白发狂魔的名号流传至今,虽然已经变成传说,但可以说还没死透。”

万夜天心念一动,不远处的一只野兔软软的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断绝了生机。

独角仙去叼了回来。

刘盼盼说道“你们强者说话,为什么总是模棱两可?”

万夜天看着她说道“因为很多事情无法用语言概括,比如天道,比如法则,比如情爱,以及你问的事。”

他知道对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可那涉及到天道,修为不够看到风景自然也不一样,即使他能用语言将那些风景描绘出来,以刘盼盼现在的境界也不能理解。

“咕噜,咕噜。”

伴随着热气与水烧开的声音,壶嘴儿中喷出白色的水雾,带着茶的清香。

秋风瑟,枫叶红,

借着火红的夕阳余晖,地上枫叶更红,林中没有一点萧条的感觉,反而颇有一番逍遥世外的意思。

“悠悠清闲水月,静静流水飞花。圆月夜,长空挽,直欲腾云兮追风而去,只道天不赐此般逍遥。”

万夜天捻动着茶杯,看着茶叶起伏,忽然想起这样一首诗,便问道“你知道这句诗词,是谁写的么?”

刘盼盼读便藏书阁,博于古今,却想不起有这样的一首诗,便说道“没听过。”

“这是你们老祖玄弘真人写的,他认为修道的最高境界便是做一只闲云野鹤,没事喝喝茶,看看云,闲了到处溜达溜达,乏了就回小屋美滋滋的睡上一觉,看不顺眼就斩了。”

万夜天说道“这才是长明宗的道,我很佩服,一直也挺想试试这条路。”

刘盼盼怔了怔,本以为只是句充满文艺范的闲话,没想到竟然是祖师爷的话,细细品味后确有几分真义,说道“这样的生活不错,但修行者应追求的是大道,而不是归乡养老。”

“玄弘真人失踪了,但和我不同,他是真的去找了个乡下养老,可那样只会使他的境界更高明。”

万夜天品了口茶,唇齿留香,虽然不是上好的茶叶,但已足够享受一番,说道“那个风小寒很有意思,看得出来他还在寻求自我,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玄弘。玄弘老儿修的从来不是道,而是修自己。”

听着这席话,刘盼盼很有触动,似乎明悟了什么,问道“那魔门修的是什么?”

“大道三千皆可证混元,我魔门却只修‘自在由我’四个字,也就是顺心意。”

万夜天说道“不争而争,不得而得,不求仙圣,只问本我。方自为魔。”

“听起来……和祖师的修道理念很像。”

“确实很像,但本质不同,玄弘修自己,所以很了解自己,知道怎样才会获得内心深处的真正平静,因此大战后他便消失了。而魔门的自在由我,则更像是看谁不爽就宰了他。”

“所以魔门才会被打压的这样惨,世界上终究是坏人多,随自己胡来只会放大内心的xié è,然后被万人谴责,给予惩戒。”

“人心最是复杂,不放大那些微小的,如何认知它们,如何真正的了解自己,进而修自我?”

刘盼盼沉默了,这场谈话似乎像是在抬杠,

但对方说的每一句都在理,只是有些歪,换作别人她定不予以理会,但这是亘古最强之人说的,于是她陷入了沉思。

万夜天不擅言谈,却最喜论道,那年月下酌酒,他和夜听风探讨最多的便是道。

刘盼盼是真正的天才,为修道而生,那么万夜天便是为了探索大道而生。

那个让夜听风沉默了很久的超脱之境理论,是那样这样匪夷所思的理论,简直是大逆不道。

但千年来的印证,夜听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困扰了无数代圣人级强者的难题,被他一语道破。

……

……



第二百零六章 铁怀城中淡如水

“我佩服的人有很多,你算一个。”

刘盼盼也引了口茶,感觉不太好喝。

万夜天却并未尽兴,又倒了一杯,他喜欢只是因为它比水有滋味儿,也不像就一样会醉,压根不懂茶道,淡淡的说道:“以后你佩服的,只有我一人便够了。”

“你……有些自恋。”

“不欣赏自己的人,不配站在高处。”

……

……

铁怀城经常可以看到些打算进入蛮荒域的修士,以及各宗门与朝廷派来捕捉妖兽的队伍。

在这里,受伤是最常见的事情,所以城中的医馆药房很多。

但此时所有的医者都被叫到了城中最高的建筑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不时传来碗罐打翻与怒斥批评的声音。

铁怀城的城主铁无常拿着一方洁白的手帕,捂着鼻子,眉头微皱,刺鼻药汤味儿混着木炭煤渣燃烧时产生的气体,形成难闻的气味。

按节气来算,此时已经入冬,但由于各种样式的炼药炉的缘故,偌大的房间里,充满了燥热。

但铁无常的脸色却很冷,就像他此时的语气,说道:“从临东城那边采购的药材运来了没有。”

他的身边有一位穿着锦缎官袍的老者,姿态很低,眼中隐有痛苦之色,那是因为自他出现后便一直弯着腰,低着头,丝毫不顾已经劳损的腰肌。

老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知是怕的还是屋中太热的缘故,说道:“已经在路上了,预计再有两个时辰便会抵达。”

铁无常微微点头,说道:“这次变天任何人都始料不及,诸宗弟子受伤不小,尤其那两名长明宗的年轻弟子。他们的伤,你等可有对策?”

“禀城主,那名女弟子到还好说,今日清晨便开始好转,只需静养调理便好,余下的也不过是一点外伤罢了。”

老者的身子压的更低,因为这项任务实在太过沉重,说道:“至于那名少年……”

铁无常眉头轻轻掀起,他不喜欢这些人的这副模样,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老者没有看到他的脸,但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想着那些传闻,后背登时被汗水打湿,急忙道:“那名少年的伤势十分棘手,内伤之严重几乎无法医治,但好在他的生命力极为顽强,只是他的血液中似乎有某些物质的存在,使我等的药方收效甚微,老朽昨晚带人连夜查了所有医书,也没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可有告知长明?”

“已如实相告。”

“他们怎么说?”

“长明方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知道了。”

铁无常的眉头挑了挑,长而浓的眉毛就像被风吹拂的叶子,看起来有些苦涩,就像在为生计发愁的教书先生。

他只是长成这个样子,那些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男子究竟是位怎样的人。

他缓缓回过头,说道:“没了?”

老者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确定的说道:“没了。”

铁无常扬起的眉头渐渐落下,就像风止,然后叶落。

他看着窗外的街巷深处,那里是长明居住的地方。

诸宗论道是修行界的盛事,元宗陛下极为重视,特地从拨款给铁怀城,下旨务必关照好诸宗的人。

那些大门派自持世外高人,不喜府中的大鱼大肉,偏要去住什么客栈。

超然物外,还是亲历红尘?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当然这也不重要,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眼下的事情。

铁无常收回视线,平淡的说道:“你知道那个少年叫什么么?”

“这个……”

老者皱了皱眉,说道:“他应该是最近才入长明的弟子,名气很小,我只记得似乎姓风?”

铁无常说道:“他叫风小寒,应该快十三岁了。”

老者静静的听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长明宗的关门弟子,资料上说他是郭老前辈半年多前里亲自带回山的,化灵圆满境界,但从遗迹里出来后,就变成了洞幽境。”

铁无常的声音依然平淡,就像水一样。

但老者的心也像水一样,不过是惊涛海浪——十三岁的洞幽境已经骇人,居然还只是修了这么短的时间,这意味着什么?

他前胸的衣襟也开始潮湿了。

“如此天才,自然是长明宗重点培养的对象,就连陈枫长老也破例再收徒,风小寒便成为了关门弟子。”

铁无常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的说道:“你可以定要救活他呀,不然……”

话到一半便止住,他深深的看了老者一眼然后离开了这里。

燃烧着火焰的鼎炉被烧至滚烫,药汁熬成后被捞出,然后灌入新的清水与药方,继续熬制下一锅。

医者炼丹熬药的鼎是青铜所铸,看起来十分笨重。

老者觉得铁城主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只轻飘飘的手,要比它们更加沉重。

十三岁的洞幽境,疯子陈枫的徒弟,长明宗关门弟子,郭明哲亲自带回山门的人。

不论哪一个身份都远比他的脑袋更值钱,而且他昨日为其看诊时,听说望月阁的白雪见来过,还在那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如果这样的人死在铁怀城,后果可想而知。

先不说长明宗方面是否追究,陈枫的怒火会不会燃烧到这里,元宗陛下最是爱才,知道有这样的天才死去,肯定会摔碎几个杯子。

铁无常的态度已经明确表示,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而铁怀城需要承担一些后果的时候,他会在第一时间被推出来,承担医治不力的罪名,成为替死的羔羊。

风小寒的伤和他们无关,但那些高层的愤怒总必需要有发泄的途径。

觉得颈上像是悬了把刀,把老者的身子压的更低。

……

……

何惜柔推开了窗户,端着满满一大盆肉来到床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破境的?”

“就在墨秋对我使出第一剑的时候。”

风小寒看见吃的,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在对方的搀扶下坐起,倚着床头,说道:“其实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了突破的契机,但因为破境后需要段时间感悟天地,因此一直在等。”

“你知道自己在正面决战中无法打败她,所以在那个时候,你决定破境。”

何惜柔看着他,说道:“只可惜接下来没办法静静的感悟天地。”

风小寒知道她言下之意,放下手中的大骨,说道:“我本来想告诉你们的,但书上说匹夫无罪,蛮荒域中强大妖兽的肉也总会引来很多妖兽抢夺,所以我瞒了你们。”

何惜柔点点头,说道:“人心险恶这不怪你,你做的很对。”

风小寒说道:“洞幽后那段神识活跃的时间并没有浪费,墨秋的用的剑法很厉害,对我很有帮助。”

何惜柔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的是,既然你把它形容为故事里的“壁玉”,是否意味着它可以被夺走?”

风小寒摇头说道:“我怕的正是这个,但最近我已经确定,这个能力已经与我融为一体。”

“那便是天赋,但木秀于林的道理你必须牢记,墨秋回去后定将这件事情告知那些魔头,魔门对你会十分关注,你日后要低调行事。”

“懂了。”

风小寒问道:“那件事……怎么办?”

他指的当然是万夜天的事,这太过惊世骇俗,说出去只怕会引发恐慌。

“这件事我已经告知崔前辈,并将事情详细的记录下来送回了宗门,自会有掌门与长老们商议,你管住自己的嘴便好。至于你与墨秋的战斗过程,被我一笔带过。”

万夜天神魔之战后留下的是凶名,那年他站在十万具尸体上,杀意未尽,回头看了诸多随后赶到的正道人士一眼,冰冷的目光让所有人的道心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成为那些人每晚惊醒的噩梦。

著名的修行者疯癫与自尽事件,就发生在那之后不久,涉及人物也正是被他看了那一眼的人们。

他是这个世界的梦魇,如果他复活的事情被公诸于世,可想而知会引起怎样的反响,大唐皇族数百年才建立起的盛世,极可能因此打破。

所以这必须是个秘密。

何惜柔推门离开房间,看到了站在门外吕迎风。

吕迎风收回正要敲门的手,笑道:“何师姐。”

何惜柔淡淡的点点头,下楼去了。

吕迎风进屋,看着卧床的风小寒,但笑不语。

风小寒无奈的道:“你想多了。”

“多么?我怎么觉得还有些少呢。”

吕迎风坐在何惜柔原本的位置,以同样的角度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会后说道:“确实不错,可如果把头发修剪一下,吃相再好看一些,就更不错了。”

他说的是长相,

风小寒历经蛮荒域四季,脸上却看不到一点风霜,与如果忽略深邃平静的眼神,他和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没有半点区别,长大后定是个十分英俊的人。

他的天赋又如此强大,这样的人最是惹女孩子欢喜。

更何况崔魏铭与他的关系非比寻常,说不得还会传他几手把妹绝艺。

事实上,崔魏铭也确实这么做了。

风小寒折断骨头,吸干里面的骨髓,无奈的说道:“我才十二岁,你不要这样。”

这话何惜柔也说过,只不过是对着青竹峰所有弟子。

吕迎风眼中的笑意更深,说道:“崔前辈果然教了你如何追求女孩子,看样子你已然尽得精髓。”

风小寒的意思是他还很年轻,不想考虑这种事情。但正因为两人都很年轻,所以这档子事才才更有可能。

世上最完美的故事莫过于,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然后白头偕老。

青梅竹马便是完美的开始。

风小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个笑容真的很像陈枫小院里,那块巨石上刻着的八卦。

……

……

{这起名字真的好难哦,不论人名还是章节名都是,这章的章名暂时用这个,想到好的再回来改,嘿嘿嘿嘿……}

第二百零七章 晚秋瑟

秋冬交替之际,风最是萧瑟,仿佛秋天意犹未尽,还想逗留。

长明宗处青竹峰的竹子脆嫩依旧,南息峰的松树四季常青外,其他诸峰都被秋意笼罩,冷云峰清晨时还上了一层霜。

护宗大阵只失效了那一晚,便恢复正常,主峰上的那些老人给阵法做了些变动,在不影响野菊的情况下,直接与地下的灵脉相连,确保了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长明宗大阵会有那样的破绽,就连郭明哲也没想到。

“护山大阵已经整改完毕,除了修改与灵脉相连的部分外,还将魏明那夜偷偷潜入山门时的阵法疏漏补上了。”

主峰的一座凉亭里,楼千山接过童子递来的温酒,说道:“接下来,我们议一下魏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

诸位长老神情微凛,静静的看着他,就连陈枫都坐正了身子,都很担心长明弟子的情况。

那些人是长明的未来,得知烽火山变天时,皆脸色一变,若非云墙相阻,烽火山又只需洞幽境以内的修士进入,他们恨不得当场便赶过去。

楼千山平静的说道:“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他们都活着回来了,只有两人受了重伤,其余人的伤势很轻,茶一笑,吕迎风和那几名女弟子更是毫发未损。”

众长老脸色缓和了些。

七长老宁夏问道:“重伤的两名弟子是谁,伤势如何?”

宁夏是恒岚峰峰主,是名女修,修为稍弱,但也是破虚境上品的实力,诸峰长老之中属她脾气最好,也最得弟子们喜欢。

听着这话,其他人的心又拎了起来。

楼千山看了眼陈枫,众人顿时明白了过来,为他们伤感的同时心想着待会儿他若发起疯来要杀去铁怀城找天机阁问个清楚,该怎么拦着。

陈枫的脸色有些冷,缓缓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楼千山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这对他而言是少见的,说道:“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商议的事情,诸宗弟子进入遗迹后便被分开,送到遗迹内的不同地方,他们两个和望月阁的白雪见被分到一起,于是结伴同行,但同样和一起的还有两个……魔门中人。”

听到最后四字,亭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忽有风起,吹落的叶落时发出的“沙沙”声都变的清晰可闻。

良久后,夏宇皱眉道:“魔门去那里,目的是什么?”

他们想起攻山之战,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测,但无法确定。

“在那之前,他们袭击了关长空,幸有楼听雨路过救了他,二人重伤脱逃。”

楼千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食指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说道:“他们原本也推测可能是赵浩天的同党报复,但从其他宗派弟子的尸体上,也发现有魔门剑法的痕迹,从尸体发现的位置上来看,他们应该并非有意针对我长明,更像是随便杀人。”

“这确有魔道修士的风范,只是他们是怎么混进去的?”

秋律说道:“总不会是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吧。”

楼千山说道:“这个尚且不知,待天机阁调查之后才会有结果。”

根据风小寒等人的描述,烽火山入口处的长老确认,没见过这样的人,但遗迹入口的长老却亲眼看着她们自山内而来。

难道是早就得到消息,埋伏在山里的?

铁怀城中听到的那声巨响,和这件事是否有关?

陈枫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看着楼千山,问道:“他们的伤势怎样?”

“小柔儿紫气尽失但没伤及根本,出山后情况便已经好转,小寒的问题要更严重些。”

楼千山说道:“他中了金针三曲,直接命中腹部,但只有一针,情况目前已经稳定,可由于墨烛之毒的缘故,靠药力恢复比较困难。小柔儿也中一针,但伤的是肩膀。”

陈枫长吁一口气,说道:“如此便好,区区内伤,还不能要了他的命。”

风小寒的生命力之强,在场众人都是知道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轻易死去。而且他的体内还有封元存在,靠那三成元气慢慢温养,内伤也迟早会恢复,更何况他此时应该是元气充足的状态,暂时不用担心。

陈唐忽然说道:“只是那样未免浪费时间,他似乎是个急性子,会老实的养伤么?”

秋律看了眼陈枫,说道:“我已通知在外历练的弟子们,留意各处阴气与阳气兴旺之地,希望可以有所收获。”

陈枫点点头,拱手说道:“多谢师兄。”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这些事情都很重要,北边的动向值得留意,但与接下来的事情相比,前面的都是些蝇头小事。”

楼千山摆摆手,让童子退下,然后启动亭中阵法,确保这场谈话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十位长老挑了挑眉,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

这童子跟在他身边多年,天生聋哑,又不会唇语,他们经常在童子的服侍下议论大事,但此时楼千山居然驱走了他,可见那件何其重要,或者说……严重到这种地步。

能值得他们如此对待的,只有那件事。

楼千山先是闭眼定了定神,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但说出的时候,听起来还是有些沉重。

“白发回来了。”

十位长老先是一怔,没有听懂,回忆着究竟哪位会用这样的称号,还能被掌门如此言重的人。

陈枫最先反应过来,剑眉高扬,神色大变。紧接着其他人的脸色也变的十分精彩。

秋律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缓缓的问道:“白发后面,可是狂魔?”

自古以来,白发老人数不胜数,因天生缺陷蓄发皆白的年轻人也有。

但以白发为号之人,自古只有一个。

便是那血杀千里之人。

何惜柔传回的消息太过惊人,楼千山看完后直接将信封碾成齑粉,又丢入炉中焚毁。

所以今天的事情都由他口述给众长老听。

……

……

经长明高层商议决定,将此事通知诸宗掌门,同时fēng suo xiāo息。

崔魏铭以及参与论道的二十位弟子也接到了命令,将此事列为机密,知晓内情的弟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议论此事。

白雪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哪怕对同门也没有透露半点信息,不出她所料,望月阁方面很快便传信给她,让她即刻归山,长老们有话要问。

十天后,诸宗弟子伤势稍微恢复后,各宗门的人也刚好抵达,将他们接了回去。

那明弯着腰的老者以及所有医师都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铁无常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去的飞辇与车队,耷拉着眉头,看起来显得满面愁容。

“那些磨人的小祖宗们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宗门离得较远,还未来接。京都那边传来消息,让我过去一趟,交代些事情。”

铁无常看向东方,那是京都城的方向,说道:“不知这是哪位国公大臣意思。”

老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已经几夜没有合眼,此时看着他的侧脸心想:“什么人叫你走这一趟,难道连你自己都会不知道么?”

“信函上的落款是丞相的,但字里行间却无不向我透露着这不是他的意思,而且他也确实没那个闲心管我。”

铁无常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能让他做出这般无奈举动的只有一个人。”

老者心想:“原来是陛下,但你为何说是某位臣子?”

“有人想除掉我。”

他看着老者,眉头拉的更低,说道:“那个人在陛下那里借着这件事情狠狠的参了我一本,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老者弯着腰,还是没有说话。

铁无常却笑了,说道:“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是bái chi么?”

“是的,大唐王朝里除了那几个人以外,其他的重臣何时聪明过?”

“但陛下还是诏您回京了,这是否意味着陛下其实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借口。”

老者迷糊的眼底闪过道光,说道:“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铁无常淡淡的说道:“凉办!谁敢动我,就弄死他。”

他的声音就像清晨里叶子上的白霜,很冷,也很直白。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的缘故,老者打了个冷颤,他看着这名其貌不扬的城主的脸,想着如此霸道的人居然生了这样一张脸,真是怪事。

“只怕那个说服了陛下的臣子,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那便费些力气让他去死,陛下知道我的重要性,所以一直留着我,那个人或许也知道,但出于诸多顾虑,还是觉得我死了比较好。”

铁无常冷笑道:“我了解京都里的人,就像我了解你一样。元宗皇帝英明神武做事果断,但唯独对我却会再三思量。”

老者沉声道:“你这是在赌。”

铁无常身份特殊,很多人想让他去死,却有必须他活着的理由,而且元宗皇帝似乎也总是在刻意忽略有关他的事情。京都里那里反对他活下去的声音持续了这么久,可以看出元宗皇帝也一直在犹豫,不然早就下了定论。

诸宗论道以这种局面收场,天机阁需要给个交代,此事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却也收到了传召。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元宗动心了……

诸宗论道是修行界的大事,有无数人关注着,这场变故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引子,让人找到杀了他的借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很多优秀的弟子因为重伤的缘故,严重影响了日后的修行,相当于折损了许多名天才,可如果他们能得到有效的,及时的救治,或许就能避免这些损失……

单凭这一点,足矣让一些人掉脑袋。

以他边疆城主的身份,当然不配让皇帝亲自下旨传召,所以由丞相代劳,叫他回去一趟。

等到了京都,元宗心一横,起了杀念,他就会死。

可元宗若还是有所顾忌,他就能活。

所以老者说他回去,便是在赌。

“不赌又能如何,难道逃?”

铁无常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去?这路上肯定会遇到很多刺客,你去清理掉。”

他的话很淡然,就像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

老者想了很久,冷笑着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铁无常看着他,同时脸慢慢向他靠近,直到双方的眼中只有彼此的眼睛。

夕阳的余晖照在城墙上,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双方对视良久后,老者低下了头。

连元宗都犹豫不决的人,他怎敢决心让他去死?

“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铁无常离开城墙,向着那栋最高的建筑走去。

……

……

长明宗来的人走了,带走了茶一笑等人,风小寒与吕迎风留了下来。

一来是风小寒内伤未愈,不便长途跋涉。

再来便是他来烽火山的目的,还未达成。

吕家产业遍布天下,铁怀城中许多店铺都挂着吕氏的招牌,吕迎风随时可以自己回去,但他选择留下来帮他。

“你的家族产业,不一定能帮上忙。”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这不是钱能解决的。”

“安全永远不会多余。你重伤之躯再上烽火山,可能连一只妖熊都打不过,你需要我。而且我在这里这么多的产业,自然养了很多洞幽境以内的散修做打手,烽火山上无兽可挡。”

吕迎风微笑道:“反倒是你,如果能告诉我你在找什么,或许在你回宗门的路上就把事给你办了。况且吕家商行无数,你需要的或许我刚好就有,只要你开口,何必这么累呢?”

“老郭头说了几个地方让我自己去找,便说明连他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哪里有,吕家再强,总不会拥有连凌霄境都寻不到的东西吧。”

风小寒坐起身来,接过对方递来的热毛巾,用力的搓了搓脸,说道:“你的那些打手靠谱么,真的愿意为你卖命?”

吕迎风笑了笑,认真的说道:“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第二百零八章 烽火极阳

烽火山是处极阳之地。

因为它是座火山,地下有极为暴烈的火脉,足以融化最坚硬岩石,距上次喷发已过去四百七十余年,据说有人曾击碎岩浆凝固后留下的火山岩,发现了一块神铁,铸成宝剑,锋锐霸道无匹,归神器之列。

此时距诸宗论道已过去了十五天,风小寒的伤还没好,但已无大碍,这着实让跟在铁无常身边的那位老者松了口气。

一支十数人的队伍走在狼藉的山林中,到处都是妖兽的尸体,以及被雨水折断了的树枝。

更有五道笔直,且深入土壤的坑,这是黄长老等人冒雨疾行时留下的痕迹。

土壤中的足印已经被水填满,又生了许多绿苔,看不太清楚,但那边巨石上龟裂痕迹的中央处,那只清晰的足印十分显眼。

“黄长老本来只是位普通的天机阁外山弟子,但凭借出色的智慧与勤勉的努力,终于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吕迎风趁着在山腰处歇息时,说道:“他自降一阶修为入遗迹救人,想必回山后这个事迹就在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下变的广为人知,为他带来很多的声望。”

这三天的时间里,他经常会与风小寒讲述这样的事情,让他更加清楚的理解这个世界是怎样运作的。

有时候,那些励志的事件背后,都隐藏着极精明的算计。

有利可图的好事,谁不会去做。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但他毕竟由崩劫跌至洞幽,回到天机阁地位也肯定会下降。”

吕迎风微笑着点点头,他已初步具备这种思维,只需再多经历些挫折,很快便会成长起来。

他看着风小寒,说道:“确实如此,但这会为他赢得天机阁乃至整个大陆的年轻弟子的尊敬,这就是影响力。天机阁的高层只会褒奖他,以表功勋,毕竟他是天机阁的人,他出名了只会给对山门带来许多的好处。”

“什么样的好处?”

“尊敬。”

吕迎风看向山林的深处,平淡的说道:“对大宗派来说,不论是资源,宝物,天才都不缺,他们更看重名声。因为名声会带来尊敬,这种尊敬会在任何地方任何场合里变成话语权,进而获取更多的好处。”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说道:“尊敬就像金子,走到哪里都是硬通货。”

“这个比喻很有意思,所以诸宗定下了很多戒律,约束在人间行走的弟子们,同时严惩那些玷污山门清誉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这块‘金子’。”

“郭老头说这个世界很复杂,看来的确是这样。”

风小寒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说道:“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出发吧。”

除了他们二人外,余下的十几人都是吕家产业供养的打手和猎人,都是洞幽境的修士。这些人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只知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他们跟着去做。

眼看着越走越向深处,但他们依然毫不在意,因为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这里。

铁怀城的商行每年都要向吕家本部呈交各种宝物,比如金钱,账本,宝贝,最重要的自然是烽火山的特产——妖兽与灵药。

而这两样正是由他们负责收集的。所以哪里有什么样的妖兽,玄尾兽群的巢穴在哪,昼夜交替之间要如何预防妖兽的偷袭,他们再了解不过。

但走过山腰,来到石碑群时却还是忍不住一惊。

他们很确定,两个多月直接前这里还没有这样的地方,竟仿佛凭空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风小寒来到最大的白玉石碑前,看着这座曾记录着星空图的石碑,它的表面光滑无比,甚至能映出他的影子,其他的石碑也是如此,可哪里还有什么碑文的存在?

只有那个作为遗迹入口的巨大石碑上,依然留着那句霸道的话。

风小寒微微仰头,只见巨碑拔地而起,笔直向上,然后在某个地方逐渐变窄,形成一个标准的角度,在最上端形成一个尖。

就像剑柄被埋入地底,露出剑身怒指苍天。

他看了一会儿,便随队伍离开了这里。

……

……

来烽火山到底要找什么,这座山那么大又要到哪里去找。

就连风小寒自己也不确定,他甚至不知道那样宝物到底存不存在。

吕迎风三天前便已经知道他坚持来这里,目的是想找一样至阳之物。烽火山地下有火脉,是世间最有可能的几处地方之一。

而究竟要到火脉的哪里去找便成了问题,总不能真的挖开烽火山让火脉暴露出来,以吕家的底蕴耗上几十年也并非不可能,但那不现实,而且风小寒也等不了那么久。

万夜天遗迹中或许有那种品级的宝物,但他没找到,而且遗迹随着那人的离开已经封闭,二十年后才能再次开启。

“少爷,到烽火山的最深处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一名穿着短衫的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炽热的空气让他的呼吸变的有些粗重,说道:“此处便是大伙来过最远的地方,在往前走,我们也不知会遇到什么。”

吕迎风拿着地图,面对着前方的森林,似乎没有听到。

他的沉默让身后这些吕家供奉有些发慌。

他不会是想进去哪里吧?

燥热的气息让青翠的树叶变的枯黄,边角微微卷起,更前面的地方,可以看到焦黑的岩石,以及明亮却扭曲着的光线。

这些都是热浪造成的。

地图上记载的地方到此为止,证明从没有人到抵达过更深处,前面的热浪几乎能灼烧一切,即便是对洞幽境圆满的修行者来说,依然十分可怕,就算拿着避火法器也不能在里面行走太长的时间。

而洞幽境以上的人无法进入烽火山,所以前面便成了烽火山的禁地。

吕迎风放下地图,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烽火山真的能孕育出了至阳之宝,则必然在距火脉极近的地方,而理论上离它最近的,同时也是唯一能从外界直达的,便是火山口。

根据推算,那里离此处还有半天的路程。

枯黄的树木与焦黑的岩石,与褐色的土壤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众人站在线前,进一步是炽热炼狱,退一步则是青翠漫山。

第二百零九章 烽火极阳(二)

烽火山地界很广,有妖兽无数,林中常闻兽吼与妖禽啼鸣。

入遗迹前,万夜天曾告诫长明众弟子,如有群鸟无踪之地,应绕着走。

此刻他所在的地方,别说兽吼与群鸟,就连风都不肯从此处吹过。

除了他们外,这附近连只蚊蝇都看不到。

众人噤声,此间便陷入了绝对的安静。树叶落下,发出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吕迎风手一松,薄纱纸的地图轻轻飘入线的那边,如落入火盆中,纸张一角瞬间便被点燃,转眼间化作灰烬散落在黑石上,再也分不清彼此。

众人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一线之隔,竟差距这么大。

吕迎风从怀中取出一只盒子,说道:“还不够,得更往里去才行。”

随行的供奉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心想这小少爷究竟怎么想的,那种危险的地方,以他们洞幽中品的修为没有任何法器防护,如何存活?

钱再好也得有命花。

吕迎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看着那个短衫汉子说道:“价钱。”

汉子犹豫了一下,问道:“加多少?”

“加倍。”

吕迎风摇了摇头,说道:“不,加两倍,死亡者三倍。”

十几人陷入了沉默。

风小寒不知道他们此行的薪酬是多少,但知道肯定价格不菲。

经过短暂的权衡后,汉子看着他,说道:“如果少爷有针对热浪的防护手段,我张老六愿意追随。”

吕迎风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发出“哗哗”的声音,似乎里面装了很多东西,说道:“这里面,是仁炎宗炼制的避火丹,据我推算一颗足够撑上两个时辰。”

风小寒挑了挑眉,心道:“他把盒子收在怀中,从外面却看不到一丝凸起,难道也有类似须弥珠的空间法器?”

吕迎风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这是吕家装钱票用的财神袋,空间不大但还算方便,回头送你一个。”

风小寒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先谢谢了。”

吕迎风笑意更深,说道:“不用客气。”

简单的两句对话,却已经震惊了身边的供奉们。

这一路上,他们早就知道风小寒与自家少爷的关系不一般,没想到会有这么不一般。

法器,是修行者最常见的用具,一件好的法器甚至可以无视境界的提升一倍的实力。那些传说中的神器哪怕洞幽境只能激发出千分之一的威力,也足以杀死崩劫境的高手。

同时,法器也是这个世界最奢侈的消费品,李笑凡的身上从不随身带着法器,便有这个原因。

而空间类法器则更是罕见,吕家的财神袋空间很小,价格却十分昂贵,普通的达官贵族根本买不起,就连长明宗的诸峰长老都没有。

吕迎风虽是吕家唯一的少爷,但如此轻易承诺赠于他人一只,也太轻描淡写了些。

众人看风小寒的眼神变了,

到底是什么人,会值得这样的价钱?

总之,绝不是普通的关门弟子。

风小寒来到线前,没有接过避火丹,而是缓缓抬起左手,伸向线的那边。

他的身后响起阵惊呼,

这与徒手于火中取炭无疑,洞幽境虽强,却强不到这种地步。

灼人的热浪让风小寒的手臂瞬间蒙上一层红色,就像猛地被开水烫了一下。

风小寒微微挑眉,比蛮荒域的夏还要热。

万衍神通飞速运转,他的体内陡然散发出一阵同样炙热的气息,竟与热浪完美相融,红晕缓缓褪去,直至恢复原本的肤色。

惊呼声停止,余下的只有平静。

就连叶落的声音都停止了,

余下的只有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声,

不是以肉身硬抗,也没有元气护身,居然只眨眼间便适应了那里的环境,这是什么法门?

他们都是人类世界中曾流浪多年的散修,见识过许多嗔怪异事,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看向风小寒的目光由震惊转为敬畏,

物至极者必不凡,化灵境不靠外物便能承受这样的温,自然当得起他们的敬。

至于“畏”字,风小寒对妖兽的捕杀能力和敏锐的判断力,远超他们这些专门捕捉妖兽的供奉,这样的人本事自然不会差了。

短衫男子修行已有三十年,元气深厚,是化灵境重点佼佼者。

但他却有种感觉——如果与对方生死相搏,死的必然是他!

又敬又畏,便是敬畏。

……

……

风小寒此时穿的衣服依然是霸牙兽的兽皮短衣,只不过上衣明显较新,是何惜柔走前用自己那件长衣裁下一半改的。

风小寒想让她将余下的另一半也留给自己,日后再改条裤子,却被对方果断拒绝,直接将狼皮,兽衣,琵芭珠一股脑的装进须弥珠中,然后离开了铁怀城。

他不懂何惜柔为何拒绝的那样干脆,但也没有在意,毕竟霸牙兽皮是极为珍贵的料子,换做是他也不会轻易送人。

如果吕迎风知道这件事,定会又会露出一副饱涵深意的笑容,然后说些奇怪的话。

霸牙兽衣自然不怕热浪,但其他人却不然,必须做些措施,否则他们道心再平静,光着身子走在山中,也会有许多不自在。

吕迎风用水融了几颗避火丹,用元气激出阵水雾,均匀的喷溅在衣服上,这样可以长时间内保护衣服不被热浪引燃。

众人服下丹药,越过那条线,踏在焦黑的岩石上。

热浪滚滚,蒸腾的空气如粘稠的水银般,众人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热流在脸颊流过时的灼热,仿佛在开水中行走一般。

人在累了一天后,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烧水沐浴,褪去一身汗水,起先刚入浴盆时,清水滚烫似难以忍受,但静歇片刻后,便觉还好。

不知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是药效充分发挥,

过了一会儿,拂面而来的热浪不再难以忍受,这才轻松了起来,便继续前进,又过半日,一行人终于抵达火山口。

看着前方那个山顶,一道青烟从那里飘出,直入天际,无穷的热浪从中喷薄而出,吹散了天边的流云,晴空万里。

到了这里,即便吃再多的避火丹,也无法前进半步。

前面的石块不再焦黑,石身漆黑如墨,却光滑无比,反射着明亮的色泽。

那些都是黑曜石。

也只有这样的石头,才能承受住在火山口周围的热流。

第二百一十章 烽火极阳(三)

“这可如何是好?”

张老六敞着衣领,肩膀微耷,整个人显得疲惫至极。

和之前一样,他的问题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在那条线前,吕迎风就预想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还是来了。

现在真的事情发生了,要如何应对?

他不知道。

来时的路上都仔细搜索过,没有任何天材地宝,只有这些黑曜石还算上乘,但取之无用,与此行的代价实在不符。

如果真有至阳之宝,那必然实在山口周围,甚至里面。

若是没有……此行可以说是白跑一趟。

吕迎风看向了风小寒。

风小寒知道他想问自己的意见,问道:“避火丹还有多少?”

“路上只用了不到半盒,我还有一盒半。”

“给我留半盒,你们在之前的线外等我。”

吕迎风挑了挑眉,想让他给个解释。

风小寒没有说话,盘膝坐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静思,体内的金光飞速运转,衣袖内散出的气息更加灼热。

其余人没有打扰,而是静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的药效将过,又吃了一轮避火丹后,风小寒睁开了眼睛。

他接过盒子,衔起一丸丹药,来到焦土与黑曜石间,形成的线前。

依然是伸出左手,去试探里面的热浪。

左手瞬间变红,风小寒张口服下避火丹,片刻后红色逐渐褪去,恢复正常。

热浪如涛,空气躁动依旧,却没有惊呼的声音响起。

在他们看来,风小寒能做到任何事,都不足奇怪,不是因为他的强大已经折服众人,而是见怪不怪了。

看着风小寒离去的背影,吕迎风带人离开了这里。

……

……

不顾重伤初愈,白雪见星夜兼程,回到望月阁,来不及休息便赶往一处大殿。

掌门与阁中诸位长老早已在此,感受着压抑的气氛,白雪见觉得有些冷。

冷风尽数被阵法挡在殿外,她还能觉得冷,自然是精神层面的上的压力。

掌门看着白雪见,眼中满是慈爱,说道:“长明那边传来消息,叫你回来不过有几个问题想要再确认下罢了,雪儿不用害怕。”

白雪见心想既然是长明来信,又如此匆忙的将她召回,再看诸位长老的神色,定然是大事。

很大的那种。

而最近发生的大事只有一个……魔门弟子入世。

两宗无数高手,有资格被称为大事的事情寥寥无几,她道心如何安宁?

一位样貌普通,气息却不容小觑的女子说道:“遗迹内,湖畔边?”

她是阁中长老,性子冷淡,很少说话,即便说了也只会是像现在这样的只言片语。

话虽六字,却足矣表达想问的事情。

能让这位都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口,可见这是何等的大事。

白雪见将她与风小寒,墨秋等人进入遗迹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直到风小寒布置血土之地,确认对方有敌意为止。

掌门神色不变,其他长老却挑了挑眉。

又有位长老问道:“他真的声称,自己是蛮荒域出身?”

这里,说的是风小寒自报名讳时说的话。

白雪见点点头,说道:“是他的原话。”

长老们都陷入了沉默,郭明哲回来了,长明宗虽未宣扬,但整个人类世界都知道,而且听说他似乎带回了一个孩子。

她们只知那少年不曾修行,难道竟是郭前辈从那个地方带回来的?

望月阁的诸位高层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先前的长老再次开口,说道:“之后?”

她的语气很淡,就像殿外那口井里水一样,但声音却有些沉,显然十分在意当时发生的事情。

白雪见继续讲着,那时发生的事情长明的信中做过简单的描述,大致便是其时天降瀑雨,三人与魔门弟子战于河边,长明弟子与对方被水冲走白雪见则留在了岸上。

这简单的描述中透露着多少凶险,在座诸位自然晓得。

且不说大雨如瀑,魔门玄功的威力她们都曾见识过,正面交锋很难战胜对手。

这时听了白雪见的描述,她们才知道,原来河边的那场大战竟是风小寒的一人独斗。

当然更让她们费解的,是那之前的布置。

很明显,风小寒预感到了瀑雨的到来,甚至能准确的预判到来的时间。

连天机阁的算天神术都无法推测蛮荒域一二,

难道他没有撒谎,竟真的是蛮荒域出身?

没有修行的少年在那个地方生活了那么久……众长老产生了种不可置信的感觉,她们寿命悠长,见过无数不可能的事,所以很少产生这种情绪,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前不久长明方面告知万夜天复活的消息时。

而再上次……大概应该是百年之前了吧。

白雪见那时被瀑雨压的喘不过气来,只能凭借雨中的微弱异动感知发生的事情,所以战斗的全部细节她并不清楚。

再然后便是风小寒将她扔到岸上。

至于灰色草原,万里雪域,她一概不知。

魔门入世当然是大事,几百年前的魔门之鼎盛,对世界影响之深刻,从至今都还有魔道门派隐于大唐境内便可以看出。

但这些对于万夜天重生而言,都是可以忽略的小事。

今次紧急召她回来,目的是为了解前因的详细内容。

掌门叹息道:“这都是命数啊。”

风小寒中毒前往烽火山寻宝,入遗迹遭遇瀑雨和魔门中人,随水流入草鱼,辗转雪域来到了逆天殿。

这其中有多少巧合,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如果没有攻山之战,如果天苍山没有被灭,如果那年崔魏铭没有早某城桥头遇到那名黑衣女子……

亦或者魔门没有解体。

便不会有以上发生的事情,更不会引出今天的结果。

很难不让人认为,这都是命。

难道承天大陆,连千年的和平都支撑不下去么?

白雪见不知道万夜天的事,所以不懂这句感叹何来,但想来与魔门脱不了关系。

此时此刻,

京都皇城的一座寝宫中,太监宫女不知去了哪里,显得很是冷清,只有那道明huáng sè的身影已经在窗边站了很久。

他背着的手中捏着一张纸,

上面有着长明宗独有的气息。

第二百一十一章 禁足

陈雪儿悄然出现,无声无息,但还是被他发现。

元宗皇帝转过身来,阳光照在他的英俊的侧脸上,就像初升的朝阳,双目有神似乎能看透世间一切。仅是转身这么简单的动作,衣袍微动,举止间尽是大气,所谓皇恩浩荡,便是如此。

“皇兄,怎么了?”

陈雪儿微微欠身,关切的问道。

从昨天开始,她就发现元宗皇帝有心事,世间很少有事情会被他惦记,而且思虑这么久。

元宗皇帝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扭头望向窗外。

陈雪儿注意到了他手中的信,上面被施了玄宗道法,无法用神识阅读。

她有些紧张,问道:“难道盼盼出事了?”

元宗还是没有说话,

刘盼盼不在归程的队伍中,遗迹雨停后她便消失在遗迹的那片云雾里,紧接着出现在铁怀城与崔魏铭告别,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件事情很严重,却没有占用信纸很大的篇幅,而且这种事长明也不会特地知会一声。

让他怔了许久的当然不是这件事。

元宗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陈雪儿转身出殿,唤来宫女便要备马出宫,去长明宗瞧个明白。

“从今日开始,公主在晴雨阁清修,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阁门半步。”

元宗平静的声音响起,如井水一般,不起一丝波澜,却有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那名宫女身子一颤,看了眼陈雪儿,连忙退下。

两名金甲侍卫突兀的出现在殿门前,目光冰冷,面无表情的说道:“公主殿下,请这边走。”

陈雪儿急道:“皇兄!”

可元宗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因为他在思考别的事情。

魔门弟子入世,万夜天复活,两件事情几乎同时发生,这其中是否有何关联?

如果有,背后主使此事的那只手是谁?

极北寒山九万里,山下有重兵把守,仁炎宗与寒山门也在那里,时刻注意着魔门的一举一动。藏在雪山中的魔头们有这样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就连一只雪燕想要飞出那里,都会被当成魔门与大唐境内的魔道修士勾结的传信鸟,在第一时间击落。

那两名叫做墨秋和姜文的魔修又是如何过来的?

从时间上看,万夜天复活后紧接着便是雨停,然后刘盼盼失踪,风小寒与何惜柔凭空出现在石碑群中。

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背后是否藏有某些难以察觉的真相?

但更重要的是,极北那边始终的没有传来消息,也就是说万夜天并没有回魔门,不然那些珍贵的探测法器必会生出感应。

他去了哪里?

想要做什么?

……

……

“你究竟想去哪?”

刘盼盼的怀中,独角仙缠在忆星的身上,两兽眼睛微密,似在酣睡,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它们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看着前面那道消瘦伟岸的背影,等着答案。

一千年的时间,再如何守旧也会多出鲜活的改变,在某些地方得以成长。

刘盼盼这些天里,除了煮茶,唯一的事便是和他解释这些变化,并为他填补一千年的历史空白。

万夜天似乎想去一个地方,但由于某种原因,不愿施展神通凌空而去,而是选择了最笨的方式——走!

他看了眼和忆星依偎在一起的独角仙,说道:“你说过望月阁在晋州城。”

“是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叫白雪,我死前听说她开宗立派,依稀记得名字与月亮有关。”

万夜天平静的说道:“我想去看看。”

刘盼盼摇头道:“这没有道理,望月阁是其开派祖师,月清仙子在七百年前创立,你死于千年前,时间对不上。”

“这其实很有道理。世人都以为我才是魔门鼻祖,实际上魔门在很久以前是一脉单传,洪武魔圣死前传位于我,却没来得及和我说魔门的来历,直到我广收门徒,这才为世人所知,而则我成为魔道之首,被称为魔尊。”

万夜天说道:“白雪喜欢清静,说不定真的会效仿魔门历史,新立山门却只收一两个徒弟,然后由弟子发扬光大。”

刘盼盼没有说话,这样的可能性也太低了些,倘若真是如此,那位叫做白雪的前辈性格也未免太过孤僻。

同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你这样孤单的人,竟还会有朋友?

万夜天没有回头,却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是人就需要交流,交流就会有朋友。”

比如无时不刻在想着揍他,却依然默默的守了他一千年的噩嘼。

此时蓝天白云,天气难得的温暖,微凉的风吹过脸颊,很是舒适。

阳光照在那头白发上,有些刺眼,黑衫如夜,吞噬所有的光线。

两种极端的色彩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造成视觉上的差异,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显得有些孤单。

这样的人谈论朋友二字,感觉十分怪异……

刘盼盼叹了口气,说道:“我要先去趟京都城。”

“做什么?”

“告诉我的母亲,不然我凭空消失,她会担心的。”

“和我在一起,她应该不会放心。”

“你是世上杀心最重的人,必须有人看着你才行,这是正确的事,她会理解的。”

有风起,吹动了白发,也舞动了那抹夜色。

刘盼盼知道他想问什么,说道:“父亲当然会和母亲讲,只是他们之间有些问题,知道他没能留住我,母亲是不会原谅他的,所以我想亲口说明。”

万夜天微微点头,随后又升起一丝疑惑。

“如果你想杀谁,我无法改变你的意志,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我会记住你留下的罪恶,而且我还年轻,天赋也不错,还能活很长的时间,说不定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可以改变你。”

万夜天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就像长者看年轻人高谈论阔时的微笑。

如此稚嫩的想法,该当一笑。

刘盼盼笑道:“死的都能变成活的,我为什么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万夜天不喜欢说话,交流都靠忆星的正视人心。

但他不会把过多的想法暴露出来,知会让它感受到他想说的。

此时他想说的是:“因为你想改变的那个人,是我。”

万夜天有些无辜,

心想自己的杀心不重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天后

长明弟子被宗门的人接走,与同行的望月阁拜别后,何惜柔便坐在车窗旁,怔怔的看着天边某处。

茶一笑也很安静,一路上竟连半句都没有说。

看着这两个人,余下的弟子也兴奋不起来。

按照本届诸宗论道的规则,寻得灵药与宝物的品级最高,数量最多者得优胜。

何惜柔只拿出了一口剑,便胜却诸宗弟子,长明宗理所当然的成为第一。

这既是荣誉,当然也是面子。

有些弟子自然不服,认为这是凭运气取胜,但运气也是修行路的一部分,古今多少横亘于天地之间的伟大强者没有一两件奇遇?

山门之气运,正体现在门内弟子的身上。

也就是说,何惜柔的运气是整个长明宗的缩影,她有运气,长明自有大气运。

诸宗强者懂这些天道理论,所以敬佩,承认长明第一。

何惜柔可不认为这是运气。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这种“运气”,那段惨痛的经历至今仍然萦绕心头。

而刘盼盼的失踪,她多少能猜到一点。

定是被那白发魔头掳走了。

没人注意到,她的腕上多了串手链,最中间的那颗主珠在阴影中也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纳芥子于须弥,

这是禅宗经语,自有真义,此珠以须弥为名,想来应该和佛门有关,甚至就是千年前某为禅宗大能留下的珍宝。

这颗珠子里,原本装着的是风,

逆天殿的门缝中露出阴寒之气将雪花吹散,除了源自正殿中本就关着风外,更多的是来自这里。

珠子本有拳头那么大,但可以随意改变体型,于是便成为了她腕上的手链。

此时距长明还有半天的路程。

何惜柔收回视线,定了定神,将手收入袖中,挡住手链,看了眼丢了魂儿似的茶一笑,有些担忧。

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

回宗后肯定要接受诸位长老与掌门的问话,她需要组织语言,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

……

风小寒

站在火山口处,就像一只蚂蚁站在井口,向下眺望。

与巨大的山口相比他渺小的如一粒沙尘般。

夹杂着红与黄的光线着照亮了他的脸,明亮的有些刺眼。

光源来自山口内部,那些滚动着的岩浆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可能喷薄而出,吞噬一切。他的发丝微卷,炽热的气息就连万衍神通也无法让他适应这里,靠着半盒避火丹才勉强可以承受。

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无比的炎热,

粘稠的岩浆就像融化的牛油,在火山底流动着,不时的泛起一片火花,仿佛水流撞在礁石上时,溅起的水。

这才是真正的天地神威,人力所不可及之事。

就连圣人也不敢踏岩浆而行,因为一切事物,包括神识,都会被它吞噬。

风小寒的身子晃了晃,险些跌落山口。

在这种环境中待的久了,会侵蚀道心,动摇根本。

大唐京都有处关押重犯的地方,名为“烈火狱”,正是靠地下火脉慢慢的折磨他们,数年过后,哪怕最终放出来也只会变成一个bái chi。

他定了定神,向山口内壁仔细看去,每块岩石,没个角落,任何一处凸起都不放过。

这里的阳气虽然强横暴烈,堪称世间绝顶,但驳杂不堪,很难滋生至阳宝物。即便那东西真的存在,他也不知该怎样拿到手,难道真的跳下去不成?

但他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因为那可能是他活下去的关键。

吕迎风带着一众供奉在线外等着,用树枝简单的搭了两个帐篷,昼夜交替,天空骤然黑暗。

温度却没有随着夜晚的来临而降低,反而更加沉闷。

张老六去猎了只雄鹿,架在火焰上烤着,众人盘膝围在火旁,闭目养神。

吕迎风看着线的那边,有些担心。

……

……

半盒避火丹,够风小寒在那里呆上很长时间。

但他根本没想过居然可以呆那么久。

当让风小寒出现在视线中时,已经过去整整三天的时间,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蛋,此时满是漆黑的灰烬。

他拎着那

只盒子,缓缓地向着这边走来。

吕迎风轻皱眉头,服了丸丹药便越过了线去迎他。

他的伤还没好,又在里面呆了三天三夜,但吕迎风没有去找他。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对风小寒而言关乎生死,即便去了,在最终确认那里没有他要找的东西前,对方是不会离开的。

吕迎风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风小寒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摇了摇头。

天下之至阳,果然难寻。

吕迎风发现盒子里有东西,但不是药丸那类小物体撞击盒壁的声音,而是某种沉重的事物与盒子碰撞时发出的闷响。

来到线前,风小寒用极缓的速度,慢慢的向前挪动。

这一线之隔,

温差却有天壤之别。

将双手放入冰水与热水中,过段时间后,再置入温水里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就是环境的改变对人的影响。

风小寒已经完全适应了那边的温度,这边温暖空气的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寒冷的环境。

他必须慢慢来,否则冷热相激,即便是他,也会生一场大病。

就像病秧子曾说过的那样,如果洗澡水太热,就以最慢的速度进入澡盆,那样会容易许多,反之入冷水也是一样。

这个过程十分缓慢,风小寒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从那边走出来。

还没来得及说里面的事情,他便一头栽倒在地。

张老六等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抬进帐篷,吕迎风和病秧子共处多年,也学会了些病理要术。

把过脉后,吕迎风说道“热毒入体导致脱力,但小寒身体强健,问题不大,喂他喝点水,睡一会儿就能醒来。”

张老六等人点点头,看向风小寒的目光中,敬畏更深。

别说半盒丹药,

哪怕是两盒,

他们也做不到在那条线后不吃不喝,生存三天。

更何况,是在火山口附近?

难怪以少爷的天赋悟性,竟只是内山弟子的身份,这个少年却是关门弟子。

长明关门,果然厉害。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寒山门

十几天前,烽火山的瀑雨还没有停歇。

树林中某个山洞内,住在这里的妖兽躺在洞外,任由雨水冲刷,一动不动,后颈部有只极大的窟窿,深可见骨。

它的血液已经流感,早已断绝了生机。

大鹏金雕庞大的身影趴在草窝中,微眯着眼睛,口中吊着一只玉牌。

它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总之久到连它都有些犯困的时候,那只玉牌忽然碎了。

两道气息忽然出现在洞中,其中一道很是微弱。

雨停后,金雕展开双翼飞离了这里。

花了三天时间来到人类世界的北方,在一座城中停留一日,然后飞入了一片云雾,掠过一座寒山。

山上有飞檐楼宇,犀利的剑光不时亮起,随处可见穿着白色棉衣的年轻人。

这里就是寒山门。

与仁炎宗,大唐军队一起,肩负着守护寒山,紧盯魔门的重任。

金雕在寒山外盘旋一周,然后缓缓降落。

寒山大阵感应到它的到来,却没有阻拦,在那些寒冷至极的气息上开了道口子,直接放行。

金雕落在了寒山的山顶,那里有座大殿,殿前是宽阔的场地,数百名弟子在这里练剑,场边还站着数位寒山长老,随时指点,提供意见。

金雕展翅,狂风怒号间扇动无尽风雪。

数百名弟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响起阵阵惊呼,讨论究竟是哪家的仙兽,只见它缓缓下降,似乎要在这里落地,连忙闪开,让出片空地。

双翼带起的骤风吹净了地上的积雪,纤尘不染,比每日清晨弟子打扫过后还要干净。

金雕站在场间,用嘴喙梳理了一下羽毛,阔首挺胸,俯视着周围的寒山门弟子们,即便是看向那些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长老时,眼中也满是傲然之色。

众人看着比大殿还高的金雕,很是震惊,因为他们发现金雕的背上有两个人。

是谁竟能驾驭这种品级的仙兽?

大殿中走出几个人,聚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眯着眼看向金雕,眼底的光芒一闪而逝,被他掩饰的很好。

墨秋从它的背上跳下,金雕缓缓俯下身子,额头微低。

姜文双眸紧闭,躺在它的背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般。

二人的衣衫都有破碎的痕迹,显得极是狼狈,水墨衣裙中的山水阵图满是剑痕,姜文胸前的衣襟破碎,被利刃划破了道极大的缺口,此时用绷带绑着,这才不至于露出胸膛。

男子是寒山门七长老,洛南。

洛南看着这一幕,挥了挥手,身边的人连忙上前,把姜文抬了下来,并派弟子传令山门医师火速赶来。

一名女修搀着墨秋来到大殿,可以看出她非常的虚弱。

洛南对她微微点头,说道:“墨xiao jie大驾,快请进。”

墨秋躬身还礼,轻声道:“文叔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到了这里你们就安全了。”

洛南对身后的爱徒使了个眼色,那名年轻人立即会意,到后山给掌门及诸位长老报信去了。

墨秋是当代魔尊的独女,论辈分与他持平,但身份尊贵,地位却是在他之上。

寒山门多年前便投靠了魔门,虽不问红尘多年,但从未与大唐断过联系,在正道门派眼中依然是监视那些魔头的隐宗,成为了魔尊插在正道修行界里的钉子,也是最重要的情报来源。

魔门在万里寒山休养生息,与山中妖兽斗争,借风雪极寒磨砺道心,非但没有因此凋零,反而更加强盛,霸道至极的魔道gong fǎ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更加完善,甚至不输于大唐道典。

墨秋接过洛南的丹药,服下后闭目化灵,一盏茶的功夫,气色便好了许多。

“寒山门千雪丹,果然是宝贝。”

墨秋平静的说道:“多谢洛长老。”

“墨xiao jie不必多礼,你与姜兄此行辛苦了,我已传信给掌门真人,待会儿便带你去见她。”

洛南顿了顿,说道:“不知是谁,竟将你们伤成这样?”

墨秋虽然只有洞幽境,但已然圆满,加上强横的魔道正宗的法门,崩劫境她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姜文是崩劫中的佼佼者,放眼整个人类世界,也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更不要说他们还有外面等着的那只大鹏金雕,纵然遇到数位崩劫高手,逃也是来得及的,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魔门之所以越发强大,是因为背后站着一个人,提供了难以想象的庞大资源和计谋,墨秋二人此行正是那人的主意。

这件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出发前并未告知详情,只是说借路去大唐办点事情。

寒山门以为是去联络大唐境内的魔道宗派,但纵观整个大唐,天苍山玄魔殿覆灭后,还有哪家魔门有资格让魔尊独女亲自去见?

难道是中了全套?

这个时候,长明宗才刚收到何惜柔的信,还没来的及通知各大宗门遗迹内发生的事。寒山门是隐宗,没有派弟子参与诸宗论道,所以由天机阁发出的烽火山变天之事也没有告诉他们。

墨秋摇了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说道:“此去一月之久,宗门可还好么?”

她问的当然不是寒山门,而是寒山深处的魔门。

洛南说道:“一如往常。”

魔门的所在非常隐秘,即便寒山门也不知道具ti wèi置,每次都是去一个洞府,将消息放在门前,那些魔头自会知晓。

所谓的一如常态,

便是没有任何消息传达下来。

不知是不是洛南的错觉,他总觉得墨秋那时从寒山门上空借道离开后,那些罡风都减弱了不少,整座寒川都安静的很。

墨秋点点头,片刻后,一名弟子走了进来,对二人行过礼后在洛南耳边说了几句话。

洛南神色不变,心里却掀起骇浪。

姜文修为倒退,此时竟只有洞幽境?根据山门医师的检查,他应该是自废修为。

他们去大唐究竟是做什么,难道……和诸宗论道有关?

墨秋问道:“怎么了?”

洛南微笑道:“姜兄受伤很重,但濒死时抢救的十分即使,医师接手后已脱离危险。”

墨秋想起这是万夜天的手笔,脸色顿时变的有些敬畏。

洛南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觉得事件大事,不该由自己来问,便说道:“掌门真人已在寒隐堂等候,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第二百一十四章 纪晓岚

武痴昌狂,天地不服。

如果他想做一件事,天地都拦不住他,就连元宗皇帝亲临,他也敢不给面子。

但有一个人可以,甚至当面训斥他。

寒山的掌门真人纪晓岚是凌霄境界,与郭明哲只在伯仲之间,是世间地位最高的人之一,就连人族五圣也对她尊敬有加。

有人说玄门修道,禅宗修佛,皇族修天下。

而纪晓岚大师修的,则是面子。

最夸张的莫过于七十年前,她二百岁庆寿那天,几乎所有宗派及家族,大唐高官都有使者前来祝贺。

更有两位圣人亲临到场。

这一切都得益于她年轻时的作为。

但谁能想到,正是这样一位得天下敬重的强者,竟然抛弃正道,投靠魔门?

……

……

墨秋看着山谷夹缝间,那座捡漏的栅栏围成的别院,微微挑眉。

院门上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寒隐堂”。

笔迹清秀,应该是位女子写的,但功力并不深厚,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她不是第一次来寒山门,却是头一次来到这里。想着待会儿便会见到传说中的这位,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换做平时,她定会想既已投靠魔门,对外宣称的避世便是假的,何必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做给谁看?

但此时,墨秋看着简单的院落,心道:“果然是隐世高人。”

洛南将她送到这里后便离去,

她站在院门前想了想,觉得先敲门,于是用食指关节在那块木牌上轻击三下,过了会儿后推门而入。

园中积雪厚而平整,似乎很久没人来过,更无人清理,角落里种着颗寒树,淡蓝色的果子挂着白霜,透着些许寒意,应该已经熟了。

木屋窗旁挂着一串红辣椒,一串大蒜,房檐上的是腊肉,柴火整齐的摆在屋旁。

像极了乡下农户人家,就差几堆收割苞米后留下的秸秆儿了。

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或许这才是真的隐世?

墨秋的目光在寒树下的矮胖可爱的雪人上停留片刻,然后走向木屋。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响声,留下一串娇俏秀气的足印。

看着那扇木门,她长吁一口气,轻轻的敲了敲门。

“谁啊,是墨秋么?快进来。”

一道干净开朗的声音响起,那句“谁啊”两字,落到墨秋耳中居然些豪迈的感觉。

如果不事先知道,或许会以为里面的是位乡间大妈。

墨秋怔了怔,推门而入,只见一位妇女,拿着菜刀,在灶台间忙活着,案上是切好莲藕,炉中火光映映,台上的锅里是烧沸的水。

看样子是在准备做饭。

墨秋有些无语,原以为对方是位不食烟火一心问道,素衣长裙,如仙人般高深莫测的隐居者,没想到竟会是位这样的人。

这算什么,返璞归真?

墨秋双手做辑,恭敬行礼:“晚辈墨秋,见过晓岚大师。”

纪晓岚转过身,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用力擦了两下,将她扶起,笑道:“好俊俏的娃娃,门口冷,快上屋里坐坐。”

嘴角泛起的笑意,就像乡下村姑见儿媳妇前来请安,满是欢喜。

墨秋抬起头,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前辈高人。

绣满梅花的青色长裙,至肘处的袖子,腰间系着的围裙,还有那盘在脑后的青丝,不管怎么看,都很……接地气。

所谓的地气,便是红尘气,

说白了就是俗气。

到了凌霄境,浸身于天地法则之中,道心不系于外物,举手抬足间暗合天道真谛,自有仙气。

她却反之,

逆转修为气息的难度堪比扭转乾坤,一身俗气尽显不俗之处,这样的人当然不是普通的山野村妇。

墨秋恭谨的坐在屋内的凳上,这时反应过来,心中更是惊讶。

“想不到举世闻名的晓岚大师,修的竟是大俗之道。难怪父亲每每提起她时,言语间满是钦佩。”

纪晓岚将青菜放入锅中,加了点葱丝,还有腊肉,以及一片莲藕,撒入细盐调味,然后盖好锅盖。

忙活完后才来到墨秋身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含笑意,看着她。

她的脸很干净,围裙更是白的像屋外的雪一般,不见半点油烟气。长的称不上有多美,但有股秀气,如藏在云后的朝阳,有光却不刺眼,让人印象深刻。

就连墨秋这样的美人,都不能盖过她的光。

她是真正的隐士,锋芒尽敛,就连美貌也不例外。

墨秋不禁生出许多的好奇,若她能走出大俗,就像朝阳破开云雾,彼时会是怎样的盛世容颜?

纪晓岚笑着说道:“此次南下,可有辛苦?”

墨秋平静的说道:“晚辈倒没什么,只是苦了文叔。”

“姜文的资质只算上佳,修至崩劫境十分不易,但为了你居然甘愿自废修为,这等心胸气魄,我不如他。”

纪晓岚微微点头,说道:“既然来了寒山门,我们自然会全力施救,保他性命。”

墨秋起身行礼,说道:“多谢前辈,此恩德墨秋没齿难忘。”

“魔门同胞命危,我们施救是应该的。”

纪晓岚笑着说道:“你是魔尊的女儿,论辈分应称我一声姑姑,不用这么拘束。”

墨秋点点头。

纪晓岚伸手,屋外的寒树上落下两颗果子,飞入她的手中,递给墨秋一颗,靠着椅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美滋滋的咬了一口,说道:“说说你此行发生的事吧,姜文是怎么受的伤。”

寒山门是正道大宗,底蕴深厚,避世前也是与倚崖寺等宗门比肩的大物,在修行界很有话语权。而遗迹里的事太过惊人,长明宗定会传信各大宗门。

此时寒山门虽对外宣称避世,但毕竟地理位置特殊,应该也会收到一封密信。

早晚都要知道的事情,隐瞒也无用。

于是墨秋将遗迹里的事情坦然相告,但没有说是谁让她去的。

“修行界未来真正的中流砥柱,是莫猽,猖狂,南宫这些人,而不是现在我们看到的那些天才,人类世界出彩的弟子何止诸宗论道的数百人?,如果以他们为目标,是根本杀不完的。更何况那些真正的天才,要么已经晋升崩劫,要么由于各种原因没去。”

纪晓岚似乎对万夜天的事不感兴趣,说道:“不论如何,此行几乎是把魔门即将出山的消息公诸于世,等于向正道宣战。”

她的将寒果的核扔出窗外,却并未落下,而是随风起,飞过数百座雪山,那里有处崖。

崖是望不见低的深渊,

深渊中猛然生出一股吸力,狂风白雪尽被吞噬。

果核垂直落入崖中,不知过去多久才发出一声微响。

……

……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生死间的感悟

墨秋沉默了会,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前辈是说,此举不智?”

“当然,也不排除你们有其他考量,比如那个风小寒,极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所以必须除掉,只是那个原因太过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纪晓岚拿出块手帕,擦净嘴角的汁液,起身走向灶台。

掀开锅盖,盛了一盆汤,端到墨秋面前。

她起身双手去接,放在桌上,只觉香气扑鼻,令人精神一阵。

“这是什么汤?”

“家乡的杂蔬汤,怕你喝不习惯所以加了点肉。”

接着纪晓岚又取了盆米饭,颗粒饱满,香气诱人。

两人就着碟咸菜开始吃饭。

修为到了他们这一步,十数日不进食是常有的事,圣人级大能更是餐风食露,仅凭呼吸是吐纳的灵气便足够维持下去。

两人就如普通人,坐在一起吃饭,偶尔说些闲话。

纪晓岚不时的发出爽朗的笑声,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然后摸着她的头以示欣赏。

墨秋放下碗筷,jing zuo一旁等候。

纪晓岚见到这幕,微微挑眉,看了眼盛饭的盆。

墨秋没明白她的意思。

纪晓岚用筷子敲了敲盆边,淡淡的说道:“女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些才是。这些都是仁炎宗灵脉种出来的米,不吃光岂不浪费?”

墨秋苦笑道:“可我,吃饱了呀。”

纪晓岚拿起她的碗,盛了满满一钵饭,重重的落在桌上,笑着说道:“你不吃,就是看不起我。”

墨秋哪敢不从,只能叹口气然后继续吃,同时默运元气,消化米中的灵气,不然这么大一碗,真不知如何吃下去。

一碗饭,一盆汤,一碟咸菜。

这简单的一顿饭竟让墨秋生出股感动,感觉是那样的陌生,又似乎很熟悉。

这是家的感觉。

父亲忙于宗门事物,母亲在寒山深处闭关,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双亲了,更别提坐下来安静的吃一顿饭。

就算见到,两人也只不过是斗嘴甚至大打出手。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便有些红润,喉咙就像被顶住了似的,米饭再香也有些难以下咽。

纪晓岚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从汤中捞出一只藕片,放入她的碗中,说道:“这道杂蔬汤里面的食材都是徒子徒孙们孝敬的,唯有这莲藕是我亲自去采的,食之补气活血,有养颜奇效,对伤势也颇有好处。”

当金雕降落在殿前广场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感知到两人略显微弱的气息,这才拿出一只雪藕入汤。

墨秋生活在魔门,魔门在雪山深处,经她提点,立即认出了这片藕,大吃一惊,说道:“难道是……冰山雪藕?”

天山雪莲,冰山雪藕。

这两样灵药生来相伴,是世间最有名的药,千金难求。隐山里那些老祖炼丹时会拿来入药,这样一炉丹药的品质,要比平时高出数倍。

但墨秋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

没想到纪晓岚竟拿来炖汤,这真是……太奢侈了。

果然,这种强者哪怕修大俗之道,也比那些俗人要强百倍。

……

……

墨秋离开了寒隐堂,

两人虽然只吃了顿看似简单实则豪华的午餐,说了些诸宗论道的事情,但她能感觉到。

纪晓岚隐居寒山,实则心怀天下。但墨秋不懂,这样的正道领袖,为何会倒戈向魔门。

可她没有问,因为对方不会说。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假意投敌?”

但下一刻,墨秋便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魔尊不会那么蠢,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接纳寒山门的。

父亲如此肯定,必然有其依据,而且母亲没有出现和他为此大吵一架,就意味着她也默认了这件事。

既然这两位都认可了纪晓岚的诚心,那她也没必要担心什么。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在这里住了下来,等姜文的伤势好转。

这天,一只寒号鸟自远方飞来,带着长明宗的信。

同时,一名寒山弟子敲开了墨秋的房门,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

……

姜文醒了。

他的伤太重了,风小寒琉璃一剑几乎将他斜着斩成两段,但万夜天的那道气息玄妙至极,竟是生生将他的生机保存了如此之久。

在寒山医师的努力下,耗费了无数珍贵灵药,终于修复了姜文的创伤。同时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法门,竟把将死之人从鬼门关生生拽了回来。

姜文醒来后,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有些茫然,直到视线落到了那些忙碌的医师们身上。

死后的世界里,应该不会有医生。

身上的剧痛提醒着他当时发生的事情,风小寒忽然出现,一剑落下,冰冷的剑刃切入身体,却不觉如何疼痛,或许是因神识已经麻痹的缘故。

在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愤怒,与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平静。

就像夜深人静,躺在被窝中的你困意来袭时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很舒服……

原来这就是生死。

修行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远古人类惧怕生死,所以试了无数种方法延长寿元,最终有一人机缘巧合下,感知到天地灵气,吸收原野之力,化灵成功,这才开启了修道世界。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古今多少令人不齿之徒,是被它逼上了邪路。

死亡当前仍可面不改色的人太少,所以修行者都拼命的提升修为,逃避生死。

姜文经历了生死,道心更加清明,识海无比宁静。

天还是那个天,地仍旧是那个地。

但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然变了模样,更加透明,以前想不通的许多事情此时豁然开朗,玄妙至极,如羚羊挂角一般。

从醒来,到睁眼。

姜文仿佛变了一个人。

周围的医师们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波动卧榻上传来,陷入了沉默,甚至熄灭了炉中火,静静的看着他。

来到门外的墨秋正要推门,却猛地一顿,然后站到一旁,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在生死的夹缝间停留了三日之久,万夜天的气息早已融入血肉,一朝醒来,感悟颇深。

这是场莫大的造化。

毕竟不是谁都有足够的运气,在生死一线间,与到心情不错的万夜天。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此一去

此时,他需要这样的环境来体会这些感悟带来的变化。

阳光西斜,似乎变得更加明亮,只是寒山依旧,空气却越发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屋外一声欢快的鸟鸣,姜文缓缓地吐出口浊气,骨肉清明如洗,眼神中闪烁着微光,一身魔功元气更加纯净。

墨秋进门,笑道:“恭喜文叔。”

那些医师们相视一眼,重新点燃炉火,继续熬药。

姜文看着墨秋,眼中满是欢喜,说道:“多谢xiao jie。”

风小寒一剑带来的伤势有多重,他很清楚,肋骨,肺叶,腹中脏器都受到了极恐怖的创伤。

他应该当场死亡,但却没有,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墨秋救了他。

“其实,我只是送你来了寒山门而已,真正救您一命的另有其人。”

提起那人,墨秋也忍不住有些激动,魔门复兴指日可待。

她看了眼那些医师,意思很明显。

医师们相视一眼,皆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把他放到医堂,这不是耽误熬药么。

待他们出去后,墨秋把他失去意识后的事情缓缓道来。

与此同时,纪晓岚看完长明密信后,打开屋门看着那两道秀气的足印,沉默不语。

……

……

风小寒休息了很久,足有十二个时辰,醒来时身边放着那只盒子,还有两只脑袋大的泥球。

吕迎风正坐在旁边,靠着帐篷一角瞌睡。

风小寒重新合眼,用了五息时间静神,然后重新睁开眼睛。

那座火山口真的太大了,想要看完山壁内的每处角落需要很多时间,而且从底部吹上来的热浪中带着火毒,他虽不怕,但坚持了几天之久,静神疲惫,识海空虚,多少会受到些影响。

第九天中午,他看完每处角落,没发现哪怕一丝的宝物光豪,有些失望,正打算离开时,却发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很特别。

火山口经过无数年灼热的气息烘烤,内壁的岩石出现一道道波浪形的花纹,就像流动的海面定格在了某一瞬间。

在这些花纹中最不起眼的某个角落里,他发现了这样事物。

风小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研,形状方正,不知什么材料所制,经过多年灼烧,与石壁融为一色,不仔细去瞧很难发现。

砚尾处有个图案,同样方正,祥云瑞气中,一仙兽藏身于此,栩栩如生。

他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如黑玉破碎,砚台表面的焦黑物被他捏出一道口子,淡淡的光豪从里面散发出来。

吕迎风被惊醒,见风小寒醒来先是一喜,然后目光落在那只砚上,有些惊讶。

他和张老六都没有打开盒子偷瞧,这是最基本的尊敬。但并不代表他不好奇里面的东西。

风小寒问道:“这是什么?”

吕迎风接过砚,拂去上面的焦物,露出古朴的砚身,那些黑色的碳渣如未洗净墨渍。

这是件法器,但他不认识。

吕迎风身为吕家大少,从小阅遍天下奇物,很少有他不认识的东西。

他将砚交还给风小寒,说道:“火山口附近发现的?”

风小寒说道:“准确的说,是火山口里面发现的。”

吕迎风沉默了。

那条线后的温度即便是用了避火丹也无法承受,火山口的温度定然更高,更何况是火山里面?

他……竟然真的进去了?

为求活命,所以冒死而行,所谓向死而生,便是如此。

“你真的……”

吕迎风沉吟了许久,也没找到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只好说道:“真的很会作死啊。”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拿起一只泥球敲碎,露出一只草叶包裹的事物,肉香四溢。

他扯下一只肉腿,问道:“这是什么?”

前一次问的是砚台,这一次则是肉。

“叫花鸟,据说是叫花子发明的吃法,很常见的食物,其实也不常见。因为它名字的缘故,所以很少有人吃。”

吕迎风说道:“但在野外,算是不错一餐。”

也许是太饿了,叫花鸟更显香嫩,风小寒很快便吃完了,连骨头都没留下。

待恢复了些元气后,一行人便向山下走去。

吕迎风没问对方是怎么进的火山口,又是怎么出来的,因为他知道定定会是某种疯狂的法子。

风小寒缠手臂上的金丝带颜色更黯,那日他吃了所有避火丹,顺着山壁爬下去,拿到砚后用醉留神出来。

此事说着简单,实则凶险万分。

火山内壁上到处都是焦炭,就像饼干一样酥脆,稍有不慎便会坠下山口底,被岩浆吞噬,死的连渣都不剩。

此行虽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但风小寒并不沮丧,他没奢望过这件事会如此简单,总要付出些代价和时间。

……

……

五天后,铁怀城外。

吕迎风交给他一只袋子,是曾答应过他的财神袋:“这里面有些金票,你拿着用,钱财或许俗套了些,但行走世间会容易许多,你那半袋金子应该没剩多少了吧。”

风小寒把包裹都塞了进去,看着他说道:“多谢。”

其实他在管事堂那里还得到过一袋金子,但与财神袋里的金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吕迎风沉默了会,问道:“有什么打算?”

“北方草原,赤目泉。”

风小寒说道:“郭老头说过三处极阳之地,余下那处是皇宫的地下灵脉,但他也不确定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郭明哲数次闯阵想要取回玄黄剑谱,都没能成功,风小寒想入地下灵脉无异于痴心妄想。

吕迎风微微点头,说道:“如果真这样一条灵脉,必定会孕育出极珍贵的宝物,我会通知家族里帮着打听。”

风小寒点了点头。

吕迎风的手落到他的肩膀上,缓缓说道:“北方草原更北的地方便是九万里寒山,魔门就在那里,虽有仁炎宗与寒山门镇守,但……万事小心。”

冬日缓缓升起,给微凉的季节里带来一丝温暖,两人长衫洁白的像雪一样,在阳光下很是刺眼。

“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两年后我在长明等你,到时再一起去参加唐朝十会。”

吕迎风笑着说道:“我相信到时的剑道之会上,你定可大放光彩。”

唐朝十会,是每五年一次的大事,是大唐王朝统一大陆后元宗做出的决定,受到整个人类世界的瞩目,其重要性甚至在诸宗论道之上。

琴棋书画剑,诗歌茶酒花。

唐朝十会,比的就是天下年轻人的十艺。

距下次唐朝十会,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吕迎风的这句话,便等于是最美好的祝愿。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保重,替我想白大胖子和病秧子问好。”

吕迎风也笑了起来,说道:“再会。”

然后上马离开了这里。

风小寒目送他远去,直至消失在远方的尽头。

对修行者而言,两年实在太短,短到甚至不如老人们一次闭关的时间。

但他们是年轻人,两年真的不长,却足矣让他们有所成长,并带来许多变数。

吕迎风不信风小寒会死,因为对方是他见过最强大,最不可思议的人,如果有人问他今生做过最正确的事情是什么,他的答案会很明确。

来到长明宗,交了这个朋友。

风小寒也不信自己会死,他还没凭自己的本事飞行过,还没有亲眼看看更高处的风景,有着大把不能死的理由。

蛮荒域中,很多妖兽在最强的地方被他超越,但他最想超越的除了那条龙外,便是那条巨龟。

他想比那只老龟活的更久,怎么会让自己轻易的死在墨烛之毒上?

铁怀城的城垛,两道身影看着风小寒骑马远去的方向,不知是天气转凉原因,还是铁无常的声音太淡,老者觉得有些冷。

半天前,铁无常回了城,与他料想的一样,这一路上果真遇到了许多刺客。但都是些蹩脚的货色,被老者轻易的打发了,简单的就像碾死了几只蚂蚁。

铁无常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些权贵是不是看不起我?”

老者苦笑道:“小的不知,但这件事确实反常。”

他说的不光是来刺杀的人太弱,还有别的事。

铁无常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原以为此去京都,至少要一个月甚至更久,谁知半个月就回来了,元宗陛下深夜召他入宫,第二天清晨才离开,期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铁无常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说道:“元宗陛下的心胸能装整个天下,还差我一个?此行的目的只是想给我一个警告,同时也是在给那些臣子们看,我是被他掌控的。”

老者心想着谁又掌控的了你?

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有些奇怪的问道:“警告您什么?”

“他扫而平天下,一举建立大唐王朝用得时间实在太短,而且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民间还有很多余孽没有揪出来,正静静潜伏着,等着能有个人站出来推翻他的统治。”

铁无常平静的说道:“在很多人看来,这个人选肯定是我,也应该是我。所以他们想杀我。”

老者心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可我没那个兴趣,这天下归谁管我屁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北方草原行

人死而复生,那个人是万夜天,魔门弟子显身诸宗论道。

这些都本应是震惊整个大陆的事情,然后引发无数的讨论及质疑。

若只有一件事或许会传出去,让天下人猜测。

但许多件同时发生,却会产生完全相反的结果,人类世界的高层们默契的将这些事压了下去。

黄长老在内的多名天机阁长老宣布闭关,何惜柔也随陈枫冲击崩劫境。

一切细节都被仔细推敲,事情的全部经过只被那些真正能影响整个大陆的人知道,让人注意的是刘盼盼据说没有回到长明,皇宫那边很安静,公主府里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但长虹峰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同时他们也记住了一个名字,这些事中的另一位主角,

风小寒。

他的所作所为,让这些真正的强者们都思考了一个问题,若换做自己同样的年龄下是否有河中一战的魄力,以及那样的本事。

答案让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

风小寒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很多人的欣赏,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他在去赤目泉的路上。

大千世界,有着数不尽的人和事。

在从蛮荒域来长明宗的途中,郭明哲和他讲了很多规矩,青竹峰上何惜柔教了他许多礼仪,而烽火山之行,吕迎风试着教他利益两个字。

风小寒再如何聪慧,也不可能学会人类。

他骑的不是宝贵的龙马,而是匹普通的矮马,行走世间不应太显眼,那样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风小寒的伤好了大半,需要修养,暂时不便动手,如果可以,连化灵都尽量不做。

这在铁无常身边的那名老者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堪称奇迹,那样的伤势寻常人卧床几年都不值得奇怪,这才几天时间他就又活蹦乱跳的?

铁怀城至北方草原很远,凭这匹马的速度需要很长的时间。

风小寒显然等不了那么久,所以长明早有安排。

他沿着官道一路向北,来到一座城,

这座城明显比铁怀城繁荣许多,没有城墙,入眼便是房屋如海,交通阡陌,商贩的吆喝声,不时响起的叫骂及各种声响形成一道吵杂的声音,隔的好远便能听到。

一名矮胖的中年人站在路旁,身后停着辆马车,频繁的向官道远处望去,在微冷的天气里额头上却有隐有汗渍,喃喃自语,显得有些焦躁。

“怎么还没来?”

中年人的语气中带着不安,说道:“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长明在大唐各城都有产业,归管事堂统一管理,但铁怀城没有,风小寒只好前往其他城得到帮助,这名中年男子便是长明在这里的管事,很久前便得到传信,得知青竹峰第二位关门弟子将来这里,上面要他用最快的速度送此人到下一座城去,到时自会有别的管事接应。

管事知道那名弟子叫风小寒,在青竹峰比武击败多名天才,是陈枫今年夏初才收的徒弟,身份地位更是比他这个wài wéi管事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中年人没见过对方,关于风小寒的事迹也只略有耳闻,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待会儿见了要摆出怎样的姿态,他会不会嫌自己怠慢了,回山门和管事堂的那些长老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他额头上的汗珠更大,竟是直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车上的马夫看着他,有些无语,心想这个家伙究竟怎么当上wài wéi管事的?

关门弟子何等尊贵,哪怕与那些王孙重臣也只行晚辈礼,哪里会和你这样的小人物计较?就算真的有所不满,只怕离开这后很快便会忘了。

风小寒骑着矮马,打着哈欠出现在管道的那边,沿途风景皆是红枫落叶,颇有萧瑟之意,但看久了便变的无趣。

从铁怀城到这里,花了两天时间,矮脚马打着响鼻,喷出一道淡却沉重的白雾,显然十分疲惫。

路上风小寒不知多少次升出一种冲动,这辈子还没尝过马肉,要不要宰了来吃?

但一来它的疲惫影响肉质,二来还要它代步,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中年人拿出画像,反复对照数次,终于确认对方的身份,却有些不可思议——这也太年轻了些,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怎么就击败青竹峰那么多天才?

但他依旧不敢怠慢,连忙和马夫一起,驱车上前,恭谨的说道:“小人玲珑城管事商未,见过大人。”

风小寒看着他,想着这人体型和白大胖子有一拼,心生好感,便微笑着说道:“你好。”

商未双手微颤,见他神态亲和似乎很好说话,顿时轻松不少,满脸堆笑道:“大人路途劳顿,辛苦了,请在城中稍作歇息,小人已命人备宴为您接风洗尘。”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不了,我赶时间不便停留,你挑些肉食给我,我带着路上吃。”

商未心想不愧是五长老的亲传,如此身正,相比之下城中那些公子哥儿们可要差得远了。

不,拿他与那些废物相比,本身就是对他的侮辱。

“对了,有肉包子没?”

风小寒摸了摸肚子,说道:“再多带点那个。”

很久没吃肉包子了,他真的有些嘴馋。

商未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您……需要多少?”

风小寒说了一个数字。

马夫傻眼了,商未沉默了……

商未为他准备的是另一辆马车,由六匹上好的千里马,城中最好的马夫,还有他供奉的一些修士护送随行,阵仗不可谓不大。

风小寒并不在乎这个,他呆在车中大块颐朵,车窗帘后不时扔出的骨头在路上形成一条笔直的线,吃饭的速度令人乍舌。

马夫和修士们面面相觑,心道:“难道这车里坐的少年,随身带着十余条饿鬼不成?”

他们不知风小寒的身份,但从老板对他的态度看,此人身份极为不凡,极可能山门中哪位长老的弟子,即使觉得再奇怪,也没有过多的表露出来。

玲珑城到下一座城相距很远,但速度却快了很多,只用三天时间便到了。

与之前的情况相似,城中管事早就候在城外,但态度要诚恳许多,性情也更加沉稳,比商未要可靠许多。

风小寒颠沛一生,连续几天的颠簸没能让他变得憔悴,经过几天的时间,伤势反而好转许多,已经可以化灵。

于是接下来护送他的修士们,除了从那扇窗子里丢出的频率快的过分的骨头外,又多了件啧啧称奇的事。

化灵和睡觉一样,是件很私密很需要安静的事。

但也有些不一样,因为困了可以靠着车的内壁小酣,化灵却不行。

马车的任何一丝晃动都会在平静的识海中掀起波澜,动摇心神,哪怕一线极微弱的元气走岔了经脉,都会使辛苦聚集起的元气付之东流,甚至虚弱幽府中原本的元气。

但车内传出的气息却异常平稳,哪怕经过地面不整的管道时,车身摇晃的再剧烈,也没有打乱他的气息。

这需要多么坚韧的意志和道心才能做到?

这点让随行的修士肃然起敬,难怪如此年纪便受到宗门重视,说不定,车内的少年是名内山弟子。

铁怀城在大唐最西边,而赤目泉所在的草原则是北方,这一趟路途何止千里?

可风小寒除了解手外,车队从不停留,好在越向前走长明产业便越发强盛,到了后来甚至有龙马拉车,血统优秀,日夜兼程但也没有累死。

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来到了汴州城。

汴州城是北方草原最近是城池,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矿脉丰富,土壤肥沃,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一位大唐天将率重兵镇守。

如今天下一统,大唐王朝完成了千古霸业,世间重归修行盛世。

但并不是真的一统,得到统一的只有中原与南方,北方草原多游牧族,民风彪悍,但性情淳朴不愿与大唐争锋,草原各部落对元宗称臣,每年按时纳贡。

只求两个字,

太平!

元宗尊重他们的不争之道,许诺只要不主动挑衅,不组织军队,大唐便不会大军压境。

既然归附大唐,自然要为大唐办事。

草原更北的地方,是寒山的另一段,那里有很多雪怪妖兽,甚至有传说九尾天狐就隐居那里。

草原各部落的责任,便是在寒山下建立禁制,防止妖兽出寒山伤人。

这其实是在帮助他们,草原何其广阔,雪域妖兽下山后最多也就是在这里徘徊,中土气候温暖,不适合它们生存。

建立禁制的最直接受益者,便是游牧各族。

对于这点,北方牧族对元宗极为敬服,尤其对他们公开大唐道典,更是深得草原民心。

梁嵩能学到“擎天一刀”,除了得到那位高人的欣赏外,这些因素占了很大的原因。

汴州城是军事重地,城中肃杀之气盎然,但却异常繁荣,因为它同时也是北方各族与中原商人们重要的商贸会所,西北商氏一族与吕氏都在这里设有商行。

长明宗也有产业,只是与那些商道大物相比,渺小很多,与在玲珑城的势力相差不多。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不怒天地自威

汴州城靠近草原,冬风夹杂着雪粒更是刺骨。

这里的管事叫赤媚,是名洞幽境的女修,身披羊绒大氅,挡住了寒风却遮不住妖娆体态,眉眼间尽是魅意。

见到风小寒后,便牵着对方的手寒嘘问暖,脸上更是挂着止不住的笑意,仿佛迎面而来的不是飞雪,而是春风。

人各有道,风小寒并不反感这样精研媚术的女子,只是对方靠的太近,有些不适。

他的年龄小,个子不高,赤媚微微俯身才能靠在他的臂上,纤细的腰肢轻轻晃动,让看到这一幕的人有些口干舌燥。

说话时吹出的白雾抚过风小寒的耳朵,暖暖的,还有些痒。

风小寒有些无奈,心想何惜柔那般自怜,若不是遗迹中失去意识,除陈枫外的男子根本不能靠近其身周一尺之内,何等的清莲自爱,这位女管事怎么这样?

赤媚身处一只手,在他的胸前画圈,嬉笑道:“风师兄来了北地,却只穿单衣,冬风凛冽身子却依然温暖,想来是有元气护体,修为果然高深莫测。”

她的脸靠的越来越近,媚眼如丝,口中的呵气更加灼人。

下一刻,一只手挡在了两人之间。

风小寒正色道:“赤媚管事,请不要这样。”

赤媚咯咯一笑,说道:“风师兄是正人君子,嫌弃我这个妖艳jiàn huo?”

风小寒看了眼街边充满异域风情的小吃,来到一处摊位说道:“请给我一份烤羊腿肉。”

借着伸双手接肉的动作,很自然的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

赤媚微微一笑,却又攀附过去,胸口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摩擦着。

风小寒终于忍受不住,眉头高高扬起,说道:“修行者洁身自好,请赤管事自重。”

赤媚动作一僵,静静的看着风小寒,就像犯了错的小媳妇儿,天然的魅意让周围男人心都碎了。

风小寒面无表情,就像旁边那些看着自己丈夫的女人。

见他这般强硬,赤媚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

就在风小寒抵达汴州城,正在考虑要不要干掉这个烦人的女人时。

万夜天与刘盼盼也终于来到了晋州城外的望月山脚下,七百年前望月阁开山祖师在这里观星月而证道成圣,开宗立派,以望月为名。

门下弟子皆是女修,山门更不许男人踏进一步,门内的弟子长老有了婚配,丈夫也只能在城中居住。

这条规定很没道理,却传承七百余年,自有存在的意义。

史上只有夜听风一人破望月山大阵而入,被望月阁引为奇耻大辱。

“据说她们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阁主之位非绝代佳人者不传。”

刘盼盼说道:“阁中大长老冷云前辈修为极高,甚至比当代望月阁主还要强上一线,却之因容貌普通而未能争的阁主之位。”

望月山的杨柳树上叶子已经落光,枝条光秃秃的,仿佛少女的青丝,随风而动。在这些青丝中,却有颗松柏,绿意长存,就像少女发梢上系着的青色绒球,很是俏皮可爱。

松柏下便是山门,一条石阶通向山脚下,阶上青苔犹在,似乎不忍离去,几只绿蚁绕过青苔,回到林中蚁穴。

万夜天站在石阶的尽头,说道:“走吧。”

刘盼盼怔了怔,问道:“去哪?”

万夜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举动却证明了一切。

只见他抬脚,踩在青苔上,惊走几只绿蚁,然后缓缓向山上走去。

他竟是想上山?

同行多日,刘盼盼也察觉到万夜天有问题。

他很虚弱。

超脱之境凌驾于已知所有的境界之上,拥有着浩如烟海的神识与无限广阔的幽府,他重生而来识海与丹田都处于空虚的状态,纵然逆天殿墨晶的全部灵气,也只补充了不足一成的元气,这不是单纯的靠化灵与静神便能恢复的。

其实虚弱这个词并不准确,

万夜天现在或许很虚,但并不弱。

就像曾经面对无数外族高手时那样,他对自己的强大很有信心。

但刘盼盼不这样认为,山中那些柔弱的美人儿可不好惹,纯以战力而言,望月阁绝不是承天大陆最强的,但诸般手段却是最多的。当年夜听风强闯望月山,事后有段时间没有现身,便是去养伤了。

这样状态下的他,不会被那些姑娘们的剑光生生埋没,并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刘盼盼表示怀疑。

果然,二人一出现,松柏下便出现了两名青衣少女,轻斥一声:“望月禁地,男子不得入内。”

两道清幽的剑光,照亮了松柏下的阴影。

也照亮了他干净帅气的脸。

刘盼盼站在不远处,素纱遮面,那绣着一朵小花的薄纱有古怪,竟遮住了她全部气息,连眉眼间都蒙上了层深邃的光泽,让人看不透,忆星与独角仙不知去了哪里。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忽然出现了一片乌云,来到山门的正上方。

紧接着,更多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而来,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在天空聚拢。

几个呼吸间,乌云遮天蔽日。

松柏下的剑光更亮,但握剑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就像那些被狂风舞动的柳枝一般。

万夜天对她们的表现很满意,站在山门前,负着手,双眼微眯,看向的却是山顶云雾中,那露出的飞檐一角。

“不知何方道友,大驾望月山?”

一道声音响起,同时还有股精纯的气息冲破他的威压,落到两名少女身上。

她们软软的坐倒在地,看向万夜天的眼中充满惊恐的目光。

“人不怒,天地自威。如斯强者,本座应煮茶相迎,但门规不可违,请见谅。”

那人的声音不冷不热,充满淡然,根本不惧万夜天引起的惊天异响。

这话中的最后三字本应是放低姿态,提现失礼表达歉意的词语,但当她说到请字时,明显顿了一下,将它与后面两个字分开。

这样一来便变成了另外两个意思。

请,是送客。

见谅,则是指你贸然闯我山门,我可以见谅的意思。

万夜天听懂了,所以眼睛眯的更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八月比肩

望月阁的态度很强硬,任何想要进入山门的男性,都得先问过诸位女子的剑。

说话的这位长老对万夜天的身份并不感兴趣,虽然她也在思考究竟是哪位圣人与本门有过过节,竟是打算强闯?

六道神念落在了山门前,强大的精神威压让周围掀起阵飓风,吹的柳枝狂舞。

万夜天看向飞檐一角,说道:“不达到目的,我是不会走的。”

“你有什么目的?”

声音再次响起,却是换了一个人,说道:“我是望月阁主,阁下是哪位?”

此时她们的震惊程度无以复加,就算是楼千山站在这里,面对她们的神识压迫,也要暂避锋芒。

这人却像清风拂面,竟是纹丝不动。

而且他身旁的那位少女是谁,怎么却看不透?

万夜天眼中精光闪动,面无表情的说道:“出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剑。”

声音不见的多大,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威力,远远的穿了出去,四周因神识而生成的骤风被震散,破碎的柳树枝条到处都是。

天空中乌云如墨,其中夹杂着无数闪烁的寒光,仿佛深夜里的星空,那引而不发的强大压力,如同巨石搁置在心头,让人觉得压抑至极。

远方响起几道闷哼声,竟是有几位长老被他一句话给震伤了。

山林里无数道剑光亮起,刺眼夺目,剑意直冲天际。

天空中的群星闪动,远处城中的人们远远望去,双目竟觉得有些刺痛。

因为星光中蕴含着最纯粹的剑气。

星光与剑光相互呼应,似在大战,比谁的更加闪耀。

乌云下,有道巨大的白色屏障,笼罩四野,散发着清亮光芒,如一轮皓月。

那是望月山的护宗大阵。

刘盼盼看着万夜天的背影,此时阳光被乌云挡住,天地苍茫,阵法的月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

黑衫狂舞,白发依旧。

在整座护山阵与漫山遍野的剑光面前,他是那样渺小,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单。

刘盼盼忽然想到,这时如果有个人站在他的身边,这幅画面应该会更凄美一些。

他竟是要一人,正面对衡整个宗派么?

望月阁七百年底蕴,掌门长老实力深不可测,他凭什么?

山上的女子们感受着那坚如磐石的意志,更是心惊,究竟哪位高手有如此魄力?

深山之处有风起,飞沙走石,杨树柳枝发出“咯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万夜天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我是谁?出来一见便知,何苦搞这些小把戏?”

说着,他伸手在空中握住,然后向下一扯。

月光形成的屏障如纸一般,被一直无形的大手撕下一角。

刘盼盼早在灰色草原时,便见过他的本事,却是头一次看他和别人交手。

阵法正是依靠天地灵脉与法则之力行程,而他这一抓一扯之间,蕴含着无数的法则力量。

超脱了法则的束缚,自然便能够驾驭它们。

这就是超脱之境的威力,即使万夜天依旧虚弱,但tu shā十万人的白发狂魔岂是轻易打发的?

六道身影从山顶飞掠而至,霎时间狂风骤停,只余下青衣罗裙,美不胜收。

站在最前方的女子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正是望月阁的掌门,也是白雪见的师傅,

古月仙子。

六人之前仅以神识探知山门前的情况,并不能真正看到这里,自然不知他的长相。

只见那一头白发如雪,便知他的身份。

这哪里是什么圣人?

分明就是杀神。

古月仙子神情肃廖,沉声道:“白发狂魔,血杀千里,没想到你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屠我望月阁么?”

万夜天摇摇头,说道:“我说了,我只想看看你们的剑。”

他感觉到了距离此处很远的地方,都有强者从四面八方而来,其中一道气息神圣无比。

竟惊动了一位圣人!

古月仙子在对方一语便伤了几位长老时,果断的像其他宗门发出求救讯号。

正道的大宗门间都有件法器,启动后其他的门派都会知道,一旦触发,就意味着是面临灭门的危机,诸宗高手会火速赶往支援。

长明宗攻山之战尚且没有动用,如今她们却因一人用了。

万夜天却并不感到荣幸,因为这些人一起上,全盛时期或许不怕,但现在对他而言则有些麻烦。

古月身后,一名相貌普通的女子站了出来,眉毛很浓,五官朴素,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是大长老,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看着万夜天说道:“犯我者,战!”

简单干脆的几个字,却清楚的表达了她的意志。

管你是白发狂魔,还是古时强者,

犯我山门者,唯一战而已!

万夜天抬手一招,身后刘盼盼的袖中飞出一个狭长的事物。那是她的佩剑,剑身细长,是典型的女子剑。

本应秀气灵动的剑,在他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忽然变得沉重锋锐的起来。

刘盼盼很吃惊,那口剑是她的贴身事物,每日以元气浸养,早已与她密切相连,但万夜天随手一挥,便掌握了它的主控权。

她忽然想起魔道曾经还有位剑尊,应该是万夜天之后的第二代魔尊,难道他也有着与那位剑魔同等的剑道修为?

万夜天剑出三寸,脚下的石阶再也承受不住,以他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向四周扩散。

古月与五位长老同时拔剑,积蓄许久的剑意倾泻出来,天空中忽然出现六个月亮。

然后,远处又亮起了两个,极速靠近,很快便行程八月比肩的奇景。

古月看着那两位师妹,她们本在山门闭关,被万夜天惊醒,气息比闭关前更加飘渺不可捉摸,看样子又有精进。

后来的两位并不知万夜天复活,魔门即将入世的消息,但看着眼前少年的样貌打扮,立刻猜到了他是谁,并在师姐们的眼中得到确认。

但来不及惊讶,

因为万夜天出剑了……

一招极为普通的仙人指路,却给人一种同时刺向八人的感觉。

能一指断江山的绝世强者,平凡的出剑自然有许多不凡之处。

第一百二十章 白雾深处见梅花

万夜天手中的剑留在远处,但剑气却袭向八人。

粗壮凌冽的剑气带起的尘土落叶如长龙般席卷而去,撕裂空气,扭曲了空间与光线,声势之浩大令人震惊。

刘盼盼没见过这种级数的人出手,面纱下脸色微白,但身周的气壁却将她与山门之间隔离开来,站在那里。

当初郭明哲在风小寒身上也施展过类似的手法,只不过是那是空间法则的力量,人虽在千里之外,却还在这个世界。

而刘盼盼站在那里,却仿佛身处异世。

古月仙子八人心头一凛,这显然不是这少女自己的本事。

万夜天竟强大到这种地步?

剑气袭来,八人长剑挥洒,月光洒落此间,清幽的光芒却有些刺眼,仿佛行程实质。

八月同辉,月光融为一体变得更加明亮,八把女子剑同时迎向万夜天的一剑。

轰的一声巨响。

剑气掀起的狂风摧毁了周遭的柳树,无数碎片向四周飞溅。

松柏树下,绿光如茵,为之前守山门的两名弟子挡住了袭来的风与残余的剑意。

两名少女怔怔的看着场间,破碎的地面,碾成碎屑的柳木,被撕裂一角的山门大阵,以及耳边传来的巨响对他们的识海造成了极大的冲击,道心不稳,日后的修行必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狂风暂歇,尘埃还未落定之时。

古月仙子冷漠的说道:“望月仙阵!”

八道身影破烟尘而去,分别站在万夜天身周八个方位,天上的月亮随身而动,在空中围成一个圈,却将整片星空都圈在其中。

万夜天微微挑眉,赞道:“竟以月光成阵,妙极妙极,在我那个时候根本是无法实现的事,这个时代真的很有意思。”

古月仙子眼神冰冷,说道:“千年以降,先辈们许多传承早已断绝,但我们却开辟了很多新的道法。你虽是魔尊,当今世上或许找不到你的对手,但也绝不会容你放肆。”

大长老再次开口,说道:“你很虚,是个好机会。”

烟尘散去后,狼藉的山门呈现在他们的面前,除松柏下与万夜天的脚边,周围的土地皆被掀飞,形成一个极大的深坑。近处都是树墩,锋利的断茬上蒙着一层尘土,看上去极是荒凉。

一剑之威与望月阁众人的八月之力几乎相差无几。

必须承认,万夜天确实很强。

但也就是这种程度。

圣人的随手一击,也不过如此,甚至比他这一剑更强。

或许万夜天并未使出全力,但八人找不到任何他会手下留情的理由,所以大长老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万夜天笑而不语,这是默认?

很多年前,望月仙阵困住夜听风许久,如果此时的万夜天与普通的圣人级相差不多,那么自然可以把他留在这里。

待诸方强者来援,即使无法将他杀死,也可以给予重创甚至封印在望月山下,未来的数百年内他将不会成为一个问题。

是的,

即便确认了万夜天不在全盛时期,她们也没有把握杀死他,哪怕那些强者中有位圣人。

天下间最难杀的,除了皇宫里那位,便是五圣人。

他们的自身实力只是原因之意,更重要的是他们以身沟通天道,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天机的变化,也就是危险的预警,及时做出应对。

万夜天看着古月仙子,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淡淡的说道:“也许我会有那样的一天,但绝不是今日。”

刘盼盼看着他的背影,两人间隔着一层无形的气壁,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但转瞬即逝。

气壁自成乾坤,将她与外界完全隔绝。

万夜天的自信应该就是有这个后手,如果她在关键时刻由内而外击破这层气壁,或许会对他造成影响。

她不知道诸宗有高手来援的事,但相信望月阁七百年底蕴不会为这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任何的准备。哪怕她能撼动万夜天心神一瞬,也足够望月阁的众位仙子重创他。

这是一个很大的you huo。

刘盼盼愿意做他的剑童,并不代表不想杀他。

就在这时,万夜天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笑意,就像位博学的智者看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似在嘲笑她的无知。

刘盼盼苦笑着摇摇头,知道自己想的太轻松了。

这层气壁内,是他临时开辟的一个独特的小天地。

区区洞幽,竟企图击碎一方世界,这当然可笑。

万夜天的眼神在八位女子的脸上一一扫过,淡淡的说道:“你们,有资格让我看看你们的剑。”

之前就说过,他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她们的剑,对除此以外的事不感兴趣。

或者说,不在乎。

那些来援的强者很厉害么?

对普通人而言当然厉害,但没人能在他的面前说自己很强。

因为万夜天是无敌的。

……

……

万夜天反手握剑,微微侧身,右手横在胸前抵住剑柄,摆出一个奇怪的剑势。

白雪的剑术独树一帜,堪称修行界的一股清流,如果望月阁是她留下的传承,那么剑法上必会有她的影子。

他用正是白雪的真剑,望月阁的应对将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首先是第一剑,白雾梅花。

林中忽然生出一股白雾,肆意弥漫,眨眼睛笼罩原野,脚下的坑被雾气填满,看上去就像平地上多了层雾。

星空月光下,林中树枝微晃,远远看去仿佛鹿角,正轻轻摇头。

雾气渐浓,没至腰间。

恍惚间如坠仙境。

万夜天黑衣白发,月光从上而下照在他的脸上,那些些浅浅的阴影让他英俊的脸上蒙了层阴沉神秘的意味。

看起来就像鬼一样。

仙境中忽然出现只鬼,于是衬得他更加可怕。

因为他的存在,仙境变成了地狱,那些鹿角此刻就像死神手里摇晃的枝桠,明亮的剑身如洗,反射的月光都显得格外恐怖。

林深时见鹿,是美好的期望,

来到此间却生雾,万物无踪。

这很可悲。

但当梅花鹿踏雾而来,林深,雾浓,清月。

一切都重新变得完美起来。

雾是真雾,梅花却是鹿身上的梅斑。

白雾梅花,

林中见鹿。

这些是异象,同时也是万夜天的剑。

第二百二十一章 浪到尽头寻鲸舟

他反手持剑,留在原地。

但剑意却笼罩山野,威势虽不如之前的仙人指路,但威胁性远在其之上。

白雪是独角仙证道成圣化为人身,本体乃是天地仙种,自创剑法更加契合自然,异象逼真。

这样的剑法,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极强的法门。

万夜天不信,七百年光阴,强盛如望月阁会失传这样的剑道。

古月仙子八人摆出不同剑势,各持一方剑意,剑尾的玉坠儿散发出淡淡的法器光豪,借月光异象聚八方灵气成阵。

八道剑气带着来自天外月光的沧桑,在虚空中和为一道,形成巨大的光剑向着阵中的万夜天重重落下。

夜空八月围绕着一点,快速旋转起来,留下淡淡的残影。

速度越来越快,月亮的残影越来越多,直至练成一线,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圆圈。

如果风小寒在这里,就会发现它与自己幽府周围的封元光圈一样。

光圈在光剑之前落下,封锁了周围的气机。

没有人,可以在封元的光环下移动位置,远方赶来的那位圣人也不行。

因为这不是法门,而是依靠剑坠儿法器施展出的法则之力。

那巨大的光剑中注入了八人的毕生修为。

八剑合璧,

足矣贯穿一座大山。

万夜天面色如常,仿佛光剑不存在,站在原地,白雾与梅花依旧,剑势因在仙境与地狱间的不断转换而膨胀,剑气隐而不发。

从八月成阵,到梅花鹿踏白雾铺路,再到光剑与封元落下,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甚至先前被狂风吹走的草叶还没有完全落下。

给人的感觉却过了很久。

当光剑落到他的身上时,林中突兀的响起一记蹄声,清晰入耳。

一只梅花鹿出现在林中,踏白雾而来,如仙兽。

白雾开始退了,化作最精纯的剑气升腾而起,应向光剑。

林中树枝停止了摇晃,向上翘起,就像梅花鹿用角,向夜空里刺去。

原来这些白雾并不是异象,竟是剑气凝结成的气体,剑气中有山林清青之意,这应该是来自于这口剑原本的面目。

万夜天没有去攻击她们,而是像之前那样,与对方拼了一剑。

光剑是阵法中灵气的力量,封元是剑坠儿带来的法则之力,虽然这一切都来自于她们本身,但与望月阁的秘传真剑并无联系。

换句话说,她们的应对很顺应时势,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按照当前的局势,面对万夜天的白雾梅花剑,用这样的碾压手段是最好的选择,根本看不出她们单独面对这一剑时的应对。

也就看不出她们是否得了白雪的传承。

这不是万夜天想看到的,所以没有攻击她们,而是正面接了光剑一击。

这次的交锋虽然惊人,暗含着无数修道真理,对山林里那些修为尚浅的弟子们与刘盼盼而言,几乎就是神迹一般,根本看不懂。

为之神往的同时,心情十分焦急,静静等待着结果。

最近一次望月阁出现这样的场景,还是上代掌门与长老们用来对付夜听风的时候。

那位千古第一强者离开望月阁后曾与一个肥胖的修士交手,战后出现了受伤的迹象,但很少有人记得,在那之前他在这里迎接了一记光剑。

他的伤,到底是光剑还是肥胖修士造成的,已经无从考证,只有夜听风自己知道。

古月仙子也不清楚那段历史,但她知道,光剑下的白发少年很从容,还有余力。

光剑与剑气相互抵消,光剑如冰遇火,从剑尖开始融化消失,但依然在下沉,直至将其埋没,八人的元气疯狂运转,便光芒更胜直到看不清他的身影。

白雾就像朝阳下的积雪,开始蒸发,和光剑分庭抗礼。

只看是光剑最先消失,还是白雾更快用完。

没有无上的威压,也无震耳的巨响,这一切似乎都在无声中进行。

刘盼盼在气壁之内,感受不到那些震撼人心的气息,仿佛旁观者一般。

所谓旁观者清,她看的很明白。

万夜天不是夜听风,

封元光圈或许可以让他行动受限,但光剑奈何不了他。

当剑气消失,光剑与封元重新化作八个月亮,白雾也刚好消失。

没有一点光屑,也没留下一丝白雾。

两剑的力量竟是完全抵消,不差分毫,就连树枝都没斩落一片,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完美至极。

这很符合当今修道者的艺术感官。

八人的呼吸有些沉重,除开元气消耗巨大的缘故,只因心中的震惊。

现在的她们比当年对决夜听风时的上代掌门长老们还要强上一线,可同样的手段,却无法伤他分毫。

这意味着什么?

万夜天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让八人稍微喘了口气。

看着对方嘴角泛起的一丝笑意,古月仙子心头一凛,惊道:“小心。”

万夜天剑换于左手,依然是反手握住,只是手臂垂于身侧,长剑紧贴衣袖,右手在胸前掐着剑诀。

这与收剑的姿势很像。

但不是收剑,而是出剑。

林深时见鹿,接下来自然是海蓝时见鲸。

沧海蓝鲸!

无尽海洋中生存着无数水域妖兽,体型庞大无比,最弱的也有不属于崩劫境的实力,在海中兴风作浪。

那些没有刻录阵法和强者保护的船只,经常被它们因好奇而击沉。

而在海洋的最深处,生存着鲸这样的生命。

它们性情温和,血统高贵,乃是仙种,同时也是大海中唯一会救人的生物。

因生存在大海最深处的缘故,与独角仙一样,人类很少能见到。

东海有一个传说,

见过鲸的人会被带到一处没有战争,没有xié è的圣土,那里的人长生不了,是距离大道最近的地方。

所以出现了巡鲸者这样的人,东海空苍派的掌门就是巡鲸者出身。

万夜天的剑不动,剑势却壮阔如海。

胸前的剑诀如勇敢行于海中的一叶小舟,

正如之前刘盼盼看到的那样,万夜天在望月山下看起来十分渺小,这只小舟在无尽海洋里更是显得如粒微尘一般。

让人觉得孤独。

小舟勇往直前,直至海天一色。

就在这时,万夜天的剑势忽然出现一丝波澜,

海蓝时见鲸,却忽然掀起阵巨浪。

这与林深时生雾如出一辙,

只是更加凄悲。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边云絮和一条线

小舟在浪花间飘摇不定,孤舟前行,却没有一丝回头的迹象。一只巨大的影子破海浪而至,发出亢长的啸声。

那只巨大的影子是万夜天的剑,

沧桑的啸声是剑鸣。

古月仙子等人八剑再度合璧,封元光圈重新落下,却没有了巨大的光剑,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直指心灵的纯正剑意。

八剑遥指天外,仿佛望月,似在朝拜。

古月的剑极为明亮,仿佛真正的月亮。

……

……

浪花淘尽,鲸尾轻摇,激起的白色浪花如千堆雪。

天空中忽然下起雪来,夹杂着淡淡的月光。

望月阁的剑法轻灵飘渺,秘传真剑在她们手中出神入化,剑微晃,月华随雪而舞。

这画面极美,就连相貌普通的大长老脸上也蒙上层淡淡的月光,光彩脱俗,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望月阁最擅诸般手段,天下间已知的道法,她们涉及一二。

面对万夜天海浪般的剑势,她们毫不犹豫的动用了最强的剑法,及最厉害的道术。

万夜天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惊讶。

雪花中的月光落在海浪上,竟使浪花一顿,剑势削弱了不少。

八剑合一的强大剑气比之先前光剑威力只差半分,但境意更加深远,手段极为高明。

万夜天看着那八方袭来,没有任何四角的剑气,目光中露出赞许之意,同时也有些失望。

白雪的这套剑法很少,只有三式。

余下的一式仅有一字曰,梦。

那年白雪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短只有三句话,然后以此为剑,创出了这套惊世骇俗的剑法。

林深时见鹿,

海蓝时见鲸,

梦醒时见你。

言语见尽是情意,这是万夜天听过最美丽的故事,由于某些执念,两人未能走到一起。

这三剑环环相扣,一剑更克制上一剑。

若望月阁真是白雪的宗门,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克制手段,他使出鹿剑对方用光剑相抗可以说顺势。

此时他用鲸剑对方没有用梦剑。

万夜天轻轻一叹,收了剑势,任由那些剑意落在身上。

剑气刺破土地时发出“嗤嗤”的声音,烟尘再起,笼罩方圆。

古月仙子八人相视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放弃抵抗。

刘盼盼微微挑眉,她知道万夜天没有死,惊讶的是他的态度,竟忽然就没了兴致。

难道除了魔门与那名叫白雪的女子留下的宗派,世间再没有能让你提起兴致的事物了么。

空中的星光敛去,乌云四散,露出蓝天白云,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

万夜天的气息随着乌云一道消散。

在看山门前的深坑,哪里还有万夜天的身影?

古月仙子注意到,那个蒙面少女也不见了踪影,上一刻她分明还站在那里,此时消失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些本应如此的感觉。

因为刘盼盼本来就在一个触及不到的世界里。

能在封元光圈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万夜天是第一个。

远方的流云忽然破碎,化作道道白色的丝絮,在空中拉出一条笔直的线。

线的最前端是一个人,戴着斗笠,看不清楚面容,御气浮于虚空之上,俯瞰众生,充满漠然。

他就是那位圣人,阳光似乎都因他的出现变得明亮了许多,驱散了林间残余的阴暗之气。

接着有数道气息由远及近,速度之快,连空气与光线都有些变形。

他们是人类世界各地的强者,郭明哲踏虚而来,落到一朵云后。

古月仙子看着面前的深坑,轻叹一声,挥手散去阵法,天上的八轮月亮先后消失。

诸方强者亲眼目睹乌云消失的场面,联想到不久前收到的长明宗密信,震撼之余,更多的则是遗憾。

万夜天乃魔门鼻祖,又是史上已知最强者,死时便是人类世界需要刻意遗忘的梦魇,今朝重生,日后必成祸患。

如果能早到一会儿,这么多高手还有一位圣人,也许就可以让他重新变成死人……

古月仙子四周拱了拱手,说道:“感谢诸位不远万里前来,白发狂魔今日攻我山门,若非各位道友八方来援吓走了他,望月阁今日怕是难了。”

戴着斗笠的男子微微点头,身体逐渐变淡,然后消失。

人类世界的四个角落,收到他的神念传信,山水间紧张的气氛骤然消散,天地间重归自然,同时也生出一道轻微的叹息。

望月山没事,那就好……

古月仙子向东方恭谨行礼,那里是斗笠男子消失的地方,其他的强者也同时向那边行礼,恭送圣人。

这是对圣人级强者,最基本的尊敬。

……

……

距望月山七十里外的一处山林,

忆星与小白从树洞中走出,跳进了刘盼盼的怀里。

小白是万夜天给独角仙取的名字,刘盼盼觉得这名字太寻常了些,有更好的建议,想了几个很有仙意的名字。

但万夜天说寻常名字配不寻常的仙兽,很般配。

忆星在她的怀里蹭了蹭,舒服的伸展了下四肢,还是主人的怀里最软。

刘盼盼看着万夜天,淡淡的问道:“你没事吧。”

万夜天微微挑眉,看着她的脸,沉默了很长时间。

忆星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刘盼盼能猜到。

良久后,万夜天笑道:“不论有没有事,都不是你一个洞幽境都杀死的。”

刘盼盼没有说话,因为她就是这个意思。

没人可以在望月仙阵中全身而退,哪怕这个人是传说中的人物。

万夜天确实复出了些代价,但对他而言微乎其微,就像被蜜蜂蛰了一口。

当然,即使是濒死时的他,也不是刘盼盼可以战胜的存在。

现在的世界没有人不想杀他,除了那些魔道中人。

万夜天把剑交还给她,淡淡的说道:“这把剑不错。”

“长明宗赤霞峰所铸,当然是好剑。”

刘盼盼接过剑,收回袖中,问道:“望月阁不是你想找的?”

万夜天说道:“还有哪个与月亮有关的门派么?”

刘盼盼想了想,摇了摇头。

万夜天叹了口气,起身道:“算了,我们走吧。”

“去哪?”刘盼盼问道:“你不找白雪的传承了?”

“就像你和你父亲说的那样,游山玩水,看一看现在世间的风景。”

万夜天负着手,向山下走去,说道:“她的传承自有噩嘼去找,这件事交给他就好。”

刘盼盼看着他的背影,又陷入了沉默。

万夜天淡淡的说道:“你有问题?”

“你的剑呢?”

刘盼盼终于提出了这个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说道:“我是剑童,没见过你的剑不说,与人打架还得用我的,这算什么道理?”

“我说过,你更像是随从或者婢女,剑童只是比较顺口而已。”

万夜天看向远处那道化作白絮的云彩,以及那条线,说道:“至于我的剑,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

……

风小寒打了个喷嚏,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应该没有感冒啊?

他并不知道望月阁发生的事,此时正看着张地图,计算路线。

赤媚在他身侧,打着哈欠有些无趣。

这个少年木纳至极,哪有山里那些年轻气盛的弟子们有趣?一段时间下来,她已经没了开始时的兴致。

北方草原一马平川,是望不到边际的平地,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参照的地标,所以地图是根据草原部落的势力区域绘制而成。

他只用了片刻时间,便将地图印在了脑海里,但有一件事让风小寒十分苦恼。

“这上面……没有赤目泉的标记。”

风小寒敲了敲图纸,说道:“这图莫不成不完整?”

“赤目泉,那是个什么地方?”

赤媚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说道:“这图纸可是草原人士亲自所绘,您确定是叫这个名字?”

风小寒点点头,这名字他不会记错。

“这就奇怪了,不如你先在这儿住着,我派人去打听打听?”

“也只好这样了,请尽快些。”

“明白。”

赤媚走后,风小寒站在窗边,看着窗下人头攒动,以及偶尔巡逻路过的甲士。

刚下过一场微雪,远近的屋顶都留下了一层白色,远远望去就像白色的云海。

如果崔魏铭站在这里会生出许多感慨,因为云海下是人声鼎沸的街道,也是红尘。

此地偏北,冬风很是寒冷,

但街道依然热闹,不时的还穿来鞭炮爆竹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日子?”

风小寒揉了揉肚子,闻着窗外传来小贩摊上的食物香气,又有些饿了。

门外走进一个下人,躬身道:“回先生的话,今日是草原部落的庆天节。”

“庆天?”

“是的,他们相信赖以维生牧畜及猎物是上苍所赐,每年今日各部落的每户人家都会拿出许多食物,用来献祭,回馈苍天。”

下人说道:“而祭天完毕后的吃食,则由大家共同分享,城中有一半都是草原人,所以在这里也算个重要的日子。”

风小寒点点头,想了想说道:“我有点饿了,想自己出去走走,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待会儿赤管事问起,你就这么告诉她。”

第二百二十三章 梦儿

汴州城庆天节,草原人在城中载歌载舞,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舞姿引起阵阵欢呼。

大唐国民不甘落后,也有很多杂耍的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不时闪起的火光,以及理石破碎的声音令人叫绝。

抱着一整只羊腿啃的少年,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胸口碎大石的壮汉拍落胸前的石屑,看着风小寒,一脸的惊愕。

衣着光鲜,背负长剑,一看便知是哪家大宗派的弟子。

只是这胃似乎直通大海。

在这样的边境城,在街上很少看到他这样的宗门弟子,于是便多瞧了两眼,男子看的清楚,这名少年手中的,已经是第三条羊腿……

风小寒的眼中带着欣赏,场中的人没有修为,只是普通人,却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可见台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一名男子拖着铜盘在场边走过,看客们随意打赏些铜板,他都会对那人报以微笑,以示感谢。

当来到风小寒面前时,他微微一怔,看着盘中的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路边看节目也是要给钱的。

之前买羊腿的时候恰好把零钱用掉,身上没有铜板,只好拿出片金叶子,激动的那人双手颤抖,满满的铜币都险些掉到地上。

风小寒挥了挥手,叫他不要打扰自己看节目。

他一路走走停停,看着喧嚣的街道,充满了好奇。同时,那喷火的杂艺让他若有所思。

此时距庆天大会开始还有段时间,正当他来到会场旁的路边,打算喝碗凉茶解渴,顺便等待大会结束分食草原美味。

就在这时,一只粉色的绣球落到了他的桌上。

砰的一声脆响,茶壶掉落在地,碎成了几瓣。

随后,一名穿着羊皮裘袄的男子来到他的面前,脸上带着歉意,说道:“这位小兄弟,我家xiao jie刚才丢的用力了些,砸到了你,真是抱歉啊。”

风小寒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男子接过绣球,撇了眼他腰间的木牌,目光微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交给茶摊老板几枚铜钱,给他上了壶新茶作为赔礼。

他的小动作被风小寒看在眼里,神情不变,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不在乎。

捧着绣球的男子绕过会场,来到一只帐篷前。

这里是庆天大会的后场,会中的美食,器械及舞者都在这里,那些帐篷十分老旧但还算结识。

但这座明显不一样,洁白的帐布上绘制着各族图腾,布料也属佳品,与那些粗糙的抹布帐篷明显不同。草原人性情豪迈,但偶尔有人结伴路过这里,说话的声音也会压低许多,直到走远才敢大声说话。

这一切都表明里面那的人身份不凡。

男子手捧绣球,单膝跪下,恭谨的说道:“圣女大人,那人是长明宗的弟子,而且是木制弟子牌。”

“长明木制腰牌,是位关门弟子。”

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带着少许北地口音,说道:“本事怎么样?”

男子说道:“气息悠长,修为难测,想来应该不差。”

帐中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我去会会他。”

“大人,您这次偷着出来,还是低调些好。”

男子面露难色,说道:“不然回去了……小的不好交代啊。”

“你怕什么,到时候就说是我逼你的,他们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男子听着这话,哭笑不得,心想这些话也就您会相信,那些老人何等精明,怎能骗过他们?只希望您少惹些麻烦,到时候他们心情不错,不至于迁怒于自己。

……

……

庆天大会开始了,无数美食摆放在会场周围,香气浓郁,一队士兵手持铁矛,负责维持秩序。

草原人载歌载舞,数位歌女在阵法的加持下献唱,十分热闹,到处场外都会响起热烈的掌声。

风小寒坐在路边的茶楼屋顶,对歌舞这类的风月之事不感兴趣,只盼着能早些结束,好尝尝那些草原一流名厨的手艺。

“听说了么,这次的庆天节,咱们汴州城会有一位草原中的大人物要来。”

“哦,不知是哪个部落的族长还是联盟的长老?”

“是部落联盟的人,但不知是哪位。”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据说是盟主的徒弟。”

“现在的草原盟主共有两位弟子,大弟子夜游闭关悟刀多年,从不理会这些俗世,如此说来应该是二弟子千枫?”

“快看,是妖狼御。”

一道声音响起,议论顿时停止,人们纷纷望了过去。

妖狼御是草原部落联盟的侍卫,是来自各部落的精锐战士,负责保护联盟中的重要人物,与大唐王朝的殿前侍卫是一个意思。

妖狼御的统领据说是破虚境的超级高手,也有传闻说他已经达到了凌霄境。

而联盟的首领也就是盟主,更是位圣人级高手,曾于九万里寒山中单刀破风雪,杀过一条残暴的黑龙,

真正的龙!

自那以后,与草原接壤的地域,有能力跨过禁制的蛟龙等妖兽不敢越雷池一步。

当今世间有个说法:正因为他的存在,元宗皇帝才没有对草原发动侵略战争。

但草原部落主动纳贡,倒也算完成了天下一统的大业。

十位骑着风狼,背负弯刀的侍卫在入场处排成两列,凌厉的目光扫过场间的观众,如同寒风带雪,冷漠至极。

大唐将士一身血气,肩背笔直,就像手中的矛一样,至少气势上没有输。

隶属两方的精锐士兵,自然少不了眼神的交流与攀比。

一个年轻人出现在入场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他就是草原盟主的二弟子,千枫。

千枫在草原与大唐王朝中都很有名气,他的出现让场面沸腾了起来,尤其是观众中的草原人。

因为他就是草原的骄傲。

可他的动作却又让他们瞬间沉默了下来。

他到场间行了一礼,然后抽出腰间的刀,举过头顶,雪亮的刀锋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

有风起,吹过场间,却被刀刃切成了两半。

风小寒点点头,心道:“好刀。”

观众都很震惊,尤其其中的修行者们,更是激动无比,难道他竟是要演一套刀法么?

能搬上这种台面的刀,自然不是普通的刀决,联想到他的身份,连普通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难道那位圣人,竟是要是公开自己的刀法么?

千枫的刀自头上而落,刀光在空中带出一道光影,动作虽然简单,但奥妙无穷,场间的修行者都看出了其中的变化,心头一凛,全神贯注的看着那把刀。

风小寒挑了挑眉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心中的影子开始推演。

千枫的刀法时快时缓,就像在风雪中摇摆不定的草叶,飘渺难以捉摸,没有动用元气,刀意却已经弥漫场间。

刀势逐渐壮大,留下的光影弥补身周,渐渐的只能看到刀光乱舞,却不见人影无踪。

这是人刀合一的境界。

那些光影连成一片,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片草原,每一颗青草都是一道刀光。

这套刀法的密度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即使学会了,也很难完成,千枫却能轻松的施展出来,这份资质令人敬佩。

观众中的修行者,尤其是用刀之人都默默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深情专注,仔细感受着刀意,竟有些如痴如醉的感觉。

当刀光与最开始时留下的光影连在一起,一片草原风景出现在众人眼前。

风尘四起,天地为之变色,唯有一把单刀破风雨而至,怒斩草原狂风。

不愧是草原首领的刀法,果然神妙无比。

刀法已经演完,千枫站在原地,面色如常。

场中沉默了很久,还沉浸在刚才的幻想中,不知是谁的酒杯从指尖滑落,发出啪的一声。

众人这才惊醒,一时间掌声雷动。

千枫举刀行礼,高声道:“我草原联盟,愿与天下刀客交流,共修此道,探讨刀法奥义。”

这就是宣告,

从今天开始,刀道唯一圣人,愿意为天下刀法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在他收刀的那一刻,风小寒也醒了过来,心中的影子停止了推演。

这套刀法足有二百式,变化无穷,全部推演完毕,即使是洞幽后都风小寒也消耗了大半的神识。

千枫下场后,大会便接近尾声,只待几位老人完成祭祀后,便可以尽情享用美食。

风小寒长吁一口气,嘴角泛起丝笑意:“终于结束了。”

“不,是终于开始了。”

一个带着少许口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说道:“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上演。”

风小寒一惊,只见一名服装迥异的草原少女站在身后楼阁的飞檐上,洁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有些晃眼,青丝随风轻舞带来淡淡的香气,淡紫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看起来有些妖治。

她很美,虽不及何惜柔,刘盼盼之流,但别有一番魅力,在某些地方不是她们能比的。

少女的腰间悬着把弯刀,平添几分英气,狡黠的模样和口音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但风小寒没心情欣赏她的可爱,眼中充满了警惕,因为对方气息活跃,显然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待他开口询问,少女便说道:“我叫梦儿,你可以称我为梦姐姐。”

风小寒木纳的说道:“长明宗,风小寒。”

梦儿吐了吐小舌头,说道:“你们中原门派的弟子,说话都这么直么?”

青竹峰不修道,修的是剑,说话做事很少有弯弯绕。用崔魏铭的话说:十二峰中,青竹峰单身汉最多。

不是没有道理。

风小寒想起崔魏铭的谆谆教诲,笑道:“在我们那儿,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不叫姐姐。”

“那叫什么?”

“仙子。”

风小寒的手握住了剑柄,说道:“不知梦仙子找我,有何贵干?”

“咯咯咯,这位弟弟真会说话,莫不是偷偷的吃了蜜?”

梦儿笑着说道:“我找你没别的事情,想跟你打一架而已,领教下大唐修士的剑法。”

风小寒的眼睛眯的更紧,说道:“我青竹峰主修剑道,最擅杀伐之事,刀剑无眼,可不敢伤了你这样的美人儿。”

梦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说道:“弟弟尽管放心,梦姐姐我既然主动找你打架,自是有把握赢你,以前在家里只是听说,从来没真正的看过剑法,今天就叫我开开眼吧,你可不要太让我失望呦。”

梦儿的口音以及小女孩儿的动作,还有那声尾音的“呦”,都十分可爱。

此处略高,有风吹过,风小寒忽然觉得有些冷。

面前少女赤着手臂,露出脚踝,在这样的天气下却神态自若,除了像风小寒一样,被龙养大,拥有难以想象的强悍体质外,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是崩劫境。

崩碎先天桎梏,肉身得到升华,寒暑不侵。

风小寒问道:“你几岁?”

少女将手指放到唇边,嘟着嘴,很认真的想了会后说道:“十四岁了,这个问题真的很少有人问,连我都快忘记了。”

风小寒有些无语,但不是因为她后半句话。

十四岁的崩劫,

这是和何等的天才?

他如果能活到那一天,或许可以将修为推至洞幽中品。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还未请教尊姓。”

尊姓大名,少女说过她叫梦儿,这是名字。

有名字自然要有姓氏。

或许是因为天才间的惺惺相惜,他想记住对方的姓名,这是给对方最基本的尊重。

少女笑了笑,看着他说道:“想知道梦姐姐的姓,先打过再说。”

风小寒知道她的意思,只有打过,对方才能确认自己有没有资格知道她的姓名。

草原老者的祭祀已经结束,大唐士兵让出一条道路,让场外的观众可以入场品尝草原美味。

梦儿很有把握,这样的方式会激起任何年轻人斗志,她不信对方会无动于衷。

“我拒绝。”

梦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风小寒指着那边,说道:“你不说没关系,反正无所谓,现在我饿了,没空陪你玩。”

说着便要跃下屋顶。

梦儿的秀美高高扬起,身为草原圣女,向来只有别人跪着和她说话,几时被人拒绝过。

“不行,我不允,你快过来和我打一架,然后随便你做什么。”

“莫名其妙。”

风小寒耸了耸肩,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宠坏了的熊孩子。

就算你在天才,打扰别人吃饭也是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情,何惜柔说过,遇见无礼之人便不要理会他们,因为这些人都没教养。

梦儿冰雪聪明,很轻易的就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梦儿跺着小脚,怒道:“你身为剑客的骄傲呢,难道一场挑战,还不如吃饭重要?”

风小寒没有回话,他已经跳下了楼阁,如一条滑溜的泥鳅穿过人群,捧起那些瓜果与烤肉大快朵颐。

梦儿撅着小嘴儿,喝道:“来人。”

先前捡绣球的男子出现,说道:“圣女大人,有何吩咐?”

“给我查查,这家伙住在哪里。”

“圣女大人,这……”

男子哭丧着脸,说道:“长明宗的人不好惹啊,据说汴州城的长明管事可是个狠角色,如果您想看看大唐剑道,咱们寻个散修?”

“不行,梦姐姐我生气了,必须要揍他。”

梦儿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这里,留下男子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事情要是闹大了,盟主怪罪下来……”

男子一脸的忧伤,说道:“我命休矣~”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深夜里飞来的一把刀

风小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这里是汴州城,草原人难道敢在这里对一个大唐王朝的修道天才行凶?

没有人敢这样做,就算是千枫也没那个胆子。

所以当他知道梦儿也在这,并且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时,眉头微挑,顾不上与前来拜访的宾客寒暄,急急忙忙的出门去了。

“这丫头是怎么跑出来的?”

千枫看着庆天大会的总管,叹气道“怎么连你也帮她瞒着,也不通知我一声?”

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委屈的说道“老朽也不想啊,可圣女大人身份崇高,再加上威逼利诱,我一个总管小小的怎敢忤逆?”

千枫想了想也是,在师妹的yin wēi下,就连师兄有时也不得不妥协,更何况是一个总管?

想着小时候高冷的大师兄哭丧着脸,给小师妹当马儿骑的场景,千枫总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但想起这位到处惹事的小姑娘就在城里,不禁收起了笑容,问道“你把她安排在哪里居住?”

“轩隐堂。”总管说道“要不要我去将她请过来?”

千枫想了想,摇头道“师妹很聪明,料到我一定会发现她也在这里,只怕早就找地方躲起来了。”

总管叹了口气,这草原圣女可真不让人省心,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千枫沉默许久,然后问道“听她的护卫说,她当时在阁楼屋顶与一位中原弟子对峙。”

原来千枫这么快知道这件事,是那名捡绣球的男子告知。

想来是怕她真的揍了那个少年,激怒长明宗把事情闹大,这才背着梦儿通知了妖狼御,但也没敢说出她的下落。

夹在现实与圣女中间,这名侍卫还真是难做啊。

总管一怔,说道“真有此事?”

千枫微微点头,说道“梦儿的眼光很高,普通弟子绝不会入她的眼,拜托你查一下,长明宗是否有哪位弟子下山,来此历练人间。”

总管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应下。

她盯上的,不达目的绝不会轻易罢休。

所以只要找到那位长明宗的弟子,不怕逮不到她。

总管离开后,

千枫望着窗外的街道,眼中充满忧虑。

没有人可以让师妹吃亏,至于惹出来的麻烦自然有师傅给她擦屁股。

对梦儿,他更多的是无奈。

圣女是上天在人间的使者,她的名声向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草原各部落的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私底下只是个被刀圣宠坏了的孩子。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和师兄的一份“功劳”。

他担心的,是那位长明弟子。

梦儿一定会想尽办法挑衅他,逼那个少年跟她打架。

联盟中那些调皮捣蛋的恶作剧犹然在目,

即便现在,他也无法忘却去年用过被辣椒水浸过的厕纸,带来的痛苦。

……

……

庆天大会的食物很多,却哪里禁得住这么多人共享,很快便被一扫而空。

风小寒抹了把嘴上的油,觉得不过瘾。

草原人在城中主要以皮毛生意,没有饭馆,路边的小吃虽然不错,但样式单一做工粗陋,远没有祭天所用的美食丰富美味。

他走在回长明商行的小巷间,看了眼微暗的天色,说道“今夜多云,没有月亮。”

所谓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机会。

宵禁后的汴州城变得格外冷清,城中只有巡夜士兵发出的整齐脚步声,与白天的人声鼎沸成鲜明对比。

这里是大唐王朝的军事要地,所有出入城中的修士和商户都要登记,并接受严格的审查,白天出现过的十位妖狼御的住所周围,不知隐藏了多少眼线,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这样的城中,除了奸商牟利他们管不着外,不会有任何狂妄之徒敢以身试法。

此时天色阴沉,伸手不见五指,两道矫健的影子趁着星月无光,在房梁上急速穿行,脚步就像被风吹起然后飘落的青草,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很快便来到了长明商行。

顶楼的某扇紧闭的窗后隐约透出少许光亮,似乎还没有睡。

梦儿的脸被黑布蒙住,低声问

道“你确定是这儿?”

“小的确定,但您确定现在就要动手?”

男子的声音有些发颤,说道“这可是长明商行,还是宵禁期间,只怕……”

梦儿在他的头上轻拍了一下,说道“你个大男人,胆子被草原上的狼给吃了么?”

梦儿是草原圣女,身份地位与身为公主的赵雪儿相仿,比长明宗的所有关门弟子加在一起还要高上一线。即便是大唐天将在此,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最多就是派人送回联盟,交由草原盟主发落。

男子想着自己是侍卫,跟着主子来这里只能算是从犯,即使被发现应该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这么安慰自己后,胆子稍微大了些,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做?”

“老规矩,深夜下战书,以为挑衅之意。”

梦儿拿出一只小刀,将一纸信封绑在刀柄上,对准了那扇窗。

……

……

风小寒问道“你打听到了什么?”

“只有些传闻,是草原上老人们讲的故事,听起来很玄乎。”

赤媚伸着懒腰,捏了捏修长的měi tui,这个动作很妩媚,但风小寒并不在意,不禁觉得有些无趣,说道“这个地方只是一个传说,而且十分很久远,似乎并不存在。”

风小寒沉默了。

郭老头告诉他赤目泉在北方,那它就一定存在,但具ti wèi置只能靠他自己去找,如此看来此事颇有难度。

“那些,都是什么样的传闻?”

“传说中的赤目泉不是普通的泉,泉水赤红,高空俯瞰下如同神魔猩红的眼,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有鬼怪守护,只有真正道心纯净的人才可以进入。”

赤媚微微摇头,说道“这样的泉如果存在,要么在神魔之战中被毁,要么就在某个人类足迹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不然早就被北方人占为己有,我们又怎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北方草原广袤如海,但毕竟不是蛮荒域,每个角落都留下过人类的足迹,郭明哲知道这个地方,证明发现它的人并没有隐瞒这个事实,那为何在民间只有鲜有人知的传言?

但只要它真的存在,风小寒相信早晚会找到它。

赤媚离开后,他盘膝坐在床边,正要化灵修行,窗外却传来一道破空之声,紧接着是木片破碎的声音。

一把飞刀破窗而入,钉入墙壁中,只余刀柄。

下一刻,一道精纯的剑气顺着飞刀来时的轨迹,自屋中而起,落向窗外某处。

窗户被彻底碾成木屑。

这是宛丘剑第一式,挽吴钩。

与以前相比,洞幽后的风小寒剑气更加凝实匹练,剑意悠长,距离如此之远,剑气依然具有莫大的威力。

砰的一阵声。

长明商行对面一座屋顶的瓦片被剑气击碎,两道微响向着远处而去,很快便没了声音。

风小寒眉头轻皱,任由夜风吹过面庞。

“跑了?”

他没有去追,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风小寒取下墙壁上的飞刀,刀身薄如蝉翼做工精美,雪亮如银,显然出自大家之手,但不像是大唐的传统样式。。

见刀柄上有张用红绳绑住的信,风小寒取下揣进怀里。

脚步声响起,然后房门被打开。

赤媚闯入屋内,紧随其后的掌柜与护卫,将风小寒挡在身后,防备街巷中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屋外也有数道气息升起,那是护卫们跃上了屋顶。

整座长明商行变得灯火通明,数把箭弩对准了附近阴暗的角落,四周的邻里也被这道剑气惊醒,巡夜的士兵火速赶来,将这里围了起来。

赤媚这才松了口气,若山里的关门弟子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她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交代的,问道“是谁?”

风小寒把飞刀递给她,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见,被他们跑了。”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但隐瞒了信的事情。

“你没事就好,先去别的房间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风小寒又换了一间房,门外有下人把守,赤媚去和赶来的将领说明情况。

那把飞刀能破开窗上的阵法,直入屋内,显然不是普通货色。

但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如果想杀人,绝不可

能用这样愚蠢的方式,这只飞刀虽然不俗,却根本伤不了风小寒,而且刀上没有淬毒,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杀意。

如果是挑衅,不留下身份便没有意义。恐吓就更不可能了,长明宗何等庞然大物,如此做法只会激怒他们。

他们想不明白,但风小寒却能猜到一些。

他拆开书信,看着纸上的内容。

这是一封战书!

时间是明天的午夜子时,地点是城外的一座山神庙。

信纸末尾处的紫色标识证明了他的猜测——白天遇到的那名草原少女。

风小寒面无表情,心底却骂了一句“bái chi。”

……

……

梦儿二人回到藏身处,兴奋的说道“看到了么,藤瓜,刚刚那个就是剑气!正宗的长明剑气。”

藤瓜是孤儿,从小在联盟中做事,以前只是个杂艺,如今修为小有成就便成为了圣女护卫,也不知是谁给起了这么个怪异的名字。

藤瓜苦着脸,说道“圣女大人,以后不要这样了,要不是咱溜得快,巡夜的将领就发现咱们了。”

梦儿笑道“怕什么,这不是没事么?战书已下,明日不怕他不来。”

藤瓜一怔,问道“您定的哪里?”

“城外山神庙啊。”

“呃……”

“怎么了?”

“没事。”

藤瓜扶着额头,心想您平时挺机灵的啊,怎么今天就犯傻了?

第二天一早,

守城天将便下令封城,七日之内不许任何人进出。

理由是长明商行深夜被袭,此举挑衅唐军威严,所以全城戒严查案,缉拿要犯。

聪明人都在这条命令中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长明商行的窗户被一把飞刀射穿,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矣如此严肃的对待。

那么关键就是飞刀射入的是哪扇窗?

窗的那一面,住着的又是谁

昨晚的动静有很多人都听到了,有修行者证实那剑意十分纯粹,但修为并不高超,应该只有洞幽境下品左右。

区区一位长明的洞幽境却让大唐方面如此重视,可见身份不一般。

这些消息整合到一起,足矣判断出那人极可能是长明的哪位天才弟子。

众所周知,元宗皇帝对诸宗修道天才极为重视,也只有这些天才,才符合这样的条件。

若换做洞幽境的外山长老,根本不配这样的待遇。

人们纷纷猜测被袭的人是谁,茶一笑,刘盼盼,还是何惜柔?诸宗论道刚结束,他不在山中清修,来这里做什么

草原总管清晨便来到千枫的住处,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风小寒是谁?”

千枫怔了怔,说道“十二岁的洞幽,还是名关门弟子,这样的人我应该听过才对,怎么却没有半点印象?”

总管也摇了摇头,他听到这个名字时也很诧异,因为实在太陌生了“有关大唐新一辈的天才,我们知之甚少,他可能是近期才拜师的,所以我们不知道罢了。”

“梦儿的眼光果然很高,他才十二岁啊。我十二岁时,是化灵上品,还是中品来着?”

千枫看着面前的暖炉,有些出神,良久后才说到“昨晚的那件事,说来听听。”

他指的,自然是长明商行。

总管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昨夜里的细节都已经打听清楚,天不亮时便有份卷宗放到了他的桌前。

千枫听完他的描述,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昨夜商行外的那座屋顶上有两个人,修为不错,能躲过巡夜士兵与将领的巡视。

目标又是风小寒,

能做出这样无聊事情的人,自然是他最可爱的师妹。

草原圣女。

……

……

此时的草原圣女很生气,因为她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大唐可以为了一个天才做到这种地步。

梦儿约战的时间是今夜子时,但眼下汴州城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如何赴约?

她瞪了眼藤瓜,嘟着嘴儿抱怨道“你早就知道,为啥不提醒我。”

藤瓜表示很冤枉,

我哪知道您老人约的是今天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东风破

庆天大会已经结束,但佳节喜意犹存,街巷中依然热闹。

风小寒坐在屋顶,手边放着一盘切好的酱牛肉,望向北方,目光悠长,仿佛与喧嚣的街道隔离,形单影只。

寒风抚过单薄的衣衫,看上去有些萧索。

赤媚出现在他的身后,问道“你是不是不明白?”

风小寒舔了舔嘴角,说道“人是最喜欢夸张的生物,我并奇怪。”

“你已经出名了,诸宗论道中发生的事情被人刻意隐瞒,没有向外界露出半点风声,但那些大人物明显知道些什么,而你就是那些事情中的主要角色。”

“所以?”

“所以你现在是个天才,一个有功劳的天才。大唐王朝最重视你这样的人,所以昨晚的事落在朝廷官员眼中就有了别的味道……”

赤媚坐在他的身边,离他很近,平静的说道“那把飞刀,刺向的可能是未来修道界的凌霄,甚至圣人。”

风小寒想了想,这么听起来确实挺严重。

不仅如此,雨中战姜文,草原雪域行,哪一样拿出来都是可以震惊修道界的事实。

元宗皇帝把赵雪儿关在晴雨阁闭关,除了防止她跑去长明兴师问罪外,还有惩罚她那时企图对风小寒下手的意思。

此时风小寒的重要性已经不在何惜柔之下,甚至在某些人心中的位置还要更靠前些。

所以才有了为他封城七日之事。

赤媚说道“刚才吕家的人来过,送了很多价值不菲的礼物,礼单就在你的房中。”

风小寒知道这是吕迎风的意思。

赤媚笑着说道“这不算什么,有趣的是草原联盟也来人了,而且是以千枫的私人名义。”

“千枫?”

风小寒微微挑眉,说道“草原刀圣的二弟子?”

草原联盟的首领是圣人,人类世界的第一刀客,所以在中原被称为刀圣。

赤媚点点头,说道“对方想见,我说你正在坐功化灵,让他等了很久。”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无礼?”

赤媚搂着他的胳膊,胸前的柔软在其手臂上轻轻一蹭,笑道“人家是刀圣弟子,自持身份不来亲自相见,让他的下人等一会儿怎么了?这种面子上可不能弱了。”

风小寒面无表情的抽出手臂,问道“我小时候独自生活在野外,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赤媚一怔,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道“凭您的英明神武,和强大无比的本事?”

“都不是。”

风小寒看着她,淡淡的说道“只要把任何敢靠近我的妖兽统统解决掉,想死都难。”

……

……

千枫派来的使者,是草原联盟在汴州城的总管。

以他的身份地位,连千枫都要抱有几分敬意,老人家已经在此处等了许久,风小寒还不出现,按理说多少会有些埋怨。

但他自知理亏,草原圣女行刺长明高徒,怎么看都像是要挑事的节奏,只求这少年可以不计前嫌,小事化了,不用把事情闹的太僵。

风小寒走进客房,看着面前的老者,问道“我是风小寒,让您久等了。”

总管面目慈

祥,微笑着说道“不愧是长明高徒,果真一表人才,老朽有礼了。”

风小寒平静还礼,问道“不知草原总管来找我,有何贵干?”

草原人最是爽快,他的开门见山让总管颇有好感,些许埋怨消散一空,笑容也更加真诚,说道“千枫大人命我来给您带一句话。”

风小寒轻轻皱眉,说道“难道也是来下战书的?”

总管注意到这句话中有个“也”字,说道“看来梦儿xiao jie已经找过您了,千枫大人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风小寒看着他,想知道对方会做何反应。

总管取出一封信,说道“千枫大人想为昨日庆天大会时发生的事情,之后发生的不愉快,和你道个歉。梦儿xiao jie心是好的,只是性子顽劣了些,请不要生她的气。”

风小寒撕开信封,看着上面的内容,无非就是些管教不严,还请见谅之类的话。

“我下山历练,也不想惹麻烦,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风小寒摆摆手,说道“对了,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管教不严,如何解释?”

总管解释道“梦儿xiao jie是千枫大人的妹妹。”

“原来如此,回去告诉千枫,让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妹妹,到处惹麻烦也不是个事情。”

“可问题就在这儿。”

总管苦笑着说道“我们根本找不到梦儿xiao jie,她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风小寒一怔,说道“凭妖狼的鼻子,还找不到一个喷了香气的姑娘?”

“您初次下山有所不知,妖狼御是草原战士,这里是大唐境内,每时每刻都有人监视着,不能够随意走动。”

总管说道“我家大人为此也颇为烦恼,今次除了道歉还有别的事情,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说来听听。”

“梦儿xiao jie从笑被宠坏了,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她说要来找你,就一定会再来。”

总管的声音很轻,但刚好可以听到,这毕竟是自家事却要一个外人帮忙,他觉得也有点脸红,说道“我们想在她找你的时候,把她带回去,您看……”

风小寒眉头轻扬,心想怪不得一个老者居然用“您”来称呼他,原来是这种事情。

守株待兔,这个想法没问题。

但想要待兔,首先便要守株,风小寒就是这颗树,千枫是猎人,梦儿则是想要一头撞死在树上的兔子。

可问题是,他这颗小树苗的实力与兔子成反比,千枫要想逮到梦儿,就必须时刻派人守在他身边。

“你们想监视我?”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这就是他的主意?”

总管没有说话,因为换做是他,也不愿意接受大唐监视。

屋内的空气顿时沉默了下来,总管有些为难,如果不能解决掉梦儿的问题,那么今天的道歉毫无意义。

可目前只有这一个途径,青竹峰弟子行事如剑,铮铮傲骨,怎可能容忍外人的监视?

“让我同意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风小寒的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只想尽早摆平梦儿之事,不然七日后北上之路,被她偷偷跟上来,那时不在汴州,如何打发了她?

总管惊喜道“您说。”

“我要,东风破

的刀谱。”

东风破是草原刀圣创造的强大刀法,但长明宗的藏书阁只有一本残卷,没有最重要的运气方式。

万衍神通可以通过残卷,衍出全本,但需要耗费很多神识,和大量的时间,一剑西来已经初具雏形,他没有多余的经历去修复东风破的残卷。

总管沉默了会儿,说道“此事已非我所能决策,需要回去问过我家大人。”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不送。”

……

……

当天暮时,就有一本书被送到了长明商行,但有一个附加条件。

他希望日后会这刀法的人越少越好。

风小寒接过书,除运气口诀外,经脉运行与刀法都以图画所示。

他左手抓住书的封边一侧,右手在纸页边缘轻轻用力,书页快速的翻动起来,伴随着“哗哗”的纸声,图中小人开始舞起,心中的影子也开始推演。

东风破总计三十八式,所以刀谱并不厚,很快就翻完了,然后还给了总管。

洞幽境界,神识可透过幽府而感知外界,识海无比宽广如同真正的大海,道心也变得更加宁静。风小寒的神识因破境而得到增强,万衍神通的推衍更加迅速,只在数息之间便融会贯通。

总管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风小寒说道“草原与大唐是朋友,亲如一家,我又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便没有这本刀谱我会同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诚意而已。”

总管看着手中崭新的书册,有些无语。

亏的千枫奋笔疾书,以最快的速度默写了一遍东风破的刀谱,原来你竟只是想看看我们的诚意。

这样做,是不是太无聊了些。

但风小寒答应了他们的提议,这样也算是不虚此行,没枉费了千枫临时磨墨的辛苦。

“梦儿昨晚来给我下战书,时间是今晚子时,地点却是城外。”

风小寒取出那封信纸。

总管看了一遍,确认这就是圣女大人的亲笔,正色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只把飞刀交给了他们,没有说信和你家xiao jie的事。”

总管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梦儿xiao jie身边有名护卫,有些本事。他若想藏,妖狼御也不一定找得到,我猜他们会藏在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等七天过去再来约战,到那时我们再来逮住这只兔子。”

风小寒点点头,总管目的达到,汴州城宵禁也即将开始,便没有多留,起身离开了。

梦儿在联盟之所以令人头疼,是因为她的狡黠多变,即便是自认为很了解她的千枫,也猜不到那时她会以怎样大胆的方式出现在风小寒面前。

风小寒回到房间,关好门。

看到窗边坐着的倩影,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自认为很大胆,甚至可以说胆大包天,会做许多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胆大源自于他的自信,

但也有很多人的胆量,源于不知所谓。

无知者无畏,这话说的果然没错,尤其现在,风小寒绝对坚信此言有真义。

因为坐在床边笑嘻嘻看着他的人,

有一双淡紫色的瞳孔,

看起来有些妖冶,也有些可爱。



第二百二十五章 雪中访客

“我见过一些疯子,他们虽疯,但都很惜命。”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你不一样。”

坐在窗边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来下战书的梦儿。虽然大唐军队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究竟是谁,但整个汴州城戒严,确实是为了搜捕她。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不是疯……

是傻!

梦儿看着窗外,嘴角挂着丝浅浅的笑意:“看,下雪了。”

风小寒撇了眼窗外,说道:“北方严寒,更靠近万里寒山,下雪对你而言应该并不稀奇。”

梦儿说道:“是的,看多了便不觉得如何。据说天南气候温暖,冬天便是雨季,那里的人没看过雪。”

人类世界是承天大陆的一方净土,天机稳定,越往南走越暖,甚至冬日的雪花也无法凝结,只会下雨。

相反越向北地,则越寒。

极北寒川九万里,就算夏季也经常降雪,寒山更北的地方已经没有人去过了。

所以北人没见过冬暖花开,南人也大都没见过雪。

梦儿看着他背后的荒剑,说道:“他们没看过雪,就像我没见过剑一样,很稀奇。”

“这并不能成为驱使你冒险出现这里的理由。”

风小寒说道:“只算是借口。”

窗外忽有风起,抚动梦儿的青丝,房间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不少。他很震惊,长明商行的被阵法包围,除避暑防寒的作用外,更能起到示警的作用,昨晚那扇窗的阵法被破,惊动了整个商行。

此时既然寒风能入屋内,说明阵法已经失效了,但赤媚等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后台很硬,再怎么胡来也不会有问题,所以我酷爱冒险,而且我就是这样的人。”

梦儿吐了吐舌头,就像一个小姑娘在炫耀自己心爱的布娃娃,看着他说道:“这座城里用剑的人很多,比你强的也不少,但一把年纪了也就那种程度,所谓与之俱黑,我不想和毫无悟性,靠时间堆积修为的人交手。”

“你是想说他们资质太低,你看不上眼?”

风小寒想起那颗绣球,说道:“昨天打翻我茶壶的绣球,应该是件法器吧。”

那件法器正是探测之用,只要不刻意隐藏气息,都会被它找到。

梦儿嘟着嘴,眼中满是得意。

风小寒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俺都说了,就是想和你打一架,见识下中原人的剑法。现在汴州城里能看过去的剑客就只有两个,那个大唐天将傻子才会去招惹,所以就剩你一个哩,我有什么办法?”

梦儿说道:“另外,在那之前,我就暂且在这里住着了。”

……

……

天色渐暗,微雪中的楼宇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白,凸起的飞檐一角就像风小寒的眉头那样,高高扬起。

“哎呀,你不要这样嘛,毕竟全城的士兵都在找我,我那个跟班自保有余,但带上我可就难了。所谓灯下黑,只有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你不是后台够硬么?”

“但我不想给家里添麻烦,被抓到的话肯定会被送回草原,很长时间都不能再出来了。小弟弟,你就让梦姐姐在这里藏几天嘛。”

梦儿撅着小嘴的模样很可怜,惹人怜惜。

“这都是你自找的,我不叫人上来已是心慈手软。”

风小寒指着窗户,说道:“请吧。”

梦儿剁了下脚,气鼓鼓的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来求你都不行,昨天还说我是仙子呢,怜香惜玉懂不懂嘛?”

她堂堂草原圣女,除了刀圣外,几时求过别人?激动之下,尾音中带着的嘛字显得她更加可爱。

可风小寒最不解风情,昨天夸她只是心血来潮,淡淡的说道:“你再不走,我可就叫人了。”

“你……”

梦儿很想说你叫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但这里是汴州,出了草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就算知道可能也不会顾及。

无奈,她只好另寻去处。

风小寒看着她跃上窗前,准备离开,松了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

但下一刻,又紧紧的皱在一起。

因为对方没有跃上外面的屋顶,然后消失在街巷内,而是回来了。

梦儿看到桌上的事物,心念一动,指着那张草原地图,笑嘻嘻的说道:“你来汴州,是不是要去草原啊。”

“是又如何?”

“这地图虽然详细,但有很多隐蔽的地方却没有标注,不如你不叫人,我给你做向导如何?”

“我已经答应了刀圣的二徒弟,七天后连手抓你,既然收了好处,便不能反悔。”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而且我要去的地方,你也找不到。”

梦儿挺起胸脯,微微仰头,自信说道:“你别看不起我,草原就是我的家,你要去哪里?说来听听。”

圣女是草原上最珍贵的明珠,她的光辉照耀各部落的每一处角落,梦儿不信草原上有自己找不到的地方。

风小寒低声道:“赤目泉,如何?”

窗外寒风再起,宵禁的钟声远远传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内陷入了沉默。

梦儿听着那个名字,屏住呼吸,觉得有些压抑。

良久后,坚定的声音响起,打破安静。

梦儿认真的说道:“一言为定,我带你去赤目泉,你不许告发我,七天后封城结束,我们就出发。”

风小寒眉头轻挑,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梦儿蹦蹦跳跳的来到床边,躺在柔软的床上,发出声舒服的叹息,笑道:“那地方在草原都只能算个老掉牙的传说,知道的人少的可怜,你要么信我,要么自己去找一辈子吧。”

她的话让风小寒沉默很久。

如果他自己去找,凭草原之大,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有一位草原人引路,将会节省很多时间。

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千枫是草原盟主也就是刀圣的徒弟,梦儿又是他的妹妹,从她的语气中不难看出,此女的身份显然不止如此,说不定真的知道许多隐秘。

“那么七天后千枫派人来抓你,怎么办?”

风小寒问道:“他们定会做足准备。”

如果能增加些活下去的希望,他不介意毁约,但总要顾及下宗门清誉。

梦儿翻了个身,笑着说道:“中原有句老话,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两封信和一句话

风小寒宣布在室内闭关化灵,时间为封城结束之前,为草原之行做好备,每日的清水与如山般的食物放在门前,过段时间去取回空盘即可。

赤媚每每走过大堂时,都会狐疑的看他的房门两眼。

“这小子,该不会金屋藏娇了吧?”

但旋即她便摇摇头,暗道:“不可能,他对异性无感,屋里怎么可能藏女人?”

可洗漱用水,

为什么却要旁人两倍?

……

……

七日封城之期将至,

风小寒白天化灵,夜晚就打地铺睡觉。

他本来饭量就大,食物中多带出梦儿一份也不会惹人怀疑。

窗上的阵法被重新修好,以免露出破绽。但也因此,梦儿每日只能与他一起呆在房中,不能外出,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无聊。

她趴在床头,翘着两只小脚丫,鼓着小嘴儿,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看着风小寒干净的侧脸,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玉质般的光泽,嘀咕道:“中原门派的人都是怪物,这么久不出去竟也不觉得烦闷。”

“因为一心问道,所以道心圆融,从而精进修为,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拥有这般天赋。”

风小寒睁开眼睛,饮了口清水,说道:“我很好奇,这几天里你几乎没有化灵,像你这般懒散的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梦儿想了想,说道:“就没事感应下灵气,再就是看看书,偶尔恶作剧,然后就这样啦。”

她说话时表情很单纯,目光澄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自然不是假话。

但风小寒却沉默了很久。

怎么……会有这样的妖孽?

单以资质而言,长明宗除何惜柔外,竟无人可以与她媲美。

“上苍不公啊。”

风小寒长叹一声,然后继续化灵。

他叹息道同时,梦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化灵是修道界最私密的事情之一,就连道侣间都很少有同屋化灵的情况。

因为哪怕一丁儿点的灵气异动,都可能会影响道心,导致辛苦化灵而来的元气散掉。

所以,每到傍晚紫竹散发灵气之时,何惜柔于竹下静修,风小寒却停止修行。只有那次逆天殿点燃灵木时,由于急需补充元气,他才会与对方同时化灵。

长明商行位于汴州城最繁华的街道,窗外道路上人头攒动,商贩的叫卖与路人的议论练成一片,热闹无比。

更何况屋内还有一个无聊到在床上打滚儿的她。

在这种情况下,风小寒居然可以化灵,丝毫不受外界的打扰。

扪心自问,梦儿认为自己做不到,两位师兄也做不到。

如此强大的道心,难怪会成为长明宗的关门弟子。她的绣球,果然不会出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闭关化灵第六日,也就是封城的最后一天。

吃过早饭后,梦儿笑嘻嘻的说道:“趁清晨时街上人少,我带你出去转转如何?”

风小寒撇了她一眼,说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家兄长应该已经派人守在四周了,你就再忍一天。”

闭关之前,他派人送了封信到天将府。

而在那之前不久,草原方面也有封千枫的亲笔信送到了同一处,交到那人手上。

千枫的信很有草原人的风范,简单直接,就一句话:我已派人暗中保护长明高徒,特告知。

这样的举动与监视并无差别,天将刚要派人前去传话严厉制止,风小寒的信却到了。

这封信中的内容更加简短,只有四个字:我同意了。

汴州城的守城天将柳鄞墨,是位神态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若不是腰间挂着的令牌,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位教书先生,很难将他与纵横沙场的大唐天将联想到一起。

柳鄞墨看着摆在案上的两封信,用食指轻敲桌面,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他开口道:“来人。”

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到屋外。

一名干练的男子进屋行礼,说道:“天将有何吩咐。”

“前几天长明商行的那件事有了眉目,派些高手,去长明商行附近守着,再带句话给他们。”

柳鄞墨的声音很平静,却自有股威严,说道:“这里是汴州城。”

而汴州城,

是他的地盘。

潜意思就是:不要给他惹事。

……

……

封城结束后,

城中压抑的气氛逐渐消散,那些赶着回去交差的商人们,连忙办理出城手续,各城门不得不加派人手,对往来车队进行严格检查。

长明商行一如既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赤媚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周围的茶馆和酒楼里,有许多食客不时瞥向商行的某扇窗,极为隐蔽的做些眼神交流,他们隐藏的很好,举止自然,就像真正的旅客。

但还有一些人也以同样的方式看着他们。

这些人身着中原服饰,都是柳鄞墨的人,负责监督他们的一举一动。

千枫在街道对面的客栈订了个房间,视野开阔,窗户正好对着长明商行。

如果梦儿只是他的师妹,当然没必要动这么大的阵仗。

但她是草原圣女,代表着整个联盟,如果在汴州城揍了南方宗门的弟子,以大唐修道界如今的风气,草原联盟必然要付出很多外交方面的代价。

因为梦儿的行为,是在打柳鄞墨的脸,更是在打大唐的脸。

若是换个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比如荒郊,总之只要不在这座城内揍他,在掌权者眼中都有小孩子过家家无异。

千枫望向远方的流云,苦笑道:“师妹啊师妹,难怪师傅轻易不让你外出,你就不能换个地方么?”

下了一夜的雪使城内更加寒冷,却没有削弱人们的热情,街道上依然热闹,到处都是吆喝的商贩。

积雪被踩化,地面变的有些潮湿,行人们的鞋底都沾了些泥土,看起来有些脏乱。

时间一直到了下午,距宵禁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风小寒说道:“再有半个时辰,城门可就关了,到时候出城可就麻烦了。”

“慌什么,你们不是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待会儿你见机行事。”

梦儿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腰肢轻晃,小小年纪却有万种风情。

风小寒看着她,却不是被对方魅力所吸引,而是不信她的安排。

梦儿留给他的印象是天性傲慢,修行懒惰,还总想着搞事情,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会用脑子的类型。

梦儿嘟起小嘴,刚想教训他几句。

远处屋檐上闪过一道紫色的身影,那人黑纱遮面,身法轻盈,飘然若仙。

“好戏来了。”

梦儿兴奋的拍了拍手。

风小寒却挑了挑眉,因为那身影太过眼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出城

那身影快速接近,茶馆酒楼中的扮作旅客人都注意到了她。

千枫看着那边,平静的说道:“终于来了。”

但下一刻,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以师妹的头脑,绝对会料到千枫想守株待兔,怎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

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身影停在不远处的飞檐上,望向长明商行。

站在千枫身后的总管,轻声问道:“她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她拿出只绣球,抛向空中。

千枫双目一凝,暗道:不好,被她发现了。

绣球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豪,在半空中环绕一圈然后回到了她的手里。她收起绣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楼群中。

千枫将手中的茶杯掷向窗外,落在街道上,发出“啪”的一记脆响。

茶馆酒楼中的妖狼御与草原高手长身而起,纷纷跃向房梁,向那人追去。

但对方修为颇高,身法极快,几个纵跃之间便与他们拉开一段极大的距离,眼看着就要化作一道青烟远去。

千枫冷哼一声,凌冽的刀光冲天而起,裹挟着无穷刀意向那人席卷而去。

刀乃兵中之皇,最是直接不过。

因为直接,干脆利索,所以速度很快。

千枫人刀合一,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房屋,与高手擦肩而过,眼看着就要来到追上那人。

她回头,淡紫色的眼眸中发出惊恐的神色。

千枫感受到这道目光,微微一怔,师妹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眼神了?

……

……

“好了,梦姐姐我可要走了,你记得来约好的地方找我呦。”

梦儿换了身中原服饰,脸上有气息环绕,变的无比幽深看不清面目。

然后她走出屋子,从大唐正门离开。

掌柜看着出门去的梦儿怔了怔,之前好像没看见有这么个人进来过啊。

风小寒看着她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难怪那个人给他的感觉这般熟悉。

共居一室这么久,当然眼熟。

出现在远处房檐上的正是梦儿,只不过是假扮的。

草原总管说她那身边的护卫有些本事,梦儿也说过此人能在大唐官兵全城范围内挨家挨户的排查中,自保有余。

原来是有这样能耐。

风小寒将路上要用的衣物收入财神袋,与赤媚打了声招呼,说明了之前和千枫的约定,让她不要因茶馆酒楼里的目光而感到担忧,便离开了。

赤媚与掌柜起身相迎,想要派车送他,但被婉言拒绝。

“他终于走了,望他一路平安,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掌柜松了口气,说道:“这几天一直胆战心惊的,生怕那人再来犯事。”

赤媚没有说话,但轻松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她将一缕青丝挽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有种说不出妩媚,店中的伙计们都看直了眼。

掌柜想了想,把刚才陌生人好像有陌生面孔离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赤媚挽到耳后的手一僵,秀发再次落于脸前,发丝微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猛然回头看向风小寒的那件屋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飞刀射入的屋子里,地上发现的那根红绳;草原管事以千枫的名义前来,拉着风小寒秘密的谈了很久;送到天将府中的那封信纸;街对面的茶馆酒楼里和出现在远处的身影;以及他与千枫做出的约定。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断在脑海中闪回,罗织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但最重要但还是闭关数日,与两倍的洗漱用水。

这小子,该不会真的……

想到刚才掌柜看到那个陌生人影,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

……

千枫追到了假扮梦儿,一道刀气将她的面纱斩落。

藤瓜挠了挠头,低头道:“见过千枫大人。”

千枫指尖微颤,问道:“她人呢?”

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当看到藤瓜的脸时他心中就已然有了答案,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希望能得到个不一样的答案。

藤瓜想了想,歉意的说道:“应该已经出城去了。”

果然如此。

千枫沉默了很久,然后认真的问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

藤瓜连忙跪下,哭诉道:“大人饶命,小的也是被逼的啊。”

他摊开手,掌中有数道幽绿色的线很是醒目,犹如叶脉一般,明显中了剧毒。

此毒不会立即发作,只需控制好用量便能随意操控爆发的时间。梦儿很聪明,知道藤瓜肯定会被千枫追上,然后由他为藤瓜解毒。

整个计策并不高明,却能有效的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藤瓜成功的引开他们,这样对梦儿有何好处?

千枫丢给他一颗药丸,回头对随后赶来的草原高手说道:“你们看好他。”

刀光再起,他再度人刀合一,回到长明商行。

千枫表明身份后,连忙问道:“贵宗门的那位风姓朋友何在?”

掌柜平静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了?”

“这个……小的只知是出城去了,风大人下山游历世间,兴许在这儿呆腻了,去别处走走。”

“原来如此,打扰了。”

千枫对掌柜点点头,来到了街道上。

当前的情况是,藤瓜引开了他们,风小寒见那人被自己抓住认为此事已结,故而离开,实则被真正的梦儿尾随。

中原门派行事一向潇洒,风小寒确信结果便就此离开是合理的,而梦儿能猜到这点,足见冰雪聪明。

十四岁就已经能猜测人心了么?

千枫长叹一声,心道:“梦儿,你怎地就生的这般聪明?叫为兄好生苦恼啊。”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苦思良久后不得,见天色已晚宵禁时间将近,便带人回去了。

风小寒走的街道而非小巷,梦儿不会对他出手。

所以两人若战,则必然是在城外。

只要草原圣女没在汴州城里,众目睽睽之下攻击这个长明高徒,便不是在打大唐的脸。

如此一来,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过是个两个年轻人的胡闹。由于梦儿身份特殊,揍了风小寒一顿,就算陈枫都不能说些什么。

大不了送点东西上长明,给他们赔个不是。

第二百二十八章 北方有佳人

掌柜很好,风小寒为什么要快傍晚离开。

早点走或明天再走不好么,现在离开晚去哪休息?

这个问题让赤媚面色一寒,说道:“收起你的小聪明,长明关门弟子的行事,岂是你我能够妄加猜测的?”

掌柜噤若寒蝉,不敢再问。

……

……

风小寒出城,来到官道,两侧的道路逐渐宽广,然后看到一处驿站。

梦儿站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他。

风小寒顺着官道向前看去,只见两座山并肩而立,地势陡峭,占地广泛,相连之处形成一片山岭,官道从其间穿行而过。

两座山各坐东西,直插天际,合称两岳山。那片岭又叫两叉岭,过了这里便是北方草原。

看着面前的男女,掌柜缓缓的说道:“二位吃饭,还是住店?”

能在这里开设驿站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掌柜乃崩劫高手,即便在同境界之也是极强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震住南北两地过往的宵小之徒。

梦儿笑着说道:“老板,住店。”

“大rén dà驾光临,在下不曾远迎已是失礼,您能来是小店的福气。”

掌柜不苟言笑,淡淡的说道:“只是此时仅剩一间房,其他的客房都满了,这该如何是好?”

梦儿修眉微挑,正色道:“老板认得我?”

掌柜说道:“紫色异瞳,谁不认得?”

梦儿翻个白眼,说道:“这呆子不认得啊。”

风小寒没有理她,想了想说道:“一间一间吧。”

梦儿点点头,说道:“那老规矩,我睡床,你住地。”

这番对话让掌柜的眼角轻轻抽搐——这两人,竟不是第一次共居一室?

即使掌柜心境如枯井,也升起一丝波澜。

这少年和圣女……睡过?

虽然没在一个被窝里,但同居一室,已证明两人关系不一般。

心声波澜的同时,也有一个疑问。

这少年是谁,

难道是那人为圣女挑选的夫婿?但这这进展也太快了些。

风小寒已经摘下腰牌,收起弟子服饰,换了一身普通的白袍,所以对方没有看出他的来历。

两人楼前,梦儿深深的看了掌柜一眼。

她的意思很简单,帮她瞒着。

掌柜淡淡的点点头,然后翻开账簿为二人登记。

片刻后合账簿,看着那顶楼梯台阶,目光怔怔,有些出神。

……

……

第二天清晨,

两人离开驿站,掌柜起身相送。

风小寒发现一件事,说道:“尊贵如你,出门居然不带钱?”

“尊贵如我,出门哪里需要带钱?”

梦儿白了他一眼,草原诸部落都巴不得她来白吃白喝,杆子的想要招待她,金银之物对她而言只是拿来把玩的事物而已。

风小寒不再说话,他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因为钱才和他一起的。

毕竟离家出走,也是需要钱的。

梦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翻过两叉岭,入眼便是一片青色。

即便到了冬季,北方依然绿茵如毡,远处隐约可见稀疏的树木,除此外尽是青草。

有风吹过,霎时间行尽四野,

脆嫩的草叶随风轻摇,发出哗哗的响声,掀起的绿色波涛如同流动的海面,让人心胸无开阔。

与圣人遗迹的灰色草原相,这里才是真正的天堂。

朝阳洒向草原,落到梦儿身。

她站在草原,平伸双手,青丝随青草飘舞,飘然若仙,被阳光照着的侧脸,可以看到唇边翘起的那丝笑意。

如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出现的那道流云,在朝阳下翻卷云舒。

并不耀眼,却令天地为之增色,

绝美,

如仙子一般。

风小寒负手而立,看向远方草原与蓝天的相接处,目光平静。

梦儿看着他,说道:“你找赤目泉,想做什么?”

良久后,风小寒淡淡的说道:“这是秘密。”

好心没得到满足,让梦儿吐了吐小舌头,做了个鬼脸,很是俏皮。

风小寒忽然说道:“我是今天夏初,才和师傅修剑的。”

梦儿的鬼脸僵在了风,渐渐的变成一个震惊的表情。

风小寒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你最好先动手杀我灭口。”

空气骤然宁静,连风都变得微弱起来,但温度却降低了许多。

他的语气很缓慢,像昨夜那个驿站掌柜,却不是枯井无波,而是冰封万里。

十四岁的崩劫境很优秀?

是的,这点毫无疑问。

但与半年洞幽相呢?

答案,也是毫无疑问的。

何惜柔随陈枫静修,欲破洞幽而入崩劫,除遗迹之行有所感悟,以及发生的事情需要保密外,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梦儿忽然觉得有些冷,

知道会被这样的天才记恨住,除了茶一笑那样的疯子,没有人可以保持冷静。

沉默许久后,梦儿说道:“我没杀过人,连牛羊都没有过。以后应该也不会杀人,更不会被别人杀掉。”

“希望如此。”

风小寒说道:“那么赤目泉,在哪?”

梦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一道剑气取代了寒风,周遭的青草皆被斩断,荒剑的剑鸣如龙吟般自鞘传来。

风小寒没有说话。

但他的剑随时都会斩断天边的那朵流云,

梦儿又说道:“但我知道谁知道。”

……

……

天边的流云还在,剑光也始终没有亮起,微风抚过肌肤时不再刺痛,因为其已经没有了剑气。

“你这样断句,在原会被乱刀砍死。”

风小寒无奈的说道:“这样做很有趣?”

梦儿掐着腰,头颅微微扬起,笑道:“气不气?”

这是挑衅。

风小寒闭着嘴,喉部轻颤,自鼻腔发一个字,冷哼了一声。

他总算明白,千枫之所以这么担心这个妹妹,并不是出于兄长的怜爱,而是怕她被人打死。

风小寒的面无表情,让梦儿笑的更欢,却不能把她怎么样。算之前威胁过她,但那毕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两人还有着极大的差距。

“你笑够了没?”

他无奈的说道:“你笑够了没?知道的人在哪?”

梦儿憋着笑意,说道:“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此去没有马匹,靠脚力需要很长的时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弹死的臭虫

北方草原人擅长用刀,几乎没有使剑的。

风小寒的腰间插了把菜刀,那是他闭关前不就在长明商行的后厨里顺来的,质量十分不错,那位厨子着实心痛了好久。

他也会用刀,

擎天一刀。

梦儿的身上只有一个包裹,看不到兵刃,不知藏在了哪里。

风小寒不和她打,除了不想也打不过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看不透。

连刀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如何动手。

难道也放在了法器里?

“喂,你在想什么?”

梦儿无趣的说道:“就这样赶路太无聊了吧。

“在想些琐事罢了。”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说说草原的刀吧,昨日见你家兄长人刀合一,很有气势。”

当然,更让他感兴趣的是,他在刀光里到看到了不止一种刀意,却能完美的融于一体。

是不是要学会那些所有刀法,才能做到?

梦儿说道:“人刀合一不是招式,而是一种刀道境界,需要极高的天赋与时间。”

“你也能做到?”

“我不行,还差了些火候。”

梦儿摇摇头,说道:“我认识的同辈人中,只有千枫哥能做到。”

就连她的大师兄夜游,也做不到。

“你们修剑的人,不是也有人剑合一的境界么?”

“哦,是么?”

这个风小寒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所有的典籍上都没有看到过。

因为这是传说,也是常识。

所以都是口口相传,但确实没人和他说起过。

修剑者对剑的感悟达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就会达到这样的境界,这不是一门道法,更不是修行者的境界。

这是修剑者的剑道境界。

所以风小寒的万衍神通没能看透昨日商行对面的客栈里,那道忽然亮起的刀光。

……

……

风小寒自铁怀城出发,一路向北,抵达汴州城的消息已经被一只信鸟,带回了长明宗。

琅琊峰劲松四季长青,清溪流起源处的那片山谷中,云雾依旧,仿佛没有丝毫改变。

但其他诸峰都有明显的变化,树干上青叶不在,草木枯黄,有些地方可以看见前些阵子降下的白雪。

从这里看去,只有青竹峰的竹在诸峰最是青翠。

郭明哲穿着素衣,戴着草笠,靠在巨石上,不知是闭目静思,还是在微鼾。

一只鱼竿卡在石缝中,鱼钩上的虫在水中挣扎着,几尾鲤鱼将它围住,想要上前吃掉,却不敢。

这时,一朵白云浮上山巅,从小院前掠过,然后落在了河畔边。

“小寒这孩子命格不凡,缕有奇遇,这次在汴州城里遇到了北方那个小丫头,柳天将还为此封城七日,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草原。”

陈枫坐在郭明哲的身边,阳光照在他的白衣上,有些晃眼。

只听他继续说道:“之前中了金针一曲,想必脏器受损,不知会有怎样的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但以他的能耐以及三成元气的压制,问题应该不大。”

郭明哲睁开眼睛,看向远处诸峰,然后目光落到了长虹峰上。

陈枫叹了口气,说道:“师兄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他说的是夏宇。

刘盼盼从刚会走路至今随他修行十余载,得知爱徒出走,不知去向便郁郁少言。

结合何惜柔所述的细节与茶一笑的经历来看,不难推敲出她和崔魏铭说的在遗迹中遇到的“那个人”是谁。

而不久前,望月山上很人都看到万夜天身边跟着一位少女,证实了这个猜测。

“那个人有什么动静?”

“他攻击了望月阁后,便如人间蒸发了般,最近一次听说是在锦州城,有名醉汉声称看到了外貌相似的两人。”

“你怎么看?”

“醉汉所言,不足为信。”让他

虽然口上这么说,但陈枫心底也不敢确认。

喝醉了酒看到měi nu并不是稀奇事,但měi nu旁边有位黑衣白发的英俊少年,这未免太巧了些。

郭明哲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陈枫沉吟良久后,再也忍不住,问道:“师叔,赤目泉真的在草原?”

郭明哲说道:“赤目泉确实在北方。”

陈枫一怔,师叔这话的意思,难倒也不确定具ti wèi置,便问道:“那您为何让他去草原?”

“因为草原有个熟人,可以为他指条明路。”

郭明哲平静的说道:“而且这也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皇宫的地下灵脉究竟存在否还是个问题,但与赤目泉的传说相比真实性却要可信不少。只是那里乃皇宫,纵然风小寒再天才,元宗陛下再如何欣赏,也不会为了他取地下的灵脉之精,因为那是皇家气运。

清溪流中的鲤鱼中,终于有一条鱼上前,想去咬勾上的那只饵,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敢咬下去……

陈枫看着这幕,神情微变。

清溪流起源于那座山谷,长明宗大阵的阵眼就在那里。谷中的灵气溶入水中,流经诸峰时散于山林之间,供诸峰弟子修行。

而琅琊峰上的清溪流,水中灵气更是充沛,生活在这里的鱼都产生了相当的灵智。

自上一代祖长老心血来潮,在这条河中钓了尾鱼,与掌门长老分享后,这条河里的生灵便吸取了教训,再也钓不上来了。

郭明哲不信这个邪,闲暇无事,便在这里消磨时间。

陈枫不明白师叔为何如此确定,风小寒会遇到那个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风小寒。

“小寒遇到草原圣女也好,叫他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以免持才傲物。”

郭明哲说道:“这是他的历练,我们看着就好,他不会死,你这做师傅的要相信他。”

他收起鱼竿,把鱼饵扔进水中,几尾鲤鱼上前抢食,在清澈的水底卷起阵污浊。

做完这一切后,他看着陈枫说道:“我要离开段时间。”

陈枫问道:“去哪?”

郭明哲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说道:“我要去见个人,顺路去取玄黄剑谱。”

陈枫闻言一惊,旋即面露喜色,说道:“难道师叔已经……”

郭明哲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天道渺渺,就连他们五位都云里雾里,凭我这点悟性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证道成圣?”

……

……

郭明哲三百岁寿元,但对凌霄境而言,修行时间真的不算久。

他曾试过很多次,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皇宫大阵非圣人动用天地伟力不能po jiě。

而且破了大阵,也还有无数皇宫侍卫的阻拦。

但这一次他有信心,不是说他找到了破阵的方法,而是因为陈枫刚才说的话。

现在的元宗没有理由不交还玄黄剑谱。

他传念诸峰,告知此事。

但没有说自己去见的人是谁,因为他们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

郭明哲的身影消失,再出现时以在天上云间。

灰色的长衫在空中留下一串残影,在地面上抬头望去,会看到一条笔直的灰线。

郭明哲施展修为,以最快的速度向京都城飞去。

锦州城是距京都最近的城,陈枫的消息没有错,城外确实有一个醉汉,他住在是附近的一名修行者,洞幽中品修为,在散修中还算不错。

他没参加诸宗论道,更不知晓万夜天重生,但看到那两个奇怪的组合时,还是吓了一跳。

少年黑衣白发,少女黑发白裙。

纵然两人容貌再如何好看,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们仿佛忽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当然可能是因为喝断了片,但他却清楚的得二人路过面前时,白发少年回头撇了他一眼。

就是这简单的一眼,其中却仿佛蕴含了无上的神威,如置身雷海,无穷无尽的雷鸣在其耳边炸响。

心头上如压了一块巨石,难以呼吸,加上血气翻涌,使得他涨红了脸。

恍惚间似乎听见少女说了句什么,诸般难以言喻的痛苦才消失无踪。

醉汉呆呆的坐在树下良久,识海波澜不断,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待会过神来时两人已然离开,随后吐出一口瘀血,双眼中血丝弥补,还带着几分疯癫之意。

“鬼,一定是鬼!”

醉汉张牙舞爪的跳起,一路大喊着的跑向城里,向那些人诉说方才林中的经过。

城中的居民们远远避开,满脸的厌恶。

哪来的疯子?

万夜天一眼化雷霆,当场便逼疯了这个人,这一撇之中带着何等可怕的精神力量。

直到刘盼盼出言制止,那道神念这才消散。

“你到底在做什么?”

刘盼盼看着他,说道:“他与你何愁何怨,你竟要杀他。”

万夜天对刚才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懒得解释。

他堂堂白发狂魔,随手杀个人怎么了?

看他那副样子,定是个仗着修为欺男霸女,抢人钱财去赌输光了借酒消愁的rén zhā,杀了又有何方?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被忆星捕捉到。

刘盼盼眉头微微扬起,她很少生气,但现在却有了少许怒意。

长明弟子自修行开始便接触正道修行理念的教育,世人孤苦她可以做个旁观者,不去过问。

但绝不会残害他们!

而且他凭什么断定那个醉汉是这样的人。

难道路边醉酒之人,都是rén zhā?

万夜天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没有理会,对方的怒意对他起不到丝毫影响。

忆星又感知到他的另一个想法:世俗红尘,人心皆恶!

刘盼盼回头向晋州城走去,

她要证明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她有十分明确的是非观,但决没有如此强烈的正义感,换做平时,路见不平能救则救,若不能那醉汉死便死了,不会对她的情绪造成丝毫影响。

但现在不一样,

刘盼盼是世上离万夜天最近的人,望月阁一行,足矣说明他是当世间最大的祸患。

如果不能杀死他,那便试着改变他……

这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必须做些什么。

因为只有她才可以做些事。

万夜天在林中找了块空地坐下,取出一把竹椅,一张桌子,还有一壶茶,欣赏着林中美景,同时静静的等着。

壶中的茶仿佛取之不尽,并且始终保持着一个十分舒服的温度,刚好是品茶的最佳热量。

阳光西斜,林中的景色沐浴在夕阳下,蒙上了层温暖的红色,如在燃烧。

透过枝桠的余辉落在他的脸上,

他有些困了,

便躺在椅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入眼便是群星璀璨。

残月被群星围绕,散发着冷清的光辉,林中一片幽静。

众星拱月?

万夜天想起那年月下饮酒,夜听风想出的法门,就叫这个名字。

他忽然有些渴了,伸手却抓了个空。

桌上的杯子不见了。

一双素手捧着茶杯,抵到了他的眼前。万夜天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刘盼盼平静的说道:“这次你是对的。”

醉汉进城之后,除了厌恶的目光外,还有仇视。

人群中不时响起咒骂,控诉着他的种种罪行,死有余辜。最终几户被他劫过的人一起上前,将他踢到在地不停殴打,直至官府来人将他带走。

这杯茶,边算是道歉。

万夜天看着她,意思很明确。

我当然是对的!

魔门集结众恶之大成,万夜天乃众恶之首。

就风小寒看得多了,一眼就能判断出人与妖兽是否处于战斗前后的状态。

人心善恶,万夜天的看的久了,多少也能分辨出来,但并不是绝对,有些人他也看不透。

刘盼盼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如果他是好人,你依然会那么做。”

万夜天没有否认。

“你只是心血来潮,看见路边有个人不顺眼,便要杀?”

“魔道,只问本我。”

“那你的本我,也未免太biàn tài了些。”

“人的面前多了只丑陋的臭虫便将它弹开,这再自然不过,而你似乎对此颇有意见。”

万夜天淡淡的说道:“圣人之下皆蝼蚁,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圣人尚且如此,

更何况他这圣人之上的存在。

“强词夺理。”

刘盼盼摇摇头,说道:“若某一天心情不好,是不是连我也要杀?”

“你若是在顾虑这个,大可不必关心。”

万夜天抓过她一缕秀发,眼中带着欣赏,说道:“你是蝴蝶,只会叫我赏心悦目。”

刘盼盼偏过头,秀发从对方手中滑落,似乎很反感这样亲昵的动作。

第二百三十一章 草原中有狼

天色渐晚,草原寒风更盛。

好在二人都不惧严寒。

一堆篝火冉冉,远远看去,在苍茫的天地就如同一颗跳动着的红色的星。

两人坐在篝火旁,看着对方。

大眼瞪小眼……

明亮的火光照在二人脸上,显得有些红晕,梦儿看起来更加可爱。

她现在十分的懊恼,肚子里发出饥饿的声音。

他们在驿站中带出来的食物,在路上被风小寒一餐便吃掉了。

梦儿看着他,埋怨道:“那么多食物,你怎么一顿就掉了?害的我们现在饿肚子。”

风小寒撇了她一眼,说道:“我以为草原上有狼。”

“草原当然有狼,但岂会是说遇到便能遇到?”

梦儿气鼓鼓的看着他,说道:“早知道,我们的食物就应该分开装。”

“我得提醒你,饭是用我的钱买的,就算分开装那依然是我的食物。”

风小寒说道:“你堂堂崩劫高手,怎地一餐不吃就饿成这样?”

“‘不食’是破虚境才有的神通,只有过了那道天人之别的强者才可以辟谷数月。”

“那为什么我也可以?”

“你自己吃的十个人加在一起都要多,一餐不吃又算的了什么?”

梦儿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的肚子也不知什么做的,

风小寒想了想后,说道:“有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睡觉,难不成喝西北风?”

梦儿离火堆进了些,手臂环抱双膝,将脸埋进腿中。

风小寒微微摇头,心想这样的姿势太不舒服,她应该不惧地中的寒气,难道是怕弄脏了衣服?

女人,就是麻烦……

他取出两张兽皮,铺在地上,问道:“要不要躺在这上面?”

梦儿看着兽皮,怔了许久后,说道:“承物法器?”

“是啊。”

“装吃的了没?”

“没有。”

“那有什么用?”

梦儿撇了撇嘴,用兽皮裹住自己,扭头睡去。

风小寒有些无奈,何惜柔也没这许多怨言。

从出生开始,梦儿就被长辈们捧在手心里,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有求而不应的,在风小寒这里还是第一次,哪里知道饿肚子的苦?

第二天早上,

梦儿用清水漱口洁面,睡眼惺忪,有些无精打采。

风小寒摇摇头,难道这就是书中说的娇生惯养?不能吃苦,她究竟如何登上崩劫境的。

草原上除了游牧的部落,远行的商队,便是可怕的野狼群。其中最常见的是风狼,更北边的一些地方偶尔可以看到雪狼。

这些骄傲而阴险的生命是在草原上行走时最大的风险,草原盟主多次派人清剿,猎杀了不知多少大型狼群,但依然杯水车薪,因为草原太大了,狼群又经常移动并无固定居所,很难定位。

所以很少有中原弟子历练红尘时会来到这里,梦儿也因此竟没见过大唐王朝的剑。

连续两天,二人只遇到了一只兔子。

风小寒虽然有些饿,但还坚持的住,没到不吃饭就会死的那种地步。

梦儿连骨头都嚼的干干净净,接连两天没有吃饭,加上每日兼程,是个人都会两眼发黑。

相比之下,风小寒便淡定的多。

兔子的内脏被碾碎与血混在一起,收入一个小袋子中装好。

梦儿好奇的说道:“你在做什么?”

风小寒拿出只手帕沾了点水,擦净手中的血,说道:“仔细想想,你说的有道理,人活着不能不吃饭,所以我准备打猎。”

梦儿微微挑眉,他以鲜血碎肉做引,想来是要吸引妖兽。

难道他真的想抓狼来吃?

“在去长明拜师修行之前,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我有信心。”

梦儿摇摇头,说道:“但这里是草原,不比别的地方,你引来的可能是一大群妖狼。”

风小寒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梦儿看着他说道:“还是不要这样做,免得不好收拾。”

她见过妖狼御坐骑的厉害,经过训练,其实力可以与洞幽境下品的修行者持平。

如果一群妖狼,

那会是股怎样可怕的力量?

“饿了就要吃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风小寒却认真的说道:“如果数量太多,吃不了浪费怎么办?”

篝火微晃,青草轻摇。

梦儿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这家伙竟是要杀光了它们?

她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向他。

风小寒也停了下来,奇怪的看着她,心想这又耍哪门子疯?

梦儿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仔细端详着,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风小寒拍开她的手,眉头轻皱,说道:“你做什么?”

梦儿奇怪的说道:“目光澄净,识海稳固,不像bái chi的样子啊。”

“这个词从你口中说出来,有些不雅,女孩子就该文文静静的,这样才美。”

风小寒又想起玉红师叔,又平静的说道:“或者豪气干云,英武不凡,像你这样整日小女孩姿态,却没半点女孩该有的言行,像什么样子?”

他的这席话,是从民间某本至怪演义的小说中看来的,何惜柔,刘盼盼,白雪见,山里那些女性长老们,甚至打过照面的墨秋,都是如此。

大唐王朝虽崇尚修行,但以文礼治天下。

女仪之姿更是从小就要培养的重点。

像梦儿这样跳出来便要和人打架,出言不逊,毫无礼节的少女在中原是无法想象的。

草原人生来豪迈,率性而为,像千枫那般礼仪无可挑剔的人十分少见,尤其女性更多的是像梦儿这般。

她扁了扁嘴,说道:“真是个迂腐的家伙。”

……

……

夕阳如血,染红了一片天地,就连翻过的泥土都蒙上了层红晕。

但泥土的红并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而是风小寒掺了兔子的血与内脏。

就像万夜天遗迹时,他用来吸引谪仙鸟时那样。

二人在距血土之地数里外休息。

那两张兽皮是在汴州城里买的狼皮,可以达到某种程度上的伪装。

“今晚月圆,正是妖狼兽性大发的时候。”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况且草原猎物较少,狼群又多,饥饿会使它们更加凶残,如果下风处百里内有狼路过,定会被吸引过来。”

梦儿看了他一眼,说道:“然后我们与狼群大战?”

强龙不压地头蛇,妖狼是原野的主人,就连莫猽都说过不要在草原上和狼群独斗。

“不是我们,而是我!”

风小寒露出一丝纯洁的微笑,说道:“你不是,想看看我的剑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狼来了

草原上没有篝火升起,自然不会有温暖的感觉。

黑暗中,几片雪花飘落下来,落到了二人的脸上。

有些凉。

如果是远处那个僧人,或许会从指尖渐渐融化的雪中悟出几分禅意。

梦儿紧盯着那方血土,他们在上风处,按照风小寒的说法,目标应该是下风路过的狼群。

风小寒却没有太在意,打个哈欠,翻过身去,搂着剑便睡了。

梦儿有些恼火,有心要吸引狼群,怎地还这般放松戒备?

……

……

夜已深,寒风如刀,斩断了数根草叶。

两人蒙着兽皮,不让寒风透入半点。梦儿本想彻夜观血土,但眼皮却越来越沉,最终也打了瞌睡。

血土是用兔子血和内脏布置,范围不大,时间一长血气流失,血液彻底干透,便将失去效用。

两人还在草原wài wéi地带,走了这么久都没发现狼的踪迹,风小寒也不敢确保会引来狼。

他虽然躺下,呼吸均匀,实际上却没有睡。

如果血土那里有东西走过,他会知道。

圆月西斜,星月光辉微黯,血土附近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看着脚边的血土,沉默了下来。

然后望向了远处……

风小寒心头一凛,难道草原妖狼比蛮荒域的还要强大?

他缓缓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出剑。

那道目光给人的感觉如此真切,蕴含的神识无比宁静,就像根木棍悬在他的眼前。

这不是狼。

如果妖狼能达到这个地步,必是一方大妖,至少也是遗迹中遇到的琵芭兽那种程度。

巨型妖兽在人类世界行迹罕至,而且那里若真的有一只巨兽,他会知道的。

那是个人,

而且是高手。

因为血土的方向除了这束目光,没有任何气息。

袈裟在黑夜中散发着红色的光,仿佛火炬,照亮了四周。

僧人站在草原上,任由寒风抚过衣衫,心想杀念如此之重却还能坚守道心,不是魔道弟子便是如莫猽那样的猎人。

感受到那人离开,风小寒松了口气,同时好奇那人的身份。

他的阅历太浅,认不出那道神识中柔和静谧的力量来自哪个宗门。

但有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对方没有恶意。

不然那人不会只远远的看一眼便离开。

风小寒不知道他从自己二人身上看出了什么,但那都不重要。

因为狼来了。

僧人走后不久,地面便传来轻微的震感。

两者间距时间极短,甚至给人种狼群就是那人带来的错觉。

狼的足下生有肉垫,落地无声,雪狼更能踏雪无痕。

落地无声只是说声音很细,很轻,并不是真正的无声。传来动静却能达到这种地步,足见狼群之巨。

低沉的喘息,与兽群的气味儿隔的很远便能感觉到。

当那束目光落到这里时,梦儿便醒了,强大的神识没能让她震惊,因为与平日在家时感受到的差得太远。

狼群由远及近,地面的震感逐渐清晰,蒙着狼皮,依然能感觉到寒风中充满野性的肃杀之意。

那道最高大的影子上前,在血土前嗅了嗅。

血土的方向传来狼啸,声音充满愤怒,它们从远处奔袭至此,收获的竟只是块掺了血的土?

风小寒掀开狼皮一角,深吸一口气。

他的气息很微弱,如同狂风中的一滴水,被扬起然后即将吹散,但清亮湿润的感觉却那样的明确。狼王与狼群齐齐的望向那边,动作整齐,就像同时被风压向一侧的草。

有猎物!

……

……

星月被一道巨大的云遮住,寒风更劲,如风雨将至。

无数双幽绿的烛火在黑暗中是那样渗人,

这是它们的眼睛。

一道神念落到风小寒的身上。

梦儿心神平静,她是崩劫强者,放到中原都可以成为一方豪强,这些狼群自然奈何不了她。

她担心的是那个臭小子,以及离此处最近的小部落。

万夜天修为受限,跑不过那些耐力几乎无穷尽的草原妖狼,梦儿可以凭借草原身法离开,想带上风小寒却根本不可能。

洞幽境修为虽然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如强行厮杀只会落得被兽群淹没的下场。

便是加上梦儿,两人也很难杀退狼群。

因为它们是草原妖狼,不是贪狼那样卑劣的生命,只会疯狂而高傲的战死。

这样的骄傲在许多时候更像是愚蠢,但对两个草原旅行者而言,蠢的可怕。

梦儿察觉万夜天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故意放出那道气息中还带着挑衅的意味,所以在黑暗中才那样的明确,神情微变。

这小子难道是傻子,不然哪来的自信?

她已经拿定主意,待会儿拖着这小子走,且战且退,到时随机应变。

草原人最是耿直,路遇中原人有难处都会施以援手,更不会容忍欣赏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万夜天太天才了,即便梦儿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允许他就这么死了。

妖狼虽然蠢,但那是与人类相比,并不意味着缺乏灵智。

狼群在距二人百丈远时,随着妖狼王的一声低吼,前锋分做两队,分别向左右而去。

被包围的猎物最不容易逃跑。

梦儿有些紧张,她不曾参与到围剿狼群的事情里,也很少听父亲和师兄们讲这样的事,所以不了解这些凶残生物的习性。

她注意到风小寒依然没有变化,甚至更加冷静。

不知是受到对方的影响,还是境界高明的缘故,她很快便平静下来,道心圆融识海一片清明。

这时,狼群也完成了合围之势,向着圈中心的猎物进发。

包围是很简单的战术,但非常有效。风小寒自然知道这点,可他不怕。

那片云终于飘过,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

落在了两张狼皮上。

狼王是群族中实力最强,也是最具有灵智的存在,此刻它看着那两张狼皮,忽然觉得今晚的风有些冷。

两只妖狼压低身子,分别向着两人匍匐靠近。

它们抽动着鼻子,在狼皮上轻嗅,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气味,然后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这是进攻的信号。

这两头作为先锋的妖狼会扑向兽皮下的猎,咬住对方的咽喉,用身体将其压制住。

余下的同族将会在狼王的啸声中扑向他们。

便在这时,一只手从兽皮下伸出。

正如那天,妖兽雪狼来到山洞,这只手掀起了皮帘。

同时另一边亮起了道光,清亮的月光中多了丝霸道刀意。

第二百三十三章 狼又走了……

草原上也有很多其他兽群,比如麋鹿,所以才会养活这么多的狼,只是风小寒二人的运气不好,没有遇到。

他的手扼住那只狼的脖颈,然后在兽皮中站起来。就像平地而起的高山,白衣是充斥山间的云雾。

妖狼的眼中露出绝望与恐惧的神色,它本想撕裂猎物的喉咙,没想到却是自己被扼住了咽喉。

这只娇小的手臂里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随着他的缓慢起身,妖狼的前肢渐渐离地,高大的躯体在他面前不比一根杨柳要沉。

即使再愚笨,妖狼也不免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它刚才竟想用身体压住他?

这是多么可怜的想法……

……

……

月光依旧清幽,但狼群与二人的脸却被照的更加清楚。

因为场间又亮起了一道刀光。

刀光不比月光更亮,却比寒风更冷,就像恶魔露出的獠牙。

梦儿脚边的草地被鲜血染红,一匹妖狼身首分离。

风小寒微微挑眉,她的刀法不在千枫之下。

一声哀鸣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他中的妖狼停止了挣扎,四肢与头颅软软垂下,断绝了生机。

狼群饥饿,觅血土而来。

两人蛰伏已久,只为饱餐一顿。

究竟谁才是狩猎者?

一道比刀光更加明亮的剑光出现在场间,剑意如流水般在剑尖汇聚一处,汹涌而澎湃。

仿佛瀑布,一落三千尺,向着狼群倾泻而去。

庐州山水剑。

剑鸣震耳,如瀑在侧。

梦儿目光微变,神情激动,心想好壮阔的山水,好精妙的意境,这就是剑法么?

经过遗迹中河畔一战,他对这一剑的造诣更深,单以境意而论堪称登峰造极。

剑尖所指,剑气破空而至,斩杀七匹妖狼。

狼王高大的身躯出现在狼群后面,绿色的眸子死死盯住场间的两人,心中不安更甚。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妖狼都是疯狂而高傲的,面对明显更加强大的生命,恐惧的感觉让狼王变得愤怒。

狼王的长啸声起,响彻夜空,

剑意在狼群中引发的骚动瞬间平息,群狼前肢微曲,眼神凶厉,露出锋利的獠牙,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圆月下的草原是狼的世界。

除了真正的强者,没有人可以击溃它们。

梦儿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场间陡然升起的另一道气息。

一道比群狼的眼神更加凶残,比那方血土还要血腥的气息,而且就出现在她身侧。

梦儿说道:“这也是剑?”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剑斩心神,此乃诛心剑。”

梦儿注意到距离最近的几匹狼四肢有些颤抖,说道:“你可能会吓跑它们。”

风小寒说道:“吓不跑的。”

除了贪狼,他从来没吓跑任何一匹狼。

又是一声狼啸,群狼向着两人扑了过去。

……

……

火红的袈裟不知为何失去了光芒,也许那些气息被尽数收敛,但这也使得僧人干净的脸看上去更加神圣。

他就在坐在不远的高地上,平静的看着那边不时亮起的两道光。

刀光霸道无匹,怒斩妖狼,实则稳扎稳打,固守着脚下的一片土地。

剑光看似宁静平和,实际却是在疯狂进攻,每一剑的力道与角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刚好可以轻松杀死一匹狼。

僧人看着tu shā般的场面,目光平静,沉默不语,心底却升起一丝疑问。

出家人最不擅杀伐之事,但并不代表不懂。

白衣少年的剑明显比草原圣女的刀更快更锋利,这里指的不是刀剑的品质,而是刀剑落到妖狼身上时的冷酷与果断。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般年轻的少年一身杀气,给他的感觉却并不可憎?

生死乃天命,

违抗既是逆天。

在那些虔心修佛的和尚们眼里,人不应该对抗自然,所以杀生是罪过。

但少年的这种行为却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杀人的。

所以僧人不懂,这样的行为是否该得到制止。

……

……

山水剑后风小寒再没有用过这类强剑,因为他发现与蛮荒域风沙岭里的狼相比相比,这里的狼群数量更多,但实力要弱上不少。

哪怕不用剑,风小寒也有把握杀光这群狼,只是那要花上很多时间,并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群狼除去狼王,至少七十余匹。

等同于相同数量的锻体境到半步化灵境的修行者,而且不畏生死,战力相当强悍。

梦儿身为崩劫高手,杀它们自然很容易,但妖狼亡命扑击时的攻击密度很大,时间一长,她也觉得有些棘手。

反观风小寒,剑光在狼群中不时亮起,白色的衣袂如穿花蝴蝶般飘逸灵动,如一只白色的鬼。

刀颤,剑鸣,刺破酒囊般的闷响,与凄厉的狼啸连成一片,编织成一曲令人窒息的死亡乐章。

风小寒想起了曾经与妖兽相搏的kuài gǎn,发出爽朗的笑声,剑法时而如狂风,时而如骤雨,变得更加凌厉。

狼不会被吓走,但确实会逃。

例如面对血统高贵的成年上位妖兽,亦或者……狼王死。

看着风小寒露出破绽的后背,狼王的眼中闪过一抹凶残。

下一刻,一道闪电绕过狼群,准确的击中了它。

甚至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哽咽声,高大的身躯便倒地不起,生机尽失。

那道闪电就是梦儿的刀光,在狼王硕大的头颅上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竟是当场将其斩杀。

这是及高明的刀法,精妙无比,

与常见大开大阖的草原刀法路数都不一样。

狼王死了,离它最近的妖狼停下了进攻的脚步,发出一声狼啸,其它的狼明显一惊,回头望去,只见汨汨鲜血从其头顶流出。

狼群踏青草而来,这时更如潮水而去,留下一地狼尸。

梦儿终于松了口气,她的衣服上有数道爪痕,没有划破肌肤,但证明狼群确实有伤到她的能力。

天边有流云飘过,却没有遮住月亮,星空下寒风依旧,二人站在狼尸间,画面有些凄凉。

荒剑入鞘,发出轻微的响声。

风小寒看了她一眼。

梦儿有些生气,她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刚才他只是故意卖给狼王一个破绽,引它出手,再打算将其斩杀,却被梦儿误会将其抢先击杀。

梦儿问道:“是梦姐姐多管闲事喽?”

风小寒说道:“我没那么想。”

梦儿鼓着嘴,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风小寒没有回答她,心想只是觉得你手欠而已。

第二百三十四章 孤丘沐风雪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

一堆篝火升起,带来温暖的同时还有烤肉的香气。狼尸的血气并没有引来新的狼群。

二人身边没有佐料,但妖狼血肉自带灵气,肉质细腻鲜美,烤至微焦,唇齿间香气犹在回味无穷。

梦儿拍了拍微鼓的肚子,满意的说道:“妖狼肉与普通牧畜相比果然不同,你这烤肉的手法也相当了得。”

风小寒拿着一只狼腿在啃,没有理她。

梦儿看着他身后小山般的白骨,已经不再那般惊奇,但依旧脸色微变。

能吃而不胖,足见其化灵能力很强。

梦儿问道:“你之前用的,叫什么剑法?”

风小寒说道:“庐州山水剑,属山水八剑之一。”

“剑势宏大壮阔,确实配得上山水之名。”

梦儿微微点头,说道:“我用的那招叫白蛇刃,天刀第七式。”

“天刀?”

听到这个名字,风小寒微微挑眉,问道:“那擎天一刀是?”

梦儿说道:“是天刀终式,草原上最强的刀。”

她看着对方背着的剑与自己腰间的莲花,忽然说道:“这一路不知还要走多久,不如我们交换一下?”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你……能行?”

两人说的不是交换刀剑,

而是刀法与剑法。

赵雪儿在长明山下的小镇时说过,古今不知多少天才齐修刀剑之道,修行因此止步不前。

风小寒修的不是刀剑,而是万衍。

世间三千道法皆向大道而行,

而万衍神通则以大道反推道法,天然便有大道在手,所以风小寒能一眼学会诸般法门。

不仅刀剑可以齐修,三千道法都能修。

但对普通人而言,刀剑两道本就犯冲,心中刀剑纵横,道心如何能稳?

梦儿学的是大唐道典,修的是刀,而且颇有成就。

若在这时加上剑道,极可能会影响未来的修行。

但梦儿却笑着说道:“开开眼罢了,并不深究,况且你敢和我玩刀,我为什么不可以与你练剑?”

刀剑合璧,是无数人的梦想。

既然无法做到,那只是看看另一边的风景有何妨?

擎天一刀作为风小寒的后手,就连姜文都着了道,本以为这一刀仅有一式。

原来竟是整套刀法的终式。

……

……

京都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城中到处都银装素裹,天地苍茫一片。

若站在皇宫里那最高的建筑摘星楼中,向远处望去,可以看到城外西边,有座山丘。

那里的风景只有一条溪,一片林。

林中叶已落,枯草被微雪覆盖,景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但长明弟子下山历练时,都会来这里看一看,尤其青竹峰的弟子。

因为这座丘很孤,除京都城外,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一座小山丘。

所以它有个名字,叫孤丘——孤丘山水剑的孤丘。

当雪花落下时,

一张躺椅出现在丘顶。

椅上有人,指尖中捏着只杯子,还在冒着热气,手边的桌上还有一只倒扣的茶杯。

他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没有停歇的意思,积雪越来越厚,但他的衣服以及桌椅上却看不到一片雪。

仿佛连风雪都在躲着他。

一道清风忽然落在附近,掀起的雪花绕过他所在的地方。却浮动了那比雪还要白上几分的头发。

郭明哲看了眼桌上的茶杯,说道:“你应该不是在等我。”

万夜天睁开眼睛,看向风雪里的那座城,没有说话。

郭明哲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不请我坐坐?”

万夜天想了想,依然没有说话,但桌的另一边却多了把椅子,桌上也多了只杯。

杯中有茶。

郭明哲坐下后拿起茶杯品了一口,微微皱眉,说道:“这茶不好。”

他离开琅琊峰时和陈枫说话,会出来见一个人,然后带走玄黄剑谱,可谁也想不到他要见的,竟是这位。

对方似乎不喜欢说话,

郭明哲便主动解释道:“我得知前一阵锦州城有个醉汉看到了你,便想着你让盼盼与小崔告别,应该也会同意她与公主殿下亲自说明情况,便来这里找你。”

万夜天抿了口茶,微微点头。

郭明哲笑着说道:“没想到白发狂魔,也懂得如何体贴人。”

万夜天淡淡的说道:“有事?”

如果想杀他,至少也该带着位圣人,或更多的凌霄境高手。但他知道对方是独自前来的,而且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正向这里靠近。

这就是诚意?

“特地来找你,当然是有事。”

郭明哲看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万夜天说道:“什么都不想做。”

郭明哲问道:“可不久前,你刚攻击了望月阁,如今又出现在京都城外,谁会信?”

万夜天冷哼一声,懒得解释。

“诸宗论道,魔门弟子墨秋与姜文在遗迹中残杀我正道弟子,恰好这时候你活了,然后便攻打了望月阁。这导致很多人都认为天机阁那位弟子发现遗迹入口并非巧合,是寒山里某位魔头的安排。”

郭明哲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们在望月山下商议了很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魔门即将入世,而你是他们的底气。”

万夜天淡淡的说道:“我是白发,不是魔尊,现在的魔门与我无关。”

郭明哲说道:“但你终究是魔门鼻祖,魔道的精神领袖。”

万夜天面无表情,说道:“我只是死了,然后活了过来,就这么简单。望月山之事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印证些事情,不然她们八个还能活着?”

他的语气很冷,就像那条小溪表面凝结的冰一样。

郭明哲沉默了很久,认真的说道:“我信了。”

万夜天的脸色更冷,因为他猜到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

郭明哲的声音就像枯井,毫不波澜,平静的说道:“但我们不会信。”

我信,但我们不会信。

“我”与“我们”之间,差的不止一个简单的“们”字,还是所有正道门派意志。

他们不容许任何可能危害人间的人或事物的存在,

这场对话,可以说是一场谈判。

只要万夜天愿意离开这个大陆,或是到哪里去永远不出来,就像魔门这些年那样。

正道门派可以选择忘记魔门的小动作。

那样世间的和平,又可以维持到下一个一千年。

这是那天望月山上商量好的,郭明哲得知他的行踪便想来试试。

同时他也知道,万夜天不会答应。

林间有风起,吹落了几颗枝头上的雪,也浮动了茶水散出的热气。

万夜天没有说话,他离开躺椅,站在风雪之中,眺望远方。

郭明哲看着那黑色的背影,神情微变。

下一刻,山丘的雪停了。

紧接着京都城的雪也停了,然后云散,天晴。

因为万夜天想看看天,还有那个太阳,风雪与浮云不敢碍眼,太阳不敢隐藏。

如斯神威,

谁能让他走开?

就凭……区区五圣?

万夜天的嘴角勾起丝笑意,充满讥讽。

当年玄弘真人他们不行,现在的这些人们更不行。

第二百三十五章 晴雨阁中有母女

刘盼盼在皇宫晴雨阁里,赵雪儿坐在她的身边,脸色微白,皆沉默不语,

看得出来,公主殿下的心情很不好。

任谁知道自己的女儿跟在万夜天身边,心情都不会好,哪怕是当代魔尊也不希望墨秋这样做。

没有人了解他,历史上的记载都是其杀人如麻,心狠手辣。

“诚然他在神魔之战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没有他,人类也许早已经走向灭亡,但万夜天却不是英雄,而是这个世界的梦魇。”

赵雪儿看着她,说道:“他与魔门留给人间的只有痛苦,所以我不同意你的决定。”

刘盼盼说道:“遗迹中以及望月阁前发生的事,都证明他拥有打破长明山门和剑阵的力量,在长明上下数千弟子的性命面前,我今日做的,不算什么。”

赵雪儿说道:“但他是魔门鼻祖,你只是十六岁的少女。”

无数事件都证明了,魔修只看利益和心意,后者的位置还要在前者之上!

约定什么的只在其一念之间。

难道刘盼盼如他所愿,对方便当真不会进攻长明?

他现在还很虚弱,许多神通无法使用。

长明宗乃千年大派,底蕴极为深厚,谁知清溪流起源处那座被云雾笼罩的山谷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存在?

所以万夜天现在没有去,可不代表恢复实力后也不会去。

当然,

就算去了赵雪儿也不信那长明十二峰会坚持不到诸宗来源。

赵雪儿握着她的手,认真的说道:“长明护得住你,皇宫也护得住你,你不必留在他身边。”

刘盼盼沉默了许久,说道:“但总要有人做些什么,我会想办法杀了他,在那之前我也会试着改变他,让他少杀些人。”

赵雪儿摇摇头,说道:“魔门修行者道心之坚定难以想象,你根本无法改变他。”

刘盼盼看向窗外忽然晴朗的天,神情微变,说道:“我必须试试,因为这是正确的。”

她和崔魏铭也说过同样的话。

必须有人看着他,那样世间才会多几分安全。

而这个人选目前看来,只有刘盼盼。

……

……

万夜天一眼熄风雪,郭明哲自然十分震惊。

但他是他,

不论做到怎样神奇的事情都不值得惊奇,所以郭明哲很快便平静下来。

许久后,他问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这是个很bái chi的问题,换做一般人不会回答,或者会有很多个答案。

即便被问的对象不是普通人,但听上去依然不智。

谁愿意把自己的弱势暴露给别人?

但万夜天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有。”

“谁?”

“越女,段苍天,张驰,玄弘,白雪,青虚子,罪凰,孽凤,还有……夜听风。”

万夜天报出了一些名字,他们都是千年前的伟大人物,在那一战中面对异族圣人级的人类强者。

但有个名字他没有说,

噩嘼。

郭明哲说道:“但他们都死了。”

万夜天说道:“所以没有人能阻止我。”

乌云回拢,重新遮蔽了太阳,风雪再起。

京都城内的人都很惊奇,心想刚刚大雪转晴,现在又忽然晴转大雪,今儿的天气是怎么了?

一些高明的修行者凝眉望向天空,感受着雪花落到脸上时带来的微凉感觉,有些不安。

郭明哲离开了孤丘,飞向皇宫,面见陛下。

同时一位白衣少女从林中某处缓缓走来,看向那袭远去的灰衣,眉头微挑,然后款款行礼。

万夜天能开辟一方世界,斩开一条通往晴雨阁的空间道路也不是难事。

通道被天机掩盖,所以皇宫大阵没有生出感应。

刘盼盼拿起倒扣的茶杯,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忆星与小白在林中嬉戏,半个身子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只余黑色部分,相比之下小白却明显很多,因为它比雪还要白。

万夜天沉吟片刻后,问道:“这茶怎么样?”

“我不懂茶,尝不出来。”

刘盼盼问道:“怎么了?”

“没事。”

……

……

一月时间很快过去,

此时已经不见青草如海,放眼望去唯有白雪苍茫。

草原仿佛变成了雪原一般。

风小寒与梦儿一路探讨刀剑之道,相互演示自身所学,皆是大有收获,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他们已经深入草原,可以看到一些部落以及游牧人。

梦儿头戴斗笠,拉的很低只能看到下巴,似在遮雪,实是遮面——她不想被部落的人认出来,那样太烦。

风小寒用之前得到的狼皮换了两匹矮马,速度快了许多,伙食从狼变成了羊。

他的银票也有了用处。

西北商氏一族的商行遍布天下,有人群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商氏一族的产业。

不过在草原上情况却有些不一样,

与其说是商行,倒更像是商队。

他们是流动着的,不断往返于各部落之间,晶石、金银与兽皮等都可以兑换需要的物品。

即便暂时缺货,也可以预订。

草原部落近年来越发强盛,商氏一族的流动商行功不可没。

梦儿晃了晃刚在路过的商行买的果酒,说道:“据说最早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商家的一位外姓xiao jie。”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李鑫鑫,我听一位朋友说起过她。”

他指的朋友自然是吕迎风,说起这位外姓xiao jie,便是吕家大少也会露出敬服的神色。

提到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少女,梦儿的嘴角勾起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夜深后,残月悬于高空,星辰如一盘散沙般。

月明星稀下,有一道刀意与剑意交织,在虚空中发出“嗤嗤”的声响。

梦儿以掌为刀,风小寒伸出食中二指为剑。

两人在火堆旁相对而作,不用元气,只比招式。

风小寒不仅会用威力极大的强剑,许多精巧小剑在也展现了不俗的威力,尤其精微之处,同样的剑招在他手中施展两次,却能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约好的架始终没有打,因为梦儿渐渐沉迷其中,竟忘了那挡子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中界山

草原并非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有森林,山川,洞穴,以及许多隐秘的地方。

但最著名的是草原位于中央处,那座名叫中界山的地方,那里方圆十里,寸草不生,乃是一片死地。

这在生机盎然的草原是件难以想象的事,至今也无法解释。

山上最隐蔽的地方有块巨石,

巨石后是个洞府,

府内有朵花,

茎细长而挺拔,叶片薄而硬,巨石的缝隙间透过的风吹动银白色花瓣,带来淡淡的幽香。

花前坐着位老人,

他叫一线尘。

青色道袍洗的有些泛白,清癯的脸上布满皱纹,似乎历尽沧桑,但他的眼神却十分明亮,紧紧的盯着那朵花,神情专注。

花瓣间不时迸溅的火星是唯一的光源,看起来有些幻灭。

很多人都听说过他,但不包括那些年轻一辈的修行者。

对大多数人而言,一线尘只是个名字,

因为他从修道开始便在一直闭关,极少出去。

很多年前他破境入凌霄,心情极佳,出关后在山顶喊了一嗓子,震散了天外的流云。

很多势力想拉拢他,皆被拒绝,由于来拜访的人太多,让他不喜,于是干脆搬走,来到这里继续闭关,想要破境入圣域。

刀圣曾来拜访,却被那块巨石拒之门外。

修行需要资源,比如晶石灵药等。

所以他偶尔也会外出寻找,靠着师门传承下来的神奇道术,每次都能找到需要的东西。

几年前,

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来到这里,她给他一块糖,他教她一个道法。

这是他屈指可数的与人打交道的经历,

一线尘知道有个少年自中原而来,求活命之法,因为不久前洞府外落了只仙鹤,来到了一封信,上面还有正宗的长明印记。

他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除了刀圣和那名异瞳小姑娘,就只有长明宗那个老东西知道他在这儿。

仙鹤口中衔着只小盒,里面有一颗丹药。

便算是谢礼。

礼物是收下了,但到时帮不帮忙,还得看他心情。

此刻他的心情都系在这朵银色小花上,仿佛天地大道尽在此中。

他不知道的是,和风小寒一起来的,还有当年那个小女孩,如果事先知道的话,可能还要搬一次家……

天下人,哪怕刀圣都拿他没办法,

除了这个小姑娘。

到时,只怕这好不容易才重新长出的胡子,又要受一番苦头。

……

……

万夜天和刘盼盼在铁怀城外曾有过一次对话:有的人从出生开始便藏于洞府,到死都在里面修行。

刘盼盼说,这种人和死了没有区别。

风小寒也这样认为,尤其在梦儿说完那个人的事迹之后。

不知人间温饱,不懂红尘颠沛,

足不行千里,目不见山海。

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与从来没活过并无区别。

生下来就是为了活着,

而活着就要活好,辟谷与枯燥修行,不能满足这点。

所以风小寒敬佩他的道心与坚韧的意志,却不能认同这样的生活方式。

梦儿拍了拍腰间的莲花,说道:“这个神奇的法门就是和他学的,也不知是自创还是师门传承。”

莲花配饰清香典雅,不是草原风格,应该出自中原。

一月之行路途甚远,莲花却依旧无暇,完美的让人觉得有些假。

前几天又遇到了一群狼,还咬伤了二人的马。

风小寒注意到,梦儿持刀杀狼时,莲花不在腰间。

结束后,刀消失,莲花再现。

什么道法这般神奇?

梦儿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道:“你要不要学?”

风小寒说道:“什么代价?”

梦儿说道:“没想好,要不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要。”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我背着剑觉得挺方便,再不济也就放进财神袋里。”

梦儿撅着小嘴,说道:“你这人好无趣,一点便宜都不许占的?”

风小寒说道:“我朋友说,出门在外,人情欠的越少越好,即使欠了,也要尽快还掉,不然日后可能会比较麻烦。”

梦儿问道:“又是你那个吕家朋友?”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这次是位经常生病的朋友。”

他说的是病秧子。

下山后至今已经两个多月未见,他的伤应该已经好了,也不知白大胖子的手臂经脉有办法解决了没。

梦儿看着他出神的样子,问道:“你人缘不错。”

风小寒一怔,说道:“还好,不算多。”

他的朋友不多,白大胖子,吕迎风,病秧子,何惜柔,李笑凡勉强算半个。白雪见不知算不算,从遗迹出来后她去看过风小寒几次,更多的可能是出于感激。

他经常提起,是因为山下的经验都是他们教的,有些时候虽不知原由,但照着做总不会出现问题。

梦儿说道:“现在,你又多了一个。”

风小寒明白她的意思,二人同行许久,探讨道法,互相钦佩。

天才之间总有许多共同语言,因为同龄人中很少有人懂他们,这也算是一种无奈。

两人不能算是知己,因为梦儿修刀,风小寒修道。

胸怀相仿,但志向略有不同,但这并不能妨碍二人成为朋友。

风小寒说道:“可这个朋友却想占我便宜。”

梦儿的笑容一僵,旋即嘟着嘴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细节决定一切。”

“哪来这么多大道理?”

“书上说的。”

“这样很无趣,和那些迂腐的书生没有区别。”

梦儿说道:“不要和他们一样。”

她说这话时神态有些不自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风小寒问道:“读书是做学问,提笔能安天下,有什么不好?”

梦儿板着脸,说道:“就是不好,书生什么的梦姐姐最讨厌了。”

风小寒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也不好发问,便没有说话。

马蹄落入雪中,发出沉闷的声音,留下一串足迹。

梦儿忽然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但你如果办完了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风小寒心想这个应该就是刚才那番对话发生的源头,问道:“什么忙?”

“来联盟住陪我,一个月就好。”

第二百三十七章 风雪中有故人

梦儿的话很轻,带着淡淡的北地口音,很可爱,但神情十分认真。

风小寒看了她一眼,说道:“长明祖师告诉我,那样东西可能在赤目泉,所以我才来找,找不到就接着找。找到后,我还要去找另一件。”

梦儿问道:“另一件在哪?”

风小寒说道:“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梦儿微微挑眉,说道:“那岂不是要走遍整个世界。”

风小寒纠正了她一个错误,说道:“是整个天下。”

而且时间只有两年。

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

梦儿忽然觉得这个少年背负的东西很重。

没什么比命还重要,

枣马似乎也这样觉得,脚步变得有些沉重,在雪中踏出的足迹更深。

……

……

风小寒说道:“雪变厚了。”

梦儿低头看了眼雪地,说道:“是么?”

他看向灰色的天际,心想这与灰色草原很像。

不同的是,天空里滴落的不是雨,而是飘落的雪,风小寒的眼力很好,能看到更细微的地方。

冰花六角,晶莹剔透。

那些雪很标准,近乎一致,只在很精细之处稍有不同。

雪从天降,仿佛在四周拉起白色帷帐,却不黏在一起,成型鹅毛状的大雪。

其实雪并不都是六角状,此外还有许多形态。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雪花,同样也不会有一场尽是六角状的雪。

这就是异象。

风小寒眯着眼,看向远处那个年轻人。

他一身白衣,面庞白净。

黑发上落满了雪,白了少年头,看上去就像一位老人。

他站在风雪中,

与风雪融为一体。

若不是这道凭空出现的萧瑟之感,风小寒还要离的在近一些才能发现他。

以身融天地,这是崩劫境苦修数十载才能领会的玄通。

但这人明显没那么老。

梦儿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心道:“阿川哥?”

他不是闭关悟刀去了么,难道此时已经到了那一步?

他名字叫做罗川,是雪原上的一名散修,两年前刚归ru lián盟势力。

风小寒看着对方,问道:“来者何人?”

白衣青年上前一步,平静说道:“联盟罗川,请问阁下是?”

“长明风小寒。”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你站在这里,可是拦路?”

罗川摇头,说道:“不,我只是来等个人。”

风小寒看了眼梦儿。

罗川说道:“不是她,是位僧人。”

风小寒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强盗,原来不是。

而且接的人也不是梦儿,那就好办了。

他策马,正欲从对方身边走过,却发现梦儿没有动,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川。

“本来是在等那位僧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罗川看着梦儿,说道:“既然被我碰到,就和我一道回去吧。”

草原上忽有风起,吹散了三人口中发的白雾,也吹乱了风雪帷幕。

风雪异象因他而起,可见对方的境界。

罗川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因为他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梦儿很天才,假以时日必将远远超越他。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她根本不是罗川的对手。

至于风小寒,他不信洞幽初境的修行者可以搅乱这场风雪。

这般年纪修行到这个地步,当然也是天才。

天才都不是蠢人,按照中原聪明人惯有的审时度势的秉性,他应该不会阻拦,甚至直接离开。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你不能带走她,现在不行。”

中界山是个很有名的地方,要找的人就住在那里,但梦儿也说过,对方脾气很古怪可能不会见他,而她和这人有些交集。

所以梦儿是此行的保障,风小寒怎会同意对方带走她?

罗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沉默片刻后,喃喃道:“这样啊……”

草原中凭空生出一道刀意,

雪花忽然变得更多,白色帷幕却没变更厚,风小寒看的很清楚,这是因为那些雪被斩成了两半。

冰花六角,只剩三角。

风更盛,吹起的雪粒仿佛浓烟,席卷方圆,一道剑意破开风雪,斩碎寒风,指向对方。

雪落在罗川的脸上,带来的却不是冷的感觉,而是痛。

就像被被人用剑尖在脸颊上轻轻一点。

罗川怔了怔,旋即笑道:“有意思。”

刀意变得更强,枣马的腿在寒风中剧烈的颤抖着,仿佛筛糠,身体却僵在原地,不敢动。

雪还在下,却落不到风小寒的身上。

风小寒也笑了,说道:“确实挺有意思。”

罗川喜欢看雪,酷爱听风,所以风雪中的那道刀意引来了更强的风雪。

风小寒从小对抗四季,剑意破风雪,自然更加擅长。但这道风雪他只能破掉一半,就是他自己身周的那部分。

二人一刀一剑,

刀意引风雪,剑气破帷幕。

他们就像天生的死对头那样,从南方来到北地相见,然后因梦儿发生争执,然后在风雪中对峙。

与某些世俗小说中的剧情如出一辙。

这或许就是缘?

罗川说道:“如果换一个地方,我会请你回去坐坐,兴许还会请你喝点酒。”

风小寒说道:“如果在中原,咱们应该饮茶。”

“九重天外琼霄酿,长明山下菊王茶。”

罗川说道:“有机会一定拜访,记得请客。”

风小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来今天没有时间请你去联盟饮酒,不然定要一醉。”

罗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但梦儿我必须带走,抱歉了。”

风小寒神情不变,但剑意更加凌厉,身周出现白色的丝絮,那是剑气划破空气的痕迹。

一时间,剑拔弩张。

梦儿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忽然开头,冷声说道:“我不会回去的。”

罗川平静的说道:“盟主很想你。”

梦儿说道:“他和那些老人很疼我,但只让我在联盟那些营帐里度日,我是草原的鹰,不是笼中的雀儿。”

罗川说道:“您身份尊贵,不知有多少宵小觊觎,他老人家是担心您。”

“整个草原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也并非易与之辈,哪里来的什么危险?”

梦儿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他想做什么,我不会同意的,你们便死了那条心吧。”

罗川看了风小寒一眼,说道:“可能……还怕您惹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慧元和尚

汴州城的事情已经传回了联盟,但这是个秘密,对外的消息依然是圣女在联盟静修。

柳天将捉了名在逃要犯,第二日午时问斩,算是给了长明一个交代,赤媚将内情写信送回山里,没有深究,此事才算完。

风小寒心想这样的丫头偷跑出来,确实不能让人放心。

梦儿指着风小寒,说道:“我与这家伙同游草原,通过我们杀死的狼群,联盟应该知道我们的大致位置和路线,近几日我可有滋事?”

罗川说道:“这点我不清楚,但既然您这么说,应该就是真的。但并不代表接下来的路上不会,而且你也知道,这与盟主希望您回联盟的真正目的并无关系。”

梦儿冷着脸,说道:“我命令你,让开。”

罗川说道:“可盟主有令,若见到了,便让您回去。”

梦儿眼睛微眯,说道:“我若不呢?”

“那便只好用些手段,请您回去。”

罗川语气很轻,但那个请字却很重,二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风小寒的手搭在了剑柄上,梦儿也缓缓捏住了腰间荷花。

罗川打了个哈欠,眼皮和手都耷拉着,看上去有些睡眼朦胧,似乎还没有醒。

但风小寒却眯紧了眼睛,仿佛利剑,充满了警惕。

对方的刀在腰间,系的很紧,此时手离刀很近。

他拔刀很快。

天空里的风雪再成帷幕,那道剑意更加深远。

但就在这时,一股更加沉重平和的意志打破了当前的局面。

搅动风雪,同时镇压住了剑意。

三人脸色微变,能轻松化解当前局面的,自然是高手,大千世界总有许多能人异士,并不稀奇,但如此令人动容的意志,却十分少见。

那是一道禅意。

禅意自然来自僧人,风雪幕后,草原上忽然亮起一道跳动着的火光,迎风而舞,向着这边走来。

那不是真正的火,而是一袭袈裟。

穿着袈裟,意味着来人是位得道高僧。

罗川恭敬道:“慧元大师。”

风小寒看向那人,微微皱眉。

他在诸宗论道上见到过倚崖寺的和尚,但没打过交道,听说这些看起来憨厚耿直,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很厉害,境界实力不容小觑。

倚崖寺是当今的佛门首领,元宗陛下每年都要去寺里礼佛还愿,皇后娘娘更是得到过寺方丈里的扶持帮助,才能做到今天的位置。

僧人来到近处,看起来颇为年轻,面容与玉,温文尔雅。

想来出家前应该也是位名门望族。

慧元双手在寒风中相碰,合十为礼。

风小寒问道:“你是谁?”

慧元微笑道:“倚崖寺慧元,小友可是长明宗的弟子?”

风小寒微微点头,心想倚崖寺的和尚来北地做什么?

慧元说道:“那大家便是朋友,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说不能说清楚,竟刀剑相向?”

倚崖寺在正道宗派中地位很高,在民间的声誉最好,与所有人都朋友,当然这里面要除去魔门。

和尚是出名的和事佬,有他在这架应该是打不起来了。

梦儿指着罗川说道:“他想带我回去,而我不想回去,事情就是这样。”

“那您为何不想回去?”

“为了zi you,联盟对我就像囚笼,修行者要见天地,怎能一味呆在家里闭关?”

梦儿看向风小寒,说道:“更何况草原人最看重友谊,我的朋友需要我,只凭这点,我便没有理由回去。”

慧元问道:“那这位少年又需要怎样的帮助?”

“不关你事。”

风小寒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敌意,甚至觉得很亲近,但还是决定保密。

“不得无礼。”

罗川脸色微变,沉声道:“慧元大师与你长明的掌门长老平辈而论,是前辈。”

“无妨,其实我与二位小友见过一面,两人实力足矣自保,而且做的都是好事,对草原牧民有好无坏。”

慧元说道:“不如就放他们过去,全当给贫僧一个面子。”

风小寒与梦儿相视一眼,有些惊讶。

原来那天深夜里,远远看了他们一眼的那人,竟是他。

倚崖寺方丈修为极高,无限接近圣人境界,在修行界地位很高,而且寺内僧人以慈悲为怀,心系苍生,令人敬佩。

是唯一愿意拿出珍贵的修行丹药,给普通人疗伤治病的宗门,是所有宗派中,在民间的影响力最大的门派。

所以寺里的和尚在任何地方行走,都有面子。

而且面子还不小。

罗川有些犹豫,说道:“大师有所不知,此事实有内情。”

既然是内情,便不足为外人道。

风雪暂歇,草原寒风更盛,四人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慧元问道:“两位小友是有要事,请问是何等要事?”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平静的说道:“关天大事。”

何事可关天?自然是人命,

如此当然是要紧的事。

慧元说道:“既然如此,贫僧愿给二人作保,待会儿见了盟主,会亲自解释,小友不必担忧,一切有贫僧承担。”

罗川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发出一声叹息。

异象消失,此时天空里飘落的是正常的雪,形状各异。

这便是妥协。

梦儿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大和尚这么好,萍水相逢,竟然愿意帮他们。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多谢了。”

梦儿也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道:“多谢大师。”

慧元合十还礼,没有半点前辈高人的架子。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罗川苦笑道:“大师为何要帮他们?”

慧元说道:“人命关天,任何事都是小事。”

罗川心想,可终身大事也不小,何况是草原圣女的?

……

……

马的步速明显减缓,肌肉微微的颤抖,显然还没从之前的刀意惊吓中恢复过来。

还好刀意让它们不敢乱动,随后慧元的禅意也某种程度上抚平了它们的心灵,这才没有发疯。

风小寒说道:“这算不算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梦儿想了想,除了慰问各部落外,她很少出门,人情世故最不擅长,所以也不知道。

同时心想,联盟请个和尚去干嘛?

第二百三十九章 草原雪夜见荒山

半个月后,风小寒看着远处的荒山,沉默不语。

这里灵气之浓郁,无法想象,直逼紫竹院暮时的灵气,在这里化灵修行,修为一日千里不敢说,但也会比别的地方快无数倍。

为何中界山却如此荒凉?

而且也没有部落常驻。

梦儿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据说这里,可以侵蚀道心。”

道心的稳固于否,对于修行者而言是无比重要的事情。很多人为了追求内心真正的平静,甚至甘愿牺牲性命,只为看看那一瞬间的风景。

风小寒想着这个问题,问道:“你当初在这里修行过化刀为莲的法门,就不担心?”

梦儿说道:“那个老头很神奇,也许是有厉害的法器,总之在他身边不用担心这个。”

风小寒微微点头。

荒山在十里之外,似乎因为山很荒凉,就连雪也不喜,二人面前的雪地在某处忽然矮了一截,形成条线,很是突兀,就像块蛋糕被整齐的切去半块。

风小寒看着那条心,心有所感。

烽火山顶有条线,遗迹雪域也有条线,现在他的面前又出现条线。

这三条线都代表着一方领域,内外两侧径庭分明,里面或许有活命之法,以前踏入其中,他都吃了无数苦头,今次是否也是这般?

如果可以,风小寒再也不想看见类似的界限,更别说踏过去。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厌烦。

但他不能,

因为他还想活下去。

这也不是怕死,

在他的意识里根本没有平静的死去这一条。

“走吧。”

风小寒背着荒剑,走向荒山,梦儿跟在他的身后,腰间的莲花轻轻摇曳。

……

……

一线尘盯着面前的银花,眼中的狂热依然不减,废寝忘食,不知度日几何。

直到眼睛发涩,这才回过神来,该休息了。

不同于闭关闭关破境,他观物以证道法求圣域之境,十分消耗神识,连续闭关三年已是极限。

他看了眼银花,发出声轻微的叹息。

从第一次化灵开始,至今已经多少年了?

银色花瓣间那些不时溅射出的火星隐藏着无上至理,每一丛火花炸开的瞬间,就意味着一次天机的变化。

合眼休息,说明他将错过很多个瞬间。

师傅说过,参透这些变化,与毕生所学道法相印证,以自身阴阳二气诠释天地奥义,便可领悟法则之力成圣。

所谓证道成圣,便是如此。

在那些瞬间中,很有可能存在帮助他突破瓶颈的契机,一线尘怎会舍得?

但他必须休息,温养神识,不然遇到了也抓不住。

于是一线尘闭上眼睛养神,不去想火树银花,听着洞府外的落雪,享受真正的宁静。

这是他这些年最惬意的时候。

但下一刻,他皱了皱眉,因为风雪被两道气息打乱,马蹄落入雪中发出有节奏的微响,留下一串足印。

就像正在一卷山水图的人,忽然发现道极不协调的线条,打破了整幅画作的美。

这在绝对平静的界山中是不可想象的事。

一线尘不喜欢被打扰,尤其是在休息的时候,这比打断他看花还要令人生气。

老夫每几年才有这么一次惬意的时光,先是郭老家伙的那只蠢鹤,现在又是两个人。

想着数年前的小姑娘,还有更久之前的刀圣,一线尘心想这许多人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转悠,难道现在外界人们的品味变重了?

要不要再搬一次家?

但搬家太麻烦,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想那样。

过了一会儿,一线尘睁开眼睛,眉头依旧轻皱,但眉尾轻轻挑动,有些惊讶。

中界山是一座荒山,但山高险峻,很难攀岩。

而且在此山中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会慢慢侵蚀道心,让人变得易怒烦躁,久而久之很容易走火入魔。

这在人类世界不算秘密,草原上更是人尽皆知,即便而然路过也只会在那片荒原上绕开,怎会有人直奔此山而来?

他的目光落在pu tuán旁的纸上,这才想起,上次仙鹤带来消息,说位少年远道而来,求教活命之法。

一线尘的眉头皱的更紧,心想他的活命之法,我怎会知道?

他散出一道神念,中界山十里方圆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对年轻男女,骑着枣马,出现在草原上。

那个小姑娘,怎么这般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

……

风小寒看向高山,说道:“他知道我们来了。”

梦儿说道:“看到中界山,便意味着草原已经走过一半。”

她也曾穿越草原,受万人朝拜,但那是联盟数年一次的圣女游行。星空露宿,战狼群而破风雪,还是第一次,无疑是场新奇的体验。

但对风小寒而言,这在熟悉不过。

二人越向前,一线尘感知的就越清楚。

直至她的眉眼的睫毛都数的清楚时,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正是那年给他一颗糖的小娃娃嘛。

一线尘隔绝人世太久了,以至于忘了小孩子是会不断长大的事实。

想起那颗美味的糖果,一线尘的嘴角翘起丝笑意,他习惯性的想摸摸胡须,但紧接着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与眼底泛起的甜蜜一道出现的,还有被那个小丫头抓着胡子当秋千的惨痛回忆。

那胡子被生生拽下的痛苦程度,堪比苦修大道而不得的绝望。

“小丫头在草原地位颇高,上次圣女游行是她偷跑来我这里,外面至少有千人在寻她,今次怎地就他们两个?”

一线尘心想:“这两个小东西又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

……

草原的大雪连绵数日,云层很厚,天地灰暗苍茫,压抑至极。

梦儿看向山巅,指向某个不起眼的位置,说道:“他就在那里。”

风小寒抬头,只见崖壁陡峭,不下百丈高度,附上微雪后更难攀爬,然后想起一件事,看了梦儿一眼。

梦儿吐了吐小舌头,笑道:“我当年是在山的另一边上去的,那里地势还算平缓。”

二人位于中界山南面,梦儿年幼时上山是从北边。

若绕行,则再续两日。

最快的方法是直接爬上去。

“爬上这处崖壁,再绕过一片石群,洞府就在某块巨石的后面。”

梦儿顿了顿,说道:“要不我们还绕到北面,反正已经到了也不差这两天,加快速度一日之内就能到达,如何?”

风小寒摇了摇头,说道:“不好,我赶时间。”

蛮荒域的春秋两季,最多的便是崇山峻岭。

那些年为了肉质紧凑的禽类兽肉,他爬了不知多少。

第二百四十章 乱石迷踪

梦儿知道他自有不凡之处,但这座山崖即便是洞幽中品也很难攀岩,何况一个才刚入洞幽下品的少年?

风小寒将袖子挽起,长衫下摆掖如腰带中,便要爬山。

梦儿心想既然他有信心,那应该不成问题。

风小寒伸手抓住一块岩石,手臂用力,整个人长身而起,抓住更上方凸起的石头借力,如此反复,如猿猴般轻易攀岩而上。

梦儿眉头微挑,有些惊讶。

想不到中原那等文章锦绣之地,在门派中修行的弟子能有这么灵动精巧的身法。

不,这不是身法!

梦儿脸色微变,心道他没有动用元气,这是存粹的身体本能。

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本能?

他在蛮荒域的春季中,能够搏杀猿猴类妖兽,这类腾挪技法甚至比猴子要更加擅长。

梦儿衣裙微摆,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如一片青叶被微风吹向半空。

片刻后,两人来到崖畔。

所谓登高望远,远处的白色草原与灰暗的天际相接,隐约可以看到几个黑点在那里缓缓移动,不知是被赶出族群的孤狼,还是落单的羚牛。

风小寒心想,如果这里是座生机勃勃的青山,那么这样的风景会好很多。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片乱石群。

与其说是石群,倒不如说更像是石林。

孤峰突起,怪石嶙峋。

那些数人高的石块在草原强中风屹立不知多少岁月,石壁的表面变的极为光滑。

风小寒看着这些巨石,沉默了很久。

有风起,穿石群而过,却没有削弱半分,反而发出风入空谷般的声响,堪称奇观。

乱石杂乱毫无规律可言,仿佛迷宫般。

贸然进入,很容易迷路。

梦儿也很苦恼,上次来时她还很小,对方是在哪块石下来着?

风小寒问道:“能想起大概位置么?”

梦儿苦笑道:“我尽力。”

中界山的雪却很小,可以用微雪来形容,但崖畔寒风更冷,巨石拒之门外上都挂着一层白霜。

“此处的灵气更浓,似乎是从石群里发出来的。”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这里有古怪,小心些。”

按照梦儿的描述,那个人应该不会在自家门口布迷——事实上他也确实懒得去做。

那么这里便极可能是自然形成。

天地间自然成阵很少见,但并不稀奇,琅琊峰的那片云雾山谷便是个例子。

不知为何,风小寒感觉那些石群最深处,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

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梦儿也有察觉,说道:“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中界山才有侵蚀道心的力量,以至于如斯灵气,却没有修行者在此修行。”

风小寒说道:“魔门人可不会在乎这个。”

魔门修的是本我,

恶是我,

善也是我。

道心被腐蚀,放大了某些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暗,导致疯癫嗜杀还是我。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会让他们更加强大。

梦儿说道:“但他们都在大唐境内,或寒山之中,草原上绝无此类。”

风小寒心想这些魔头中,不包含遗迹里重生的那人。

两人闭目静神,抱守心神,然后同时睁开眼睛。

二人的眼神变得更加平静,识海清明,道心坚固无比。

风小寒说道:“走吧。”

梦儿问道:“怎么走?”

风小寒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解决方式太过疯狂。

……

……

一线尘靠着石壁,耷拉着眼皮,显得有些困倦。

他不想理会长明宗那个老东西的请求,即便收下了那枚丹药。而且他很怕梦儿又会像几年前那样,对他的胡子产生某些兴趣。

万夜天矫健的身手,让他有些惊艳,心想师傅留下的猿挪遁法也就是这样的程度。

一线尘不是红尘人,不理人间事。

但这不代表他不懂得欣赏。

优秀的年轻人是所有老一辈的最爱,即便是他偶尔也会升起“惜才”这样的念头。

可他今天刚结束了长达三年的jing zuo苦思,身心放松正在休息,就像带着满身疲倦躺在床上,打算睡觉时那样。

人在这个时候是最懒的,哪怕翻身也会觉得浪费力气,提不起任何兴趣。

所以他不想理会他们,或者说是懒得告诉他们自己在哪。

“来了却找不到我,这能怪谁。”

一线尘心道:“难道还要我出去吆喝一嗓子?”

梦儿明显忘了当年来时的路,他很像看看二人打算如何找到自己,全当做休息时的余兴节目。

风小寒的身体有问题,他以神识代眼一看便知,按照他的推断这少年活不过两年。

对修行者漫长的寿命而言,两年真的太短,可以用弹指一挥间来形容。

他这样年轻,却拥有洞幽下品修为,实属不易。

一线尘有些心软了,但还是懒得动,想了想后说道:“若这小娃娃能找到我,就尽些绵力,给他看看。”

pu tuán旁的银花炸开一捧火星,留下浅浅的轨迹,为洞府内添加一分微弱的光亮。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清癯的面容上满是惬意的神色,三年才能一次的偷闲,当然要好好享受。

但下一刻,他神情微变,旋即转为震惊。

“这臭小子……日他先人板板的!竟有这种事?”

……

……

风小寒天生神力,蛮荒域不知多少妖兽被其生生打死,那夜紫竹院火灶房中初次修行,便连破九重锻体直入化灵境,就连郭明哲随手施加的二指之力也能撼动分毫。

由于冥冥中那股神秘的力量,中界山的石头比别的地方更硬,这些巨石自然也更加沉重。

再加此处上天然成阵,这些石头看似独立平凡,实则互有联系,仿佛被呐道力量拉扯着,让它们保持在原本的位置。

即便由于某些原因使其移动,那道力量也会慢慢的将其拉回到最初的位置。

种种原因造就了这些石头无比沉重的重量。

风小寒长吁一口气,张开双臂,抱住巨石,然后突起开声。

在喀啦啦的类似硬物被捏碎的声音,与被掀起的尘土中,他的双臂嵌入石中,巨石上出现如蛛网般的裂纹,白霜化作最细微的粉末……

“起!”

在梦儿呆若木鸡的目光中,巨石被抬起,很快又被放下。

风小寒拍拍手上的灰尘,说道:“不是这个。”

然后走向下一块巨石。

……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愚公于公一线尘

中界山的乱石群究竟有多少块石头,没人知道。

一线尘在这里闭关很多年,乱石阵的一应变化已尽数掌握,但他专心证道,从未关心过这个。

“根据此阵的性质与这里的地势及占地面积,不难推算出巨石数量至少在一千七百块以上。”

一线尘心道:“这小娃娃难道还要全都举过不成?”

风小寒只是少年,而且是非常年轻的少年,十二岁的年纪若真要算起来可以说还是个孩子。

他的相貌与寻常的同龄人并无太大不同,甚至还略显瘦弱。

这样的人天生神力已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即便如此,他又能在中界山支撑多久?

抱元守一,需一心一意。

像他这样施展神力如何能够稳守心神,使道心不被外邪所侵?

所以一线尘不认为他可以撑很久。

梦儿也这样认为。

多日同行,使她对他有了更多的认识。

风小寒当然是当今少有的天才,完全可以与成名已久的年轻人相提并论。

但巨石成林,风小寒这般瘦小,元气再足,意志再坚定也无法在守住道心的同时举完所有的巨石。

“我在藏书阁看过一本书,讲述了一个愚笨的老人与两座山的故事。”

风小寒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放下手中的巨石,平静的说道:“那两座山将村子夹住,想要到外面去唯有通过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山涧,或是翻山而去,这严重影响了村子与外界的沟通和发展,所以很是贫穷。”

梦儿问道:“然后呢。”

风小寒说道:“老人为给村子谋出路,便铲平了这两座山。”

梦儿神往的说道:“那他一定是位极强的修行者,才有这样的神通。”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不,他只是个普通的乡下老人。”

梦儿一怔,说道:“普通人可以撼山?难道你看的是神志小说。”

风小寒又举起另一块石头,平静的说道:“因为他说了一句话,村里人都开始帮他,花了无数年时间才大功告成。”

梦儿问道:“什么话?”

风小寒,说道:“老朽虽死,子孙犹在,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事在人为,世间没有一件事是不可以被成功的,只要努力的人够多,而且努力的够久,即便是山也可以被铲平。

这简单的一句,其中竟蕴含着如此无穷力量与强大的意志。

梦儿为之动容,再看向石林,忽然觉得这并不是个多大的问题。

风小寒手一松,巨石落下,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是某种宣告。

梦儿沉默了会儿后说道:“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做这许多铺垫?”

“我要是不把这个故事讲明白了,你一定会觉得我异想天开,然后继续用那种眼神看我。”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被人那么盯着,谁都不会舒服。”

梦儿也翻了个白眼,嘟着嘴没有理他。

这个故事其实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那个藏起来的高人听的。

自他们来到这里后,天空里那道飘渺却真是存在的神识便不曾消失过。

这表明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

所以万夜天想告诉那人:我坚持下去,直到找到你——力竭后我会休息,道心不稳我可以离开中界山的范围闭目静思。

但是,

我一定会回来的。

……

……

灯下黑的话一线尘没有亲耳听到,但在神识感知下,也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他与梦儿一样,也陷入了沉默。

看着火星下那朵好看的小花,银色的花瓣反射出绚丽的光彩,照亮了他脸上的皱纹,在黯淡的光线下岁月的痕迹更加明显,看起来有些苍老。

一线尘看不到自己的脸,但能感觉到体内最深处那淡淡的空虚。

那是种名为“年轻”的蓬勃朝气离开身体时,留下的痕迹。

年轻就是正义,一线尘却将其用在了修行上。

他有凌霄境圆满的境界,平生毫无事迹,甚至没有半点光彩,或许曾经有段时间成为各宗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但现在只有少数几个人记得他。

对承天大陆来说,他并不存在。

这与死亡有甚区别,

这辈子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银花中再度有火星溅起,那些微亮的光点在黑暗中留下清楚且玄妙的痕迹,但很快便消失。

一线尘从中悟出了些生灭的味道,他的心升起丝波澜。

很快,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深远,仿佛星空。

“我这辈子都在悟道,探索大道真谛,而且坚持了很多年,与那个愚笨的老人别无二致。本门一脉单传,但历代弟子都对修行界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黑暗中出现两个微亮光点,那是他的眼睛,因为星空间有火在燃烧!

大唐道典由诸多高人对诸宗gong fǎ进行汇总,最终编写而成。但只有元宗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这十五部道典的总纲,出自一个隐士高人之手,那天夜里,他忽然出现声称要为此道藏出一份力,然后仅花三天时间就看完了所有gong fǎ,写出总纲后便圆寂于京都城。

他从未提起自己的名字以及来历,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元宗将他厚葬时甚至不知墓碑上该提什么字。

世间没人听说过一字门,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一念空这个名字。

但一线尘知道。

因为那是他的师傅,传其gong fǎ并留下这朵花后便消失在茫茫世界,另寻他处去闭关了。

一字门只有三条门规,

第一,终生问道。

第二,一脉单传。

第三,圆寂前留下必生感悟,但不得署名,可以化名。

本门来历已无从考证,但一念空确实做到了,一线尘相信本门过去的历代先贤也做到了。

一线尘的心中升起股热血,心道:“我将称为人族修道史的先驱,我的感悟将会与天下修行者融为一体,我死后不会升天而是魂归大道!”

“朝闻道,夕死可。能将此生奉献给大道,实荣幸之至。这便是我努力的意义,留下的感悟便是我为世人,移除的两座山!”

一线尘是一字门的道家名号。

他记得自己拜师前姓于,生于名门望族,身份尊贵。

那时身边的人常称他为,于公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缕阳光,照洞府

一千七百块巨石不可能被一一举过,在举完所有巨石之前,总会被他发现那处洞府。

一线尘重新思考了自己修道的意义,心中生出道暖流,但他依然不想动,因为就这样躺着实在太舒服了……

风小寒展现了强大的毅力和坚持,一线尘数过,他花了三天时间,举过九百三十三块巨石。

他不能长时间呆在中界山,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离开这里,到那条线外静神,然后回来继续举石。

就这样往返于十里之外,不厌其烦。

每日吃食的重任便落在了梦儿的身上,还好这附近经过了支鹿群,被她杀了几十头,储备充足。

此时天寒倒也不用担心肉质腐坏。

第四天时,风小寒又来举石,梦儿坐在不远处打着哈欠,看着他的背影,眼皮很沉,有些犯困。

再如何令人惊讶的事,连着看了三天,任谁也会觉得有些无聊。

终于在第九百五十块的时候,风小寒将巨石举起,忽觉有风从裤腿处抚过,灌入脚下。

风小寒笑道:“就是这里!”

梦儿顿时清醒,惊喜道:“终于找到了。”

巨石下是个洞,有石阶通往深处。

风小寒看着漆黑的洞口,陷入了沉默……与其说是洞府,倒不如说更像个地牢。

梦儿笑道:“没错,就是这里!想不到还真被你找到了。”

风小寒看了她一眼,说道:“难道你就不曾认为过我能找得到?”

梦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嘟着小嘴说道:“梦姐姐随口说说,你这样的找法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风小寒看着她的模样,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逗逗你而已。”

梦儿一扭头,轻哼了声。

阳光照入洞内,驱散了多年的黑暗,清晰的光柱照亮了洞内简单的布置。

风小寒心想果然更像个地牢,洞府入口哪有这般简陋?

下一刻,一道叹息响起,在洞内回荡许久后传出,变的有些空洞,听起来有些飘渺难以捉摸。

随着叹息声一道传来的,还有句话。

“既然找到了,那便进来吧……”

风小寒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心情十分激动——这许多努力没有白费,这个隐于世外的高人愿意见自己,活命可期!

二人步入洞府,

府内只有一朵花,一只pu tuán,还有坐在上面的一位老人。

老人穿着泛白的青色道袍,由于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

梦儿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说道:“一老头,你好啊。”

一线尘微笑道:“梦儿,好久不见了。”

梦儿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瞄向他的胡子,有些生气的说道:“见我来你都不让进,你也太够意思了。”

一线尘被她盯得有些发慌,连忙道:“你我几年不见,哪里想得到出落是这般漂亮,老朽怎敢轻易相认。”

这个回答令梦儿十分满意。

一线尘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的胡子看来是保住了。

风小寒来到他的面前,行礼道:“长明弟子万夜天,见过前辈。”

一线尘坐在pu tuán上,平静的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风小寒说道:“赤目泉的位置。”

听着这个名字,一线尘眉头微挑,看着他说道:“那只是个草原传说。”

“但郭老头让我过来,那它必然存在,梦儿说您可能知道,所以我才来寻你。”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请赐教。”

一线尘看了梦儿一眼,对方俏皮的吐了吐小舌头。

“郭明哲也传信过我,想让我告诉你。”

一线尘平静的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风小寒眉头轻皱,有些无语。

是啊,凭什么告诉你呢,

你要找赤目泉,可这关我什么事?

梦儿急忙道:“一老头,你这可就不对了,人家千里迢迢来寻你,你不告诉他未免不近人情。”

一线尘没有说话。

人情世故是红尘事,他是世外人,所以不在乎。

沉默片刻后,风小寒说道:“你要什么?”

一线尘说道:“我要的,你给不了。你想知道的,我不想告诉你。”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这很公平。”

梦儿有些无语,这两个怎么都这般不可理喻?

“让你进来,是对你那番搬山言论以及这三日努力的褒奖,愿意见你不代表愿意帮你,你要明白。”

一线尘平静的说道:“若你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么我清修多年被你一朝打断,此举颇为冒犯,所以我心情不爽便不想告诉你,如何?”

风小寒还是点点头,说道:“这也很公平。”

一线尘好奇的说道:“但你没有离开,证明你还想做一些努力,那么你打算怎样说服我?”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是个天才。”

一线尘看着他干净的脸,认真的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然后发出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这小娃娃倒是有趣,你是天才不错,却是长明弟子而非我门徒,难道就凭这个你便想说服我?”

梦儿摇摇头,心想这个理由确实糟糕些。

“是的,因为我要死了。告诉我这个消息,或许便有可能活下去。”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我不是长明最优秀的弟子,也不是世间天赋最高的少年,可我终究是个天才。”

一线尘敛了笑容,静静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风小寒的身体有问题,只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了,这点他当然看得出来。

梦儿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震惊。

他就要死了,只有找到赤目泉才能活命!难怪这一路走来,他的目标是那样明确,意志坚定如斯。

人命关天,在性命面前,没有人有借口不去努力,去消沉。

那样只会加快死亡的速度。

“你告诉我,就等于救我一命,雪中送炭永远比不过活命之恩,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而且长明宗也会承认这个人情。”

风小寒说道:“由于某些原因,我比拥有同样天赋的天才还要天才,天才到没有任何势力愿意损失我的地步,而你……救了我一命,这就是你可以得到的好处。”

第二百四十六章 指路

一线尘说道:“无数例子都证明了恩情对某些人而言并不重要,随时都可以弃之不顾,我不相信你。”

梦儿忽然说道:“那便请你相信我,而我相信他。”

一线尘平静的说道:“我信你是我信你,你信他是你信他,一就是一,你的眼光毕竟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信?这很没有道理。”

梦儿修眉高高挑起,想要发怒,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气鼓鼓的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一线尘微笑道:“你我当然是朋友,还是忘年交。”

数年前梦儿在这里住了几日,那便是这个洞府最热闹的时候,现在有了三个人,却怎么也热闹起来,反而有些压抑。

赤目泉是北方草原的隐秘,在很多人眼里它只是个传说。

风小寒沉默了很久,看着他,缓缓问道:“你究竟,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他是被龙养大的孩子,天资秉异,蛮荒域最好的猎手,无所畏惧!但平生却最怕两个字。

一是弱,他最大的意愿是打败那条丑龙,所以才愿意与郭明哲回山。

二便是死,有时吃肉他就会想到:如果自己死了,是否也会成为某兽的盘中餐?

每每如此,他都会升起无限恐惧。

修行可以长生,可以变强,于是他修行的很刻苦。

但现在他要死了,

最可怕的事情即将降临到他的身上。

赤目泉是最有可能的机会,他给了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好处,可一线尘却还是不想告诉他……

所以他要问,

为什么?

一线尘想说自己只是简单的不想告诉他,仅此而已,但看着对方眼神,心中没由来的一凛。

沉默了很久后,他终于说道:“因为……去了,你会死。”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可我很快就要死了。”

一线尘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片刻后松开手说道:“但你还有许多时间,不去可以活一年以上,去了当场就会死,倒不如出去看看那些没见过风景,亦或回山死在山门里,能少些遗憾。”

梦儿擦了擦眼睛,二人相距半丈,他又是坐在那里,究竟如何抓住对方手腕的,她竟没有看清楚,仿佛那些距离并不存在一般,而且一握一松之间,便探清了对方的情况。

可令她震惊却是另一件事。

梦儿说道:“一路上为什么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这没有意义。”

这话是回答她的,也是回答一线尘的。

他是中毒,并非寿元将尽无法逆转。

死前没有尽全力,才是最大的遗憾——我既然还有一线生机,怎么可以去放弃?

所以看风景,回山门,

都是无用的,

没有意义。

……

……

洞府外传来“喀喀”的响声,那是巨石被移动位置后,中界山内冥冥中的力量将它们拉回到原位的声音。

一线尘说道:“我若不告诉你,你还是会继续去找,是么?”

风小寒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清楚。

片刻后,一线尘缓缓说道:“洞内分不清白昼与黑夜,所以我也忘了那是多少年以前,总之在我破境入凌霄前,为了破境而筹备需要的灵药,曾在大陆上流浪,去过很多隐秘的地方,有一次遵循着本门的寻宝秘法,来到北方某处……”

风小寒和梦儿静静的听着,神情专注。

“那是口泉,水面如朱砂赤红醒目,仿佛泉眼中喷出的不是水,而是鲜血一般,其中散发出无穷的生机与灵气,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能肉白骨的……赤目泉!可就在我想靠近时,水面上出现只巨大的瞳孔,看了我一眼。”

一线尘说道:“水的生机再奉陪,终究也只是个死物,绝不会产生灵智甚至开眼,所以那不是泉的眼睛,而是水面产生的倒影,只是这眼神中的神识太过强大,竟让人误以为那是泉水开眼了……或许赤目这个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他说话时虽然尽量保持平静,但语末还是出现了丝微不可查的颤音。

一线尘说道:“我没有胆量抬起头,去看那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谁,当时我只想着逃,逃得越远越好。”

风小寒与梦儿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让他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眼神,究竟是要有多强大?

风小寒想起遗迹时,那座湖中隐藏着的某个存在。

“在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个人,我们曾同行多日,一起论道,探讨大道真谛,是我唯二的友人之一。”

一线尘看梦儿一眼,说道:“但我破境后心情激荡之下,抑制不住自己喊了一嗓子,惊动了很多人,诸方势力前来想要拉拢我,搞得我烦不胜烦,而这其中便有他,所以那时起我便不再理会他。”

梦儿听着这话,撅着嘴,冷哼一声,嘀咕道:“人家又不是来拉拢你的。”

一线尘笑道:“我不是说你。”

风小寒想了想,问道:“郭老头?”

一线尘点点头。

郭明哲修行有成后,便经常游历四方,观天下以助修为,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怎没在他的自传里看过?

“那么赤目泉到底在哪。”

风小寒行礼道:“还请前辈指路。”

一线尘说道:“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去?”

风小寒说道:“师傅说,剑,应该一往无前。”

天下有道法三千,青竹峰却只修剑。

剑者,

笔直也。

剑尖倘若能弯曲回头便不叫剑,应该叫勾子。

“明知必死还要前去,所谓向死而生,你倒是有魄力,到时你可别吓尿了裤子。”

一线尘说道:“既然你主动找死,我送你一程又有何妨?”

风小寒神情认真,等待着期待已久的答案。

“赤目泉乃至阳,确实在北方不错,但却是在极北。”

一线尘正色道:“极北寒川有九万里,从羊头岭进入,一路笔直北去一千七百里,共越九座大山,见到红雾弥漫处……那里便是你要找的地方。”

风小寒记在心底,问道:“不知寒川深处,是怎样的地方。”

一线尘想了想,说道:“那里冰封万里,常年大雪不断,而且妖兽横行,就像……蛮荒域一般。”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玄黄归山

梦儿问道:“你还去过蛮荒域?”

一线尘说道:“不光是我,这个世的绝大多数强者应该都去过那里。 ”

“强者都去过。”

梦儿听着这个回答,心生神往:“那里是究竟怎样的地方?”

一线尘想了想,说道:“很夸张,大多数人去了都回不来,我也仅在禁制附近游走过。”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多谢前辈,今日恩德我必牢记在心。”

一线尘回过头,看向银花,没有说话。

风小寒心想这应该便是送客,于是行了一礼,向着洞府外走去。

梦儿对一线尘笑道:“这次饶了你的胡子,下次再来可不许把梦姐姐拒之门外了。”

一线尘苦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梦儿才跟着离开。

风小寒前脚刚踏出洞府时,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不知前辈是否知道,哪里有极阴?”

赤目泉乃极阳,算寻得至阳之宝,也无法凑齐阴阳汇聚成先天一气。

一线尘说道:“天苍山。”

风小寒又问:“可还有它处?”

一线尘沉吟片刻,摇摇头。

风小寒再次行礼,离开了这里。

巨石重新回到原处堵住洞口,洞内再度黑暗下来,由于黑白忽然交替,显得此间刚才更加黑暗。

那些迸溅的火星,再度成为洞内唯一的光源。

“至阴至阳,难道想用四方阵炼出先天一气?”

以一线尘的修为学识,结合风小寒的疑问,不难猜出他想要做什么,于是对这个解毒法子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异想天开!”

……

……

界山草木不生,唯独洞府的那朵银色小花,风小寒已经猜到一线尘隐居此地,道心却不会受到侵蚀,应该是因为这朵异的花。

十里范围之外的草地依旧稀疏,而且被雪覆盖,山那股力量待久了又会叫人发疯,马也一样而且会疯的更快,所以二人山前只好把枣马放了。

枣马开始时还留在原地,两天后便离开了,不知去向。

梦儿有些埋怨的问道:“为何不把马留下?”

两人每夜休息时,都会用矮木桩钉入地下,用来栓马,若用同样方式拴在山外,她们也不用步行。

风小寒说道:“因为它们会饿死,而且马肉不好吃。”

梦儿说道:“三天又不会饿死。”

风小寒看了她一眼,说道:“三天可会饿死。”

梦儿想起刚入草原时二人对“不食”这一项神通的争论,不禁有些羞怒。

她当然不是怕累,而是这样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风小寒怪的问道:“你不是想在外面多玩一段时间么,步行刚好可以有理由在草原多停留几天,难道急的不应该是我?”

梦儿生气的说道:“我是在替你着急,你这小子都要死了,自己都不知道着急的么?”

“我当然也想快些,但欲速则不达,进入寒山前需要做些准备。”

风小寒得知寒山的情况与蛮荒域相似,他反而轻松了许多。

一线尘当时能跑掉,他相信自己也行,大不了回长明让郭老头带自己回一趟萧瑟谷,把那条臭龙叫过来。

赤目泉旁边的怪兽再可怕,又怎么可能得过那条龙?

草原的部落分三类,一种是大族择地定居,一种独立牧人,这类通常是以被部落驱逐,且没有他族愿意接纳的人为主。

而余下一种是游牧,

两人的运气不错,遇到了游牧的部落,用余下的狼皮和一块玉换了两匹马。

界山在草原最央的位置,

从两叉岭到界山步行需要两个月,也是说从界山到羊头岭需要同样的时间,二人终于换马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半月,若全程用马代步一个月都用不。

风小寒与梦儿一路向北,仿佛身在世外,不知当下情形。

人类世界表面似乎依旧平静,实则诸方势力都在暗集结力量,各大宗门许多云游的弟子都被召回,在山静修随时准备与即将入世的魔门开战。

同时,随着郭明哲自京回归,修行界的局势也发生了改变。

虽然没有人说,但整个人类世界都知道,郭明哲从京都带回了那本被朝廷扣押已久的剑谱。

玄弘真人留下的玄黄剑乃剑道奥义,以精妙与合天道的程度而论,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而在他回到长明的第二天,长明宗掌门楼千山正式破境入凌霄,十位长老有四人宣布闭关,陈枫在其。

这四个位长老用的,都是剑。

余下的六位也有人用剑,却因宗门事务抽不开身,所以暂时没有闭关。

最近一段时间长明闭门谢客,内山与关门弟子暂停了所有课业,包括那些伤势刚刚痊愈的弟子,都在全身心的参悟剑道。

一时间十二峰都笼罩在剑光当。

所有人都意识到,长明的实力在可以看到的未来,会得到相当大的提升。

现在的长明便有两位凌霄,而陈枫次闭关出来,便是破虚圆满的境界,那么这次出关,又会是何等境界?

那位曾经的十二才次席,据说剑道修为也不弱于陈枫,而且五十年的行乞染的一身红尘气并未影响道心,反而生出许多感悟变得更加厉害。

长明是数一数二的宗派,随着玄黄剑归山,也许数年之后,便会成为世间第一。

这让其他宗门都升起许多警惕与危机感。

这件事发生后没过多久,长生宗便传出一条同样令人震惊的消息——大长老月生真人决定破境!

凌霄境是感悟天地法则的过程,很多修行者到了这一关口,会选择留在破虚境一段时间,将毕生修行进行总结,做足准备,如此破境才会更有把握,而破境后的修行也会顺利许多。

月生真人在这个时候破境,固然是喜事,但也表明长生宗开始慌了。

望月山在那天的事后便下了禁口令,对外宣称是炼制法器引来的异象,同时也确实拿出了相当的法器示人,这才安抚住了周城的百姓。

有资格的人都知道,那天的真相并非如此,这件法器当然也不是那天炼制的,此物威力之强堪称神器,想来应该是某件秘密的镇宗法宝。

虽然是安抚百姓的权益之策,却彰显了其极深厚的底蕴!

“诸宗争鸣,如此甚好。”

元宗坐在大殿,面前的卷宗写满了类似的事情,看着满朝武平静的说道:“且看那些避世数百年的魔头们,有何胆量竟敢犯我江山?”

第二百四十八章 手有点儿刺挠

元宗用大唐道典掀起修道浪潮,不论是山野村夫还是街摊小吏皆可修行,尤其那些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们,此道典集众家之所长包含森罗万象,乃当今第一gong fǎ,他们有何理由不去修行?

而现在,他用本就属于长明的玄黄剑,在老一辈修行者之间再次掀起修道狂热。

所谓修行盛世便是如此。

在大唐王朝的修行界再一次掀起修行热潮时,

极北寒山中某个极隐蔽的地方,一位中年人站在雪山之上,负着手眺望远方,仿佛一位赏雪的诗人,又像是思乡的游子。

中年人一身黑衣,站在雪中本应与一切否格格不入,可他却能与天地相融,与风雪合一。

若不仔细看去,甚至不会发现他。

如此匪夷所思,必是不凡之人。

“父亲,您在想什么?”

墨秋坐在不远处的石上,轻轻抚摸着大鹏的翎羽。

这里平时只有自己会过来,欣赏旭日初升的美景,没想到父亲竟然也来了,

一句话也不说,在那里站了很久,难道有心事?

中年人当然有心事,但他还是没有回头,许久后他忽然说道:“我和你母亲,就是在这里定下终身的。”

金雕发觉背上的小手有些僵硬,不禁晃动着身子,在她的掌心蹭了蹭,试图安抚自己的主人。

墨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静静的等着接下来的话。

“那年我发誓要给她最好的,所以我做了魔尊,修改天魔劲,为我魔门某福,同时策划着如何回归中原大地。”

中年人说道:“这也是历代魔尊的使命,是所有魔道修士的梦想。”

墨秋说道:“母亲只想家人团圆和睦,没想过别的。”

中年人说道:“是的,她不想要别的,可我想给她一切,没想到魔门偏隅一方,却还是有这么多的事务,所以没能多陪你们母女,这是我的失策。”

墨秋心想:“可您从没想过认错,不然也不会见面便要吵架。”

“我不认为这是个错误,而吵架也往往是她掀起的。当年她身份特殊,若不成为魔尊我便配不上她,而身为魔尊我便不能只顾儿女情长,要为回归中原做准备。”

中年人说道:“凡事总要有个顺序,我必须先是魔尊,然后才能是丈夫和父亲。”

这位中年人便是第五代魔尊,九万里寒山中所有魔头的头领。

墨秋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多愁善感。

魔尊说道:“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连你也被我派了出去,没想到却弄巧成拙,那里居然是他的遗迹,而且使其活了过来。”

如果他没有派墨秋前去,意图断中原未来。

那日雨夜下的河边之战便不会发生,风小寒与何惜柔也不会进入灰色草原和极夜雪原,万夜天也就不会复活。

魔尊摇摇头,说道:“如此一来,回归中原之事便要重新规划,中原布局也要调整,这般又要拖延不知多少年时间。”

墨秋问道:“祖师死而复生,在他老人家的带领下回归中原指日可待,哪有耽搁的道理?”

“他是第一代魔尊,也是他开创了魔门,可现在魔尊是我,魔门却不再是千年的魔门。”

魔尊问道:“对他而言这里不是家,而是一个陌生的,被正道玄宗逼至寒山的可怜宗派罢了。”

魔尊的语气很淡然,古井无波,仿佛是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可如果他真不觉得此事棘手,为何要在这里站上许久?

万夜天救过姜文,所以墨秋对他有些好感,便问道:“前不久,他不是刚攻击了望月阁么。”

“一千多岁的老人家究竟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而且他既能逆天,为何那八位破虚女子一个都没死?”

魔尊平静的说道:“万夜天乃是本门祖师,亘古第一人,死后重生定有感悟境界更加高明。”

只可惜,这位祖师,似乎没有回魔门的意思。

一个人死了一千年,忽然活了过来,第一件事肯定是回家看看,可为什么过这么久那人都没有回来?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书中那些有关他冷库无情的记载。

也许他真的没拿魔门当回事。

冰凉的雪花落在二人的脸上,群山间忽有风起,带来空谷回音,此外再无任何声响,给人的感觉与雪花一样冷清。

魔尊取出一物,说道:“过一阵子你去躺赤谷,把这个交给山魁,小心些。”

听着这个名字,大鹏金雕的羽毛缓缓张开,就像只炸了毛的野鸡,眼中充满恐惧。

墨秋郑重接过。

魔尊说道:“那里已经靠近禁制,路上多有妖兽,甚至可能会遇到蛟龙,这次多带几个人去。”

墨秋点点头,说道:“女儿明白。”

……

……

风小寒与梦儿在草原走了二十七天,远远的可以看见许多米白色的营帐,帐布上绣着联盟的标志。

那是负责看守禁制的一处营地,可以看见士兵与阵师的身影在营地内走动。

梦儿勒马,停下脚步。

风小寒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梦儿叹了口气,有些难舍的说道:“我可能……只能送你到这里。”

刀圣已经下令,见到草原圣女要将她即刻带回,二人一路杀狼,风小寒又在途中换了几次马,他们的一切行踪都在联盟的掌控之中。

联盟中的那些老人肯定已经猜到,二人目标正是极北。

他们绝不可能容许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所以一定会提前做好布置,确保她不会踏入寒川一步。

风小寒沉默了会儿,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山丘,说道:“就在那里吧。”

梦儿一怔,问道:“做什么?”

风小寒说道:“有些手痒,想打架。”

梦儿的眉头逐渐舒展,露出一丝明媚的笑意,拍着小手说道:“太好了!”

山丘刚好挡住了营地的视线,不会有人干扰他们,可以放手一战。

梦儿将修为压制在洞幽初境,风小寒不用肉身本力,

两人只比刀剑之道,公平交手。

荒剑凹凸的剑身与剑鞘摩擦,在元气的作用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龙吟。

龙舌颤!

梦儿握住腰间的莲花,随着一声轻鸣,一柄秀气的刀出现在她的手中。

宝刀依然出鞘,轻鸣声却并未消散,反而逐渐高昂。

刀乃兵之皇者,霸道不屈。

刀鸣与剑吟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刺耳的响声,周遭积雪尽被斩碎成粉末般。

……

……

草原与寒川之间的禁止是为了阻挡那边隐藏在风雪中的可怕妖兽。

自刀圣天外一刀,将某条企图飞过禁制的蛟龙从空中斩落后,寒川里拥有灵智的强大妖兽便再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低级的妖兽不会飞,即便是鸟类妖兽也会受到天机的影响,跌落下来。

这里的禁制不如人类世界与蛮荒域之间的云墙那般强大,如同一道将散未散的白烟,却完美的隔开了两个世界。

唯独没有挡住那边吹来的寒意。

寒川的气候与蛮荒域的冬相差无几,吹来的寒风若不运元气相抗,很可能会被冻死。

在这里虽然可以磨砺道心,但化灵质量和速度都会慢许多,所以愿意来这里的人很少,但愿意来的人都会有十分丰厚的奖赏。

距羊头岭最近的营地里,负责人是一位百夫长,在中原相当于最低级的将领,多年的风霜洗礼让在他的脸上留下深邃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不少。

此时这位百夫长大人却弯着腰,低着头,站在一位年轻人后面。

巡逻的士兵与偶尔路过的阵师都忍不住看上两眼,小声议论着,这位年轻人到底是谁。

“这人到底何方神圣,在这里只穿长衣,竟是丝毫不拿寒风当回事的么?”

“难道是位崩劫境界的强者?”

“若真是这样,那他定是联盟重点培养的对象,甚至位小将军。”

“我觉得不太可能,这样的人物来这里做什么?”

“那百夫长大人为何这般放低姿态又作何解释?要知道,普通崩劫也要敬他几分,哪配让他低眉垂首。”

罗川背着手,看着远处的那个小山丘,目光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

他在等人。

百夫长此时也满肚子的疑问,他知道这人是盟主一手提拔起来的,据说与夜游大人走的极尽,地位极高。

可这样的人物来这里又能等谁?

他从刚才就一直紧盯着那座小山丘,难道待会儿他要等的人会从那里出现?

有过一会儿,两道身影牵着马,从山丘那边缓缓走出。

百夫长是化灵圆满,目光透过风雪帷幕,看不了那么远,待二人走进后,他才看清了些,顿时一惊。

他揉了揉浑浊的眼睛,心想难道我是真的老了,连人都瞧不清楚?

百夫长确认对方正是那位,顿时长大了嘴巴,足矣塞下自己的两只拳头,无比的震惊!

草原圣女的画像在各部落都有流传,几乎每个草原人都认得那张漂亮好看的脸。

梦儿面无表情,款款走来,稚气未脱的眉眼间竟有了几分神圣庄严的意味。

风小寒嘴角微微翘起,心想书上说的没错,女人的演技都是天生的,古人诚不欺我也。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猜啊

罗川双手为辑,行礼道:“见过圣女。”

百夫长更是跪倒在地,高声道:“恭迎圣女大驾!”

他的声音远远穿了出去,营地内的人听到后皆是一愣,竟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一时间营地中陷入绝对的安静。

方才百夫长大人叫的是谁?

圣女!?

此时营地中炊火绵绵,正是吃饭的时间,不知是谁的饭碗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记脆响。

众人这才惊醒,连忙跑出营地,在罗川与百夫长的后面整齐地跪好,然后对着远处缓缓靠近的那两道身影俯身,叩首。

“吾等拜见圣女大人!”

看着那些士兵与阵师们整齐的动作,风小寒笑着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威信的么。”

梦儿用仅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可是圣女,草原的明珠,论地位梦姐姐可是刀圣之下第一人,也只有你这呆子才不顾忌人家身份。”

风小寒说道:“你这话不对,若我是呆子,那你岂不是连呆子都不如?”

梦儿轻轻的哼了一声。

那座山丘后有五丈方圆的积雪完全消失,那方土地也因二人的比试而下降两寸,露出一片硬实的冻土,看起来很像某些奇闻异志中描述的怪圈。

只是留下这怪圈的并非天外来客,而是他们两个。

怪圈中残存的气息里十之有六是剑意,余下的才是刀意。

梦儿想噘嘴,但忽然想到远处还有人在看着,便压下了这个念头,低声说道:“你只是险胜,别太得意。”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以后有机会,定叫你心服口服。”

二人来到营地近处,罗川上前为梦儿牵马。

百夫长想了想,也上前接过风小寒的马缰。

在他看来这少年既然与圣女并肩同行,不分前后,想来应该是圣女的朋友,担得起如此对待。

梦儿看着那些跪倒的人们,用温和平静的口吻说道:“平身,草原的战士们。”

这一幕在风小寒看来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意思,但还是克制住了想笑的冲动。

将士们拥簇着她们,进入营内。

百夫长在主帐内设酒席,欢迎圣女大人的到来。

“我等偏居一隅,设施简陋,只有些兽肉和烈酒拿得出手,请圣女和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无妨,这样已经很好了。”

梦儿看着他饱经风霜的面孔,说道:“长期驻扎这边疆苦寒之地,辛苦你们了。”

百夫长得圣女认可,心神激荡下不能自已,险些失态,连忙道:“捍寒山之脚,保草原无忧,乃我等份内之事,自然要竭力而为。”

梦儿端起酒杯,说道:“说得好,这碗酒赏你。”

百夫长指尖微颤,接过后一饮而尽,谢过后便告退了。

他身为此间最大官员,却自知这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梦儿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道:“每次见到外人都要装圣洁,可累死梦姐姐我了。”

罗川淡淡的说道:“这是你的分内事,自然要尽心力,就像守寒山禁制是刚才这人的分内事一样。”

营帐中有阵法,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外人听见,所以他们才能无所顾忌。

“对了,那天的大和尚是怎么回事?”

梦儿忽然想起这件事,问道:“联盟请他去做什么?”

罗川说道:“慧元大师是倚崖寺方丈的师弟,佛法精深,辈分极高,尤擅病理之道,这次去是给联盟的人治病的。”

梦儿修眉一挑,问道:“给谁治?”

草原上能人无数,自然也有神医,但刀圣却从中原请了个和尚过来,证明那病就连草原神医也束手无策。

同时也表明,得病的人十分重要。

罗川看了风小寒一眼,没有说话。

风小寒放下手中的羊腿,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梦儿说道:“他是自己人,不用顾忌。”

罗川沉吟片刻,说道:“陈少英病了,而且很重。”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陷入沉默,唯有某人断骨吸髓的声音,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似乎代表了什么不好的事。

罗川说道:“这件是好事,更是喜事,你应该答应的。而且陈少英是才子,配得上任何人。”

梦儿脸若寒霜,冷笑道:“可他要死了。”

“他也是这样认为,所以他此行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恰恰相反,他想的和你一样,打算反对这件事。”

罗川说道:“但盟主不同意,所以此事已成定局,你再怎么躲也无济于事。”

梦儿说道:“我讨厌书生,尤其是他。”

罗川说道:“不,你只是讨厌你们双方长辈间的那个约定。”

风小寒放下断成两截的腿骨,想起到中界山之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罗川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梦儿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不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将死之人。”

罗川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语气却显得十分平淡,说道:“所以我来了,你们的旅行也该结束了。”

风小寒用桌上沾了热水的毛巾净手,越听越糊涂,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梦儿看着风小寒,忽然眼前一亮想到某种可能,顿时脸色微红,缓缓说道:“我……已经有人选了。”

罗川刚端起的酒杯一顿,僵在半空,怔怔的看着两人,有些艰难的说道:“难道,是我想的那样?”

梦儿说道:“是又如何?”

风小寒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恕我无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罗川微微挑眉,说道:“圣女没和你说?”

风小寒问道:“说什么?”

“很多年前,年轻时来到草原上游历的陈家老爷子与盟主大人合力,与寒山中出来的某个魔头厮杀,双方实力悬殊,却依然成功将对方斩杀于刀下,那正是盟主大人的成名之战。但也正是那次,陈老爷子为盟主挡了三拳一掌,导致经脉破裂险些身亡成了不治之伤,严重影响了修道生涯,时至今日也只有崩劫圆满的修为。”

罗川解释道:“当年二位前辈结为兄弟,还立了一个约定。”

风小寒缓缓说道:“指腹为婚?”

罗川点头道:“是的,由双方最杰出的异性后辈,结为夫妻。”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就算是在小说理,这剧情也太老套了些。”

梦儿轻哼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

风小寒想起一件事,忽然说道:“那你就是刀圣的女儿!”

汴州城内,风小寒曾问过梦儿:你贵姓?

当时梦儿回答:打赢我就告诉你。

刚才山丘后的比试,风小寒以半招之差险胜对方,可事后却忘了问。

现在终于知道了。

原来梦儿姓刀!

世人皆知草原盟主,也就是当代刀圣以刀为姓,将毕生修为系于一个刀字。

刀梦!

很有趣的名字,

风小寒心想难道刀也会做梦?

下一刻,他又想起件更重要的事情,问道:“那你刚才说的人选是只心上人?”

梦儿淡淡的说道:“不错。”

风小寒瞪着眼睛,问道:“是谁这么倒霉?”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罗川看了他一眼,很罕见的说了句俏皮话。

“你猜。”

第二百五十章 寒山行(1)

风小寒走了,走的很急,梦儿之来得及和他说一句保重。

落在某人眼中,很像是逃跑。

罗川与梦儿站在风雪中,目送那位向寒山深处走去的少年。

“我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当时就应该直接将你带回去,不然您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罗川淡淡的说道:“这个恶作剧太吓人了,和我说说便也罢了,最好不要让盟主他老人家知道。”

梦儿说道:“那是我的事。”

罗川说道:“我是为您好。”

梦儿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若真为我好,那你就不应该来。”

罗川沉默了。

她生性zi you,向往天地,最大的愿望便是去南方看看,体春风,闻夏蝉,看秋叶,淋冬雨。

世人常说北方草原只有春冬两季,不见夏秋。

而且现在的天下是大唐王朝的天下,万里江山是元宗陛下的江山,大唐以礼治国,所以奉剑道为尊。

剑乃兵中君子,

梦儿却因风小寒的到来才真正的见识了剑道。

这对她而言无疑是种悲哀。

不是人人都叫一线尘,只需坐在洞府里,便能凭空感悟天地大道。

这点除了一字门没人可以做到,而一字门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进的。

联盟对梦儿而言就像一个豪华的鸟笼,

没有鸟儿不想飞,

她也一样。

“你若仅是盟主的女儿,那也罢了,可您同时也是圣女。您知不知道当你们两人直穿草原时,暗中护航的八大山人为你们挡了多少刺客。”

罗川看着羊头岭的方向,缓缓说道:“雏凤离开巢穴竟连只麻雀都打不过,又能在群鹰环伺下活多久?”

八大山人是盟主身边的护卫,也是最忠诚的手下,向来只在暗处,想不到这一路上竟都有他们在跟随,而且还真的有人想杀她。

听着他后半句话,梦儿眉头微挑,说道:“你知道山丘后的事。”

罗川说道:“那场战斗早被此间的阵法感应到,放心,结果只有我知道。”

梦儿有些不服,说道:“我压制了修为,而且他是险胜。”

罗川说道:“他不也同样没使全力。”

梦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问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不知,那些刺客的境界并不高明,却刚烈异常,被八位前辈击败后便当场自尽,所以没有活口。”

罗川顿了顿,说道:“如果你死在了风小寒身边,他也因刀伤致命,那么这件事在有心人眼中,很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理解。”

梦儿心想正是那些人的存在,自己才只能呆在联盟里,不禁有些恼火,怒道:“该死的混蛋。”

“不论如何,刚才营帐内的对话我就当做没听到,请您以后也不要再说。”

罗川说道:“尤其是对联盟里的人,他们会暴走的……”

禁制中已经看不到那道身影,风小寒已经翻过羊头岭,到了山的那一侧。

梦儿转身向营地走去,同时说道:“那样更好,既然陈少英是来退婚的,知道了这件事,想必也会配合我的。”

罗川张了张嘴,心想那风小寒又该如何自处,日后他怎好意思见您?

……

……

罗川带着梦儿在禁制边界的各营地都走了一遭,游行慰问,展现圣女仁爱之心的同时,也解释了她为何会在寒川禁制附近出现。

圣女出行是大事,一向高调,

此次八大山人便算作随行护卫,这样的阵容不可谓不奢华。

所以守禁制的将士们也不觉得奇怪,有他们在暗处保护,哪里还需要什么众多护卫和仪仗队?

至于那些前来的刺客身份,联盟负责调查的人忙碌了许久,却一无所获,只能确定此事并非来自联盟内部,某些心怀不轨的元老所为。

那还会有谁?

此刻正在翻山越岭的风小寒,并不知晓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至于梦儿的那句话,确实吓到他了。

那日赵雪儿只身上长明引发的骚动,功山战后崔魏铭自紫云峰归来时脸上带着的巴掌印,以及崔魏铭的生平事迹,都足矣说明卷进这样的事件里来,绝非善事。

“她居然想拿我当挡箭牌,真是脑子不正常,究竟要有多倒霉,才会摊上这样的事?”

风小寒心道:“幸好跑得快,不然以她的个性真不知会闹出怎样的事来。”

鹅毛大小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落在他的衣衫,然后被风吹散,高空俯瞰下去,他的身影是那样渺小,就像白色海洋里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会被风雪淹没。

一线尘说的没错,这里寒风凛冽,夹杂的雪粒有些迷眼,很难看清前方的道路,与蛮荒域的冬十分相似。

只是这里是群山,蛮荒域则很少有的地形。

寒川乃是极北,冰封九万里不知延续了多少万年,养育了无数强大的雪域妖兽。

极可能存在连自己都没见过的存在。

“据说寒川中有蛟龙出没,希望不要遇见。”

风小寒找了个地方,换上霸牙兽制成的短衣,隐去气味。

一千七百里,横跨九座大山,

距风小寒推算,若途中不遇妖兽,自己大概需要十五天时间。

他是蛮荒域最好的猎手,一生所杀妖兽无数,唯有猎人莫猽可以与之媲美。

对他而言,只要不是那些顶级妖兽,或是成群的,就算遇见了耽误的时间也可以忽略不计。

在寒川更深处的地方,也有一队人正在风雪中赶路。

七人皆是黑色长袍,遮住面孔,脚步踏入雪中,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鬼魅一般。

那道娇小的身影走在最前面,身后六人战成一排,仿佛众星拱月。

这其实一个剑阵,

寒川危机四伏丝毫不比蛮荒域差,在任何时机任何地点,都有可能窜出妖兽。

所以七人修为虽高,但依然不敢大意。

“少主,前面有只雪獒。”

一位捧着罗盘的黑衣人提醒前面的少女。

少女随口说道:“杀了便是。”

他们奉魔尊之命,去赤谷送一件东西,可这次却没有乘大鹏金雕,原因很简单,那些栖息在寒川某处的蛟龙兽,最讨厌高阶妖兽从头顶飞过,会认为那是挑衅。

金雕与蛟龙,本就是对头。

事实上,墨秋每次在寒川中行走,都是抱着金雕,而不是骑着。

雪獒是狗,却是世上最凶恶的狗,战力甚至要在妖熊之上,俗话讲一獒抵三狼,便是这个道理。

最右面的黑衣人抬手,一道飞剑射向不远处,钻入积雪中。

雪面下传来一阵饱含愤怒不甘的嘶吼,但很快便停止,飞剑回到那人手中。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将剑身上的鲜血舔净,发出沙哑低沉的笑声。

其余人显然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在意。

墨秋背对着他,没有看到这一幕,但听着瘆人的笑声,心想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是阵法的原因,还是轻车熟路缘故,他们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与快马相当。

……

……

寒川中最常见的不是雪獒,而是灵虎。

与雪獒相比它们要更具有智慧,不容小觑。

妖兽的品阶很难区分,尤其妖种妖兽,其种类繁杂无比,而且天性相互克制,没有绝对厉害的存在。

雪獒打得过妖狼,妖狼斗得过巨熊,巨熊与雪虎难分上下,而雪虎却可以凭借矫健的身形,轻松杀死雪獒。

所以在人类世界的书中,品阶划分的方式多种多样。

对风小寒而言,妖兽品级的高地,在于猎杀的难易程度。

风狼当然比土甲鼠强大,但也更容易死,土甲鼠遁入地下,就连风小寒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此时他站在一座寒山某处,脚下便有一只妖兽。

寒川的积雪很厚,许多妖兽都进化出了“遁雪”的本领,但雪不是坚硬的地,风小寒剑气所指,如摧枯拉朽一般破开积雪斩向那只妖兽。

“咦?”

风小寒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他用的是长明剑法中的一式,威力很大,斩入雪中后依然有足够强的力量杀死那只妖兽。

从剑意传回的感觉,已经雪中极细微的震动可以判断,确实斩中了它没错。

但它却没有死,受伤后竟仍能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眨眼间便来到数十丈之外。

仿佛那不是雪下的妖兽,而是水中的鱼儿。

风小寒来了兴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这显然是寒川独有的妖兽。

荒剑离手,裹挟风雪而去,刺入雪中只余下剑柄,准确的插在了它的头上。

风小寒等了会儿,没有任何声音!

“这妖兽难道是个哑巴?”

他上前拔出荒剑,鲜血自剑尖滴落,在雪中犹如盛开的小花。

风小寒眉头轻皱,心想这血中竟没有一丝腥气?

寒川植被很少见,几乎没有可以生火的材料,好在离开汴州城前,赤媚送给他一颗火晶。

草原一路,他与梦儿的肉都是靠它才能烤熟。

他取出火晶,注入元气后屈指一弹,顺着雪面的剑孔射入雪中。

仿佛冷水入锅,雪面发出刺啦的声响,同时还有一道白眼升起。

风小寒感受着脚下的震动,笑道:“小小妖兽,还敢和我玩心机?”

弟二百五十一章 寒川行(2)

风小寒掀开积雪,只见一只同体雪白,背生鳞甲的蜥蜴类妖兽躺在雪中,四肢不断扭曲着,想要拨开背上的火晶,显得极为痛苦,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型的壁虎。

看样子这个不知名的妖兽可以和舐狼兽一样,不惧流血。

但他认为沾到剑上的并不是真的血,而是它分泌出的某种液体,拥有血一般的颜色,却不具备该有的血气。

同时它也更会装死。

风小寒一剑插在它的身上,它竟强行忍住痛苦,一动不动,应该是想在他放下戒备时,突然发难。

这样的捕猎计策并不完美,但足够有效。

他挥剑想要斩断它的四肢,却发现其筋骨极为结实,荒剑破开鳞甲后只能刺入数寸,便再切不进去。

白色壁虎自知必死,扭动的更加剧烈,一心要逃,但后背被一只沉稳有力的脚踏住,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无法逃离他的魔掌。

风小寒凝神片刻,随后聚气于锋,荒剑再度落下。

“嗤!”

一声轻响,就像利刃划破酒囊,荒剑轻易斩下其右前脚。

白色壁虎终于发出“吱吱”的叫声,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显得更加凄凉,就连风雪都大了几分。

但风小寒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连续三剑将它的另外三腿斩掉。

至此,白色壁虎再无逃跑的可能。

他拿起只脚,手指在其掌腹间微微用力,一只三指粗细,弯钩般尖锐的利爪从肉缝见挤出。

同时还有几滴墨绿色的汁液。

爪上有毒,

蛮荒域妖兽不知多少种,各具优势,才能在无情的种族竞争中生存下来。

风小寒认为毒是其中最高明的手段之一。

中毒而死的猎物,除了自己和强大到无视毒素的生命外,没有谁敢吃,能将有抢夺者出现的概率降到最低。

看着被削成兽棍的妖兽,风小寒的眼中充满冷漠没有半点情绪。

若非他已然洞幽,神识外放对天地的感应更加敏锐,能提前预知危机,又有猎杀舐狼兽的经验,说不定此时已经着了它的道。

九万里寒山,果然危机四伏。

风小寒带着白色壁虎的兽尾,笔直向北而去。

他刚才发现自己翻了个小错误,

离开草原前,忘了和罗川要些食物,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都要靠自己打猎。

之所以是忘了和罗川要,而不是梦儿,原因很简单……他有些难为情。

风小寒心想,她要是真拿自己当挡箭牌,以后就再也不去草原了。

……

……

人类史上曾有过许多次登寒山的经历,最著名的有三次,一次是某凌霄境企图飞跃寒山,却再也没有回来。

一次是寒山兽潮,不知受了什么力量的指引,数以万计的妖兽竟蓄势待发要向草原发动进攻,那一代圣女号召各部落与中原诸国以及各大门派在寒山布防,将兽潮挡在了山的那边。

余下那次则是圣人飞渡寒山,在寒风中穿行九万里,才来到边界,看到那道象征着人类世界最边缘的云墙禁制。

史书中详细记载了当时圣人的描述,寒山中有道崖,崖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仿佛直通九幽。

此崖颇有古怪,天机受到影响就连鸟儿也无法飞过。

若非那位圣人以天地法则施展出极强的道法,只怕也会跌入崖底。

后人推测,之前的凌霄境高人很有可能就是死在了这里。

但寒山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次兽潮中出现过数头蛟龙,以及刀圣天外一刀,曾斩杀的那头。

寒山中有蛟龙,不知与传说zhong nán hǎi的龙岛有何关联。

总之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墨秋才不敢骑乘大鹏金雕,寒山上空也看不到任何飞行的高阶生命。

但此时,却有一位女子踏空而行,在云层之上行走。

这在平时是难以想象的事,可那些蛟龙却都保持着沉默,仿佛没有看到她。

她的脚下是云,以及风雪中的寒山万里,苍茫一片。

头顶是正在西斜的太阳,阳光照在她的身形上,反射出刺眼的金芒,就像禅宗大乘时的金身宝相,显得庄严神圣无比。

若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人并不神圣,

女子穿着印花的粗布长裙,青丝束在脑后,一根青色布带随意的系在腰间,充做腰带,过长的部分随风轻晃。

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容妆,看起来就像是位寻常的农家妇女,朴素至极。

她是纪晓岚,一个能用面子撬动整个世界的女人。

这九万里寒山中的一切,包括脚下那些装睡蛟龙,以及更深处的魔头们,都要给她面子。

至于原因,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纪晓岚如闲庭散步一般,仿佛这下面不是与蛮荒域齐名的寒山,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这条空中路,她已经走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会感叹一番此间的风景。

湛蓝的天空看似遥远,但当真的靠近时,却会发现那是黑色的,可以看见更远处有星空。

阳光透过那道飘渺界限,穿过冥冥中的天机,以及层云与空气,最终呈现在地面生灵眼中的,便变成了蓝色。

很久以前便有大学者,用三角形的水晶制造彩虹,证明阳光其实有七种颜色构成。

天空里那道无形的屏障就像糖纸,将这个世界包裹起来,而这层糖纸在阳光下是蓝色的。

后来有人推翻这个言论——如果那层糖纸是蓝色的,那么洒落在世间的阳光应该也是蓝色的才对。

所以天空那道蓝色是阳光穿过糖纸留下的假象,是某种幻觉。而这个说法也得到了几位圣人的支持,成为现在修行界的常识。

这些探讨,激发了无数代年轻人的好奇心,都想要飞上天空,亲眼印证先人的言论。

纪晓岚也曾被这样的言论吸引,在登临凌霄境后的这许多年里,无数次飞起在这样的视角里看世间。

还是看不够。

“人一旦来到高处便很难回到原点,或许这才是你喜欢飞的原因。”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似乎从远方传来,但给人的感觉却又离的极近。

但高空中唯有罡风呼啸,除此外万籁俱静,放眼望去此间只有纪晓岚一人,那么又是谁在说话?

“凌霄境的人,除了那些怪胎,有几个不喜欢飞的?”

纪晓岚停了下来,站在一朵云上,仿佛仙子,却更像炊烟中的农妇。

前面便是那道断崖的正上方,哪怕是这么高的地方,天机依然受到影响。

那个声音自心底传来。

她知道是谁在用神识说话,因为她就是来找对方的。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很多年前,那个叫万夜天的小鬼就不喜欢,因为太慢;白雪和玄弘他们也不喜欢,因为太孤。”

对方的语气很慢,有些不温不火的感觉,所以显得十分空洞缺乏情感。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漠然?

纪晓岚摇摇头,说道:“你真的在这里太久了,思想还停留在一千年前。”

对方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现在的年轻人,又是怎样的。”

纪晓岚看向某个方向,仿佛看到了十分遥远的某个地方,平静的说道:“现在的狼,是怎样的?”

那个声音说道:“你想说他们有狼的毅力和耐心?”

“不,他们都是群养不熟的狼崽子。”

纪晓岚否认道:“为了心中的正义,怀揣着一腔热血入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从没考虑过师长教诲中真正的含义。”

“那真是愚蠢的。”

“是的,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万夜天是神魔之战的最大功臣,若非他舍命一战,浮尸千里,哪里有如今的人类世界?可人们却因为畏惧他的力量,更害怕魔门‘自在由我’的强大理念,所以选择了遗忘,把他们赶到这里历经了八百年风霜之苦。这算什么狗屁正义,不过就是美化后的文字记载,而这些晚辈们竟迷信其中。”

纪晓岚淡淡的说道:“若直言世间如此,那帮臭小子们依然不信,哪怕告诉他们的人是我,只有真正的被伤过了才知道回来老老实实的闭关求太平,不去理红尘事,这和狼崽子有什么区别?”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问道:“这是你转投魔道的真正理由?还是说你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纪晓岚反问道:“有区别?”

她是真正的玄门大师,正道领袖人物,如果有一场战争即将发生,她说那是xié è的,那么它极可能会因此而不会打响。因为哪怕施加再好听的名头,也会遭到世人的唾弃,甚至还会被某些愤怒的书生列为人类历史中的污点,写下大篇言论去反对战争的双方。

而这样的力量,全都得益于她自己本身的浩然正气。

能与她相媲美的,只有倚崖寺里的那些高僧。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人物居然倒戈向了魔门,而且是带着整个宗门一起!

就连魔尊也有种做梦的感觉。

声音的主人也很难相信,却因为知道某一段极隐秘的历史,所以可以理解她这样的做法。

“上次你以果核为信,带来了那些消息,里面提到了一个少年。”

“你是说那个风姓的长明宗弟子?”

纪晓岚问道:“他怎么了?”

“他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巨大的眼

纪晓岚微微挑眉,显然有些诧异,问道:“来做什么?”

声音道:“不知道。”

纪晓岚问道:“路线呢?”

声音道:“自羊头岭一路笔直向北。”

纪晓岚沉默了很久,她当然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不禁神情微茫,然后问道:“他去那里做什么,找死么?”

过了会,声音说道:“这个问题,我想我已经回答过了。”

纪晓岚淡淡的说道:“不管怎样,他只要不是想来这里,那随便他去哪。”

那个声音也沉默了很久,说道:“上次你说……他复活了!?”

纪晓岚留墨秋在寒隐堂吃饭那天,将对话的内容用神识记录在果核中,以此为信传给崖底的那个家伙知道。

而声音的主人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不知过了多少年,总之在神魔大战之前便已经存在,知道无数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即便如此,它也很难相信这件事情,空洞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意味,这便是情绪。

纪晓岚神色不动,眼神却变得更淡,不知在想什么。

它知道那个人的复活意味着什么。

这里不是指对大陆格局的影响,而是这件事对整个修行界的意义。

“他成功了。”

声音微嘲的说道:“夜听风若知道了,可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高空罡风不断,霎时间行尽四野,到拂面时却化作清风,舞动了长裙与那条过长的腰带,仿佛一根飘带,亦或断了风筝的线。

这里很高,人类世界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站在这样的高度。

所以显得她的身影有些寂寞,同时也更加神圣。

纪晓岚的眉尖微颤,说道:“什么成功了?”

声音犹豫了下,缓缓说道:“从今日起,修行界应再多一个超脱之境!”

“圣人之上的……境界。”

纵然纪晓岚修大俗之道,看遍人间不凡事,听了这句话也感到了无比的震惊。

就像那些修行界那些的老人们,最初知晓万夜天复活了时那样。

名为超脱,

其暗喻的,必然是超脱一切的过程。

凌霄境的修行方式是悟道,也就是融合阴阳以自身诠释天地奥义的过程。

难道说这天地法则都是可以超越的么?

超脱一切,自然凌驾一切之上!

万夜天达到了这个境界,

现在还有谁能够阻止他?

“他应该还很虚弱,由我再加上一位合格的圣人,亦或超过七名圣人级强者,或许可以试着杀死他。”

若叫旁人听到,定会大吃一惊,或讽刺那声音不知所谓。

你难道抵得过六位圣人的战力不成?

牛逼吹的不要太大。

好在此处是高空,双方以神识对谈,不会有第三个存在听见这场对话。

纪晓岚关注的点却在别处,

杀死万夜天居然需要七位圣人!

人类世界只有五位,蛮荒域或许可以凑齐七个,但那有什么意义?

如果等他恢复全盛时期,

人类世界乃至整个承天大陆,岂不都要根据他的意志行事?

纪晓岚定了定神,问出了一个修行者都很好奇,或者说都还在探索的问题:“那之后的境界,又是什么?”

“我没资格给那个境界命名,唯等有人突破超脱境,才能给它起名字。”

若换了其他人在这里,比如郭明哲,比如元宗,比如那天出现在望月阁上空的那位圣人,都会忧心忡忡,生出许多无力感。

可纪晓岚却只是简单的惊讶了一下,便将对话引向别处。

声音的主人对纪晓岚的态度的并不奇怪,显然知道些什么。

寒山门最高处的那座大殿,由于常年降雪的缘故,门匾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霜,不知为何却没人清扫,以至于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字,也很少有弟子能叫得出它究竟是什么殿了。

……

……

纪晓岚离开了,她来这里只是因为觉得闷了,想出来走走,找个人说说话。

寒山九万里,竟没有哪个能和她说些闲话。

崖底发出声淡淡的叹息,然后被寒风吹散,不知是因为这里太冷清,还是在叹世间。

在遥远的某处,风小寒吃过白色壁虎的尾,一路北上,没有遇到什么妖兽。

十二天后,他站在一座山巅上,这是第八座大山的山顶,也是最高的一座。

远近周山皆在他的脚下,他站在那里鸟瞰下去,颇有渺万里层云的气概。

难怪那些悲天悯人酸腐书生,来到山顶后却能写出那般豪迈的诗句来。

站的高,自然会感觉到冷。

就连风小寒也觉得吹来的风有些凉了,便向着山下走去。

而这幕,却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底。

崖底的那位心想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最近的寒山上空竟要比平时热闹。

准确的说,应该是更有人气。

这才刚过多久,天上便又来了一位,只是对方并不路过这里,不然它定要找对方说说话。

中年人一身紫色长袍,额头上有道十字型印记,闪烁着银色的光,眼中隐有雷霆。

噩嘼在不是万夜天,他在人类世界行走了许久,也去过望月山亲自确认,几乎走遍了大大小小所有有关月亮的宗派,与星辰有关的也没有放过。

却始终没有找到白雪留下的传承。

但同样也没有人发现他。

他想起千年前的一个朋友,打算进寒山去看看它,也不知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

没想到在这里却遇见了风小寒。

噩嘼不免生出一种“有缘”的念头,如果他修的禅宗佛法,或许会决定给予对方一场造化。

但他不是,所以只是高空中冷冷的撇了一眼,便离开了这里。

“哼,区区蝼蚁竟敢走这条路,难道将死之人便不惧生死了么,还说根本不知前方有什么?”

可以看出,噩嘼的情绪有些问题,平时的他根本不会关心这个,甚至都不会去看他一眼。

他有些烦躁,

任谁循着一条线索,满怀希望的在世间行走了许久,到头来却发现这根本是条死路,心情都不会好。

“难道白雪的传承,竟然是断了么?”

不!

白雪身为仙种,修数百年而得人身,乃圣人强者,当年已无限接近寸那个门槛,这般横亘与天地之间的强者,注定同样也会横亘于千古。

传承怎会断绝?

显然万夜天也这样认为,不然又怎么会去可能性最大的望月阁亲自验证?

天有不测风云,即便嫡派传承真的断了,所有学术也会被公开,就像滴入水中的墨汁,与这个世界的修行大道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可以在诸般法门中找到些痕迹。

噩嘼打算此行回来后,就去学习这个世界的道法,从中梳理处属于白雪的那份贡献,然后招待她的最终归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这般做法的意义又是什么。

就像遗迹里万夜天说过的那样,过了一千年还是无法释怀,这样真的有碍修为。

刚好,学习些新的道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飞要比走快很多,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风小寒余下三天才能走完的路,他只用几息的时间便做到了。

红色的迷雾猩红如血,染红了落雪,殷透了群山。在红雾弥漫的最深处有一口泉,泉水中散发出极大的热量,但周围的地面上那些冰凉的红色积雪却并没有融化。

七颗红色的果树整齐的排成一行,由于树叶稀疏,红色的果实挂在树上十分显眼,将枝桠压的有些弯曲,看起来就像停止跳动心脏,有些恐怖的感觉。

这里就是赤目泉。

噩嘼没有显出原形,因为他记得对方同样不喜欢仰着头说话,而他的本体要比对方高大许多。

噩嘼在山谷前落下,缓缓走到赤目泉旁坐好,神情平静。

就像回到后花园打算午睡的隐居老人,画面极度和谐。

所以显得极不正常。

过了会儿,泉的水面上张开一只巨大的瞳孔,蕴含着无尽的神识威压,盯住了他。

可噩嘼神情淡然,如同清风拂面,并不在意。

这让冷漠的瞳孔中出现一丝疑惑的情绪。

那只眼睛并不是这口泉的本身,也不来自泉底,而是高处某个存在映射在水面的倒映。

“你是打算看着,还是出来和我唠嗑?”

噩嘼说道:“你应该知道低头看着水面说话,与仰视你并无区别,咱俩都不喜欢这样。”

说着一口豪迈的北方话,它的印象中只有一个。

山的高处有大面积的积雪降落,发出巨大的响声,仿佛雪崩前兆。

轰隆!

积雪落下处掀起飓风,搅动了浓稠红雾,雪粒飞舞仿佛凭空升起道浓烟。

泉水里的眼睛消失了。

浓烟中走出一人,挥了挥手,让红色的山谷恢复平静。

那人红衣,红发,红唇,赤眼!

整个人就像团烈火一样,色彩浓郁到十分夸张的地步。

他看着噩嘼,眼中仍有疑惑。

“咱们应该有一千二百多年没见了吧,你果然还在这里,而且修为也快要及的上我了。”

噩嘼看到他,心情好了很多,微笑道:“最近怎么样啊?”

“你小子谁啊,老子和你很熟么?”

第二百五十章 赤君,山魁

红衣男子斜眼看着他,冷声道:“你小子谁啊,老子和你很熟么?”

他的印象深处确实有一个那样说话的人,但不代表见面后便能想起来,而且他隐约记得那个家伙应该已经死了。

噩嘼平静的说道:“当然很熟,不然我也不会来见你。”

红衣男子盯着他的脸,看了很长时间,识海中最深处的记忆重新被勾起。

最终眉头一挑,惊讶道:“你老小子还活着?”

噩嘼说道:“虚度光阴,和死了也没有区别。”

红衣男子打量了他一番,满脸认同的点点头,说道:“确实没有区别,死了都比你强。”

他还是那样心直口快,一身市井气。

噩嘼笑了笑,心想这么这家伙欠揍的性格和那张漂亮好看的脸实在不成正比,上苍怎么会创造这么个奇葩?

……

……

天上中有云飘过,却被山谷中的气息染成红色,就像朝霞时的火烧云般,又仿佛美人的烈火红唇……

直至离开此间才恢复成柔软的白。

这只守了赤目泉一千两百年的强大妖兽叫做赤君,

可以幻化为人,证明他拥有着等同于人类凌霄境圆满之上的实力,也就是半步圣人。

圣域是如今修行界最高明的领域,凌霄境证道而成圣,生命印记便会被记录在大道之中,掌握天地法则,于历史长河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

人类世界十亿人口,才仅有人族五圣而已,更何况妖兽与人不同,没有修行的gong fǎ,全靠自身霸道的血脉传承,苦熬修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真正强大的妖兽,却很喜欢睡觉。

像夜听风这种凭自己的智慧,一步步走到圣人级最巅峰的圣种妖兽,龙族的历史上也只出了他一个。

赤君能走到这一步,实乃不易。

噩嘼自愿进入遗迹为万夜天守墓,却始终都呆在那座湖里。

因为遗迹中的灵气要用作那方独立世界的正常运行,如果他从中撷取部分,用来增进修为,那用不了百年,遗迹空间便会崩塌。

而那座湖正是用来隔绝灵气之用,以防止它睡觉时失去意识,身体自行化灵。

所以噩嘼现在的实力,与一千年并无差别。

赤君说道:“看样子你至少千年没有修行,我很好奇你现在还能打过谁?”

噩嘼淡淡的说道:“你,想试试么?”

很多年前,噩嘼从海外归来,登上承天大陆,第一个遇到的便是赤君,然后才结识了夜听风。

在那段岁月里,二人经常比试,但结果从来只有一个。

赤君想起那些往事,脸色微变,说道:“你这一千多年都在做什么,我以为大家都死了。”

噩嘼说道:“确实死了一些,但还没死光,夜听风就还活着,据说还成了蛮荒域的王。”

赤君淡淡的点点头,说道:“我记得守这口泉第几百年来着,天机动荡,陨落了很多高手,连寒山都收到了影响,似乎南边厮杀的很厉害。”

“你说的是神魔之战,他们大多数就是那次对外族的战争中死去的。”

噩嘼坐到赤目泉旁,赤君坐在他的身边,伸出小指一勾,便摘了两枚火红的果子,交到他的手里。

赤君咬了一口,红色的汁液如血般挂在唇角,看起来格外狰狞,可他偏生却满脸享受的样子,看上去就叫人觉得不舒服。

噩嘼眉头轻皱,将果子放到一旁,说道:“这千年来可有什么感悟?”

“开始时常有个和尚来诵经,企图能够点化我,洗脱我一身罪孽,后来那场大战后便再没有来过。好在几百年前山里忽然出现一伙人,每隔几年就会来孝敬些好东西,也不觉寂寞。”

赤君冷笑着说道:“人类终究是人类,即便老秃驴佛法精深,依然这般脆弱。不过他的那些东西倒是留了下来,还算不错。”

噩嘼注意到不远处的红雾里,有堆小山般的事物。

那些都是竹简,刻录着千金难求的经书,乃是真正的禅宗宝典。

只是千年已降,加之赤君并没有好生保养,竹简的粗绳已经腐朽断裂,于是散落堆积在了那里,就像堆垃圾一样。

不知倚崖寺的那些和尚们看了,要心疼多久。

这些经文的内容已经被他记在心底,倒背如流,不必再时常翻越,所以也就没在乎过。

噩嘼沉默了很久,说道:“禅宗讲究因果报应,你的业力与执念太深,所以很难成圣,他若真能点化你,对你和他而言都是场莫大的造化。”

赤君说道:“可没还等他成功就先死了,留下的佛法再精深也无用,即便我闲着无聊,参透了他留下的经书,再借助这口泉修行了千年也没有成功。”

噩嘼说道:“可能你还没有真的参透,不然为啥还没破境入圣域?”

赤君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吧,以我的悟性要是用了一千年还没参透,那世间也没谁能做到了。”

他是当年那群人中最年轻的,也是最聪明的。

赤君在这里守了赤目泉一千两百年,就等于是闭关了这么久的时间,要是还看不明白,那只能说明经书有问题。

“要不……你什么时候出山,去禅宗找找原因?”

噩嘼说道:“我在人类世界行走了几个月,现在的倚崖寺与莲溪庵也能看得过眼,还算不错。”

赤君连连摆手,咀嚼着红果,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可不想再和那帮秃子打交道。”

“为何?”

“和讲道理的人在一起,最讲不清的就是道理。”

赤君将果核扔进水里,掌心升起团妖冶的红火,将手上的汁液烧净,然后舔了舔嘴角上果汁,仿佛刚吸过血的鬼。

噩嘼心想,这恶心的习惯是哪来的?

他把当nián de shi情说了一遍,包括遗迹以及离开遗迹后的事情。

赤君看着他,说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噩嘼说道:“当然是接着查白雪的下落,你呢?”

“我打算留在下,再过个五六百年,要是还没有成圣,我就出去看看,逍遥余生。”

赤君说道:“一千年以过,白雪姐没有和你在一起,也没选择那个叫万夜天的后生,或许早就断了红尘,留下传承后便……”

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汇,说道:“……走了。”

所谓“走了”,是指撒手人寰。

也就是死了。

仙种与圣种妖兽寿命悠长,尤其修行到可以化作人身时,寿命更是可达万年之久。但人类世界就这么大,蛮荒域又那般单调,活的久了,该看的风景都看了很多遍,难免会觉得寂寞。

此生又无望撕裂空间堡垒,遨游太虚的无上境界,难免会生出“人生无趣”的念头。

所以自行坐化或兵解的例子并不罕见,尤其在他们之间。

噩嘼静静的看着水面,良久后说道:“不会的,她是白雪,人间最圣洁的精灵。”

不知这句话是解释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的。

赤君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应该是后者,说道:“这不值得。”

噩嘼说道:“人生本就不值得。”

“何不留下来,与我共用此泉?”

赤君说道:“至少可以不用在独自一人。”

噩嘼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我以后会常来看看的。”

赤君认真的说道:“你保重,下次过来与我打过,看看现在到底谁更厉害。”

噩嘼笑道:“那自然是我。”

赤君很生气,怒道:“你放屁!”

……

……

风小寒坐在山腰上休息,身下是一只灵虎,它的颈部有个洞,血液粘在雪白的毛上,凝固后变得有些发黑。

是剑伤。

他用火晶将兽腿烤熟,看着远处的风雪中的那一抹红,心想终于到了,却升不起半点欢喜的感觉。

此时距赤目泉还剩半天的路程,一线尘说那里有某个未知的存在,那是此行最大的阻碍。

只一眼,便让一线尘头也不回的直接逃走,其中蕴含的神识压迫可想而知。换做修为稍弱道心不稳的人,很可能会在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就导致识海破碎,变成bái chi。

对这一点,风小寒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萧瑟谷的那条臭龙似乎是唯一后路,但他不敢肯定对方是否会帮助自己,而且引妖兽过禁制乃是大忌,极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误会。可生死当前,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想要活下去。

风小寒拿着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腿骨,陷入了沉思。

自古妖兽便有守在天地灵宝附近的习惯,或借助其灵气修行,或待灵药成熟后吃掉。

这样的妖兽往往极为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它戒备的警钟。

究竟要怎样,才能在那种存在的眼皮子底下,把赤目泉的情况探清,然后带走里面的东西?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

风小寒一边向红雾弥漫的山谷走去。

……

……

墨秋看着远处积雪如血,以及那道被染红的流云,说道:“终于到了。”

身后六人看着那边,皆有些心惊,

什么样的异象会持续这么多年?

赤谷里的那位山魁大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赤目泉旁一语惊

噩嘼离开的第三天,风小寒抵达了赤目泉所在的山谷。

看着浓郁的红雾,以及面前的红雪,他神情微变。

这是血的颜色。

风小寒沉吟片刻,踏入雾中。

赤君重新化作巨兽,与高山融为一体,雪落在他的身上,浅浅的一层看上去与山石无异。

他与噩嘼一样,也属上古圣兽的一种,只是更加罕见,也更年轻,当他显出本体靠山而立时,便仿佛融入大山之中。

赤君心想这又是个误入山谷,还是寻泉之人?

但不论哪样都是来找死的。

风小寒看到了一排树,枝桠与树干都是红色的,挂满了硕大的红果。

极浓郁的灵气从红雾更深处传来,在这些灵气的温养下,这些果实想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食之能得到极大的好处。

他还发现一见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这里的雪,是暖的。

蓝天白云下的寒山如故,从山谷外面灌入的风依然寒冷,证明这不是他的错觉。

道法生异象并不奇怪,但那是顺应天机,合天道所成,并不违背常理。

比如两个月前罗川草原唤雪,雪依旧是冷的,而且还可以变得更冷,却不会使它变暖。

这不是异象,

是逆天!

风小寒想起站在逆天殿上的身影,微微摇摇头,心想那种家伙不可能有两个。

这些应该是赤目泉的原因。

拥有改变天机的力量,会是何等异宝?

想着草原上关于它的传闻,风小寒有些激动。

赤目泉存在了无数年,连山谷最边缘的果子都能变成这样,那么泉水下面又会孕育出怎样的事物?

心情难抑下,他不禁加快脚步,想要亲眼看看那个泉。

但很快又慢了下来,因为他还没想到对付那头妖兽的办法。

……

……

赤君没有在意风小寒的到来,在他想来这样的蝼蚁他一个眼神,就可以吓跑。

下一刻,他忽生感应,心想今天还真是热闹啊。

风小寒自南向北而来,

另一伙七人则是自北向南来到这里。

这些人就是他和噩嘼说过的,当时忽然出现在寒山里的人,他们每隔几年就会过来,带些东西。

墨秋带着六名下属,踏入红雾,穿过黑色的沙地,走过那小山般的竹简,来到泉边。

赤君闭着眼睛,所以泉面没有巨大的眼瞳。

墨秋曾来过数次,对此间很熟悉,对泉旁的高山行礼道:“魔门弟子墨秋,见过山魁大人。”

余下六人跪倒,行大礼参见。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的果子,散发着极淡的光芒,如笼罩了一层迷雾,令人为之沉醉。

那位曾在飞剑上舐血的阴冷男子,鼻翼微阖,嗅着空气中那缕神圣的气息,由于他低着头,所以没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贪婪。

红雾自泉水而生,氤氲不散,任凭寒风再强,依然缓缓的流动着,看起来有些粘稠。

山谷间除了风声以及她的回音,没有任何动静。

墨秋恭谨的说道:“家父说山魁大人对我门颇为照顾,这枚金果做为感谢,请您笑纳。”

山谷间有风起,吹的红枝微晃,饱满的红果将树枝压成一个弧度,仿佛随时都会掉落。

但它没有,

山魁大人依然没有回应。

墨秋微微皱眉,以前送来的东西都会直接飞上山顶,消失在红雾高处,今次怎么没有任何动静?

这枚金果来之不易,其品级甚至在天机阁七彩仙桃之上,乃天地灵宝,不知多少人打破脑袋也想得到它。

排除对方瞧不上眼的可能,

难道山魁睡着了,还是说不在家?

不论如何,只要对方没有回应,她们七人便不能离开,要一直在这里候着,以示尊敬。

六名随从不明白,以魔尊夫妇的实力和手段,连圣人都不敢正面抗衡,一头未成圣的上古巨兽如何值得他们这般?

他们不懂,不代表墨秋不懂。

身为魔尊独女,她知道寒山中许多隐秘,例如寒山最北面,在那道云墙禁制下宣称闭关魔头究竟在做什么,那道飞鸟不可逾越的悬崖通向哪里,以及……这位山魁大人的真正面目。

赤君想起七百年前那个来到赤谷的中年人,双方战了一场,那人修为不错依然证道成圣,但结果还是他胜了。

自那以后,每隔数年便会有人送些宝贝来孝敬他。

他人形时身上的红衣,便出自魔门之手。

想着那些往事,他有些出神,但这不是他不动声色的理由。

赤目泉平静的水面忽然搅动起来,形成道漩涡,就像厨子拿起汤勺在锅中搅拌。

七人惊讶的看着这幕。

“叮~”

随着一声轻鸣,一滴比血更红,比火更热的水珠,在漩涡正中飞起,飘向七人。

红色的雪花受到牵引,纷纷吸附过来,融于水中,温度迅速降低同时逐渐变硬,当来到墨秋面前时,已形成一颗温热的珠子。

墨秋看着指甲大小的赤珠,神情微异,心想这是给自己的?

在其余六人,或惊讶,或羡慕,或平静的目光中,她伸出二指捏住赤珠。

墨秋喃喃道:“这是丹药,还是……法器?”

“都是!”

山谷上空响起道声音,在空谷间回响,其中仿佛蕴含着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量,七人识海动荡,喘不过气来。

墨秋身子轻晃险些跌倒,急忙抱守心神,稳住道心。

余下六人修为颇高,但脸色微白,也好不到哪去。

谷中的红雾似乎淡了些,那是被声音震散的。

简单的两个字,却有如斯威力!

若非赤珠中散发出一道精纯的气息,只怕七人都要识海破碎,变成bái chi。

原来他不回应,竟是在准备礼物。

在魔门的记忆里,山魁大人从不开口,拿了东西便算作回应,这是他第一次赐予宝物。

赤珠自赤目泉而出,应该是泉水中凝练的精华产物,想着草原上关于这口泉的传说,墨秋激动万分——魔门又多了一样至宝,在未来回归中原之战中,此珠定能派上用场。

墨秋行礼道:“多谢山魁大人,晚辈感激不尽,日后如有所用,刀山火海,魔门定当尽力。”

金色的果子化作流光,飞入山谷山空,只今划破红雾时留下的轨迹,以及雪地上浅浅的坑。

风小寒躲在远处的石后,指尖轻颤,眉头紧锁,神情十分痛苦。

没有赤珠的保护,他只能靠自身硬抗那句话中的神识压迫。

先前的一幕落入他的眼中,赤目泉下确实有至阳之宝,那滴水便是证据。惊喜道同时也有些心惊,原来魔门一直供养着这只巨兽,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论如何,这位“山魁大人”一定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这该如何是好?

心神动荡下,风小寒的气息出现混乱。

那位捧着罗盘的黑衣人看了这个方向一眼,若有所思,似乎感应到什么,但想到这里是赤谷,便没有放在心上。

墨秋收好赤珠,向着山谷的北面走去,打算离开。

风小寒表情更加痛苦,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忍受着钱所未有的痛苦。

识海中无形的力量拍打在平静的海面上,升起巨涛,震荡的更加厉害,万衍金光也无法抵挡这样的神识冲击。

这与肉身受伤完全是两个概念,识海中盛放着神识,而神识又是精神力量,来自人的意识。

伤害识海,就意味着攻击这个人灵魂的最深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足矣摧毁道心。

这是真正的痛苦,

任何人都无法承受。

除非他拥有比对方更加强大的神识,可以反击回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

上古山魁号称是最接近神的存在,战力可能比龙族,麒麟等神兽要弱,但论及神魂强度与精神力量,放眼古今,只有那些极强大的生命才能在这方面与之媲美。

当墨秋等人离开红雾时,风小寒才终于按捺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就像被山石砸断腿的幼兽,声音充满绝望。

这是他来到人类世界后……

不!

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痛苦,

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赤君刚吞了金果,心想:“这小子不错啊,撑了这么久还没死?”

那两个字中本不应有这般威力,可以伤人根本。但他当时刚泉下聚灵,神识正值鼎沸之际,想着墨秋等人有赤珠护身,便没有刻意压制,这才有了风小寒的危机。

风小寒能忍许久,是万衍神通的功劳,万衍金芒是世间最神秘的力量,能让主人瞬间领会一切法门,对他本身的神识有极大的正面影响,同时针对外来力量也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郭明哲能以神识进入他识海深处,是因为风小寒没有抵抗,而非万衍金芒没有作用。

赤君将金果的效力化开,其中的神圣气息让他生出几分明悟,恍惚间发觉那道门槛似乎低了一线,心情大好。

但没有并放过风小寒的念头。

一个蝼蚁而已,资质再好那也是人类的损失,与他无关。

正当他细细回味着金果的气息,想从中得到更多好处时,一句打断了他。

第二百五十二章 泉下的生灵

寒山的风很大,从极北的那道云墙禁制外吹来,却在群山中回绕盘旋,最终吹到草原,化作狂风。

赤谷里的风稍小些,但不知是原本雪中的寒意被逼出融入进了风里,还是这里红雪的异象太过分,天地自生寒意以为牵制的缘故,这里的空气要比外面还要冷些。

但这样的地方,赤君却听到了句比风更冷的声音。

“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拿这种技俩欺负后辈。”

声音在谷中某处响起,碰到崖壁后折回,在谷中徘徊激荡着,不断叠加之后猛然升起,冲向红雾高处。

轰!

一声巨响在赤君脑海中炸开,但并没有带来任何伤害,只是有点刺痛感觉,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谁!”

赤君睁开巨眼,泉面上倒映出的巨瞳中,仅是怒意。

平静的水面再次掀起漩涡,只是与刚才相比要狂暴不少。

究竟是谁,居然在他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潜入这里,还能在神识方面给予反击。

他活了太久了,认识无数曾横亘于天地之间的伟大强者,但他们都已经死了。那么还有谁能拥有媲美他数千年道行的神识力量?

难道是人族的某位圣人?

“来者何人,给老子站出来!”

赤君向前踏出一步,仿佛整片山崖都向前走来,它身上的积雪再次散落,只是没有噩嘼在此时那般,升起道夹杂着雪粒的红烟。

山魁族身高百丈,向前一步与山体分离露出真实面目,一身威势足矣震慑住所有生命。

赤君的怒吼带着无穷尽的威压,震落了数块山石,挤压了千年的积雪纷纷垂落,一时间风雪大作,谷内的红雾被尽数吹散,向四周的天际里飞溅出去。

树上的那些红果终于落地,与红雪一道,飞出赤谷。

墨秋一行人还未走远,便被这股凶悍的气劲掀飞了出去,远远的落到松软的雪面上,受了些轻伤。

七人相视一眼,听着谷中那位的怒吼声,犹然心惊,心中升起了和赤君同样的问题:是谁闯入赤谷,还惹得山魁震怒?

风雪落定后,谷内除泉水依旧外,已经大变模样,不见半点红雾与红雪的存在,看起来似乎空旷不少。

那堆刻满经文的腐朽竹简,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但空旷的山谷,却因为他的存在,显得又有些狭窄。

赤君看着南面入口处的一块巨石,风小寒就在那里。

痛苦还在继续,声音却小了许多。

他依然清醒,知道自己的惨叫声变小不是因为力竭或即将失去意识,而是因为痛苦的减弱。

识海中忽然生出某种力量,抚平了震荡的海面,与那道入侵的精神力量对抗着,却没有惊扰到他的识海,使他再次受伤。

“难道不是么?”

风小寒忽然说道:“如果是我就会直接吃了他,那多干脆。而不是像你一样磨磨蹭蹭,你若真的不屑碰他,等下若真死在谷里,你要留他尸骨过年,还是等待会没人的时候再俯身扔出去?”

他的话就像锋利的剑一样,咄咄逼人,语气冷漠淡然至极,全然不似识海重伤之人。

赤君漠然说道:“你究竟是谁?”

风小寒也很惊讶,心想这话不是自己说的,但确实出自他口。

这是为什么?

他缓缓起身,走出巨石后面,来到赤君的面前。

赤君看着这个渺小的人类,他的表情十分痛苦,看得出先前的神识冲击对他造成的影响还未褪去。

对方的气息依然渺小,甚至不用挥手,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杀死他。

只是他的眼神却让赤君停止了那个念头。

黑色的眼眸里深处有一抹深邃的蓝,仿佛千年寒冰,冷漠而嚣张,仿佛这天地他都不放在眼里。

风小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淡淡的说道:“一千二百年了,你占据着如此宝地,居然连人身还无法化成么?”

赤君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身体里喷出一团红色光,将巨大的身躯包裹起来,光芒逐渐浓郁直至变成实质般的存在,仿佛草莓味的奶油,然后急速的缩小。空中飞人

几个呼吸间便化作人类一般高矮。

光芒尽敛,红衣男子飘然出现在风小寒眼前。

风小寒嘴角勾起丝冷笑,说道:“整的这般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外面花楼里卖的呢。”

赤君冷声道:“那也比你那一脑袋蓝毛强。”

显然,他认出了对方。

前几天才刚听到过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不过这个不是本尊罢了。

风小寒心中呐喊着,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不论他如何反抗,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似乎被某个人控制了。

准确的说控制风小寒的并不是人,而是条龙!

蛮荒域此时正值盛夏至极,毒辣的太阳烤焦了大地,有的地方就连沙石都也被融化。

而萧瑟谷却十分的清凉,甚至还有个小瀑布,自山顶洞穴流出,在谷底汇聚成泉。

泉水清澈凛冽,水中还能看到几尾游鱼。

如此fēng shui bǎo di,方圆数里竟看不到一只妖兽,原因很简单。

在水源起处的那个洞穴里,有一条龙……

它趴在洞中,巨大的身躯下满是金闪闪的事物,那是无尽的宝藏以及各种法器,上百颗足有皮球大小的夜明珠嵌满洞壁,将这里点缀的仿佛星空一般。

龙族贪财,这点人尽皆知,但世间想必没有哪条龙可以像它一样坐拥如此之多的财宝。

两根细长的龙须在空气中轻轻飘荡,呼吸悠长而平缓,似乎是睡着了。

……

……

风小寒此刻若将意识沉入识海,会发现识海最深处那片连郭明哲也只能窥视冰山一角的珊瑚岛,此刻正散发着氤氲的光泽,这些光如水浪般扩散开来,笼罩他的识海,对抗赤君精神攻击的同时,还操控了肉体。

“听说,你成了蛮荒域的王,逍遥自在,怎么会蛰伏在一个人族小子的体内?”

赤君认出对方的身份后,脸色微变,说道:“难道说……你肉身已死,此乃夺舍?”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笑话,我若真的夺他人肉身还魂,也不会夺这小子的,蛮荒域那么多强大妖兽随便我挑!这小子除一身蛮力外我实在看不出还有何可取之处。”

风小寒心想说人也不忘嫌弃我,这呛人的口吻给人的感觉怎么如此熟悉?

赤君说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他需要这口泉里的宝贝,不然会死,而我不想让他死,至少不能死这么早。”

赤君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对方身体确实有问题,体内隐藏着某种毒素,毒入骨髓,已经无药可救。

“想必是你的力量保住了这小子的命,可这只是你意识的一部分,并没有真的亲临此间,我凭什么把东西交给他?”

赤君上前,左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冷笑道:“我现在若杀了他,连同你的神识一起击碎,远在蛮荒域的你会有所感应,却不记得是谁做的。”

风小寒看着自己肩头上的手,沉默了很久,说道:“但,你敢么?”

赤君脸色微变,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风小寒已经猜到控制自己的是谁,赤君的手封锁了他的经脉,使其动弹不得,但这家伙居然还想激他,疯了么?

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

风小寒静静的看着对方,说道:“这么多年的修行没让你有半点改变,你还是当年那个你,所以我判断你不敢。”

赤君,白雪,噩嘼还有他与另外几人当年是最好的朋友,曾一起探索这个世界的秘密,也尝试过到承天大陆的尽头去冒险。身为硕果仅存的上古圣兽,以及最稀有的仙种,他们相遇之时没有大战一场,而是惺惺相惜,交情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而他们当中赤君的年纪最小,按山魁悠长的寿命算起,到现在他也不过是个青年。虫临暗黑

同时也属性格最烈,也最重情意。

他说赤君不敢,其实是说对方不敢放下尊严,去打破他们间数千年的情谊。

“但这并不能成为我救他的理由……”

赤君听懂了他的深意,收回手,说道:“我也要修行,圣域的风景就在眼前,你却要我拿出一部分资源给这个人类小子?”

风小寒微微一怔,说道:“见你化身为人时,我以为你已经成圣,没想到竟是半步圣人的尴尬境界,身为山魁,你可真给祖先们丢脸。”

赤君眉头高高扬起,便要发怒,他有足够生气的理由,但最终还是放下,平静的说道:“那又如何?”

风小寒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方式有问题?”

赤君看着他,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圣人领域与其他境界不同。半步修为是指介于两个境界之间,或力量足够却没有相应的感悟匹配,例如元气首尾相连幽府门户大开时,神识尚未穿过幽门,人们叫这个半步洞幽。”

风小寒说道:“但成圣却不一样,圣人就是圣人,是掌握了天地法则的神圣领域。证道则成圣,不证道哪怕你是圣种妖兽也无法化身为人。”

赤君说道:“可我却能化身为人,但无法成圣。”

“所以说你的方式有问题,你的力量已经超过圣人,就像前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后脚却被绊住。”

风小寒说道:“这个后脚就是感悟。妖兽和修行者一样,修的是大道,而非法则力量,这只是道的一种体现并不是道本身。”

赤君沉吟良久,问道:“我应该怎么做?”

风小寒说道:“你在这里太久了,山谷中只有红雾和这一口泉,而外面有天地,有生死,去经历这些你才能够领会天地奥义,立地成圣。”

三天前,噩嘼也曾提议让他出去看看,或许能找到原因,却被他拒绝。

上古时期噩嘼一族虽然在与龙族的战争失败,被赶入大海,但它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大道之理早已融入血脉中,生而注定成圣,对破境成圣一事感悟并不深刻,所以他当时没有坚持自己的看法。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再在这里耗下去,我很好奇当我进入下个领域后,你是不是还在半圣阶段。”

赤君撇了他一眼,说道:“下个领域?自恋也该有个限度,上古至今从未有人达到过,你凭什么?”

“因为那个境界已经有了名字,等你成圣来找我,到时我再告诉你。”

风小寒笑着说道:“抽时间让噩嘼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他是一千年前那场大战里的传奇人物。”

赤君问道:“什么人?”

风小寒说道:“一个后生,很年轻的后生,但足够有资格与你我平辈而论,那名字就是他起的。”

“那我倒是很想见见。”

赤君当然知道给境界命名意味着什么,微微侧身,指着泉水说道:“此泉名曰赤目,但最初的涵义并非是指我眼睛的倒映,而是指泉底孕育的事物。”

赤君说道:“更准确的说,是一个生灵。”

风小寒心想竟是凭空孕育生命,极阳之地果然神奇。

这种现象其实并不罕见,妖兽中的仙种便有许多是应气运而生,只是孕育的仙种出生后就会吞噬掉孕育它的力量,增强自身。

“不知什么原因,这泉底的生灵没有吃掉泉中极阳之力,反而被它杀死,我先前给那个小姑娘的赤珠便是它的一滴精血炼成。”

赤君说道:“那只还未见世的妖兽是深海中偶尔可以见到的赤目鲮,这口泉因而得名,你若要泉下的宝贝,下去挖了它的眼睛就好,那是它的妖丹所在。”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这小子应该记住了,那么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了。”

赤君想了想,说道:“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他这么费劲心力,保护一个人族少年,怎么看都有种诡异的感觉。

风小寒笑道:“这是个秘密。”

赤君心想,是不能被我知道的秘密,还是你不想让这小子本人知道?

第二百第五十三章 泉底赤目鲮

风小寒身躯一震,瘫坐在地,那道自识海深处冒出的强大神识已经离去,掌控权重归于他。

赤君说道:“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也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但他的说法可行,所以你有机会活下去。”

刚才的谈话就像一场交易,赤目泉里那条鱼尸是真正的仙体,他犹豫了千年也没舍得吃掉,此刻让他交出来,拱手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

谁能舍得?

所以对方用自己的成圣感悟,为风小寒换取了这个机会。

这样一来,风小寒又欠了他一个情。

赤君太强大了,保住风小寒识海的同时还要抵御来自赤君的神识冲击,几乎耗尽了珊瑚岛,也就是那道印记中的所有力量。

而正是这些力量,压制着他体内的墨烛。

此刻一朝散去,毒素重新蔓延开来,颈间的黑色细线再度浮现出来,眼看着便要遍布全身。

他要死了。

赤君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天灵穴,闭上了眼睛。

一道纯正浓郁的元气顺着他的头顶,一路向下暂时扼制了毒素的扩散,同时强大而温和的力量进入了他的识海,向着最深处而去。

风小寒没有抵抗,任凭对方摆布。

反正对方若动了杀念,凭他现在的修为也根本无法反抗,只会瞬间飞灰湮灭,更何况此时他还很虚弱。

片刻后,赤君收回手指。

风小寒的识海中,那座珊瑚岛原本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座暗红色的孤丘。

赤君留下一句话,然后离开了这里。

风小寒识海震荡,尚未完全清醒,所以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恍惚间看到那红色的身影离地而起,向着南方飞去,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

……

红雪依然在下,红雾重新归来,缓缓向着谷中聚拢,仿佛笼罩了层轻烟。月亮在轻烟之后,看上去就像蒙上一层浅红的面纱,神秘而妖冶。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寒悠悠醒来,看着周围的一切,陷入了沉默。

赤谷还是那个赤谷,赤目泉还在,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只是紧靠着崖壁的巨兽却离开了这里,赤目泉的水面上,再也不会浮现出巨大的瞳孔。

北边的入口有片黑色的沙地,那里散落着一些残破的经文竹简,是那位“山魁大人”在这里生活的唯一证据。

风小寒来到泉边坐下,花了五息时间静神,然后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墨烛的毒素还在,如滴入水中的墨汁,与脏器密不可分。

神识来到识海上空,附着在海面上的金光依旧,感应到他的到来顿时活跃了不少。

风小寒没有理会金芒,向着识海最深处飞去,掠过无数孤岛。

这些都是他的学识和阅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经历了这么多。

看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岛屿,风小寒并未升出太多感触,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却是第一次仔细检查。

最终他找到了那座孤丘,也就是赤君留下的识海烙印。暗红的山体表面在金光下反射出仿佛玉质般的光泽,散发出极淡的力量。

正是这股高妙玄奥的力量,压制住了墨烛的毒素。

“原来小时候那条臭龙在我眉心一指,竟是留下了道印记,想不到这时候居然救了我一命。”

风小寒看着孤丘,心中生起一个疑问。

如果识海印记可以镇压任墨烛,那么郭老头当时为何再没有帮自己种一个?

郭明哲那时来到他的识海,却没能看到这么深远的位置,只发现了珊瑚岛的冰山一角,但未窥全貌,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而且当时功山之战他以自身修为沟通天道,抚平凌乱的天机保住了长明气运,正是最虚弱的时刻,根本没办法施展这样的神通。

风小寒退出识海,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jing zuo化灵,待元气饱满后开始积蓄剑意。

这一坐便是一夜之久,红雪覆盖了他的全身。

待朝阳从东方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红雾,落到赤谷,也落到他的身上时。

风小寒站了起来,身上的红雪随之抖落,看着猩红的水面沉吟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跳了进去。

只听噗通一声,潜水钟掀起阵涟漪,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红色的钻石,明亮剔透。

水面很快便恢复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蛮荒域的春秋季常见湖泊,湖中有妖兽及各种灵鱼,在夏冬到来前会深入地底,把自己埋在泥土中躲避自然之威。

在某座湖中会有只巨龟,缩在壳中从不露头。

风小寒每年都会把它从水底打捞上来,但花了很多年时间也没能打破龟壳,吃到它的肉,龟壳上年轮密布,也不知活了多少年。

他抓灵鱼,捞巨龟,潜水最深时不下三百尺,亦可维持百息之久。

如今身怀修为,体魄更加强健,呼吸越发悠长,可以潜到更深的地方,呆更久的时间。

赤目泉笔直向下,深不知几许。

赤谷乃极阳之地,越接近泉底,便越接近地下的阳脉,所以这里的水更加炙热,就连风小寒也觉得有些滚烫难忍。

七十息后,风小寒荒剑出鞘,于水中出剑。

积蓄许久的荒剑并未爆发出来,而是敛入剑锋。

荒剑仿佛凭空增添千斤重量,呆着风小寒向下快速游去,颈间狼牙吊坠上,那颗淡蓝色的石子散出一道清凉的气息,使他觉得舒服了些。

这一剑的剑势用完后,风小寒的速度再度慢了下来,直至此时他才爆发出全部的剑意。

一剑断沧澜!

泉水顺着剑尖,被切成两半从风小寒的两侧流过,速度比之前更快,几乎化作一道流光,飞快的冲向泉底。

光线照不到这么深的地方,四周漆黑一片,此间的泉水又比沸水还烫,他干脆闭上眼睛。

即使他的体质特殊,拥有远超常人的抗压能力,到了这样的深度也开始有些沉重的感觉。

风小寒也记不清究竟潜了多深,只知一路向下,至于如何回去他另有办法。

又过三十息时间,剑尖传来刺入的某样柔软事物的感觉。

那是泉底的淤泥。

“终于到了。”

风小寒单手掐着剑诀,运转元气,然后眼睁一线,以目为剑射出一道凝实般的剑气。

剑气在眼缝中形成一道屏障,保护着眼睛不被泉水烫瞎。

他取出颗夜明珠,黯淡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泉底的一切,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可闭目盲战之人,怎会被黑暗难倒?

风小寒张开双臂,就像平时感受空气中的湿度与微风般——他可以凭这个判断明天的天气。

此刻,他在感受水流中的热量,判断鱼尸的位置。

根据赤君所说的,这只赤目鲮是此间极阳应运而生的仙种,是聚集此间阳气之物,本身必然具备比泉水更热的力量。

形成赤珠的那滴精血便是证据。

他记得很清楚,精血的热量与此间相差不多,但绝对在这些泉水之上。

很快他便感知到了不远处,有一个热源。

风小寒想那边游去,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清了那是一条手臂长的鱼尸,鱼鳞看起来极为坚硬,但它背上却有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余下鳞片也满是碎痕。

应该是被某种力量贯穿后留下的创伤。

阳脉本应是死物,怎么会反而杀死孕育出的仙种?

风小寒没有在这上面多做思考,直接挖下它的两只眼睛,放到怀里,想了想,又剜了块鱼肉。

此时百息时间早已过去,他的这口气已经快到极限。

风小寒却没有急着离开,忍住烫伤带来的疼痛,绕着泉底游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这才离开了这里。

心念微动,手臂上的金丝带光芒一闪。

下一刻,他来到了距水面很近的地方,赤目泉中蕴含丰沛的阳性灵气,对醉留神的效果有阻碍作用。

他本想到泉边,没想到却只抵达水面之下。

风小寒全身暖洋洋的,被深处泉水烫伤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转眼间便已痊愈。

赤目泉生死人,肉白骨,是草原传说中的疗伤圣水,果然玄妙。就连蛮荒域中留下的旧伤疤痕也全部恢复。

墨烛毒解了以后,可以考虑来这里泡几年澡,问题是墨秋他们不知是否还会过来,到时候让梦儿在联盟中找些高手伏击他们,争取杀死她们。

想着这些事情,他缓缓游起。

正要浮出水面时,谷中却响起数道响声!

那是打斗的声音,剑气与掌风将水面激起道道涟漪。

……

……

赤君的愤怒化作飓风,将谷内的雪与雾尽数排空,也掀倒了墨秋一行人。

七人无比震惊,他们刚从谷中出来,怎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墨秋推测可能是有人误入谷中,触怒了山魁大人。

本以为他老人家会直接出手灭杀对方,但怒吼声后,赤谷那边便再无动静,这是为何?

“难道山魁大人功参造化,出手不扰风雪,只用了刚好能够杀死对方的力量?”

“应该不是,他老人家震怒如斯,必会动用惊天手段,哪里会使小巧招式,而且有资格让山魁大人愤怒的世间又有几人?断不会是没有任何声响便能轻松解决之辈。”

“那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六人讨论片刻,一齐看向墨秋。

他们都是魔门高层,修为深厚,墨秋身为后辈但地位极高,有权决定去留。

她看着赤谷上空,直上穹霄的红雾仿佛火山喷发时的浓烟,飓风掀起的尘埃还未落定,更远的群山可以看到一层浅浅的粉红,那是被吹向远方的红雪。

墨秋震惊无语,良久后才说道:“先在留在这儿看看情况再说,如无动静,明日进谷。”

六人齐声应道:“是。”

过了会儿,一名背着长刀的黑衣人偶然望向天空,发现有道流光一闪而逝,在视线中留下红色的轨迹。

他急忙说道:“快看,好像有人从谷中飞走了。”

“飞走?”

其余几人眉头微挑,纷纷望向赤谷,但哪里有什么人?

“你少放屁,能飞的至少是凌霄境,这么快就没影的只有圣人级可以做到,那种家伙来这里干什么?”

那名杀死雪獒,剑上舔血的阴冷男子骂道。

他说的不无道理,如果那位是圣人,定能发现他们这些魔门中人,墨秋在诸宗论道大闹一场,导致中原讨伐魔门的气氛高昂,五圣说什么也没道理会放过他们。山魁大人又从未离开过赤谷,那他看到的那人会是谁?

背刀的黑衣人挠挠头,说道:“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这句话又引来那人的一番痛骂,叫他没看清就不要乱说。

他们其实很清楚,修为到了这个份儿上几乎不会产生错觉,他看到的极可能是真的。

可他们宁愿认为他眼花,也不愿相信事实是自己想的那样。

墨秋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他们重新踏入赤谷,红雾很淡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黑色的沙地没有变化,但那堆竹简却已经消失。

此时风小寒刚跳进赤目泉,还未抵达泉底。

七人注意到崖壁明显缺了很大一片,导致山谷更加宽敞。

但他们没来得及思考,目光便被山谷的另一边吸引,手也缓缓握住兵器,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那里有三个人,居首之人一身大红袈裟如火,在赤谷的雾中也十分显眼。

……

……

慧元受刀圣相邀,自倚崖寺而来,为了救那位陈少英的命。

医圣南宫行踪难定,放眼天下唯有长明四长老陈唐,长生宗七长老,天机老人,以及东海隐居的那位老人可以与慧元在医术方面相提并论。

陈少英重病难治急需火性灵药,刚好梦儿回到联盟,看着长辈们焦急的样子有些不忍,便提起中界山的事。

赤目泉是极阳之地,于疗伤祛病有奇效,可以代替灵药。慧元大师带着两名草原高手即刻出发,星夜兼程,终于来到赤谷。

可谁知刚进谷便遇到七名黑衣人,正是墨秋一行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泉边对峙

人类世界的修行道法和理论,一向有正邪之分。

如天机阁,望月阁,长明宗这样的玄门正宗,自然以正道门派自居。

而玄魔殿或颜如墨这类,则是邪修。

魔门身为魔道正统,当然也被定义为邪道门派,而且是此道魁首。

所以数百年前,应天下民心所向,正道门派连手将四分五裂的魔门赶出中原,而残余的堂口则成了现在荼毒百姓,只能苟且偷生的魔道宗门。

正与魔之间有着千百年积累下来的仇恨。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墨秋一行人列阵迎敌,抢先出手。

当年正魔谈判时讲的很清楚,寒山九万里尽划为魔门领域,魔门的弟子及三千信徒bèi po进入极北。

元宗陛下命草原部落巩固寒山禁制,除了防妖兽,也是在提防他们。

正道人士出现在寒山,便算是对魔门领土的入侵,所以墨秋七人当然要动手。

慧元大师本有顾虑,但想到诸宗论道一事,正魔早就撕破脸皮,这才带着两名高手赶来。

剑锋舐血的黑衣人实力最强,破虚境下品,其余人除墨秋外都是崩劫境中品或上品。

慧元大师是得道高僧,破虚境上品修为,另外两人也都是崩劫圆满。

从修为上看,双方实力相差无几,墨秋在阵势的保护中,也不怕被慧元三人针对,这场仗若真的打起来,胜负难料。

慧元大师很少出手,世间已很少有人记得,他曾作为倚崖寺苦行僧行走人间。

苦行僧与普通的武僧不同,他们的修行极为艰苦,心智和禅心比普通修行者坚定数倍,在佛前立誓此生不用兵器,只凭一双铁掌便打遍天下妖邪,战力十分强悍。

他们就是佛门金刚之怒,以武力渡苍生的僧人。

谷内有清风起,却吹不散谷内红雾。

因为慧元大师双手合十,就如两堵厚墙向中间合拢,淡淡的红雾被这两面墙挤压在中间,仿佛一张薄纸。

“我佛慈悲。”

慧元眼中闪过道精光,佛号在谷中回响,虽比不上赤君那两字之威,但空谷回音,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薄纸瞬间破碎,撕裂的纸屑化作一只巨大的掌印,拍向七人。

一名黑衣人手中罗盘急速旋转,阵中升出道锋锐的剑气迎向掌印,他是七人中唯一的阵师,作为阵眼。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黑衣人主持阵法御敌,那道剑气十分强大但并不精纯,因为其中夹杂着刀气,可这并没有让剑气变弱,反而更加霸道干脆。

剑气与掌力在清风中相遇,然后炸开,惊动泉水升出道道涟漪。

他们刚开战,风小寒正好来到水面之下,只知谷内有高手在战,却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这些人都是哪来的?

泉外有三道气息他有些熟悉,一道是墨秋的,他和对方在遗迹中搏杀,当然能立刻认出。

另一道应该是草原刀客的,因为和梦儿的刀意很相似。

最后这道气息则显得比较陌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却想不起来。

其余的他根本不认识。

初次交锋过后,双方没有即刻展开大战,而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墨秋等人只感觉到阵清风,根本没有丝毫凌厉的气息。

就像古时诸国以为国界的青石碑,画地为界,不越此界便是友好。

慧元大师的那一掌并没有真的拍向对方,他瞄准的是双方间直线距离最中段的位置,并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掌印。

魔门七人的剑气斜而向上,冲出赤谷,击落大片山石,消散在远方的天际。

墨秋看着慧元,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贫僧等人此行是为救人,欲取赤目泉水一碗,不愿途生事端,请魔门诸位允许。”

慧元看着他们,语气缓慢,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不是来打架的,而是为了救人,如果因为救人导致更多的人受伤,那有何意义?

阴冷的黑衣男子上前一步,眉眼间尽是战意,冷哼道:“寒山是我们的地盘,你不请自来还说没有恶意,哼哼,老秃驴,你以为老子会信么?”

两名草原刀客大怒,正要发火时却被慧元用眼神制止。

慧元捻着念珠,平静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们禅宗礼佛修心,最是虚伪,古往今来被你们这群秃子诓骗的人还少么?”

黑衣男子冷笑道:“更何况赤目泉乃寒山重宝,你说取便取了?我们若是不让,你待如何?”

慧元想了想,说道:“你我双方战力相仿,真要分个胜负只怕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相信这一点阁下也不希望看到。”

黑衣男子缓缓说道:“所以就凭你几句话,我们便要退让?”

慧元看着他,神情严肃。

他虽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他们三人救人心切,赤目泉是目前唯一途径,能不战最好,但对方若偏要开战,他们也不怕,总之这碗泉中水三人是一定要得到的。

他是和尚,更是苦行僧,

心怀慈悲,但不介意斩妖除魔。

黑衣男子眯着眼睛,眼神很危险。

场面似乎陷入了僵局,双方都沉默着看着对方,似乎天地都被此间的气氛感染,连微风都消失不见。

赤谷陷入了绝对安静……

下一刻,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

“不能放过他们,尤其是她。”

双方十人眉头一挑,扭头看去。

不知何时泉水中竟露出一个脑袋,少年模样,眉眼如剑,只是其中尚有几分稚意。

这是什么情况,

这泉水下几时还藏了个人?

……

……

风小寒浮出水面,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指着墨秋说道:“诸宗论道里袭击我们的就是她,而且她还是魔尊的女儿。”

“魔尊的女儿!”

听着这五个字,两位草原刀客顿时身躯一震,盯向了七人中那不起眼的身影。

单凭这个身份,便是绝对要战一场的理由,哪怕重伤甚至复出生命也不能错过。

墨秋向前一步,放下兜帽,看向他时指尖轻颤,秀美的脸上满是怒意,目光直欲喷火。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风,小,寒!”

圣人遗迹是墨秋的第一次历练,也是她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次败落,而且还是败给一名修为不如自己少年人。

关于这次任务,魔尊也没有说些什么,烛九传来的消息中对她的表现则十分满意。

但她自己不这样认为。

剑道方面,她输了……

策略上她也没斗得过对方,

更重要的是,姜文重伤险些死去的事她始终耿耿于怀,认为那是自己的过失。

可以说,是风小寒造成了她那次的失败,而且还顺带击溃了她长久以来的自信。

基于以上种种,不论是出于尊严方面,还是情感方面,都使墨秋对他抱有极大的恶意。

所以随着墨秋的声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一道淡绿色的剑光。

风小寒横剑于胸前,动作看似简单,实则防御极为严谨。

铁索横江!

绿剑的剑气宛若开天之斧,几乎将湖面斩成两半。

风小寒人在水中,脚下无处着力所以落了下风,被这剑重新逼入泉中,但没有大碍,即便受了点小伤也会在眨眼间被赤目泉治好。

墨秋还要追击,但很快便停下了脚步。

再向前便要迈过那道掌印,慧元看着这幕,神情不变,但袈裟无风自动,这是即将出手的先照。

治好眼睁睁的看着风小寒上岸,然后去到对面三人的身边。

慧元的手落到他的肩上,暗运元气。

风小寒身上挂着的水珠,顺着头发淌下的水流,以及正在蒸发的水雾,都顺着他的掌心被收集起来。

那些都是珍贵的赤目泉水。

片刻后,当慧元的手掌离开他的肩时,手中已经多出一个红色的水团。

慧元的袖中飞出只金钵,将水盛住。

但只有半钵,而且不知为何,水中灵气不够,尚不足矣救回陈少英的性命。

风小寒修的不是大唐道典,而是万衍神通,平时便可自行化灵运转,若刻意修行则事半功倍,这也是风小寒修行神速的根本原因。{这个我以前应该说过,却忘了究竟在哪里}

当赤目泉水充斥他身周到时候,gong fǎ自行化灵,将其中一部分的灵气转为元气,所以导致了水中灵气不足。

慧元看着墨秋,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你们魔门在寒山沉寂多年,为何偏要挑这个时候跳出来生事?”

“正是因为在这里受冻了数百年,所以有些想念南方的温暖。说来可笑,若非上次的任务,我真的很难相信人类世界居然可以那样的暖和,原来世上真的存在没有冰雪的季节。”

墨秋说道:“不知大师认为这个理由,够么?”

魔门的山门阵法可以某种程度上隔绝天机,使山中的季节变化更加明显,因此她才能领悟四季剑法。

但是那些青嫩的草毡间依旧有雪,山外四季如冬,某种意义上讲她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四季轮回。

而四季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寻常的风景更替,再普通不过。

所以逆天殿前一战里,风小寒才能以同样四季剑法压制墨秋,因为他见过真正的四季……

这对魔门来说,不可谓不残酷。

听着这个答案,慧元再度陷入沉默。

魔门即将入世,这就像是个公开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些宗派对寒山深处的紧张态度。

良久后,慧元说道:“但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元宗陛下正值壮年,大唐王朝一统天下。铁怀城里那位无心起义导致诸旧遗部国群龙无首,根本成不了气候。现在的人类世界铁板一块,贫僧奉劝你们,莫要飞蛾扑火。”

墨秋说道:“究竟猛虎归山,还是以卵击石,这点不需要你来替我们操心。”

“让我们回归正题,我们想要一碗泉水,而你们不让,双方在战力方面又无明显优势,所以陷入了僵局。”

墨秋等人看着他,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言论。

慧元说道:“贫僧有个提议,不如由你们出一人,不用法器和兵器,我仅以守势接此人三掌,若三掌内将我打退七步便算你们胜了,我们等自行败退。反之我们若赢了,就请魔门少主舍一碗泉水给贫僧,让我等回去救人。”

之前说话的黑衣男子说道:“你少放屁,老子们赢了放你们走,输了却要把宝贝让给你,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慧元问道:“依阁下看呢?”

黑衣男子指着风小寒,冷笑道:“你们若输,把那小子留下!”

墨秋中原一行的结果他们都知道,姜文被某个无名少年打伤,而且她公平交手中败北,誓要杀了此人。

慧元果断拒绝,说道:“不行,这是我中原的优秀晚辈,我如何与陛下和楼千山交代?”

黑衣男子冷哼道:“那没得谈了,不付出代价就想拿水,你拿我魔门当什么?”

慧元合十于胸,平静的说道:“贫僧愿用这双手和你们赌。”

……

……

今天的赤谷风很轻,不知是不是赤君离开的缘故,红雪异象也淡了许多。赤目泉旁的七颗果树已经只剩树干,不知还能不能活。

一名刀客大惊,急忙道:“不可,大师若真有事,又让我等和盟主如何交代?”

另一人也说道:“请大师三思,若您有事,我二人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慧元大师笑了笑,说道:“二位施主大可放心,贫僧乃是苦行僧,倚崖寺金钟罩想必你们应该有所耳闻。”

听到这个法门名字,那位黑衣男子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慧元对风小寒说道:“相逢即是有缘,有时间来倚崖寺坐坐,说不定本寺会有解决你问题的方法。”

说罢他便上前,站到那个掌印之上,负手而立说道:“请赐教。”

风小寒问另外两人,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要赤目泉水有何用?”

两名刀客将陈少英的是简单说了一遍,看向慧元的眼中充满敬佩,声音微颤,说道:“慧元大师于联盟有恩,对陈家更有大恩。”

风小寒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道:“火性灵药,我有啊!挨打做什么?”

慧元豁然转身。

趁此机会,那名黑衣男子怪叫一声,手中一道寒芒化作流光,直指慧元背心。

“去死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念珠罡煞一剑锋

两名刀客大惊,怒道:“卑鄙!”

但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男子的短剑是魔门精心炼制的法器,俗称飞剑,修为强大者可以仗此在千里之外御敌,速度极快。

从剑光亮起,到刀客的话音落下,不过眨眼一瞬之间,便已经来到慧元背心不足三尺的地方。

风小寒醉留神刚好用过,需要想当一段时间恢复,无法瞬移过去为他挡剑。

似乎已经太晚了。

黑衣男子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杀死倚崖寺的大师,这将是何等荣耀的战绩?

从万夜天成为第一代魔尊伊始,魔门便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不论过程,只看结果。

哪怕他是行径卑劣的偷袭,用的最令人不齿的手段,但只要他能达到一个有利的结果,那便是好的,所有魔门长老都不会说些什么。

正魔两道几乎已经撕破脸皮,魔门入世是时间问题,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倚崖寺的僧人,边等于折损了正道门派的一大战力,乃大功。

至于中原人会不会因此震怒,提前爆发正魔战争,根本不需要担心。

极北是堪比蛮荒域的地方,极寒彻骨,妖兽横行,地下深处更有蛟龙蛰伏,在寒山中与生活在这里七百年的魔门开战,是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所以究竟什么时候开战,全看魔门的想法,因为他们不敢轻易涉足寒山。

当初选择将魔门赶入寒山是所有正道门派的决定,如今却因为这件事制肘,或许这才是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眼看着寒芒即将刺入对方体内,

黑衣男子发出难听的笑声,似在嘲讽他们的愚蠢。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中的讽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

只见飞剑的剑尖刺到慧元身后半尺时,忽然发出道钢铁碰撞的声音,就像刺在了钢铁的墙面上,溅起一团火星,然后被弹飞落到了不远处的雪地里。

众人看着雪中那柄短剑,微惊无语。

墨秋心想这就是金钟罩?

黑衣男子看着慧元,说道:“没想到你竟将它修到了这种地步。”

“金钟罩,铁布衫,本就是苦行僧的必修课。”

慧元微笑道:“贫僧只是小有成就,在这献丑了。”

他说的两样,分别是硬气与煅体的法门,是倚崖寺僧人保命兼磨砺禅心之用。

金钟罩会在身体四周铸起层元气壁,坚固程度随修行深度而增加,大乘者硬度可逾钢铁,类似玄门的护体罡气。

黑衣男子冷哼道:“别摆出副高深莫测模样,看了就让人想吐,老子不信中了飞剑你还会毫发无损。”

慧元是破虚境上品,而黑衣男子只是下品。

但对方的仓促之下运元气包裹全身,强行施展法门,而他蓄势已久,所有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也就是剑尖上。

这样一剑用来偷袭,中招者即便不死也会重伤。

事实上慧元的确付出了些代价,飞剑的剑尖刺破了他的气壁,透进来的剑意导致道心受震,受了不轻的内伤,但那把飞剑也失去灵性,成了废铁。

慧元看向风小寒,说道:“请问小友是否方便让贫看看你的灵药?如果可以入药的话,陈施主的病或许便有救了。”

风小寒拿出财神袋,之前在水面下时他将鱼眼和肉都放了进去,才浮出水面,叫破了墨秋的身份。

他以剑意分出小块鱼肉,放在手心里,说道:“就是这个。”

鱼肉上血迹犹存,比之前赤珠形成时更加纯粹的热与灵气四溢开来,只是更加温和。

鱼肉和鱼眼与赤目鲮本体分离,变得坚硬,看上去就像块正在滴血的石头。

以众人的阅历当然能看出那不是真的石头,而是某个生物的一部分。

魔门七人立刻便认出了那是赤目泉中的产物,因为与山魁大人赐下赤珠时的气息极为相似。

墨秋等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问。

为什么山魁走了,他却出现在这里,还拿着这样的宝物,难道是山魁赐给他的?

但更多的是悔意,

风小寒是双方在赤谷遭遇后才出现的,也就是说那之前风小寒一直在这儿。

甚至昨晚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了。

若他们当时毫不犹豫,在背刀的黑衣人看到那抹流光时便即刻进谷,趁山魁不在入泉寻宝,或许这块肉就是他们的了。

慧元感受着精纯的气息,顿时大喜,说道:“如此甚好,不但能医好陈施主的病,说不得,连他经脉断裂的问题也能解决。”

风小寒听着后半句,心念微动。

一名草原刀客连忙道:“不知小兄弟能否割爱,将这个宝贝让我们。”

风小寒点头道:“我和梦儿是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这当然可以。”

那人知他和草原圣女关系不错,更加欣喜,说道:“小兄弟仁义,我等佩服。”

风小寒看向慧元,说道:“但我有个要求。”

慧元说道:“但说无妨。”

“唉唉,你们讨论的倒是很欢实嘛,这么快就想着分赃了?那宝物是赤目泉里的东西,赤目泉在寒山境内,那它当然是我们的。”

黑衣男子上前一步,散出强大气息,冷声道:“想它带走可问过我们?”

慧元回到风小寒三人身边,挥手挡下对方的气息,捻着佛珠说道:“可惜他在小友的手上,我也没办法。”

背刀的黑衣人说道:“那就让他交出来,可饶你们不死。”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当我傻么?”

一直沉默的墨秋,忽然眯起眼睛,眼中剑光熠熠,说道:“风小寒,上次诸宗论道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今次定要宰了你。”

风小寒站在慧元身后,说道:“尽管来试。”

墨秋神色一厉,喝道:“动手!”

六人各持法器,体内元气疯狂运转,早已到达巅峰状态,此时爆发出来,谷内顿时掀起阵狂风。

风中那股惊天锋锐,削平了突起的山石,碾碎薄雾与红雪,斩向风小寒等人。

慧元哈哈一笑,将手中的念珠扔了出去,高声道:“今日多谢诸位成全,贫僧等人先行一步,再会啦。”

珠绳断裂,一百零八颗念珠迎风而长,落到地上时已有皮球大小。

每颗念珠上都刻着经文与星图,这些相争着人生百八烦恼的佛珠,此刻竟恰好对应着一百零八星辰,落地时自成星位,在山谷中升出一道阵法。

星光组成的屏障拦下所有的刀光剑意,就连狂风都吹不透半点。

修为最高的黑衣男子失去飞剑法器,但他还有随身的长剑,疯狂的砍在屏障上。

但就像敲打橡胶的木棍,屏障微微凹陷,旋即便生反力将长剑弹回,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向谷外走去。

那名阵师看着念珠方位,目光微动,喃喃道:“这是……”

墨秋是魔尊的女儿,修的是魔门最精深的道法,阅历虽浅但博学多识,知道许多强大的法门。

她惊讶道:“罡煞聚星阵!”

罡煞聚星,取天罡地煞之意,对应诸天星辰,合百八之数,聚星辰之力而成。

是极高明的防御阵法,魔门护山大阵中便有这个阵法的影子。这本应是魔门的阵法,怎么会在一个倚崖寺和尚的念珠中。

阵师沉声道:“应该被改过,没想到还能这么用。想必倚崖寺得了中原旧魔门的孤本,稍加改正后纳为己用。”

黑衣男子怒道:“少他娘推测那些没用的,你快说如何破阵。”

阵师沉吟片刻后,说道:“天罪,地兽,地妖,天巧。”

他说的,是四个星辰的名字以及星位,此刻则对应着阵中的四颗念珠。

黑衣男子接过墨秋递来的绿剑,气沉剑锋,激发出绿剑的真正威力。

剑意撕裂星光屏障,接连击碎了四颗念珠,大阵顿失光泽。

另一位黑衣人挥拳砸在了上面,之前还仿佛橡胶般的屏障,此刻就如易碎的陶瓷般生出蛛网般的裂纹,从他的拳开始向四周扩散,眨眼间布满星图。

轰!

屏障变成碎片,渐渐的化作灵气消散。

……

……

寒山中有三道灰线破风雪而行,速度极快,仿佛三道轻烟。

途中的妖兽感应到强烈的危险,纷纷钻入雪中,蜷着身躯瑟瑟发抖。

慧元夹着风小寒,带着二位草原刀客向远处遁去。

他没有选择笔直南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西北而去,希望这样可以迷惑住对方。

四人刚绕过座大山,慧元的脸色微白,沉声道:“念珠阵法被破,他们追上来了。”

一位刀客说道:“我们一路隐藏气息,难道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另一人说道:“他们中那个拿着罗盘的黑衣人应该是阵师,能通过天机推算出我等行踪并不奇怪。”

慧元长叹一声,说道:“是啊,只是没想到他推演的速度这么快,念珠的阵法破的也这么快。”

风小寒被夹在腋下,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温热,伸手一抹,只见指尖一抹猩红。

他说道:“你受伤了,我们跑不了太远。”

慧元拂去嘴角的血痕,平静的说道:“硬抗了那柄飞剑确实很难受,但这只是淤血,我还撑得住。”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追

风小寒将那块肉递到他的嘴边,说道:“我还有些存货,足够那人去用,你先吃了疗伤,没有你我们都得死。”

慧元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另外两人则是面露尴尬之色。

风小寒微微挑眉,问道:“怎么了?”

一人说道:“慧元大师是出家人……只吃素食。”

风小寒恍然大悟,心想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四人向西北奔走了半天的时间,身心疲惫,找了个洞穴休息,至于此间原本的妖兽,在感应到他们到来时便逃走了。

慧元受了伤,再怎么隐藏气息也会泄露一二,更何况还奔波了这么久。

他取出那只钵放在洞口,里面依然盛着半碗泉水。

调息良久后,慧元问道:“小友的身体有问题,这点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便看出来了,所以要来赤目泉,不知究竟是怎样的问题?”

在他看来,风小寒要找赤目泉应该是听信了草原上的传说,只是浸泡过后却发现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所以他之前才提到有个条件,目的是想让慧元给他看看。

但仔细想想,长明宗陈唐医术不在他之下,更有郭明哲在宗内,如果他们都解决不了,他又能提供什么帮助呢?

风小寒说道:“我中了毒。”

慧元心想赤目泉是疗伤圣水,并非解毒良药,难怪他从泉水中浮出,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慧元合十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友的要求但说无妨,贫僧会尽全力做到。”

风小寒取出财神袋取出只包裹,说道:“我没时间回长明,请你帮我把这个带到长明,里面的东西是秘密,如果可以请不要查看。”

“这个简单,贫僧可以保证在它安全到达长明之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里面的东西。”

慧元将财神袋放入怀中,说道:“只是,我应该把它交给谁呢?”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给我师傅陈枫,或者陈唐长老都可以。”

慧元答应了,随后继续化灵疗伤。

两名刀客心想不愧是圣女大人的朋友,竟然随身带着财神袋这样的空间法器,不是和吕家关系密切,便是背后另有势力。

……

……

魔门七人追了许久,由于他们中以崩劫境中品和上品居多,因修为xiàn zhi所以很难与对方拉进距离,总不能都像墨秋一样被黑衣男子背在背上。

目前唯一寻找对方的方式,便是靠阵师用罗盘推演。

可人力有穷时,阵师的神识再强大也不可能这般无xiàn zhi的推演下去。

再这样下去,结果只会有一个——他们会跟丢。

所以他们就追与不追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黑衣男子嗜杀好斗,极力强调慧元已经重伤,追上他们此人必死,可以为魔门南下除一强敌。

背刀男子看似木讷,生性老实,平日里没少背黑衣男子欺负,实际上心思缜密,大智若愚。

他说道:“你不要忘了,他还有半碗赤目泉水。而且那个叫风小寒的少年取宝贝时,是先将剑气送入袋子里,再拿出来的。”

黑衣男子怒道:“那又如何?”

阵师轻轻摇头,心想这没脑子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在魔门里生存下来的。

墨秋解释道:“他是说风小寒极可能有很大一块肉,只是切了一小块给慧元看。”

背刀男子说道:“赤目泉的力量大家都很清楚,有这些玩意儿,那秃子的伤岂有不能痊愈之理?说不定,此时便已经好了大半。”

其余人点点头,认为他说的颇有道理。

慧元也是破虚境,而且实力在所有人之上,而且另外两名刀客实力也相当不错,他们若想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在宽敞的谷外,除了那些真正的魔头,有谁拦得住?

众人看向墨秋,她才是带队人物,最终的决定权在她手里。

墨秋想着圣人遗迹发生的事情,恨不得将风小寒剥皮抽筋。

背刀男子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说道:“少主,山魁大人离开赤谷,眼下赤目泉无人看守,必有妖兽前来抢夺,普通高阶妖兽到还好说,可若引来蛟龙的话……到时候想再抢回来可就难了,当务之急是禀告魔尊,为我魔门守住泉水。眼下正魔局势越发严峻,魔门南下时定会需要赤目泉作为诸位前辈养伤之地,请您务必顾全大局。”

这番说辞可谓声情并茂,句句在理,又是为魔门未来所忧,说进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些家伙不过是怕了慧元的破虚境实力,到时候打起了定会有人丧命。

但墨秋才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他不敢得罪,那句“胆小鬼”也咽了回去,没说出来。

万一这家伙真的说动了墨秋,他则骂他们没胆子,岂不是连她一起骂了进去?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是正确的。

墨秋在赤目泉与风小寒之间左右徘徊,最终长叹一声,说道:“劳烦阵师传信魔门,通报此事,让父亲请几位师叔过来。”

阵师躬身道:“领命。”

墨秋说道:“我们先回赤谷布阵,严防妖兽,在支援赶来前我们就负责守住那里。”

忽然有人问道:“若山魁大人忽然回来了,又该如何?”

墨秋说道:“回来就回来了,一切照旧便是,有它镇守赤谷那最好不过,这点不该在我们考虑的范围以内。”

黑衣男子望向寒山远处,轻叹一声,有些不甘的意味。

杀死慧元既是有功,魔尊肯定会赐下好处,可到嘴的鸭子不光飞了,还顺手废了他一把飞剑。

墨秋说道:“回去后,我替你向长老求一把新的。”

黑衣男子大喜,连忙说道:“谢少主。”

第二日一早,墨秋七人赶回赤谷。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神念带着他们的消息,飞向寒山深处。

……

……

苦行僧自律,对时间的概念要求很高,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距天亮还有半个时辰,风小寒三人还没醒,

慧元便已起身,用白雪稍微洗漱,继续化灵疗伤。

赤目泉水果然神奇,虽然其中灵气已经流散许多,但依然帮他修复了大半的伤势。

即便墨秋七人现在追来,他也有把握战而胜之。

天色大亮后,风小寒与两名刀客去寻了些寒果充饥。

几人正要出发时,风小寒却忽然说他决定留下,继续深入寒山。

一名刀客皱眉道:“这可不好玩。”

另一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里距羊头岭接近两千里,已经算是寒山内部,却已经遇到了魔尊的女儿及其护卫。

若向前里走,谁知会遇到怎样的魔头?

那些没胆闯蛮荒域,只好来寒山历练的家伙们,仅停留在wài wéi的到还好说,那些更往里走一点的,多半都没有回来,足矣说明一些问题。

慧元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有合理的理由,但你修为还差了些火候,贫僧三人又有急事在身不能陪你走一遭,不如先和我们回草原。”

风小寒想着营帐内梦儿的话,摇摇头,认真的说道:“解毒的手段是有的,但还差了件东西,我认为它出现在寒山的可能性更高。”

慧元劝道:“大千世界,奇珍异宝无数,寒山有的中原未必没有,除非……你想找雪莲或者雪藕。”

而这两样,寒山门应该都有,由长明宗出面自然可以要来。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要找极阴之宝,可以吃的那种。”

想找极阴之宝自然要去极阴之地,天苍山是目前已知的唯一极阴之地,玄魔殿盘踞多年,掌教赵乾封魔功深厚甚至差点拼死上一代长明掌门,一定程度上都得益于那条阴脉。

据说其他魔道门派被发现的地方,有四成是在聚阴之地。

所以风小寒想,魔门是魔道正宗,那么建在极阴灵脉上的可能性极大,但中原的魔门旧址已毁,他只能去现在碰碰运气。

如果被发现了,那么死便死了,反正毒若不解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翻过来若被他寻到,前方便是漫漫修行路,等待着他走出一个壮阔的人生。

风小寒当然没有忘记,那晚紫竹院里陈枫给他种下封元时说的话。

可他没有办法,人类世界太大了,那样找下去与大海捞针无异。

他只能向着最可能的方向前进。

风小寒神态认真,语气坚定,显然已经下了决心。

两名刀客站在一旁不停的摇头叹气,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比刀圣还要固执的人?

慧元眉头微挑,说道:“极阴之地的确罕见,贫僧无能为力,只希望小友可以得偿所愿。”

风小寒谢过后忽然想起件事,解开包袱说道:“都说倚崖寺的高僧通读经文,xiu liàn一双慧眼,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些东西。”

慧元笑着说道:“贫僧见识浅薄,只能说试试。”

二位刀客相视一眼,露出丝苦笑。

不知谦逊到底是倚崖寺大师的特质,还是说这只是南人的礼节?

就在他们思考这个问题时,

一道清楚却有些飘渺的气息自风小寒手中传来,

两人扭头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杀死蛟龙的角

风小寒的手中有一只盒子,

里面放着根黑色的铁棍,余尾处还拴着条红绳。

几人的目光落到上面,生出种刺痛的感觉,bèi po挪开视线。

这是棍中锋锐之意导致,

正是他与何惜柔在圣人遗迹中,捡到的第一件法器。

慧元伸出二指,轻轻的捏住棍的一端,闭目静思,实则是将神识灌入其中,仔细探查。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仔细端详此物,神色中带着少许惊讶。

风小寒坐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这是把剑,但只有剑柄。”

慧元说道:“这其中有着无穷尽的剑气,不知是不是没有剑锋的缘故,这些剑气仿佛被封锁起来一般,难以释放。”

风小寒是陈枫的徒弟,又是身怀万衍神通的剑道高手,当然知道它是只剑柄。

与黑衣男子的飞剑法器不同,这是真正的剑,至少曾经是。不然也不会没有法器气息,握着还那般舒服。

他不明白的是,不是法器,空余没有剑锋的剑柄,它是如何存住那些锋利剑气的?

慧元的这句话似乎没有任何帮助,因为他本就不是说给风小寒听的,而是解释给那两个外行。

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二位刀客知道这是剑柄后,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仅凭一丝外泄的剑气就如何不凡,那若全部释放出来……

他们不敢相信,当年这把剑的主人究竟强到什么地步。

慧元问道:“此物可是诸宗论道所得?”

风小寒说道:“是的,我仔细找过,那周围并没有类似剑身之类的东西。”

“此物并非珍贵的神铁,而是某种经过某种洗礼后,由凡铁发生质变后的产物,似金非玉,甚至岁月力量也很难摧毁它。剑柄尚且如此,剑刃更无理由因腐化归于尘土,应该由于某种原因被分离开来。”

慧元点点头,将剑柄还给他,说道:“贫僧是苦行僧不擅用剑,所以很惭愧,只能看出这些。令师陈枫是位剑道高人,博于剑者,也许他能认出这到底是什么剑。”

风小寒说道:“那这个等我回去交给师傅看看吧。”

他的包裹里还有一只砚,在汴州城时他曾查阅典籍,没找到相关的记载。这件东西发现的地方太过诡异,与剑柄和黑心子明显不是一个层次。

吕迎风建议他尽量少让外人知晓,关键时刻还能多张底牌。

至于此物来历,吕迎风承诺会帮他查清楚。

所以风小寒犹豫了下,没打开装着砚的盒子。

东西已经看过他们还急着回去救人,就要走了。

过去一夜的时间对方还是没有追上来,想必是跟丢或者放弃了,现在慧元的伤势好转,即便遇到了,他们也可以应付。

一名刀客说道:“西南方向就是寒山门,对外宣称避世,实则只是不在世间行走罢了,有客自会相迎,如有难处凭你的身份定会得到帮助,只是距离有些远。”

慧元三人又叮嘱几句后,便离开了山洞,风小寒目送他们消失在群山中。

他拿着剑柄,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他看向寒山,神情微茫,

接下来,该怎么走?

……

……

作为曾有上古圣兽守护的宝地,赤君余威犹在,那些虎视眈眈的强大妖兽感应到他的离去,却还是没有占领那个地方。

万一,他又回来了呢?

在确定赤君不会再回来之前,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这让墨秋七人清闲许多,但某种程度上也造成了心理压力。

即便阵师布下的阵法再高明,过了这么久,它们也该察觉到了谷内有问题。

但这三天里却没有一只妖兽进谷,不是因为它们没胆,而是更加小心谨慎。灵智越高的妖兽便越难对付,这是魔门在寒山中与妖兽斗争无数年得出的结论。

风小寒宁愿和一群强悍且不知疲倦的银背苍狼一战,也不想背后有双来自贪狼的目光盯着自己,也是这个道理。

罗盘的神念传信到魔门只需一天,但支援赶来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谷内的红果已经被找出来吃光,作为山魁的零食,其中含有十分精纯的灵气,每吃一颗都有

极大的好处。

开始时他们尚有顾虑,但当那名邪傲的黑衣男子按捺不住,走进泉水中化灵时,其他人也纷纷下水。

唯有墨秋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体会被握在手心的赤珠之力。

过了几天时间,被赤君震出谷外的红雾重新回来,赤目泉也无时不刻是散出淡淡的红雾。

可红雪异象却消失了。

落在身上会冷,被体温化成水珠,然后化作雾气,又被冷风冻结成霜,挂在眉上。

正如她现在,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些许的白,秀发上也覆盖了层雪花,与黑袍形成鲜明对比,将她衬的更加柔弱,楚楚可怜。

这证明红雾是赤目泉产生的,而红雪则是山魁本身带来的异象。

下一刻,她睁开了眼睛,睫毛上的白霜落下,可能是因为她的眉头轻轻皱起的缘故,让她的眼神显得有些深远。

不知为何,她没由来的有种心悸的感觉。

但没过多久,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看着泉中不为所动的六人,

墨秋心想:“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她摇摇头,把这些祛除脑海,专心感悟。

……

……

赤谷外的寒山没有任何变化,不论山魁的离开,还是妖兽的悸动,对这里万年不化的冰雪没有带去任何的影响。或许只有万夜天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对这片天地带来颠覆性的变化。

此刻,在很遥远的某个地方,一条蛟龙头颅出现在那座山的山顶。

从山的另一侧看去,会发现它庞大的身躯被抻的笔直,一直延伸到山脚。看起来就像在山上修了堵城墙,那些漆黑反射着光泽的鳞片就是墙砖,使它看起来很丑,丑的可怕。

光是趴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它污染了那些纯洁的雪。

这条蛟龙和别的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因为它的头顶多了只小巧的角,甚至可以用秀气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现在这只角上站着名女子,她的脸上仿佛笼罩了层雾,显得极为幽深,令人看不清面容。

但通过她的姿态,和背影可以判断出,这是位美人。

女子望着某个方向,雪白的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似乎随时要乘风离去,仿佛仙子一般。

事实上她确实是位仙子,

很多年前他们喜欢称她幽若仙子,

但现在,那些魔门的家伙更习惯叫她百里尊者!

尊者是魔道修士对那些堪比魔尊,或者魔尊身边亲信的称呼。

她叫百里幽若,

是位魔修。

同时也是魔尊的妻子,墨秋的母亲。

那位一言不合,就要与魔尊大打出手的女人。

所以她当然是尊者。

现在修行界都说人族有五圣,实则不然,因为其中不包括魔门的这对夫妇。

百里幽若也是圣人,举手抬足间天地变色。

平日里她若眺望,便是在看太阳落下的地方,但今次不同,

她看的是赤谷方向。

赤君走时,寒山失去位强者,天机自然会生出些变化。

只是这些变化只有同为触及到圣域的强者,才能察觉。

百里幽若感知山魁离去,便来到此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便遇到了这头蛟龙。

墨秋是两位圣人的后代,血脉的强大造就了她无以伦比的天赋,也赋予了她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第六感。

之前的心悸,便是来自百里幽若脚下的蛟龙。

这条蛟龙是盯着赤谷的存在,最强大的妖兽。

无数妖兽都在觊觎这块圣地,即使再忌惮赤君余威,终究也会有谁率先对赤谷伸出魔爪。

随后就会像黑衣男子跳进水中,其他人看了便再也忍不住那样,群兽会蜂蛹而至,在赤谷展开灿烈的厮杀,争夺那里的使用权,也给墨秋七人带去极大的压力。

没有妖兽可以抵御赤目泉带来的you huo,

所以这条蛟龙决定做这只“出头鸟”。

但它刚从地底出来,就遇上了百里幽若……

蛟龙头顶的角,不是即将蜕变成龙的征兆,而是她当时抓住它的蛟颈,对着山顶向下一按,造成的结果。

那个独角,

其实是山体的一部分。

蛟龙的头骨何其坚硬,居然被山尖所贯穿。只能说明百里幽若的那一按,指尖缠绕的法则力量太过强大,竟逆转了两者硬度的差距。

圣人级强者,恐怖如斯。

她亲眼看着慧元等人离去,却没有阻止,因为在圣人面前,他们不过是些蝼蚁。人不会因为三只蝼蚁搬走了自家的一粒米而感到愤怒,更不会不惜施展手段也要远程击杀他们。

慧元三人的逃走合乎常理,无人敢惊动魔门弟子后,还停留在寒山里。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对那个向着寒山更深处进发的小家伙,产生了一点兴趣。

“他就是打败了秋儿和姜文的少年,叫风什么来着?”

百里幽若想了很久,才想起那个名字,心道:“风小寒,嗯,很勇敢的孩子。”

在她看来,对方顶多能活两天。

毕竟寒山堪比蛮荒域的地方。

但又想到他在遗迹中似乎是越境打赢了姜文,于是在两天之上又加了半天。

……

……

风小寒并不知道自己被某个圣人看扁了,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尽快逃走,而不是证明自己有那个本事。

那可是魔门圣人,

他的目地是寻宝,不是送死的。

虽然他真正想去的地方,基本和送死没有区别。

中原人对寒山的了解实在不多,只有wài wéi的一些地方有地图,对某些地方比如赤目泉,就只有些文字记载,或是草原传说。

风小寒精通山水八剑,其中有一剑就是取意寒山某处。

天山冰湖剑!

极北之地有座天山,山上有座湖,阴寒彻骨却并不结冰,堪称奇观。

修此剑法的人都会到寒山门附近的那座山湖中悟剑,

纪晓岚为了方便这些人,还在那座湖附近修了几座茅屋,让他们倦了时有地方休息。

久而久之,人们便叫那座山为小天山,那个不结冰的湖便是小冰湖。

但风小寒记得很清楚,剑谱中有行小篆,提到创造这套剑法的人,并不是在那里悟到的这一剑。

天山确实存在,不过在更深处的地方。

风小寒打算去那里看看,剑谱上有记载它的准确位置,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剑客去过那里了。

他抬起头,在天空里的某处发现了想找的东西——那个比别处更加明亮的地方。

太阳就藏在那里的云后,

根据现在的时辰,以及自己相对于赤谷的位置,在对比剑谱中记载的坐标后,他很快就判断出正确的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去看八剑对应的山水奇观,但没有太多的激动,因为他从书中通过万衍神通,“亲眼”看过了那里的风景。

但“亲眼”看过,和切身体会是两件事。

即便万衍神通也无法通过有限的文字描述,推衍出那里的全部地貌,以及水下是否藏着什么。

他会这么想的原因很简单,是下山后经历的事情导致的。

圣人遗迹不用说,到处都可能有着法器。

烽火山口中有一方砚,中界山的内部肯定存在着他不知道的隐秘,而寒山中有赤目泉,赤目泉下又有赤目鲮尸体。

这究竟是气运所然,还是冥冥中有种力量指引着他,这点无从而知。

总之由于这些经历的缘故,使他下意识的以为那片湖底也许会有东西。

“寒”在医书中就是“外邪”,属阴,而热则是阳。

在阅历尚浅的风小寒看来,冰湖寒冷无比,便是“阴气”很重。而冰湖并不结冰有悖常理,此为异象。

所以如此冷,又有异象的湖,和赤谷里那口很热,同样有异象的泉,他很自然的将两处联系到了一起。

这便是他想去的根本原因,

如此单纯的想法,不知陈枫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企图用医道术语,来揣测地理风水,凭此寻宝,与身为夏虫却去语冰很像。

这个年头无疑是令人无语的……

精通寻宝法门的一线尘若知道了,肯定会出关抽死这野小子,然后声称根本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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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骨笛一曲

百里幽若抬手,散出道玄妙难测的气息,落在蛟龙的尸体上。

“嗤!”

仿佛在雪人上浇了盆热水,蛟龙尸体以极快的速度腐烂,融化,直至变成一滩脓水。

那些粘稠的液体,漆黑中带着抹幽绿的色泽,恶心至极,却又偏生散发着幽香的气息,顺着山体流下,最终在山脚下聚成一滩。

这些都是蛟龙的血肉,即便已经死去,它坚硬的鳞甲与流淌着龙族血脉的肉身也极难摧毁,能位置千年不朽。

但在她的手中,就像块结实点的棉花糖。

百里幽若站在蛟龙的白骨上,看着这一幕,轻轻皱眉。

“即使那个生chi rén脑的家伙,融化后也没这孽畜恶心。”

她收回视线,撇了眼足下细腻光滑的白骨,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心想:“也就这蛟龙骨还算不错。”

寒山之中有风起,眨眼间行尽四野,为此间平添几分冬意。

但来到此间时,却化作清风,只浮动了她几根青丝。

随着青丝一起被吹起的,还有蛟龙的一截骨头。

白骨来到她的面前,在空中漂浮着。

百里幽若伸手将它拿过,用手指测量了下长度,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蛟龙身上最完美的那块骨骼。

飘渺的气息再度出现,只是这一次她指尖的白骨没能逃过被孵化的命运。

很快,笔直的白骨一端出现只小孔,细微的骨粉从中逸散出来,随山风一道飘散。

这只蛟龙骨,变成只洁白的骨笛。

百里幽若将骨笛放在唇边,吹了一曲。

婉转的音律出现在天地之间,

她玉指轻动,笛声起伏,其间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就连寒风都变得柔和了不少,群山是那样的可爱,只是这条龙骨和山下的脓水实在煞风景。

就像这道旋律中有种不和谐的感觉,使得曲风不够和谐。

百里幽若对骨笛的内部做了些调整,再次吹响时,一切都变得和预想一样完美。

她吹的是大唐王朝曲艺排行第一人,贾清荣的曲子《井中鹤》。

立如依岸雪,飞似向池泉。

湖中荷月色,蟾鸣雨声缘。

井深天地寸,方知天下难。

诗句看似凌乱,让很多人都觉得云里雾里,但却赢得了天机阁逍遥子的认可,而且评价颇高,尤其最后那句“井深天地寸,方知天下难”更是道出了无数学者的无奈。

百里幽若也很喜欢这首曲子,但只是单纯觉得好听,对曲词并没有多少感触,甚至记不住具体的内容。

贾清荣是中原名士,一生作了不知多少曲子,这首《井中鹤》是近几年才流传的。

百里幽若隐居寒山,她是如何学会的?

……

……

风小寒的身世鲜有人知,郭明哲与陈枫能够猜到他的来历,所以才放心他去任何地方。

当他们得知这小子居然去了寒山,而且还真找到了传说中的赤目泉时很高兴,觉得风小寒给长明长脸了。

但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们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寒山外层也就罢了,他竟敢深入其中。

知情者们不禁竖起大拇指,心想不愧是陈枫的徒弟,够疯狂。

草原那边传来消息,说慧元带着两名草原高手在赤目泉遇到了魔门,风小寒当时也在那里。

但他们三人离开寒山时,身边却并没有看到风小寒的身影。

从赤媚得到情报,再送到长明山,时间已经过去十一天。也就是说风小寒与慧元等人分开后,已经在寒山中走了十一天的时间。

慧元医好陈少英后便启程去往长明。

梦儿知道那块医好陈少英的肉是风小寒给的,顿时大怒,怪他不够朋友救了这该死的未婚夫,被刀圣训斥几句后,再次离家出走。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在众多护卫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离开联盟的。

那些老人们很无奈,草原圣女动不动就玩失踪这一套,成何体统。

麻瓜也很郁闷,心想自己那套东西,圣女大人是何时学去的

魔门寂静数月,寒山门与仁炎宗表示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一切如常。

似乎他们在诸宗论道里大搅风雨,只是心血来潮,渐渐的有人放松警惕,甚至开始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但那些去过望月阁的强者们很清楚,万夜天复活时真的,所以督促门内弟子不要放松警惕,同时暗中寻找他和那名神秘少女的下落。

那名神秘少女,指的自然是刘盼盼。

万夜天似乎对现在的人情世故很感兴趣,她带着他辗转诸洲郡城,以及一些有名的乡镇。

刘盼盼每每路过那些长明宗的产业时,数次升起偷偷联系宗门,报告其行踪的冲动,但她最终也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万夜天总是在关键时刻,投来一道目光,不用忆星探知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天万夜天忽然想起件事,问道:“说说大唐道典吧。”

刘盼盼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才问这个问题。

她讲大唐道典的历史,口诀,以及囊括的道法,知识都背给他听。

不出意外的,万夜天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很全面。”

他微微摇头,说道:“但没什么新意。”

……

……

风小寒走了很久,累了就挖个雪坑休息,饿了便猎些妖兽,那些不长眼的家伙都成了他果腹之物。

他早已经远远超过了百里幽若预想的生存时间,但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是件多了不起的事,他早就习以为常。

百里幽若杀死蛟龙后,吹的曲子融入风中,那些妖兽都听出了曲中的寒意,也知道了蛟龙的惨状,纷纷离去,不敢觊觎赤目泉。

魔尊派来的支援比预想的提前了两天时间,

因为来的是魔门二长老,凌霄境的绝对强者,来的自然要快许多。

放眼寒山万里,唯有魔尊夫妇,闭关多年的大长老,以及在人类世界最北边的云墙那里静修的魔头可以与他一战。

有他在,没有妖兽敢入赤谷。

墨秋七人当天便离开了那里,踏上归途。

从赤谷到魔门,最短的那条路上会路过座大山,此山高达千仞,从山底仰望,最多只能看到山腰处,因为更高的地方藏在云层之上。

据说这座山下有条灵脉,但魔门来极北时,却没有选择这里重建山门,原因就是因它太高!

这座山直入云霄,几乎可以媲美蛮荒域的不周山。

所以它有一个名字,

天山。

第二百五十九章 湖中月

长风九万里,明月出天山。

寒山天机诡谲,所以天气也会有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

比如白天落雪不断,天空中的云层会厚到让人一时间找不到太阳。

而到了晚上,那些厚重的云就像炉子熄灭后火锅里的油脂泡沫那样,逐渐消失。

所以当夜晚将临时,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天山一测那条通向山顶的雪路会被照亮,反射出醒目的白光。

神奇的是,

不论你从哪个角度去看,月光都能经过那条路,反射进你的眼睛里。

那些纯白的光芒,看上去就像上好的汉白玉一样干净,可以用完美无暇这四个字来形容。

魔门的叫它白登道。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它太高。

因为太高,根本等不到顶,

所以纯属白费力气。

生活在寒川的人都知道这座山,以及这条路,就连寒山门也偶尔有弟子,会偷偷的跑来这里爬山。

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真实只占少数。

魔门夫妇就是在这座山顶相识、相知、相慕,最后在魔门附近的另一座山订了终身。

寒山门的长老也几乎都登上过天山顶。

此刻,天山脚下的白登道反射着清亮的光芒时,也被一道火光照亮。

跟着墨秋的六名护卫,围着火光,等待着墨秋归来。

黑衣男子的剑上插着块肉,放在火晶形成的火焰上烘烤,剑锋被火苗灼成焦炭一样的颜色。

他看着白登道,目光顺着道路延伸到远方,说道:“少主果然还是个娃娃,居然特地来这里登山。”

他是剑客,但修的不是剑而是“自在由我”,所以不会像青竹峰的人一样爱惜佩剑。

阵师说道:“或许她想亲眼看看魔尊大人与幽若尊者,最开始的地方,姑娘们都喜欢这样的故事,看来即便是少主也不能免俗。”

背刀男子想了想,说道:“可能也是想证明自己,那次在中原的时候,少主也受了不少挫折。”

黑衣男子收回视线,将肉放到面前,嗅了嗅,然后一口要了下去,满意的点点头。

背刀男子无奈的说道:“肉还没熟。”

黑衣男子桀桀怪笑着,说道:“就是这样才很好吃。”

另一人木讷的说道:“那不容易消化。”

“你这样的呆子永远都不会懂得美食的乐趣,肉不滴血吃着还有什么意思?”

黑衣男子翻了个白眼,心想要不是估计你们的感受,哪里还需要烤这么麻烦的步骤,老子直接生吃了。

他说道:“所谓白登道,登了也是白登,只盼她早些下来,我们好早点回去。”

背刀男子说道:“你崩劫以前,不是也常来登山?”

黑衣男子说道:“那叫挑战自我。”

背刀男子说道:“可魔门修的就是自我。”

黑衣男子有些不耐烦:“所以才要挑战自我。”

背刀男子想了想,觉得这话没道理,但见他情绪不对,便没有接下去。

片刻后,他说道:“希望少主别遇到什么危险。”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怒道:“就你屁话多。”

背刀的有些郁闷,心想我又怎么了?

……

……

天山的山腰处,也就是白天里云层的高度,这里的雪粒较大,使得白玉般的光中出现许多亮晶晶的色彩,仿佛雪中有无数宝石。

墨秋回首,看向身后的脚印,很是满意。

与上次来时相比,她走的更远。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来到了更高的位置,同时也升起个疑问。

云层只在山腰处,按理说雪不该落到天山上的上半部分才对,为何走到这里,还会有这么厚的积雪?

存在即合理,她相信这件事一定有合理的解释。

想着这些,墨秋向着更高处走去。

天山地下有灵脉,但附近却很少有妖兽的存在,更不要说天山之上。

所以她唯一需要担忧的,只有险峻的山路。

来到这里,白登道的坡度更陡峭,寻常人来到这里,只能bèi po止步无法继续攀援。

但墨秋是洞幽境圆满,无限接近于那道门槛,这样的程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风从山顶吹来,灵气也更加更加稀薄,

无形中为登山增添了许多的压力。

墨秋面色不变,继续向前。

山顶不时有积雪被吹落,不知是巧合还是黑袍的缘故,都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即便有黑袍遮身,墨秋也感觉到了丝丝寒意。

她微微昂首,山顶就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墨秋咬着牙关,继续向前。

没过多久她便停了下来,看着雪中某处,若有所思。

哪里有几道影子,仿佛凭空出现,显得极是突兀。

但仔细瞧去会发现,那是具尸骨,只是因为太白与积雪融为一体,在星月微光下看着不是很明显。

这里连妖兽都没有,怎么会有尸骨?

寒川太冷,妖兽死后肉身只会冻僵,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会发生腐烂。

如果是自然腐朽,那必然要经过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它应该早已被山雪埋没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

……

……

天山顶那座著名的湖散发出刺骨寒意,将空气中的水份凝结,形成雾状,仿佛水面升起道白烟。

波澜的湖面,将倒映的月亮切割成斑驳的碎片。

风小寒看着湖中月,也在想一个问题。

没有结冰的湖,为什么叫冰湖呢?

风带动水面流动,形成长流不死的奇观,这就是冰湖不结冰的秘密,也是天山冰湖剑的真义。

他已经来到这里,已经坐在湖边很长一段时间。

但风小寒始终没有下水,去湖底一探究竟,

因为他没有把握。

赤目泉是极阳之地,泉底滚烫超越沸水,但这些他都可以忍。

蛮荒域的隆冬岁月他熬了很多个,也不怕冷,但他怕的是冷带来的后果。

寒冷会令身体僵硬,影响游动的动作。

狼牙坠上的蓝色石子很神奇,在赤目泉底时抵消了不少热量,可那是它释放出寒气的结果,这只会让风小寒在冰湖中更加难过。

风小寒想起青竹峰管事堂里的那位老人。

也许他的剑域可以排开湖水,

达到避水的效果。

“只可惜,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学会。”

风小寒仰望星空,心想那位老人以万物为剑,形成剑域,而陈枫则已一柄长剑斩断万物。

万物皆剑?

万物一剑?

风小寒目光微闪,似乎明悟了些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天上星

一片雪花落入湖中,掀起的涟漪迅速被湖面的波澜吞噬。

风小寒看向那个地方,微微挑眉。

雪是被风吹落的,但风向东南,这片雪却是朝着反方向飘落。

他想起第一次遇到郭明哲时的情景,不禁心头微凛。

“我不知道你来寒山做什么,但想来应该不是投靠我们。”

一道声音响起,很轻,却强硬的穿透寒风,直接落到他的耳朵里。

对方说道:“你没有和那个和尚一起离开,这不是明智之举。”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但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对方沉默了会,说道:“你要死了。”

风小寒说道:“是的,因为我要死了。”

寒风中似乎多了类似道嗤笑的微响,在凛冽的呼啸声中并不明显,却十分清晰。

在一些人眼里,风小寒的选择很有道理,毕竟反正到头来都会死,与其安稳度过两年时光,倒不如留在寒山,寻求一丝生机。

也正是这个原因,慧元走时才没有继续劝慰。

而在另一些人眼里,却很没有道理,修行是为长生,为了不死,留在中原他还可以度过安逸的两年余生。

但来到寒山,只能是送死。

在那道声音的主人看来事实就是这样,他来寒山必死无疑,因为风小寒已经被她发现了。

对方说道:“我刚才看你,是打算跳进去?”

风小寒盯着湖面,没有说话。

对方继续说道:“天山冰湖,是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之一,连我都没想过。”

没想过这三个字很容易产生误解,究竟是根本没想过,还是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风小寒认为对方是后者,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对头,我开始上山时他便由于某些原因看我不顺眼,甚至还为此打了一架,但我们终究是同门,所以也不能算是死对头,”

对方冷声道:“换成是我,就直接杀了。”

风小寒说道:“所以你只是个躲在寒山里夹着尾巴,甚至不敢现身在我这个小小的洞幽境面前。”

对方并没有生气,而是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我说的那个人有个称号,叫做直来直去,一旦决定了什么,八匹龙马都拉不回来。”

那人略带肯定语气的说道:“这点倒是颇有我魔门风范。”

对方果然是魔门的!

风小寒起身,站在湖边,说道:“其实我也是那样的人,不然怎会孤身来寻赤目泉,今日又怎会站在这里?”

那道声音沉默了。

天山脚下的黑衣男子破境入崩劫后才来到山顶,墨秋洞幽圆满修为,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才只爬到山腰而已。

风小寒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区区洞幽境下品,到了山腰时能保证不被风雪吹落,便是万幸。

寒风刺骨中,一道白衣出现在此间,显得很是突兀。

因为她的衣衫比那积雪还要白上几分。

裙摆轻舞间,绝代风姿伫立于天山之上,如天上掉落的仙子。

风小寒眼神微变,měi nu他见过很多,何惜柔,刘盼盼,白雪见,墨秋,以及梦儿。

论美貌,面前的女子的确惊人,但与她们相比并不出彩。

可她的身上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她站在那里,

天地都只是陪衬。

风小寒心道:“难道是……圣人?”

百里幽若杀死蛟龙后,随便寻了个山洞静修,待魔门大长老到达赤谷后,她正打算离开时,却惊讶的发现风小寒竟没有死。

非但没死,还杀了许多洞幽境根本无法匹敌的妖兽,甚至没伤到一根寒毛。

这点让她很是惊讶,

百里幽若对这个孤身闯风雪的少年生出许多好奇,这还是他第一次走眼。

远方的寒山起伏,在月光下与黑色的天际形成对比,那五座高峰看上去就像带了白手套的手指。残月被群星拥簇着,想着西方缓缓落去。

二人对视了很久,寒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但冰湖水面依然波澜涌动,就像永远不停的海。

百里幽若微微挑眉,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说道:“有意思。”

风小寒没有说话。

对方强大的气息已经强大到影响天地的地步,夜空显得更加阴沉,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头顶不是天空,而是深渊……

但风小寒不为所动,那足矣镇压一切的威压仿佛只是道清风,甚至不足矣拂面。

从很久以前,风小寒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那些来自真正强大妖兽的精神压力可以威慑一切生命,但对他毫无作用,开始时他以为自己是更强的存在,但事实证明只有修行过后他才拥有类似的威压,并通过诛心剑得以增强和释放。

他见过很多强者,但那些强者自身对环境的压制,并没能阻止他的招式合天道,生异象。

比如长明山脚下那个镇子的小巷里,赵雪儿破虚高手,他的剑法也能施展自如。

唯有万夜天的气息压制过他,但那也是在他本就无法动弹的情况下。

前不久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风小寒是被龙养大的,而且那还不是普通的龙,在它的长达数年的气息温养下生活成长起来的少年,又能被谁的威压吓住?

百里幽若不知道他的来历,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那股意志——除了生死和自然,他无所畏惧。

“你畏惧生死,逃不过生死的因果,却又不怕死。”

百里幽若淡淡的说道:“如此冲突的秉性,不会觉得修行缓慢么?”

风小寒至今到达人类世界不足一年,真正能拿来修行的时间更短,有着这般修为和经历堪称奇迹,甚至可以说是天选之人也不为过,就连何惜柔也承认过他的资质不在自己之下。

不在自己之下,有可能是持平,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她之上!

这样的传奇人生,修行理应是最简单的一项,

但百里幽若却说他太慢,

当然这里的太慢,是只与自身资质的比较。

众所周知,数百年前玄宗正道之所以畏惧魔道修行者,便是因为魔门gong fǎ修行速度奇快的缘故,

但代价是泯灭人性,释放自己我。

随心所欲,自在由我,不被一切伦理束缚,修行怎会慢了?

百里幽若说道:“若当初是入我魔门,你现在只怕早就崩劫了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那座谷,那棵树

风小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对他而言,这是很少有的眼神。

百里幽若的语气中有股深深的遗憾,

因为欣赏,所以遗憾,

因此更要保证他死在这里!

风小寒问道:“你打算杀我?”

人类世界并不缺少天才,但天才意味着未来,每个资质过硬的弟子对各宗派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但现在,魔门想与中原争的,就是未来两个字。

魔门想要南下,这是中原势力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不论诸宗背地里有着怎样的对抗,在魔门面前都会选择放下仇恨,一致对外。

百里幽若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风小寒看向远处的山巅,说道:“可我不想死。”

百里幽若说道:“这是你的问题。”

风小寒说道:“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百里幽若冷冷的说道:“我不认为你有东西能够买通我。”

风小寒想了想,自己的包袱里至少有两件神器,凭什么不能?

“杀我一个洞幽境,你不嫌丢人么?”

他没有直接亮出底牌,想着之前赤谷的事情,说道:“不如你让我三掌,三掌后我还活着你就不许杀我。”

对方自降身份和他说了些话,她自认已经给足面子,挥手散出几道气机如绳子般将风小寒捆住,使他僵在原地。

百里幽若的素手轻轻抬起,眼看着便要落下。

没有任何惊天异象,没有丝毫元气波动。

就像慈母去摸孝子的头,以示褒奖那样,令人升不起任何抵抗的念头。

但风小寒却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手脚冰冷,如坠冰窟。

随着那只手的落下,风停了,远处的山静了,天空中的群星不再闪烁,残月显得更加萧条。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定格,唯有那只手掌还在缓慢的移动着。

下一刻,这只手会落到他的头顶,然后震断他全身的骨头,击碎他的识海……

风小寒看着那葱葱玉指,却反而平静了下来,打算做出最后的抵抗。

“我是青竹峰关门弟子,对长明山大阵很了解。”

这句话从第一个字起,到说完,只用了眨眼不到的时间,因为风小寒真的很急。

但百里幽若仿佛没有听见般,继续向着他的头顶拍落。

风小寒也没指望着这样就可以阻止她,于是继续说出自己的条件。

“我认识刀圣的女儿刀梦……”

“我是被龙养大的……”

“山魁离开赤谷的原因我知道一些……”

“赤目泉的水底有秘密。”

……

百里幽若的手从抬起到拍落至他的头顶三寸的位置,只用了半息都不到的时间,风小寒的嘴如连珠炮一样,说了十七句话。

每一句都代表着自己的一个价值,

也就是换取让自己活下去的条件。

他说道:“我是蛮荒域来的,知道许多秘密,你想不想听?”

他要把自己所有可能有价值的地方全都说出来,看看那句可以打动对方。

风小寒正要说出自己最后的条件,包裹里的两件神器。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但并不完美,因为她杀死自己一样可以得到它们。

就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百里幽若的手忽然一顿,停在距他灵台半寸的位置上,

指尖缠绕的清风浮动了他的短发,

思思凉凉的,很舒服。

风小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惊讶。

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仅凭一身血肉,在蛮荒域活了十二年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也不懂蛮荒域三个字在人类世界的修行者心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至少看来现在,这个名字对魔门来说很关键。

百里幽若收回手掌,看着他说道:“说来听听。”

风小寒长吁一口气,说道:“你想听哪方面的?”

百里幽若问道:“你知道多少?”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我从小生活在那里,去过很多很远地方,走过比从长明到这里还要远无数倍的路。”

百里幽若说道:“你可知风沙岭?”

风小寒说道:“狼群的地盘,那里的狼王身高三丈,按照人类世界的分类是仙种,是我见过最强的狼。”

提到那匹狼时,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又是一段濒临死亡的往事。

百里幽若对此不感兴趣,说道:“从风沙岭伊始,向黑云洞方向四千里有座山,与此山一般高。”

风小寒思索片刻,说道:“那座山下有个石碑,那时的我还不识字,不知道写了什么。”

百里幽若点点头,确认这野小子没有说谎。

得知墨秋与姜文在中原败给一个蛮荒域长大的少年时,她根本不信,能在蛮荒域生活十二年,至少也是凌霄境的强者。

而且还必须低调行事,不去那些强大妖兽的地盘。

百里幽若说道:“那两个字,是不周。”

风小寒眉头微挑,心想难道她也去过?

郭老头曾说自己是人类去过蛮荒域最深处的人,但与风小寒相比,他的深入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风小寒并不知道,真正去过最深处的人类是万夜天,不周山也是他起的名字。

万夜天死后,夜听风为了纪念这位友人,在不周山下立了块石碑,碑后还刻了他的名字与事迹。

希望有朝一日有后人来此,可以知道这段往事,将万夜天的传说永远流传下去。

百里幽若继续说道:“不周山向着同方向更远的地方,有座谷。”

风小寒更是惊讶,心想她竟连那里都知道?

他说道:“那里四季皆春,草木茂盛,但到处是蛇。”

百里幽若眯着眼睛,空气逐渐凝稠,缓缓问道:“谷中有颗树。”

那座谷里有很多叔,但能被特别提起的只有一颗。

风小寒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所以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说道:“树梢上有颗果子,树干则上有道祥云。”

百里幽若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风小寒说道:“祥云中有光透出,似乎联通着另外一个世界,但我被一道影子甩了出去,没能进去那里。”

他把印象中的那件事说了一遍,

当时大地震动,蛇群溃散,随后天地一暗,一条巨大的蛇尾仿佛平空出现,将他打飞出了山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寒风中那记响亮的“屁”

百里幽若心道原来烛九是蛇,而且没有说谎。

承天大陆不只有人类世界和蛮荒域,更有其它的存在。

也许神魔之中战,入侵人类世界的并不是域外来客,而很可能就是承天大陆的某个种族。

风小寒不知道她问这些是为了什么,但明白应该是件重要的事,想着如果能活,一定要想办法将今日的谈话告知宗门。

他心思简单,可即便隐藏的再好,百里幽若也能清楚的察觉到他想法的变化,但只是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她沉吟良久后,又问:“你去那里,可得了什么好处?”

风小寒为了活命,没有丝毫隐瞒,说道:“得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截削减的木棍,只比巴掌稍大些,有些地方可见黑斑,那是已经干化的蝎毒。

风小寒在长虹峰,靠着这截木棍杀死玄尾兽,

在蛮荒域,这截木棍更是他走出山洞,四处猎杀妖兽的最后依仗,也是精神支柱。

那年蛮荒域天斩之地,他借秋季变天设法将霸牙兽推落崖底,然后有了这身衣裳,这截短棍发挥了极大作用。

它正是风小寒当年在那颗树下捡到的一根枝桠,

被巨尾甩出蛇谷时,他紧紧攥着这只短棍,随后便一直留在身边。

风小寒将它当做最后的防身利器,原因很简单——有次回到萧瑟谷避暑时,他忽然兴起去挑战那条龙,曾用削尖的一端,在龙的鳞片上留下道浅浅的划痕……

百里幽若看着木棍,沉默了很长时间。

空气中的水份被冰湖寒意凝结成极细微的冰晶,仿佛一道白烟,袅袅升起,随风直入琼霄。

冰晶在空中粘连在一起,形成不规则的雪花,或落入湖中成为冰湖的一部分。或落回地面,形成积雪,这就是天山积雪的由来。

风小寒还在担心是否能活,这些异象虽然看明白了,但没有在乎。

“即是如此,暂且用这截木棍饶你条小命,他日相见,必将你毙于掌下。”

百里幽若的白裙就像屋外的微雪,落入屋内,融于窗前,然后消失不见。

她走了,只在原地留下两只秀气的脚印,

那截木棍也随清风一道离去。

风小寒有些无语,心想这木棍只是古怪了点,又怎么比自己一条命来的重要?

……

……

墨秋在白登道上,缓慢上行,

到了这一段,白登道几乎是垂直的,而且没有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对修行者的修为还有意志,都是场极大的考验。

她的额头有块小小的凸起,看起来十分古怪。

墨秋有些郁闷。

前不久,她被一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骨笛砸中了头,跌落三十余丈,花了半个时辰才回到这里。

那只骨笛坚硬无比,只是从山顶自然掉落,并没有附着多大的力量,可被砸中时,那种深入心底的痛楚和压力甚至动摇了她的道心,这才是使她跌落的真正原因。

修为臻至洞幽境,已经很难有外力能够影响到肉身,这根骨笛却能将她砸出个包,足见不俗之处。

墨秋不知道骨笛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而且还是用蛟龙骨制作而成,只当是一场奇遇。

她仰起头望向上空,在山体与夜空接触的地方,已经隐隐可以看见那道白烟,知道距离山顶不远,重新兴奋起来。

对魔门与寒山门的弟子而言,登上天上顶,便意味着叩响了修行的大门,有资格去看看崩劫之上的风景,意义重大。

迄今为止无数例子都证明了,凡是破境入崩劫之前便走完白登道的修行者,只要能顺利活下去,都可以摸到天人之别的门槛,甚至跨过它。

因为走完白登道,意味着坚定不移的道心,与极强大的意志。

魔尊夫妇携手走完白登道,得到对方的认可,结成道侣的故事,也成为激励年轻的魔门弟子登天山,观冰湖奇景的原因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阳光划破夜空,落到天山顶时,

墨秋终于走完白登道的最后一步,

感受着坚实平坦的地面,她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太阳虽然升起,但没有落到地面,因为天机变动,云雾舒卷,天空再次被乌云笼罩,风雪再起。

墨秋看着远方的天机,山腰处的乌云尽被她踏在脚下,感慨万千。

朝阳出天山,苍茫一线间。

就像第一次去中原,惊叹人间温暖时那样,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寒山的日出,但不同的是,此刻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经努力而成功,

再无比这还要令人振奋的了。

墨秋张开双臂,眯着眼睛,感受着明亮的阳光,寒风甚至不能剥夺她此时心中的暖意。

就在她想要不要对着朝阳大喊一声,抒发心意的时候,一声轻响打动了她。

“哗……”

就像木棍搅动水面的声音,或将沙子洒入水中。

墨秋扭头看去,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东西洒入水中,而是水洒出湖面的声音。

一只手从水下探出,掀起的水花落回湖中发出很轻的声响,手臂搅动湖面,使波澜更加剧烈,升起的涟漪传向很远的地方。

那只手放在湖畔的那块岩石上,借力向下一按。

“哗啦……”

一道黑影从湖中窜起,带起更多的水,在脱离水面的瞬间将阳光曲射成七彩的颜色,仿佛水晶一般,瑰丽夺目。

黑影落到地上,从口中吐出颗真正的水晶,颜色赤红如火,散发着炽热的气息。

那是一枚火晶。

他颤抖着捧起一把雪,在身上涂抹摩擦,生出些许热量。

片刻后,因寒冷带来的疼痛得到缓解,僵硬的四肢也逐渐恢复活性。

墨秋微惊无语,这幕与在赤谷时何其相似。

这野小子中了什么魔障,见水就往里跳?跳赤目泉还好,但跳冰湖着实是脑子有病。

风小寒长吁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湖的那边多了一个人。

两人站在冰湖两侧,隔岸对视。

天山顶只余风声,

可风小寒却觉得空气无比安静。

良久后,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又同时回答:“关你什么事?”

但这次却稍有不同,因为风小寒把“什么”两个字缩减为一个。

于是,

那个“屁”字,在寒风中甚是响亮。

墨秋秀美轻轻扬起,这是生气的迹象,不知是因对方的无礼,还是因为他修为只在洞幽下品,却能和自己一样走完白登道,登上天山顶。

这是嫉妒么?

墨秋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风小寒的心情也不好,所以才会出口不逊。

他含着火晶潜入湖底,与含着燃烧的碳在冰水里游泳无异——痛苦只会产生负面情绪。

而且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找到任何东西。

世间最令人无奈的,莫过于拼了性命,却一无所获。

这虽然也在风小寒的预期中,但当它真的变成现实,还是很失望。

第二百六十三章 踏浮萍渡冰湖

风小寒知道自己用词不妥,但对方是敌人,便没有抱歉。

难怪先前的女性圣人走的那般干脆,原来墨秋也在这儿,看来那圣人认为自己不是墨秋的对手。

百里幽若不杀他,想借墨秋之手。

真是好一个圣人。

风小寒看着对方问道:“要打么?”

墨秋冷漠的说道:“我要报仇雪恨。”

风小寒活动了下手指,从一边的雪中抽出荒剑,看了眼山下的云层。

天山直入天际,仰起头甚至可以看破隐藏在天空中湛蓝色后,那抹极淡的黑,以及其中的星辰。

天山下是云海,云海下是地面。

走白登道最危险地方,便是天山的高度,若中途坠下山崖,即便崩劫圆满的强者也必死无疑。

“记得在你我第二次相遇的那条河边时,我曾说过,我想找处天斩之地作为战场,因为我曾有利用地势杀死霸牙兽的经验。”

风小寒说道:“天山顶比天斩地势还要险,有地利在手,你岂能胜我?”

山巅之上的风浮动她的黑袍,带来淡淡的杀气。

提起那条河,墨秋眼中便升起道遮掩不住的怒意。

“从这里掉下去会死,这点对你我来说都一样,但今次可没有所谓的上苍之怒帮你,更没有那两名少女。”

墨秋淡淡的说道:“这一次,你凭什么有如此自信?”

荒剑的剑鞘上有一道很大的缺口,淡huáng sè的剑身散发出微弱的光豪,缺口边缘处还有烧焦的痕迹,看起来很是狼狈。

墨秋在遗迹雪域时就见过剑鞘的缺口,应该是曾拿来生火用以取暖。

被逼的用剑鞘做木柴,确实够狼狈的。

自从与何惜柔在铁怀城分别后,便再没人叮嘱他注意仪容,从中界山到寒山万里,从赤谷到天山,如此遥远的距离,数月的风雪吹打并没有使他憔悴,但那头发却变得凌乱无比,就像是乞丐。

尤其刚从水中出来,又被寒风一吹,头发全部粘黏在一起,冻成冰柱。

墨秋心想,上次我怎么就败给了这样的家伙?

风小寒剑未出鞘,但墨秋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来自荒剑的寒意。

寒风吹过她的腰畔,在那只精美的骨笛上的孔间穿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风小寒脸色微变,这声音有古怪,让他有种恍惚的感觉。

但墨秋似乎并不受到影响,隔湖瑶瑶一指,湖面出现道笔直的水线,那些波澜被这条线斩断,整座湖也似乎被斩成了两半。

出手便是魔门的秘传真剑,

一剑断沧澜。

既然身在天山冰湖,自然要使用天山冰湖剑。

笔直的水线行至湖中央时,忽然被湖中升起的剑意阻碍,bèi po停止,发出“噗”的轻响。

湖中央处的水面微微下沉,出现道小小漩涡,但很快恢复平静。

墨秋身形微晃,不禁眉头一挑,但并不惊讶。

山水八剑取山水之意,但一剑断沧澜斩的就是水,

水断了,山间灵气不再,等同于斩在了剑法与天道的联系上,山水八剑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意境。

按理说,一剑断沧澜应该是山水八剑的克星。

但风小寒却能凭此剑与她的沧澜剑拼的不相上下,

墨秋心想在山水奇观施展山水剑,剑意果然更胜,竟能与这一剑分庭抗礼。

原来所谓地利,除了天山令人绝望的高度外,还有这座湖。

风小寒潜入水中,在寻找那并不存在的极阴之宝的同时,也在养剑意。

山水剑作为他所学的第一套霸道强剑,已经被万衍神通推衍至极精深的地步。

从水中出来后,切身体会山水奇观,对此剑的感悟更深,剑意更加高妙,悄然间发生质的变化。

令墨秋挑眉的正是这点,

最明显的证据,便是他的剑,还在鞘里……

风小寒面色微白,风入骨笛的声音中似乎有种魔力,让他心神不宁,难以静心。

好在他的道心坚定无比,极难撼动,否则在刚才的交锋中会吃些苦头。

墨秋也察觉了对方的异样,但并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单反正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索性不去想。

对于此战的结果,风小寒很有信心,即便对方是崩劫境高手,他也有把握战而胜之。

这次下冰湖,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但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墨秋持剑上前,身形仿佛没有重量的柳叶,轻飘飘的荡向湖的对岸,来到在湖中央时,足尖在湖面轻轻一点,借力飘向更远的地方,水面上再度出现一个漩涡。

风小寒的剑还是没有出鞘,夺人心魄的诛心剑意也未升起,

他就静静的站在湖畔,就像失意的剑客,朝阳仿佛落日,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墨秋感受到一股飘渺却确实存在的气息,缠绕在对方的周围。

这道气息比风更冷,比寒意更痛,就像山腰处的云,沉重的令人感到压抑,对她而言无比陌生却又那般熟悉。

绿色的剑光亮起,带着墨秋踏水横渡湖岸于两侧。

当年魔尊夫妇在这里共沐晨光与夕阳,探讨道法,天山对她来说就是圣地,这里的每一片雪花都纯洁无比,

她无法容忍这样的野小子踏足此间,玷污这神圣的圣地。

幽绿的剑芒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光线,直刺风小寒。

……

……

风小寒闭上眼睛,好似自知不敌,从容就死。

墨秋的的心底升起巨大的警惕,强行收剑,手腕翻转舞出几个好看的剑花,卸去剑中的力道,站在距他不足三步的位置上。

她看着宛如一尊雕塑的风小寒,沉声道:“你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

风小寒张开眼睛,看了眼她腰间的骨笛,认出与百里幽若腰间的那根一样。

离得近了,墨秋额头上微微鼓起的地方更加清晰,他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眼底的剑光一闪而逝,没有说话。

风小寒正沉浸在自己的意境里,既然笛声不让他专心,他便偏要静心应对,就像某种磨砺。

就像一把已经足够锋利的剑,放到磨刀石上继续打磨。

骨笛就是那块磨刀石,

磨的是心境空明。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三尺锋与遮天剑

三尺青锋,照不亮那一身黑袍。〞

风小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她手中的绿剑。

长明十二峰,青竹峰只修剑道。

天下剑法十之有六出自青竹峰那些长老之手,天机阁前代掌门曾著有《天下名剑录》,记录了古今一千把名剑。

随着元宗皇帝一统天下,开辟修行盛世以来,世间出现了无数能工巧匠,铸了不知多少宝剑。

《天下名剑录》中的那些剑的排位次序也在不断更新,几乎每年都会出现些新剑,把以前的剑替换下来。

但有很多剑在剑录中的位置不变,甚至过了两百年都没有变过,

因为除了剑的品质,剑的经历也是排行的关键。

排在的第一的当然是传说中的越女剑,但已经失踪千年了。

第二是魔剑,史上杀人最多的剑,因为它的上一任主人是万夜天,同样已经失落千年,由于人类世界的刻意遗忘,以至于现在有很多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过。

墨秋的剑叫三尺锋,

绿色的剑刃就像青草,仿佛散发着无尽生机,却不知收割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风小寒说道:“据说这把邪剑。”

墨秋说道:“你的剑更邪门。”

那道飘渺的气息始终缭绕在湖畔,盘踞在他的周围。

墨秋知道那其实是剑意,在圣人遗迹时对方曾经用过类似的剑招,所以才会那般熟悉。

风小寒说道:“这是红尘剑。”

他说的是剑,但不是手中的剑,而是刚才使用的招式。

剑还在鞘里,

手也末搁在剑柄上,

他是怎么出剑的?

这的确有些邪门儿。

墨秋站在红尘剑意里,却不是红尘中人,似乎没有受到剑意的影响。

二人同为洞幽境,但墨秋已然摸到了那道门槛,风小寒才刚刚洞幽没几月,元气的质量自然不在一个层次。

墨秋一剑刺出,竟是极为强硬的击破了那些红尘意,来到风小寒的面前。

风小寒盯着剑尖,双目一凝,身形微侧,锋利的剑气擦过他的肩膀,留下道浅浅的血痕。

墨秋面色微变,这一剑可以说汇聚了她所有的剑道修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就算崩劫境高手也只能挡下,根本避无可避。

还是开始时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做到的?

风小寒举起右手,向前劈落下去。

在青竹峰比武时,他曾用这种方式施展擎天一刀,惊艳四座。

但这次却是出剑,

红尘剑意汇聚成一线,向墨秋斩落,宛若真剑。

这是红尘剑中的断意式,

还是无剑而出剑。

如果陈枫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出声来。

风小寒曾在峰中某处密林里xiu liàn此道,引百鸟来朝,却被困在那片空地不得而出,是陈枫用剑意带着那只出头鸟撞破剑域,才让他免于识海枯竭的窘境。

是的,

这就是管事堂那位老先生的剑域。

万物皆剑,

流过风小寒身周的寒风是剑,他脚边的白雪是剑,左手剑鞘中的也是剑。

而墨秋刺来的依然是剑,剑如何能破剑域?

想用剑破剑域,唯有以一剑断万物——也就是万物一剑的境界。

墨秋能伤到他,并不是说她已经走到了天下间所有剑客的前面,而是风小寒的剑域并不完整。

风小寒来到天山冰湖,对天山冰湖的领悟更深,对剑招和自然的联系有了许多思考,这几乎等同于窥视了大道的冰山一角。

而万衍神通就是大道本身,

风小寒天然便有大道在手,可修世间一切法门,剑域不过是剑道上更高境界的一种运用,即便他此刻识海不够宽广,心境不够沉静,道心尚不圆融。

可他依然是世间最顶尖的天才少年,利用红尘剑意,以及山水八剑与此间山水的联系,勉强施展出不完美的剑域。

魔门修的是自在由我,不是剑,所以没有人领悟到高妙的剑域,七百年的寒山幽谷,到了墨秋这一代,已经认不出剑的领域。

墨秋心道这野小子果然邪门,竟看破了三尺锋的剑势。

虚空中那道玄奥的气息忽然消散,寒风刺骨,带走了天山顶的红尘意。

崔魏铭没有在他面前施展过全部的剑法,所以他会的其实也不多,刚才墨秋一剑破红尘消耗了大部分的剑意,到了此时红尘剑的剑势已尽,余下的剑意自然消退。

天山还是天山,冰湖依旧波澜,

剑域还在!

风小寒抬起左手,剑鞘横于眼前,嘴唇微动,声音不带一丝烟火,仿佛空谷间忽然回响起的风声。

“遮天剑!”

这是玄弘真人留下秘传真剑。

任你天高地阔,我一剑横于眼前便尽可遮之,故以遮天为名,嚣张至极!

剑鞘的缺口中陡然亮起刺眼的剑光,照亮了冰湖畔,却没有压过那缓缓升起的朝阳。

墨秋闭上眼睛,绿剑再次向前刺出。

剑光将风小寒包裹起来,就像带着圣光的天使,但光芒中那股惊天锋锐,斩碎了寒风,搅乱冰湖水面。

“叮!”

一声轻响,三尺锋的剑尖刺在了淡huáng sè的剑身上,凹凸不平的荒剑此时流动着氤氲的剑光,仿佛实质一般,使它看起来竟是光滑无比。

风小寒长啸一声,荒剑的剑势如决提的江水,笼罩向墨秋。

两团剑光在天山顶亮起,一黄一绿,

二者交互间不时迸溅起白色的光芒。

他的肉身本力通过坚硬的光剑得以发挥,竟是极强硬的拉平了元气上的差距。

就算元气再精湛,腰间骨笛的微响对对方的影响再强,终究也是个少女。

风小寒虽是少年,但一生辗转厮杀蛮荒域,做到了许多破虚境都很难做到的事。

只见huáng sè剑光渐盛,而绿剑宛若秋水中的浮萍,飘摇不定。

墨秋一时间竟落于被压制境地,在对方密集的攻势下手腕阵痛,不禁退了一步。

她以为上次失败,是因为对方的狡猾,而且在逆天殿附近元气无法使用,强大的**力量让风小寒有了极大的优势。

那时风小寒也说过,就算没有元气他一样会赢,

墨秋现在信了。

如果在当时,二人公平交手,那么胜的很可能是他。

但此一时彼一时,尝过失败滋味的她,

这几个月也另有感悟。

墨秋剑长剑挥洒间多了股寂灭的意味,使得场间局势再变。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寂灭的剑,不安静的心

当白昼来临时,群星则会消失。§

同样的,星海取代蓝天白云时,阳光便会在寂静中泯灭。

当三尺锋刺来时,风小寒就有这种感觉。

自己仿佛变成了那西斜的太阳,四周无比安静。

风小寒轻轻皱眉,他虽然可以凭借肉身本力和霸道的剑法压制墨秋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修为上的差距便会慢慢凸显出来。

墨秋终究是洞幽境圆满,元气更加绵长,这一点风小寒无法弥补。

三尺锋清亮的剑光中,那些寂灭的意味淡而飘渺,并逐渐浓郁。

不知是这段时间里,又学了哪些魔门的剑法。

风小寒心底生出一个预感——再这样拼下去,他纵然取胜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究竟要怎样,才能更轻松的击败墨秋?

如果换做其他长明弟子,或许会想如果自己能有件攻击性的法器,可以作为奇袭之用,临敌厮杀没人会在意手段是否光明正大。

风小寒身上确实有这样的事物,

那把剑柄其中的剑气即便是破虚境强者也要暂避锋芒,但他不会用,所以与没有并无区别。

他从来不擅长修行者间的正面厮杀,相比于这种看似公平的对决,风小寒更擅长设伏偷袭。

不知过了多久,天山顶的剑光闪烁,寂灭之意却不再攀升,显然已经达到巅峰。

墨秋面色阴沉,剑光护住她的四周,竟愣是将局势搬了过来。

这一次换风小寒被动防御,依靠剑域躲避着对方刁钻的剑。

但一个计划已经成型,

……

……

“这一次,你怎么没有使用模仿别人剑招的把戏?”

墨秋一剑斩落,冷声道:“还是说你根本做不到。”

她使用的是魔尊亲传的剑法,高妙无比,墨秋不信对方连这样的剑也可以模仿。

风小寒心想自己根本不是模仿,那是真的学会了,而且融会贯通。

他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不便分神,所以没有说话。看起来就像在全神贯注的防守,根本无法做出回应。

墨秋对他反应很是满意,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很佩服你,在圣人遗迹时中了文叔的金针三曲却没死,可以看出你的命的确很硬,而你却在痊愈后选择来万里寒山送死,蛮荒域的野小子就这么不惜命?”

风小寒心想自己只中了金针一曲而已,若三针都击中了他,现在如何还能站在这?

与墨秋说的恰恰相反,他正是因为惜命,所以才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寒山。

“与这个相比,我更好奇祖师为何留你一条小命。”

墨秋淡淡的说道:“难道不屑于杀你这蝼蚁,从而脏了手?”

风小寒的眉头微挑,这点令他他同样困惑,万夜天不禁没杀他,还送他们出了圣人遗迹。

两道剑气盘踞在二人身周,相互撕咬,消耗着对方的意志。

风小寒用万衍神通看透了对方的剑路,但对方意境已成,剑意正值巅峰之际,而他深陷其中很难脱身。

同时他也看出对方修行此剑世间并不长,但她是真正的天才,自幼习剑,对剑道的感悟不输于那些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剑客,所以施展出来才会有这般威力。

这套寂灭剑法的确强大,甚至与宛丘剑不相上下。

正因如此,墨秋并没有完全领悟寂灭剑的真义,那看似完美的意境中必然存在着薄弱之处。

风小寒寻找的就是那个,

“在圣人遗迹时便是我追着你跑,只是没想到逆天殿无法使用元气,而你又持有醉留神这样的神器。”

墨秋说道:“这次来了寒山,一样是我追着你们跑,你可真是狼狈啊。说到这里,那个老和尚呢,怎么没见出来帮你?”

她的语气很淡,但那道鄙视与讽刺的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

墨秋说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干扰他的心神,从而显得自己游刃有余,还有余力说话,给对方带去心理压力。

但她真的不擅长激怒对方,更何况风小寒也不会那么容易便被激怒。

风小寒一边躲避对方的剑气,一边想这次虽然也是被追着跑,但接下来的结果也同样会和上次那样,

不论如何,我都会赢你。

至于狼狈……

风小寒想起十二年的狩猎生涯,以及刚来人类世界时的样子,嘴角露出丝笑

他这一生,除吃饭外,有几时不是狼狈的?

墨秋看着他的脸,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忽然觉得这微笑是那样的刺眼。

三尺锋是收割生命的利刃,但被墨秋亲手杀死的人真的很少,甚至比不上姜文的十分之一。

可此时绿剑上的杀念与它在历代主人手中时相比,竟是丝毫不差。

墨秋看着风小寒的脸,面色越来越冷,剑意越发凌厉。

这一变化令他看到了一道曙光,

寂灭的字面意思是在寂静中灭亡,

所谓寂静,便是死一般的安静,想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心境圆融,神识凝静。

也就是说想要施展寂灭剑法,首先要做的便是静心,以自身平静保证剑意的寂静。

但现在这种平静被风小寒的笑意所打乱,以至于剑意上升起丝波澜,导致她出现了一瞬间的空档。

风小寒没有抓住那丝空档,原因很简单。

因为空档的位置并不理想,不是他想要的。

风小寒叹了口气,说道:“你师长没教过你,厮杀时不要多嘴么?”

墨秋微微挑眉,没想到他竟还有余力,按照他不吃亏的脾气,为何之前都没有还嘴?

只听风小寒继续说道:“关长空这个名字不知你是否还记着,你那时企图杀他,却被另一个长明弟子拦住。而这个家伙,正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顿了顿,然后看着她,缓缓说道:“……就像你一样。”

墨秋眼中光芒一闪,剑刃划过他的左肩,猩红的鲜血滴落,未落地时便被剑气割碎,无法汇聚成血珠,只好随风飘向远处,看起来就像红谷中的雾。

“那个叫姜文的应该没死吧,其实他的命比我硬,毕竟我只是亏了何惜柔的帮助,而他却是万夜天救回来的。”

风小寒还是没有出手,而是用和她刚才同样的口气说道:“说到姜文,他堂堂洞幽境界最巅峰的战力,居然差点被我砍死,还真是丢脸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拳若奔雷,柔似落叶

墨秋的眉头高高扬起,她有足够生气的理由。*

任谁侮辱被自己视作父亲的人,都不会保持安静。

寂灭意出现了极大的波动,风小寒全神贯注,盯着墨秋身上的某个地方。

一旦那里出现空档,他便会不顾一切的攻入进去。

墨秋的寂灭意境虽然不再完美,但剑势却陡然凌厉起来,那绿色剑光闪过时看似只有一瞬的时间,实则竟是刺出了数十剑,令风小寒艰难防守。

那溢散开来的剑气穿透他荒剑与剑域防御的空档,落到他的身上,留下许多血痕。

……

……

一片雪花从十分遥远的地方吹来,来到天山顶时却笔直落下,落到墨秋的青丝上,在如墨般的黑发间就像夜空里的孤星。

不知为何没有被剑气斩碎。

起风了,

风从东向西,路过天山顶浮动冰湖水面,掀起的波澜使得水无法结冰。

四周的积雪或被这股风吹落山底,或被吹向空中向更远处飘落。

墨秋有些奇怪,因为她没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就连黑袍的下摆处以及柔顺的长发都没有因风而舞的迹象。

但狂风带走了剑域,这是对二人唯一的影响。

或者说是风小寒自行散掉了剑域……

墨秋看向他,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同属三尺锋仍未停止攻击。

风小寒左手持剑鞘,勉强抵挡。

今日山顶一战,他剑未出鞘,居然还和对方拼斗了这么久,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风小寒微微眯眼,任由三尺锋格开荒剑的剑鞘,刺向他的胸前。

时机到了!

三尺锋刺入他体内前的一瞬,墨秋眼前一花,面前竟又多出一个风小寒。

两个风小寒站在一起,身体相互重叠,就像民间极罕见的连体婴儿那样,看起来十分诡异。

墨秋心想难道是大仇得报,心情激动下竟是花了眼,出现幻觉?

下一刻,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墨秋的剑刺入站在原地的风小寒,剑尖自背后破体而出,但想象中划破肌肤与骨骼的手感,以及鲜血飞溅的场面没有发生。

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刺入了空气一般。

与那时逆天殿前,她用袖剑暗器袭杀对方的感觉如出一辙。

风小寒手臂上金色丝带微微晃动,墨秋瞬间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的书醉留神的残影,而与残影重叠在一起,被她当做眼花错看成的虚假幻觉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风小寒。

雪亮的光照亮了四周,那些未被吹起的白雪显得更加刺眼。

风小寒抬起右手,手中握着把菜刀。

狂风仍在呼啸,但依然没有来到近前,就像一只布袋被撕裂了个口子,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这道口子。

而撕裂风幕的,正是风小寒的刀意。

狂风自东面来,自然应该被称为东风,能撕裂东风的刀当然有,而且就在草原。

东风破,

风小寒在汴州城里,以极快的速度看了遍东风破的刀谱,然后便记住并且学会了。

万衍神通,推衍万般法门!

连风都能斩碎的刀,自然声若雷霆,不同凡响。

借着东风带来的异象,风小寒的东风破刀势被放大无数倍,竟然一刀便劈开了那些游离的寂灭意。

但没有落到对方身上,而是砍在了三尺锋的绿刃上。

墨秋身为两名圣人的女儿,其资质与意志自然无比强大,在最紧要的关头,竟下意识的将绿剑横扫,勉强把三尺锋横在身前,总算防御住了东风破的刀气。

作为此战中最关键的一步,风小寒在菜刀上倾注了全部的力量,墨秋按理说根本不能抵挡。

但菜刀终究是菜刀,就算是成色上好的,也比不过剑录上随便一把剑,更何况用它砍的还是以锋利见长的三尺锋。

菜刀上出现一个好大的豁口,与三尺锋紧紧的咬合在一起,几乎断成两截。

墨秋虽然勉强挡住,但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经脉震痛的同时,腕骨也出现数道细微的裂痕。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兔起鹘落,连眨眼百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到。

风小寒留下的醉留神残影甚至都没有完全消散。

他的身体左侧,有道浅浅的血痕,那是被三尺锋穿过残影时的剑气所伤。

多日前,风小寒曾在赤目泉湖底使用醉留神,其中灵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将他移出七步的距离,与全盛时期的千里瞬移相差甚远。

但这足够他避开要害,使出东风破。

同时也有风小寒体质特殊的原因,青竹峰比武时,李笑凡甚至不能用龙杀剑伤到他。

对方以三尺锋的剑气割伤他,不愧是天下名剑。

墨秋的嘴角留下道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她的目光依然宁静,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东风中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那是剑落到地上的声音。

风小寒拿到荒剑后很是喜欢,至今也不曾变过,但似乎并不十分珍惜——至少他曾有过数次把剑扔出去诱敌的经历。

如果在雪域时,他要求何惜柔拿出剑鞘生火,那迎来的只会是一顿暴打。

何惜柔宁死也不会做这种事。

但青竹峰上下皆是剑客,就算风小寒会用刀,但修的也是剑。

剑客把剑扔了,还能做什么?

西临小剑在藏那边积雪下的包袱里,身上出了已经不能再用刀菜刀,已经还未出剑便被扔了的荒剑,还剩下什么?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风小寒并不认为自己是剑客,甚至连修剑者都算不上。

在蛮荒域时,他也很少会用到那根木棍,

更多的是用一双拳头。

风小寒十二岁的年纪,拳头并不算大,比二八芳年的墨秋的拳头还要秀气些。

但就是这对小拳头,捶死了不知多少可怕妖兽。

风小寒左手握拳,对着墨秋的胸前落下。

此时墨秋的剑与他的菜刀死死咬合在一起,一时间无法抽回,仅凭她自己的掌力根本无法对抗他的拳头。

这就是风小寒一直在等待的时机,也是最好的位置。

墨秋面无惧色,他的拳头固然可怕,但黑袍下的山水裙在圣人遗迹硬抗了对方不知多少剑,又怎会怕他的一只拳头?

在墨秋看来,这完全就是无用功。

风小寒面色平静,她发间的那件墨色小饰品看似普通,但不时发出的光豪证明了其不俗之处,显然也是件上品的防御法器。

所以他果断放弃打爆对方脑袋的想法,转而对准胸膛。

风小寒拳起时宛若雷霆,仿佛有千钧之力,相信若打在岩石上定能将其崩碎成渣。

但就在这只小拳头即将落到墨秋身上时,速度却忽然慢了下来,同时化拳为爪,力道很轻,甚至不足以捏死只蚂蚁。

一阵异样感涌上心头,墨秋怔在原地。

风小寒目光平静,心想:“好软。”

……

……

第二百六十七章 空气突然安静

东风停,万籁寂。﹤

有句歌词唱得很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现在的天山顶就是这样的场面。

墨秋怔住,风小寒的手放在她的胸前。

“似乎……手感还不错。”

风小寒指尖稍微用力,就像灌了水的气球一样,手下的事物顿时形变。

随之改变的,还有墨秋的脸色。

“啊!”

尖锐的叫声响彻天山,声音中的那股愤怒幽怨甚至比东风更凄凉。

如果在草原上那些部落中听到这样的叫喊声,定会引来无数愤怒的目光,同时抄起手边的家伙,看看又是哪个登徒子对谁家的姑娘做了下流事,然后将他暴打一顿才算完。

墨秋急退十余丈,在湖畔边留下一道笔直的黑线,眼睛死死的盯住风小寒,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愤怒不代表杀意,现在的墨秋反而不想杀他——她要让风小寒求死不得,慢慢杀死他。

风小寒看着对方,想了想说道:“也许我做了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墨秋看似冷静,实则情绪已经达到定点,柔美的小脸上满是冰霜,冷冷说道:“长明以正道大派自居,可没想到尽是些登徒子。”

风小寒有些奇怪,心想除了自己还有谁?

魔门的“自在由我”会放大修行者的内心,导致经常出现一些biàn tài,比如这极北寒山最北面云墙下的那位,以及通过吸食婴儿体内先天一气以助修行的赵乾封。

为了魔道的延续,魔门只好通过教化众信徒以及门下弟子后人的方式,从小灌输一些观念。

例如忠诚,不杀同道中人,以及……伦理。

这些甚至被列入门规之中,如有越界必遭重罚。

所以魔门那么多随着年纪增长,各方面**不断增加,无数桀骜魔头对墨秋的容貌抱有觊觎之心,却不敢冒犯,只敢偷偷的打量几眼。

这还是趁没人注意的情况下。

虽说其根本原因是墨秋父母乃魔门二圣的缘故,但这种观念已经在墨秋的心底根深蒂固。

就连姜文也只能拍拍墨秋的肩,或着摸摸头,待她长大后便连她的小手都不碰了。

可今天这个家伙竟然……

这让墨秋觉得恶心。

风小寒也没想到会出现反效果,他本意是想吓走对方,从而脱身,可看对方的眼神似乎计划失败了。

这一架似乎还要打下去。

风小寒有些懊恼,当初误入何惜柔房间时,吕迎风就曾告诉他,市井间那些咸猪手的存在,是让女孩子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往往都会尖叫着跑开。

他本以为何惜柔是天才,秉性与行事风格本就与寻常女子不同,又被陈枫宠惯了,所以才会有那一巴掌。

而墨秋成长于苦寒之地,又生的这般柔弱,仿佛一阵风来便能将其吹倒,这样的少女应该是那种会“尖叫着跑开”的人。

他没有想到的是,墨秋的确尖叫着跑开,却没有就此离去,反而让她更具攻击性。

烛九的任务已经结束,风小寒的生死也和墨秋无关,此事早已变成私人恩怨。

墨秋的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栗,三尺锋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泽,那是积蓄的剑意。

风小寒综合了所有因素,最终判断出除耍流氓外,很难退敌。

结果适得其反,这场战斗将在对方的怒火下变得更加艰难。

他终究入世不久,没有想通吕迎风话中更深处的意思。

只有真正的登徒子才能让少女感到恶寒!

风小寒这个甚至不能算是本身的**,而是一种策略,与所谓流氓还有一定差距。

恶心与恶寒只有一个字之差,但背后所代表着的却有天壤之别。

风小寒自嘲一笑,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墨秋身为魔门弟子,道心无比坚定,愤怒使她变得冷静。

三尺锋的剑芒更加清幽,宛如被拉至笔直的青草。

朝阳完全升起,但并没有让这里变温暖,反而令她眉眼间的寒意更盛。

……

……

草原的大雪并没有覆盖所有的地方,有些部落便没有落雪,部落中的老人都有些奇怪,为什么今年的雪还没有来?然后又担心起来。

冬天的雪越大,来年的土地就会越肥沃,这样生长出的草牲口吃了才会长的更肥——这似乎是北方人常识。

这个问题,梦儿没有做太多的思考。

身为草原圣女,其实并没有太多责任,更多的像是某种象征,就像图腾一样,是草原人的信仰。

据说圣女的识海与草原的意志相连,可以感受到这片天地的变化。

梦儿对此深表怀疑,至少在她仅有的这些岁月里,就从未感受过什么草原的意志,更别提与之交流。

而且现在的她还不能感受到天地的力量,

但在梦儿看来,草原的天太小,她希望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父亲真是的,非要我嫁给那个家伙,梦姐姐可一定也不喜欢那个病秧子。”

她口中的病秧子当然不是还在青竹峰学剑的那位,而是指陈少英。

藤瓜端着果盘,心底同样无奈,上次帮助她逃跑,虽说伪装成了以性命相要挟的情况,但那些刀圣大人和那些老人的目光何其犀利,立马便看穿了这点小计俩,但没有说破。

可藤瓜还是受到了些惩罚,虽然都无关痛痒,但连续去十里外的地方挑水一个月,可把他累惨了。

梦儿从果盘中摘下一颗葡萄送入嘴中,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以及并未被积雪覆盖的枯草地,含糊不清的说道:“不行,我还是得离开这儿。”

藤瓜大惊,连忙劝道:“圣女大人,万万不可啊。”

梦儿看了他一眼,撅着嘴轻哼了声,说道:“没骨气的家伙。”

藤瓜哭道:“大人,上次让您和那个风姓弟子离开汴州城,联盟的长老们将我一顿臭骂,说再有下次就打断我的腿。”

梦儿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些老头儿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就很照顾你,哪里舍得打断你的腿?”

藤瓜苦笑道:“话虽如此,但说这话的可是六长老。”

联盟中的长老与客卿大多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唯独六长老是出名的冷血,铁面无私,一心只为草原和联盟的利益,甚至可以用冷血无情性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六长老说要打断他的腿,那么便当真会打断他的腿,断不会手下留情。

梦儿想了想,说道:“六爷爷向来雷厉风行,看来你的确得小心了。”

平日里梦儿调皮捣蛋,其他长老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六长老却会直言进谏,请求刀圣惩戒于她,以明规矩。

所以梦儿最怕的就是他,

但六长老却是现在唯一一个愿意站在她这边的人,坚决反对她与陈家少主的婚事,态度强硬。

由于其本身就事论事的态度,使得他在草原中极具威望,当他拿出这样的态度来反对一件事时,就连刀圣也得掂量掂量。

第二百六十八章 雪地里的鬼和姑奶奶

今宵难做刀州梦,

月色江声共一楼。

梦儿叫藤瓜退下,拿出绣球,将里面藏着的那只纯金打造的小铃铛取了出来,铃铛中没有的金丸所以不会发出响声,但在离开绣球的那一瞬,账内却响起了道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直入心底,所以显得很是空灵。

绣球是法器,却不是她那时告诉风小寒的寻物法器,而是类似于财神袋的空间储物那种,可以隐藏空间内的任何气息。

寻宝的能力正是来自于这只小铃铛。

梦儿仔细摩擦着铃铛,绣球就放在膝间,目光罕见的带着淡淡的落寞。

绣球是梦儿母亲的遗物,很多年前,她的母亲通过抛绣球的方式寻如意郎君,被一名凑热闹的背刀少年接到。

由于一些原因,两人隔了足足数百年后才完婚。

曾经的那名少年就是当今刀圣,但那位抛绣球的女子却已经不在人世。

梦儿将铃铛贴在胸前,起身来到桌前,看着躺在锦盒里的莲花,眼中落寞之意渐敛,直至面无表情。

没有人能阻止梦儿,哪怕是刀圣也不行。

因为她叫梦,

谁能阻止梦?

……

……

联盟是所有部落自发组织的势力,由各部落的精英组成,担负着维护草原秩序及镇守寒山边界的重任,历任盟主更是草原最强者。

联盟的位置位于草原最中央的地方,是草原唯一的城池,占地极广,人口数十万,牧畜无数,是座雄城。

圣女出于个人喜好始终住在帐篷里,刀圣及众长老则拥有各自的府邸。

此刻,联盟最高的建筑里,一位穿着裘衣的男子看着指尖的信纸,沉默不语。

男子身上似乎没有任何气息,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但眼中精光四溢,宛若雷霆。

这些光,都是刀光。

他就是刀圣。

藤瓜站在一旁,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梦儿又跑了,还留了封信。

上次她离开联盟,刀圣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因为她的行踪都在八大山人和自己的监视下。

可这次,梦儿的离开就连时刻守在帐外的八大山人,甚至刀圣都没有丝毫查觉,直到藤瓜哭着来报。

她是怎么做到的?

藤瓜来时,刀圣正在和几位长老议事,六长老恰好也在其中。

他甚至能感觉到两束阴沉的目光在自己的腿上来回扫视。

想到这里,他的腿更软,以至于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倒在地。

“请盟主大人和各位长老饶命,小人……小人真的没有帮她啊。”

滕瓜哭着说道:“小人虽然有些小技俩,但又怎能瞒的过那八位大人的眼睛?圣女大人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刀圣抬起了手,但并不是隔空扼住他的咽喉,而是示意他不必多言。

刀圣轻轻晃动着信纸,苦笑道:“梦儿都还没见过陈家少年,我便强求两人,的确有些过了。”

一位长老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女尚且年幼阅历又浅,即便见过了也不如您看的透彻,盟主是她的父亲,您挑选的女婿她没道理拒绝,这也是为了她好。”

六长老冷哼一声,说道:“陈家后代又如何,圣女乃草原明珠,天下间谁能配得上她?若梦儿不是圣女倒也罢了,可她是。”

圣女是草原的图腾,是所有牧民的精神信仰,

梦儿的婚事足矣成为影响整个草原的大事。

刀圣说道:“您应该还没见过少英。”

六长老摇摇头,说道:“见了我不也不会同意,所以那没有意义。”

在场的人都知道六长老的秉性,也知道他确实是出于对联盟的考虑,所以刀圣也没有怪罪他。

三长老皱眉道:“婚事什么的暂且放放,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梦儿,可别遇到什么危险。”

刀圣说道:“山人们已经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六长老撇了眼跪着的滕瓜,说道:“既然如此,不妨先搞清楚她究竟是如何离开的,这点老夫很是好奇。”

滕瓜身体一僵,衣衫瞬间湿透。

事情和他没关系,但他确实不知圣女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

滕瓜正要开口,解释一番,便在这时又有一下人服饰的少女进屋跪下,正是服侍陈少英的仆人。

少女哭着说道:“禀盟主大人,陈家少爷丢了。”

“什么!”

众长老拍案而起,刀圣也挑了挑眉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家少爷大病初愈,慧元大师又叫他平日多下地走走,今天陈少爷说想去北面转转,小人便陪着去了。”

少女哽咽道:“刚到城北时他忽然说要如厕让我在原处等候,谁知便再没回来过。”

刀圣眉头微挑,说道:“少英看着挺安分的,怎么会?”

少女取出一张宣纸,说道:“这是昨晚他交给我,说让今日午时交给您。”

六长老说道:“看来是早有计划?”

众人松了口气,陈家少爷和圣女同时失踪,怎么看都像是圣女偷偷绑了他。

可既是陈少英早就准备好的事,那么便不存在这种可能,不然还真不好和陈家人交代。

刀圣隔空将宣纸取过,看着纸上工整的小篆,将纸递给最近的那位长老,再度陷入沉默。

宣纸在众长老之间传递,

内容无非就是些感谢治病活命之恩,在此讨扰多久无颜继续留下,打算回徐州去了。

但还是有个问题,

城中尽是牧民与联盟高手,可以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梦儿可以凭对这里的了解和神妙难言的九州遁法飘然而去。

——那么他又是如何出城的?

陈家家传道法虽然神奇,但他们记得似乎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法门。

刀圣说道:“派人去寻,务必在三日内找到他们两个。”

……

……

联盟城北有条路,沿这着条路可以看到一支车队正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

那是西北商氏一族的游行商人,辗转各部落经商交易,所以货物很多,用来拉车的牲口也很多。

午夜时分,车队除守夜的人外都陷入了沉睡,除火堆不时响起的噼啪声及鼾声外,天地间再无别的声响。

某架马车下忽有一物落在雪中,发出微响,但没人注意到,借着暗淡的星光可以看到那是件hun yuán的事物,似乎是个皮球。

有风起,抚过草原的同时,也吹动那事物滚动着离开车底。

这确实是个球,但不是皮球,而是梦儿的绣球。

绣球上忽然多了道口子,就像冻裂的西瓜,从中发出淡淡的光豪。

一道身影从里面窜了出来,稳稳落在雪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身影屏住呼吸,警惕的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捡起绣球向远处掠去,速度奇快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鬼魅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那道身影终于停下,站在一片微微隆起的积雪上。

身影长吁口气,说道:“这一趟可不容易,还是娘亲的宝贝厉害。”

绣球是空间法器,这点很少有人知道,但刀圣身为梦儿的父亲自然也知道这点。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绣球乃是千年前先人炼制的神器之一,内部并非单纯的储物空间,

而是自成乾坤,乃一方小天地,可容活人。

论品级,甚至不在何惜柔的须弥珠之下。

梦儿换了身衣服,一袭白色长裙,一条薄纱遮面,眼中的紫瞳也不知被她用什么方法变成寻常的黑色。

“如果可以,能否请xiao jie移驾,不要站在在下的脑袋上?”

清朗的声音响起,但落在耳中时却显得格外沉闷,

因为声音是从雪面下传来。

梦儿这才惊觉,原来脚下传来的踏实感并非是踩在了石头上,而是某个人的脑袋,

顿时尖叫一声,连忙跳开。

同时化莲为刀,横于胸前,

一名蓝色长衫的少年从雪中站起,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哼哼几声,然后拍落身上的积雪,这才看向梦儿。

梦儿后退一步,紧盯着对方,积蓄刀意。

月黑风高,天寒地冻之下,雪地里竟忽然冒出个人来,怎么看都很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人如此诡异,想必并非善类。

梦儿喝道:“你是谁?”

少年眼睛一转,故意压低嗓音,沙哑的说道:“我是……鬼。”

然后伸出舌头,眼白上翻,僵硬的向梦儿走去。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

少年被dǎ dǎo在地,

梦儿怒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装鬼吓你梦姐……呃不对,竟敢吓你姑奶奶?”

说罢扬起巴掌,便要再打。

少年连忙求饶,说道:“姑奶奶饶命,在下就一时兴起,以后再也不敢了!”

梦儿想起自己小时候扮鬼吓哭婢女的事,觉得这少年和自己那时很像,不禁升起丝欣赏,但并非放低戒备,说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眼睛又是一转,起身负手而立,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姓陈,名英雄,字……哎呦!”

在那声哎呦之前,

还有记比之前更清脆的响声,

陈英雄又被梦儿一巴掌打飞,重重的落到地上,掀起的雪粒仿佛浓烟。

梦儿的那丝欣赏瞬间泯灭,怒道:“姑奶奶最恨姓陈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山下,是深渊

初次见面便连被对方dǎ dǎo两次,任谁都会有些火气,

梦儿也是这样的想的,本来想着对方没有趁着刚才偷袭自己,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没有恶意,本不想与之动手,谁知这家伙真的太气人了。

不禁扮鬼吓自己,而且还姓陈,叫这么个自恋的名字,真不知他父母起名时是怎么想的,。

但更气人的是,他名字里也有个英字。

陈英雄的确有些火气,但并不是怒火,而是上火。

他从雪地中坐起,捂着发肿的脸颊有些委屈,心想自己怎么就又惹到这位姑奶奶了?

梦儿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但眼神依旧冷漠,冷声道:“过来。”

陈英雄的脸没由来一阵刺痛,顿时打了个冷颤,心想此女如此霸道,若动作慢了只怕又要挨打,便连忙来到近前,赔笑着说道:“姑奶奶有何吩咐?”

梦儿冷哼一声,问道?:“你与徐州陈家有何关系?”

陈英雄心想难道是家族的朋友,想要确认后再动手,不行,好不容易出来趟哪能这么快就回去,不能告知真实身份?但……

他看了眼梦儿手中雪亮的刀锋,夜风顺着衣领灌入长衫,脖颈开始有些发凉,又犹豫起来。

梦儿秀美一掀,沉声道:“快说。”

陈英雄心一横,说道:“并无关系,只是刚好同姓罢了。”

梦儿问道:“那你来草原所为何事,又为何遁在雪中?”

“在下生于江南,仰慕草原美景已久,终于攒够积蓄这才前来一饱眼福,谁知秋初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到时已是深冬,由于囊中羞涩不敢在汴州住店,这才冒风雪入草原,还能打些野味。”

陈英雄看向星海,微笑着说道:“家传的秘法可以不惧严寒,所以才遁在雪中睡觉,同时遮蔽气味以免有狼经过。”

苍茫天地间,少年男女并肩而立,唯星月与风雪相伴,

这画面何其唯美?

陈英雄自我感觉良好,只是忘了自己的脸高高肿起,这只会使他看起来更加可笑。

梦儿斜眼看着他,狐疑的问道:“你也是修行者?”

陈英雄笑道:“当今修行盛世,又有几人不是修行者?”

梦儿问道:“你是南人,是剑客?”

陈英雄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把扇子,微笑道:“非也非也,在下乃书生,使得是扇子。”

书生?

梦儿眉头一挑,手抬起便要再打。

吓得陈英雄连忙抱头蹲下,若此处是个山坡,只怕还要就势滚下去。

梦儿见他这般滑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英雄听到笑声抬头看去,刚好有风吹过,拂起轻纱,羊脂般白皙的肌肤仿佛白玉,绝美的面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虽只是一瞬的画面,却深深的印在了陈英雄的脑海里,

仿佛昙花一现,那刹那间的芳华让他呆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对方。

梦儿问道:“你看什么?”

陈英雄目光呆滞,下意识的说道:“直贼娘,这妹子可真漂亮啊。”

梦儿的的脸色顿时变的极为精彩,刚刚放下的手重新抬起,狠狠的扇了下去。

熟悉的脆响与惨叫再度响起,那蓝衣少年比上次飞出更远的距离,

梦儿心想怪不得这家伙用的是扇子,剑乃兵中君子,他根本不是君子用不了那么文雅的兵刃。

“书生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梦儿冷哼一声,扭头向北方走去。

……

……

看着向迎面刺来的三尺锋,

风小寒只能不断后退,利用矫健的身法躲避剑气与剑锋。

此刻墨秋身上没有剑意,有的只是一道纯粹的杀意。

所有的剑招没有任何境意可言,使的也仅是简单的招式,虽然更容易躲开,同时却也更加危险。

三尺锋附着的剑气无比霸道,每次落下时都会将坚硬的地面斩出一道可怕的豁口,威力只怕不在他的龙杀剑之下。

菜刀已经完全断成两半,荒剑还躺在那边的地上,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的身上已经出现许多新的伤痕,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会死在对方剑下。

墨秋的剑招有没意境,但剑势丝毫不乱,进攻的同时也严丝合缝的防御住了周身,尤其某些部位,坚决不给对风小寒任何可乘之机。

风小寒心想,如果这时能有把剑,

不,若有两把剑,使出双鱼剑合阴阳之势恰好可以击破墨秋的剑势,至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可惜的是,他手无寸铁。

“好吧,我承认自己低估你了,但你也不是凭真实本事赢得我,所以这一架我输的应该不算难看。”

风小寒看着她腰间的骨笛,随着战斗的时长增涨,笛声对他对影响也越来越强,到了此时已经不能集中精神,去预测三尺锋的轨迹从而躲开,甚至连思考都是十分费神的事情。

若没有这乱人心神的声音,红尘剑意怎会轻易被破,剑域又岂会bèi po撤去?

他,怎可能会输?

但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没有如果,现在的他就是处于被动的局面,

输了就是死,可狡诈如风小寒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出好的对策。

“没想到我也有今天,毫无还手之力。”

风小寒微讽的说道:“到头来,我不是死在了墨烛手上,而是你的剑下。”

墨秋没有理会他的话,全神贯注的攻击,耳边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

她也查觉到了对方的异样,正常人哪会有用那样下流的方式退敌的,激怒比自己强大的人是愚蠢的,可风小寒做了。

剑域未散时,曾有一瞬间若他使出庐州山水剑或是北夹山水剑,最不济也能抢回些攻势,绝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可风小寒却没有抓住那个机会,这是个很明显的错误,绝不是能在水中战姜文的风小寒会犯的错误。

墨秋知道这个异样应该是来自于腰间那根奇怪的骨笛,按照修行界的说法,她赢得确实不怎么光彩,但……那又怎么样呢?

又不是宗门比武,世界上从未有过公平的事,不然又怎会有天才和废材的分别?

魔门追求的随心所欲,万夜天也曾说过要她随心意而为,

现在她只想杀人,

与正魔两道的立场无关,这是私人恩怨。

高崖是风小寒能够以弱胜强的地利,但也可以是强者更轻松击溃弱者的地利。

很快,风小寒便被逼到了山顶边缘,再往后便是高崖。即使肉身无比强大的妖兽,从这里掉下去也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三尺锋的剑气封住了他的身周,

那抹惨绿迎面刺来。

已经无处可躲,

身前是天下名剑,此间是人间最高;

人在高处,即使平地也会变成万丈深渊。

而这一次,风小寒没有凝望深渊,而是看着对方比深渊还要幽深眼。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无形却有形

铁锁横江。

这一剑有意境,有时在特定的环境里甚至能生异象,这在纯粹的防御剑法中十分罕见。

所以长明宗将其公之于众,在想当短的时间内,便将整个修行界所有散修及小门派的修剑者战力拉高了一个层次。

但更重要的,

还是因为它顺手。

风小寒抽出剑后,下意识的便使出了这一式。

三尺锋被横于江面的铁链拦住,

绿色的剑尖最终只停在了风小寒的眉心上,便再无法寸进。

一滴血,从他的眉心渗出顺着剑刃流下。

墨秋震惊了,

这把剑仿佛凭空出现,刚才她根本没看清他究竟是从哪里抽出的剑。

风小寒的身前没有任何事物,看起来就像墨秋自己停止了攻击,但墨秋清楚的知道,那里有把剑。

无形却宛若实质般的剑,

剑气成刃么?

风小寒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又撇了眼不远处的雪堆。

那里有个秀气的小孔,那是剑的痕迹,他的包袱就埋在那里。

这把剑并非凭空出现,

而是从他包袱中自己跑出来的,

显然这也不是那把西临小剑,因为铁锁横江的意境无法用短剑贯彻。

墨秋也看向了他的右手,觉得有些奇怪。

他握着个黑色的剑柄。

正是在圣人遗迹中捡到的那个,一段时间前还让慧元大师给看过。

吕迎风的铁骨扇也是可以聚气成刃的法器,但那只是件代替剑的事物而已。

风小寒手中是真正的剑柄,不知是哪把名剑的一部分,其中蕴含的剑气无比丰沛,前代主人想必也是历史上有数的高手。

他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分量,那些从剑柄中喷薄而出,在寒风中凝聚成刃的剑气,仿佛有重量一般,使这把无形剑成为客观存在的事物。

究竟要多强大,才会温养出这样的剑来?

风小寒微微用力,无形剑与三尺锋之间传来阵轻响,那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墨秋目光一凝,心想剑气形成的剑竟还有钢铁般的硬度。

阳光折射下,风小寒身前的空气微微变形。

二人清楚看到了无形剑的形状,

剑长三尺,

刃宽三指。

冰湖上溢散的雾气形成的雪花飘落,偶尔有落在无形剑上的,却没有被它震碎,而是静静的躺在上面。

这说明构成无形剑的剑气紧密而有序,虽锋利却并不显露,全部的威力都集中在剑刃与剑尖上。

这样的无形剑该有多锋利?

墨秋不知道这个答案,但心中隐隐有个预感,黑袍下的水墨山水裙应该挡不住它。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走,分明必死的人到最后却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这让墨秋十分的恼火,心想他究竟是怎样得到如此宝贝的?

她身为魔尊之女,一身尽是法器,却也没有风小寒这一件来的珍贵。

“巧的是,这玩意儿正是在灰色草原中你追杀我时,在那里得来的。”

风小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如果不是当初你逼的太紧,我今天就真的死了。”

这句话让墨秋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当然不会放弃这次翻盘的转机,话音落后剑鸣声响彻天山顶,宛若龙啸。

风小寒使的是玄黄剑法,水沿千里漫洪门!

承天大陆上,不论是人类世界和蛮荒域以及其它地方,玄黄剑都是最接近大道的剑法。

风小寒身怀大道,这一剑使来更是营造出一种水淹七军的幻境,那些忽然柔顺却更加暴躁的寒风就是水,地上的积雪是七军,而墨秋则是挡在水前的那面墙。

滔天的洪水宛若猛兽般向墨秋席卷而去,宛如海啸,仿佛要将她吞噬。

墨秋稳住心神,没有被面前的幻想吓倒。

既然是水,那自然要学万夜天当年一指断江山,

于是墨秋使出了一剑断沧澜。

但她忘记了一件事,断沧澜固然可以拔剑断水,但能斩断水流,却并不能够斩断大海。

当承天大陆出现第一个感应灵气进行化灵的生命开始,直到现在也没有谁可以说劈开大海。

万夜天也做不到。

人们说斩断万物,但海不在其中。

所以风小寒的剑轻而易举的冲垮了三尺锋的剑势,强大剑气狠狠的撞进了墨秋的怀里。

黑色的长袍被撕裂,山水裙上的水墨画中,出现无数道凌乱的线,那都是剑气留下的痕迹。

只一剑,竟直接将她的防身宝衣废了一半。

就像……这并不是一剑,而是出了千百剑。

剑势还在继续,

墨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压住胸中翻涌的血气,并开始转换策略。

三尺锋仅以守势和对方zhou xuán,宛若磐石,任你风吹雨打还是水淹七军,我自巍然不动。

风小寒双手握着剑柄,就像抄家的衙门捕快挥起砸向珍贵瓷器的棍子。

这一次他用上了全部的肉身本力,力量高度集中,无形剑狠狠的砸在了墨秋的三尺锋上,直接将对方掀飞出去。

墨秋借力后退了十余丈,稳稳的落在雪中。

风小寒撇了眼身后,过分的高度让他有些眼晕,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离开崖畔。

墨秋抬手,一道流光从袖中射出。

她的袖中箭是攻击性法器,穿透力极强,可以轻易的在大唐重甲士兵身上留下个透明的血窟窿,

即便三尺锋也不能抵挡很多下。

流光来到风小寒身前,却撞在了无形剑上,爆出一蓬好看的火星,就像瞬间炸开的烟火。

流光变成废铁,落到一边的地上,发出的啪的轻响。

风小寒退了半步,虎口有些发麻,看向对方的袖子有些好奇。

只见墨秋宽袖飘飘,出尘如若仙子。

这么强的威力,为何却没什么后坐力?

青竹峰的弟子不擅长用法器,藏书阁中对法器的书籍当然也少的可怜,但好歹也知道些简单的知识。

风小寒通过看书学习法门,了解世界,却刚好没有看过关于法器的,因为青竹峰藏书阁中这方面的书实在太少了。

墨秋误会了他的意思,说道:“这是我的暗器,临敌厮杀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风小寒走到一旁,用脚将雪中的包袱勾出,将西临小剑放到怀里。

荒剑在另一边,既然墨秋认为应该无所不用其极,那么应该不会轻易让他拿到。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我很赞同这点,所以我之前才那么做了。”

听着这话,墨秋眼中杀机再起,看着他说道:“你想死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可长可短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不想死,但你应该明白,现在的我不会再犯任何错误,你还有许多后手没有使用,而我也有许多狩猎技巧保证你没有见过。”

墨秋眉头微挑,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静静的看着他,同时积蓄剑意。

风小寒说道:“既然你我胜算都不大,那么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和平止战,咱们就此退去如何?”

墨秋嗤笑一声,说道:“我还以为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语,没想到竟是贪生怕死,你这种人也配做长明宗关门弟子?就不怕这番话伤了剑心,进而撼动道心?”

修剑者要有傲骨,应与剑一样宁折不屈,

所谓铮铮傲骨,铸就剑气九天。

一切与风小寒类似的言行都会伤了傲骨,自然也会折损道心。

风小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过是在求和,不想再继续无谓的战斗,绝非怕死认输。

若换在一年前,他还在蛮荒域的时候,必然会将战斗继续下去,杀死对方并吃掉,看看能否得到些什么。

但现在他是个真正的人,有教养和涵养,而不是那个迷失在蛮荒域的野人,虽然都有个“人”字,但后者与野兽无异,其中含义相差极远。

这是个很简单的利弊问题,

二人苦战一番,直至某人可以杀死对方,但这个人必然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从对方身上很难得到实质性的好处。

所以不难得出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双方停手,就此离去的结论。

无形剑是个绝无仅有好宝贝,值得任何人拿命去换,单数这里有一个问题。

无形剑是萧瑟谷的龙,南方的赤君,东海渝阳郡的万夜天三名承天大陆最强大的人,他们的视线相交将意志汇于一处时才被激发。

风小寒刚好有对剑的需求与渴望,于是剑柄自生反应。

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剑柄得到了万夜天的首肯,所以才能与风小寒的气息相连,为他所用。

这其中的巧合看似简单,实则极为复杂,

从承天大陆孕育生命以来,世间仅发生了这一次,不得不令人惊叹,风小寒气运之强大。

墨秋也察觉到无形剑似乎只有风小寒能用,自己得了并无意义。

如若继续打下去,还有种极可能出现的情况——同归于尽。

风小寒的言行不是怕死,而是基于现有结论去尝试最优解。

墨秋淡淡的道:“若能心安,我愿意冒着个险,你呢?”

风小寒没有叹气或者失望,因为他本来也没有信心说服对方。

他最是惜命,但身中墨烛之毒时日无多,早有觉悟,同时他最擅长的便是拼命。

人是各种纠结的组成的复杂个体,

这句话不知出自哪个有名的学者之口,但在风小寒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

……

风小寒看着不远处的荒剑,以及天山下的深渊,沉默了很久。

不知为何墨秋也沉默了许久,这让风小寒感到有些奇怪。

然后他明白了过来。

风小寒说道:“你的护卫要来了。”

墨秋说道:“不错,他们就在山下等我,此时已经中午,想来已经在路上。”

白登道很难,但对于崩劫境高手来说不算什么。

风小寒上来的很是容易,因此以为那六人会一起上来。

但不论是那个黑衣男子自己还是他们六个一起,结果都一样。

所以墨秋才这般有恃无恐,因为她怎样都会赢,

当然,能够自己亲手报仇最好。

风小寒看向天空,原来已经午时,难怪他又饿了。

在上来的路上,他把带着的妖兽吃了,只留下堆白骨,就是墨秋看到的那具,但是他现在又饿了。

不知墨秋若知道对方上来时还背着具兽尸,会做何感想。

风小寒收回视线,目光变得更加干净。

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天山冰湖剑再起,借助山水奇观的地利,剑势更加宏大。

异象逼真,宛若幻境,威力明显比之前更大。无形剑果然厉害,这些剑气之强,还要在郭明哲之上。

墨秋不敢轻视,三尺锋挥洒间发出破开之声,依然是一件断沧澜。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一剑可以克制大多数山水剑法,因为它斩的是水,

山水奇观没了水,便只余下高山,

高山虽然巍峨,但没了水哪里还会有灵性?

三尺锋强硬的撕裂异象,刺向风小寒。

剑势撕破了一个口子,但剑意犹在,山水剑还在继续。

风小寒比墨秋矮,手臂也比她短些,双方直刺对方要害,那么结果自然是三尺锋穿过风小寒的身体,然后无形剑也会落到墨秋的身上。

看起来情况与圣人遗迹那次极为相似,但也不同之处。

风小寒手臂上系着的丝带灵气全无,无法再使用醉留神离开此间,墨秋的袖箭也已经用掉,

但水墨裙中的山水还在,还可以承受很多攻击,

这一次似乎还是墨秋占尽优势,

有过数次经历的教训,墨秋已经不再相信这种错觉,风小寒似乎很习惯给予对方明显优势,引对方来战。

但山水裙外面还有件黑袍,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还能硬接多少剑,想来应该是企图仗着无形剑的锋利,强行刺破她的宝衣。

这个破绽太诱人了。

墨秋无法放过,

但风小寒岂会甘为鱼肉,任他人为刀俎?

他才是那个握着刀的人。

风小寒手中的剑无形,但他的身前却有许多白色的丝絮,那是剑锋划破空气的痕迹。

三尺锋的剑刃与白色丝絮交错而过,

墨秋面无表情,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她瞄准的是风小寒的腹部,这次她不会再犯与上次相同的错误,

——虽然风小寒为了下冰泉并没有带着狼牙。

三尺锋擦过风小寒的手,继续向着他的腹部落下,墨秋轻轻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当剑尖距风小寒不到半尺时,墨秋的脸色变了,但剑势已成想收手却来不及了。

绿色的剑尖来到风小寒腹部,他的肌肤出现极轻微的凹陷,眼看着便要破开肌肤,将全部的剑气送入他的体内。

下一刻,绿剑没有进入他的体内,甚至没有向额头那样留下一滴血。

三尺锋停止了突刺,并且向后急退。

因为墨秋被风小寒刺中了腹部,就像打桌球时被撞了一杆的白球,向后疾飞出去。

在最关键的那一刻,白色丝絮忽然边长,直接蔓延向了墨秋。

“想不到这把剑还能变长。”

墨秋将剑插入地面,留下到笔直的痕迹,这才没有掉落山巅,

她的身形微晃,嘴角留下到鲜血,在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是那样刺眼,衬得她更加柔弱。

墨秋受了不轻的内伤,勉强起身,看着对方漠然道:“果然是男人,套路很深。”

风小寒的腹部忽然出现数道血痕,三尺锋虽然没有刺破他的肌肤,但剑气却可以到他。

他击退了墨秋,捡起荒剑说道:“这和地理位置没有关系,我是蛮荒域来的,那里不分南北。”

墨秋说道:“我说的是男女。”

风小寒怔了怔,想不到竟还有与何惜柔一样的人,说道:“那里一样不分男女。”

他的视线落在了墨秋的腹部,黑袍下是水墨裙,裙子下有抹金光一闪而逝。

风小寒说道:“原来你比我还怕死,竟在裙子下海穿了件贴身护甲。”

第二百七十三章 阴阳一

冬日里的阳光抵不住赢面而来的风,吹散了那仅有的一丝温暖,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寒冷。

东风带着冰湖雾气凝结成的雪粒,吹打着在风小寒的脸上,丝丝微凉令他清醒了些。

当他握住无形剑的时候,淳厚的力量从剑柄中传来,骨笛的微响在对他构不成任何影响。

墨秋脸色微白,柔弱的脸上却流露出两束坚毅的目光。

“我一定要杀了你,为了文叔,也为了我自己。”

寂灭剑意再度弥漫,空气中多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你没机会了。”

他目光澄净语气平缓,仿佛诉说着某个事实。

墨秋没有说话,但寒风中杀机更盛,以至于那些雪粒砸在脸上都有些刺痛的感觉。

或许是已经清醒的缘故,这一次的寂灭剑势比之前要更加完美。

风小寒将无形剑换于左手,右手扬起荒剑向下一甩。

嚓的一声轻响,

木质剑鞘被甩了出去,狠狠chā jin脚边的积雪中,只余一半露在外面。

墨秋眼神微变,

荒剑的剑鞘是陈枫用整块木头削的,质量很轻,而且在圣人遗迹时拿来生过火,受损严重,却还能发挥如此可怕的穿透力。

要知道天山顶的积雪下,都是坚硬的岩石,

并且由于常年处于极寒之中,拥有比花岗岩更强的硬度。

足见风小寒神力之强,而且高度集中。

无形剑剑身无形,属虚,此为阴。

荒剑乃琉璃火淬炼而成,属实,此为阳。

左阴右阳,虚实相合,

宛如宛如阴阳鱼般,生克之间自有无穷奥妙,引动阴阳之力御敌。

用精妙绝伦的双鱼剑,去克寂灭剑法最是合适不过。

墨秋挑了挑眉,她忽然感觉对方的剑似乎隐隐克制自己剑法。

风小寒看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这交双鱼剑,是子午左手剑和甲子剑法合并而成。”

墨秋说道:“不论剑法是否克制,任你神力无穷,也无法密布修为上的差距。”

风小寒嘴角泛起丝笑意,看着很是干净,不带一丝其它的念头。

魔门gong fǎ极为强大,经历代魔尊及无数魔门高手耗时数百年的探索和补充,已经可以媲美大唐道典。

但二者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问道!

万衍神通本身便是大道,其中的元气篇更是神妙无双,可以自行在体内运转化灵。

所以风小寒笑了,笑对方的无知。

……

……

寒风刺骨,东风不破,

两道剑气合二为一,却产生了数倍以上的威力,轻松撕裂了寂灭意,在空气中泛起黑白两色的浪花。

这就是双鱼剑合天道时产生的异象。

青竹峰比武时,风小寒尚未达到洞幽境,对周遭的影响极小,甚至没有异象。

墨秋脸色大变,原以为经过了这么久的激烈厮杀,对方应该幽府空虚才对,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数量的元气。

风小寒欺身上前,双剑在身前交错,宛若剪刀般剪向墨秋。

墨秋心知寂灭意难以对抗这样的剑法,当下改换四季剑中的冬剑,冰封千里。

突然改换剑招十分危险,搞不好会元气逆冲身受重伤,好在寂灭剑法流经的经脉与冬剑是同一条,只是运行方式有所差异,

但这样一来威力难免不全,不过借助寒山地利,意境变的更加圆融,能够可以与双鱼剑zhou xuán一二。

原本寂灭剑作为魔门的强大剑法,在双鱼剑面前不应如此脆弱,但风小寒的双鱼剑法尽得精髓,而墨秋修习寂灭剑才几个月,看似完美的寂灭意实则暗藏柔弱之处,

就像空心的钢球,坚硬只是表象。

冰封千里剑带着从东面吹来的寒风,斩向风小寒,幽绿的剑光照亮了墨秋的脸,看起来是那样冰冷可怕,就像她此时的眼神。

风小寒双剑在手,毫不畏惧的应向那冰冷的剑。

由于剑气的缘故,荒剑的剑身清明如洗,但凹凸不平的剑身看起来却又有些脏。

这种纠结感十分符合修行界那些妙人奇特的艺术感官,

冰封千里后,

春暖花开时,

冬剑之后便是春剑,然后由春入夏,又由夏入秋,最终再次回到冬剑,如此完成一个轮回。

春夏秋冬为一年,

年复一年,这也是轮回,就像昼夜交替,阴阳轮转。

识海中的金芒不断推衍,将四季剑的境意推向到了更深处,风小寒上次便觉得这四剑的剑意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还有可以发展的地方。

但当时神识有限,后来又忘了这档子事情,便没有继续印证。

四季剑是墨秋基于自创的剑招糅合了另外三招剑法所成,自然也是体悟最深的剑,除了风小寒没人可以与之媲美。

四季剑法在境意以及其他地方上,由于更加熟练的缘故,与之前施展的寂灭剑意相比,都要更加圆融完美,不露丝毫破绽,只是威力与气势上明显弱了几分。

风小寒在剑道上造诣匪浅,博于剑的同时精于剑法,所以才能勉强使出不完整的剑域。

这样有个好处——能根据所在环境以及战斗情况,施展出最为合适的剑法。

下一刻,墨秋的面前忽然出现道剑光,撕裂了寒风,杀死了复苏的嫩芽,遮蔽了酷热的皓日,眼看着便要碾碎深秋落叶。

这是什么剑?

居然能这般强硬的击破她四季轮回的剑意?

剑域的原理是万物皆剑,

现在风小寒正要施展万物一剑!

双鱼剑中有个名叫“阴阳一”的招式,有点类似鸳鸯剑法中双剑合璧的意思,根源上讲都是阴阳互补,合二为一。

但又有些不一样,因为双鱼剑是一个人施展,调动的是体内阴阳二气,但一心怎可二用,所以门槛更高。

学习的难易程度还要在山水八剑之上。

无形剑与荒剑的性质恰好合了阴阳之道,所以这一剑的威力得到充分发挥。

这道剑光打乱了墨秋的剑意,但对方的剑势并没有因此而中断,三尺锋毕竟不是铁匠铺里三两银子一把的普通铁剑,面对风小寒势不可挡的阴阳一,凭借其罕见的锋锐以及坚韧的剑身竟硬是迎了上去。

墨秋感受着三尺锋中传来的剑意,眼神更加清澈,那道剑意是来自剑本身的战意。

天下名剑录中,哪个没有几分灵性?

……

……

远方的天空里忽然飘来朵乌云,不知为何它比其它的云都要高,

纪晓岚看着天山顶的剑光,嘴角微微翘起,不知是在笑还是抿嘴沉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万物一

云不是某人施展关于云意境的法门产生的异象,而是纪晓岚的“座驾”。

她们一辈的强者少有坚持修行原本的gong fǎ,而不改修大唐道典的人。

纪晓岚便是其中之一。

原因并不是本来的gong fǎ比大唐道典更好,而是认为gong fǎ只是一双鞋子,一双更好的鞋并不代表能走的更远,

想要走到修行路的尽头靠的还得是毅力。

就像下面那两个年轻人的战斗,打到现在已经和招式及智慧无关,靠的正是毅力。

这里的毅力是指平日修行的坚持,以及对大道的渴望。

纪晓岚看向天山另一面,心中默念道:“除非……有外力介入。”

她看向的地方有道黑线笔直而上,还有数个黑点跟在后面,虽比不上那道黑线,但速度也是极快。

……

……

阴阳一与四季剑的剑气撕咬着,发出嗤嗤的响声。

湖畔那一边的白登道下传来声长啸,那位崩劫境的黑衣人快到了。

墨秋眉头微挑,嘴角也翘起丝弧度。

风小寒神情微动,元气运转更急,阴阳气浪冲散了冰湖白雾。

战况似乎发生极大改变,

四季剑的轮回不如阴阳一的玄奥,但墨秋可以拖住对方,只要撑过片刻时间待那黑衣男子赶来,风小寒必死无疑。

世间发生过的无数例子全都证明纵然有天才可以超越修为限制越境战斗,也绝无可能越两境而战。

那黑衣男子乃是站在天人极限之上的破虚境高手,是真正的强者,风小寒绝无可能战胜对方。

但风小寒毫无畏惧,因为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现在甚至还不是那最关键的一步。

阴阳一的气浪逐渐退去,但冰湖白雾并没有恢复原样,反而在某一处不再上升,像被剑斜着斩断的纸筒,切口整齐。

墨秋注意到那些落下的雪粒变的更加细碎,仔细看去会发现每个雪粒都有极平整的边缘,如果将其中某两个组合在一起会变成一个微小的球形,也就是完整的雪粒。

什么样的剑fǎ hui将比剑尖还有细小的雪粒劈成两半?

没有剑法可以做到,

这是种剑道境界,就像人刀合一还有剑域一样。

万物一剑!

黑白两色的气浪被金色的光所取代,那神圣难言的气息令人为之神往,仿佛这就是神明降下的神迹。

远处的乌云不断变换翻卷,就像坐在云中纪晓岚的脸色。

她看着那道金光,心中升起无限渴望,

这些光就是赋予风小寒不凡的万衍金芒,是大道的本源,与何惜柔体内的紫气一样都是元气之外的其它力量,只不过前者的品级还要在后者之上。

修行者对道的渴望超越一切,尤其是道心坚定清明如洗之人,因为这是修行者毕生追求的目标,向着大道迈进是融入进骨子里的意识。

纪晓岚望向某处,心想九万里寒山都在你的眼皮底下,你应该也看到了吧,难道还不能让你离开那座崖?

万衍金芒与风小寒的识海融为一体,只要识海不枯,金满便永远不竭。

金色的剑芒轻而易举的斩碎了墨秋的剑光,无形剑与三尺锋碰撞时绽放出一蓬好看的火花。

以锋利见长的三尺锋的剑刃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剑气还未停止,

墨秋的黑袍被撕裂,水墨裙上的山水画中出现道笔直且深刻的痕迹,直接将那巍峨的山以及汨汨的河流斩断,最里面那件宝甲光芒尽失。

万物一剑与一剑斩三星类似,都是剑道奥义,是可以窥视大道真相的剑法。

风小寒的万物一剑虽不完美,只凭借万衍金芒的神奇发挥出万分之一不到的威力,可终究不是剑法可以比拟的。

但同时他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大的,

风小寒的耳边嗡嗡作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瞬间蔓延开来,竟是直接将所有的元气与神识消耗一空——除被封元禁锢的那三成外。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

风小寒的剑轻易的划破墨秋的剑势及异象,极强硬的打断了对方免密不绝的攻势,随后整个人飞扑出去,墨秋则是怔在原地。

因为他没有向着自己扑来,而是转身向后而去。

风小寒左右手各持一剑,双臂张开宛若大雁般掠向不远处的积雪,荒剑刺入微微鼓起的雪堆中挑出只包袱,然后动作不停继续向身后掠去。

这叫金燕翎,一种并不高明但十分实用的身法。

墨秋神情微变,显然认出了这种身法,但并非惊叹它的神妙,因为这只是基础身法的法门。

而是因为他再向前,便会坠下天山。

无形剑看不到剑身,所以风小寒看起来就像只断了翅膀的燕子,而这只燕子似乎真的以为自己是只大雁,可以展翅于天山之上。

事实上即使是真正的鸟儿很难在如此高的地方飞行。

风小寒向崖下快速掠去,难道那强到令人发指的一剑与双鱼剑法的运功路线相悖,元气逆冲走火入魔,导致陷入疯癫?

不,

墨秋不信,如果真的是这样,按照风小寒所占据的优势和其性格,根本不可能选择施展那样的一剑。

风小寒卷起包袱后直接在天山顶的崖畔边上,双足在地上狠狠一踏,头下脚上的跳了下去,坚硬的石头便如豆腐般被踏碎。

墨秋呆呆的愣在那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从施展万物一剑开始,到风小寒卷起包袱“跳崖自尽”,兔起鹘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连眨下眼睛的时间都不到。

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湖的那边,直接踏破冰湖水面而至,来到墨秋身边,取出法宝左右环视。

黑衣男子没有看到风小寒跳崖的一幕,但却感受到了那股强横的剑意,冲天锋锐让他都升出许多忌惮。

黑衣男子知道这不是墨秋的剑法,却没看到其他人,但根据此间剑意,那人显然刚刚还在这里。

黑衣男子怔了怔,看向墨秋问道:“人呢?”

墨秋这才回过神来,将刚才事情说了一遍。

黑衣男子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其余人随后赶到,看着此间场景也倍感惊奇,听黑衣男子重述一遍后,皆是大眼瞪小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家伙居然在他们之前便来到天山走完了白登道,他才洞幽境下品的修为。

黑衣男子看着风小寒跳崖的地方心想,自己走完白登道那年是几岁?

众人来到崖畔,向下面的云海看去,只觉得一阵眼晕。

背刀男子忽然发现一笔直的条线,在崖下某处开始,一直向下延伸没入云海。

第二百七十五章 雪下

风小寒将无形剑插入崖壁,希望借此来减缓下坠的力量,

但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石壁被无形剑划出道笔直的剑痕,轻微的触感从剑柄中传回。

噗的一声微响,风小寒坠入云海。

速度没有减慢!

风小寒轻轻挑眉,这才反应过来无形剑是剑气组成的剑身,那可是连三尺锋都可以砍出一个口子的强大剑气。

天山的石头再硬,在无形剑的面前也与豆腐并无区别。

于是他将无形剑收回,右手一扬,转而将荒剑刺入石壁中。

荒剑也极为锋利,但与无形剑相比却还有相当一段的差距,当荒剑刺入崖壁时,巨大的阻力令风小寒肩膀微痛,若换做别人,可能手臂已经脱臼了。

风小寒不愧是天生神力,肉身本力惊人如斯。

在荒剑与石壁的阻力作用下,下落的速度逐渐减慢,从云层出来后又下坠百丈距离才终于停止。

风小寒握着剑柄,身体悬挂在天山的石壁上。

经过数万年的风吹雪打,天山的石壁上看不到凸起的石嶙,没有任何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

看着四周的环境,大片的雪花拍落在他的脸上,天地间一片苍茫。

风小寒运极目力看破幕布般的风雪,向下方望去。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天山不愧是人类世界的第一山,果然险峻巍峨,他落下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看到地面。

他又抬头看向上方的云层,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那里就是他落下来的地方,云层翻涌间使其逐渐合拢最终消失不见。

风小寒的目光落在那里,看的却是更上方的天山顶,

他的剑鞘落在了上面,等下去了,需要找头狼或者熊之类的妖兽杀了裹剑。

留在天山顶冰湖边的剑鞘是陈枫亲自做的,就这么扔下是不是不合礼数?如果何惜柔在这,只怕又会是一番唠叨;但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再爬上去取回来。

想到这里,他不jin kàn了眼被攥在左手的剑柄,心念微动一道锋利令人心悸的感觉出现,雪花落下飘过剑柄前三尺距离时被其斩断。

风小寒心想还好无形剑可以凭心意触发,否则还真难找剑鞘来容它。

他将无形剑放入怀中,这件霸牙兽皮衣内侧被何惜柔缝了个口袋,可以装些东西很是方便。

“但这依然不能改变谁娶她谁倒霉的事实。”

在风小寒看来,何惜柔就是只披着柔美外表的老虎,那些男人被她的外表迷惑最终只会被吃掉。

不知为何,寒风忽然大了些,让风小寒觉得有些冷。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挂在天山崖壁处,随时都可能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驱散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风小寒将荒剑拔出,落下段距离后又chā jin崖壁,如此反复一路下山。

这种方式看似简单快捷,实际上对剑本身以及臂力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下落时的重力以及剑进入崖壁时产生的阻力会形成拉扯的力量,他的手臂就像拴在一头发疯的公牛身上而他的右臂则要承受全部的力量,宛如车裂之刑。

所以唯有肉身强大如风小寒,才可以使用这样的方法。

事实上这对他带去的压力并不大,只是感觉肩膀有些酸而已。

这种方式下山虽快,但也花了近一个时辰时间,才回到地面。

天山白登道另一侧的山脚下,雪地中出现一个大字。

风小寒躺在里面,粗重的喘息着,身下传来雪地柔软的触感,但终究不是空气那虚无的感觉,这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随着他的呼吸,四周灵气开始有频率的涌来。

鲸吸灵气是最快恢复元气的方式,他那万物一剑抽干了七成元气以及所有神识。

吸了几口后元气逐渐恢复,幽府也开始微热带来温暖的感觉。

风小寒闭上眼睛,就这么躺在雪中睡着了。

……

……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形的“大”字被风雪掩埋,谁也不会想到这下面居然会藏着一个人。

除了雪獒,

妖兽雪獒很少来天山,除非是被竞争对手赶出了地盘流浪时路过的。

雪獒有遁雪的本事,善于捕杀藏在雪中的猎物,比如雪鱼。

风雪微乱,一只巨大的身影向着这边踌蹴而至。

它低着头,不时抽动下鼻子,捕捉着那丝微弱的气味。

这头雪獒已经过了巅峰时期,正处于老年,被附近其他的年轻妖兽抢了底盘,重伤逃跑,至今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此时饿到了顶点。

冠绝寒山的灵敏嗅觉告诉它,前面不远处的雪面下有个活物,从气味上判断不属于它见过的任何妖兽。

但饥饿已经让它失去了戒备意识,不论那是什么,它都要将其挖出来杀死后吃掉。

雪獒走的很慢很小心,除了怕惊走猎物外也因为它的肩膀上有道伤,巴掌大小,与庞大的体格比起来看上去很是秀气,实则伤口极深就连骨头都露了出来。

那是不久前它躲在雪中睡觉,被路过的几个人类刺伤的。

它至今都记得那恐怖的光突然窜入雪中,然后它便昏死过去,醒来时对方已经离开,但伤口中残余的剑气却令它痛苦不堪。

在底盘争夺的厮杀中败北,也与这个伤痕有着极大的关系。

几天前那些剑气忽然散去,似乎剑的主人死了,或者是那道飞剑已经碎了,失去天地气机的因果来源,剑气自然没有继续存在的道理。

这不关它的事,以它的智力也想不到那么深的地方,

但只要剑气散了便是好事,现在它只需要多吃点东西养好伤,然后把底盘抢回来。

雪獒向着那边缓缓靠近,它匍匐在地面上,眼睛紧紧的盯着那里,其中闪烁着名叫睿智的光芒。

在它不算发达的大脑想来,那个猎物体型不大应该很好对付,既然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应该也是个被赶出地盘的可怜家伙。

雪獒这些天里恢复些伤势,相信面对雪虎也有勉强一战之力。

雪獒的眼里又流露出感慨的神情,它与对方同病相怜只可惜今日便要杀其果腹,怎能不生出许多感慨?

寒山毕竟号称媲美蛮荒域,雪獒毕竟在这里生存,自然有几分灵智可以思考些很粗浅的道理。

它确认了“猎物”就在那里,匍匐着来到附近,缓缓起身直至人立而起,前肢微曲便要破雪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藏在下面的猎物。

巨大的双爪落下,带起的气劲使雪地表面极轻的雪粒犹如水面般向四周扩散,

但下一刻,它的身体僵在风中,

眼中所有的情绪尽被恐惧所取代,仿佛雪面下的小家伙是来自远古的神魔,名为死亡的巨大压力让它身上的每一丝肌肉都不断颤抖着。

而这些压力都来自于它头下面的那只爪子,

——在它想来应该是只爪子,但实际上是只手。

那只手从雪面下伸出,扼住了它的咽喉。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之前还想着需要兽皮裹剑,结果你就来了,恰好我也饿了就拿你来垫垫肚子吧。”

声音从雪面下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雪獒不懂那些音节字眼的含义,只觉得寒风拂过时好冷……

第二百七十六章 雪人

风小寒在雪中睡了很久,也觉得有些冷,但吃过雪獒肉后强大的消化能力及化灵能力使元气更加丰沛,这才温暖了起来。

他剥下兽皮将荒剑裹了背在背上,眺望远处,

今天的雪很大,乌云掩盖了天光,无尽的风雪让他眯了眯眼,好一会才辨清方向,笔直向北而去。

云层之上的天山顶,墨秋一行人早已离开,

他们没有去找风小寒的踪迹,在这样的天气里,对方留下的一切痕迹都将在风雪中泯灭,去追只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黑衣男子认为他已经死了,因为没有人可以从天山顶跳去还能活,除非他是破虚或者凌霄境界的强者。

可拿着罗盘的阵师却不这样想,既然他可以凭洞幽初境之姿走完白登道,那便证明他确有过人之处,而且根据小姐的描述对方应该不是那种脑子发热的中二少年,而是位会冷静分析一切情况的人。

也就是说在风小寒看来,跳崖绝对是存活率更高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么风小寒当然有还活着的可能。

阵师不是背刀男子,在这些人里颇有威望,黑衣男子修为虽高但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墨秋等人离开后,远方的乌云也消失了。

但不是因为飘向更远处或是散了,而是收拢起来,被收入一个小盒子里。

忽有风起,吹动冰湖水雾降下雪粒的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天山顶。

纪晓岚来到崖畔边坐下,望着那道笔直的线微微挑眉,心想那剑究竟要有多锋利,留下的痕迹才会如此的直

随后她又看向了数千里外的某处,喃喃道“如此说来这个能和墨秋一较高下的少年就是风小寒,长明近些年发展不错吸收了许多年轻的才俊,尤其是何惜柔,刘盼盼,茶一笑这样的天才。”

她的语气不带起伏,听起来有些冷淡,

不是她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不是称赞,而是点评。

就像老师在审批学生的作业,然后给出自己的看法。

姿态很高却很难让人升起厌恶的情绪,

“金光亮起时,你心动了。”

风雪起舞时,冰湖的水雾忽然分开,就像向两侧打开的门,一名绝色女子从门内走出,来到纪晓岚的身旁,负手而立。

纪晓岚没有去看那袭白裙飘然,依旧望向那边,淡淡的说道“修行到了这个份上,没有人不会心动,包括你。”

百里幽若当时就站在更远些的半空中,与阳光融为一体,所以风小寒等人无法发现她,但纪晓岚可以。

百里幽若沉默了片刻,顺着纪晓岚的视线向着那个方向望去,说道“我只是很惊讶,原来世间还有可以令你心动的东西。”

对方是人类世界最有威望的人,虽闭关不出但其话语权甚至在长明宗之上,在世人心中是圣人。

这里的圣人不是指修为,而是品德。

但在百里幽若看来,所谓圣人不过是断了yu wàng的灭情绝性之人,这样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既然纪晓岚还有yu wàng,那么便不是圣人,却以圣人自居,

这就是伪君子

魔门有个说法,yu wàng就是人的情,天下万物皆有情,禅宗禁欲便是灭绝人性的做法,所以有史以来魔道便于佛道格格不入,甚至为此开战过。

“在你看来,我就该是个无情的人”

纪晓岚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笑道“我当然也有yu wàng,我的yu wàng便是大道,是真理。”

百里幽若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心中若有情,那为何只是眺望,而不是跳下去把它接出来供着让它千年不见天日饱受孤独之苦,你可忍心”

纪晓岚的笑容变的有些苦涩,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妇人,哪敢跳下去”

在那座生死崖前,谁都是只是个普通人。

百丽幽若说道“当初你派来弟子说要与魔门结盟,我们同意了,正是因为它说出了那个秘密,道出了你和那位的关系,但现在他不知在哪里游山玩水,你怎么说”

纪晓岚说道“身不在此间,不代表心不在。”

百里幽若说道“心若在,身岂会不在世间没人能拦得住他回来看看。”

纪晓岚想了想,说道“好吧,可即使心不在,但不代表就和魔门没有关系,只要他还和魔门有关系我就和你们有关系,大家就是自己人。”

百里幽若看着她的背影,淡淡的说道“只怕你会像将它留在崖底受苦那样,并不介意魔门留在寒山。”

纪晓岚摇摇头,心想和女人交流果然很难,难道别人和自己交流也是这种感觉么

百里幽若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我是女人,所以会留意些那个混蛋注意不到的事情,比如看人。”

“你觉得自己看透了我”

纪晓岚终于回头,迎向她的目光,说道“那么你看到了什么”

百里幽若看着那清亮的眸子,沉吟良久后说道“你不是圣人。”

纪晓岚怔了怔,随后微笑道“我当然不是,你才是。”

百里幽若想了想,确定这句话没有什么深刻的意味,只是纯粹的打趣,顿时觉得很无趣。

纪晓岚说道“你留在这里是怕墨秋打不过风小寒,可你以为一根骨笛就能够改变些什么”

百里幽若没有说话,但对方有一点说错了,她不是怕墨秋打不过风小寒,而是想知道风小寒能不能打赢墨秋。

意思虽然差不多,但背后的态度却差了许多。

前者是护女心切,而后者则是对墨秋抱有很大的自信,

那根骨笛只是觉得作为佩饰有些碍事,收起来又没什么用,便留给墨秋防身。

纪晓岚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应该毫不犹豫的当场杀死他。”

百里幽若看着她,说道“难道我还用你来教我该这么做”

纪晓岚说道“不管你们之间的那几句问话有什么深意,风小寒是个身负大气运之人,可惜却是南人不能为寒山与魔门所用,若留他自行成长他日必成阻碍。”

一切防止魔门南下的阻力及可能都必须消灭,

风小寒是蛮荒域出身,若刻意为之在寒山中的确踪迹难觅,但终究是在九万里寒山内,这等同于就在魔门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百里幽若确信,这野小子不会活着离开寒山。

百里幽若离开后,纪晓岚又在崖畔边上坐了会,看着那插在石中的残破剑鞘,不知在想事情还是纯粹的发呆,随后取出小盒乌云再起驮着她飘向远处。

发生在天山顶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但天山顶的战斗却会被很多魔门弟子记住。

继圣人遗迹后,魔门新生代的第一天才墨秋再次败给风小寒。

风小寒全身而退几乎没有什么较重的伤势,而墨秋则损了件黑袍,一条裙子,以及一件贴身宝甲,就连三尺锋都被砍出一个小缺口。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风小寒没有死的前提上。

或许要过很多年,他们才会知道这场战斗的真正结局。

但这些事情都不会被南方的人们知道,此时的他们正在修行闭关。

风小寒也许会记着,但对他而言胜负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得到了什么。

无形剑的激发无疑是最大的收获,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又没像里那样滴血认主,亦或是以神识温养,怎么就激发了呢

他心想那万夜天果然厉害,遗迹里随便捡个剑柄就是绝世神剑,随后他又想到何惜柔的须弥珠以及那里面的宝贝,生出了些许悔意。

当时若从其中挑选几件厉害法器,墨秋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相比无形剑,此战中另一重大收获便属剑域以及万物一剑。

通过今次的较量,他用墨秋试剑,已经初步体会这两种境界的神妙之处,但距离掌握精髓还是相距甚远。

就像双鱼剑的阴阳轮转,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乌云渐渐消散,露出星空以及那轮残月。

幕布般的风雪停了,所以他可以借着星月光辉看到更远的地方,在距他数百丈外的那边,有两个雪人,在无尽夜色下显得很是突兀。

风小寒挑了挑眉,寒山与蛮荒域的冬很像,除了一到晚上便雪停云散,但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论出现什么怪事都不值得奇怪。

但忽然出现两个雪人这就显得十分怪异了。

风小寒环视四周,又侧耳听了听风声中有无异响,确认附近没有人或妖兽后决定靠近些。

但当他来到近前时,其中一个居然活了过来,仿佛受惊了般从地面上跃起,随后头上脚下的钻入雪中。

风小寒一怔,这才看清楚原来留下的这个才是真的雪人,那个逃走的只是形似雪人的妖兽,或者别的生灵。

风小寒猎杀过很多妖兽,也见过很多人类世界没有的怪物,却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对那个逃走的小家伙产生了些兴趣。

但它似乎和雪鱼一样可以在雪地中自由穿行,当风小寒掠至此处时,它已经不再雪中,微微凸起的雪面一路向着远处延伸而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风小寒挠了挠头,说道“小东西跑的到挺快。”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夜天海雾

风小寒附身将小雪人捧起,仔细端详,这雪人的做工实在称不上精细,但微胖的身躯尽显萌态,两粒松子做成的小眼睛灵动精巧。

如果这是那个小东西按照自己模样做的,想来它应该也十分可爱。

难道是某种妖兽的幼崽

“何惜柔应该会喜欢,要不要捉了带回去养着”

风小寒看着那个雪洞,然后顺着鼓起的雪面看向更远的地方,放弃了这个想法。

它比他见过的所有雪行妖兽速度都要快。

雪鱼可以吊,雪獒可以战,可这种速度奇快警惕性极高的小兽想要活捉,真的太难了。

风小寒若肯花些功夫,应该能摸清对方的习性规律,并想到如何设计陷阱。

可他时间紧迫,而且此处乃寒山腹地随时可能遭遇魔门弟子,容不得他做多余的事情。

风小寒将雪人放回原处,从怀中取出颗寒果放在旁边,然后继续北去。

没过多久,微微隆起的雪面形成一条笔直的雪线,从远方回至此处。

一个小脑袋从雪面下探出,有些紧张的向四周望了望,确认那人不在后才松了口气,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遁回雪中慢慢向雪人靠近。

小家伙藏在雪人旁的雪面下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确认那人真的走了它才从雪里爬出,抖掉身上的雪看向雪人。

粉嫩的小爪子搭在肥胖的肚子上,肉嘟嘟的脸蛋上有数道花纹藏在毛发下,似乎是某种独特的符文。

小家伙捧起一把雪在掌心轻轻揉搓,然后涂抹到雪人的脸上,使轮廓更加接近自己,左右看了看,稍微修补后觉得很是满意。

它随手拿过寒果要了一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就像那些画师品味自己的肖像画,神情中尽是骄傲。

看看这线条,瞅瞅这脸蛋,瞧瞧这眼神儿,多么完美。

清凉甜美的味道伴随着酥脆的口感在嘴中蔓延看来,它又看向手中的寒果,

再看看这寒果,多么好吃。

慢着,

哪里来的寒果

小家伙从愉悦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咀嚼着的嘴也缓缓停下,表情逐渐僵硬。

通红的果子从爪间花落,在雪中发出微响。

这该不会有毒吧

乌云遮蔽了星月,天空灰蒙蒙的,开始下起微雪。再过片刻云层便会变厚,然后风雪如幕让人看不清前路。

风小寒就近挖了个雪洞,打算白天睡觉,晚上再赶路。

黑夜降临时他醒了过来,雪洞已被掩埋只能挖开。

雪地里的勾当他很是熟悉,论遁雪的本事他已经超过了雪獒,所以雪洞很结实没有塌。

接下来数日他都是如此度过,沿途都是些很寻常的妖兽,难免有些无趣。

和他同样感到无趣的还有东海渝阳郡的少女,

刘盼盼与万夜天已经在这里停留多日,该看的风景也都看过,东海的风土人情并不稀奇,这对四处旅行的万夜天来说十分反常。

难道海浪声真的那么好听

刘盼盼放下茶壶,认真的听了会儿,除规律的浪潮外并没有听出什么旋律和美感。

她看向那张英俊好看的脸,心想难道是对大海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万夜天躺在客栈松软床上没有看她,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说道“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走,记着带上钱。”

刘盼盼没有问你就不怕我跑了,或者是向宗派通报之类的话,因为以“你就不怕”为句式的问题,在他那里只会得到一个相同答案。

老子怕过啥

她不知道这句充满北方豪迈口吻的话是从哪学来的,或许是前不久在那家雅间隔音很差的酒楼里吃饭时,在楼下吵架的人那里听来的。

只不过如此嚣张豪迈的话,他说起来却有些冷漠淡然的感觉,仿佛真的什么都不怕。

好吧,确实没什么事物有资格让他害怕。

刘盼盼问道“我很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竟能让你停留些时日”

万夜天说道“此处有海。”

刘盼盼说道“你是亘古第一高手,也是这世上最冷的人,唯一的兴趣居然是听话海么”

她的说冷当然不是指温度,而是对各种事情的态度。

万夜天笑了笑,没有说话。

忆星在她的怀中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感知到任何东西。

是不想被知道,还是真的没有话说

万夜天来到渝阳郡后到街里看了几眼,然后便一直在客栈里睡觉,全然不像是来游玩的。

刘盼盼是修行者,经常和师傅一起闭关破境,经历过比这还要无聊的事情,但总要拿这些没有意义的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她放下忆星,吸了口夹杂着海风的微凉空气,接着窗外的阳光,开始化灵。

“这样不对 ”

一道声音出现,刘盼盼睁开了眼睛,看向万夜天。

只见万夜天也在看着她,但没有说话。

那个声音在心头响起,应该是忆星正视人心从对方心里听来的。

刘盼盼问道“哪里不对”

万夜天心想大唐道典是不错,你的修行也没有错,但这样的方式只适合闭关,对日常修行来说并不高效,而且你我大多数时候都要在路上哪里有时间给你闭关所以你的修行,不对。

刘盼盼微微挑眉,说道“当今世上是修方法只有打坐化灵一途最为高效。世上天才有很多,但万夜天只有一个,不谁都能像你一样随便吸一口灵气便连破数个境界。”

万夜天有些郁闷,自己何时吸口灵气便破数境了,最短的那次也足足用了两天时间。

他心想既然你要随我旅行,我便教你些高效的小技巧,免得到时你埋怨我耽误你的修行。

刘盼盼有些惊讶,但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陷入沉默。

万夜天说道“不要误会,我没有收徒弟的兴趣,只是我的剑童跟了我这么久,居然还是区区洞幽境,这传出去只会丢我的脸。”

刘盼盼更加无语,心想这能怪谁

万夜天传了她几句口诀去背,然后再次闭上眼睛,不只是在养神还是静思。

那几句口诀粗浅易懂,并不奥妙,但作用却十分明显,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够立即开始化灵,且不用担心被打扰。

万夜天来这里真的只是随便走走,但前不久却感应到什么,于是留了下来。

傍晚的东海依旧澎湃,涨潮后游人都基本已经离去,少了许多杂乱的声音,此间除海浪外再无别的声响。

今夜更是如此,海边的沙滩上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在星月之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远方的海面升起团雾,看不清海与天的交汇线。

万夜天站在高空,望向那团浓雾,嘴角轻轻翘起。

有经验的渔夫都知道海上起雾不是什么好事,东海的海雾通常出现在四月至八月,而且多是深海,在如此靠近海岸的地方起雾并不多见。

万夜天的目力何等惊人,若有人将眼睛修行到这般地步,几乎可以勘破一切真幻虚伪。

他清楚的看到那些雾气由无数细碎的冰晶构成,那是盐粒以及冰晶与海面下的水气融合组成的事物。

按理说这种现象并不应该发生在这里,尤其是今夜。

若按天时或星象去推算,今晚应该有雨才对。

可雨未见,雾却来。

这是异象,

万夜天知道是谁引发的这个异象,并且在几天前便已经察觉到,因此才会有这几日让刘盼盼觉得无趣的时光。

他闭目并非养神,也不是静思,

而是尽量的恢复元气为今日做准备。

万夜天身形微晃眨眼间便来到数百里外的海面,站在海面上,海雾不敢向前,只好停在海面翻滚。

“一千年了居然还没把你熬死,你那些年究竟吃了多少人,才能活这么久”

万夜天对着雾中某处,微笑道“怎么,难道岛上的蔬果吃腻了,想跑来尝点荤”

浓雾翻卷的更加剧烈,

万夜天说道“你不用惊讶,更不必惊恐。我能活这么久很正常,甚至再活几个一千年都不稀奇,只不过现在的我很虚弱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你。”

浓雾开始有规律的震动起来,随着它的悸动,海雾表面浮现出一张巨大的脸,但因为太大所以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勉强分辨出五官的轮廓。

与之相比,站在它面前的少年就像仰望高山的蚂蚁般,是那样的渺小。

万夜天微微皱眉,他也不喜欢仰起头说话,尤其是得抬头看这个家伙。

于是他飞了起来,站在虚空之上。

那张巨大的脸也随之一起飘起,想要和他对视,才能不输了威风。

万夜天摇摇头,说道“这对你来说太高了。”

于是伸手将海雾又按了回去,那张脸浮现出愤怒的表情。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已经不剩几个,你是仅有的有资格陪我聊聊天的人之一。”

万夜天淡淡的说道“但要记住自己的位置,不要找死。”

海雾形成的脸神情微变,停留在了海面不再上升。

“想不到多年未见你竟也会撒谎了。”

那张脸张开嘴,声音宛若洪钟震得海水哗哗作响。

万夜天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可没有骗你。”

巨脸冷笑道“你如果真的那么虚弱,岂能将我压回来还说什么手无缚鸡之力。”

万夜天笑了笑,说道“看来你真是远离人世太久了,已经失去了幽默感,甚至不能挺轻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巨脸沉默了会儿,随后大怒道“你竟然如此戏弄于我,羞辱我很好玩么”

万夜天是超脱境的大强者,按照这个境界真正的力量来看,他现在的战力确实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

可鸡绑不住,绑住只爬虫还是可以的。

海雾中的那个人在万夜天的眼力就是条爬虫,甚至连爬虫都不如。

万夜天冷漠的说道“你若有异议,可以证明给我看,看看我杀不了你那句话是不是骗人的。”

巨脸陷入了沉默,

他被困住之前是纵横天地之间的强大修行者,这一世除了玄弘真人,越女外就只怕过一个人。

甚至比玄弘真人与越女加在一起还要怕。

这个人就在眼前,他如何敢与其动手这世上只有关着他的这片海雾拦得住他。

哪怕他从雾里露出跟小手指,万夜天都会引来天地神力灌进去崩碎他身体的每一块肉,包括识海与神魂。

万夜天说道“当初把你关起来靠的是天地奥义的九霄篇残卷,我主张杀了你可玄弘与白雪偏要拦着。我当年就说过残卷毕竟不全,只要活的够久你混蛋早晚会出来,这不,现在你已经能在海面移动吃人了。”

巨脸露出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出来的。”

“我也这么认为,不然只要你龟缩在九霄篇的封印里,我便杀不了你,但只要你出来我会保证你死透的。”

万夜天看着他说道“你可一定要争气呀,争取死在我手里,说不定心情好还会找人给你收尸,不然老死在这里面岂不等同于曝尸荒野”

巨脸冷笑道“那样的话即使我能够出来,也会继续在雾里吃人,等你死了再出现,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吃人也能长生不老的存在。”

万夜天抬起手说道“很可惜,你以后都吃不到人了。”

巨脸感应到强烈的危机,惊恐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万夜天向前屈指一弹,一道流光从指尖射出,留下道好看的轨迹射入雾中。

海雾极速退去,就像被箭矢射中的牛皮纸那样,被带着向后极速褪去。

最终停在了万里之外的某处,

牛皮纸被箭钉在那里,而裹在纸里的爬虫没有力气再带着纸继续走动,只能和纸一起留在原地。

他破开九霄篇封印前,再也不能移动了。

不甘的怒吼声随着海风传开,震死了无数鱼群与海鸟。

回到客栈,万夜天发现刘盼盼在等他,便说道“你醒了”

刘盼盼看着他问道“你去哪了”

万夜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懒得编故事,直接取出躺椅躺下,说道“据说空苍派景色不错而且也在东海,只不过在乐琅郡附近,明天去看看。”

草原的风很大,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呼啸不止,但只要在篝火旁围上一圈石头边不至于被风吹散。不过若有了火晶,那便另当别论。

清晨时分,梦儿把靠得太近的蓝衣少年踹到一旁,收了火晶准备离开。

她从草原腹地一路北上,陈英雄就如狗皮膏药般的跟着,怎么都甩不掉,

有时她趁着夜色施展九州遁法离开,第二天却又被气喘吁吁的跟上,说什么文人不善脚力,还请姑奶奶不要考教腿脚功夫。

他若就是这般跟着到也罢了,可那嘴简直比说书先生还要伶俐,一路滔滔不绝的讲着些废话。

这日,梦姐姐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将他抽飞,怒道“你上辈子是哑巴不成,一路这般聒噪,跟着姑奶奶到底想要作甚。”

“如斯美人独自闯荡只怕会遇到坏人,我既然名为英雄自然要一路保护直到姑奶奶安全到地方为止。”

陈英雄捂着肿起的脸,含糊不清的说着,扇子就插在颈后的衣领里,姑奶奶叫的那是一个干脆爽快,谄媚的话语却被他说的义正言辞。

这哪里是书生,分明是有文化的无赖。

梦儿有些郁闷,心想自己怎么就碰到这么个家伙。

陈英雄在脸上揉搓几下,那红肿的一块居然就这么消了,如此恢复能力着实令人咋舌。

梦儿长叹一声,心想要不然下次月黑风高,偷偷做了这家伙

他看着陈英雄,对方扯出一个的脸作为回应。

看着这欠揍的脸,梦儿大怒抬手又将他抽飞,扭头便走。

这小子来路不明又看不出深浅,贸然出刀只怕讨不到好,为今之计只好让他跟着路上也能多个人照应。

现在她有些想念风小寒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好。

但想到那日对方逃也似的奔上羊头岭,不禁又有些幽怨。

陈英雄见她神情微异似乎想起了伤心事,刚要开口却被梦儿瞪了回去。

梦儿看着他的红口白牙,认真的说道“再多聒噪半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英雄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不禁打了个哆嗦,噤声不敢言语。

他叹了口气,显得比梦儿更加郁闷。

他才从江南的风土人情讲到中原的政事典故,这才刚刚开始,他满腹经纶却不能说于佳人听,如何能不郁闷

远处有位老人站在雪丘上一身皆白,那须发与雪花不分彼此,看上去就像个雪人。

老人神情淡然的看着那对年轻男女向北远去,挥手发出一道神念飘向远方,带着他的消息。

圣女找到了。

没过多久,又有七名老人出现在这里。

奇的是,八位老人除衣着颜色不同,长的都一模一样,竟是极为罕见的八胞胎。

先前的白衣老者指了指北方,众人微怔,仿佛猜到了什么,相视一眼发现其他人似乎也有类似的猜测。

白衣老人告诉他们陈英雄的事,另外七人立即明悟纷纷露出笑意。

白衣老人回联盟报告圣女行踪,其余人尾随护卫。

按照刀圣原本的命令,他们应该即刻将二人带回,但既然圣女与他在一起,似乎尽量给他们多接触的机会和空间才正确。

第二百七十八章 跟踪的胆小鬼

……

……

寒天是极北而且极冷,每到夜晚时分星月清幽的光芒落在雪上,显得更加明亮,也更加冷清。雪面凝结的冰晶反射出细碎的光泽,远远望去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风小寒顶着星月光芒走了两天,他的目标是魔门,因为那里可能建在极阴之地上。

但他并不知道魔门在哪,而且这里有个问题——当年玄魔殿建在天苍山上,那里也是极阴之地但孕育的所有宝物几乎全部被开采,而魔门在极北寒山经营七百年,就算所在之地乃是极阴且又孕育至宝,那么不被开采炼制的几率又有多大?

当初决定入寒山寻找魔门时并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前不久才反应过来,

可他没有办法,只能一路向北,只求一些变数。

离开长明前他专门去华刹峰看了些书,都是关于制毒与解毒的。书中说蛮荒域中有片死地名为忘忧谷,谷中有泉名曰碧落,也叫黄泉。

黄泉畔孕有灵物赤舌草传说可以解百毒,再不济也可以暂时压制毒素,续命十年。

风小寒生活在蛮荒域,但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而且最重要的是墨烛之毒不是毒,而是别的某种力量,就像外来的元气,却可以像毒一样杀人于无形。

这点是他猜的,猜测的依据是所有的医书与道藏中都没有提过先天一气可以解毒救命。

郭明哲明显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解决方案。

先天一气是世间最纯净的生命力量,玄妙无比但没有任何威能,更别提解毒。

风小寒想到那天紫竹院的地窖中,何惜柔说过的故事,

那个故事是关于崔魏铭的,提到了玄魔殿劫掠婴儿修炼邪功,所以才会被长明宗盯上。

婴儿体内存有少量的先天一气,而先天一气可以诠释天地奥义助修行者感悟大道,也就是说魔门有直接吸食先天一气的法门。

风小寒看向空中某颗寒星,陷入沉思。

如果找不到极阴至宝,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何惜柔说这类邪功有伤天合,修行者人人得而诛之。

可若真的走投无路,他又能如何呢?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许多令人唾弃的魔头都是如此开始,无可奈何才遁入魔道最终背负千古骂名。

远方的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东方的群星被夺去光辉,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征兆。空中又泛起淡淡的云雾,使群星与残月显得有些虚幻。

再过不久,这些云雾便会聚成乌云遮天蔽日,彼时风雪如幕,莫除掉他来时的一切踪迹。

该挖洞睡觉了。

风小寒可以几天不睡,但若没有必要,他也不想顶着风雪前行。

而且……

他回头看向身后,在那边有条凸起雪线远远地跟着,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乎害怕靠前,但又不想离去。

风小寒摇摇头,没有管那个小家伙,直接挖洞睡觉。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东西究竟能跟多久。”

第二天夜晚乌云散去,冷清的月光照亮寒山无尽处。

风小寒从雪地中露出个脑袋,有些郁闷,越往北去白天时下的雪就越大,每天醒来都要比前一晚挖更多的雪才能出来。

他望向身后,只见很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个小点,仔细看去会发现那是个雪人,只不过没有身体只有脑袋,它的身体还埋在雪中。

小家伙通体雪白与积雪并无差异只是雪面的冰晶会呈现晶亮的色彩,而它不会,所以反而很明显。

风小寒迎着寒风,大声喊道:“你跟着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声音传出很远才被风声削弱,落到小东西耳中时已经极小,但它还是听清了其中的每个字。

小家伙的眼皮挑了挑似乎是在竖眉,脸上也露出怒容,心想要不是你那天给我下毒,我岂会跟着你?

风小寒有些郁闷,它速度超快警惕性也是极强,那晚他踏雪无痕落地无声,仿佛鬼魅般接近想把它揪出来,谁知还未来到近处它便立即惊醒眨眼睛逃向远处。

风小寒心想这玩意儿该不会是墨秋放出来监视自己的吧?

小家伙也很纳闷,那天吃过寒果后它便一直以为自己被这个卑劣的人类下了毒,于是一路尾随想要趁他不备偷出解药,那天早上它遁雪前去,尚未接近对方的雪洞那少年便醒了过来。

人类什么时候有如此警惕的意识了?

小家伙心想我堂堂仙兽,居然被一个人类牵着鼻子走,看这方向应该是活腻歪想去送死的,死就死罢为啥还要顺手给老子下毒?

这个巴掌大的奇特幼兽拥有堪比人类的智识,能通人语,但极为怕死而且多疑成性,那天风小寒一时兴起留下颗寒果喂它,谁知竟然被它以为是下毒。

那枚寒果是从赤谷带出来的,蕴含的灵气堪比百年灵植,普通妖兽吃了大有裨益,能延长壮年时限。

小家伙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想:寒果都是蓝色的,我吃的却是红色,不是下毒又是什么?

寒山的白天风雪怒号,所以很多妖会兽和风小寒一样选择晚上出来,天山脚下的那只雪獒则是因争夺地盘时战败重伤,属于特例。

寒山妖兽纵横,就连洞幽境圆满的墨秋都不敢独自外出,但风小寒却很适应这里的环境以及那些饥饿的妖兽。

这些夜晚的捕食者大多成为了他的果腹之物,小家伙亲眼见证了那些tu shā,更加不敢靠近。

这一日晚上,风小寒遇到了狼群,

数量很少只有十几只,所以战斗结束的很快,剑光还未来得及照亮夜空便重新裹入兽皮。

狼肉不好吃,但好在它们品级不错,尤其狼王血肉中的灵气更是丰沛所以可以忽略这些小小的缺点。

烤肉的香气顺着风吹向南方,

小家伙就在下风口处,扬起鼻子嗅了嗅,心想这人类的伙食不错嘛,夜夜吃肉而且是烤熟的。

它已经记不起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小家伙拥有如此高的灵智自然不是普通妖兽,可奈何一身本事只有速度拿得出手,战力根本不够看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雪鬼

一个吃货总会随身携带吃食,生怕自己随时会饿死街头。

小家伙便是个吃货,最喜欢吃肉,只可惜凭它的能力最多也就是猎杀些雪兔与老鼠之流,就连品级稍微高些的雪鱼都能将它赶跑。

可寒山的环境太过艰苦,普通的雪兔与老鼠都是稀罕物,很难在这里恶劣的条件中生存下来。

风小寒当然也是吃货,而且是长明宗排行第二的吃货。

在寒山中他依然可以做一个吃货,这随处可见的妖兽便是他的零食,高超精巧的猎杀技能层出不穷,每次使用必有斩获。

而且其强大的实力也极为重要,那挥舞长剑入穿花蝴蝶般在狼群中穿行的身姿落到小家伙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如果我是人,那也可以学会这样的本事,到时何愁还会没有肉吃?”

小家伙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驱出脑海。

化身为人,那可是证道成圣后才会有的神通,至少也要到半步圣人的程度。

仙种妖兽是天地造化的精灵,比其他种族都要契合天地,但终究比不上噩嘼这样生来成圣的圣兽。

小家伙有时不禁会怀疑人生,怀疑自己这一族究竟是不是仙种妖兽,怎地如此羸弱?

风小寒吃过狼肉后起身离开,小家伙远远的跟在后面在他没有动过的狼肉撕了几块,大口咀嚼,淡淡的血丝顺着嘴唇留下被它用舌尖舔净,画面十分血腥——生啖血肉的行为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美感,

小家伙看了眼风小寒留下的骨头上那些肉渣,眼中满是渴望。

这可是熟的食物!

它抿了抿嘴唇,忍住那蠢蠢欲动的心强行收回视线。

“如果那个人类少年在这上也涂了毒,说不定立刻就会暴毙于此,不行,决不能因一时嘴馋丢了性命。”

小家伙钻入雪中,根本风小寒继续北上。

风小寒也不管它自顾自的猎杀妖兽,烤熟食之。

经过几天的修养以及妖兽血肉的滋养,他的伤势已经痊愈,可以杀死些更强大的妖兽。

雷獬是一种行动敏捷力大无穷的妖兽,形似牛犊,拥有部分仙种血脉,双角间时有电光隐现裹挟雷霆之音,可吓退绝大多数妖兽。

三只雷獬合力甚至可杀死霸牙兽。

但这种妖兽在风小寒的眼中却只是美味的肉食,只要掌握它们的习性便可轻易捕杀,甚至不用费吹灰之力。

雷獬的厉害之处便是那对角,可以麻痹一切生物。距风小寒推算,至少要到破虚境才能完全免疫这种伤害。

他擅挖雪洞,首先在雪面将下的空间掏空,表面看起来却并无异样,随后用雪球站在远处挑衅,引它前来坠入洞中被雪埋住,半个时辰后便可将其活活闷死。

雷獬这种级别的妖兽放到中原,足矣霍乱一方,需要出动地方宗派的长老级人物及当地官兵的合力围剿,才能勉强杀死。

而他却避免了与其正面对抗,只略施小计便杀死了强大妖兽,

手段虽然简单,但在小家伙看来无异于神技。

风小寒巧妙的手段远不止于此,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还猎杀了玄尾兽,铁头豹,银背苍狼等高级妖兽。

看的远处小家伙是目眩神驰,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些手段中,有些它也可以做到,凭借雪遁的本事它还能做到更好。

小家伙激动的看着那道坐在火堆旁的瘦小身影,心想难道被我遇见了猎人莫猽的弟子?

猎人莫猽是这个世界最有名的猎人,也是那些强者中最年轻的几个人之一,也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圣人。

小家伙收回目光,神色由激动变为纠结。

好不容易遇见,这也许就是自己的机缘,要不要去见一下?

但对方若是歹人,那又该如何是好。

……

……

万夜天吃了肉,盘膝于某座山腰处,开始化灵吸收妖兽肉中的灵气。

山麓里除了雪只有几颗寒果树,叶上挂满寒霜,蓝色的果子即使再夜色里也分外显眼。

寒山没有充足的阳光,可以扎根的土壤也在不知多深的雪面之下,所以植物很少尤其树木仅在寒山wài wéi有多分布,唯独寒果树以极北寒意为养分,在寒山中得以生存。

那个巴掌大的东西藏在树叶间吃了很多比拳头都大的寒果,也不知那小小的肚子是如何装下这些的。

它看着风小寒盘膝打坐,心想这应该是在化灵。

风小寒离开长明后也不敢耽误每日的功课,会抽出些时间来鲸吸灵气。

万衍神通可以自行运转,无时不刻的在运转gong fǎ,相当于他随时都在修行,但他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以最大的可能性去充实幽府。

从洞幽境下品到中品,通常需要数年的努力,个别天才可以缩短这个过程,如若经常闭关则又可以更快。

万衍神通的全部口诀都在他的脑子里,那本书因为好气所以点火试了一下,结果那次真的烧成了灰。

也就是说他是万衍神通的唯一传人。

想到大唐道典倚崖寺的因果,风小寒睁开眼睛,有些好奇这万衍神通是谁的手笔,什么样的强者才能够创造出这样的法门?

那日紫竹院的灶房里,他也曾有过同样的问题。

接着他转过头,又升起另一个问题,只不过这个问题他可以直接去问,于是看着对方问道:“你是什么?”

小家伙站在离他远些的雪地里,腆着小肚子看向他,圆滚滚的很是可爱,但距离却比以前近了许多可依然不是近处。

这样的距离下即便他施展最快的奔雷剑,它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并钻入雪中遁走。

风小寒忽然怔了怔,然后自嘲一笑,这样的生物就算能听懂,又怎么可能会吐人语?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问题得到了回答。

下一刻,寒风从群山间呼啸而过,一句人语落到他的耳中。

“吾名雪鬼,仙种雪域神兽,诞于极北寒意之中。”

小家伙看向风小寒,问道:“你又是谁?”

风小寒眉头掀起,呆在原地显然极是惊讶,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通人语,吐人言,自然是神兽。

但如此弱小的神兽还是头次听说。

风小寒此刻心中犹有万马奔腾而过,满脑子都是这几日惊走时它的画面。

我居然瞎跑了只神兽?

雪鬼有些不满,看着他再次说道:“回答老朽的问题。”

它的声音有些含糊而且稚嫩,就像牙牙学语的孩子,可语气却老气横秋,显得有些可笑。

风小寒缓缓说道:“我是风小寒,长明宗弟子。”

雪鬼一愣,问道:“难道猎人莫猽加入了长明宗?”

风小寒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雪鬼说道:“不然你这一身狩猎本事从何而来。”

风小寒想了想,小道:“小时候经常打猎。”

雪鬼心想难道你现在年纪就很大么。

风小寒看着它说道:“你为什么跟踪我?”

雪鬼顿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若不是你这瘪三给老子下毒,我何苦追你这么久?赶紧把解药拿出来,不然休怪老子不客气。”

风小寒心想就算你不可气又能有把我怎样,摇头说道:“我没给你下毒。”

雪鬼怒道:“那寒果是红的。”

风小寒说道:“赤目泉附近的东西都是红的,包括那些雪。”

雪鬼神情微茫,喃喃道:“赤目泉?”

赤目泉是草原传说,很少有人提及,不经常出寒山学习人语的它自然不可能知道。

但听到连雪都是红的,雪鬼怎会不知道赤目泉是指哪里。

雪鬼激动道:“寒果是那里长的,你是如何得到的?”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当然是摘来的。”

雪鬼陷入沉默,仔细打量着他心想这家伙能在那位的眼皮子底下偷果子?

风小寒猜到了它的想法,说道:“那个大家伙走了。”

雪鬼由沉默转入震惊。

他们经过短暂的交流,雪鬼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但还是刻意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风小寒犹豫了会,分给它一些吃剩的烤肉,发现这小东西就如同白大胖子,是真的能吃啊……

第二日,月亮升起,雪地中忽然狐仙两个脑袋,一大一小向四周望了望,然后钻出雪面。

雪鬼拍落毛发间的雪,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风小寒说道:“向北。”

雪鬼微嘲的说道:“去死?”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去活。”

雪鬼摇摇头,说道:“那边只有死亡,我劝你不要去。”

风小寒看着它,问道:“那里究竟有什么?”

雪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惊讶的说道:“你不知道?”

风小寒说道:“我不知道我想找的东西在哪,所以打算去寒山更深处看看。”

“你小子早晚死在寒山里。”

雪鬼叹了口气,说道:“前面是道裂谷,但更像是悬崖,没有兽能越过去。”

风小寒说道:“我不是妖兽,而且我爬过很多悬崖。”

“那不一样,这处悬崖禽鸟飞不过,猴子爬不过,就连那些可以凌霄的魔门强者宁可绕远路,也不会选择从上面直接飞过。”

雪鬼看着他说道:“据说是因为裂谷下面有可怕的东西。”

第二百八十章 长明雪鬼

风小寒微微挑眉,问道:“据说?”

寒山里都是妖兽,灵智普遍不高,除幽居于赤谷的山魁外没有妖兽能吐人语,就连那些可怕的蛟龙也不行。

除非是从魔门那里听来的。

雪鬼说道:“妖兽间自有办法交流,老子认识许多雪鱼朋友,是它们告诉我的。”

风小寒微惊无语,本以为自己是世间最了解妖兽的人,没想到妖兽间还有玄机。

自己毕竟是人,与妖兽并不同源,无法交流也很正常。

风小寒又问道:“那是怎样可怕的东西?”

雪鬼想了想,说道:“老子不记得了,总之就是十分可怕。雪鱼不会撒谎,所以那里去不得。”

风小寒陷入沉思,寒山虽与蛮荒域同样残酷,但天机并不紊乱,所以一直不是人类的禁地,寒山门甚至就建在寒山wài wéi的某座高山上。

人类书本中对寒山有很多记载,但很多语焉不详,只有少部分明确讲述了这里的妖兽以及奇景。

那处崖必然是寒山奇景之一,为何没有听过?

曾有学者详细的统计过,极北寒山有九万里,但人类史册中却只记载了九千里,到某处便忽然断了,就像条明显的分界线,对更深处的事物一概不知。

甚至就连寒山有九万里也是七百年前魔门带着信徒进入寒山后,那一代魔尊说的。

若白雪见在这里,或许可以推断出那里便是寒山天机的断裂处。

仿佛冥冥中有某种力量把寒山分成两段,遮住了来自南方的视线。

风小寒从中品出了古怪的味道,难道当年魔尊同意入寒山,就是因为那道崖就像云墙禁制般,能够将魔门与人类世界彻底分开,从而筹备某些事情?

这的确有可能,但与风小寒无关。

他不是人类世界的主宰,更不是心系苍生的侠士,所以并没有在这方面多想。

风小寒问道:“那你可曾绕路取过对面?”

雪鬼摇摇头,说道:“没有,为了方便每年春天都会去南方的草原找浆果来吃,顺便偷听那些人类的对话学习人语,所以老子不会向北走很远,甚至从未来过这里。”

它看着风小寒身旁的骨头,咽了下口水,说道:“你能不能断些骨头给我,老子有点饿了。”

风小寒有些无奈,心想这家伙明显还是幼兽,甚至还不如自己年纪大,却一口一个“老子”,便显得很不可爱。

他轻易折断腿骨,丢向雪鬼。

雪鬼吸吮着美味的骨髓,觉得好生幸福,继续说道:“你到底要找什么,如果你愿意教老子怎么杀那群笨家伙,我或许可以让雪鱼朋友帮你找找。”

“我要找极阴之地孕育出的纯阴宝物,魔道门派习惯将宗门建立在聚阴处,所以我认为魔门应该会在极阴之地上。”

风小寒说道:“你可曾听雪鱼提过有这样的地方?”

雪鬼舔了下嘴角的骨髓末,瞪着小眼睛问道:“极阴?那是啥。”

它乃是天地所孕的仙种妖兽,但由于战力并不强劲,对低阶生命的威压也十分有限,在寒山中勉强生存已是极为困难,根本没有精力和本事去人类世界偷学习关于修行的知识。

风小寒简单解释了一下,

雪鬼左爪拿着断骨,右爪轻轻捋着细长的胡须,做沉思状,像极了街巷里捏着八字胡的算命先生。

片刻后它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处崖的另一面老子不知道,但崖的这边确实有个极阴之地,就在此处向西南九百里的某座冰山下面。”

风小寒眉头一掀,连忙问道:“能不能带我去?”

雪鬼摆摆手,说道:“那里确实是极阴,但却是老子出生的地方,孕育的宝贝和那条阴脉早被我吃了,十几年过去了早已和我融为一体,就算你此刻将老子吞了也无用了。”

风小寒有些失望,但所谓极致者不凡,极阴极阳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人类历史可以向前追溯万年,被发现的极阴阳之地屈指可数,想要在这样的时代找到极阴谈何容易?

所以他失望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

雪鬼见他面色有异,急忙说道:“老子可以让那些雪鱼朋友帮忙找着,我们先去那个崖前看看,那里邪门的很,说不定可以发现些什么。”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反正没有办法,就先这么办吧。”

雪鬼晃了下手里的断骨,看着他说道:“但你得教老子怎么杀这些东西。”

风小寒说道:“没有问题。”

雪鬼说道:“还有还有,你得教老子怎么烤肉,还得教老子化灵,最好把你的剑术也教我几手,老子要防身用。”

风小寒看着它,盯了许久,然后说道:“你是仙兽雪鬼,居然不会化灵?”

雪鬼脸色一红,但好在有皮毛做遮掩也不拍被对方看见,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老子只是好奇你们人类发gong fǎ到底有什么好的拿来借鉴借鉴,你丫到底同不同意。”

风小寒说道:“可以,但我师出长明,学了我的剑术和gong fǎ,你就以后是长明的人了。”

准确些说应该是——以后便是长明的兽了。

“以前常在草原常听到那些牧民谈论中原门派,被提及最多的便是长生宗,望月阁以及长明宗。”

雪鬼歪着头说道:“长明到底多厉害,可别坠了老子仙兽的名头。”

“长明宗的祖长老郭明哲,据说是圣域之下第一人,门主和十位长老也都是破虚境上品或圆满的境界,再加上经营了千年的底蕴……长明若说自己是第二,天下无人敢做第一。”

风小寒说道:“而且长虹峰本就有两只仙兽,我的剑就是借了琉璃色孔雀的翎羽之力锻造而成,应该足够有资格收留你。”

雪鬼点点头,说道:“好,那以后老子就是长明宗的仙兽雪鬼,而你就是老子的朋友,想让老子拜师是绝不可能的。”

风小寒笑着说道:“那你就是青竹峰的外山弟子了,切记本门师训——众生皆明。”

雪鬼问道:“什么意思?”

风小寒耸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记住就好。”

雪鬼点点头说道:“好,老子现在就去通知我的雪鱼朋友,明天这个时候再回来这里,你就待在这儿可别走丢了。”

风小寒忽然认真的说道:“谢谢你。”

雪鬼怔了怔,旋即便遁雪远去。

(感谢宋明月的打赏)

第二百八十一章 雪鬼长明

寒山的清晨,白雾灰蒙,远处的天空出现三条细线,裹挟着威压而来。〝

那是三条蛟龙,一只母蛟带着两条幼蛟。

风小寒早早的躲进雪中,同时隐去气息,之露出只眼睛看向天外。

蛟龙是高阶妖兽,极少能凭借自身努力而蜕化成龙的妖兽之一,据说上古时期龙族与噩嘼争霸承天大陆,蛟龙族便曾以龙族附庸的身份出战,后来由于某种原因被龙族放逐,并列为异类。

蛟龙可以飞,但成年的蛟龙兽的战力只与破虚境上品相当。

天生的种族优势让它们具备许多优势,比如威震寒山的恐怖威压,上位物种的强大意志让所有妖兽胆寒,尤其山魁离开赤谷后蛟龙兽更是成了寒山最强大的妖兽。

蛟龙一般会选择在地下睡觉,极少出来作乱,向来那只母蛟是想带着孩子看看寒山地势,领略自然的力量。

看着三条线向北远去,风小寒将头露出雪地,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心想它怎么还不回来?

随后眼中便露出一道忧虑的色彩,心想该不会被那几条长虫给吃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中终于出现一道小小的身影。

雪鬼回来了。

风小寒问道:“搞定了?”

雪鬼点点头,说道:“现在就教我化灵。”

风小寒教的是最基础的化灵法门,妖兽与人类经脉的差距巨大,仙兽也不例外,即使他将真正的人类内功传授给它,雪鬼也不见得就能学会,搞不好还有可能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风小寒不在乎雪鬼是不是仙兽,是否会真的鬼入长明,他看的出小家伙是真的渴望修行,需要他的狩猎技巧,如果风小寒争取一下或许真的会将它带回长明宗,彼时长明手握三只仙兽数百年后,但那些都是未来的事情,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让雪鬼带自己去找极阴。

基础的化灵法门与经脉无关,常用于锻体境时期进行元气储存,待到化灵境时可以更好的削弱瓶颈。

风小寒能够轻松破境入化灵,除本身便有着远超锻体境的肉身本力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以妖兽肉为生,在幽府内自行转化的元气。

灵气是流通于天地之间,沟通一切物质的能量。

哪怕是在圣人遗迹,那片灰色草原与雪域中也能感应到极为稀薄的灵气。

曾有大强者领域虚空之上,想要突破天空的限制,去摘下一颗星辰,当他来到高处时发现天空不是蓝色的,只是被空气与水雾组成的气层曲射产生的光线。

那位先辈强者继续飞升,突破气层的瞬间却飞了回来,没能完成摘星的壮举,原因是……天空之上没有灵气。

小家伙目前应该没有任何修为,暂且就传他基础法门罢,待进入化灵境再说。

雪鬼得了化灵法门,迫不及待的钻入雪中,体会修行的奥妙。

它隐隐感觉到,那条通天路已经出现,就摆在它的眼前等它踏上去。

小家伙是天地孕育而生,并非雪鬼族仙兽哺育成长,所以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只能在漫长的生命中靠它自己去摸索,直到遇见某位了解雪鬼这个种族的人活同类。

雪鬼甚至连自己的寿命是否漫长都不敢确定。

实际上雪鬼一族曾与龙族同样强大,在上古时期有着极高的地位,然而曾经繁荣的强大仙族早已没落,现在比独角仙还要罕见,它的种族天赋直到成年才会被逐渐挖掘,

而这个过程十分漫长,往往需要数百年甚至一千年的时间。

学习人族gong fǎ便等于无形中以修行法门取代了自己的本源天赋,这种事情自古以来从未发生过,其它仙兽的一生都在寻找灵宝吞食成长,亦或跟着主人依靠人类的元气温养,开发天赋从而提升实力。

这只雪鬼生在寒山,没有被魔门发现并收养,又不知出生时究竟吃了什么宝物使其天赋异禀,有着与人类同样的理智。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理智,某些来自内心深处的本能被克制,加之每年春暖花开时都会去草原学习人类语言,导致它的智慧与思想受了极大的人类影响,深谙趋吉避凶之理,于是偏离了正常的生存轨迹。

风小寒传它人族gong fǎ,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目前人类的gong fǎ唯有大唐道典以及魔门的魔功,风小寒所修的万衍神通确有诸般神奇,但其根本在于识海中的万衍金芒,无法外传。

所以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风小寒只好教它大唐道典。

开始时郭明哲企图让陈枫教他,谁知风小寒自己随身带了本万衍神通,而陈枫收徒后以为郭明哲教了他gong fǎ,于是直接传授剑术。

因此风小寒根本就没有学过大唐道典……

这该怎么教?

感受着风雪眯眼,远方的风景渐渐被雪幕掩盖,于是他挖洞睡觉,这件事待它化灵成功后再考虑。

“希望它没那么快吧。”

风小寒倚着包袱,抱着荒剑睡去。

……

……

清幽的月光驱散了乌云,停了雪,却没有歇了风。

伴随着东风而来的还有道兴奋的声音。

“老子成功了,老子成功了!”

雪鬼站在雪中攥着小拳头面向苍天,大声道:“贼老天,老子终于成功了,以后天下间哪个还敢欺负我?”

雪鬼神情激动,就像穷了一辈子忽然捡到座金山的乞丐,亦或受尽嘲讽与屈辱的孩童忽然成了圣人级强者,

那种睥睨的气概,激动难以自抑的情感。

修行大道已在脚下,何愁他日不会走上尽头,看看那神圣领域的风景?

这种激动,可能只有拿着金砖走进城中最大的那家青楼的乞丐,以及用天地法则扼住霸凌者咽喉的孩童,才能理解。

风小寒在雪面之下都能清楚的听到它的话,难以想象,它小小的身躯如何能够发出那样响亮的声音。

风小寒的脸刚露出雪面,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成功了,便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雪鬼来到他的面前,跪倒在地,然后想了想直接趴在地上。

风小寒需要对眼才能看清趴在自己笔尖正前方的小胖脸,这就是传说中的五体投地?

他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雪鬼说道:“你教我修行法门,老子已然化灵成功可见你的gong fǎ真实有效,此乃大恩,自然要谢谢你。”

风小寒惊讶道:“你真的成功了?现在是什么感觉?”

雪鬼抬起头嘴角上扬一直咧到耳根,说道:“元气已经在经脉里运转了,感觉超爽。”

锻体境时期元气并未汇聚于一处,仅是简单的储存在幽府中,直至破境入化灵才会叩响幽府大门,使幽门敞开一线,彼时远气汇聚成流便可运行真正的gong fǎ,在经脉中流淌。

雪鬼问道:“啥时候教我下面的法门?”

它的眼中闪烁着奕奕的精光,满是崇拜的神色,显然已经将风小寒当成它的启蒙导师。

风小寒离开雪底,拍着额头心想这该如何是好?

雪鬼的修行天分这么好,真是见鬼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万衍传人与万衍传兽

梦想的路是遥远的,尤其是选择了大道这条路。v

星空下的旅行者是孤独的,没有伙伴与生趣,甚至连烦恼都没有。

风小寒是旅行者,但他有伙伴,却也有着烦恼。

伙伴是雪鬼,烦恼是如何教雪鬼修行。

既然已入化灵境,自然要配以相应的gong fǎ修行来壮大元气。

他探查过雪鬼的经脉,除最要紧的心脉外较为相似外,许多重要穴位与走向与人类都有着极大的不同,除非化身为人形逆转经脉,否则人族gong fǎ对它而言无异于一剂毒药,只会让它元气逆冲而亡。

这可如何是好?

找不到适合雪鬼的gong fǎ,它便不会带自己游走寒山。

如果那处断崖找不到线索,或许便真的要去那边寻找魔门所在。

时间在雪鬼元气不断的壮大中度过,风小寒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大唐道典的基础知识他多少也知道些,经过几天的努力,他终于用万衍神通推演出大唐道典的入门心法,即使稍有不同相信也不会有影响。

可雪鬼学了可能会死,

这该如何是好?

……

……

“老子不怕死,你暂且教我修行gong fǎ,修炼时若有不对立即停止便是。”

雪鬼说道:“老子怕死是因为不曾见过高处的风景,如今有通天大道摆在我的面前怎能放过?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在这条路上走一遭。”

风小寒看着它说道:“你可能会死在路上。”

雪鬼平静的说道:“至少是作为修行者死的,多少保留了点身为仙兽的尊严,对老子而言不算亏。”

风小寒说道:“你死了我会很困扰,所以再让我想想。”

雪鬼沉默了会,说道:“今早雪鱼们传来消息,除了我出生的地方没见过任何极阴,如果有也只能是在那个崖底或者崖的那边。”

风小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

……

一人一兽继续向北而去,翻越搭讪穿过雪原,

风小寒一想便想了三天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必须给雪鬼一个交代了,于是说道:“目前人类世界修行大唐道典,乃是集合了万家之所长的gong fǎ,包含森罗万象。身为长明传人我应该教你这个。”

雪鬼点点头,静静的听着。

风小寒继续说道:“但我不能,因为我不会。”

雪鬼的眼皮跳了跳,细长胡须在寒风中轻轻的颤了几下,显得有些惊讶也有些紧张。

你不会?

不会怎么教我?

不会你是又是怎么修行的?

修行界所有年轻人都在修行这一种gong fǎ,因为它速度最快,根基最扎势,修炼出的元气威力也在其它所有gong fǎ之上。

风小寒身为长明宗关门弟子,不修道典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风小寒说道:“我修行的是另一部gong fǎ,叫做万衍神通,其中最为精妙之处便是身怀大道,可变衍无尽法门,所以我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便学完了藏书阁里几乎所有的剑术。”

雪鬼长大了嘴巴,它此前从没接触过修行,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待它表达自己的震惊,风小寒继续说道:“这部gong fǎ……理论上可以被所有生命学会,因为它以身为基,以气为本,以金光为道,所以身怀大道。”

万衍神通的原话是:以身为基,以气为本,以此为道,以道推演万般法门,衍化无尽神通。

经过这么久的思考,他早就参透了这句话。

那个“此”字与前面两句并无关系,那是修行基础,并不是真正的大道。

“此”是指风小寒当时手中拿着的书,是指书本中蕴含的万衍金芒。

没有万衍金芒,它便不是万衍神通。

万衍神通有gong fǎ与金茫两部分,金茫无法传授,但gong fǎ可以。

“这部gong fǎ中的金光已经被我吸收,所以很抱歉你无法拥有一眼便学会所有法门的神通。”

风小寒说道:“但它依然是极高明的gong fǎ,为了可以施展一切法门而不失威力,它能做到模仿各种元气。不必专门去走对应的路子。”

大唐道典包含森罗万象并非是空口白话,同样的gong fǎ却可以展现完全不同的世界,比如寒山门与玄阳宗虽然都书修炼大唐道典,但一阴一阳,走的完全是两个方向。

寒山门的法门都基于过去的玄霜神功,元气施展开来时犹如身临寒山,剑气中夹杂风雪而至。玄阳宗则是暴烈如火,刀刃落下时连对方的汗水都可以蒸发干净。

想要真正发挥出这些法门的威力,便要配合具有相应力量的元气,所以才有了多如繁星的诸般gong fǎ。

如今诸般gong fǎ汇于一处,修炼大唐道典一样可以凝练出和以前一样的元气而且威力更胜。

万衍神通在这方面则要更高明,元气可阴可阳,能柔能刚,可以对应一切道法。

风小寒说道:“我相信它也可以对应雪鬼族经脉的修炼,实在不行,我用万衍给你推衍出一部来。”

如果这话是对别人说,可能会被狠狠的嘲笑或者直接打死。

能开创gong fǎ的哪个不是修行界的大强者?

而且他还要给仙兽开创修行法门,这不亚于再创道统,几乎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壮举。

但风小寒有这个底气,只是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神识。

雪鬼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很感动,说道:“那就尽快开始吧。”

于是这晚夜色正浓,月光清幽衬托出群星如海,寒山白雪苍茫一片。

寒山深处的某处山麓里,风小寒传下万衍神通,

世间第一只抛弃种族天赋,转而修炼gong fǎ的仙兽,便在此刻诞生。

数百年后雪鬼将成就惊人艺业,撕裂虚空壁垒,穿行于各个位面,纵横天地之间。

这是历史性的一幕,注定会被写入史书中,被世人铭记,

同时也是他们传奇的开始……

万衍神通在雪鬼的体内畅通无阻,幽府大门敞开一线,元气从中流出如汨汨溪水,运行一小周天后回到丹田撞开幽门一丝,修为以缓慢的速度成长。

这就是化灵境。

星月的光辉照在雪地,反射到风小寒的身上,照亮了那张干净的脸。

他看着雪鬼说道:“现在看来,至少心脉与丹田幽府与人类是一样的,待打通所有经脉元气便会首尾相连生生不息,到时便可寻找契机破境入洞幽。”

雪鬼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大恩不言谢。”

风小寒说道:“我之将死急需极阴续命,你若救我便是报恩。”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步生死崖

一步生死崖,

一步判生死;

作为分割寒山的崖,生死崖在人类世界却并不出名,仅有很少的学者以及寒山门与仁炎宗的弟子知道。

正是这道崖拦住了来自南方的所有目光。

不论是飞鸟,猿猴,仙禽甚至圣兽都无法从其上方直接飞跃。

除非真正踏入了圣人级的大强者,并熟练掌握天地法则,才能不坠入崖底。

而一切跌落崖低的人或兽,都没能再回来。

站在那做崖畔,向前一步则死,后退一步则生。

所以它有个名字,叫做生死崖。

风小寒与雪鬼花了二十天时间才来到这里,听雪鬼描述了那么久这做崖,今次终于看到,却仍是感到震惊。

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原与群山中,那处忽然出现的崖仿佛是被天神一剑劈断将整片寒山分为两岸的裂缝,星光洒落在对岸的雪地,反射出结拜的光辉,但感觉并十分明亮。

因为这道裂缝实在太大了,左右看去只见黝黑的深渊延绵向极远的地方,然后消失在视线之外的地方。

如果对岸有个人,或许就会有种隔海相望的感觉。

别说不是断崖,哪怕是条河风小寒也没把握可以游过去。

那魔门弟子是怎么过来这边的,当年又是怎么过去的?

雪鬼的解释是生死崖虽延绵甚远,但是可以绕行的。

风小寒重新看向地平线,心想距离如此之远,这得绕到什么时候?

生死崖是寒山最邪门的地方,就连蛟龙都只能绕行,雪鬼不敢靠近。

风小寒来到崖畔,微风夹杂着些许雪粒从崖底升起,拍打着他的脸然后挂在眉梢,看起来有些憔悴。

雪鬼在不远处堆雪人,这是它的习惯,与有些人类会在某些地方留下“某人某日到此一游”之类的字样类似。

传说千年前那位黑衣白发的少年一指断江山,让世人记住了他的名字以及当时并那个不算出名的门派。

风小寒大胆猜想,生死崖会不会是哪位上古大能留下的神威?

不知是今夜的星月太暗,还是崖底的深渊太深的缘故,以风小寒洞幽境修为的目力,竟望不到崖下更深的地方,仿佛就连月光都被吞噬。

雪鬼说过曾有只雪猿不知从哪里弄来许多细长树枝,用藤绑在一起想试试有多深,却掉了下去,有雪鱼亲眼所见说它是被吸下去的。

所以雪鱼们得出一个结论进入那片黑暗中的事物只会掉下去,绝无可能再回来,哪怕壮如雪猿也唯有被木枝一起待下去的命运。

但小家伙说雪鱼最爱吹牛,此事如此夸张不足为信。

风小寒站在崖畔沉默了许久,也向着深渊看了许久竟有些眩晕的感觉,正如那年误食深渊果时的感受,那黑暗如有魔力般给人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崖底的最深处仿佛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雪鬼刚将雪人的身子堆好,便见到他的身子晃了几晃微微前倾,顿时惊恐的叫出声来。

风小寒陡然惊醒,向后一仰坐倒在地,惊出一身冷汗粗重的喘息着。

鼻翼间出现的白色雾气四散飘逸,离开崖畔后却聚成一团,笔直向下落入深渊,哪怕微风也不能将之抚散。

怀中的无形剑微微颤抖,不知是感应到什么,还是在嘲笑风小寒狼狈的样子。

雪鬼怪叫着遁雪来到他身后,死死拽住他衣衫,激动的说道:“你个瘪三是要吓死老子嘛?还说什么命不久矣来寒山求一线生机,我看你丫倒像是活腻了,想死也要把万衍神通后面的gong fǎ口诀全都留下再死。”

风小寒定了定神,刚才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魂魄离体,识海陷入了绝对平静,虽只有一瞬的时间,却让他感到了无尽的恐惧。

若不是识海经受过圣兽山魁的磨砺,又被雪鬼高声叫醒,此时后果不堪设想。

这深渊底下到底有什么,竟如此骇人。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道:“这深渊如此古怪,难道就不曾有人一探究竟?”

雪鬼看他的眼睛仿佛在看白痴,说道:“一眼看不到下面,想看清楚就要跳下去,但下去必死,你觉得崖底的死人会将秘密告诉崖上面的人?”

风小寒用过神识,但神识在掠过崖畔后也会笔直落下,碰触到黑暗后却被弹回。

生死崖甚至杜绝了愿以割裂神识为代价,也要一探崖底奥秘的可能性。

如果生死崖是自然形成,那么已经不能用鬼斧神工来形容,因为没有人能做到这点。可如果不是人为,这样违背常理与天地法则的奇观,怎么看都像根据某种意志所成。

除风小寒本人与雪鬼外,受惊的还有第三个人。

在遥远的空中有片乌云,在这样的夜色里很难被发现,当他身子前倾时,云中的女子眉头一跳,手指也跟着抬起下意识的便要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然而关键时刻雪鬼叫醒了风小寒,让女子松了口气。

纪晓岚看向那只肥硕的老鼠,心想寒山果然神奇,能孕育出这等仙兽,可惜修炼了人族gong fǎ,只怕成年后种族天赋难以发挥。

随后她又盯着风小寒,心思辗转,指尖在膝前的小盒上有规律的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微响。

片刻后,敲击声停止,

她没有推算出任何结果,喃喃道:“这孩子运气太好,竟连我也算不出一二,若掉下崖底去却不死,不知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然后她想了想,又说道:“但他随身带着那个剑柄,怎么可能不掉下去?”

一道来自远方的声音,清楚的落到她的耳边,说道:“这少年确有大气运,而且与我颇为有缘,若不给予场造化是否有悖天道?”

纪晓岚摇摇头,苦笑道:“不要问我,我既算不到自然也看不透,而且连你都不确定的问题想必世间无人能够解答。”

声音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纪晓岚说道:“上次我说过,他若不来这里便随便他去哪,所以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声音说道:“但他来了。”

纪晓岚说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理会那只剑柄的召唤,也不要召唤那只剑柄,有必要的话就杀了他。”

对方再度沉默,而且消失了很久,就在纪晓岚以为它已经离去的时候,那声音说道:“但我不愿意,我想离开这里。”

纪晓岚淡淡的说道:“我正在为之努力,而且就快接近了。”

声音说道:“你必须证道成圣才能学会那篇残卷斩断这些枷锁,而这不知还要多久。”

“我已经无限接近了,用不了多久……”

纪晓岚说道:“……可能几年,可能几月,可能就在下一刻。”

声音说道:“也可能几十年,甚至一百年也说不定,那道门槛太高,高到连你跨过去也要费许多力气。”

纪晓岚说道:“我都斩不断的枷锁,风小寒凭什么斩断,那把剑柄的剑气虽强,但那道枷锁可不是锋利就能解决的。”

声音想了想,说道:“有理,那就顺其自然吧。”

对方没有答应纪晓岚的要求,因为风小寒身上有太多的可能性,他与它相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声音主人的意思很清楚,顺其自然。

既然要顺其自然,那自然不能有外力插手,也就是说对方不希望纪晓岚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声音消失后,纪晓岚心想这家伙活的太久了,见证过那么多的事,行事风格果然不可理喻。

风小寒若得了这场造化,前途不可限量。

而魔门南下必然是持久战,若任由其发展他日必成隐患,而不光是他,现在那些有名有姓的天才都是未来的阻碍,墨秋出山在诸宗论道上大杀四方便是出于这个缘故。

崖底的那个家伙竟是想帮助南人对付魔门?

万夜天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寒山门祖师泉下有知会不会感到心寒,难道活的久了面对自由就能做到什么都不顾么?

纪晓岚轻叹一声,说道:“还顺其自然,分明就是想要风小寒跳下去,带来变数。”

风小寒的来历与人类世界的经历被寒山门查的很清楚,

他显然背负着某种命运,沉重而令人震惊的命运,其本身所具有的大气运足矣改变很多事情。

也就是说风小寒的身上有无限的可能,

或许他真的可以斩断那些枷锁,把那个家伙放出来。

想到这里,纪晓岚自嘲一笑,心想自己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太多余了。

那些枷锁与封印东海那只老鬼的封印一样,都是源自天地奥义的神通,那可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伟大力量,连万夜天也唯有恢复到全省时期依靠超脱境的无上神通才能强行打破。

风小寒一身奇迹,但打破那些枷锁……除非是神仙转世,不然纪晓岚想不到任何可能。

哪怕崖底的家伙与他持有的剑柄一同发力也做不到,而且风小寒不是万夜天,就算到了破虚境又能发挥出剑柄的几成威力?

……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天禄战蛟龙

声音的消失并没有让纪晓岚离去,而是坐在那片云里,继续看着对方。x

这位早就叛变的正道领袖没有离开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想暗中阻止对方的脚步。

事实上她与崖底的那道声音话都没有说完。

如果风小寒真有如此气运,那么他来到这里怎可能不会发生些什么?

纪晓岚可以轻易杀死风小寒,她心中某处也有让他去死的念头,但不能由她动手。

大俗之道已经被她走到极致,因此深知苍生苦,前半生几乎都在游天下,行善举,才积攒了这样的声明与威望。

想做到这样的事,便需要成为这样的人。

在世人心中她尚未成圣,但她就是圣人。

纪晓岚也这样认为,所以她至今都是个真正的好人。

风小寒没有滥杀无辜,没有违背天理,甚至不是一个坏人,而且还只是个孩子,

如果一位善人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这将会成为她的心魔,是修道之路上的污点,足矣撼动道心。

纪晓岚已经站在那道门槛上,前脚甚至已经抬起来迈了出去,如果这时候破了道心,此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变成无用功,飘渺的圣域之境将会再度远去,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看到这道门槛。

她是修行者,没有修行者不想亲眼看看圣域的风景,因此纪晓岚不会那么做。

所以她才会怂恿百里幽若下手,

谁知那位杀人如麻的魔门尊者居然如此讲信用,竟不愿出手。

事情看似陷入了僵局,

纪晓岚终究是凌霄境圆满的强者,如果她真的出手干预,不是没有机会在生死崖的地界内阻止某件事情的发生。

当然那位也肯定会疯狂反击,直到结局已定。

没有人会为了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拼命,尤其是它在数百年之后才会看到最后的结果。

纪晓岚是俗人,无法免俗,所以很纠结到时候他真的跳下去,到底要不要阻止。

崖下的那位不是人,可以免俗,因此可以确定它一定会出手。

纪晓岚还是想不通,对方凭什么认为风小寒有可能斩断天地奥义的枷锁?

……

……

在生死崖附近的某座无名山里,山麓间到处都是雪与血,一朵娇巧的雪莲俏生生的盛开于雪中,轻轻摇曳,阵阵芬芳随风四溢。

两条幼小的蛟龙躲在远处的寒果林中,将平日里高傲的头颅埋在雪中,瑟瑟发抖。漆黑的鳞片发出簌簌的声响,惊走了很多普通妖兽。

母蛟与一只鹿在山麓间对峙,庞大的蛟躯与相对瘦小的鹿身形成鲜明对比,相映成趣。

母蛟正是风小寒见过的那三只之一,丑陋而狰狞,竖起的巨瞳中满是怒意,唇角边的伤口还在滴血,将雪面砸出数个碗大的凹陷。

它那坚硬的鳞甲上满是错乱的刮痕,有的地方还有大片脱落的痕迹,已经可以看到粉色的皮肉。

而站在它对面的鹿则没有什么太大的伤痕,

这只鹿的独角晶润如玉,呈现出斑斓的色泽,就像仙人手中的树枝,充满神圣的意味。

细长的鹿尾微微甩动,说明它也感到沉重的压力。

鹿踏着积雪,昂起头看向那只蛟龙的脸,眼中没有太多的情绪。

母蛟如蛇般盘在地上,全神戒备着。

很难想象强大的蛟龙竟是如此狼狈,母蛟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头鹿打成这样。

可惜这就是事实,这条鹿就是如此强大。

它不是仙兽更不是圣兽,但也绝非普通的妖种妖兽。

这条鹿叫做天禄,

鹿身而长尾者,无角曰辟邪,一角名天禄。

天禄不是仙兽,却堪比仙兽,

蛟龙不是圣兽,却有圣兽血脉。

两者品阶不相上下,按理说战力也应在伯仲之间,但母蛟孕育后代尚未恢复,所以才在之前的几次交锋中吃了亏。

雪莲下面便是莲藕,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对它们而言更是更进一步的灵丹妙药,如果能再吃些千年灵芝之类的东西,耗三千载寒暑之功便能唤醒血脉中沉睡的力量,蜕变为圣兽麒麟或神龙。

这是所有高阶妖兽的梦想。

母蛟实力虽稍弱一线,但并非没有希望,此时对方哪怕能与凌霄境一战它也不会放弃,为了幼蛟,也为了自己。

天禄与辟邪是祥瑞之兽,专祛妖邪,与蛟龙天生不对付,二者相遇必是生死之战。

母蛟尾巴横甩扫向天禄,掀起的积雪与飓风融合,形成一道粗壮的龙卷风。

天禄也不甘示弱,独角忽然散发出刺眼的光泽,那些斑斓的光幻化出一只箭射入风中。

龙卷风与光箭相遇,发出巨响,震撼群山。

两条幼蛟龙躲藏的寒果林首当其冲,枝桠间挂满的寒果与积雪被尽数吹飞,它们头顶的雪也被掀起。

感受着那边恐怖的威力,两条幼龙为之胆寒,不禁将头颅埋的更深。

它们是一卵双生,动作出奇的一致,所以看起来有些令人捧腹的笑点。

母蛟与天禄没有窥视天道,也无法施展血脉中蕴含的无上威能,但仍然玄通无边,手段皆是足矣惊天动地的强大招式,不可小觑。

二者天生相克,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是为了争夺宝物?

母蛟趁着风雪眯眼,意沉气海,将一口灵气聚于喉部。

风雪落定之际,母蛟张口喷出一道阴寒至极的吐息,幽蓝的气息仿佛火焰,所到之处万物结冰。

森严的气息直指天禄,

面如突袭,天禄并没有乱了阵脚,独角的光辉一闪,然后坦然面对蛟龙吐息。

冰冷火焰眨眼间将天禄吞噬,就连空气也被冻结,在天禄站着的位置上留下道巨大的冰块。

冰块毫无杂质,水润剔透宛若水晶。

但母蛟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因为冰块中没有天禄的身影,它击中的只是对方留下的残影。

天禄拥有与神器醉留神相似的能力,但并没有千里瞬移那般夸张,只是将自己的光影留在原地,自身则是依靠速度与对方的视线死角离开,以免敌人及时调整攻击方向。

母蛟的忽然感应到危险,之间刺眼的光箭从侧面射向它的左脸,

巨大的头颅急忙侧头并向后一仰,及时躲开没有被光箭刺中。

但光箭掠过它的脸颊时却突然炸开,溅射的光屑在母蛟侧脸的鳞甲上燃烧,斑斓的火焰中升起数道黑烟,刺鼻呛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事件的酝酿

母蛟的实力固然强大,但哺育后代需要耗费大量心神与灵气,与正值巅峰时期的天禄相比,明显处于弱势。

母蛟心知自己重伤恐怕难以飞行,自己若死了天禄自然不会让两条幼蛟活着离开,于是怒从心起,扑向天禄打算鱼死网破。

……

……

就在两兽交锋进行到关键时刻,另一边的风小寒与雪鬼则沿着生死崖向东而去,留下两串浅浅的足印,打算绕行去更北的地方看看。

生死崖天机难测,崖底必有玄机,

如果真是雪鱼说的那样崖底有着可怕的存在,那么这个存在必然十分不凡,风小寒认为极可能是上古圣兽或是什么罕见的宝物。

能容纳并令这样存在驻足的地方,必然不简单。

若在平时风小寒来到这样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惊奇一下,根本不会想些别的什么。

而现在则不同,碰见如此邪门的生死崖,望着崖下那仿佛深渊的黑色,他难免会想:这下面会不会就是极阴之地?

出山前他曾学过如何辨识极阴极阳的地势,但生死崖深不可测一眼看不到底,也就无法辨别。

雪鬼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诧异道:“你该不会真的想要跳下去吧。”

风小寒沉默了会,说道:“如果有方法的话,我回试试。”

雪鬼说道:“这么看你是没机会了,如果有早就被人发现了,岂会等到你来?”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有理,我还是去北方找找吧。”

雪鬼好奇的问道:“人类世界广阔无垠,相信有许多奇异之地,你为何偏偏一路北上,只在寒山寻找?”

“人类世界很大,但人类太多了,这个世界该被发现的地方早就被发现了,稀奇古怪的地方里能开采的宝贝也都被开采了,在已知的地方寻找极阴之地的宝物显然不太可能……这和你说的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风小寒说道:“而且那边有长明宗的弟子们帮忙寻找,我加入其中意义不大,所以才会来寒山碰碰运气。”

雪鬼问道:“如果他们找到了如何通知你?”

风小寒说道:“不用通知,大限将到时我会回去看看,如果找到了我活,找不到唯死而已。”

雪鬼心想在死面前还能如此坦然,想必在人杰辈出的人类世界也是个少见的怪人。

雪鬼忽然想到个问题,看着他问道:“如果在他们找到了却没及时通知你,而你在大限之前却死了……却又如何?”

风小寒停下了脚步,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随后他摇摇头又推翻了这句话,说道:“不,这不是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是我的命不好。”

如果何惜柔这时在旁边听着,估计会遭到她几个白眼。

风小寒的命如果不好,那世界上没几个人的命是好的。

一人一兽继续向东行走,渐行渐远,星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至少雪鬼觉得现在的气氛就是这样,生死之间坦然以对,对它这么个极端怕死的家伙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雪鬼无法体会风小寒是有多绝望,有多大的勇气才会来人类甚少涉足的寒山寻求生机,才会如此淡然。

它在想象自己平静的走进被红雾包围的那座山谷,当着那位的面跳进泉里——寒山与蛮荒域都是人类禁地,就像赤谷对所有妖兽都是禁地。

……想到这,雪鬼不禁打了个冷颤,自己果然没有这样的魄力。

它不知道的是,风小寒不光进了那里,而且还挖了两块肉托付给倚崖寺的和尚带回长明。

风小寒不知道的是,慧元大师将鱼肉带回长明,由于陈枫正带着小柔儿闭关不能见客,只好转交给陈唐保管。因为肉中蕴含有纯阳之力且数量很多,东方羽便取用其中部分入药给白大胖子治疗手臂,再由白家人出面求慧元大师与陈唐一起为其重续经脉,如今在风筱筱与病秧子等人的照看下正在日益康复,元气运转至此时有微滞之感,但已经可以正常修行悟剑。

何惜柔依然在闭关破境,对整个青竹峰乃至整个宗门的弟子都造成了极大压力,开始努力修炼生怕被打架甩在后面,在这样的氛围中不断精进修为。

风小寒来到生死崖时,东海那边还出了件值得一提的大事——空苍派掌门人沐浴海风悟道时遇到了万夜天,被对方一个眼神击成重伤打落海中,昏迷之际遇到了传说中的鲸……

……

……

“想不到大海中真的有鲸这种生命。”

纪晓岚看着手中的纸有些感叹的意味,这是宗门的来信,详细记录了东海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位掌门人得到了怎样的奇遇。

空洞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说道:“大千世界能人无数,奇物也有无数,蓝鲸现世很罕见但不值得惊奇。”

纪晓岚冷笑道:“但这只鲸做了空苍派的镇门仙兽,这就值得惊奇了。”

那声音沉默了会,说道:“万夜天去过海中的世界,让红色的鲜血染红了那一片海域……魔门南下,海里的生命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纪晓岚说道:“也许不是魔门的缘故,而是因为万夜天出现在东海被海里的生命见到,所以一只鲸来到人类世界。”

万夜天显身人类世界,必然会掀起针对他的战争,所以海里派出代表想要参加这场战争,以表示对当nián shi jiàn的不满及对他的重视。

纪晓岚指尖的纸化作粉屑随风飘散,仿佛细微的雪粒,说道:“这都不重要。”

她看向远处正在厮杀的蛟与天禄,眉头轻皱有股不好的预感。

崖底的存在显然也感受到了,

那感觉并不强烈却那样的真实,似乎有什么必将发生的事情正在酝酿。

那声音的主人存在了无数年知晓许多隐秘,早已与天机相融自有感应,纪晓岚修行神秘法门的残卷,对天机变动的敏锐直觉不输于圣人级高手。

究竟是什么?

难道又是风小寒引发的变故?

……

……

母蛟与天禄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在母蛟近乎疯狂的进攻中,天禄也受了很重的伤。

那株雪莲早就被肆虐的气劲震碎,四散吹落,其中片花瓣就在天禄左前方不远处。

天禄看了眼那片花瓣,心想雪莲在雪面下很深的地方,受的影响应该不大还在原位,只是雪莲破碎待会儿找起来可能要废些功夫。

它是成年天禄,吃过许多灵药,战力不可小觑。

鹿的眼瞳很大,只能从扭头的方向判断它们看向的方位,天禄也是鹿所以也一样。

所以母蛟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却并没有锁定在花瓣上,而是看向更远的地方……那个藏着幼蛟的寒果林。

母蛟大怒,心想祥瑞之兽居然也有这般龌龊的心思,居然想伤害自己的孩子来激怒自己!

于是,

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存活,

母蛟祭出了蛟龙兽最后的底牌……

第二百八十六章 百里寒山雪,崩

惊天动地的巨响吹飞了方圆的积雪,崩碎了雪下的岩石,就连那片寒果林也没能幸免,枝桠与破碎的木片乱飞。∫

天空中突然升起座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月光,那是无数积雪与碎石被掀起抛入空中,形成的蘑菇云。

寒山由无数雪山构成,没有四季只有寒冬。

终年不断的大雪将地面埋在雪下深达百丈的地方,能吹飞山麓间的积雪露出坚硬的岩石,其威力可想而知。

幼蛟早早的收到来自母亲的讯号,提前飞上天空向远方逃离,却依然受到影响,狂暴的气流让它们难以飞行,如同落入流水中的叶片,只好随波逐流般被吹向更远的地方,相信仗着蛟龙鳞甲的硬度以及松软的雪地,最多应该也只是重伤,还不至于致命。

这一记自爆的影响范围之广,不亚于两名凌霄境圆满的修行者将全力对轰无数掌产生的威力。

如果站在bào zhà的最中心,即便圣人级的强者也会觉得棘手,

纪晓岚见形势不对,警惕的感觉瞬间爬上心头,更是驾着云彩早早离去。

群山中的妖兽感应到来自蛟龙与天禄的上位种族的威压,全都躲到雪中瑟瑟发抖,祈祷着不要牵连到自己。

寒山的雪很黏,黏到连成一片,以至于整座大山都像是被奶油覆盖的蛋糕看不到顶点岩石。

所以周遭的雪可以说是连在一起的,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bào zhà的威力和震动很快便通过积雪与大地向远方传播,周围无数座群山都受到了影响,

那些雪面下被埋藏了无数年由于压力早就铁板一块的大面积积雪开始分崩离析,

然后演变成雪山里的人们最不愿看到的事。

雪崩!

……

……

巨大的声响震撼群山,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激烈震感,风小寒与雪鬼的心与血都在随之颤抖,颇有些都有些心惊动魄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便是黑暗以及罡风,

清幽的月光被云彩遮蔽,好在雪鬼常年在雪中遁行,风小寒又擅于夜中盲战,二者都早已习惯黑暗,所以并没有什么影响,仅片刻便适应了当下的环境。

但随后而来的罡风却给二人带来极大的困扰,

罡风如刀吹破了积雪,抚起的雪粒打在人脸上有种生疼的感觉,而且风游空谷,从群山中穿过却没有减弱,反而更强。

寒风游尽四野,吹过此间后全部灌入生死崖,被黑暗吞噬……

风小寒与雪鬼尚未完全适应黑暗之际,便遭遇罡风袭击,有些措手不及。

雪鬼更是直接被吹起,惨叫着飞了出去,若非被风小寒及时拽住只怕已经与罡风一道跌落崖底。

风小寒无形剑出,一招揽风雨向前刺去。

罡风与雪粒顺着剑锋分为两道,从无形剑以及风小寒的身体两侧吹过,竟是仗着无形剑的锋利直接斩开罡风以避风雪。

雪鬼被接住后便躲进风小寒脚边的积雪里,藏在雪下数尺深的地方开始挖洞。

数息后雪洞已成,风小寒收剑然后跺脚。

脚下的雪面顿时塌陷形成个小小的雪坑,人也掉进了里面。

蛮荒域的冬天经常有狂风呼啸,风小寒会选择把自己埋进雪里等待猎物,或是直接挖个雪洞躲避。

雪坑也可以用来避雪域狂风,在圣人遗迹时他背着何惜柔就曾遇见过大风,用的也是这个法子。

雪鬼不愧是寒山中自然孕育的鬼,对雪中的勾当十分了解,见有大风起兮便果断打洞避风。

寒风在头顶呼啸,雪鬼觉得浑身冰冷,颤声道:“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风声太大,所以风小寒没听到它说的什么,自然无法解答。

当然,就算他听见了也回答不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

bào zhà仅有一瞬间,所以产生的罡风不可能无穷无尽,可谓来的快去的也快。

就在雪鬼感到绝望的时候风忽然停了,风小寒和雪鬼各露出一个脑袋,震惊的看向远方,那是罡风吹来的方向。

雪鬼再次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噤声……”

风小寒忽然低声说道:“你听!”

雪鬼惊愕的说道:“听什么,难道还没完?”

便在这时,轰鸣却有些沉闷的响声从雪山深处传来,却不是来自远方的巨响,而是来自山体本身的声音,就像山神的厉啸。

山上的积雪忽然出现大面积的裂缝,并迅速向四周扩展。

这些响声便是积雪裂开时的声响。

风小寒脸色大变,说道:“是雪崩!”

这时不用他说,雪鬼也能感觉到事情不妙。

它是雪山中的鬼,堪称天下雪遁第一的存在,雪崩虽强但也阻挡不了鬼的脚步,所以奈何不了雪鬼。

让它害怕的是,风小寒无法挨过雪崩,

要知道雪崩就像海啸一样,是自然的怒火,威力无比强大,没有生命能够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保持平静。

雪鬼完全有理由相信,片刻后这一带的生命只剩下自己还活着,那些强悍的妖兽都会被活活埋死,不会遁雪的则会让雪砸死,然后在巨大的力量面前被撕成碎片。

雪鬼还未学会万衍神通后面的gong fǎ口诀,如果风小寒死了,它追求大道的梦想便化作泡影,不知再过多少年才会有这样的机遇。

风小寒的手臂上一条金色丝带飘然飞舞,只是色泽黯淡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那次天山冰湖之战醉留神还未恢复时他便强行施展,导致灵气透支至今都没有恢复,在下次完全恢复灵气前无法使用。不然他大可以千里瞬移离开此间,甚至直接跃过生死崖到寒山的另一边去。

雪鬼不舍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希翼的神色,希望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

风小寒微微摇头,说道:“你快走吧,我尽量活下来。”

他的语气很缓,所以显得那样淡然洒脱,但他和雪鬼都知道直面雪崩根本不会有好的下场,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会重伤残疾,变成个废人。

更何况……

雪鬼看了眼身后的人生死崖,

最可能发生的事情是,雪崩将他推入崖底,要么摔死,要么和其他妖兽一样被深渊吞噬掉,总之那一样都没有活的希望。

远方的乌云里,纪晓岚长叹道:“还真被你给说中了,此子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这样的大气运?连天都不想他错过这番机缘。”

崖底传来声空洞的叹息声,不知在感慨造化弄人,还是惊叹上苍的偏爱。

雪鬼走了,

这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它必须走,

不然也会落得和风小寒同样的下场。

它走之前看着风小寒,眼眶微湿,认真的说了句:“我会回来找你的,你还欠我很多法门没教,如若食言定不饶你。”

风小寒笑了笑,取出一只木牌交给他,说道:“这是长明信物,拿着它去长明宗,会有人照顾你的。”

于是那晚月黑风高,

蛟龙自爆,崩落百里寒山雪,

平日容软的积雪此刻却如洪荒猛兽般扑来,

风小寒跌落生死崖……

第二百八十七章 雪下点睛

生死崖的崖畔是生与死的分界线,站在崖畔便是站在了鬼门关上,望向那黑片暗便等同于见到了死亡。

生死崖前只有生死,没有其他。

但生死崖底只有死,没有生。

雪鬼亲眼看到风小寒被雪崩吞噬,然后无穷的雪花如同白色的海啸,灌入那片黑暗之中。

许多年前那只猿类妖兽颇有灵智却无比愚蠢,竟妄图测度生死崖之深。

生死崖确实深不可测,即便群山的雪一起崩落,竟也不能将那片黑暗填满,仿佛那黑暗不是深渊的写照,而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在雪鬼看来,那的确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道路——死亡的世界。

它是雪中的鬼,雪对它而言就像依托着鸟儿在天空中飞翔的空气,雪崩也只是大点的风。

雪鬼背着长明腰牌,心想自己该何去何从?

……

……

冷而窒息着,

风小寒心想这就是死亡后的世界么?

当达到种濒临死亡的极端情况时,会让人晕倒,使身体消耗急剧减小从而可以多活片刻时间,随后在平静中死去,比如落水者……

但也时也能使昏迷的人醒过来,尤其那些对危险与死亡极度敏感的人。

这些都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因人而异,也因情况而异。

风小寒属于后者,他很快便醒了过来却没有睁开眼睛。

巨大的压力让他连睁眼都做不到,任凭他天生神力也无法动弹下拇指。

他没有死,只是被埋在了雪里,而且极深,深到令人绝望。

风小寒试图运转元气,来缓解窒息带来的痛苦,但元气刚出幽府,胸腔与腰腹间便传来剧痛,四肢因寒冷而麻木的痛楚也逐渐清晰起来。

毫无疑问,他受了伤,不论是外伤还是内伤都极为严重。

这该如何是好?

风小寒在蛮荒域对抗四季,战天道轮回,曾见过无数自然灾害,震撼无比。

臭龙说大自然才是真正的洪荒猛兽,是天下间最凶狠的妖兽。

现在他就要死在这只猛兽的口下……这也算死得其所。

风小寒心想如果自己的嘴还能动,应该是在自嘲的笑着。

蛮荒域短短十二载,他经历了比许多人一辈子都多的战斗和生死考验。

人类世界一年,风小寒自认为已经成为了一个

人,身边有些可以并肩患难的朋友,不再是单打独斗的野兽。

回顾一生,没有打败臭龙,没能见识到更高境界的风景,似乎除此外再无遗憾。

元气无法提起,自己的身上压着一座山乃至数做山的雪,他索性不再反抗打算接受死亡,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

死亡的过程是缓慢的,痛苦的。

但也是宁静的,就像没有月亮与星辰的深夜……

“你怎么了?”

一个问题从心底升起,打破了这所谓的平静。

不是谁说话,也不是某人在用神识千里传音,仅仅只是个忽然出现的疑问。

只不过这个问题却是从第三者角度提出的。

难道有人住在他的心里?

风小寒没有精力纠结这个问题,很平静的在心里回答道“我要死了。”

“这不像你的风格。”

的确,风小寒一生只为存活与强大而战,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却不永远不会平静的等待。

他必须做些什么。

但他在生死崖底,山雪之下,凭洞幽境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

风小寒不知道心里的那些念头的来源处,也许是自己临死前的癔症,是与自己灵魂间的一场交流。

“站起来,还有使命等待你去完成。”

风小寒没有关心使命的事,而是在想“身在此间,如何能够站起来?”

“用砚。”

风小寒这才想起,随身的包袱里还有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砚台,是从烽火山的火山口里捡出来的。

那炙热的熔岩令他印象深刻。

这个砚在那个地方不知放了多少年却没有被高温所融化,除了盛放的盒子不是凡物外,其品质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用这黑黝黝的砚台,也许真的可以助他脱身。

但他不会用,

就算会用以他现在的情况也根本无法使用。

砚在盒子里,盒子在包袱中,包袱在他背上,而他动弹不得。

风小寒收敛心神,万衍金芒随着神识自识海而出,忍着剧痛运转元气催动万衍神通。

一丝炙热的感觉出现,驱散了些许寒意。

荒剑是集罕见金属锻造而成,借的又是借珍兽琉璃色孔雀的翎羽之力,天然有灵,上次逆天殿斩姜文时出现琉璃色火焰便是证据。

这一次,风

小寒希望它再帮自己一把。

元宗皇帝一统天下后,仁炎宗也道法流传于世,其中有一部名叫朱雀的剑谱流传很广,全因其威力强大,似有南火焚天之势,若配以仁炎宗的秘传心法,其威力不在长明真剑之下。

感应到风小寒的召唤,荒剑传来丝微弱的颤抖,以示回应。

燃烧的剑气点燃了雪獒的兽皮,在包袱上撕出一个口子。

厚重的积雪对神识与元气的影响很大,而且没有手握住剑柄,以荒剑目前的品质还无法发挥出更大力量。

但万衍金芒可以正常运作,穿梭于积雪中犹如无物之境,就像当初他以此探查白大胖子的臂伤那样。

金茫来到包袱中,在那只盒子前稍微遇到点阻碍,但很快便突破了这道阻碍,落到那只砚上。

风小寒曾查阅了很多典籍,想知道万衍金芒到底是什么,但没有任何线索,只知它是大道所成除了可以探查事物以及推衍法门外似乎还有着其它妙用,但到底是什么妙用他就不知道了。

如果那个砚真的可以助他脱身,那么依照目前的情况,用万衍金芒驱使这块砚是唯一的选择与可能性。

金茫缓缓将砚包裹起来,它的轮廓在风小寒的脑海中勾勒出来,同时也感受到了那股沉睡已久的力量,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唤醒它,然后来个滴血认主之类的让它发挥威力。

那些力量沉睡了这么久,也相当于积蓄了这么久,不论是什么样的能力,相信也能够帮他逃离此处。

万衍金芒轻扫砚身,然后集中在砚尾处的图案上。

那是一只瑞兽,藏在祥云之间,可谓祥瑞,由此可见它应该是某个道家玄门正宗的器。

只是这只瑞兽没有眼睛,看起来便失去了许多灵性,连带着整件法器都有些被压抑的感觉。

风小寒知道这不是锻造失手,而是启动它的关键。

他忽然想起陈枫与他讲过天机阁与望月阁颇擅画龙点睛之术,以及这个成语的故事。

于是他让万衍金芒变成一只笔,笔的最尖部点在了那瑞兽的眼睛上。

从心底的疑问出现,到他为瑞兽点睛,风小寒用尽了最后的精力,再也没有力气让它认主。

此时人事已尽,全听天命。

{电影星际穿越里的老教授有句台词出现过许多次,是狄兰·托马斯的一首诗歌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第二百八十八章 撑起雪山的砚

万衍神通是基于大道的无上gong fǎ,用金茫化笔,等同于用大道为瑞兽开眼,

砚尾的瑞兽有了眼睛,便“活”了过来。卐

当然不是真正的活了起来,而是变的有灵性,沉睡的力量不再感到压抑,那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力量一招唤醒,那瑞兽口中竟发出一道类似咆哮之类的声音,酣畅淋漓,器宇不凡。

这道声音蕴含着些许砚的威力,在盒中激荡盘旋,最终竟伴随着“咔嚓”的轻响,从内而外的打开了盒子。

随后,性命垂危的风小寒忽然升起几丝气力,识海也变的晴明许多。

这是因为砚的认主,它那鲜活的力量注入到风小寒体内,竟将他从生死一线间拉了回来。

为什么?

风小寒的确用万衍金芒为瑞兽点睛,但并没有进行认主,它又是如何与自己产生联系的?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受严重的外伤,血染衣衫,流出的血顺着剑气在包袱上撕开的小孔流入其中,而盒子适时的打开刚好让血液滴入砚中。

随着一阵晃动,风小寒的耳边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就像高山正在晃动,亦或者什么东西正准备破土而出。

然后他忽然察觉自己似乎正在上升。

……

……

生死崖下的世界没有人见过,即便见过也没能活着出去。

站在崖畔俯视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阴影,而真实的崖底世界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

这里充满幽暗的光,却不知光源来自何处,

崖底的世界极为宽敞,到处都是妖兽的尸骨残骸,森森的白骨看起来分外狰狞恐怖,崖壁上怪石嶙峋凸起的石棱仿佛恶魔的角,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看上去也不会让人感到舒服。

在崖底的某个地方有座祭坛,祭坛里有块石碑,上面插着根细长的事物。

十数道由玄奥难言的气机形成的肉眼可见的锁链,一端连在祭坛周围的石柱上,另一端则是拴着那个事物,将其紧紧的锁在碑上。

石柱共有十二根,每根上面都雕刻着一只动物,有鼠,有牛,有虎有兔……刚好是十二生肖。

那些锁链正是连在生肖们的嘴里,所谓枷锁便是指这些锁链。

这就是封印。

在离祭坛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座由雪堆积而成的山,正是雪崩落下所形成。

那些都是覆盖了崖畔周围群山无数年的积雪,数量极为庞大。

任谁埋在里面都不能活着出来。

一声空洞叹息从崖底深处响起,听不出情绪极其深意。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掀起阵清凉的风,在雪山上吹起道由雪粒形成的轻烟。

“这就……死了?”

带着些许遗憾,一道神念从碑上的那件事物中穿出,在空气中形成某种频率的震荡,形成了流畅的话语。

声音的主人心想只可惜没人能听到了,不然定会惊叹自己的神奇……

就在这时,震耳的声音响彻崖底,同时掀起的狂风吹散了那些兽骨,一道比之前更大的雪烟瞬间弥漫开来。

这里是天机断裂之处,除被封印的那个存在,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在这里久留。

比如那些兽骨,被风一吹便化成最细微的碎屑飘散。

而再过数十年那个雪山也会消失,被彻底吞噬。

按理说这里不应该出现风这样的东西,因为天机管不到这里,所以自然的气象无法天然形成,除非是人为。

只见那座雪山忽然有一处凸起,面积很广,积雪簌簌落下,那些狂风就是从雪下传出。

凸起处继续攀升直至离开雪面漂浮在半空。

雪山的一部分忽然拔地而起被某个事物托入空中,就像座漂浮的小岛,如有观众在此相信一定会瞠目结舌,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小岛’到了某一位置便不在升起,而是缓缓翻转过来,就像给庄稼松土的农夫,铲起了一片土然后倾倒回去。

在积雪落下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人影随之落下,在雪面上留下个人形的洞。

这时才能看清那托起了这么大一片雪堆的事物到底是什么。

——那是方巨大的砚台,造型古朴,砚尾处刻有瑞兽隐于祥云之内,栩栩如生仿佛活物,兽瞳中更是绽放出一抹淡淡的金光,神圣无比。

正是风小寒在雪底唤醒并认主的法器,居然能变的如此巨大还可以御空而行,直接将风小寒身上如山般的积雪托起,将他带出雪下。

一只手从人形的洞中伸出,按在雪地上,

风小寒爬出雪洞,第一件事便是长大了嘴巴,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冰冷的空气顺着嘴进入肺中,缓解窒息的压抑的同时,胸腔中的剧痛让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生死崖不知多深,若非积雪柔软减缓了大部分的冲击,风小寒早就粉身碎骨了。

绕是如此,他也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有些摔的有些则是被那些雪砸的。

风小寒仰躺在雪中,口鼻中不断喷出笔直的白雾,

他强打起精神,看向天空里那巨大的砚台,心念微动,巨大的阴影极速缩小最终变回原本的大小,然后掉在他身边。

祭坛里的事物微惊无语,令它震惊的不是风小寒离开雪底的方式,而是他居然还有重宝可以离开雪底这件事的本身。

千年前的万夜天拥有自古以来最高的资质,十九岁成就圣人境圆满,神魔之战中更是爆发了无以伦比强大战力,那时人们才知他已经超越圣人极限。

千年后风小寒自蛮荒域而来,身怀大气运,屡经鬼门关而不死,哪怕是在生死崖底这种天机都管不到的地方,竟还能脱困而不死,这是何等逆天的运气。

更重要的是,这两人都被它遇见了……

——难道是天意?

它思考着这些事情,心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或者说使命?

砚台落下后,风小寒也彻底昏了过去。

他的伤实在太严重了,比圣人遗迹中河边一战时的伤势还要严重数倍,能爬出雪坑全靠意志支撑,此时松懈下来顿时失去了意识。

风小寒一身是伤,兽皮衣裤上沾满了他的血,若非他生来耐寒只怕在睡梦中便会冻死。

幽光黯然,照亮他的脸。

祭坛上的事物用神识感知着那边,知道对的一时还死不了,但若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只怕以后养好了,也会影响修行。

它本是件天地神物,曾追随过数位上古时期的伟大强者,也见证过那场影响了人类世界一千年的大战,因而有魂,也能够化成人形行走世间。

只是被那个小混蛋封印在这里,强行赋予其本不属于它的使命,这才孤独了千年之久。

这些该死的链子是天地奥义的乾坤篇所铸,别说是现在残缺的它,哪怕是完整时也没有把握斩断。好在寒山门的祖师与它有旧,历代掌门都时不时的来探望一番,纪晓岚更是打算救它出去。

它无时不刻的想要离开这里,即便它留在此间对人类世界乃至承天大陆而言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它也不在乎。

此时它知道,机会来了。

风小寒唤醒砚时用的万衍金芒中蕴含纯正的大道气息,足矣媲美天地奥义,再加上剑柄与自己的联系斩断枷锁不在话下。

唯一的问题就是,风小寒血液流失大半又躺在雪中,再这样下去即使活下来也没有力气帮它斩断铁链。

而生死崖底万物不存,即便风小寒醒来后躲在祭坛上修养,不用惧怕生死崖的腐蚀,在他养好伤之前同样会被饿死。

它叹了口气,心想这可真是麻烦啊。

……

……

“确实很麻烦,此事想都别想。”

纪晓岚看向生死崖,面无表情的说道:“到时我自会救你。如今魔门南下在即,此子不能活着离开,任由发展必成大患。”

声音很罕见的带着些许情绪,无奈的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要求你帮我,看在你们祖师的面子上。”

纪晓岚脸色不变,淡淡的说道:“那是无数年前你们老一辈的恩怨,不要拿这个压我。我知道此言不敬,待我寿元尽了自会去那个世界向她老人家请罪。”

声音沉默了会,说道:“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帮我这个小忙?”

纪晓岚干脆的说道:“不行就是不行。”

祭坛中的事物有些无语,说道:“女人真是棘手,想不到你也有这一面。”

纪晓岚笑了笑,说道:“就在前不久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我毕竟是个女人,认定的事情说什么都不不会。”

声音想了想,说道:“那我若是答应你,离开这里后跟你去寒山门呢?”

“嗯?”

纪晓岚微微挑眉,说道:“你不和他走?”

声音说道:“我虽不是人但也不是死物,有着明确的自我意志,他带我离开为什么我就要认他做主?而且他实在太弱了,或许未来才会让我刮目相看。”

纪晓岚沉吟片刻,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自嘲道:“只是我做这事不合身份。”

声音明显带着丝笑意,说道:“反正你是大俗之人,不在乎这些虚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这章来的比平时晚了许多

……

……

风小寒醒了过来,然后检查身体。

浑身都有撕裂般的痛楚,可谓是遍体鳞伤,但骨骼基本完好,唯有肋骨断了两根,其它各处虽有裂隙却并未伤及根本。

衣衫内的鲜血早已凝固,伤口上都已经结了层血痂。

至于内伤只要幽府完整,自有办法修复。

总之不幸中的万幸,他活了下来。

风小寒僵硬的扭动着头部,看向四周。

崖底内充满了奇异的光,但不知光源来自何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久以前在蛮荒域的某座山里他也曾见过类似的地方。

这里有宝贝。

宝物的灵气点亮了周围的事物,包括山石草木,使它们自行发光——当一切都是光源时反而会找不到光来自何处。

所以此处幽暗无比却可以看到较远的地方。

但不是没有代价的,此间灵气虽然浓郁,但长时间身处在这种地方反而会被腐蚀,因为那些灵气点亮万物都同时也会腐蚀一切,他藏在那座洞里的肉直半个月就化作尘土便是证据。

风小寒看向左侧,那边被积雪挡住。

他看向天空,除幽暗的崖壁外皆是漆黑一片,那黑暗依然笼罩在他的上方,正是崖畔向下望时看到的。风小寒知道这黑暗必是不凡,或许生死崖之所以成为生死崖,便是和这些黑暗有关。

随后他看向右边,那里没有被雪与崖壁挡住视线,可以看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宽敞空旷的崖底就像一条走廊,不知通向何处。

也许宝贝就藏在那里。

或许会是极阴至宝,可以吃的那种。

但他动弹不得,就算暂时脱离危险也不表示能够活下来,因为他无比的虚弱。

独自在这种鬼地方,想要生存是极为艰难的事情,甚至于生病都可能是致命的,更何况是重伤?

风小寒闭上眼睛,仔细倾听着。

除了他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风,没有水,他甚至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然后他鼻翼微动,嗅到了那些埋在雪下的妖兽尸体,极淡的血腥气味让他精神微振,至少以后食物暂时只有了,如果省着点吃可以维持相当一段时间。

寒山中的妖兽多会雪遁的本事,蛟龙与天禄那来自上位血统的战斗气息让周围群山中的妖兽都不敢妄动,只能藏在雪里却被雪崩吞噬。

就算有些体格强壮没有跌死,它们没有瑞兽砚这样的神器,过去这么久也全被闷死了。

风小寒心想,如果这时有疗伤丹药的话会容易很多。

他有些后悔将所有赤目鲮肉都让慧元带回去,当时若留下部分此时便可以疗伤。

风小寒这样想着,躺在雪里,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左臂还可以动弹,右腿没有知觉,如果没有药力辅助至少七天内是站不起来了。

人若不食,至多可活一月,

若不饮,则只能活七日。

风小寒身周都是雪,吃雪也可解渴,他相信凭自己的肉身强度与霸牙兽皮衣自己可以撑过七天时间而不被幽光腐蚀致死。

只看是他能够先站起来,还是更先被内伤耗死。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打算运转元气压制内伤的时候,忽然看到一片叶子从头顶的黑暗中出现,缓缓落下,

刚好落到他的嘴边。

细长的叶身让他的脸痒痒的,

他没有多想,正打算吹开叶子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走廊的那边响起。

“这可是我给你求来的,莫要浪费了。”

声音在崖底回荡着,激起阵阵回音,显得空洞无比。

风小寒怔了怔,心想这鬼地方还有人?

“我不是人,但我愿意救你。”

那声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等你养好伤再来救我便算是扯平。”

风小寒想起那些跳崖而获得异宝,遭遇奇人的老套故事,心想难道被我遇上了?于是说道:“在下区区化灵,恐怕无法搭救前辈出离开。”

那声音说道:“我知道你的修为,但也知道你的本事,所以一定可以救我离开。”

风小寒又想起吕迎风的嘱托,以及陈枫的教诲,说道:“我师傅和朋友都说出门在外只能相信自己,所以我不吃,不用承你的情自然不需要救你。”

石碑上的事物心想长明的人难道都和玄弘一样固执?说道:“不吃你会死。”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我相信自己不会,而且就算受伤不死,也同样会死,这都一样。”

这句话有些矛盾,但对方听懂了。

纵然重伤能活,那么无法上去同样会死,就连鸟都飞不过的悬崖,风小寒不认为自己可以徒手爬上去。

声音说道:“你且服下疗伤,是否救我容后再议,至于如何上去……山人自有妙计。”

风小寒想了想也对,反正自己身中墨烛之毒又坠落生死崖底,如果那人真的在这片叶子上动了手脚,自己又能被对方利用到哪去?

他忍住疼痛缓缓抬起左手,轻轻的捏住叶子仔细端详。

叶子薄如蝉翼却触手生温,质地晶润如玉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毫,脉络幽深如交错的路,其中仿佛有光在流淌。

风小寒不认识这味药,但从它隐而不发的灵气看来品级极高。

他将叶子放入口中,然后闭目化灵,开始疗伤。

一道浓郁至极的药力出现在他的幽府,然后顺着经脉蔓延向四肢百骸,修复着那些充满裂痕的经脉及破损的脏器。

……

……

梦儿与陈英雄来到北方的边界处,这里一座山丘。

她看着山丘下的某处,目光有些复杂。

那里的雪明显较其他地方矮了一截,形成一个怪圈。

当时风小寒与梦儿在那里比试,剑气与刀气相互交织使地面下沉,然后梦儿被斩落一片衣袖输了半招。

这是她第一次失败,而且是与自己还弱的人交手。

虽然当时她有意压制修为,但失败就是失败,况且对方也没使出全力。

她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禁制,目光依然复杂。

禁制下有个营地,可以看见有队士兵巡视回营,那里是草原联盟建立的防线的一部分,也是他寒山行的开始。

陈英雄顺着她目光看向营地镇守的那道岭,问道:“你想去寒山?”

梦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因为她还没有决定。

在联盟里呆着实在太无聊了,所以她打算遵从自己的本心出来冒险,然后便想到了在寒山中的风小寒。

她只知道他要去赤目泉寻药,而那里有怪物存在。

同时她也知道风小寒成功了,那是慧元和尚告诉她的,同时也说对方打算继续深入,并没有出来的意思。

如果她入寒山找人,那么究竟要到哪里去找?而且还带着这么个累赘……

但若不去,若不回联盟那么只能去南方亦或西北。

梦儿已然成就崩劫境修为,但想深入寒山修为还是弱了些。

陈英雄笑嘻嘻的说道:“我虽然没啥本事,但在寒山里一定会护姑奶奶周全。”

梦儿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说要带上你。”

陈英雄看着她,心想这表情真可爱,但还是无辜的说道:“难道您老人家舍得把我独自留在危险的草原?”

梦儿恶狠狠的说道:“当然舍得,最好把你喂狼。”

此时正值月夜,远方似乎隐隐传来道极轻的狼啸,

陈英雄顿时打了个冷颤,躲在梦儿身后道:“姑奶奶,我怕……”

梦儿怒道:“我都不怕,你一大男人怕个屁,草原的野狼就给你吓成这样,还说去寒山保护我?”

陈英雄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放心,真遇到的危险时我还是很靠得住的。”

梦儿冷哼一声,拿定主意后向羊头岭走去。

陈英雄赶紧跟上。

更远的地方,八位老人相视一眼,心想是要跟上还是阻止?

梦儿与陈英雄来到营地,出示了通关令牌,说是南方来的散修要去寒山历练。

营地内的将士显然见多了这种人,自修行盛世开创以来,就涌现出许多热血青年,不是要去蛮荒域就是来寒山。

可能出来的又有多少?

留守的老兵见如此清秀年轻的一对人儿竟就要去寒山赴死,心生不忍,便劝慰了几句,但见二人坚持也就没有再阻拦。

老兵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那女孩儿与圣女差不多年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偏要向北?”

他忽然想到数十天前也有这样一个少年从羊头岭向寒山而去,走的很急,而且有圣女亲自目送。

就在两道身影消失在羊头岭的一刻,

八位老人出现在老兵的身后,正微笑看着他。

他们忽然出现,吓了老兵一跳,只见八人模样相同,只是服饰颜色有所差异。

于是老兵又想起了草原里梨园的传说,顿时跪倒在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

白衣老者笑着说道:“我们要进山,但来不及通知盟主,可不可以请你代劳?”

八大山人是刀圣的亲信,传说一般的人物,能见一面已是造化,更何况是他们的亲口嘱托?

老兵激动的说道:“属下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老者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记住,要保密。”

八大山人飘然而去,奇的是整座营地的阵法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而且只有老兵一人知道对方来过。

随后老兵请辞回归故里,花了很多天的时间来到联盟求见盟主,随后便留在城里娶妻生子,牧畜放羊,直到天享之年酒醉时才说出这么一段经历。

草原人重情谊,视承诺为生命。

所以老兵才会真的保了一辈子密,一朝泄露只觉羞愧难当,第二日便死在家中。

也正因为如此,对女儿宠溺无比的刀圣,才会让她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才会默许她与陈英雄一路同行,甚至是入寒山。

刀圣得到消息时心想:“有八大山人在,梦儿的寒山之行应该不会有危险。”

……

……

发光的叶子药力很强,

风小寒花了两天时间才完全消化掉它的药力,

事实证明那声音说的没有错,现在风小寒已经能勉强站起来,还幸运的找半具妖兽尸体,只是火晶找不到了,只能生吃。

好在风小寒的胃与肠道没有受损,依然结实而强大,冰冷的肉在他的消化能力面前,也只能给他带去少许的不适。

饥饿感的消失可以给人带来很多正面影响,比如活力与体力。

风小寒的骨头虽然没有断,但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裂痕,虽然已经愈合,但想要去到较远的地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那个声音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他尝试着和对方讲话,但对方并没有回应。

风小寒向如果对方不是人,那又会是什么?

难道是传说中的九尾天狐?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吃了这个后你应该就有力气走过来了。”

一颗指甲大的浆果落了下来,淡紫色的表皮下透出淡淡的金光。

他同样不认识这是什么,这次却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一道比之前更加充沛的药力霎时间充斥幽府,风小寒赶紧盘膝化灵,消化药力与灵气。

同时他的心底又生出另一个问题,

生死崖底万物不生,之前的叶子和这枚果子又是从黑暗中掉落下来,想必是来自外面,它是怎么做到的?

……

……

纪晓岚坐在乌云中,问道:“那小子怎样了?”

空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道:“他的恢复能力相当惊人,想必再过半月就能彻底康复。”

纪晓岚微微点头,说道:“倒也不枉我亲自去寻找采摘。”

她看着那漆黑的崖底,心想这小子命真好,居然还要我亲自伺候。

纪晓岚想了想,问道:“他可以在那儿撑多久?”

声音说道:“至多半年。”

纪晓岚有些惊讶,心想难道蛮荒域真的这般磨炼人,小小的洞幽境少年只凭肉身居然在那里撑半年。

当年那只猿靠吃石头为生,才仅三个月而已。

……

……

又过三天,风小寒消化药力后发现不但伤势好了一半,修为也更近一步,来到了洞幽境中品。

本以为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就迈出了这一步。

风小寒以荒剑为支撑站了起来,身子晃了几晃才稳住,顺着通道望向远处,然后想那边走去。

按照约定,现在轮到他去救它了。

风小寒大声道:“前辈,我来救你。”

片刻后声音响起:“你走反了,我在这边。”

第二百九十章 天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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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小寒站在祭坛前,微惊无语。

祭坛周围的幽光比别处都要亮些,所以他能看清被锁链拴住的细长事物。

“原以为在此间遭遇的是哪位前辈。”

风小寒沉默了许久,说道:“没想到却是把剑鞘。”

石碑上的剑鞘中忽然传来道声音:“让你失望了?”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只是有些惊奇罢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拴住剑鞘的锁链与刻有十二生肖的石柱,心想这应该就是它需要帮忙的地方。

万衍神通在识海中疯狂运转,却只能理解那十二根锁链的万分之一。

但即便是这万分之一,也耗费了他大半的神识,得到的结论却足矣令他震撼无言。

那些锁链是真正的天地奥义,最接近大道的存在,

这已然超脱了道法的范畴。

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他忽然想起了那轮血月下,黑衣白发的背影,于是脱口而出:“万夜天!?”

听到那个名字,那空洞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寂寥,叹道:“是的,他的确是将我封印在这里的人之一。”

风小寒眉头微挑,说道:“那你也是神魔之战中的一位?为什么被封印在这。”

对方想了想,说道:“我确实参与了那场战斗,如今天下太平也有我一份功劳。”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它没有回到后面的问题。

神魔之战影响了大陆格局整整一千年,直到元宗皇帝横扫诸国,这才渐渐恢复了千年前盛世的景象。

这把剑鞘居然也出过力,而且能吐人言,这是何等的神物?

现在的所谓神器在这把剑鞘面前就如破铜烂铁一般。

剑鞘尚且如此,那么它的剑身究竟要多厉害?

风小寒说道:“前辈怎么称呼?”

剑鞘说道:“我生而有灵,曾追随过数位伟大强者,乃天剑的剑灵,只是本体被分成三个部分,我则是被抽离剑身锁在鞘里,你称我为天剑灵大人就好。”

天剑?

那是什么剑,

天下名剑录中怎会没有收录这样的一把剑?

风小寒想着天剑能孕育剑灵,想来品阶应该还在越女剑之上。

他看着被充做拐杖的荒剑,心想它也有灵性,又应该排在剑谱的什么位置?

剑鞘忽然说道:“你的身上,有我的另一部分。”

风小寒一怔,问道:“我有么?”

剑鞘说道:“是剑柄,我能感应到它就在你怀里。”

风小寒取出无形剑柄,惊讶道:“这是从万夜天里遗迹里捡来的,没想到却是有这么大来头。”

剑鞘问道:“你可曾见过剑身?”

风小寒将逆天殿的经历仔细回忆了一遍,的确没有见过单独的剑身,除此外,整个圣人遗迹,似乎只有那座做为入口的石碑比较像没有柄的剑。

但在风小寒看来这显然不可能,于是摇了摇头。

剑鞘并不失望,因为它根本没指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线索。

“我应该怎么救你?”

风小寒捏紧了拳头,看着石柱说道:“要我把它们拔出来,或者砸断?”

剑鞘说道:“这些柱子与大地生长在一起,很不简单,不是说砸就能砸坏的。”

风小寒问道:“那怎么办?”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很难。”

剑鞘说道:“你唤醒那块砚时所用的力量与这锁链极为相似,若将其作用于剑锋,凭借我与剑柄的联系足矣斩断它们。”

风小寒再次看向锁链,片刻后摇头说道:“我没有把握。”

剑鞘说道:“一切皆有定数,你的到来便是我的机缘,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我离开。”

天剑灵是世间寿命悠久的存在,无人能出其右,得到它的肯定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足矣骄傲一生的资本。

风小寒却说道:“你的夸奖并没有给我信心,反而让我感到压力。”

剑鞘说道:“有压力是好事,这表明你真的想救我。”

风小寒哑然失笑,原来对方之前对自己是否会救它还心存疑虑,它是离开生死崖的唯一希望,自己怎能不救它?

剑鞘历经沧桑,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我乃天剑剑灵决不食言,你若救我出去,我便帮你离开。”

风小寒心想你必须帮我离开,不然你怎么出去。

接下来的三天里,风小寒在祭坛里化灵,无形剑就放在膝头,这里不会受到幽光腐蚀,而且有天地奥义的锁链在此,祭坛周围灵气逼人,对他的修行与伤势都有极大的好处。

风小寒枯坐三天,纪晓岚也在云中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没有去找灵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风小寒缺的是时间。

他需要时间来做准备,活跃金光,同时思考究竟要用哪一剑。

化灵的过程,也是他积蓄剑意的过程。

三天后他睁开了眼睛,看向一根锁链,它连接着刻有鼠的石柱。

风小寒决定用揽风雨试试,

那铁链看起来有些淡,似乎只是一道虚影或者幻觉,没有任何存在感,给人种随手便能打散的感觉。

但他知道这简单的外表下有着极为复杂的本质,那是所有修行者毕生都想解开的谜题,

风小寒眯着眼,眼中有剑光闪过。

剑鞘问道:“准备好了?”

风小寒微微点头。

剑鞘说道:“那就开始吧。”

一道沧桑古老的气息蔓延开来,其中带着仿佛来自上古的意志,那对自由的强烈渴望,就像在地牢里多年不见天日的犯人,终于见到一束天光。

生死崖底忽然有风吹过,带来类似呜咽的声音,听着让人有些发毛。

但风小寒从那呜咽声中听到了仿佛低语的声音,那是来自远方亲人的召唤,亦是久别重逢后即将拥抱在一起的欢喜。

风小寒感受着飘渺不可捉摸却清晰无比意志,指尖轻颤,似乎也为之动容。

剑鞘说道:“稳住心神。”

听着这句话,他顿时清醒过来稳守心神使道心空明,识海宁静。

风在此间便是异象。

召唤来自剑鞘,欢喜则源于剑柄。

这分离千年的绝世名剑的两部分,今朝相遇,相互间建立了联系,活跃程度自然强烈。

风小寒盯着那条锁链,

风忽然停了,

因为他抬起了右手,手中握着那把剑的剑柄,

随着剑鞘的一声断喝,

崖底的风再度升起却凝聚于无形剑的剑身化为一线,与金光一道落在了锁链上,

然后啪的一声轻响,

锁链被斩断……

第二百九十一章 灵出鞘

一阵清风拂面,带来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风小寒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但天剑灵知道,这些四溢的清风都是精纯的大道气息。

剑鞘中忽然产生一股吸力,将部分清风吸入其中。

风小寒脸色苍白坐倒在地,这一剑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七成元气。

剑鞘说道:“你的体内被种入了封印元气的术法。”

风小寒说道:“那是为了保命的,我必须保证有三成元气留在幽府。”

剑鞘说道:“因为你要死了。”

风小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剑鞘说道:“生死崖是天机的裂痕所在,这里是天机管不到的地方,但这一千年里掉下来的生命太多了,又是处聚阴的天斩地势,所以也算是处极阴之地。”

风小寒微微挑眉,说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去了赤目泉,上了天山的白登道,然后一直和那个小东西在一起……这个祭坛是封印也是阵法,凭它可以放大神念,使我虽在崖底却能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

剑鞘说道:“所以这一千年虽然孤独,倒也称不上寂寞。”

风小寒说道:“但风景再好,看久了也会腻。”

剑鞘说道:“因此我才会迫切的想要出去。”

风小寒忽然问道:“万夜天为什么想要封印你?”

剑鞘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都不重要了,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然后斩断其它的枷锁我们就能离开了。”

风小寒盘膝而坐,说道:“既然是极阴,不知可孕育了至宝?”

剑鞘说道:“是一块石头,过几天我再带你去取来。”

风小寒知道,对方说的过几天是指等他斩断所有锁链的那天,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石头不能吃!

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剑鞘想了想回答道:“磨成粉,可以当做观音土嚼。”

观音土是指庙里焚香时留下的灰,

很久以前诸国林立狼烟四起,每逢战争人类世界都会饥荒遍野,那时的人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吃观音土来消除饥饿感。

剑鞘说道:“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只要愿意硫酸都可以拿来喝,只是后果很严重。

风小寒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家伙也会开玩笑。

接下来的一个月,风小寒每隔差不多两天左右的时间,便会斩断一根锁链,然后边需要休息,去雪堆那边取妖兽尸体来吃。

在剑鞘强大的神识感应下,他找到了那颗火晶。

它被埋在了雪堆某处深约十七丈的位置,不得不再次祭出砚来帮助移雪。

有了火晶就可以吃到熟肉,温饱的感觉令他觉得更有力气,恢复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这些天里他与剑鞘聊了很多,了解到许多千年前的故事,但关于它自己的以及神魔之战的真正隐秘却避而不谈。

也知道自己的那块砚应该是惊棋老人证道成圣时手边那块,据说他当时正在与自己对弈,同时记录棋谱。

记录棋谱当然需要磨墨,也就需要笔墨纸砚。

那本棋谱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经失传,墨也早就干涸,留下的笔则一直保存在天机阁里做为镇派之宝,没想到这块砚却被他机缘巧合下得到了。

能够载人御空而行,此物之神奇令人震惊。

……

……

风小寒化灵完毕,睁开了眼睛。

此时元气充沛,剑意也积蓄圆满,金光在识海中活跃无比随时可以出剑。

剑鞘告诉他十二条锁链代表着十二种天地法则,这十二种法则分为六阴六阳,合于一处便类似于人体合阴阳二气般,堪比乾坤造化,这就是天地奥义的乾坤篇。

风小寒拥有万衍金芒,但想要劈开它们必须要用十二式不同的且能与这些法则相对应的剑招。

剑鞘本以为需要传他几招剑法,没想到这长明宗的野小子居然如此博于剑道,之前那十一招不同的剑法信手拈来,尽管由于生死崖是天机管不到的地方所以产生的异象很微弱,却瞒不过剑鞘的眼睛他的每一式都达到了极高的境界。

但更重要的是,剑鞘从末告诉过他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剑法。

这说明风小寒最初见到这些锁链时便领悟了什么,看懂了其中的一部分,

虽然十分有限但足够让他明白该用什么样的剑招。

这让剑鞘有些怀疑,这野小子真的仅是区区化灵境么?

难怪纪晓岚说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去死……

十一条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锁链静静的躺在地上,仅存的一根从石柱上的猪嘴中伸出拴着剑鞘,

整条锁链悬在半空,孤零零的,

像极了同样孤独的剑鞘。

风小寒提着无形剑来到锁链前,沉吟良久,似乎在思考这一次要出什么剑?

千年的孤独眼看便要终结,一切的一切终将结束,它就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哪怕历经无数沧桑,世界毁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天剑灵,此时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终于……要结束了。

会想千年前的光辉岁月,与这千年来的孤独和漫长,让这近乎于不朽的存在充满了唏嘘。

风小寒忽然问道:“等出去了,你会和我回长明么?”

剑鞘说道:“不会。”

它是天剑灵,不屑用骗人的把戏忽悠这个野小子。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也对,你终究有独立的意志……嗯,还有自有的人格,但你离开后有什么打算?”

剑鞘说道:“上面会有人接我,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风小寒问道:“你的主人吗?”

剑鞘说道:“是我的朋友。”

风小寒沉默了……

剑鞘说道:“不是魔门的人,你不用担心。”

风小寒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不然你还真的会成为一个麻烦。”

剑鞘心想,如果当初魔门的人比寒山门早来一点,它将那个功法传给当时的魔尊,或许自己早就出去了。

但不论如何,寒山门毕竟为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纪晓岚更是仅差一步,自己不去寒山门呆上几百年有些过意不去。

对于最后那根锁链,风小寒决定用魔门真剑,一剑断沧澜。

悬着的锁链犹如不动的江水,

而这个少年正打算将它斩断,

剑鞘看着这幅画面,有些惊讶,心想这小子的魔门剑法也如此精粹?

静水与流水相比如同死的,更加容易被斩断。

所以这一次没有剑碰到锁链时的那种类似金属相撞之声,也没有喀嚓的沉闷声音,

而是发出了嗤的一记微响,就像热刀切入牛油般,

看不见的剑锋斩在了锁链的正中间,轻易的切入其中,同时继续下压,将锁链的两端拉的笔直。

随后风小寒眼中金光一闪,与剑鞘一齐发力。

熟悉的清风徐徐而来,然后被天剑灵收入鞘中。

当最后一条封印枷锁被彻底斩断,所有的那些锁链都化作虚影,然后变的更淡,直至完全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生死崖上方的黑暗忽然翻滚起来,仿佛化做乌云,震耳的雷鸣声不断,无数道笔直而耀眼的光在其中闪现,如同闪电。

雷声与闪电越来越频繁,不过数息时间便交织成片。

天雷滚滚,震得风小寒气血翻涌几乎吐血。

最终,那些雷音终于连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亢长悠久,充满悠久的沧桑气息同时也能从中感受到利剑出鞘般的酣畅淋漓。

风小寒是青竹峰关门弟子,对这声音在熟悉不过。

这是剑音,是剑身与剑鞘摩擦的声音,

那些沧桑则是剑意,

而闪电……

风小寒抬起头,看向无数道闪电在黑暗中留下的痕迹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留下泪来。

不是被沧桑与孤独所感动,是因为那些光太过锋利,而且充满剑气,

这些闪电,都是剑光!

片刻后剑音停止,只余下剑光还在黑暗中穿梭,因为剑已经出鞘。

风小寒看向祭坛里的石碑,心想出鞘的不可能是剑,因为鞘里没有剑。

只见一个淡淡的虚影飘在半空,看不清模样,但可以判断出是位青年男子,正负手而立微笑的看着他。

他就是鞘里的天剑灵,

是剑灵出鞘!

天剑灵对他点头致意,风小寒抱拳还礼。

“之前我救你,刚才你救了我,现在又轮到我救你了。”

天剑灵看着他说道:“但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风小寒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做过介绍,说道:“我叫风小寒,长明宗五长老的关……”

“我问的不是这个。”

天剑灵打断了他,认真的问道:“我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风小寒刚要说关门弟子四个字,却听到了这样的问题,不由得一怔,心想不然我还能是谁?

他试探性的说道:“我来自蛮荒域。”

天剑灵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说道:“看来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罢,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风小寒有些奇怪,心想什么叫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剑鞘微微颤抖,挣脱了石碑的束缚,随后无凭尔起悬在天剑灵身后的半空之中。

天剑灵示意他跟上,然后想着生死崖深处走去。

它看起来走的很慢就像闲庭散步,实则奇快无比,风小寒需要跑起来才能跟上。

他面色微白,刚才斩断锁链对他消耗极大,又被雷声与电光震慑了心神,此时只能勉强跟上。

但风小寒却没有一丝怨言,心中满是激动,

极阴至宝,

终于被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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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剑的影子

……

……

纪晓岚看着忽然明亮起来的生死崖,脸色包括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的倾听剑音如雷,凝视剑光如电。/菠∧萝∧小/说

天空中的云层忽然散了,更准确的说是裂开道口子,露出湛蓝的天空,天光笔直的从高空洒落,照亮了生死崖的崖畔。

这道口子与生死崖的形状一直,似乎连云彩都掉落了下去。

当雷声与电光出现时,纪晓岚知道……它是对的,

他成功了。

纪晓岚花了两百年去参悟寒隐堂里天地奥义乾坤篇,距离最后那道门槛仅一步之遥,却被这么个野小子抢了先。

这让她多少生出些可笑的感觉,

凭借乾坤篇证道成圣才能悟透那些锁链的真正含义,以此感悟为剑方可斩断枷锁,放它出来。但何奈天地奥义实在玄妙难言,即使天资惊世骇俗的纪晓岚也没能踏出这最后一步,否则她早已证道。

这种感觉渐渐转变成一丝淡淡的寂寥,

努力一生的事业被后辈抢先完成,任谁都会感到有些不舒服。

风小寒确实是古今罕有的天才,但他背负命运才是真正的危险之处,

纪晓岚坐在乌云中,此时生死崖笼罩在天光下,她的座驾在天空中显现出来,看着有些突兀。

她想着:这也是这个孩子的有趣之处。

不知为何,她忽然升起许多好奇,想知道风小寒未来是会成就一番伟业,还是被沉重的命运压垮。

至少目前看来,他很顽强。

但能坚持多久?

生死崖周围的某片山麓间,积雪中忽然出现对小黑点,就像白面里落了两粒黑芝麻。

紧接着黑芝麻眨了眨,盯住了天空里的云。

这两粒芝麻其实是双眼睛,

雪鬼心想这片云一直在那里么?那些云为什么忽然裂开,就像被剑斩开了一样?风小寒究竟是否还活着?

它这些天一直在生死崖附近徘徊,期盼着风小寒没有死,可能哪天就会忽然出现,然后给它颗果子继续上路。

虽然它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风小寒正面遭遇雪崩,又被推入崖底,不论哪条都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就算坠崖而不死,那也会被雪活活闷死。

想到这里,雪鬼只希望他不要受太多的苦。

……

……

风小寒有些郁闷,天剑灵则没有什么感觉。

这是块黑曜石,表面光滑圆润,只有巴掌大小却重的出奇,

就连他都觉得沉重,可见这块石头究竟有多沉。

“别的地方都孕育了宝物,或者什么都没有,为何这里却只诞生了块破石头?”

风小寒将它拿在手里颠了颠,说道:“这也太邪门了。”

天剑灵表示如果不邪门,便不是生死崖了。

风小寒忽然问道:“为什么生死崖鸟都飞不过,这里又是怎么形成的?这生死崖是不是还藏着许多秘密?”

他原以为这些常理无法解释的异象,崖底无处不在人幽光,都是因为这个剑鞘。

但剑鞘中的剑灵已经释放,封印也都被解除,可此间依旧如故,这表明并不是它的缘故。

他手里这块石头显然也不可能有如此威能,那又会是什么?

天剑灵看了他一眼,说道:“秘密知道多了对你不好,总之石头找到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风小寒怔了怔,说道:“这就走?那片黑暗还没有散去,这些崖壁又如此光滑,我可没有把握爬上去。即便要爬,也该让我喘口气先。”

天剑灵空洞的声音传来,说道:“谁说过要爬上去?”

只见他伸出左手将剑鞘握住,然后右手在剑鞘口处攥紧,就像握着看不到的剑柄。

剑音重新响彻崖底,黑暗中的剑光也全部消失,

风小寒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

剑灵是剑本身产生灵智,就像人的体内有灵魂,天剑灵现在做的事情几乎等于一个人灵魂出窍然后摆动自己肉身的一部分,怎么想都十分怪异。

他想用剑鞘的力量么?

风小寒取出无形剑,说道:“这是天剑的剑柄,是你的一部分。”

天剑灵看着剑柄沉默了,片刻后摇摇头说道:“现在时机未到,还是让它跟着你罢,待天剑的新主人出现它自会归位。”

风小寒将无形剑收了起来,

天剑灵说道:“抓紧我。”

风小寒想要抱住他,这时才发现对方竟是摸不到的魂体,既如此他是怎么抓住剑鞘的?

天剑灵看出了他的疑惑,说道:“剑鞘也是天剑的一部分,我是天剑的剑灵,它自然会时刻回应我。”

风小寒明白了,原理他并不是抓住了剑鞘,而是剑鞘与他产生感应,悬浮在那里看上去像是被抓住了而已。

风小寒看了眼身后的荒剑,心想它也有灵性,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孕育出真正的剑灵?

想着这些事,他伸手握住对方手中的剑鞘。

天剑灵再次强调,说道:“你要抓紧,若途中不慎掉下去,我是不会回头救你的。”

风小寒想了想,将石头放进体内的口袋,双手握住剑鞘。

霸牙兽制成的皮衣韧度极高,就算石头再沉也不会坠破口袋。

天剑灵神情不变,但却能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极为严肃,

他双手一分,右手轻轻向外抽拉,只听喀嚓一声,那是剑出鞘一寸时的响声。

从虚无中抽出的依然不是剑,而是一道剑的虚影,

风小寒从虚影中察觉到的气息在熟悉不过,这虚影其实是那些被收集起来的清风,

是最纯正的大道气息。

能锁住天剑灵的锁链,本身自然有极强的威力,

天剑灵挥舞着剑影,指向上方的黑暗。

……

……

飞,是什么样的感觉,

风小寒早有体会。

蛮荒域的时候他就经常被那条臭龙的鼻息吹飞,被妖熊的巴掌揍飞。

再后来,郭明哲更是带着他飞来过人类世界,

也正是那次,风小寒励志要刻苦修行得到这样的力量。

但与这次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生死崖是鸟儿都无法飞过的地方,想要飞出去几乎不可能,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在汴州城的时候,风小寒就见过人刀合一,势如奔雷速度奇快,在与梦儿的交流中知道了还有人剑合一的境界。

天剑灵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与其说是飞,倒不如说更像是被甩飞。

大道气息凝结成的天剑虚影有着强大的威力,比那条蛟龙自爆的力量还要强大数倍,足够他们离开此处。天剑灵又是剑的意志所化,人剑合一就像眨眼般简单,而且境界圆融不带一丝瑕疵,堪称完美。

这也是风小寒见过的最强一剑,

他与天剑灵的身形合二为一,化作一道流光笔直向上,仿佛一道闪电要刺破那片黑暗。

速度十分夸张。

速度快阻力自然就大,风小寒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在离地的一瞬间几乎要抓不住剑鞘,

平心而论此番人剑合一的声势并不浩大,甚至连他们站着的地面都没有震碎,更别提震撼天地的异象。

这是因为天剑虚影的全部威力都集中道一点,过分集中的力量使异象根本来不及产生。

当然,生死崖能产生的异象本就微弱。

天剑灵与风小寒离开崖底后,此间的幽光更加幽深,于是衬得半空中的黑暗更加黑暗。

在崖底某处升起道若有若无的叹息,似是移开胸口巨石后的喘息,微不可闻……

第二百九十三章 殿前的鹿角

纪晓岚打了个哈欠,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月,任谁都会有些烦。

其实她经常闭关数年之久,反正寒山门是隐于世外,需要她处理的事物并不多。

但那是修行,现在是枯坐。

这些天她唯一的乐趣便是下面那只可爱的小鬼,看它笨拙的狩猎技巧逐渐成熟,计策成功时那天真无邪的笑。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在风小寒那里学来的。

就在她终于有些不耐烦的时候,

一道光出现在天地之间,速度极快仿佛真正的光,

近处灰暗发天空里也传来了类似落雷的声音,而这道光就是刺破黑暗的闪电。

光离开生死崖的黑暗后,天剑灵调整角度,使这道光在天空中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当弧线离开生死崖的正上方后,就想被强风吹动的弱柳,忽然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然后有道人影便被张牙舞爪的甩了出去,形成了另一道弧线,不过没有任何美感。

剑光将风小寒甩掉后恢复平静,直接射入天际,消失在了那朵突兀的云里。

雪鬼看的真切,光没入云后,云便缓缓离开了。

而在这之前,那片云就像是被定格在天空中的画,从来没动过位置甚至连一丝翻滚都没有。

生死崖没有天机,所以从不出现异象。

但此时天光洒落又有一道剑光如电,如此反常必有大事发生。

所谓大事,不过是平日里很少或根本不应该出现的异常。

雪鬼似乎看到了那光把什么东西甩了出去,但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划出的抛物线。

它心中燃起丝信念,抱着长明腰牌遁入雪中,向那边全速赶去。

……

……

掉进生死崖里的生命居然活着出来了,这是千百年间从未发生过的事,而且还是被天剑灵以大道之力为剑带出来的,当然是可以引发异象的大事。

那道光没入云中后,

纪晓岚看着面前的剑鞘,平静问道:“你出来了。”

剑鞘说道:“我回来了。”

两局怪异的问答,却足矣体现出对这件事的不同态度和视角,它真的在里面太久了……

纪晓岚说道:“你打算回到那个人身边么?”

剑鞘知道她说的不是风小寒,而是指另一个人,说道:“我现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纪晓岚沉默片刻,说道:“但剑总需要剑主。”

剑鞘毫不犹豫的说道:“可我只是个剑鞘。”

纪晓岚明白了它的意思,但并不认同这个说法,说道:“我以为剑鞘与剑灵都天魔剑的一部分。”

剑鞘说道:“所以我不再是天魔剑的灵,现在这把剑鞘叫天剑鞘,曾经的剑身叫魔剑,而我则是天剑灵。”

纪晓岚微微挑眉,说道:“当年他将你从剑中抽出放入鞘内,就是为了控制魔剑?所以你宁可拆分天魔剑也不想回去。”

剑鞘说道:“我有更好的解释,他怕我弑主。”

听到这里,纪晓岚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剑柄还在风小寒的手中,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再说下去,它与他之间的间隙可能会将寒山门努力无数代人去救剑鞘出生死崖的事情,演变为一场违背祖师初衷的闹剧。

她带着剑鞘回到寒山门,距离虽远但御器飞行却用不了多久。

天剑灵住在鞘里,而剑鞘被纪晓岚拎在手中。

纪晓岚遣散了前来迎接的长老与弟子,独自一人来到寒山最高处的大殿里。

洛南目送她走入殿中,看着她手中的剑鞘,似乎想到了什么。

纪晓岚来到正殿,

殿中有一方桌,

桌上有两只鹿角,乃黑晶所制,华贵无比

鹿角精雕细琢乃是绝佳的艺术品,

很多有资格来到这里的长老与弟子,都知道从很久以前它们就在那里了,但以为只是摆设,或是哪代掌门出于个人喜爱对此间的装饰。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

鹿角中有两只分叉向前深伸出,显得有些突兀却也成为了这副工艺品的点睛之笔,令它更加完美。

纪晓岚将剑鞘横放在那两只分叉上,刚刚好。

有谁能够想到,

这两对鹿角竟是用来供剑的,

而且不是一般的剑,虽然目前它仅剩下剑鞘……

天剑灵的虚影从鞘中飘出,来到殿前沉默不语,

此时星光如雪,被打扫干净的殿前场地被蒙上了一层银色,

纪晓岚也走了出来,与他并肩而立,

四下望去,此间只剩他们二人,其他人的离开正是为了避免看到现在的这幕。

天剑灵看向天外那道灰暗的地平线,说道:“哪怕是这样平淡无奇的景色,在我看来也充满美感。”

离开了生死崖,他的声音不再那般空洞,充满了些许的情感色彩。

纪晓岚说道:“因为平淡,所以极美。”

天剑灵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这句话是大俗的终极之道。”

纪晓岚说道:“你打算在寒山门多少年?”

天剑灵说道:“直到下一任我认同的剑主出现。”

纪晓岚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

……

雪鬼来到生死崖畔后,惊喜的发现了一动不动的风小寒,

兴奋之下的雪鬼也几乎晕了过去,但还是强克制住自己,来到他的身边试了试鼻息。

果然还活着。

雪鬼除了激动更多的还是震惊,别人掉下去后就没再上来,这家伙咋就出来了?

到底凭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寒悠悠醒来,望向深邃的星空不禁怔住,片刻后才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已经上来。

转而看向身边堆雪人的雪鬼惊讶道:“你居然没走?”

他的话吓了雪鬼一跳,雪人的脑袋顿时被捏碎。

雪鬼用雪球砸了他一脸,说道:“你丫在想什么了,知道老子等了多久么?”

生死崖下没有日月星辰,时间只能靠感觉,

风小寒抹了把脸上的雪,说道:“也就一个月吧,我在下面有个奇遇,不然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

他将崖底的事情简单说了遍,雪鬼震惊道:“崖底竟然还有这般存在,难道就是因为它生死崖才这么诡谲难测?”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觉得不是,因为黑暗还没有散去。”

雪鬼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这些都与它无关。

它指着一边的积雪,说道:“这下面有些寒果和几块冰蟹的前爪,只是白天雪大被埋了,垫垫肚子吧。”

风小寒醒来时见自己身没有雪,显然是雪鬼帮忙清扫,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暖意。

他取出个寒果啃了一口,看着被它背上的木质腰牌,忽然说道:“不如你和我回长明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 酝酿的风雪

寒果以寒意为养分,拿在手里的感觉自然是冷的,但风小寒却从中感到了几分暖意,然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没有知道自己在做的某个决定会在未来引起怎样的反响,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历史的走向往往由小人物偶然迸发的想法所决定。

世间有太多的例子证明了这点。

比如现在的这幕,会被未来的学者们所铭记,这个叫风小寒的少年向雪鬼族仙兽传授人类修行的功法,从此颠覆妖兽仅靠自然生长唤醒血脉力量的传统方式。

无数年后,妖族强势崛起与人类争锋……

风小寒此举给承天大陆带来的影响,究竟是好是坏,这需要用时间与后世人们的思考来验证。

此刻,雪鬼心中想的是去长明,有肉吃么?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随便你吃,管饱。”

雪鬼眼中散发着奕奕的精光,重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子干了。”

在来到生死崖之前,风小寒从未考虑过要不要带它离开,那时他只想稳住雪鬼,让它帮助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

现在风小寒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雪鬼没有抛弃他,所以他也不能抛下雪鬼。

因此他打算带雪鬼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长明宗历史上排行第三的吃货就这么上山了……

……

……

陈英雄气喘吁吁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姑奶奶,问道:“我们要到底要去哪?”

他们在寒山走了很长时间,早就看过了那座红雾弥漫的谷。

陈英雄走入谷中打探,然后告诉她那里被魔门的强者占领了,然后两人胆战心惊的继续上路。

梦儿听到这话,抬眼看着远处的山头,很自然的联想到水墨画。

画在文人十艺排第四,古今水墨丹青勾勒出无数山河江水。此刻月光如水洒落群山,构成了一副黑白的画卷,只不过天是用墨画的,而地则是白色的纸。

在墨的上方有处白,那里是月亮。

这副黑白颠倒的画卷有种奇异的美感,尤其是那些雪下的蠢蠢欲动,更是令人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

梦儿穿着裘衣,陈英雄则披着大氅,那是前不久用妖兽皮现做的。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像那天他也没有回答她自己为什么能活着走出赤目泉那样。

梦儿没有怀疑这个家伙与魔门有勾结,因为他没这个胆子,只当他就像麻瓜一样有些独特的本事。

她看了眼不远方山巅上的蛟龙骨,沉默了片刻,便继续向北走去。

她也不清楚自己该去哪,像在茫茫雪山中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八大山人藏在远处的夜风里,默默的跟着二人,看着草原圣女与那小子一起历练寒山。

白衣老者有些欣慰,除了圣女大人还有谁能在崩劫境界入寒山如此之深?那些所谓历练的人,甚至不敢走进三百里范围。

其他人却有些担心,因为他们在赤谷附近感知到了一道强大的气息,邪恶而可怖明显是魔道中人。传说中的赤目泉竟然落到了魔门的手中,这可能会是关系到未来正魔之战的大事。

红衣老者却根本不在乎,按他的说法中原人族有五圣,而那看守赤谷的最多也就凌霄境修为,等回去求刀圣请几位道友抢过来便是。

……

……

在生死崖更北面的地方,某个不起眼的山麓里生满寒果树,但方圆百里内竟无一只妖兽,显然是惧怕林中的某些事物,或者人。

有道神念自远方落到这里,然后三声长啸震塌了山体的积雪,推翻了很多寒果树,露出三座幽深的洞府。

黑色的烟从洞中吹出向四周弥漫开来,就像有人在里面烧火。

这些烟浓黑如墨,显然不是常见的炊烟,而是魔道弟子修行魔功时产生的魔气。

那日万夜天在望月阁门前,汇聚满天乌云遮蔽天光,仿佛黑夜降临。那些凭空出现的乌云便是他的魔气。

魔道中人则将其称之为魔息,

能修出魔息的人极不简单,至少也是破虚境之上的人物。

三名黑衣人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魔尊有传令,命他们火速去生死崖以南,截杀长明宗弟子风小寒。

三人同时向北方行礼齐声道:“弟子领命。”

随后三人展开身法向着西南而去,那是绕开生死崖最近的路。

他们的速度很快,三条长袍变成笔直的线直至化作道轻烟,绝尘而去。

“长明宗的人来这干嘛?”

路上,居左的人问道:“看样子还深入寒山。”

右手边人说道:“既是长明弟子而非长老之流,想来也不过泛泛之辈甚至可能是年轻人,何至于让我们三人一起去杀?”

中间那人身材高大,即便如此快速的疾行呼吸也十分平和,浑身充满神秘的气息,显然实力最强,是三人的头领。

“魔尊大人吩咐的事我们照办就好。”

他语速缓慢,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的感觉,说道:“既然需要我们一起去杀,那便证明他很难杀或者必须杀。”

长明弟子四个字听起来就很弱小的感觉,并不是说长明宗不够强,而是指如果这名弟子真的很强的话,又怎会只是个弟子?

左手边的人有些激动,说道:“闭关这么久,终于能出来杀杀人了。”

右边人桀桀怪笑道:“上次出去都是你杀的,这回怎么也轮到我了,你可不要抢,我要慢慢杀死他!”

左边的人摇摇头,说道:“你小子就是个变态,杀人讲究个痛快,你却弄的那般墨迹,活像个娘们。”

右边人并不生气,反而笑道:“那又如何,我享受的是过程,你那种杀法太粗暴,不够细腻,以后我门南下只怕你要在细节上吃亏。”

那人正要反驳,中间的高大男子忽然开口道:“都别争了,快些赶路,若等那长明弟子到了赤谷被二长老截了胡,你们谁都杀不着。”

……

……

纪晓岚离开生死崖前向北方看了一眼,那一眼其实就是再给魔尊传信,说明此间发生的事情。

当代魔尊已然成圣多年,即便在圣人级中也是顶尖强者,毫无疑问的承天大陆最强存在之一,当然明白这样的命运意味着什么。

所以才会派这三名高手前去。

下达这条命令后,魔尊本人就秘密离开了人类世界,在蛮荒域某处见了烛九,夜听风当时正在打盹,便懒得去管他们。

……

……

风小寒此时并不知晓有三名恐怖的魔门高手要来杀他,带着雪鬼一路向南,共同修炼化灵,遇山翻山,遇兽杀兽。在他的指导下,雪鬼学的很快,相信再过不就就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猎人。

此时寒山万里之间,有三只队伍正在移动。

梦儿带着陈英雄与藏在暗处的八大山人笔直向北,

风小寒与雪鬼南下归山,

三名魔门高手日夜兼程绕生死崖而来。

墨秋坐在山顶的岩石上,安抚着臂上的金雕,不知为何它有些不安,

似乎寒山有风雪正在酝酿!

第二百九十五章 相遇

有些人的相遇属于必然,

这句话是谁说的风小寒不知道,甚至于是在哪本书中看来的都已经忘了,

现在他认为这句话很有道理,

一对少年男女与他隔山相望,中间是一道稀疏的长着些寒果树的山麓,

她们在那边,风小寒与雪鬼在这边。

雪鬼蹲在他的头顶,扛着只比它还大的兽腿,在想对方是谁,竟让风小寒的脸色这般难看。

它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察觉他的情绪有问题,所以推测他的脸色很难看。

风小寒的脸色并没有像雪鬼想象的那般,反而十分平静,只是眼神有些复杂,有些不敢相信。

她上次是认真的?

站在对面山顶的是梦儿,一身白裙,面遮轻纱,眸子里的淡紫色已经不知为何已消去,但依旧绝美如画,以至于在夜里都是那样的耀眼,令人禁不住好奇那面纱下究竟是怎样一张好看的脸。

隔的太远,风小寒看不见她眉眼,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汴州数日同居,草原千里同行。

梦儿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风小寒记在心里,哪怕只是远远的站在那,他依然可以认出来。

与情爱无关,仅是纯粹的记忆好罢了。

接着风小寒将视线挪到了她的身后,心想这又是谁?

陈英雄大氅下的蓝色长衫飘然,伫立风雪之中就像在白色的画布上滴落的蓝色,如天空,似大海。

清幽的月光洒落肩头就像春日的暖阳,只是远远望着心中便升起阵暖意,好一个翩翩少年。

风小寒心想这人不简单,应该不是梦儿的仆人。

陈英雄也在看着风小寒,心中充满震惊,

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居然仅穿了件短衣,这是什么体质?传说中的极阳之躯也没有这般夸张。

而且趴在他脑袋的上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梦儿淡淡的说道:“没想到还真的能遇上,看来他已经找到想要的了。”

陈英雄有些吃惊,心想难道这么久的时间你都是没有目标的盲走?

……

……

相见总要说些话,更何况梦儿本就是来找他的。

于是三人一兽在那片寒果林里见了面。

雪鬼扔掉啃干净的腿骨,满意的拍拍肚皮,看向梦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小寒略带惊讶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梦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陈英雄本来对雪鬼有些兴趣,但发现梦儿的眼中带着些许犹豫,似乎在下最后的决心,忽然觉得事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小寒伸手在梦儿的眼前晃了晃,奇怪的说道:“喂,几天不见怎么变哑巴了?”

陈英雄看风小寒的眼神变了,不是对方的话引起了他的反感,而是风小寒与梦儿表现的有些亲密……至少比他和梦儿要亲密。

雪鬼鼻翼微动,昂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喃喃道:“哪来的酸味儿?”

妖兽开口,在哪都足矣震惊世界。

两人的眼神瞬间由复杂转为震惊,他们确认刚才不是神识传音,而是真正的说话。

仙兽与圣兽能通人语,但只有达了那个境界才能口吐人言。

梦儿惊讶的捂住了嘴,才不至于惊呼出声来,陈英雄更是双腿一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这小家伙竟难道竟是已然掌握天地法则,证道成圣的上古圣兽或仙兽?

雪鬼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问道:“他们是谁?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风小寒拍了拍它的屁股,说道:“你吓到他们了,这名少女是我的朋友,而这位是……”

他看向了陈英雄,面带疑问之色。

陈英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拱手道:“在下陈英雄,是姑奶奶的狗腿子,请教阁下大名?”

风小寒还礼道:“长明宗弟子,风小寒。”

陈英雄想了想,确认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刚想问是哪个峰的时忽然惊醒过来,想起慧元大师为他治病续脉的时候,曾提到那极其罕见的药是一位姓风的年轻人送的。

某种意义上,自己的命也算是他救得。

陈英雄重整衣襟,对风小寒深深又行了一礼。

风小寒一怔,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正要还礼时却见陈英雄笑着说道:“不用还礼,风兄弟大德在下没齿难忘,他日定登门造访。”

风小寒想了想还是没有听懂,便索性不再理会。

梦儿似乎拿定了主意,问道:“你打算回去?”

风小寒拍了拍衣内的鼓起,说道:“东西找到了,也该走了。”

梦儿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带我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陈英雄挑了挑眉,心想你去长明干嘛?

然后他看向风小寒,又想即使你是恩人我也不会放手的,大家各凭本事。

风小寒眉头轻皱,问道:“你来长明干嘛,你的家在草原。”

“在这样的环境里,家成为了阻碍。我当然会永远忠于草原,总一天会回来继续我的使命,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成长。”

梦儿说道:“而且我不想背负家人为我安排的命运,更不想止步于草原,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风小寒说道:“你身份尊贵,走到哪里都一样。”

梦儿没有说话,陈英雄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们。

风小寒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有办法隐瞒自己的身份,当然就可以在南方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

陈英雄忽然说道:“这很荒谬。”

风小寒同意他的说法,既然自己能认出来那些草原人哪有认不出的道理?就算在中原能瞒一时,也终究会暴露。而且长明宗最强的郭明哲也才凌霄境,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刀圣怒了,一刀劈了山门大阵又当如何?

长明宗是有着千年传承的宗派,护山大阵自然是世间最强的阵法之一,上次赵浩天破阵之法看似简单实则复杂至极,背后许多隐秘至今都没有搞清楚,而经过调整后再无被破的可能,哪怕刀圣真的来了有十位长老坐镇也只能碰一鼻子灰,除非万夜天强闯长明……

梦儿说道:“我来找你只是因为你是我在南方唯一认识的人,你不带我去,我也会自己去中原,甚至蛮荒域。”

听着蛮荒域三个字,风小寒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松了口气说道:“因为这个你才入的寒山?”

“不然呢?”

梦儿面纱的脸微微一红,说道:“那天只是说给川哥听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陈英雄有些郁闷,他似乎成了一个外人……虽然他本来就是外人,只是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风小寒忽然轻松了不少,说道:“既然你已下定决心,你若想跟着我也不拦你,正好明年大唐十会你也可以去看看,但有个条件。”

梦儿说道:“你说。”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长明真剑都是秘传,你身为外人上山难免有偷师之嫌,我需向师长们请示后才你能入上山,暂居长明。”

陈英雄忽然说道:“若不同意呢?”

“若不同意,你便要即刻启程回来草原。”

风小寒又指了指头顶,说道:“它是我在这里遇到的,以后会是长明的仙兽,在长明宗公布这件事情之前还请二位保密。这些就是我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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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有杀气自远方来

清晨之前,月亮与星星还没有褪去,但东方已经出现一抹白。

无数云雾渐渐聚拢,由淡变浓然后变成厚重的云。

第一缕晨光升起时,笼罩四野的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雪。

对于在寒山深处行走的人们来说,下雪便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当月亮升起时才会继续赶路。

待乌云完全聚拢时雪鬼便钻入雪中,第一片雪落在风小寒的肩头时,雪洞便挖好了。

今次用的时间比以往久了些,因为需要同时容纳四个人。

风小寒盘膝坐在洞里,荒剑搁在膝头。

雪鬼蹲在他的头上,闭着眼睛。

他们在化灵修炼,

旭日东升与残阳似血都是天地间灵气最高涨的时刻,自然要好好把握。

风小寒是因为万衍金茫与特殊体质的缘故,

雪鬼身为仙兽天生有灵,拥有比人类中的天才还要好的感气的能力,

所以他们两个都可以不在乎洞外呼啸的风声,无需静神直接开始化灵。

梦儿与陈英雄就不行,

外面风雪交加,洞内又有火晶燃烧产生的微响,

任何不和谐的异响对他们都有极大的影响,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辛苦聚集的灵气消散一空。

梦儿与风小寒共处一室数日之久,早就习以为常,此时见雪鬼身为仙兽也再化灵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

而陈英雄则是极为震撼,心想怪不得他能独自深入寒山至此,果然有着异域常人的本事。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连呼吸声都不敢有丝毫变重,反观梦儿的冷静,令他着实钦佩不已。

这样的心性修为,也就姑奶奶能有。

梦儿撇了他一眼,说道:“不用这么拘谨,他就是个怪人,习惯就好。”

陈英雄心头一颤,小心翼翼的看向风小寒,见对方呼吸均匀身周灵气自有规律,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加佩服。

“风老弟他确实……是个奇人。”

陈英雄说道:“我前不久才听说长明宗的五长老新收了位关门弟子,难道就是他?”

梦儿微微点头,说道:“他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所以来寒山想找两样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陈英雄心想自己吃的那块鱼肉应该是其中之一,于是有些好奇,对方衣内口袋里装着的另一件会是什么。

梦儿靠着雪墙闭上眼睛休息。

陈英雄看向自洞口飘入的雪,在火光下清晰无比,如同无数鹅毛想在那里铺就一条柔软的毯子。他知道再过几个时辰洞口就会被这条越来越厚的毯子封住,

想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伤感。

这洞内有三人一兽,

雪鬼自然不用提,身为会说话的仙兽,即使现在还很弱小但未来必是可以撼动天地的强大存在,放到哪里都是值得宗门供养的神兽。

风小寒能与这等仙兽同行,身为化灵境却能深入寒山,想必普通的崩劫境也做不到。

至于梦儿,陈英雄曾无数次猜测她的真实身份,并且知道这一路走来远处一直有人在保护他们,所以才能平安无事的来到这里,但他知道对方保护的其实只有她,这是何等的身份地位?

想必只有那位傲娇的圣女殿下才能媲美,有时陈英雄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西北商氏一族的那位。

陈英雄嘴角的微笑有些苦涩,心想这雪洞里竟是些厉害角色,也就自己是那般平庸,也不知能不能配得上姑奶奶。

……

……

白衣老人笑着说道:“那些孩子都很不凡,以后必成大器。”

红衣老人说道:“我很看好陈家小子,在草原里他抱头就躲的姿势那般熟练,在那个魔头的眼皮子底下自由出入赤谷,以后的成就只怕还要在我们之上。”

橙衣老者说道:“你对他的评价很高,难道是站在盟主那一边的?”

他们当然都是盟主的人,但橙色衣着的老者说的确实对某一件事的态度。

红衣老人抚着胡须,轻笑道:“这是自然。”

黄衣老者摇摇头,有些木讷的说道:“他有魄力和胆子,但没有成为强者的觉悟,所以我并不认同。”

红衣老者眉头一挑,正要发话。

白衣老人及时的摆摆手制止了他,笑道:“行了,你们两个意见一有分歧就要吵架,修为手段又平分秋色,吵到了最后也分不出个高低,还是到此为止吧。”

其他老人皆放声大笑,独留暴躁的红衣老人生闷气与平日就很木讷寡言的黄衣老者沉默不语。

寒山白天的风雪很大,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在这里撑不了片刻便会被冻死,对他们而言却没有丝毫影响。

……

……

风小寒结束化灵,接着是雪鬼,然后陈英雄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们同时惊醒不是巧合,也不是外面发生了异变。

两人一兽同时看向洞中的篝火,那是火晶在燃烧。

只见梦儿拿着一只兽腿在火上烤着,身旁还放着许多调料。

雪鬼吞咽着口水,问道:“这为啥闻起来比你烤的还香?”

风小寒眼中闪烁着光,说道:“因为她随身带着调料,而我们没有。”

他看到对方手边的绣球,平静说道:“储物法器?”

梦儿点点头,把兽腿递给雪鬼,然后拿出两扇肋骨架在火上,熟练的刷油撒盐,很快香气再度弥漫。

陈英雄笑嘻嘻的说道:“风老弟有所不知,我们这一路都是靠着姑奶奶的手艺才能活下来,就我那三脚猫的技俩做出来的东西实在无法下腹啊。”

梦儿白了他一眼,说道:“丢人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再丢一次了。”

见对方俏皮的模样,陈英雄顿时心猿意马,连连称是。

雪鬼撕下一块腿肉递给风小寒,然后捧着腿骨大快朵颐。

过了会儿,梦儿将一扇肋骨切成三份,陈英雄各食一份,剩下的大半与另一扇则留给了风小寒。

陈英雄很兴奋,每次吃东西都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可以偶尔可以捕捉到梦儿掀起轻纱时,露出的那张美丽的脸。

风小寒则是有些诧异,她是怎么知道雪鬼也是个吃货的?

梦儿看出了他的疑惑,盯着雪鬼说道:“母亲经常的看的书里记载了很多趣闻,比如仙兽雪鬼。”

雪鬼惊讶的说道:“你知道我们一族?”

梦儿微微点头,说道:“我也是刚认出来,书中的内容一笔带过,所以对你的了解仅限于很能吃,成年后很厉害。”

风小寒从肉中抽出一根肋骨条放到包袱里,他原先的包裹被砚撑爆了,这个是后来用兽皮重做的。

他问道:“你怎么想起这时候做东西吃?”

梦儿伸手从绣球里取出只铃铛,清脆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他们的耳中。

陈英雄惊奇的说道:“这铃铛里没有金丸也能发出声音,真是神奇。”

风小寒原以为绣球是她用来寻人的法器,现在开来其实应该是绣球里的这只铃铛,便问道:“它一直在响,这意味着什么?”

梦儿认真的说道:“远方有杀气,冲着我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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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墨青乙

长明宗是修行界的大派,其关门弟子皆是有名的天才,尤其茶一笑,刘盼盼与何惜柔三人,就连普通人也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陈枫新收了弟子,当然也是件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由于风小寒来历不详,而且刚入山门又未曾参与过唐朝十会,所以外界对他的了解并不多,比如陈英雄便只听说此人姓风。

相信未来不久,

他的许多特征就会被世人所铭记。

而其中最出名,应该就是类似现在这幕,

……

……

这可能是陈英雄此生惊讶次数最多的一天了,先是雪鬼开口,然后风小寒与它与风雪之声下化灵,现在又这般……

能吃。

陈英雄自己的那份还没吃完,风小寒的手边便只剩下数根白骨。

他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但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那妖兽的肋骨足有半张桌子大,这就吃完了?

梦儿说道:“这家伙一顿饭能吃掉我数日的口粮,那次在草原杀了几匹狼,他自己就吃了整整两只。”

风小寒解释道:“那些都是草原狼,与雪狼之流比小了一半还多,也就是大一点的狗。”

“那还是太多了些,寻常人再能吃也就两条狼腿,你自己就能吃掉整整两匹?”

陈英雄看着他的肚子,说道:“你的胃通向的是大海么?”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在长明,论吃我只能排在第二。”

梦儿眉头一跳,心想长明果然是大门派,养得起这许多吃货。

陈英雄饶有兴趣的问道:“那排在第一的是哪位?”

风小寒说道:“他叫白术,是白氏家族的传人,我们习惯叫他白大胖子。”

陈英雄说道:“如果是白氏一族便不值得惊奇了,毕竟是吃货辈出的家族。”

梦儿没听过这个家族,奇怪的说道:“白氏?”

“夜听风当年破望月大阵后被一名胖修士打伤,曾有传言就是白氏的某位祖宗。”

陈英雄奇怪的问道:“山海杂文里有记载,你不知道?”

梦儿说道:“谁会去看那种晦涩的书。”

风小寒忽然问道:“你不是最讨厌书生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梦儿冷哼一声,说道:“这小子打也不走骂也不走,非要跟着我,都烦死姑奶奶了。”

风小寒心想你的自称不是梦姐姐么,怎么改了?

还没等他问出来,就听陈英雄义正言辞的说道:“姑奶奶一介弱女子,我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让她独自一个人苦行寒山?”

“所以你就甘愿做个累赘?”

梦儿冷冷的说道:“哪次遇见妖兽不是我先上,你躲在后面。”

雪洞内火光熠熠,烤肉的香味还未散去,陈英雄张着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风小寒想起了青竹峰比武时遇见过白大胖子和风筱筱,当时的二人像极了此时面前的他们。

他斜眼看了陈英雄一眼,心想这孩子的追妻之路,只怕还漫长的很啊……

……

……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或者做些别的事情。

风小寒问道:“你说的杀气还有多远?”

梦儿手捧铃铛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说道:“方才约有一百七十里,现在只剩九十里,速度很快。”

风小寒起身背起包袱,说道:“我们该逃了。”

梦儿说道:“是的。”

来者在如此短的时间便行进八十里,而对方显然在这之前便发现了他们杀气直指此处,足见修为之高,

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陈英雄奇怪的问道:“既然要逃为何不直接逃走,必须吃过才跑?”

梦儿说道:“因为我们身后有八大山人,只需与他们会合便可,但若是连他们也斗不过或者拦不住,我们便需要跑的更远。”

风小寒看向洞外的风雪,说道:“而这需要体力。”

陈英雄明白了,于是补充道:“很多的体力。”

……

……

那片寒果林的南面有处并不高的山崖,透过幕布般的风雪刚好可以看到此处。

山崖的顶部八大山人盘膝于此,冥想静神。

八位老人修为极高,将那片果林看的很清楚,甚至不需要眼睛。

白天的风雪对他们而言与微雪无异,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梦儿他们则有很大的影响,无法辨别方向,因此才需晚间赶路。

黄衣老人忽然睁开眼睛说道:“他们动身了。”

其余人纷纷看向那边,有些奇怪。

此时正是白天风雪最大的时候,他们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

只见三人出洞便顶着风雪,向着这边快速赶来,

陈英雄才化灵境修为速度却比得上洞幽境,但与另外两人相比还是慢了许多,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等他。

绿衣老者说道:“陈家小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大出我之所料,果然不一般,那兽皮短衣的少年也极为不凡。”

余下的人表示赞同,但还是没搞清楚风小寒等人的目的。

黄衣老者尤擅长推演计算,是八人中神识最强的,所以也最先发现问题。

他看向远处,说道:“那里似乎有人。”

满天风雪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但终究还是有些影响,听黄衣老人提醒这才注意到。

蓝衣老者说道:“对方来者不善,想必是那些孩子首先发现了他们,也早就发现了我们,跑来求助。”

梦儿的母亲拥有一件寻人探宝的神器,死后便传给了她,这点人尽皆知。

他们早猜到梦儿应该发现了自己等人,所以没有惊奇,只是戒备。

接着他们感受到了一丝飘渺却真实存在的杀气。

在寒山里能发出如此浓烈的杀气,甚至这么远都能清楚的感觉到,除了妖兽就只可能是一种人。

魔门,

七百年前的魔道修士在所有正道门派的内心最深处都留到了道阴影,那道阴影一直延续到今天。

这里的魔道修士仅仅是指魔门,而非所有的魔道门派。

万夜天留下的功法天魔劲,以及魔门强大的修道理念是所有修行者的恐惧,当年魔门之强盛甚至需要所有正道与诸国联手才能击败,

所以在诸宗论道发现魔门身影后,各大门派与朝廷内部的反应才会如此强烈,以至于连玄黄剑谱都还给了长明宗。

八大山人追随刀圣左右多年,也曾亲手捣毁过很多魔道小宗的巢穴,那些魔道弟子的反抗之强烈,同阶战力水准之高令人发指。

而魔门号称魔道正宗,数百年来在苦寒之地生存非但没有削弱他们的数量,反而休养生息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当他们发觉对方人数并不多,却依然保持了最大警惕,将神识与元气都调整到了巅峰的状态,不惜暴露己方位置。

风雪之后,三道黑色长袍出现在远处,看着这边,也看着奔跑中的三个年轻人。

而此时八大山人只剩五人,另外三位老者不知去了哪里。

……

……

三位魔头站在山麓间,风雪虽强,却吹不落他们的兜帽。

他们说脸笼罩在黑袍的阴影下,看不清面容。

但能感到他们此刻的神情并不畏惧,反而可能会带着些跃跃欲试。

右边的人笑着说道:“最近的寒山真是热闹,魔尊大人推演得知他会出现这里,怎么会忽然多出这些人?”

高大的那人看着对面的崖,说道:“你们猜对方是谁?”

左边的人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们与世隔绝太久,认不出来。”

高大男子点点头,说道:“对方有五个,应该还有人藏在暗处不知人数,但更重要的是那三个小家伙究竟哪个才是我们要杀的。”

左边的人说道:“对方是长明宗青竹峰的弟子,应该是背剑的那个。”

高大男子对另一人说道:“待会儿我与邢煜挡住他们,你去杀那小鬼。”

右手边的人点点头。

墨煜说道:“我认为卢七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死,对方身上没有剑不代表不用剑。”

高大男子说道:“有理,就这么办吧。”

商议好对策后,三人继续向前,如一缕青烟般掠去。

风小寒三人跑到崖边,但并没有停止,直接绕过山崖继续向茫茫风雪中跑着。

三道青烟眨眼而至,眼看着便要追上。

下一刻,五道强大的气息凭空出现,挡在崖前,也拦住了三道青烟的去路。

白衣老者沉声喝道:“尔等何人,报上身份。”

高大的男子说道:“魔门长老墨青乙,你们是谁?”

白衣老者心想果真是魔门中人,说道:“那三人中有我家小姐,你们要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我们杀意盎然,自然是为杀人。”

墨青乙说道:“你们人多,我三人也不希望和你们动手,我们只杀那长明弟子。只要他死,我们就离开。”

红衣老者冷笑道:“魔头的嘴,骗人的鬼。你觉得我们会信?”

墨青乙双手一摊,说道:“那你们出个人去把那个女孩儿带走便是,我也不管你们深入寒山干嘛,大家互不干涉,如何?”

红衣老者嫉恶如仇,又火爆脾气顿时怒道:“如你妈的屁,剩下俩个都是小姐朋友,爷爷们就不让你杀,你又能如何?”

墨青乙叹气道:“那这样的话只能动手了……”

话音刚落,三道带着山岳般沉重气息的掌力,袭向三人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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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三魔战八山

山风涌动,吹起满天雪,

三条黑袍就像滴落在纸上的浓稠墨汁,黑到极致,在阴云下反而显得不怎么起眼。

蓝、紫、黑三位山人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澎湃的掌力就像被大雨冲垮的山石,分别倾泻向墨青乙三人。

看似简单而独立的掌力中实则大有文章,

他们的气息相互关联,隐隐成阵,封锁住对方的行动。

既然躲不开,那干脆迎上去。

墨青乙三人黑袍随风而舞,在袍底的遮掩下回身出拳,从灼热的气息中可以判断,这一拳中蕴含着何等力量。

万夜天一指断江山对魔门的法门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以此为基础变演出许多强大的招式。

他们用的拳法叫断岳,有开碑碎石之力,与断沧澜一样都是独立的法门。由于是魔道拳法,除沉重的力量外更有令人心惊的寒意,拳风呼啸间似乎能听到隐有鬼泣的声音。

三对拳掌几乎同时相碰,所有的声音合为啪的一声巨响,

掌力与拳风在六人之间炸开,形成的气劲四溢开来,霎时间风雪骤散,连整座山崖都随之一颤,震落的积雪形成场小型的雪崩。

双方各被退震一步,对墨青乙出掌的黑衣老者更是退了一步半。

从三位山人现身到与对方拼掌后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但足够其余五位老人散开,与另外三人形成一个圈,将墨青乙等人围在中间。

墨青乙笑了笑,说道:“看来诸位应该就是草原联盟的八大山人,真是久仰。”

白衣老者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锋利如剑。

——这个魔门长老很难对付,即便是他与对方一对一交手,自知也很难胜他。

黑衣老人甩了甩酸痛的右手,将喉间的那口血咽了回去,笑道:“想不到我们的名号就连久居寒山的魔门长老都听说过,我等身为盟主的密卫,还真是不合格啊。”

邢煜轻笑一声,说道:“八大山人在人类世界是公认的秘密,修行界有几个没听说过你们?”

墨青乙看向黑衣老人,说道:“和我对拼了一记,感觉应该不好吧。”

黑衣老人负手而立,笑着说道:“只能说你也没有那么厉害。”

墨青乙看着他说道:“你就是我们的突破口,等下会从你这里攻出去。”

墨青乙年轻时也是魔门罕见的天才,由于其高超的资质与强大的实力,是公认最有可能破境入凌霄的人物,所以才能领导卢七与邢煜这两位比他辈分还高的强者。

黑衣老人与他对了一记,必然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紫衣老人冷笑道:“魔门在寒山里呆久了,脑子都冻僵了么?竟狂妄到想破了我们的阵。”

八位老人一母同胞,是罕见的八胞胎,血脉相连自然心意相连,他们的八门捆仙阵趋近完美,配合紧密进退自如从未被人破过,哪怕面对凌霄境强者也有应战之力。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们才不惧冒着被赤谷里那位发现的风险,继续深入寒山。

墨青乙淡淡的说道:“我们或许疯狂,但绝不狂妄。长明剑阵都能破掉,你们的阵法有什么不能破的?”

“那也要看是谁。”

白衣老者说道:“你们可不是夜听风。”

墨青乙以同样的口吻说道:“你们也不是长明宗的长老,这个更不是长明剑阵。”

随后他看向卢七,说道:“你去吧,这里有我们就好。”

卢七怪笑两声,随后高高跃起。

白衣老者脸色微变,心想难道他有飞行法器?

卢七并没有如他担心的那般御空而去,而是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头上脚下的坠落下来,直直插入雪中。

黄衣老人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急忙说道:“快阻止他。”

但为时已晚,只见卢七噗的一声坠入雪中,在雪下数丈深的位置向远处遁去,速度很快。

白、绿、红,蓝四人顿时反应过来,四道刀光斩入雪中掀起无数白色的雪浪,却被对方灵活避开,只留下破碎的黑袍。

卢七的雪遁能力之强堪比雪獒之流,而且更加灵活,这一点不在八大山人的预料中,有些措手不及。

墨青乙与邢煜的袍下生出两道光,直刺黑衣老人。

八门捆仙,借的自然是八门遁术的原理,只要先功景门再闯生门便可破阵。

黑衣老人所占位置是伤门,是被困在阵中的人最不该闯的那个。

但由于他已经受了内伤,是八大山人力最虚弱的一个,而且伤门能够发挥八门的所有力量是威力最大的一门,是由于其他人都可以且必须支援。

否则大阵气机滞泄,“捆仙”的功效将大大减弱。

这也是墨青乙与邢煜攻击他的主要原因。

为了防止这一切的发生,八大山人只能维持大阵支援黑衣老人,根本抽不出人手去追卢七。

而阵中的二人只需要拖延他们一会儿,卢七便能相继斩杀那三个年轻人。

众人心中不禁一叹,想要救他们必须付出些代价。

黑衣老人知道自己的兄弟们都在想什么,主动离开位置,怒吼着持刀向墨青乙冲了过去,一道刀光照亮了天地,在苍茫乌云之下是那样的刺眼,就连风雪帷幕也掩盖不住它的光芒。

那刀光纯粹而伟岸,仿佛要将天斩开一个窟窿。

草原最强的刀法,

擎天一刀!

由于黑衣老人的离位,八门捆仙的阵法顿时失去效力,两道剑光相继穿透他的身体。

刀光落下,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将墨青乙与邢煜笼罩期间。

同时传来的还有黑衣老人的一句话:“快拦住那人。”

黄衣老人与绿衣老人长身而起,全力催动修为掠向那边,却被一道淡青色的屏障拦了下来。

与那日青竹峰上,赵浩天困住崔魏铭时相似却有着极大的不同,这一次的结界更加坚固厚重,是他们在洞府中修行时用以遮掩气息和屏蔽外部干扰。

墨青乙三人为了杀一个长明少年,竟是将整座洞府大阵都搬了过来。

即便八大山人全力劈砍,也需要数息的时间,

更何况黑衣老人重伤,墨青乙与邢煜修为虽与众人差不多旗鼓相当,但护身法器无数,相互间配合精妙甚至而且隐隐有两仪剑阵的影子,再加二人不畏生死此时拼命显得极为凶猛,竟愣是和五位山人打的不分高下。

魔门修士之强大,恐怖如斯。

黄、绿两位山人想要劈开结界需要相当一段时间,这段看似很短的时间足够卢七做很多事情。

白衣老人轻叹一声,将黑衣老人护在身后,心道想不到我等八人竟被三个人绊住,这可如何向盟主和陈家老爷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方格

……

……

风小寒抬起头,判断着方向,挑选合适的路线。

梦儿知道这种事情他要比自己更加擅长,于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最佳的逃亡路线永远不是直线,风小寒当然知道这点,对方是拥有强大神识感知能力的强者,如果不拉开一段相当的距离,一切迷惑对方的手段都是无用的。

如果那些老人真的不慎放走一个,而另外的两人则设法拖住他们,那么自己三人便会变得极度危险。

风小寒观察了附近的山,最高不过百丈,地脉中藏有强大妖兽的可能性很小,不然则可以设法唤醒它们拖住敌人。

他选择在开阔的山麓间逃窜,如果对方忽然杀出他们可以散开,分三个方向逃离,虽然很可能是无用功,但终究会增加些活下去的概率。

梦儿的识海中忽然响起串急促的铃声,神情微变,说道:“我们的担心是对的,魔门果然狡猾,爷爷们竟放走了一个又被余下的人拖住。”

风小寒问道:“能知道对方的实力么。”

梦儿说道:“我的铃铛没有那个能力,但推测至少不会低于山人爷爷们,也就是破虚境界。”

陈英雄大惊,大声说道:“破虚级强者!这等级数的大人物为何会追杀我们三个?”

梦儿微惊无语,难道她的伪装并不完美,在路过那座红雾包围的谷时被认出,所以派人来杀?

她的身份地位确实值得出动强者,但也不至于是破虚境,而且还是三位。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风小寒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风小寒感受到她的视线,没有说话。

他也想到些事情,比如生死崖下的那把剑鞘,上来后天边的那片云,以及天山顶发生的一切。

难道是那名美丽却强大的不像话的女子?

亦或者是因为墨秋?

风小寒问道:“有多远?”

他指的是与对方的距离。

梦儿说道:“很近。”

一直趴在他头上没有说话的雪鬼,忽然说道:“他在遁雪!”

风小寒心想魔门在寒山生活了数百年,对雪中的战法比他还要了解。

他将雪鬼扔进雪里,对身后的二人说道:“就在这里散开,赤谷向西北一百里最高山的山腰处有个洞,就在那里汇合。”

梦儿惊声道:“那被他追上岂不必死?”

陈英雄沉声道:“不然全都得死,姑奶奶,再晚就来不及了。”

梦儿轻叹一声,说道:“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随后她身形一转,向左边掠去,陈英雄选了左边。

风小寒则笔直前进。

梦儿是崩劫境界,比风小寒高出一个大境界,这时将母亲的九州遁法全力施展,眨眼间便跑出极远的距离。

风小寒将这幕看在眼里,识海中的金茫极速运转,但这道身法法门玄妙难言,他又无法集中精力仔细推敲,暂时只能看透九州遁法的两成。

但就是这两成也足以让他的速度提升一倍。

风小寒惊讶的同时不禁想到,如果能活着回去,定要好好的推衍一番将其融会贯通,成为己用。

雪鬼在钻入雪中的瞬间便已经远遁而去,论雪遁之术能超越它的存在还没有出生。

他扭头看了眼左方,只见阴云风雪中,那灰白色的帷幕后哪里还有陈英雄的影子,雪地中更是连脚印都没有。

仿佛凭空蒸发了般。

风小寒怔了怔,但眼下已容不得他想太多。

他倾听着风雪,看着远处藏在雪面下的山脊,脚步渐轻,直至踏雪无声。

寒山早晨的雪太大,太软,落在地上厚厚一层比鹅毛编织成的毯还要柔软,普通人在这里只怕要没过膝间,根本做不到踏雪无痕。

这也是他惊讶陈英雄的缘故,

风小寒心想这蓝衣书生还真有些本事,怪不得梦儿没有宰了他,反而默许他随自己入寒山。

踏雪无声并不是真正的无声,只是声音变得极为细小,在风雪交加的声音下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脚步渐轻,他的呼吸也渐渐与风相合,直至融入风中,用万衍神通将一身元气全部转变为风雪相似的力量。

同时收敛气息,使之与天地相融。

远处的梦儿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只见那道瘦小的身影还在奔跑,只是速度更快,而她却根本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只有识海中的铃音告诉她对方的存在。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那个问题,

——陈英雄哪去了?

……

……

这突然的变化令卢七有些措手不及,这位魔道高手的速度微顿,有些迷茫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就像野狼在寻找忽然丢失的猎物气味。

寒山的雪随风疾落,拍打在风小寒身上时被撞碎,轨迹也相应的产生变化。

很快卢七便捕捉到天地间这丝微弱违和感,并在脑海中勾勒一副画,画中的小人正在奔跑……旷野之中的野狼忽然发现了猎物的踪迹,自然是向对方猛扑而去。

梦儿心想对方果然是冲着他去的,只恨自己战力不够,不然也能为这场追逐带来些变数。

……

……

风小寒忽然跃起,向左测滚开,在地面上滑出一道笔直的痕迹,似乎被藏在雪下的石块绊倒,看起来很是狼狈。

而他原本的位置上出现道小小的口子,阴寒的剑意从中散出,弥漫于天地之间。

风雪编织的帷幕被这道剑意斩开个口子,

接着那里的雪面也被斩开。

不远处有几颗寒果挂在树上,摇摇欲坠,随后忽然变成数十个整齐的碎块,紫色的汁液洒了一地。

然后树枝碎了,紧接着是树干……

似乎有张由剑气组成的大网从天而降,以雪中的那道剑痕为中心,将方圆数十丈内的一切都被切割成碎块。周遭的雪面变成无数大小的小方格,就像最近在京都流行起的稿纸。

那道裂缝中走出名一身邪气的男子,苍白的脸上充满对生命的漠然,黑袍已经被山人们的刀光斩碎,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

这一张象征着死亡的面孔,

看着这张脸,风小寒觉得有些冷。

卢七看向风小寒,轻咦了声。

他竟是还活着?

风小寒的脚下没有方格,那些细细的线条到他不远处时戛然而止,因为他举着一件偌大的黑色事物,正是这件长方形的东西挡住了他的剑意,如撑伞遮雨。

卢七看着那藏在祥云中的瑞兽,若有所思。

第三百章 他不是蝼蚁,是蟑螂

卢七看着风小寒,说道:“时间紧迫,就不聊了。”

说罢抬手甩出道剑气。

剑气撕裂空气,破风雪而至。

眨眼间来到风小寒的面前,然后穿透他的身体,射入远处的雪面下炸开。

被掀起的雪如同空气中忽然盛开的莲,有种诡异而妖冶的美,可惜这种美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便尘埃落定。

随着雪尘的落散,

卢七的眉头随之挑起。

想象中的血溅五步并没有实现,只见风小寒的身形一阵扭曲随后开始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剑气穿透的只是道影子,风小寒并不在那里。

卢七心想这小子宝贝不少,看来得认真点。

……

……

风小寒忽然出现在远处的山脊,手里攥着两样事物,向更远的地方跑去。

寒山与遗迹的雪域不同,大部分天光被乌云挡住,白天还能看到些灰暗的光线,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所以他能看到前方一望无际的山野,那些雪就像涂满蛋糕的奶油,将一切掩埋。

有座山的山体自顶部斜直而下,形成道平缓的山麓,而在山麓的那边隐隐可以看到座崖的峭壁以及淡青色的光。

风小寒知道凭自己根本跑不掉,唯一的机会就是往回,若能回到八大山人所在的地方,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只是自己,那名会遁雪的魔道修士应该也会跟着自己回来。

没有选择用砚御空远遁,是因为早在生死崖底时便已经试过,凭现在他的修为最多使砚飘起十丈的高度,进行缓慢移动。

当时的天剑灵还笑他手持如此神器却只是件鸡肋,

十丈的高度对那些化灵境之下的人来说,也许大都束手无策,但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只需轻轻一跃,或者直接隔空出剑。

而且如此龟速,连普通飞鸟都比它快百倍,实在有负御空之名。

醉留神在上次透支后已经恢复,却受了极大的损害,失去了它千里瞬移的本事,仅能在数十里之内进行传送,必须如何惜柔在遗迹得到的法器一样,放在灵脉温养下才能复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金色丝带重新变得黯淡,如卖相极差的丝绢。

远处的淡青色结界忽然破碎,汹涌的剑意与刀意交织,在天地间形成一道旋风搅乱风雪。

在结界破碎的瞬间,一道天光忽然直射而下,照亮了崖间的一切,由于寒山万里都在乌云之下,所以那道阳光映照在雪上时显得极为刺眼。

如同用刀与剑将这无尽的灰暗世界斩开了道口子。

沉沦广阔的风席卷寒山,带来清新的气息,那是草原的味道……

这应该是来自山人们的刀法,而另外那隐晦却令人心头微寒的感觉,则是魔门真剑。

这些都是破虚级高手大战产生的异象,那错综复杂的气息交织,以及搅动天地的强大力量无不令人心惊。

风小寒心想自己的狗腿子也是破虚级,而且是其中拔尖儿的高手,怎么就没看出来他也有这样的本事?

那日青竹峰潭水密洞,他与崔魏铭都在洞中,没有看到一剑劈月的奇景,而且被郭明哲用神通保护,身在其间实则却是远在千里之外感受并不清晰。

结界破碎后的下一瞬,黄、绿两道刀光向这边斩来,

风小寒人初油那是人刀合一,表明有两名山人向这个方向赶来,他知道这不是来救他的,但却可以成为他活命的契机。

忽然,刀光消失了,那道笔直的天光照亮的积雪以及远方的山崖也消失了,只留下无尽的黑。

因为那些都被一条黑衫遮住,风小寒此刻的视线中只剩下冰冷的剑光,与那张苍白可怕的脸。

卢七出现在他的身前,破雪而出一剑斩向他。

剑来的很快,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

不过他早有准备,握在手中的两道气息顿时散出,无形剑锋横着挡在他与卢七之间,但……这还不够。

在无形剑与风小寒之间还有方与他同样高的砚,如同一面盾牌。

修行界不乏使用剑盾的人,尤其是早年间曾有一国,坐拥十余万大军用的皆是剑与盾。

风小寒剑使得是铁锁横江剑,盾是云兽砚。

不论那一样都是坚不可摧的防御。

但没有比他更清楚,想杀人根本不必击溃他的防御,就像他杀死过的无数些有护甲的妖兽那样。

卢七的剑轻易击溃了铁锁横江的剑式,却没有斩断无形剑,更没有击破那面方形的盾牌。

但强大的剑势却势不可挡,直接将风小寒击飞数十丈距离,撞向山脊。

“轰”的一声巨响。

风小寒的身体击穿了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雪,然后狠狠的嵌入山体中,想四周掀开的雪形成朵比之前的更大更壮观的莲花。

这朵莲坚持的时间更久,在空中飘荡了数息时间才落下来。

尘埃落定时,黄、绿两道刀光才降临此间。

两位老人看着积雪散落之处,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圣女,也不是陈家小子。

但他们也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丝淡淡惋惜之情,可惜了这般天才,纵然活着也只会变成个废人。

……

……

土壤与石头都是寒山中比较少见的事物,因为它们都埋在雪下很深的地方,

风小寒离开生死崖后就没见过,直到现在……此刻他整个人就像被踩进沙土里的虫子,弱小而无助,宛若真正的蝼蚁。

……

……

远在数万里之外某座庙中,还是那个残破的别院,不同的只是墙头那几颗杨树已经开始发芽,再过不久就会长成茂盛的叶子。

赤君瘫坐在偷来的躺椅上,看着那些袅袅的香火气,脸上的阳光被枝叶切割的细碎,却衬得他更加邪魅。

这位伟大的上古圣兽心想:“这少年不是蝼蚁,因为那样的话他早就死了……”

赤君想了很久才记起那个词,淡淡的说道:“……他是蟑螂。”

……

……

风小寒确实是蟑螂,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量。

被万衍金茫洗礼过的身体坚韧无比,宛若岩石,普通的化灵境全力劈砍甚至不能伤他分毫。

他那无以伦比的神力来自于血脉之中,这些力量可以让他轻易克服所有环境,以及来自身体的痛苦。

风小寒确实很疼,但并非无法忍受。

现在的伤势与坠落生死崖相比差不多,但至少还有空气可以呼吸,不会在因伤而死前被闷死。

卢七给了他足够的重视,毕竟是魔尊亲自下令要杀的人,而且出动了三名破虚境高手,就连洞府大阵也被墨青乙搬了过来……

但他还是太轻视对方了,

风小寒只是个洞幽境,崩劫境都不能阻挡的一剑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风小寒就是活下来了,甚至还在他的剑上留在个米粒大的缺口,

无形剑之锋利与砚台之坚固,都是神器级别的存在。

他的骨骼比何惜柔的还硬,那一剑确实有着足够杀死他的力量,但没有直接斩中,锋利的剑锋砍在了无形剑上,剑气被砚挡住,真正的伤害来源于与山体之间的碰撞。

卢七察觉到手感有些奇怪,但没有在意,也不及在意了。

他看着两位山人,张开手臂长啸一声,然后冷笑道:“我们早说过不动你们家小姐,真正目的只是为了这个少年。你们八大山人不过如此,居然真的被他们两个拖了这么久。”

卢七确信自己杀的就是长明弟子,也必须是那个长明弟子。

梦儿是八大山人的小姐也就说她是草原联盟的人,另外那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忽然消失,邪门的很,但怎么看都没有青竹峰的铮铮剑骨,身上更无剑气。

风小寒又使了招铁锁横江,剑意醇正深厚,显然浸淫剑道多年。

绿衣老者看着他说道:“你无故杀人,杀的还是长明宗天才,我八大山人不会放过你们。”

黄衣老人说道:“我知道你刚才长啸是给同伙传递消息,任务完成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但既然他们两个能缠住我几个兄弟,我的兄弟为什么不能留下他们?”

绿衣老者与他心意相通,笑着接话道:“那么你觉得我们两个能不能留下你?”

卢七眼神微眯,显然十分忌惮。

他与蓝衣老者对过一记,深知八大山人的厉害,而且对方心意相通,若会用两仪剑阵之类刀阵,同时单挑两个会十分困难。

不论剑阵还是刀阵,都可以将威力放大数倍,通过同伴间的默契御敌,所以墨青乙与邢煜两个人能拦下对方五个山人。

但此时无人与卢七配合,黄、绿二位老人又人老成精,吃过他遁雪而逃的亏自然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所以形势瞬间逆转,墨青乙与邢煜虽然威猛但拦住这么多人肯定耗费了大量元气,时间一长便会渐渐的力不从心,露出破绽。

卢七单挑两位山人也是同样的凶险,

黑衣老人离阵时结界还未升起,那道擎天的刀光让他都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

如果八大山人都会用,

他可没有把握同时接这样的两刀。

第三百零一章 大片的烟

八大山人是草原人,所以思想与性情就像他们手中的刀一样,都很直。∮菠∞萝∞小∮说

黄衣老人知道他在怕什么,所以干脆的用出了那招。

那道伟岸纯粹的刀光再次擎天而起,劈向对方。

卢七一剑断沧澜企图用剑芒去斩断那道刀光,但那毕竟是草原最强刀法,这里最强是指最近几百年来的最强,绝不局限于当下时代。

剑芒在刀光下苦苦挣扎,

但还是勉强挡住了。

接着,又有道同样强大的刀光亮起,带着相似的沉重感,与前一道刀光相合,双刀合璧自然威力更胜,直接斩碎了卢七的剑芒。

他不明白,

这样强大的刀法,纵然已经使元气在体内活跃到极致,从提气到运行经脉,然后积蓄刀意,再到切实施展。

而这个过程输需要时间的,

哪怕过程很短,但也必然会有段时间。

可黄衣老者几乎是抬手便出刀,卢七根本没有感知到天地气机的变化所以,没能及时做出应对,这一剑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卢七倒飞数十余丈距离,被那刀光斩入雪中,正如他对风小寒做的那样,身体击破积雪砸在坚硬的地上,只是看起来要更加凄惨。

……

……

风小寒念头微动,盖住身体的砚缩小钻入怀中的口袋,与那块石头呆在一起。他浑身鲜血,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般,只能顺着山壁滑坐在那里,看向这边。

只见那边的雪地如同雪白的奶油被人剜去一勺,露出沙黄的蛋糕,而卢七则半跪在坑中,护甲与外衫尽碎,变成破烂的布条。

卢七的脸色还是那般阴沉,只是呈现出不正常的白,显然受伤极重,仿佛是只真正的厉鬼,随时都会扑上前来索命。

卢七看着黄衣老者,沉声道:“这怎么可能?”

随着他的说话,鲜血也不断从口中流出,将洁白的牙齿染成红色,于是显得更加恐怖。胡须也因染血而粘在一起,在寒风中被冻成

只见黄衣老者身形晃了晃,吐出口血来,面色如同金纸,在绿衣老人的搀扶下才缓缓坐到地上。

卢七明白了,

对方强行施展刀法,元气逆冲伤了经脉,看起来只是吐了口血而已,实则受的伤不比对方轻多少,甚至还会影响到今后的修行。

但魔门修士发起疯来实在太强,那墨青乙与邢煜就是证据,寒山又是对方的主场,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隐藏的怎样的手段,谁也不敢保证这场看似悬殊的差距,真的打起来会有怎样的变数。

所以黄衣老者采用了胜算最高的手段,

——他与绿衣老人先后出刀,自己先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压制住卢七,再由将气息提升至巅峰的绿色老人加把力,彻底击溃对方。风险则是他很可能会落得当场走火入魔、自爆惨死的下场……

想通这一切后,卢七忽然觉得这些南人比魔门还要疯狂。

卢七又扭头看向风小寒,神情微变,重复着之前的那句话:“这怎么可能?”

“现在可以聊聊了,”

风小寒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卢七淡淡的说道:“因为魔尊要你死。”

他的话让两位山人的眉头跳了跳,风小寒却没什么感觉,想了想说道:“是因为生死崖的事,还是天山的事?”

“不知道,我只知道魔尊点名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卢七冷笑着说道:“你不会活着走出寒山的。”

风小寒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远处,那是他们三个散开的地方。

一个蓝色的小点出现的那里,向此间赶来,看样子还要再跑一会儿。

风小寒看的清楚,对方是从雪里钻出来的,难道他也会遁雪?

黄、绿两位山人松了口气,既然他没事,那么梦儿有九州遁法傍身应该也不会有事。

风小寒收回视线,看着卢七说道:“你也不会活着离开。”

两位山人不可能放过他,因为他是魔道修士道心如铁,不可能交待任何事情,即便他将魔门的位置和秘密全盘托出,山人也不会选择活捉他。

正所谓师出有名,那样做只会给魔门留下开战的借口。

卢七深深的看了他与两位山人一眼,将他们的模样记在脑海里,随后取出块腰牌。

风小寒认出那与墨秋离开圣人遗迹时的玉牌一样。

绿衣老人脸色大变,数十丈距离眨眼而至,挥刀砍向他的手腕。

但已经晚了,

卢七是破虚境的真正强者,即便如此重伤也不容小觑,而他那些隐藏的手段直到刚才也没有动用,这也是绿衣老人没有靠近,选择留在原地等待对方气血耗尽的原因——万一他拿出件同归于尽的法器,那可就麻烦了。

绿衣老人终究还是慢了一分,没能斩下对方的手腕,只断了他两根手指。

玉牌被卢七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随着空气与空间的扭曲,他消失在原地。

但那张代表死亡的脸与最后怨毒的眼神,却留在了风小寒的脑海里。

天空的云还在翻卷,那道被剑与刀斩开的口子正在缓缓合拢,天光即将再度消失,世界也会重新变成灰暗的世界。

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相信也是以山人们都胜首尾,不知留下另外两人没有。

风小寒觉得应该是没有……

原以为破虚境的强者之战,将会是场艰难复杂的持久战,谁知胜负竟仅在瞬息之间。

这场战斗的情况并不复杂,背后的深意却值得深思,三人都只出了一招,但黄衣老者以极大的代价换来的出手时机的确出人意料,直接导致一面倒的碾压,若非那块玉牌今日难逃一死。

绿衣老人给了风小寒几粒丹药,

风小寒谢过后服下,闭目休息。

黄衣老人出刀后局势已定,便一直在调息元气检查伤势。

当陈英雄到时,雪鬼也回来了,骑着尾偌大的雪鱼背着那只腰牌,身后跟着一片浓烟。

那些是成百上千条雪鱼一起游动时的场景,

远远看去声势浩荡,可吓了陈英雄一跳,连跑带跳的奔向绿衣老者,躲到他的身后。

绿衣老者微笑着安抚几句,随后看向最前面那只背着长明木牌的肥胖老鼠,心想这是什么妖兽?

从风小寒三人离开雪洞到现在过去的时间并不长,雪鬼竟能聚集如此多的雪鱼来造势,必然不简单,甚至是仙兽之流。

鱼出水,鸟归林。

小家伙骑着的雪鱼跃出雪面时,宛若鲤鱼跃龙门般潇洒优美,在空中留下个好看的弧度。

雪鬼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稳稳落地,见魔门修士不见踪影,又碰巧看到陈英雄的狼狈模样,正要嘲笑他几句。

风小寒用眼神制止了雪鬼,这里有外人,它会说话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事情已经完了,让你的朋友们都请回吧。”

他捏了捏雪鬼的脸蛋,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个怂货这么讲义气。”

雪鬼气氛的拍开他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清楚——再敢捏老子脸,老子剁了你的手!

雪鬼那片烟雾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嘀咕了几句,就像吃饭时吧唧着嘴,含糊不清的古怪语调。

雪鱼们似乎回应了几声,然后集体转向,大片烟雾原路返回很快便消失在了山的那边。

……

……

绿衣老人背着黄衣老人,陈英雄背着风小寒,雪鬼遁地而走。

五人一兽回到那道崖,只见六位山人皆是盘膝而坐,看得出来都受了点伤,但处黑衣老者外都无大碍。

绿衣老人将事情讲了一遍,

“和我们打的那两个也好不到哪去,这次他们三人受伤严重,尤其与你们交手的那个更是伤了根本,想来应该有段时间不会出来作恶。”

白衣老人说道:“但他们很可能会召来同门,再次伏击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寒山。”

众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赤谷那边可还有个凌霄境的大魔头,现在黄、黑两位山人重伤在身,八门捆仙阵无法发挥威力,根本无法与对方周旋。

所以要赶在那三人将这次追杀失败的消息传回魔门,并命令那个大魔头截杀他们之前离开寒山地界。

没有人问对方为什么来杀风小寒,更没有谁因此抱怨此时连累到梦儿。山人们认为风小寒是梦儿冒险入寒山也要找的朋友,那就不能当做外人,

而且风小寒似乎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有些猜测而已。

就在这时,梦儿也回来了。

他们都没有遵从那时的约定,这不是巧合,更不是义气用事。

陈英雄不知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埋在雪里就能躲过所有人的感知,他看到了风小寒被那人追上,但深知自己的本事于是没有露头,远远看到战斗结束才出来。

梦儿依靠铃铛探知危险已经离去,大家都还活着,只是两位山人爷爷应该受了重伤,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她的九州遁法速度极快,判断出那人的目标只有风小寒时,已经来到了很远的山头上,静静感知着一切。

只是这一趟往返消耗极大,额头上都出现了丝丝香汗。

陈英雄见识多广聪明的紧,知道八大山人是刀圣密卫,哪里认不出梦儿的身份?

但他没有对双方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而感到绝望,

反而很开心。

风小寒不明白他开心的点在哪,直到不久后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第三百零二章 苍天有眼(加更求收藏)

……

……

魔尊又出现在那个山头,陪着墨秋看日出。Ψ菠w萝w小Ψ说

这座山的位置很好,又加之魔门大阵的缘故,刚好可以在乌云密布之前,看到那令人痴迷的朝阳。

这次先开口的依然是墨秋,

她问道:“怎么了?”

魔尊有些惭愧,这是墨秋从未见过的表情,不禁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魔尊说道:“你母亲这么多年来第一此让我办件事,我搞砸了。”

墨秋有些无语,堂堂魔尊,圣人级的超级强者,近乎神明般的人物竟然将妻子交待的事情办砸了……

若传出去,这可能是承天大陆史上最有名的笑话之一。

魔尊说道:“一个月前有条蛟龙与天禄争夺灵药不敌选择自爆,引发了一场雪崩。”

墨秋静静的听着,等待着下文。

蛟龙自爆确实不怎么常见,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雪崩出现在生死崖附近,而那个风小寒刚好就在其中,被大雪冲进了崖底。”

魔尊顿了顿,说道:“但,前不久有可靠消息称……他活着出来了。”

墨秋听到那个名字眉头微挑,知道他坠落生死崖时有些遗憾,以为自己不能亲手报仇了,可最后这句话却险些让她跳起来。

墨秋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雪雕煽动着翅膀显得有些急躁,似乎也在附议。

魔尊说道:“这个消息是纪晓岚以神念告知你母亲的,而且就在昨天被证实了。”

墨秋想到了什么,说道:“母亲想让您杀他,而你派去的高手没有成功。”

墨青乙三人的失败,就是风小寒活着的最佳证明。

魔尊点点头,说道:“是的。开始时我也不信,但你母亲既然发话了,我认为这或许是个改善关系的良好开端。于是派了三个破虚境长老去杀他,没想到对方刚好和八大山人在一起……总之他们失败了,我也就搞砸了,你母亲刚臭骂了我一顿。”

墨秋惊讶于父亲竟然如此认真,杀一个洞幽境的年轻人居然出动了三名长老,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竟然失败了……这与刚才的笑话同样可笑。

墨秋好奇的问道:“草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包庇风小寒?”

魔尊说道:“此时还在调查,需要时间。”

寒山中留下的踪迹,很快便会被白天的大雪淹没,所以在寒山重展开调查很难,但非是不可能,魔门早就研究一套合适的手段可以在寒山寻到些蛛丝马迹。

墨秋忽然说道:“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二长老在赤谷坐镇,要不要……”

风小寒就算再怎么重要,也不值得凌霄境的人出手。

但若将目标换成八大山人那就足够资格了,只需顺手把他宰了便是。

“杀死八大山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但那样会令刀圣不高兴,草原人都是直肠子,左膀右臂被杀光了说不定就会脑子一热来寒山闹事。”

魔尊摇摇头,说道:“现在计划的筹备正到了关键时刻,我虽然不怕他,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让南人乱了大计。”

不论北方草原,还是中原大唐,

皆在极北寒山以南,

所以在魔门看来他们都是南人。

墨秋有些不甘的说道:“那就这样算了?”

魔尊坚定的说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母亲千里传音骂我,等我想好了说辞就骂回去,不然何以振夫纲?”

墨秋有些无语,

原来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想想怎么骂回去?

她总觉得自己的父母在情感的事上,有些……不成熟,这点在父亲身上表现尤为明显。

她犹豫了好久才没把心里“幼稚”两个字加到这句评价里。

墨秋忽然问道:“他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魔尊没有说话,就保持那个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这个问题触动了他。

墨秋心想到底是什么让父亲如此沉默?

下一刻,朝阳升起,带来温暖的感觉。

魔尊却说道:“乌云要来了。”

……

……

对于大殿中的剑鞘,寒山门弟子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只有很少数道人认为那对鹿角不用来承剑,却只放把剑鞘太浪费了些。

门中没有长老没有作出解释,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洛南曾很委婉的问过,换来的却只有纪晓岚沉迷的注视,而她眼中的意思很明显: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表面的,但洛南却从中读出了更多的深意。

纪晓岚常年在寒隐堂中闭关,门中事物全部交由他打理,就连寒山大阵都由他掌管,

所以洛南虽只是个长老,却是含山们真正的话事人。

连他都不该知道的事情,会是怎样的秘密?

洛南不明白的是,这件漆黑如夜的剑鞘如此珍重,为何放在大殿里而不是存入没人知道的密室?

……

……

寒隐堂建在寒山中的一道山谷夹缝里,只是个简陋的院子,更显幽静别致。

有谁能够想到,它就是寒山门最神秘的地方?

别院的木栅栏在阳光下拖出道长长的影子,院中树上的寒果已被摘光,被细绳穿成串挂在门沿上,在它的旁边还挂着串红辣椒,以及大蒜。

房檐上的腊肉却只剩下半条,

柴火也用掉了不少。

天剑灵站在寒隐堂门前,望向夹缝中刚好可以看到的太阳,几丝流云出现在远处,缓缓飘向北方。

阳关穿透他的身体,在地面上映出道模糊的光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即便过去这么久,我还是觉得在做梦一样。”

天剑灵伸出手,透过自己手心去看天边的太阳,说道:“我真的离开生死崖了么,还是说这只是场美梦?”

院中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成了院外的雪堆,

只留下了寒树下的矮胖雪人,憨态可掬,用石子镶嵌成的笑容充满了天真。

所以纪晓岚走来时没有发出踏雪的声响,只有啃黄瓜的声音。

她的口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得出那黄瓜还很新鲜,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他看着对方的背影饶有兴趣的说道:“剑灵也会做梦,你应该不用睡觉吧?”

剑灵收回手负在身后,说道:“那一阵子我很无聊,所以学会了睡觉和做梦。”

纪晓岚想了想说道:“我们人类针对这种情况有相应的判断方法。”

剑灵问道:“什么方法?”

纪晓岚说道:“你掐自己一下,疼的话就是醒着。”

剑灵说道:“我是灵体,没有痛觉。”

纪晓岚说道:“那对你而言醒着和做梦又有什么区别?”

剑灵沉迷了会儿,仔细品着这句话的深意。

“我做了些功课。”

纪晓岚说道:“据说你这种灵体知五味经疾苦,已经可以离开主人独立生存,若有朝一日证道成圣,便可以获得肉身行走人间。”

剑灵说道:“就像妖兽那样。”

纪晓岚点了点头。

剑灵摇摇头,说道:“这很不公平。”

它是灵,那些是妖兽,

最终修到极致却都是化身为人,

凭什么人就能生而为人?

纪晓岚说道:“不,这很公平。夜听风打赢了人类世界所有圣人,千年前那只传说中的噩嘼也可以。你成圣后应该要比他们都强大。”

是的,从承天大陆有生命开始,成长的难度决定了日后成圣的实力强弱。

大道三千,人族修士只证其中一道,所以修行很快。

例如长明宗青竹峰只修剑道,因此剑锋所指无人能挫其锋芒。

弱水三千,人类只取了一瓢便踏上修到之路,轻装上阵自然进步神速。

——那些法门驳杂的散修之所以修为普遍不高,便是这个缘故。

应运天地而生的灵物身上集中了三千道,可谓是负重前行,尤其是剑灵这样万年难能一见的天剑真灵。

万夜天将魔道走到极致,尚且为亘古第一,

天剑灵若真的证了三千道而成圣,其实力之恐怖根本无法想象。

纪晓岚补充道:“噩嘼生来便是圣域,这确实无法解释,但它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当实力随着血脉与年纪的成长达到一定地步时就会遭到天罚。”

噩嘼为万夜天守陵,除了千年前的情谊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要躲天罚——因它在神魔之战中爆发了过强的力量。

从这种角度看,世界确实是公平的。

至少有了一个平衡的点,

天剑灵说道:“但你还是错了,世界的公平仅是对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你看看万夜天,再瞧瞧风小寒,还觉得公平么?”

纪晓岚听着这话,放下了手中的半根黄瓜,陷入沉思。

是啊,

万夜天十九岁时便以个人武力横扫外族大军,

如果世界是公平的,那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人诞生?

但她不明白天剑灵为什么将风小寒与万夜天归为一类。

天剑灵最后看了眼天空,说道:“只能说苍天有眼,而且他老人家还很偏心,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

纪晓岚忽然问道:“风小寒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你究竟看出了什么?”

天剑灵收回视线,看向面前这张清秀的脸,

她是人类世界最伟大女人,但在天剑灵来自远古的目光面前却像个孩子般年轻。

天剑灵看着她说道:“我只能说他不会被你们杀死,更不会被这世上的任何人杀死,只有万夜天也许能够做到……”

纪晓岚认真的问道:“凭什么?”

天剑灵淡淡的说道:“他是上天选中的人。”

……

……

第三百零三章 南归

风小寒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梦儿也这么想,不然如何解释寒山九万里,魔门在这里数百年时间,偏偏被他找到了有宝贝的极阴之地?

她不知道风小寒是怎么得到它的,只怕知道了也会陷入同样的沉默。菠$萝$小说

三名年轻人随着八大山人一路向南,打算离开寒山。

路上梦儿说了自己的想法,八位老人没有同意,但也没反对。

他们固然是长辈,但论及身份地位,八大山人没有资格对圣女的决定指手画脚。

圣女南下,对草原与中原的关系没有任何坏处。

只有红衣老人表示担心——这丫头可别把长明十二峰给炸了。

陈英雄也打算去长明呆一阵子,风小寒心想圣女上山算是贵客来访,你上山又算什么?

八大山人却对陈英雄的决定表示赞许,说什么年轻人就该到处闯闯,刚好也可以照顾下梦儿。

梦儿有些不满,说道:“有风小寒带着您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书呆子烦人的紧,而且就这微末修为怎么能被长明接纳?”

白衣老人笑着说道:“麻瓜还在家里,有人陪着也多个照应,何况青竹峰课业繁忙,风小友怕是没有时间陪你。”

红衣老人也说道:“没错,而且陈公子为人我们都信得过,至于他入长明的资格你不用担心。”

梦儿看着他们,狐疑的说道:“你们这么护着他,和他很熟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八大山人并非第一次见过陈英雄,早在联盟时他们就观察过,对这少年十分满意。

但陈英雄的确是第一次见过他们,因为那时八大山人都在暗处。

红衣老人干咳两声,对风小寒:“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风小寒说道:“是否录取他是山门长老的事,而我只是弟子。如果确实天赋不错是可以直接成为内山弟子的,但要求很高。”

风小寒是郭明哲亲子带回来的,但在陈枫点头之前也只能是个内山弟子。

梦儿撇了下嘴,说道:“他这般年纪却只有化灵初境,还想入长明山门?”

长明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宗派,哪怕最普通的外山弟子放在中原各地,也都是小宗派争取的对象。

风小寒觉得很奇怪,这人手段不凡,资质怎会如此平庸?

陈英雄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八大山人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没有说出来。

其实他在前不久才开始修行的……

雪鬼蹲在风小寒的头上,手里抓着根被磨成剑形状的骨头,那是风小寒用妖兽肋骨制成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教它剑法。

夜空中残月如刀,群星似海,

本是妖兽出没狩猎的时候,却没有哪个敢来靠近他们,因为只是远远的看着,它们也能清晰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忌惮与恐慌。

与直觉无关,

是破虚境强者天然的威压所致。

黄、黑两位老人躺在担架上,由其他人轮流抬着。

风小寒则是被陈英雄背着,

这书生打扮的少年竟这么背他走了这许多天,却连一丝疲倦都看不到,想来在锻体境界时修行十分刻骨。

风小寒能感受到对方衣衫下的肌肉,坚韧而有力,在肉身本力上应当能与白大胖子媲美。

一行人晚上赶路,白天在雪鬼挖的雪洞中休息。

普通大小的雪洞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所以分别在两个洞中休息。

……

……

没有妖兽的阻拦,没有魔门的再次造访,一路风平浪尽,只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再次看到了那座谷。

谷中浓雾依旧,空中的流云以及飞落的雪还是如血般鲜红。

但众人知道那只巨兽已经离开,现在镇守赤谷的是魔门强者。

此时三名伤员外伤已经基本恢复,可以自己行走,但想与人动手还需相当一段时间的静养。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那位魔门二长老已经得到魔尊传令,不会拦他们。

那时魔尊曾试探着让他去杀了风小寒,果然遭到了二长老的反对,让凌霄境高手去杀洞幽,就像让一位将军带着军队去捣毁一窝蚂蚁。

二长老自持身份早在魔尊的预料中,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叫他不要主动公斤八大山人,除非他们想近谷。

那天魔尊想好说辞,立即下山传念百里幽若,却还是被对方骂了顿。

与女人吵架,

本就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强行去做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当天魔尊就离开了寒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通过最北面那道云墙去了蛮荒域。

数日后魔尊在一片山谷中见到了烛九。

他依然是黑袍遮身,黑雾蒙面,看上去无比神秘。

他们谈了很久,

除在场的二人外,就只有百里幽若知晓这场谈话的内容,

夜听风身为蛮荒域的王,这里所有妖兽都是他的耳目,自然有高阶妖兽告知那里有过这样一次会面。

夜听风罕见的化成人形,坐在那条瀑布形成的小湖边,双足伸入水中,将水中月搅动成粼粼碎片。

他知道魔门南下的底气来自哪里,

也能猜到烛九帮助他们的条件,

但他不明白烛九究竟打算如何将大军带到人类世界,参加那场战争,更想不通魔尊为何会答应他的条件,

外族入侵人类世界,

这将会是第二次神魔之战,

而战后不论结果如何,魔门都将成为千古罪人,就不怕万夜天震怒之下清理门户么?

想到这里,更让夜听风好奇的是,烛九入侵人族就意味着必将面对万夜天,

那家伙可不是不理人间的隐居修士,更不是活了很久的老家伙,

万夜天有热血,更有傲骨,

而且不好说话。

那可是为圣人级之上命名的人,

而且万夜天实际还不满二十岁,超脱境究竟有多少寿元谁也不知道,但预计不会低于四千年,极有可能比龙族与噩嘼的寿命加起来还要长。

大道无边,谁也不知超脱境是不是人类极限,万夜天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会不会更进一步。

想用漫长的时间把他耗死再进攻人族不现实,

——哪怕真的做到了,那个时代的人类又会发展到何等地步?

万夜天就是人类世界的守护神,

有他在,

任何人入侵人族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位超越一千年而来的绝对强者,对烛九而言无疑是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但夜听风知道,只要他还在会见魔尊,就意味着他不会放弃,甚至可能已经有了计划。

烛九太狡猾了,

除了他自己,只怕没人知道那黑雾下面,究竟打着怎样的邪恶算盘。

第三百零四章 这不是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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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狡猾这个词,风小寒并没有太直观的概念,

因为他很幸运,来到人类世界后认识的都是些好人,至于那些坏人对他做的事情也称不上有多聪明——赵浩天除外。

而在这些人们看来,他才是那个真正狡猾的人。

不论是狩猎技法,还是与人交手,

都坏到了骨子里。

现在他觉得梦儿才是真正的狡猾,

她让陈英雄去西北送一封信,然后去长明报道,并要求在十会之前到长明报道,否则就不要回来。

——既然他自称梦儿的狗腿子,那当然要为小姑奶奶办些事情。

陈英雄想着,此时距下次十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以他的脚力和本事,几个月的时间都用不上便能回来,想着能为姑奶奶办事再苦也是快乐,于是欣然答应。

风小寒注意到梦儿提出这个要求时,八大山人中有几人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跳了跳。

梦儿淡淡的说道:“那么到了草原你便去吧,这件事情比较急。”

陈英雄点点头,问她要信。

梦儿说道:“信已经写好放在你身上,至于内容以及它到底在哪你别问,带到了西北收信人自然能拿到。”

陈英雄惊讶的在身上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禁看向风小寒。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也没注意到她将什么放在你身上,估计又是个恶作剧,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梦儿狠狠瞪了他一眼,正色道:“这不是恶作剧。”

八大山人相视一眼,心想看来这就是恶作剧。

不用他们说,陈英雄也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问题,正要拒绝却注意到梦儿认真的眼神。

他犹豫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决定离开寒山便启程去西北。

风小寒记得龙泉涧的山水奇观就在西北,长明宗用剑的弟子历练人间时都会去那里看看,陈英雄纵然被梦儿骗了,也还可以顺路看看风景,倒也不失了书生的雅气。

到了现在,陈英雄哪里还不知道梦儿是谁,

草原圣女的事迹就像夏日里疯狂生长野草传遍整个联盟,陈英雄自然早有耳闻,以前总会有人将那些趣事写成文字放到他的枕边,甚至一度成为他看书累时拿来时解闷的读物。

……

……

按照寒山十万里的地界来看,赤谷距草原的那道禁制虽远,但确实算不上真正的深处。

风小寒一行人已经可以沐浴晨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可以看见一团淡黄色的光,就像藏在棉花后的蛋黄——那是太阳的位置。

这天他们远远的便看到座岭,被分开的大山就如羚羊的两根犄角,灰色的云还在极力掩盖天光,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灰色越来越淡,直至露出那道久违的蓝。

灰云与蓝天泾渭分明,就像在蓝色的桌布上盖了张灰色的纸,纸的边缘下就是羊头岭,那里有草原禁制以及驻扎的边疆战士。

从公认的地域划分的标准来说,就像曾经代表着诸国国境线的界碑一样,以禁制为界,这边是寒山,那边便是草原了。

昨日他们还遇到了几伙入寒山历练的年轻人……

白衣老人不禁发出阵感慨:“回家了。”

其他人无不动容,

尤其梦儿与陈英雄,回忆寒山中的生死考验以及魔门修士的强大,现在仍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但他们守住了道心,未来的路将会走的更远,也更容易。

至于风小寒则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蛮荒域四季变迁都已经看腻了,生死关头更是经历了整整十二年,世上很难再有什么经历能令他生出那种感觉。

八大山人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感觉。

原以为三个年轻人中感触最深的应该就是他,这名少年孤身入寒山,不知经历多少苦难才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以至于连魔门都点名想要杀他。

可他却一脸平静,不是看破生死后超然世外的淡漠,而是就像走路时不慎滑了下——他还在红尘中,只是那些事情在他看来很寻常而已。

在这种时候可以面不改色的人比比皆是,心静如水的也不少,长明宗的刘盼盼不就据说是道心圆满么?

但经历这么多,任何人的心底都不会毫无感觉,哪怕再淡漠的人也会产生些情绪。

不改色是一个事情,毫无感觉又是另一件事情。

山人们清楚的知道,

风小寒属于后者。

如果不是白痴,那他到底经历过什么,看过怎样的风景才会连鬼门关都看的极为寻常,毫无新意?

风小寒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只是说了句:“走吧。”

众人走出羊头岭,到了那处驻地出示令牌。

这里的将士们骚动起来,

很快有人认出风小寒,那个几个月前与圣女和罗川大人一起来过的少年。

他竟然出来了?

然后有人想到,这位白衣少女和蓝衣少年又是谁,竟然和山人们在一起。

八大山人又为何会进入寒山?

事关八大山人这种层次的人物,那位百夫长下令禁制谈论此事,然后让人将最大的营帐腾出来给他们休息,并派士兵轮流把守,同时启动阵法整座营地进入战备状态。

还有人快马加鞭,带着山人的信前往联盟城。

众人在这里休息了一夜,陈英雄便匆匆出发了,与风小寒和梦儿约定在长明相见。

风小寒与梦儿目送他离去,就像那天罗川和梦儿目送他那样。

梦儿说道:“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风小寒疑惑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陈少英……好一个少年英雄,好一个陈英雄。”

梦儿淡淡的说道:“把自己埋在雪里躲过那名魔头的感知,这是徐州陈家的胎息法,便是证据。”

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而嘘吸,如在孕胎之中。

得此法者隐于世外,闭目而静神,可如死物一般。

梦儿说道:“没想到这句隐于世外是指把自己埋起来,不与外界接触。”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大千世界能人无数,道法无数,也可能是其他的法门。”

梦儿说道:“如果真的是他,山人爷爷们对他的态度就解释得通了。”

风小寒说道:“但这只是猜测。”

梦儿看着他说道:“所以我让他去了西北,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

风小寒问道:“那封信到底藏在了哪?”

梦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选择沉默。

风小寒说道:“山人们少了一人。”

“去保护他了。”

梦儿说道:“这就是铁证,别人不会让联盟密卫如此对待,哪怕是你或者川哥。”

“既然已经证实了,那我去把他叫回来?”

风小寒看向那即将消失在视野内的蓝衫,说道:“现在还不晚。”

梦儿对他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既然是他,那更应该让他去了。”

风小寒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那样的平静,忽然觉得这真的不是恶作剧。

第三百零五章 金玉堂

七位山人陪着梦儿与风小寒南下,当已经可以远远望见绿色的原野尽头处,那座孤独的荒山时,他们便离开了。

七人的身法仿佛鬼魅,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风小寒都没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似乎刚才他们就并不在这里。

梦儿知道这是九州遁法的最高境界,八大山人的身法本就是从她母亲那边学来的,也只有如此才能成为传说中的草原密卫。

一位发福的中年人背着包袱,手里还牵着匹矮马,正在不远处对他们憨憨的笑着,神态温和令人新生亲切之感。

那人上前行礼,说道:“在下金玉堂,圣女大人的中原之行便由在下服侍。”

梦儿对风小寒低声道:“这就是交班了。”

雪鬼趴在他的头上,神情有些紧张。

风小寒知道对方很强,于是说道:“你有多强?”

金玉堂笑着说道:“我曾经杀死过蛟龙,但它还没有成年。”

蛟龙是拥有龙族血脉的强大妖兽,是妖种妖兽中最强的存在之一,哪怕还没成年战力也极为恐怖。

梦儿忽然说道:“你就金银二将里的金将?”

金玉堂微笑着点头。

风小寒在人类世界的阅历并不多,对草原上的故事更是知之甚少,梦儿看出他的疑惑便讲给他听。

寒山禁制也就是草原禁制,是为了方式寒山妖兽南下进入草原而存在,最严重时更有蛟龙硬闯却被刀圣斩杀。

而禁制下的将士由两个人统领,人称金银二将,都是草原上的传奇刀客。

二十年前禁制的阵法出了问题,禁制的屏障出现无数缺口,却恰好赶上天地气机的变动,寒山妖兽小规模南下,给禁制将士带去极大压力。

虽说是小规模,但成群妖兽威力之大,哪怕是修行高手也不能挫其锋芒。

于是便有了金将金玉堂,孤刀镇百里的故事。

以一己之力堵住了条百里长的缺口,

事后他便被封了金将的头衔。

那条年轻蛟龙则是在更早之前杀死的。

风小寒微微挑眉,心想这人确实厉害,一人一刀便镇压了百里的缺口,难道此人是位凌霄境强者?

难怪雪鬼会怕,因为对方杀了很多的妖兽,身上自然带着股凶戾,除仙兽外寻常人很难察觉,当初它不敢接近风小寒也是这个道理。

金玉堂老实的说道:“其实也没有这般夸张,都是以讹传讹被夸大了而已。那道口子其实也就差不多十里,而且那些妖兽很少都集中在一起,更有一部分因为太弱直接被我的刀意给吓跑了。”

风小寒说道:“那也很厉害了。”

……

……

晴朗的空中浮着几片流云,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世间的同时,也带来丝燥热的气息。

风小寒进入寒山时才刚入冬不久,出来时却已是盛夏,

草原绿衣如毡,偶尔可以看到放牧的牧民,以及天边掠过的鹰,一片生机蓬勃的景象。

风小寒与梦儿再上中界山,又找到了那块巨石,只是这一次却如同长在了地上了一般,就连他也没能撼动分毫。

看来一线尘并不想见他们,

风小寒在洞府外再次感谢指路之恩后便离开了。

有金玉堂在狼群之流自然不敢来犯,路上都是他凭着联盟的令牌到牧民家索要羔羊吃,而牧民则可以带着他的手信去联盟城换取双倍的补贴。

一个月后他们来到了两叉岭,

那位崩劫境的客栈老板坐在门前的竹椅上,眯着眼不知是微酣还是偷偷看着他们。

风小寒三人来到汴州城,暂且在长明商行住着。

赤媚见到他们十分惊讶,倒不是惊讶与风小寒能回来——此时她还不知道风小寒去过寒山,而是惊讶他居然领回了这么个美人儿。

这个消息从汴州出发,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中原,在十天后送到长明。

但还是吕氏商行的动作更快,当风小寒出现在汴州时,这件事便通过他们自己的渠道将消息送到吕迎风的手中,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已经找到极阴至宝的事,所以信中并未提及。

反倒是赤媚的信详细了很多,因为那是风小寒自己写的,上面还详细讲述了梦儿想去长明的事情。

长明宗在修行界的地位极高,没有人敢拦他们的消息,更没有人会打长明宗密信的主意。

……

……

长明宗,琅琊峰,

还是那条小溪,还是那个钓鱼的老人。

郭明哲看过密信后,信纸便迎风而碎,那些碎片如同蝴蝶般飞舞散去,然后化作更细碎的齑粉。

他收起鱼竿,回到崖畔便的院子,然后去了趟清溪流起源处的迷雾谷。

那信楼千山看过,他看向窗外的天——这是他思考时习惯的动作,神情有些感慨,同时还带着欣慰。

长明弟子如此出彩,他当然高兴,

短暂的高兴之后便是沉思。

老话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忌英才之类,这一套在长明并不适用,因为真正的天才在这里会得到充分的成长直到独当一面,在那之前所有的风都会被长明山挡住。

但风小寒入山一年多,真正在山里的时间并不长,

楼千山心想:“外面风大,他还年轻,接下来的几年还是少出去走走的好。”

长明宗除琅琊峰外还有十一座峰,却只有八个关门弟子,刘盼盼走后只剩下七个,长明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人的损失。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头疼,

夏宇到还好,因为做对的事情本就是他教给刘盼盼的,而他相信刘盼盼的判断,如果她认为那是正确的,那就有必要去做。

但崔魏铭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归山后外出办的第一件事便弄丢了个关门弟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那之后便一直躲在紫云峰里,据说每日都是醉的。尤其是皇宫那边来了赵雪儿的密信后,信中说刘盼盼曾经去过宫里,现在和万夜天在一起。

无敌是对万夜天最简单的描述,这意味着不论崔魏铭如何努力,也不可能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女儿。

希望风小寒回来后,他的情况能得到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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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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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小寒回来了,于是山门前来了些弟子等待着,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有很多人去接他,

其中有吕迎风,病秧子,白大胖子,梁嵩,李笑凡,以及楼听雨,

茶一笑坐在不远处的树上,嘴中叼着根草,身姿依然如以前那般邪傲,眼神却变得沉稳了许多,气息也更加温和,似乎曾经锋利的少年已经消失,现在的他是另一个人。

众人看到他有些惊讶,

刘盼盼的离开让很多人感到难过,但除夏宇和崔魏铭外,最不好受的便是他。

茶一笑是修行界有名的小疯子,他曾经的世界除了修行便只有打架,直到那天下午,在长虹峰山脚的林中,那些被树影切割的有些斑斓的阳光下,他遇见了当时刚入山门的小女孩。

那些阳光正好映在她的脸上,稚嫩却极美的面庞上满是平静,就像最柔的水,将那些光反射到他的心里。

当时他们都很年轻,茶一笑不知心底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世界的大门为他打开了道缝隙,从门缝射入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心田。

那之后茶一笑更喜欢打架了,长虹峰的内山弟子被揍了个遍,他希望能从观众里看到她的影子,但她只是偶尔路过,看都没看他一眼,更多的时候都是安静的修行,摸索御兽与修行之道。

他极力张扬自己,整个世界都看到了他的天赋,但刘盼盼的眼中除了修行就只有那只猫,和仅有的几位朋友。

经过茶一笑的不懈努力,终于让刘盼盼看到了他,只是用却是嫌弃的目光……

她像是遥不可及的海岛远离喧嚣与红尘,更像水晶制成的镜子,永远不起波澜。

当刘盼盼决定和万夜天走时,镜子没了,从门缝种透入的阳光消失了,他的内心一片黑暗,就连癫疯的战意似乎也随着那扇门的关闭而离开,诸宗论道后便在山里一直闭关。

这让六长老罗山很是担忧。

不过好在他没有荒废修行,茶一笑还年轻,罗山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

病秧子想要说话,但发声时却忽然剧烈咳嗽几声,让他直不起腰来。

白大胖子帮他拍了拍背,同时问出了他想问的:“茶师兄怎么也来了?”

吕迎风想了想,说道:“也许是替刘师姐来的,也许只是来看热闹。”

楼听雨忽然说道:“应该都不是,是代表自己来的。”

白大胖子问道:“为什么,话说你怎么也来了?”

楼听雨撇了他一眼,说道:“不光我来了,相信诸宗论道的人都会来。”

这时关长空也来了,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其他参加过诸宗论道的弟子也陆续到来。

吕迎风笑着说道:“这么说是因为诸宗论道里的事?”

关长空说道:“入遗迹之前他曾说过哪些地方需要小心,虽然都是些很不起眼的小事,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的警告对在那里行走的我们来说很有帮助。”

一位外山弟子点头道:“不错,我遇见了渗血的尖刺,本以为是株稀奇的草药便打算去采了,但想起风师兄警告过就远远的试着用剑气砍了一下,没想到那竟是只可怕的妖兽,如果当时直接走过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其他人的情况都差不多。

吕迎风是风小寒的朋友,本就应该来接他,所以一时没有想到这上面。

参与诸宗论道的就只剩刘盼盼与何惜柔没有到,

何惜柔还在闭关冲击崩劫境,不知要多久才能出关,而刘盼盼的去向还是秘密,在场知道内情的只有茶一笑,但他近来变得沉默许多甚至很少看见他,

看他这副样子,想来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病秧子看着白大胖子缠着绷带的左手,问道:“怎么样了?”

白大胖子憨憨的笑了笑,说道:“经脉正在愈合,元气已经可以正常运行,伤势全都好了。”

吕迎风惊叹道:“那鱼肉果然是至宝,居然连这种伤都治得好。”

“多亏四长老与慧元大师,不然空有宝物也无法续脉。”

白大胖子说道:“只是这鱼肉也太硬了些跟石头似的,服用时可着实费了番的力气。”

病秧子叹气道:“也就风小寒那个变态才有这逆天的运气,若换了别人这玩意儿上哪找去?”

吕迎风笑着说道:“他需要阴阳两种至宝才能入药祛毒,那鱼肉是至阳,但那时他没有回来,可现在却回来了。”

病秧子崩溃的说道:“也就是说他又找到了同样级别的极阴宝贝,这特么还是人的运气么?”

在场其他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有同样的感觉。

别说是至宝,他们有的人在宝贝遍地的诸宗论道里连好一点的法器都没捡到,而风小寒却在北方的人类世界凑齐了阴阳至宝。

如此一想,这位长明宗的野小子运气果然不是人有的。

楼听雨没有说话,但眼底的情绪还是表达了他的看法。

这么好运的人,他居然没有遭到天谴么?

片刻的沉默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梁嵩忽然笑道:“来了。”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回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长明宗弟子服的少年出现在远处的石阶尽头,他胸前绣着片竹叶,背着剑和包袱,一看便知是哪个峰的弟子。

石阶两旁的密林整齐排列绿意盎然,像是静候游子的老人,风起时枝叶轻晃,仿佛在欢迎他的回归。

洁白的长衫一尘不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如欲出鞘的剑锋,却并不十分犀利夺目,只是引而不发。

他的眼中依然是冷峭的山峰,依然带着欲与天公比高的势头,却多了许多沉稳。

这些稳重来自他的自信。

众人有些惊讶,没想到外出的这些时日里,修为居然又有精进。

去烽火山时他才化灵圆满,回来时便是洞幽中品的层次?

这也太快了些,比长明宗最快的记录还要快了半年多。

楼听雨叹了口气,他已经被对方甩在了后面,这是不争的事实。事实上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感觉。

他们的心里同时响起了刚才病秧子说过的词:变态。

随着风小寒的走进,众人发现他的头上蹲着只胖老鼠,也如风小寒般背着根骨头,还有一块木头。

茶一笑是场间修为最高,眼里极好,很快便认出了它背后露出的那截骨头是剑柄的形状,而木头则是青竹峰的腰牌。

按照他的性格不应该是烤了吃掉?

难道半年多时间对人的改变竟如此之大,连吃货的性质都能改变。

这家伙带回个耗子也就算了,

可给它背把剑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教老鼠剑法!?

第三百零七章

茶一笑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

他不是来接他的,蛮荒域他一直和刘盼盼等人在一起,并没有遇到过他说的情况,所以那几句警告意义并不大。

他只是看看这家伙的修为境界究竟到了哪个层次,

纵然一腔热血已冷,但茶一笑就是茶一笑,骨子里的战意还是会趋势他的好奇,让他来这里比一比。

风小寒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甚至远远超出,洞幽中品的修为虽然还不如他,但已经可以一战了。

茶一笑心想纵然是进步神速,但现在依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打架的兴趣,现在只在心里比较就好,所以他看到对方后便离开了。

对方还不如自己,

但时间久了还是会超越自己,

这怎么行?

看来还得闭关。

……

……

山门前并没有太多的欢喜,就像寻常的见面,打架微笑着问好说些恭喜归山的话,然后便各自回去了。

十会在即,诸峰的课业都很紧张,能抽出时间来等他已经很不容易。

现在陪着他的是白大胖子,病秧子,吕迎风以及梁嵩。

刚好是青竹峰论道时,那场微雨下的几人。

风小寒问道:“你们不需要准备十会么?”

“我伤刚好,鱼肉里的灵气还没有完全化掉,峰里的长老让我好好闭关化灵,参与下一届十会。”

白大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叹息道:“这肚子刚减下去,就又被灵气撑起来了,筱筱这几天都不理我了。”

风小寒一怔,心想这关系发展的这么快,连筱筱都叫上了。

吕迎风与病秧子表示对十会没什么兴趣,因为在天下才俊面前,他们的资质只能算是不错,但想在那里出彩确实没什么希望。这一点倒是与那些匆匆离去的弟子们不同,那些人总会试着努力一下。

按照白大胖子的说法,就是一起修行这么久全都和他学懒了。

梁嵩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用刀的御兽师,唐朝十会上没有他的位置,

而十会之后的道会,所有年轻人聚在一起才俊比试真本事,对他的吸引并不大,如果没发生刘盼盼的事,茶一笑肯定会很感兴趣。

风小寒拎住雪鬼的后颈,说道:“这是雪鬼,寒山的仙兽,青竹峰都是剑客不懂这方面的事情,以后就在你们峰吧。”

梁嵩一惊,这时才仔细去看,发现小家伙体态浑圆,双目中不时闪过精光,极具灵性甚至比师傅的琉璃孔雀还要聪颖,而且这时的表情十分拟人,似乎……很生气。

雪鬼确实很生气,它乃仙兽,而这小子居然将拎妖兽崽子一样掐住它的后颈,那里的肉虽然厚实并不疼,但被这样拎着它的面子何在?

长明宗未来的神兽就这个待遇?

雪鬼想挠颈后的手,但它的四指太短根本够不到,于是抽出背后的骨剑去刺,发现对方的皮肤自己的剑还要结实,只能怪叫着舞动四肢,已示反抗。

吕迎风三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小家伙,心想这暴躁的小东西也是仙兽?

风小寒说道:“这里就是你今后的家,没人会对你不利,你可以说话了。”

雪鬼张嘴便骂道:“你个挨千刀的混蛋,老子乃寒山孕育之仙兽,上古雪鬼一族,你却像狗崽子一样拎着?”

风小寒淡淡的说道:“不服你可以砍我啊,山门剑法你不是修的不错么?”

梁嵩等人见它背后有剑时,就有个很古怪的预感,但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毕竟教妖兽学剑这事太不可思议,历史上没人做过。

但他们忘了面前的这个人是谁,这家伙真做得出来!

几人听到雪鬼开口时就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知道这野小子居然还教它剑法,梁嵩险些晕过去。

世上谁不知仙兽与圣兽血脉的强大,待成年后皆是堪比凌霄境的强者,凭借独特的血脉天赋,其战力甚至直逼圣人。

而且大多数仙兽与圣兽的身体与人类有着极大的诧异,例如阴阳猫与琉璃孔雀,连手都没有拿什么施展法门?

所以从来没人教它们用剑或者修行,

可雪鬼身形似鼠,前爪灵敏后肢有力,人立时就如同手脚一般,而且极通人语可以问出不明白的地方,而其他妖兽在具有相当的修为前都只能依靠眼神和表情来表达想法,很难解读出更复杂的东西来。

而当它们可以正常交流,甚至幻化成人时,人类的法门已经没有意义,它们需要的是天地法则的感悟。

如今人类世界神兽如此之少,恐怕只有这只雪鬼能学习人类道法,也只有风小寒这样一生都在和妖兽打交道,却未曾想过如何饲养的家伙才能冒出这么奇葩的念头。

梁嵩定了定神,伸出双手想将它抱过来,但觉得这个动作好像抱宠物,可能还会伤它自尊,于是用双手掌心托住它的脚底,让它在自己的手中站起来。

雪鬼狠狠的瞪了风小寒一眼,然后打量起面前的少年人来,对方也是穿着蓝色衣裳,但与陈英雄的书生打扮不同,此人的穿着更像是修行者,而且气息温和似乎并不可怕。

虽然它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但其实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它知道这那些看起来没有危险的,往往才是真正危险的,若不是风小寒路上再三告诉它他们都是好人,只怕它早就躲进风小寒的袖子里不出来了。

雪鬼问道:“报上名来。”

小家伙目光空灵却能看出道心坚定,梁嵩越看越是欢喜,说道:“我是梁嵩,你会用剑?”

雪鬼捏着骨剑划出两个弧度,说道:“山门剑而已。”

梁嵩笑着说道:“我是我也会用几手剑法是后来才改用刀的,要不先和我回长虹峰住几日,你我好好交流一番,刚好我那有一批上好的气兽丹对你大有好处。”

雪鬼看向风小寒,

风小寒说道:“他改刀之前的剑术还不错,而且是个好人,你可以放心和他去。”

雪鬼不舍的说道:“那你也要经常来看老子,那些猎杀妖兽的技巧我还没学完。”

风小寒点点头,看向梁嵩说道:“我会把这些技巧撰写成册,可它还不识字,到时候就得你帮它了。”

梁嵩认真的道:“如此,我代表长虹峰所有长老和弟子谢谢你了。”

这句话不单是谢他带来雪鬼的缘故,还有他愿意给出他的技巧。

风小寒的狩猎技法之高明,从土甲鼠后的事件中便看得出来,如果这些方法能够被长虹峰的弟子们学习,日后御兽和捕捉妖兽将省去很多麻烦。

梁嵩带着雪鬼走了,急着向夏宇报告这件喜事,就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风小寒对其他人说道:“这次我去草原认识了一位朋友。”

吕迎风说道:“就是和你一起进汴州的那位?”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她此时就在山下的小镇里,我得去主峰向掌门请示,如果可以未来一段日子里她将会在长明宗内住下。”

四人一起来到主峰的那座殿前,和一旁的弟子说明了来意。

那弟子见风小寒的服饰和背上的那把看起来很旧的剑,哪里还不知来人是谁,急忙入殿通报。

片刻后风小寒站在了殿里,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楼千山坐在椅上,手中拿着张纸,

那应该是从草原来的信,因为草原信鹰就在窗边喝水,同时看向屋内的二人。

“草原圣女想来长明做客,刀圣又亲自写信,我等哪有拒客之理?我会派人下山接她。”

楼千山放下纸,说道:“赤媚那边的来信我和师叔已经看过,你做的很好,洞幽境就能有这样的本事,不错。”

风小寒此行可谓是历尽艰辛,在鬼门关前徘徊便有数次,但在他这里却只得到了句不错。

其实对楼千山来说,这已是很高的评价。

楼听雨的表现

风小寒拿出那块石头,说道:“这东西磨成粉可以吃。”

楼千山抬手,将石头隔空取过,仔细端详片刻,说道:“这确实是极阴至宝,你是在哪找到的?”

风小寒说道:“寒山深处有座巨大的崖,以生死为名,那就是极阴之地。”

楼千山神色不动,但显然看出了不对的地方,问道:“你去了崖底?”

风小寒说道:“被雪崩推下去的。”

楼千山是长明宗掌门,论身份在修行界无人能及,当然知道寒山深处那里的一些秘密,但他沉默了会,最终也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但他知道,风小寒一定卷入了些事情,才会让魔门出动三位破虚境长老杀他。

楼千山说道:“你信里提到了墨秋,你们还交了手,魔门的法门如何?”

风小寒将天山的经历讲了一遍,

神秘的白衣女子明显在凌霄境之上,甚至可能是位圣人,但她却取走了那根木棍便放了他?

这件事引起了楼千山的注意:魔门有圣人级强者,而且对蛮荒域的一些地方很感兴趣,感兴趣到令对方许诺放了他。

而当听到他抓了人家女孩子的胸口时,楼千山的眉头轻轻掀起,露出丝淡淡的笑意。

——用这法子和人家打架,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墨秋的寂灭剑意没有引起楼千山的兴趣,但风小寒最后逃脱的方法却着实让他汗颜。

得多不怕死,才能做到这步?

楼千山听完后给出了第二次评价,说道:“你很勇敢。”

这是他第二次夸赞,在熟悉他的弟子们看来,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风小寒却没什么感觉。

楼千山说道:“元宗陛下已经将玄黄剑谱归还,你好好修习。十会之前就留在山里修炼吧,别落下课业。”

风小寒离开后,

楼千山写了封回信放到信鹰腿上的竹筒里,然后站在窗前,脑海不断回响着一个问题……

蛮荒域的那座谷里,

究竟有什么?

第三百零八章 鬼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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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如果让风小寒来回答,那么将会得到很多答案,亦或者没有答案。收藏本站

因为蛮荒域有太多的秘密,风小寒也见了很多,习以为常早就不为之惊奇,所以真的问他,他可能也说不上什么,最多就是讲讲萧瑟谷里的那条龙。

……

……

梦儿与金玉堂来时正在山下小镇里闲逛,这位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的草原少女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这里的一切对梦儿来说都很稀奇,是草原不曾见过的新鲜事物。

比如那家店里的烤鸡味道怎么那样独特,

这家香料的东西都很粗劣,但水晶饰品真的好好看。

小镇北面的烤土豆真的很香,

那条胡同里馄饨馆的大妈真好客,多给她盛了半碗汤。

金玉堂一直和蔼的笑着,完全充当管家的角色,为她的游玩卖单。

二人就像一对游行的父女,欣赏着中原的风土人情,以及镇外的野菊景色。

镇外那条小溪边,梦儿看向清溪流上游的远处,那里有十余座山峰高耸直插云霄,峰顶隐于云雾之间,如同仙境。

“那里就是长明宗。”

梦儿指尖轻点,数着山峰的数量,问道:“哪座是青竹峰?”

金玉堂笑了笑,说道:“据说从高处俯瞰长明十二峰排列如剑,而青竹峰则是剑尖,这条溪就是剑尖射出的剑气。”

梦儿说道:“青竹峰的剑真厉害,我和风小寒交过手,输了半招。”

金玉堂说道:“青竹峰的剑很锋利,但草原的刀也很快。”

梦儿说道:“看来还是我修行不到家。”

“您已经很厉害了,很少有人能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拥有如此成就。”

金玉堂说道:“草原人生性要强,自然少不了攀比,能意识到自己的弱项这很好,但不要有太多压力。漫漫修行路不该负重前行。”

梦儿仔细品味着最后一句话,认真的说道:“此言有真义。”

金玉堂谦虚道:“随口说说,圣女大人不必往心里去。”

梦儿撅着嘴,说道:“金叔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用那般拘谨,您不要叫我大人,我还是小孩子呢。”

金玉堂想了想,说道:“您的地位堪比公主,那要不叫您殿下?”

梦儿笑了出来,说道:“我哪里是什么公主,您叫我梦儿就好,我们在中原不能太张扬。”

金玉堂摇摇头,说道:“草原圣女不论在哪都是明珠,永远照耀着我们,还是称您为小姐吧。”

风起时行进四野,在无尽野菊间掀起片黄绿相间的浪潮,放眼望去,远处的高山流水与近处花群形成副唯美的画卷,这副画色彩浓重优雅而饱满不似常见的画中有着大片的空白,也许是远处长明群峰的缘故,却又使它有着水墨画的庄严。

梦儿一身白衣,天光落在她的身上如同真的明珠一般,照亮了周围,使这副画更加神圣。

这时,三道狭长的身影走进画中,

他们是主峰的外山长老与两名弟子,

长老行礼道:“我是长明宗的外山长老,掌门想请二位上山品茶。”

金玉堂微微挑眉,但没有说话。

年轻圣女在草原的地位就像大唐王朝的公主,公主驾到哪有派外山长老来接的道理?

而且就算是为了隐藏梦儿的身份,自己好歹也是破虚境,难道就当不起一位同境界的长老来接?

外山长老看出他的不满,解释道:“玄黄剑谱刚归山不久,长明宗大多数长老弟子都在闭关,余下的也都忙于事务或外出不在,请见谅。”

中原门派对规矩与礼节要求极高,但性情清淡,梦儿身为外人住在长明已是最大的诚意,而且长明宗诸峰长老确实很忙。

唯一清闲的陈唐长老也在琅琊峰帮忙,

就算有空他也会选择开炉炼丹,而不是开门接客。

能派个外山长老已经不错。

金玉堂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便没有追究。

二人随着外山长老穿过原野,来到一条山野小路,路旁松涛不断,又是另一番景色。

然后他们踏上石阶,远远的便看到了那座山门,

说是山门,其实只是两根石柱而已。

很多大宗的山门并不是真正的门,就像望月山那颗四季常青的松柏,

山门是护山大阵的阵枢之一,更是处阵眼,威力最强,但也是最可能从外部攻入的地方。

所以山门前必须要另有布置,比如一块巨石,一只火盆,一颗树,或是两根石柱……

这些布置都是阵法的布丁,各有妙处。

而夜听风之所以被称为千年第一,正是因为他以个人修为击破这些布丁,入山与人打架。

楼千山站在主峰殿外,看向山门的方向,殿内有个小炉,炉上坐着只正在烧水的壶,壶口处白雾袅袅,散发着渗人心脾的茶香。

……

……

梦儿踏入山门时,风小寒也来到了琅琊峰脚下。

一道清风徐来,将他卷入空中,直上峰顶。

还是那个小院,还是那个老人,

老人还是那样精神,似乎钓鱼可以养生。

风小寒说道:“郭老头,好久不见了。”

郭明哲并不介意笑着说道:“你长高了,但还是那么无礼。”

一老一少来走进屋内坐下,此时陈唐刚刚离开,那个阴阳四方阵在院子后面,由于时间充裕便没有用晶石充灵,而且让其自行聚灵。这个过程可能到晚上才会完成,但郭明哲还是提前让风小寒提前来了。

风小寒此时还没有回过青竹峰,白术等人则先行回去,等明日再叙。

郭明哲拿出颗珠子,说道:“这是在颜如墨身上找到的,墨烛之毒的来源就在这个。”

风小寒微微挑眉,有些惊讶的说道:“我以为修炼毒功的人是在丹田幽府中以元气合成毒力。”

“正常的毒功当然如此,例如毒砂掌这类法门,但也有少数例外。”

郭明哲说道:“但墨烛毒是例外中的例外。”

风小寒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

郭明哲看着他说道:“墨烛不是毒。”

风小寒说道:“不是毒?不是毒又是什么,为何与毒有同样的效果。”

“人出生时体内有先天一气,是世间最纯净的事物。”

郭明哲说道:“世间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没有绝对的阴,更没有绝对的阳,除了先天一气,因为这是一切的开始。但相对的也就有一切的终结,世界上最驳杂的东西。”

风小寒看向他指间的珠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平静说道:“它就是墨烛。”

“没错,但它早已失传,只有自然死亡后尸身完整而不朽,经过百年才会凝练出一丝这种东西,但修行者死后哪有不朽之理,纵然成圣死后也会化作无数金光回归大道,也只有那些上古神兽才会这样,但现在神兽稀少,凝练出这一颗墨烛珠需要的这种气数量很大。”

郭明哲说道:“所以就有了一个问题。”

风小寒说道:“它为什么会在颜如墨的手里?”

颜如墨只是个洞幽境的小散修,而且在功山之战中发挥的作用并不大。

似乎这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玩具,随手给她用那样。

郭明哲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有找到答案。墨烛在一千年前有名字,叫做鬼息,是神魔之战中外族的手段之一,据说魔门功法中的魔息就是受到它的影响。破解之法便是中毒前闭住脉门,亦或运天地法则之力冲刷全身经脉,可你已经中毒很深,而能经受住天地法则之力至少也要等你点燃所有气窍,也就是崩劫境圆满。所以只能用四方阵这种笨法子。”

风小寒沉默片刻,说道:“会不会是那些异族又回来了?”

郭明哲说道:“通向异界的路已被封印,而解印的方法只有那一辈的人知晓,可能只有赵浩天知道它的来历了。”

只可惜赵浩天已经死了,而且就算活着也不会告诉他们。

这让二人想起他曾经说的,有人想针对长明宗,可在功山之战后便没了风声,现在整个中原的门派都在备战魔门,郭明哲认为这个神秘的黑手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

风小寒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掌门和长老需要操心的事情,他现在只关心一件,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解毒?”

郭明哲说道:“阵法正在聚灵,亥时就可以使用,但在那之前需要给你做些准备。”

他取出一只木盒,说道:“这些是用来恢复元气以及培养识海的丹药,先天一气虽然温和,但与鬼息抵消时可能对你造成严重内伤,需要充足的元气护住重要经脉,而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晕倒,这便需要你识海晴明,稳守道心。”

风小寒结过盒子,里面躺着八丸丹药,药香浓郁,是陈唐刚刚炼制的。

郭明哲说道:“现在我要给你解开封元,你将元气全部收回幽府,这可能需要些时间。”

封元是道法,同时也是阵法。

这个阵法在他的体内,而且在丹田附近,如若强行破坏会动摇根基,所以最稳妥的方式是解阵。

也只有郭明哲这样的凌霄境强者,才有足够的神识,在没有相应的解阵秘法时完成这样复杂的事情。

第三百零九章 毒已祛,造化已深

解封元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风小寒没有什么感觉,

其实还可以更快,就像陈枫给他种下封元时那样,但这会伤到他,对一会儿祛除墨烛毒会造成影响。

而且郭明哲有这个耐心。

他解封元的时候,顺便查看了下他的身体,随着境界的提升,他的骨肉更加强健,筋骨无不散发出淡淡的金光,甚至有了金玉之躯的感觉。

风小寒的体内还有些暗伤没有完全痊愈,可能因为他又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数次的缘故,墨烛又扩散了些,已经坚持不到两年,但现在还老实的蛰伏在体内。

那道自识海而出,镇压鬼息的力量好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与上次的感觉不同。

此时郭明哲还不知他识海中的珊瑚岛已经变成一座暗红的山丘。

风小寒没看过书法的书籍,所以他的字并不好,自己看着也难受便没有写太多细节。

封元解开后,郭明哲并没有停住,而是将元气化作极细的丝线,在风小寒体内穿梭,精确而小心的缝纫着那些裂痕,

这些裂痕就是他的暗伤。

其实解毒的过程并非祛毒,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中合。

四方阵将极阴极阳的相互抵消逆转,融合为先天一气,先天一气与魔息也就是墨烛之毒在他的体内相融,就像酸与碱放进一个罐子里,二者中合成无害的盐水。

只是这个过程的反应会很强烈,风小寒的修为已经洞幽中品,相信凭借惊人的毅力和无以伦比的肉身本力,应该可以挨过去。

今晚的天气很好,月光清幽星空如海,群峰间笼罩着一丝夏季中难得的清凉,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风小寒坐在四方阵的中央,四周都是复杂烦琐的符文,那些肆意飘散的光点像是缭绕在身旁的星河,带来微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颊,这些都是阵法聚灵而来的灵气。

他的面前是一只红黑相间的药丸,上面的红与黑完美的刚好各占一半,表面反射着灵气的光,完美的比重很符合修行界的美感。

风小寒认出红色是赤目鲮的肉沫,黑色是黑曜石的石粉,二者本不具黏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将其捏成一团。

过了今夜,那扼住他生命咽喉的墨烛之毒便会消失,死亡不会离去,但起码理论上寿元将不再有两年的期限。

风小寒将之前木盒中的丹药服下,闭目化灵,化开药力。

此时他所有隐伤全部痊愈,道心圆融,骨肉晴明,识海平静,状态已经达到顶峰。

他将药丸放入口中,对阵外的郭明哲点了点头。

郭明哲掐动手决,启动四方大阵,

在阵法的个四角落分别放着一件灵宝,阵法启动时,那些随机悬在空中的星河忽然变得有序起来,在风小寒的上方汇聚,然后分出四条光带分别灌入灵宝中。

光带依然由无数光点组成,只是变得严谨,如水流般顺着河道去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仿佛变成了真正的河。

四件灵宝被光点缠绕,开始有规律的闪烁着,像是在阐述某些真理,阵中的天机忽然发生变化,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山间水雾眨眼间充斥阵中,却没有向外溢散分毫,反而向风小寒集中起来。

药丸没有被吞下,而是含在嘴里。

随着那道神妙的气机出现,药丸中的极阴阳之力开始融合,那最纯净的力量顺着喉咙进入体内。

与此同时,蛰伏于五脏中的黑气终于浮现出来,风小寒通过神识内视已身,只见体内那些骨肉构成的高山与大地上黑气遍地,疯狂扭曲着,侵蚀他的肉体同时与那精纯至极的先天一气抗争。

元气疯狂运转,抵抗着墨烛的侵害,

同时也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

但风小寒在生死边缘上游走一生,寒山中更是数次身负致命重伤,与这些相比此时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很轻易的便承受下来。

郭明哲挥了挥手,小院被一道金茫包裹起来,那是某种强大的阵法,杜绝了一切外界干扰的可能。

天空中一道流星划过,带着长长的尾迹,却没有笔直落下而是诡异的划出一个圈,在琅琊峰上方盘旋着。

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它的尾迹不是普通流星的亮银,而是琉璃色。

二长老夏宇的仙禽,琉璃孔雀也来护驾,

可见长明宗对风小寒的重视。

这样的景象十二峰都能看到,有些到了晚上还在修行的弟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皆看向琅琊峰的方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知道内情的弟子都没有睡,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那抹好看的琉璃色出现,白大胖子,吕迎风还有病秧子才相视一笑,回屋入睡。

梦儿也望向那边,心想那里据说是祖长老居住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风小寒有关?

青竹峰某处隐蔽的洞府内,

陈枫心生感应,嘴角升起丝淡淡的笑意,他面前有名静坐化灵的绝美少女,她的肌肤比入关之前更加白皙,全身都笼罩着一层迷离的光影,使她看起来更美,

美如画,

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坐在那里,却让幽暗的洞中出现一道靓丽的风景。

何惜柔已经洞幽上品,在未借助任何丹药的情况下,有这样的提升速度足矣震惊人类世界,相信就算放到千年之前的修行盛世,也是绝顶天才。

但对于金玉之躯而言,这样的提升速度只能算作平常,

何惜柔还是太年轻,身体无法承受修为快速提升带来的压力,所以在修行的同时她还在极力的克制,将修行的成果压缩在一个刚刚好接受的程度。

这使得她根基稳健,元气精纯无比,

未来修道之路将少走许多弯路,少踩很多坑。

陈枫心想不知小寒的修为如何了,课业可有落下,这次北方之旅应该收获不小。

但……应该都是用命拼回来的。

陈枫知道那晚的谈话风小寒没有听进去,否则他也就不是风小寒了。

……

……

与预想中的不同,

墨烛之毒完全中合后,并没有对他造成影响,反而得到许多益处。

郭明哲不禁心想这孩子在寒山里到底吃了什么。

生死崖时,

天剑灵为了让他尽快恢复,请纪晓岚相助,

纪晓岚为他来的都是最好的灵药,最初的那片散发金光的叶子便是能令无数修行强者为之疯狂的极品中的极品,药力化开后带去极大的好处,悄然间为他改造着身体。

风小寒迎着晨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那抹金光消于无形,只余下平静,与极为复杂之后成就的单纯。

显然昨夜发生的并非只是祛毒那么简单,

就像人体的阴阳二气融合时能诠释天地奥义般,更高级先天一气与墨烛鬼息中合,其中的玄奥更加高妙,对拥有万衍神通的风小寒来说等于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也给他的修行之路带来难以想象的变化。

修道是件无法言喻的事情,所有道典与佛经只能去贴近那冥冥中的真理,只能随着修行的提升去感悟那精微之处的变化,

而这场诠释真理的过程,就发生在他的体内。

郭明哲虽然看不到,但能体会的到,对此感触很深,那冥冥中的奥秘离他似乎更近了些。

“如此看来你身中墨烛之毒,非但没能要了你的命,反而是给予你一场造化。”

郭明哲笑着说道:“你现在感觉怎样?”

风小寒扯着自己的衣领看了眼,挠着头说道:“那些黑线消失了,除了此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修为还是洞幽中品,难道这场造化被我错过了?”

郭明哲笑着说道:“昨夜的变化你现在还察觉不到,但今后你会明白的,因为它对你未来的修行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风小寒点了点,但还是不明白,修为和战力都没有明显增强,怎么就成了莫大的造化?

天边的琉璃色发出声啼鸣,似在告别,然后飞了回长虹峰。

……

……

二长老夏宇很忙,事实上整个长虹峰的人都很忙,

因为风小寒从寒山带回了一个小家伙,

可以预见,数百年后长明宗将会再多一只镇山神兽。

但如果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可风小寒偏偏还教了它修行的功法,甚至连剑术都学了一点,看样子已有根基。

这就使它偏离了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觉醒血脉的路子,走出了条全新的仙兽修行之路。

纵观承天大陆历史,这样的情况从未发生过,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

所以全峰上下的弟子和长老们都在讨论,查阅书籍,

整个长虹峰都处在激烈的争论中,竟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提出了许多或精妙绝伦,或惊世骇俗的想法,悚然成了一群书呆子。

这样的长虹峰,甚至连碧庭峰八长老轻尘的到来,都变成了一件小事。

让这位看起来柔弱的似乎连一阵风来都能刮走的美丽女子,直接踹翻了长虹峰大殿的桌子,

像拿着死鸡般,拎着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梳理羽毛的琉璃孔雀的脖子,

绝望的啼鸣响彻长明,

殿中众长老和弟子这才清醒过来,赶紧向这位姑奶奶问好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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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要人

谓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长明宗有十二峰,除了祖长老的琅琊峰和掌门人的主峰外,还有十座峰,以及十位长老。

其中大多数长老都是男人,却也有四位女长老。

分别是恒岚峰七长老宁夏,碧庭峰八长老轻尘,紫云峰九长老玉红,以及冷云峰上的十长老流苏。

这些女长老及其峰中的内外两山弟子素来行事低调,平日都以修行为主不见锋芒,所以名声不显,但其真实实力不容小觑。

四位女长老中,轻尘长老最是厉害。

这里的厉害不是指修为或战力上,而是指别的什么。

此时轻尘长老掐着琉璃孔雀,秀目圆睁,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孔雀则是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仿佛雕塑一般。

不是说堂堂仙禽连挣扎都做不到,而是它不敢……

上次被拔光了毛,变成脱毛野鸡的经历令它印象深刻,这次倒霉被她擒住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她,真把自己拖到饕餮居,合着土豆酸菜煲成汤喝,

哪里敢反抗?

它只求主人尽快出现,打发了这女匪人。

一位外山长老赶紧派人去找夏宇,

片刻后,夏宇急匆匆的赶回来,心想诸峰弟子素来交好,就算偶尔有摩擦也都由外山长老解决,今日怎么把她招来了?

夏宇环视大殿,发现除那张桌外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不禁松了口气,但当他看到对方手中的孔雀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轻尘长老见到他后便收敛起怒容,变成甜甜的微笑,笑着说道:“夏师兄好久不见,更显道骨仙风,想来修为又有精进,真是恭喜了。”

她虽然一副人畜无害面孔,那丝笑意甚至令人如沐春风,优雅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仙子般,但语气却并不如此,从最开始的轻柔然后越来越愤怒,最后三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手上的力气也不禁大了几分。

夏宇一时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见心爱的仙禽微微颤抖,赔笑道:“师妹别来无恙,不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们有话好说,你下手轻点。”

同时挥了挥手,让那些外山长老带着弟子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轻尘冷笑几声没有在意,足尖一勾,将倒下的桌子掀了起来,坐到桌上。

除红玉外的三位女性长老,都是曾经十二少杰中的人物,但因为都是女生,所以上代的掌门与长老都对她们娇宠惯了,其他两位女长老倒还好,但轻尘长老却着实被宠坏了,耐性极差,

可诸位长老又不忍斥责,而她除了脾气差些也算老实本分,从不出门惹事,也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了。

但今天的事情明显不简单,

轻尘再如何无礼,也不至于踹长虹峰的桌子。

夏宇无奈的说道:“师妹,有事直说便是,若为兄真做得不对,你想如何赔偿我接着便是。”

轻尘冷笑一声,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宇看着那张黄梨木桌和对方手中的孔雀,心想你本来就没有客气的意思。

轻尘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找师兄要人的。”

“要人?”

夏宇眉头一挑,说道:“莫非真是本峰哪个顽童招惹了碧庭峰的女弟子,若真是如此本峰便可以处理,不用师妹亲自出手。”

以前便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南息峰的一位少年弟子与碧庭峰的一名少女私定终身,后来少年因某些原因选择放弃这段情缘,那名少女抑郁成疾,于是轻尘仗剑也走南息峰,誓要阉了那负心人。

最终是大长老秋律答应一件厉害法器,才让她同意给少年一个解释道机会,最终矛盾化解,少年的顾虑得以解决,二人结为道侣此事才得以平息。

长明宗十二峰,峰峰护短,这点天下皆知,

而碧庭峰大多都是女弟子,又是轻尘为峰主,是以护短更为严重。

能令她如此愤怒来到这里,想来也是因为这个了。

轻尘却抬起根纤细手指,在面前左右摇了摇,说道:“不是,长虹峰的弟子都是老实孩子,木讷呆板,怎么会惹得我峰女弟子不高兴?”

夏宇有些无语,长虹峰的人整日和妖兽打交道,很少与女孩子相处,确实不太可能背什么情债。

既然不为这个,

哪又为了什么?

轻尘说道:“我知道夏师兄爱才,遇见资质好的弟子都不吝赐教,是以威望很高。”

夏宇心想这又碍你什么事?

轻尘说道:“去年那风小寒给你长虹峰宰了土甲鼠后,你有意想要留他,我可真替师兄您臊得慌。”

夏宇有些尴尬,

好在他已经驱散了其他人,不然可真折了面子。

轻尘的美眸轻轻眯起,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说道:“今年的新弟子已经由诸峰选去,长虹峰占了六人名额,两名内山弟子,四名外山弟子。”

夏宇点点头,说道:“这不是早就订好的么。”

轻尘一拍桌面,吓得孔雀的身子一颤:“但是那名叫姓许的女弟子是碧庭峰早就选好了的,新春之时就已经告知诸峰,各位师兄包括你也都同意了。”

夏宇怔了怔,说道:“这些弟子我还没有见过,新弟子招录一事由外山的羽渊长老全权负责,其中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轻尘淡淡的说道:“但名单总是有的吧,你难道没有看?”

夏宇苦笑道:“自玄黄剑谱归山,我就一直在研究玄黄剑,哪里有闲工夫管这些小事?我这就叫羽渊来,我们问问便知。”

不过片刻功夫,一名外山长老便来到此间,行礼道:“见过二长老、八长老,不知唤我来此有何吩咐?”

夏宇问了那名女弟子的事,羽渊长老回忆片刻,说道:“我确实招了名许姓女弟子,她的天赋十分不错,足矣作为内山弟子,我去的早便将她招了近来。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

羽渊长老资历高,境界深厚,长虹峰许多事宜都由他打理,他若真想抢人,诸峰的外山长老中还真没几个能抢过他的。

“应该是通知过程中出现了疏漏,内定哪位弟子都是我们之间转述,外人一概不知。”

夏宇摆摆手,笑着说道:“如此说来都是误会,羽渊,你去把那名弟子叫来,随八长老回碧庭峰。”

羽渊长老领命而去。

轻尘眼前一亮,没有追究下去,放开握着琉璃孔雀的手,

在她松手的一刹那,琉璃孔雀化作道流光来到夏宇身旁,模样狼狈,显得可怜至极。

因为夏宇摆手时,

轻尘看到了藏在袖中琉璃色翎羽,

那是对方故意让她看见的,

这就是长虹峰给她的赔礼。

……

……

不久后,长明宗出了件大事,

碧庭峰那位美丽的八长老决定收关门弟子,

据说这位名幸运的女弟子叫做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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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碧庭峰许诺,请风师兄指教

长明宗第九位关门弟子,义兴镇的许诺,

入山门仅两个月,被称为除何惜柔外剑道天赋最高的弟子。

义兴镇是很偏远的小镇,藏于大山之中,称不上繁华,没人知道碧庭峰是如何发现她的,更不知道这个柔弱的女孩子是怎么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

与某些弟子一样,许诺是带艺拜师,

文人十艺,

许诺样样精通……

这样的天赋震惊了长明,就连郭明哲都亲自去看过,

许诺的资质只有普通内山弟子的程度,只算普通的天才,但她的悟性却无以伦比,山门剑法只学了三天便已然精纯,江山剑用了十五天,风云剑用了十三天,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样合天道的高妙剑术也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青竹峰那个似乎什么都会的少年。

……

……

风小寒已经回来两个月,

这段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每天在食客居吃饭,然后去藏书阁看书,回紫竹院化灵,去竹林间那个空地学剑。

陈枫与何惜柔还在闭关,小院里少了些人气,也更加冷清。

但风小寒喜欢这种感觉。

峰中事务由外山长老与管事堂打理,倒也不用这位关门弟子操心,

事实上他们也不放心将一些事务交给他去办。

除了每日正常的课业外,他还多了一件事。

那就是梦儿时长来找他。

长明宗虽然以剑为主,但刀剑齐修,

九长老的紫云峰修的便是刀,

楼千山允许她与诸峰弟子交流道法,除了那些真正秘传的法门,宗内的刀决剑谱任她随意阅读。

在长明宗她依旧保持神秘,只有很少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虽然能够看出她身份尊贵,但在诸峰弟子的眼中再尊贵又能尊贵到哪去,还能有公主之女的刘盼盼师姐尊贵?

所以除了保持一定的尊重外,诸峰弟子并没有将她看的太重,愿意和她交流探讨。

于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梦儿进步神速,停滞许久的刀道修为不断精进,经常来青竹峰挑战。

梦儿从没展露过真实修为,所谓挑战也是指仅拿出化灵境的修为比试,但她的强大依然得到了所有弟子的尊重,

除了风小寒。

羊头岭附近那座小山丘后的比试,被梦儿铭记于心,确认自己已经超过那时的水平后,便去挑战风小寒。

但在绝对公平的比试下,依然输给了他。

两个月来共挑战风小寒三次,结果都一样,而且每次都只差半招。

这让梦儿十分郁闷,同时有种奇怪的预感——那野小子极可能是每次都故意只赢半招,根本没有拿出真实水平。

风小寒对这样的挑战没什么兴趣,就连狩猎她都懒得做,但他知道如若拒绝只怕会被小丫头烦死,所以每次都勉强答应,每次都只赢半招,

希望梦儿能早日死心。

但他明显高估了梦儿的觉悟,对方又又又又来了。

风小寒坐在紫竹下那张石椅上,看着门外那条石阶的尽头,叹了口气,高声道:“你什么时候能死了这条心,让我清静几天不行么。”

他当然想过在比试中让一招,但对方表示如果能赢了绝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吊打他半个时辰,否则决不罢休。

这叫风小寒如何能让?

而当他拿出同样的威胁时,梦儿却将这件事情公布开来,青竹峰内外两山弟子都对此报以鄙视的目光,就连白术和病秧子也不例外,吕迎风则只是笑了笑,没有表态。

堂堂男子汉,居然对个小姑娘提出这种威胁,

真是妄为剑客,愧对青竹峰剑道。

楼听雨甚至表示如果那一幕真的发生,他会带着所有人一起挑战他,而且以车轮战的方式。

风小寒虽然不惧,但好汉架不住人多,总有一个会将他累倒。

这件事让他看出了青竹峰乃至长明宗背后的嘴脸——只要对美丽姑娘不利,便能使诸峰内外齐心,甚至不惜使用人海战术,就像当年他们对茶一笑做得那样。

连小疯子茶一笑都怕了,闭门不战,

既以有此先例,风小寒这么理智的人,又如何会犯那种错误?

于是事情便陷入了僵局,

远处的梦儿高声道:“今天不是我和你打,而是带人来挫挫你的锐气,叫你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免得你勉强赢了我便自己以为很了不起。”

风小寒有些无语,天外有天的道理没人比他更清楚,蛮荒域到处都是这样的例子,哪里要她来教?

但他还是很好奇,带来的那人究竟是谁,梦儿竟认为对方能赢过自己。

难道是哪个峰的关门弟子?

听说梦儿经常往紫云峰上跑,和他们内外两山混的都不错,莫不成是夏侯胜?

当年夏侯胜想拜陈枫为师,被一脚踹下山去,那之后便拜在玉红长老门下整天在紫云峰磨刀,纯以战力而言与茶一笑相当,二人平分秋色,却是是个难得的对手。

风小寒来了兴趣,收起手中的玄黄剑抄本,来到门前向那边望去。

但只看到梦儿一个人,

他有些奇怪,夏侯胜呢?

待离得近了风小寒才发现,对方的衣袖上有只白皙的小手,那人躲在梦儿的身后,看样子很是怕生,连看风小寒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攥着她袖子的手微微颤抖。

而梦儿一只手背在后面,走的有些慢,似乎是强拉着那人来的,那只手就是为了防止对方随时跑掉。

风小寒心想没听过哪个峰有身材娇小,却很能打的弟子啊。

待梦儿进走院内,她笑着说道:“你要是怕了现在可以认输,没人会笑你,我也只会随便的揍揍你而已,对你的实力不会有任何质疑。”

风小寒微微挑眉,心想什么就叫随便的揍揍我,你还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他看向梦儿袖子上的手,淡淡的说道:“你来到究竟是谁,如此怕我怎么和我打?”

梦儿对身后的人说道:“来,别怕,出来打个招呼。”

同时她牵住那人的小手,将她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而对方就像受惊的小鸟,拼命想往她的身后钻,但无奈力气太小还是被她拽了出来。

风小寒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更加无语,心想还真的是被看扁了啊。

小姑娘的眼中蒙着曾水雾,撅着嘴,一脸的委屈和惊恐,似乎随时会哭出来般。

小姑娘对风小寒行了一礼,带着哭腔的说道:“见,见过风师兄。”

风小寒不明白她的胆小与畏惧,以及梦儿的信心从何而来,但知道如若真的弄了她,梦儿再抱着她在山里走一圈,添油加醋的描述一下,只怕峰中的那些弟子会集体暴走。

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蔼点,平静的说道:“你是谁?”

“我是碧庭峰的关门弟子……”

说到这里,小姑娘哽咽几声,才说出来自己的名字:“许诺。”

紫竹院中竹灯微晃,紫竹被风吹动哗哗作响,柱影将阳光切割额更加斑驳,落在风小寒身上凸显出别样的意境,

那些微乱的竹叶,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谁都知道碧庭峰上那个美丽的长老,脾气不好极其护短,为了许诺甚至掀了长虹峰的桌子,

在陈枫不在的情况下,

青竹峰没人有足够的资历阻止这场比试,

这要是打赢了小姑娘绝对会哭,到时轻尘岂不会活撕了自己?

但若输了,丢的可不仅是自己的脸,因为这是两峰关门弟子间的比试,青竹峰做为长明宗最擅战斗的两峰之一,关门弟子却败给了碧庭峰新收的关门弟子,

这要是传出去,

陈枫出关了也会活撕了自己。

但并非没有办法,只要在许诺说出交手的意愿之前,他劝走对方便是。

风小寒笑着说道:“许诺师妹刚入山门,我身为师兄还没去见过,却是我的不是了,不如现在去山下小镇买几根糖葫芦给你,全当赔罪如何?”

梦儿冷笑几声,心想自己可是用了一整罐蜜糖才把她骗来,区区几根冰糖葫芦又如何能打动她?

果然,许诺没有被打动,而是颤颤巍巍的说道:“碧庭峰关门弟子许诺,想要挑战……”

风小寒忽然说道:“你这是第一次来青竹峰吧,西面的古凉亭和北面云瀑布去看过没有。”

许诺老实的摇摇头,刚要开口却被梦儿打断话题,并示意她赶紧下战书。

许诺正要开口,风小寒却又说道:“食客居新来的掌勺是前御厨,祖辈都为皇室烹饪,今日刚好是他出手的日子,据说做得是最拿手的脆皮烤羊腿和深海龙虾,要不我托人带你去吃?”

梦儿冷声道:“许诺妹妹还小,不能吃那么多油腻的,你再三打断究竟是何居心?”

风小寒被戳破了心思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那我领你去冬眠的井吧,此时炎热盛夏,白大胖子备了许多果子吊在井里,吃起来很是冰爽。”

许诺眼前一亮,神往的道:“冰冰凉凉的果子吖,好想吃。”

梦儿连忙说道:“你和他打过后,那些东西就都是你的。”

随后她俯身在许诺耳边低声道:“别忘了那罐木糖,只有草原才有的特产哦。”

许诺看向风小寒,咽了下口水,为了蜜糖心一横,逼着眼睛急声道:“碧庭峰许诺挑战风师兄,请师兄指教。”

小姑娘一口气说完,然后便钻到梦儿身后,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的看着风小寒,根本不给他留任何余地。

“看来吕兄的那句话很有道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风小寒长叹一声,说道:“青竹峰风小寒,请许师妹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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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只有剑顺手而已

试剑林成了最近两个月以来,青竹峰最热闹的地方,

因为那个叫梦儿的美丽少女经藏会来挑战风小寒,

梦儿的刀法犀利,使得是北方草原的刀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是个罕见的用刀天才。〾菠⌒萝⌒小〾说

每每想起那些令人惊叹的画面,那些外山长老们都会升出许多感慨,

修行盛世,果然天才无数。

很难想象再过一千年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今天的试剑林同前三次一样热闹,而且会越来越热闹。

因为碧庭峰那个小师妹来了,

而且还有要挑战公认的剑道天才风小寒。

风小寒入门才一年多,而且有段时间不在山里,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确实担得起关门弟子的身份,尤其是在步入洞幽境中品后,震惊了长明。

他看着四周逐渐多起来的人群,其中甚至有许多其它峰的弟子,便知道这肯定和梦儿有关。

这位梦姐姐整天就知道搞事情,

恶作剧都作中原来了。

看着风小寒立在一边,低着头,不知是在研究地上那朵小花,还是凝思静神。

有眼界好的立即看了出来,他是在温养剑意。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

“碧庭峰的小丫头果然年幼无知,风师兄何等样人,岂是她能对付的?这场比试定是一面倒的局面。”

“那也不一定,双方约好不用元气修为,只比试真实本领,风师兄虽然博于剑道,但梦儿姑娘机灵古怪,既敢请许师妹来战,自然是有胜算的。”

“就算能有又能大到哪去,风师兄去诸宗论道时便是青竹峰内山榜第四,实力深厚,这次回来据说已然洞幽境中品,就算已经约好不用元气,其他方面又岂是刚刚化灵的许诺可比?”

“对极,尤其风师兄更有天生神力,不用元气岂不更占优势?”

“我们华刹峰离碧庭峰最近,那位许诺小师妹十艺皆通,尤擅剑道,而且是带艺拜师,义兴镇谁也没听说过,天晓得有什么能人隐士或者隐世家族,说不定有古怪招式呢?”

观战众人对风小寒很有自信,但梦儿近来与诸峰弟子关系十分不错,有些人即使不熟悉也听说过关于她的事情,知道此女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当然也有人表示反对,

因为在挑战风小寒这件事上她就一直没把握,却总来挑战。

众人大部分更倾向于风小寒会赢,仅有个别弟子比较看好许诺,也不知究竟是梦儿的缘故,还是对许诺有些了解。

风小寒抬起头,浑身剑意盎然,

这让众人有些惊奇,

即使御敌需尽全力,但对付这么个小姑娘也用不着全力以赴吧。

梦儿在对面靠在碧庭峰小姑娘的耳边悄悄说着什么,二人时不时的向这里看一眼。

而许诺的眼神变得平静了许多,但依然带着泪光,

风小寒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禁摇了摇头。

这么胆小怕生,对修行可不是什么好事,

长大了可该如何是好?

待太阳稍稍西斜时,一位外山长老才拄着拐杖缓缓而来,日光落在他的身上凭空多了几分萧瑟之感。

风小寒认识他,这位就是当初在这里与白文比武时,揭露他在菜刀上涂毒的外山长老,修为深厚,在青竹峰极具威望。

老者来到场间,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风小寒与许诺各上前一步,

老者对许诺微笑着说道:“是你要挑战风小寒么。”

许诺似乎被他的慈祥所感染,对他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老者问风小寒:“你接受了么。”

这是挑战必经的过程,当着所有人的面做最后的确认,免得发生误会。

风小寒说道:“我接受了。”

老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然后看向观战的众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风小寒必须赢,不然丢的就是青竹峰的脸面,但也不能让许诺输的太惨。

风小寒信中一叹,幽怨的看了梦儿一眼,心想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情?

远处的竹林里,吕迎风和病秧子相视一眼,微微挑眉。

白大胖子擦了擦眼睛,心想他也会有这样的眼神?

老者说道:“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许诺行礼说道:“请,请风师兄指教。”

风小寒想了想将手中的荒剑连鞘一起插入地中,同时身上的剑意随之消失。

似乎也觉得对个小姑娘尽全力,有些说不过去。

众人惊讶,好不容易积蓄的剑意,怎么就这般散了?

而且他把剑插在地上,是想徒手而战之?

风小寒还礼,说道:“也请许师妹指点。”

远处的吕迎风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这是师兄和师妹交手,对方请指教,只需还个请字便是,看来这样的礼数对他而言还是复杂了些,如今何师姐不在,看来要抽时间教教他。

吕迎风看了病秧子一眼,对方干咳数声,然后轻轻摇头。

于是吕迎风又看向了白大胖子,他口中叼着只鸡腿,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吕迎风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还得自己去办。

……

……

也许是林中剑气的缘故,竹林间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很是舒服。

许诺的发丝被微风浮动,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似乎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鼓起勇气站到了风小寒的面前。

风小寒背着手,静静的等着,

那位外山长老眼神微变,在他的身上居然看不到一点破绽,似乎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便与天地相合,堪称完美。

这样的境界,在外山长老中也很少有人做到。

不愧是青竹峰的关门弟子,

反观许诺,只见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说道:“师兄,你不用剑么?”

风小寒笑了笑,说道:“我先看看再说。”

许诺持剑而立,那把剑的剑身细长,只有二指宽,长约三尺,几乎与她差不多高。

她拿着那把对自己而言明显略大的剑,怎么看都有种可爱的违和感。

风小寒认出那是南云剑的起手式,

想克云,

自然要用风,

不是弱柳扶风,

必须得是狂风。

一道风自场间升起,驱散了之前的微风,

风虽不强,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量,如果是秋天,这股风会将落叶扫成一团,

这是剑招的异象。

人群中生出阵惊呼,众人微惊无语,

没有剑也能生异象?

许多人想起青竹峰比武时,他曾用竹剑展现过剑光,

此时他们都生出了与当时相同的感叹,

——这也可以?

很快就有人发现,风小寒的右手掐着剑诀,并叫出这异象是风云剑法中的扫落叶。

而也有少数弟子注意到,许诺的发丝没有乱,

因为那些风并没有落到许诺的身上,而是在距她三尺之前便分做两道,从两侧吹过。

风小寒眼神微变,虽然约好不用元气,但异象乃是根据剑法及剑客自身剑道而生,

异象如风吹过许诺身侧,却连她的一缕发丝都没有拂起,

这同样是异象。

风小寒沉吟片刻后,认真说道:“早就听说许师妹剑道过人,没想到如此过人。”

许诺俏脸一红,说道:“还是师兄厉害些。”

风小寒说道:“这是自然。”

一道飘渺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剑意出现在场间,就像被远古恶魔用它冷漠的目光锁定了般,

冰冷而漠然,视生命如草芥,

这样的目光令所有人心头一凛,生出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有几个刚入山门的外山弟子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微微颤抖着,但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许诺的身上,带着同情的目光。

剑斩心神,

这是五长老的诛心剑。

哪怕是溢散出的一丝剑意尚且如此,那么作为诛心剑的直接目标,她这个娇柔的小丫头如何可以承受?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觉得,风小寒是不是太过了些,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震惊取代。

只见许诺神色入常,并不为之所动,仿佛这漫天剑意都不存在。

风小寒挑了挑眉,显然也有些惊讶。

众人沉默了,

外山长老沉默了,

风小寒也沉默了,

唯有梦儿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欣赏着周围人的表情。

扫落叶一式影响不到她,

可以理解为是用了某种剑法或道法做了防御,

但诛心剑直指道心,不是剑术高妙便能无视的,除非用同样的效果手段,或者道心圆融。

而许诺还不满十岁,

而且怎么看……她也不像道心圆满的样子。

风小寒心想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许诺怯生生的说道:“师兄,我要出招了哦。”

洁白的衣裙裹挟着三尺细剑,如一团云雾向他飘来,但这团软软是白云中却隐藏着一道笔直的电光,

那道电光就是剑,

剑带着云,掠过场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在人群中某处的楼听雨看着那朵云,深吸口气,许久后才缓缓吐出。

这一剑他太熟悉了,

这哪里是什么南云剑?

同样是以云为剑意,

但南云剑雨这一剑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玄黄剑法,云过江山不留痕。

她才入山多久?

两个月就学会了这招,

但更重要的是——她才化灵境就能用出来?

风小寒来时正在看玄黄剑谱,即便是他,那些无比玄奥的剑招想学会也需要付出大量的神识与时间,再配合十数天的修炼也才能学会一招。

那些威力真正强大的剑招,

以风小寒现在的修为根本施展不出来,

……

……

倒吸凉气的声音谁都听过,

但这么多人一起倒吸却十分少见。

风小寒没有被云过江山吓住,双手掐动剑诀环抱阴阳,左手为阴右手为阳,然后阴阳合一迎向对方的云之剑,

以双鱼剑的阴阳一,去解玄黄剑法,

这样的解法常理说很难理解,因为这完全就是两个层次的剑法,阴阳一虽然厉害,但与玄黄剑还有段差距。

不过转念一想,

这场比试不用元气,剑招的真正威力和其中精奥之处并未完全展现出来,

凭借风小寒的肉身本力的绝对优势,强行破解对方的剑绰绰有余。

风小寒的双手和她的剑碰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

许诺的脸色顿时煞白,

不是被剑中传回的力震伤了,而是吓得。

她的剑在天下名剑录中有名,虽然排名只在中段,但绝对是一把锋利宝剑。

风小寒用肉掌硬结,那会不会将他的手整个砍下来?

想着这件事,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许诺被吓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怔在原地。

只见风小寒双掌相合,将对方的剑夹在掌心,

一丝血线顺着指缝流出,

风小寒心想这剑可真快……

众人心想这手可真硬……

许诺被自己预想中的事情吓住,风小寒却不会等她回过神,直接松开手,以右手掌缘处为刀,刀意霸道凶狠,向着许诺竖直斩落。

擎天一刀!

这一幕与上次的场景十分相似,

当初在场的弟子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人们无不觉得可惜,许诺毕竟年幼,论见识和真实厮杀怎么可能比得过风小寒这个变态?

风小寒的手刀砍断了微风,斩断了残余的剑意,最终却落了个空。

许诺的身影诡异的向左挪了几分,

他的刀刚好擦对方的衣裙落下,最终只斩断了片裙摆。

许诺发现对方的手没有断掉,甚至还能反攻,这才清醒过来,拍了拍胸脯说道:“吓死宝宝了。”

风小寒手上的血随着劈落的动作被甩出数滴,落在了不远处的青草上,红绿相应,美的妖艳。

没有人看清许诺是怎么躲开的,外山长老也没看清楚,

风小寒虽然没有看到,但却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眼不远处的梦儿,对方回应以鬼脸。

他回身将荒剑从地里拔了出来,留下个小小的剑孔,

许诺看着坑洼不平额剑身,禁了禁鼻子,带着些许嫌弃的说道:“这剑不好看。”

风小寒说道:“但很合手。”

许诺说道:“我的也很趁手。”

“所以你很厉害,这么长剑的都能运用自如,换做我,可能会用的比较勉强。”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但我的兵刃不止这一个,而且都用的很趁手,所以你要小心了。”

众人忽然想起那件事情,纷纷看向他的腰间,

只见那长袍之下,似乎有处鼓起,

大家早有有料所以不难猜到那是什么,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他还带来了菜刀?

不知有毒没有。

第三百一十三章 难以置信的剑

本以为徒手也可以和对方周旋,没想到许诺居然学的这么快,

看来梦儿和她的关系真的不错。∧菠n萝n小∧说

连九州遁法都愿相授,

风小寒的身法是弱项,但上次看过梦儿的背影后已得到长足的进步,

但许诺明显学会了完整的九州遁法,

她本就精通剑术,如果再加上身法,那么再没有元气的情况下,对方的战力将会极强。

风小寒神情认真,同时将左手负于背后,悄然握住刀柄。

面对这样的对手不论是为了取胜,还是想给对方足够的尊重,都必须认真起来。

如果是何惜柔站在这里,相信也会这般。

漫天诛心剑意落下,如雨,

众人心头再度微冷,那些青竹峰的弟子则是眼前一亮,众所周知,风小寒在长明宗最出名的便是不见山水奇观,却能完美驾驭山水八剑,包括其中最难的一剑。

每次他要使出山水剑时,都会借诛心剑意为水,以剑为山,山水之间自有无穷威力,使剑势更加强大。

众人有些好奇,他会选择用哪一剑?

梦儿也紧盯着那把看起来很旧的剑,想起上次他就是用这样的山水剑,强行破了自己的刀气。

只见剑气的雨在剑尖处宁为一线,然后顺着他的剑尖所指刺向许诺。

如果可以使用元气,那么这剑将会激发出强大剑气,剑气所致如摧枯拉朽般斩断一切。

他没有如众人想象的那般使用山水剑,

用的是宛丘剑终式,揽风雨。

许诺只需向后一退便能轻松躲开,因为那些剑意虽然凛冽,但并不具备任何威力。

但她没有,

这场比试虽然规定不能使用元气,但许诺很想知道,如果双方元气都在相同境界,自己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所以她选择假设对方袭来的剑意便是剑气,认真对待这场战斗。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赢,

而不是靠规则。

于是许诺横剑于胸前,但不是铁锁横江,而是风云剑中的一式,叫做“连横锁”,

与江山剑的“合纵势”相同,都是攻守相辅的招式。

许诺的心意很明显,场外众人无不微微点头,心想她年纪虽小却颇有轻尘长老之风。

场间响起阵“咦”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解,

事实上确实有许多人都看不懂,纷纷请教身周的内山弟子或师兄,但都没有得到答案。

随着铁锁横江一式的推广,作为出处的风云剑法也随之普及,成为了很常见的剑术。

这套剑法也合天道,品级很高,但与揽风雨相比却明显低了许多。

威力与意境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如何能防的住?还不如直接展开身法急退。

许多人都发出了一声叹息,认为许诺已经输了,觉得有些可惜。

但她没有,

那些叹息声戛然而止,

他们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刻,没来的及转换,只能通过眼神表达震惊。

只见揽风雨的剑意凝为一线,射入连横锁,却被对方的剑意锁住,

如果风小寒的这剑中蕴含着剑气,那么也将同样会被锁在对方剑气里,

许诺剑身一转,将那并不存在的抛向天空,

那些弟子甚至能想象到那风雨一线划破长空时的画面。

用攻守兼备的连横锁去解揽风雨,让很多人都眼前一亮,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还可以这样,

许诺初来长明宗不久,而五长老陈枫的宛丘剑法尚未普及,仅在青竹峰内部有限传播,其它峰会用的弟子很少。许诺不可能学过,甚至有可能从没见过宛丘剑,但却能在一瞬间想到如此精妙的解法,着实令人惊叹。

外山长老抚着胡须,想起轻尘长老年轻时可是仅次于陈枫长老的剑道天才,长明宗十二奇才之一,这些年来碧庭峰虽然名声不显但不容小觑。

有许诺在,相信未来碧庭峰的剑道也不会没落,甚至有可能成为与青竹峰比肩的剑峰。

事情还没结束,风小寒的剑气被拦下,但他的刀还没有斩出。

从刚才开始,很多人便注意到了他的左手。

凝实而强大的剑意,瞬间被汹涌的刀意取代,

剑与刀之间的转换没有一丝凝滞的感觉,甚至给人种理所当然,刀和剑本就该如此默契的错觉。

场外人群中的楼听雨与白文眼神复杂,而李笑凡则是带着丝苦笑。

还是擎天一刀,

刚才是以手为刀,现在则是一把真正的刀。

此两者有着天地之别,威力更是提升数倍!

刀光甚至照亮了风小寒与许诺的脸……

这刀光依旧是那般纯粹强大,欲要斩断世间万物。

作为风小寒出其不意的杀手锏,这刀中更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刀锋在前,谁敢挫其锋芒?

许诺脸色微白但并不慌乱,回身出剑,用的是山鬼投石,利用剑势将自己甩了出去。

风小寒的刀很快,十分凶猛,但还是落空了。

众人发现,他的刀来势虽猛但力道虚软,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风小寒右臂如鞭,向前一甩,有道银色的光从他的袖中射出,直指许诺后心。

这是什么?

暗器还是法器?

众人的第一个念头是比试时怎么能用这种东西,但旋即便想到风小寒身为青竹峰关门弟子,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原则错误?

风小寒目光一凝,眼底有剑光闪过,

银色的亮光忽然变得有些暗,颜色也变成了鲜艳的红,就像日落时那些仿佛在燃烧的云。

萧瑟的剑意充斥场间,带来淡淡的寂寥,似乎一切都变得无趣起来。

有位来自大唐京都的年轻弟子,自幼痴迷于剑道,关于这一剑的故事早已读过百遍不知,当场便认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失声尖叫道:“无所依!一剑西来无所依!”

那些年,

见过这剑的人都死了。

直到那天混入长明宗内部的神秘人,在藏书阁前袭击了崔魏铭,而风小寒的及时赶到,才打破了这个神话。

原来之前的那一剑,和刚才的那一刀都是掩饰,竟骗过了所有人。

外山长老虽然开始时看出些端倪,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剑法。

野小子风小寒,果然够野。

连一剑西来都会,

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在场的众人都以为,风小寒会选择以自身强大的肉身本力进行碾压,但他没有,

他选择的是剑术碾压。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先天剑体

风小寒的剑就像向着黄昏陨落的星,带走天光的同时断送了一切希望。

天地间只剩那一把缓缓落向西山的剑,

一剑西来最重剑意,

斩的也是心,

是长久以来的道心与信念,

剑招本身威力极强,加之如此剑意才能成为传说之剑。

传说之剑自然要用传说中的那把剑,方能发挥全部威力。

西临小剑上没有元气缠绕,也没有风小寒的巨力加持,但凭借剑意他有信心打败所有敌人。

许诺将自己甩出去,背对风小寒,剑势未尽时根本无法回身格挡。

风小寒眼神微眯,心想这一击应该可以得手了。

西临小剑瞄准的不是要害部位,速度与声势虽然骇人,但他力道控制的极好,刺中后只会入体半分,余下的力量皆会散去,不会伤及根本。

这几乎不能算伤,

但就在剑距她背后半寸时,许诺的体内忽然散出道剑意,西临剑意就如遇到烈火的积雪,瞬间消融。

剑意是剑招的体现,而一剑西来正是靠剑意慑敌,进而杀敌。

失去了剑意的西临小剑就像离开水的鱼,只能随着惯性向前,刺到她的身体,但没有刺进去。

风小寒眼神微变,心想她的身体居然如此之硬,而且那道凭空出现的剑意是什么。

外山长老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心想先天剑体的传说是真的?原来真的有人生而为剑。

场外的弟子们没有任何响动,都不明白风小寒大费周折,为何却没有任何收效?而且那把剑在刺中许诺的一瞬,似乎是被弹飞的,而不是伤起肌肤后自然掉落。

风小寒先用诛心剑,然后以剑意为雨揽风雨入怀,后用擎天一刀逼退对手,再然后便是那一剑西来。

所有人都以为那就是最后的杀招,而风小寒没有进一步动作刚好证明了这点,

这些剑法与刀法环环相扣,许诺的反应也都预判的很准,组成了一条可怕的杀人链。

任何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只怕都会中招,

但为什么没有任何效果?

场间一片苏静,每个人都想回忆刚才的那幕,下意识的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直到先前的那名弟子挤到人群前面,看清那把掉在地上的短剑,细细品味过许诺身上的散发出的剑意残留后,兴奋的手舞足蹈,指着短剑惊叫道:“西临小剑,那可是西临小剑啊!”

然后他又指着许诺,说道:“先天剑体,这就是先天剑体啊!”

那位弟子直接叫破了剑名与许诺的天赋,场间一片哗然,

大多数人是因为震惊西临小剑的出现,却极少有人听说过先天剑体,

“先天剑体?”

风小寒微微挑眉,看着她说道:“你竟然是这个体质,怪不得学剑这么快,身体这么硬,还能凭空化解剑意。”

他也是在某本剑谱的扉页中,看到过关于先天剑体的记载。

先天剑体据说是极品宝剑死去也就是剑身彻底破碎时,其灵性脱离剑身投胎为人,生而为剑,

但这只是传说,就连投胎轮回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

可先天剑体却是真的,拥有这类体质的人对剑道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天赋,生来便是为了修剑,而更重要的是此类人能以自身为剑,通过修行的磨砺提升自身剑的品质。

传说中那位能与万夜天激战三千回合而惜败的一代剑神,便是先天剑体。

场外有人知道关于这个体质的传说,很快便在所有弟子中传开,又引起阵阵惊呼。

难怪轻尘长老要亲自去长虹峰要人,据说还差点为此掐死了琉璃色孔雀。

但同时也有些可惜,这种的情绪大多来自青竹峰的弟子。

如此剑道天才,理应来青竹峰。

青竹峰已经有了两名关门弟子,都是有名的天才,何惜柔自然不用说,风小寒暂时名声并不如何显赫,但其天赋却是有目共睹,不输于任何一位关门弟子。

可问题是,

青竹峰只有一个陈枫。

就算他有心收徒,但也分身乏术,

论剑道除了陈枫诸峰便只有楼千山,秋律和轻尘了。

楼千山暂时不想收徒,而秋律执掌律剑,负责监督和执行门规,也没空收徒弟。

那么去碧庭峰便是最好的选择,

碧庭峰也修剑道,而且峰中都是女弟子,许诺去了也方便。

……

……

许诺没有接话,而是摸了摸背,又看了看裙摆,撅着嘴对场边的梦儿可怜兮兮的说道:“梦姐姐,伦家的衣服破了。”

梦儿狠狠瞪了风小寒一眼,安抚数句,答应她会下山给她买件新的,这才让许诺没有哭出来。

风小寒将菜刀收回腰后,双手持剑,看向对方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些认真与深意。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认真起来。

识海中的金茫在他的心底映射出道影子,开始推衍许诺的体质与剑法,

许诺的眼中有光,很明亮,如秋水一般。

那是剑光,

风小寒持双手剑,威势更强,用出了白大胖子最拿手的剑法——破甲剑。

许诺剑锋一转,单手画圆,竟是一手精纯熟练的太极剑。

……

……

义兴镇是个神奇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老实善良,虽也有朝廷官员在职,成为一方父母官,但都是闲差。

那里很和平,就连个小贼的都没有。

小镇一直在和平与安稳中度过,那些年的战火并没有延伸到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直到前些年小镇南边那个徐老爷家生了个女婴,

那夜星空如海,一道剑光刺破黑夜,撕裂长空落到了徐家大院的那间正房。

伴随着一阵啼哭声,

许诺出生了。

如今修行盛世,大唐道典人人皆可修行,人们发现这个刚刚识字的小姑娘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看完了那厚厚的道典,然后以柳枝为剑戳穿了院中那口缸。

后来一位碧庭峰的长老游历至此,到许家做客,刚好看到那一幕,欣喜异常,点名要她到长明,起码也能做个内山弟子。

成为长明宗的弟子是莫大荣耀,

哪怕是隐世的许家也是如此,

于是许诺花了三年时间学会了所有家传真剑,然后来到长明,去了长虹峰然后又转到了碧庭。

……

……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三剑之内?才两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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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是修道世家,就像白家的白肉化灵一样,也有家传秘术。收藏本站

许家的家传秘术就是剑法,

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这是修行界很常见甚至很基础的运剑方式,而许家则将其发展到极致。

由于大唐崛起而诸国没落,作为南湘国丞相的许氏一家没有受到任何迫害,元宗也愿在朝中为许宰相寻一闲职,为曾经的南湘国百姓做些贡献,但他因亡国之痛豪气尽失已然无心朝野,于是举家回到老家义兴镇隐世。

曾名动天下的许家太极剑也就此消失在世人眼中。

本以为再也看不到这套惊世的剑法,没想到仅时隔二十余年便再度出现在人们面前,

世上有太多的宗派,

有着无数的剑道传承,

其中有很多剑法以太极为名,

但仅提及太极剑而不在剑法名前加上前缀的,只有一个。

许氏太极剑。

许诺是许家祖辈天赋最高的天才,承载了许家人的希望,太极剑自然修的炉火纯青,那把与她同样高的长剑挽出个圆,剑势就如山林间忽然升起的风悄然间改变着落叶的走向,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

长剑点在荒剑的剑身,轻轻柔柔的,却将破甲剑的剑势引向别处。

荒剑就像顺着铁锅内壁滚落的鸡蛋,方向不能自已,划出个完美的弧度。

风小寒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心中的影子运转如飞,快速推衍着其中精妙。

只瞬间他便学会了这招,但……无法破解。

是的,这是最完美的太极剑,除非使用元气进行修为碾压,否则便是真正的无解。

世间的招式与攻击手段浩如烟海,但最终落于实处都是以力的形式发挥威力。

除非证道而成圣,否则都将处于这个规律之中。

而这招太极剑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将对方的力引向别处,着重于意境与解剑,而不是威力,

——如果从这点考虑,威力或许是这招唯一的缺点。

但如果没有任何威力,这套剑法也不至于天下闻名,或许只是这一剑没有威力。

外山长老瞥了眼脚边的草,发现它的倒向与其他的草不同,似乎被一道诡异的风压倒。

太极剑剑意深远高妙,却没有任何明显的异象发生,因为它的异象太逼真,无限接近自然,只能从微小的地方看出端倪。

风小寒的身体随着破甲剑飞出,也很自然的随着荒剑转向。

许诺微微侧身,让风小寒从起身边掠过,

诸峰弟子都暗道一声糟糕,而梦儿则欣喜的叫出声来。

此时风小寒背对许诺,剑势刚好到最强的时候无法中途转身,只要许诺反手一剑,或者回身出剑,那么便赢定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诺回身,抬手,沉腰,然后出剑。

剑光并不刺眼,人们认出那是龙杀剑,极为凶厉的强大剑招,是长明宗的秘传真剑,由于其强烈的杀机,为防止歹人习得后持之为祸一方,有门规严格管制。

李笑凡笑了笑,没有说话。

先天剑体确实很硬,但风小寒同样很硬,那些强大的肉身本力全部压缩在偏瘦的身体里,会早就怎样的身体强度?

这点没人知道,

但风小寒在寒山受了崩解境魔门强者的全力一击,整个人都被砸入山体,却只是断了几根骨头,便足矣说明一切。

这是什么概念?

就像之前风小寒小瞧许诺的身体强度于是在一剑西来上施加的力量并不大那样,

许诺也同样低估了风小寒的肉身强度,这可是连李笑凡都只能斩出一道白线的肉身。

长剑刺在他背上时,许诺就知道自己错了。

——哪怕她拿出全部的力气去刺,如果没有元气与剑气的加持,很难刺破对方的皮肤。

如果是真正的战斗,那么一开始的时候风小寒就已经赢了,

若双方处于相同的境界,风小寒凭借精妙的连招一样会轻松打败她。

许诺展开九州遁法退开数步,小脸上带着罕见的认真,说道:“好在不用元气,不然无论如何我都是赢不了的。”

风小寒的剑势停止于场边,对着她笑道:“只招式的你一样不会赢,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梦儿撇了下嘴,冷哼一声说道:“狂妄。”

此时二人相比于之前的位置,已经完全调转过来,许诺在风小寒开始时的站着的地方,风小寒上前几步,也来到了许诺的位置。

这样的站位或许有深意,但众人却品不出来,

只有楼听雨猜到了些什么,心想这不符合青竹峰的剑道,也就他能做的出来。

风小寒不是剑客,他是猎人。

每一场比试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狩猎,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生而为剑,不知前世是什么剑?”

许诺说道:“那只是一个说法,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

风小寒微微点头,说道:“三剑之内结束这场比试吧。”

场间一片安静,没有人对此表示质疑,有的只是好奇。

以前曾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没人忘记,他说几剑之内,那么便真的是在几剑之内。

风小寒曾经不通人语,学会说话才不到两年,很多话都只是理解表面意思。

比如三剑之内就便是指一剑或者两剑,

绝不会达到三剑。

而他早已证明了自己说到做到,这点倒是比较符合青竹峰弟子的性格。

所以他到底要怎么做到?

风小寒深吸口气,将荒剑扔了出去,就像在山间随手捏了朵花,把玩够后更入谷底。

李笑凡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孤丘山水剑,

这是第一剑,

荒剑划了个弧度刺向许诺,

许诺虽然知道它没什么威力,但身为先天剑体,自然能看出这一剑不凡之处。

将不凡隐于平凡,

已经近乎玄通道法。

或许是许久没用过的缘故,它刺来的方向稍微偏左,平凡之中便出了破绽,剑意大量外泄,于是不美。

许诺心想山水八剑本就极难,而作为其中最难的一剑,不见山水奇观便能做到这样,已经十分难得,堪称奇迹。

她来青竹峰之前看过这本剑谱,但是学会了剑招与元气运行路线,其中深意完全无法理解。

想到这里她更加佩服风小寒了。

剑意外泄并不影响真实威力,

可剑招既然出现破绽,自然可以躲开。

许诺很自然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右踏出一步,下一刻荒剑便会落到地上刺入泥土中,对她早不承认和威胁。

她很有自信接下对方的第二剑,

为了那罐蜜糖,她哪怕硬抗那一剑也要接下这招,然后风小寒会因为剑招已尽,自行认输。

场外的楼听雨看着这幕忽然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苦涩。

许诺的脚忽然踩进了土里,导致身子向前一倾,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耳边似乎有无尽海水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许诺知道,那是水沿千里漫洪门。

剑意纯正深厚,甚至有剑意传来,

这怎么可能?

西临小剑在那边的地上,荒剑已被扔出,他难道是用菜刀出的剑么?

当她抬起头时,看到风小寒握着只剑柄,

但锋利的气息就在眼前,

许诺清楚的知道,

那里有把剑,

无形的剑。

第三百一十六章 直

风小寒赢了,

就像所有人开始时以为的那样,

赢得并不艰难,

但那是众人在看到许诺剑道天赋之前,

而就当大家都认为这会是场持久战时,战斗却结束了。

青竹峰的弟子们觉得场面有些眼熟。

以精巧、难以料及的方式取胜,似乎已经成了风小寒的个性。

虽说有胜之不武之嫌,

但总之是赢了,

没丢了青竹峰的颜面,青竹峰依然是长明宗唯一的剑锋。

惊讶或许是他们今天最多的情绪,

今天的场面并不宏大,视觉上也不震撼,如果是两位外山长老,他们甚至根本不会感到惊奇。

两人实在太年轻了,可他们的剑道修为实在与年龄不符。

使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是许诺的哭声。

“呜呜呜~”

许诺对远处的梦儿哽咽道:“梦姐姐,对……不起,伦家打输了。”

梦儿连忙来到场间,扶起许诺安慰道:“不哭不哭,你跟被没有输,这是他用诡计诈赢的。”

风小寒眨了眨眼睛,刚要说话却被梦儿瞪了回去,只好悻悻的的闭上嘴。

“记得把那些吊在井里的水果送过来。”

梦儿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咬牙说道:“不然要你好看。”

梦儿带着许诺走了,不知又许了什么好处,让小姑娘止了哭声。

这时外山长老才缓缓道:“胜者,青竹峰风小寒。”

原本仅需直接报出风小寒的名字便可,但他却在前面加上了青竹峰三个字。

众弟子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哪怕陈枫与何惜柔都在闭关,只要青竹峰还有一人,长明宗剑峰的称号便不会落到别家手里。

长明宗之所以强,正是强在诸峰团结,掌门与长老情如手足,没有勾心斗角以及利益纠纷。

但诸峰弟子们暗中攀比却从来都不少,包括外山长老也是如此。

而轻尘长老生性要强,由于某些陈年旧事,总想着把陈枫比下去,默许梦儿带着许诺来青竹峰胡闹也有这个原因。

风小寒将剑都收了回来,

白大胖子和病秧子想要上前祝贺,却被吕迎风拦下。

“事情还没有结束。”

吕迎风看向人群,若有所思。

果然,

有位女弟子提出质疑,说道:“许诺最后一脚所落之处有个洞,而我记得风师兄似乎在比试开始前便将剑插进了那里,同时还失去了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剑意。”

人们认出那是碧庭峰的弟子,

这场比试是两峰关门弟子的公开比武,如果是闭门比试,除了依照门规必须在场的长老外,结果不会被第三个人知晓那还好说。

可如果是公开比试,那便有了两峰比武的性质,

碧庭峰的弟子当然要来助威,顺便观摩剑道。

她的言辞就如投入水中的巨石般,在人群中激起一片浪花。

风小寒在开场前便已有布置,创造对自己有利的地形,而碧庭峰的弟子认为这是作弊。

有人反驳,有人质疑,也有人沉默,

最终所有人都看向外山长老,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外伤长老语气平淡,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说道:“门规中并没有针对这一款的条例,而在开始比武后,风小寒也确实没有用过元气,符合比武约定。”

门规里确实没有一项,

因为没人想到,竟有人敢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对比试场地做手脚。

那名女弟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然外山长老说的没错,按照门规风小寒没有作弊,但这样取胜不是真本事,赢了也是丢人,

更重要的是此举似乎与青竹峰剑道不符。

她没有说话,但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对你们来说比武的结果关乎两峰的颜面,但对我而言这不过是场胡闹。”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比武就是打架,打架就要不择手段。许诺向我提出挑战,于是我用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快的速度取胜,我不认为这是掉了面子。”

青竹峰的剑道只有一个字,曰“直”。

何为直?

直就是正,

风小寒的三观很正,主意很正。

打架就是要不择手段,那么他运用智慧取胜有何不可,又不是比剑,这是比武!

武力就是战力,而智慧又是战力的关键,

所以风小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这个回答很有青竹峰的特色,众人纷纷点头,但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那位女弟子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没有元气便不能激发剑气,而这场比试约定不用元气,那便意味着无法施展剑气,可风师兄最后用的明显是聚气成刃的手段。另外,风师兄有三剑一刀,这是否也该被考虑进判断比武是否公平的标准?”

有人表示不同意见,说道:“按你的说法,多了几把剑便等于平添许多战力,那不如叫赤霞峰给每人都多配几把兵刃?”

女弟子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兵刃多能施展的剑术就多,比如风师兄不就能同时使用长剑与短剑的剑术么?甚至连刀法也可以算进去。”

“这只剑柄是我在诸宗论道里得到的,剑身已失,但其剑气却全部存于剑柄中,需要时可以凝成剑身,但必须要通过我的元气才能挥洒出真正的剑气伤敌。它更像是一把看不见的锋利宝剑,或者说是件法器。”

风小寒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在青竹峰,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争论的。如果有,我只能说……我不在乎。因为我赢了,至于赢得漂亮还是难看,我还是不在乎。”

对青竹峰的弟子而言,

一切结果都像滴落在剑身上的水,

不带来一点多余,也不留下一丝痕迹,

因为胜负不会左右道心。

比如林义松一直都想胜过何惜柔,但从未成功过;楼听雨曾说要打残风小寒,却在有修为优势的情况下输了。可他们依旧道心如洗可谓无垢。

铮铮傲骨,以剑铸之。

输赢不是生死,没那么重要,

所以何必介怀?

也许争辩可以让败方输的不是太惨,但那没有意义,反而会显得很难看。

这就是青竹峰的“直”之道!

这才是剑峰,

碧庭峰都是女人,很难体会到这样的东西男人们称它为气魄。

所以碧庭峰才只是碧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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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此去西北,英雄暮色

……

……

此时距寒山一行已经过去近三个月的时间,

陈英雄在红衣老人的暗中保护下终于到了西北,这段时间里他几乎都是在赶路,马不停蹄,不知累死了几匹,

红衣老人追的也有些辛苦,

当终于看到那座雄城时,二人都松了口气。

陈英雄知道自己身份不俗,如果被人认出来肯定要出问题,而自己目前才化灵境界,纵然有家传胎息法门护体,也很难道保证自己一路平安。

红衣老者随行了三个月,即便对他有些好感,也不禁微微皱眉,心想梦儿连信在哪都没有说明显然是在耍你,意思意思就行了,这么认真作甚?

他们面前的城在西北,名字很有意思,就叫西北城。

此城虽在偏远之地,但它曾是某国的国都,现在也是大唐王朝除京城外最繁华的城池。

陈英雄来到城门前,那高而厚的城墙上没有战火留下的痕迹,不是因为战后粉刷过,而是因为当大唐军队来到这里时城门大开,墙垛上没有士兵,朝中大臣皆在家里,一切都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被称为史上用时最短的攻城战役。

因为当得知大唐军队来临,而该国的君主不打算投降。

于是商家人杀了他以及所有主张反唐的大臣与将领,血洗皇宫,夺取城池的控制权,并撤去了护宫大阵。

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那时人们才知道,这个国家的朝廷大半都是商家门徒,所以才能以雷霆手段夺取西北城的控制权。

能刺杀一国之君,

商家人的实力和底蕴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想着那段史书中描绘的场景,那些血腥的场面与城门后的繁华叽攘形成鲜明对比,让陈英雄不禁生出许多感慨。

那个国家亡国后,旧国都正式改名西北城,商家人婉拒了元宗皇帝入朝为官的邀请,并发誓今后只做商人,

商氏一族永不为官,永不干预朝政事务。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保证与那样的功绩,西北商氏一族以极快的速度崛起,很快超越吕家成为人类世界首富,并且每年都会向大唐支付一笔极为庞大的税务。

很多人别说见过,甚至都没听过那样巨额的财富。

所谓富可敌国,说的便是商氏。

西北城并没有因为旧国都与偏远位置而破败,反而随着商氏的成功而日渐繁荣,

陈英雄第一次来到这里,自然充满了新奇,想要进城一览雄城风采。

然而他却被城门前官兵拦住,

那位坐在桌后都官员打量他一番,懒散的说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陈英雄微微点头,说道:“老家在江南。”

官员问道:“来做什么?”

陈英雄说道:“拜会大小姐。”

整个西北城里有很多大户,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位大小姐,

但在这里,提到大小姐而不加所指,只可能是那位。

她是整个西北城的大小姐,

官员微微挑眉,收回了看向他的目光,神态依旧散漫但多了些不耐烦,然后从口中迸出一个字……

“滚。”

那些将士回过头,数道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让陈英雄打了个冷颤。

那位大小姐自成名以来,就有无数人前来拜访,大都是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尤其那是些年轻迂腐的书生劝她散财救济天下百姓,亦或想要攀上高枝。

无奈天下傻逼太多,

城中知府老爷只好命城门官兵严加管控,让这种贸然来访的家伙统统滚蛋。

这么做的意义不大,因为他们大可以说自己是来游玩的,

但好歹能拦下一部分,

比如陈英雄这样不知晓内情的家伙。

陈英雄急忙解释:“是草原圣女差我前来。”

那官员重新抬头,来了兴致,说道:“这个由头到是没听过,有趣,不知圣女大人差你来干嘛?”

陈英雄说道:“送一封信。”

官员伸出手,说道:“拿出来,我替你去送。”

陈英雄挠了挠头,说道:“这……我也不知信在哪,姑奶奶让我直接过来,说大小姐一看便知。”

官员脸色一沉,这回说出了两个字:“滚蛋。”

两名士兵左右将他驾着,离开城门扔了出去。

红衣老人远远看到,苦笑着摇摇头,转头回草原去了,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这是陈英雄自己的事情,难道追妻之路还要长辈帮忙?

他任务已经完成,是该回去了。

陈英雄发现这两名普通士兵装扮的人竟有洞幽境下品的修为,这在散修中已是相当不错的水准,在军队中更是真正的精锐,怎么会做城门将士?

来不及细想,陈英雄大声说道:“且慢,我有信物!”

官员抬眼说道:“等下。”

两名将士停下脚步,

官员伸手,对着他招了招。

陈英雄拿出块蓝色玉佩,毕恭毕敬的放在了他的掌心中,心想出门在外不能用家族身份,真的是行路艰难啊。

官员眼神微变,此物入手微寒显然不是凡品,上面的图案内容含义不明,但看得出做工极是精细,细看之下左右图形竟是完美对称,丝毫不差。

普通的名家可做不到这样,雕琢此玉之人定是位修道强者。

陈英雄内心忐忑,这可是母亲赐予的庆生礼物,用料是上好的蓝冰玉,拿来冒充草原信物也不知行不行。

官员对身边一人低语数句,那人看几眼陈英雄,记住他的样貌打扮便带着玉佩离开了。

一张椅子被抬到了官员的桌旁,

官员用手指轻敲桌面,已经没有之前的懒散,但语气依旧缓慢,说道:“过来坐。”

草原圣女派来的使者,

虽然地位不高但毕竟是圣女的人,不能怠慢了。

陈英雄到了声谢,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西北城以经商为主,来往大多都是商户,所以城内没有宵禁,城门更是夜晚不闭,以方便商客贸易往来。

但相应的,城中的管控力度也很高,奖罚分明,一但有人违反规定将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陈英雄就这样坐在城门下,看着门前受检的车队与人流,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少女,心情便有些激动。

但他从正午坐到暮时,再到日落,

直至星空如海,也没等来任何消息。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家伙该不会拿着自己的玉佩跑路了吧。

官员伸了个懒腰,和另一人交了班。

这位官员也是一脸的懒散,仿佛没睡醒的样子,看了他一眼便坐在了桌后,对着那些空白的纸发呆。

就当陈英雄受不了,正要发问的时候,一位汉子跑了过来,对他笑着问道:“您就是陈家少爷?”

陈英雄一怔,心想我先前只说自己是梦儿饿使者,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汉子看他表情便知自己说对了,于是笑的更加开朗,从怀中取出个手帕包裹的事物,说道:“我家小姐说了,圣女大人的信她已经收到,这是您的信物。”

陈英雄掀开手帕,里面躺着的正是自己那个蓝冰玉佩。

手帕上有道香味,渗人心脾,正是上好的香料熏制。

他想着这可能是大小姐的东西,便将其交还给汉子。

汉子微笑着说道:“大小姐慈悲,允许你先行逃离半个时辰。”

陈英雄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却注意到了对方的用词——逃离!

他问道:“逃?为什么要逃?”

汉子伸手替他整理了下衣襟,微笑道:“小兄弟,你我无冤无仇,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大小姐吩咐了,哥哥我也只能如此,总不能抗命的不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

陈英雄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大小姐究竟命令了你什么?”

汉子的笑容更加温和,一脸的人畜无害,但语气中却充满魔鬼般的音节,带着从地狱中吹来的坟墓的气息:

“小逼崽子,三天之内杀了你!”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李鑫鑫,追逐的游戏

……

……

西北城中有座府,就在曾经的旧皇城旁边,占地极广,几乎有整座西北城的十分之一大小。

这里就是商府,

在府邸深处有片院,蝴蝶穿花而过,偶尔风起带来芬芳馥郁。

商家的那位庶出小姐就住在院中的阁楼里,

李鑫鑫看着窗外的朝阳,想着昨日前来送信的少年,嘴角擒住丝淡淡的苦笑。

常年跟在她身旁的嬷嬷,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虑:“对方毕竟是陈家的少爷,圣女的未婚夫,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好?”

清风从窗外来,拂过她的长裙,也舞动了她的青丝。

李鑫鑫说道:“那能有什么办法?是梦儿要我这么做的。”

昨日当她看到那块玉佩时,便命令人去查他的底细,没想到对方背景如此之深,一直查到傍晚。

那少年来自徐州,

姓陈,名英雄,字少英。

陈英雄,也可以叫他……陈少英。

没想到堂堂陈家少爷竟情愿为圣女做个跑腿的,

梦儿曾无数次表示自己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去杀了他。

她将陈少英送到李鑫鑫的面前,这意思再明确不过。

查查他的身份,如果是他,就杀了他。

梦儿出于某种原因怀疑或确认了却不便动手,于是将他送到这里,陈英雄自己就是那封信,李鑫鑫甚至不需亲眼看见便能知道内容。

这是出借刀杀人的戏码。

嬷嬷轻叹一声,说道:“可惜了这位少年书生,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李鑫鑫抬手,伸迎向窗外的朝阳,

腕间的玉镯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抹喜人的光泽,更加衬得肌肤白皙如雪。

天光落在窗畔带去了云影,却带不走少女的明媚。

一只彩蝶落在她的指尖,似乎被她的美所吸引。

光辉洒落在她的身上,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天女下凡正要乘风归去,看起来神圣无比

西北有佳人,巧弄天人之资。

仅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将她的优雅与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嬷嬷看着这幕,心中充满宽慰。

李鑫鑫姓李,但在商家却有着极高的威望,是真正的商家大小姐,因为她的眼中充满智慧,能令日月失色。

这些年来为家族赚的银子堆积起来比山还要高,仅以个人之聪慧,便几乎包揽了北方草原所有的商贸。

事实上很多人都在想,如果她能改姓商,或许可以成为下一任家主。

嬷嬷递上茶水,说道:“反正只是吓吓他,相信陈家人不会有任何意见。只是商二十八下手没有轻重,别真把他杀了。”

李鑫鑫接过轻轻抿了口,说道:“这件事爷爷知道了么。”

嬷嬷说道:“老太爷已经知晓,但没有说些什么。”

李鑫鑫微微点头,忽然问道:“商七十二怎么样了?”

嬷嬷正色道:“还在铁怀城里,尚未完全取得信任。”

李鑫鑫点点头,说道:“铁无常喜怒无常,是世间最大的变数,不需要完全把握住,能知晓他的一举一动便好。让七十二不要有太大压力。”

话虽如此,但换做任何一人放在商七十二的位置上,都会感到巨大的压力。

嬷嬷心想,当今天下是大唐的天下,那些诸国余孽要反唯有铁无常揭竿起义,才能将他们聚集起来。

可他既然是如此大的祸患,为何大唐还要留他性命?

李鑫鑫知道她的疑问,但没有要解答的意思。

铁无常就是个引子,那些散落人间各处的余孽就是火药,而元宗皇帝则时刻提着桶水,当引线燃起时,他随时都可以将其浇灭。

简单点说,元宗是想通过铁无常来引出所有余孽,一网打尽。

大唐王朝国力之强,远超当年诸国时代的总和,

但现在他却有了别的意义,

如果魔门南下,中原可以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那么事情便会变得很不一样。

所以除了前朝余孽,

更会有魔门中人来找他,

大唐则可以顺藤摸瓜将魔门在中原的布置尽数摧毁。

宗陛下的魄力果,然无人能及。

从某种意义上,铁无常的想法将决定人类世界未来战争的局势。

商家人最大的本事除了眼光好,便是可以提前预知变数。

世界就像一张棋盘,

商家人的这盘棋下的还算不错。

想到这个比喻,

李鑫鑫不禁心想,人生难道当真如戏么?

……

……

人生不是场游戏,

因为陈英雄认为自己的人生并不有趣,更不能令人放松,

他从出生开始就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而且经脉断裂无法修行,到了后来哪怕一个气不顺,都会可能被呛死。

所以他才会去北方,想要退婚。

没想到刀圣请来慧元大师,通过在寒山里冒险的那位少年的帮助,竟真的治好了病。

身体内部的威胁被完全消除,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外部的威胁,

草原里的狼群,寒山中的妖兽,尤其是那次的三名破虚境的魔门长老。

当他离开寒山后,本以为危险就此离去,

梦儿一句话将他唬来西北城,本以为是趟轻松的旅程,没想到却又有了性命之危。

陈英雄欲哭无泪,这些天常常仰天长叹: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距西北一行已过去六天,

陈英雄不敢进城,因为没座城里都有商家人的眼线,进城只能是送死。

所以这几天他只能在野外生存,还好他曾与风小寒同行,听对方讲过许多技巧,倒也不至于饿死。

那个汉子紧咬着他不放,即使他将自己埋进土里对方也有办法找到他。

他的胎息法门虽然神妙,但这里不是寒山,冬天又已经过去,他留下的踪迹无法完全消灭。

那汉子显然极擅此道,总能根据蛛丝马迹找到他,然后通过周围地势推测出陈英雄大概的藏身位置,然后用刀戳地,每次都只余刀柄,令陈英雄脊背发寒。

而对方就像最自信的猎手,从容的玩弄着他的猎物,每次都看着陈英雄狼狈的从土里翻出来,向着远处跑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会健康证去追,

商二十八的嘴角永远带着最初见到他时的微笑。

和蔼,人畜无害。

在陈英雄眼里那丝笑意却如此可怕,他觉得对方的微笑就像魔鬼狞笑时,口中露出的獠牙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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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指导别人的风小寒

……

……

那次比武后,风小寒终于正式走入所有人的视野,强大的剑道天赋获取了大部分人的认同,所用的战术也被一些弟子津津乐道。

但也有认为比武是为了验证修行成果,而他的所谓战术只为取胜,是投机取巧,与初始意图不符。

于是有人反驳比武是为了将来战斗做准备,难道要等真正与敌厮杀时,才考虑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取胜?许诺没有让风小寒拿出全部实力来拼,只能说她还不够好。

总之长明宗众多弟子对他的比武方式褒贬不一,

有人赞扬,也有人抵制。

赞扬的人大多是青竹峰与紫云峰这样的主战派弟子,他们认为修行是为了力量,

而感到反感的则是碧庭与恒岚等峰的弟子,因为这些弟子坚信修行是为长生。

长明宗修行理念的不同在这里体现出差异,

如果是寻常小派,这种势头会被立即制止,以免使宗派内部产生分裂,

然而长明宗却鼓励诸峰弟子之间的这种交流,可以开拓视野,并鼓励他们积极修行,以证明自己坚信的道才是正确的。

一派欣欣向荣的场面,相互交流共同成长,这才是长明。

像长生宗与仁炎宗那般上下一心的,除了闭关就是闭关,哪里有这般活力?

风小寒没有理会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因为他不在乎。

他不认为自己的手段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也不再是那个试图融入人类世界的野小子了,不会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修行是自己的事情,

变强才是硬道理。

过去的这一个月里,他走在青竹峰的小路间,那些遇见的弟子都会对他行礼,与刚入宗门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除了实力之外,风小寒其他地方的改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值得他们的尊重。

尽管某些人仍感到不舒服,但众弟子对他住在紫竹院一事已经习惯,大多数人已没什么怨言。

这些天,紫竹院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是困惑于剑法的内山弟子,有些则是不知该选择各种剑路的外山弟子,

总之都是想要得到些指点,

甚至偶尔可以看到其他峰的弟子来拜访,

风小寒觉得有些烦,想要安安静静的看书修行,所以打算闭门不见,但吕迎风却坚持让他耐心指点来客,因为这样可以见到很多的人,

风小寒表示不解,见那么多人有什么必要,自己又不是要当掌门。

病秧子说这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却比不过阅人无数。

吕家的厉害之处就在于眼光独到,去年他只在食客居外看了他一眼,便下定决心哪怕和青竹峰所有人都做不成朋友,也要作为他的第一个朋友。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

紫竹院中多了把躺椅,上面铺着件寒山妖兽的兽皮,散发着阴凉的气息,在夏季躺在上面绝对的舒适。

风小寒每天就躺在躺椅里,除了看书,便是指导那些弟子的修行。

除了那些偶尔会来的弟子,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风小寒渐渐的喜欢上指导那些弟子的感觉,不是身为人上的感觉,而是指点对方的同时也联想到自身,对自己的修道之路多出许多感悟和想法。

但日子不可能永久平静,

这天紫竹院来了位不速之客。

楼听雨看了紫竹下的石椅很久,风小寒知道他在想何惜柔,有些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值得这般思念。

良久后,楼听雨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眼中带着刚从犹豫中诞生出的坚定,似乎下了某个决心。

而且用了很大的勇气。

风小寒忽然有个念头,心想该不会是来挑战的吧?

“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下。”

楼听雨沉吟片刻,说行礼道:“关于剑道方面,我近来有许多的不解,林师兄也无法解答。”

风小寒登时怔住,那句险些脱口而出“我同意”哽在喉头,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楼听雨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平静神态自然,只是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有些发白,说明他其实很紧张。

直来直去楼听雨,青竹峰弟子中最有傲骨的人。

如此傲气的人,还和他有过过节,如今竟来找他求助,对楼听雨而言这的确是件需要犹豫和勇气的事情。

风小寒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是认真的,放下手中的剑谱,说道:“可以,但你的剑道境界很高,问的问题自然也会很高,我可能也无法解答。”

楼听雨问道:“为什么你能刀剑切换自如,如行云流水一般,而我们想要施展两种不同的剑术都很难做到。”

风小寒没想到竟是这个问题,说道:“茶一笑也可以做到啊,甚至能做的比我还要好。”

“那不一样,茶师兄天生经脉奇特,一口元气可以在两条经脉中转换,而不会经脉逆冲受伤。”

楼听雨看着他,说道:“据我所知你并非如此,是单纯的可以切换,其实关于这点内外两山弟子早有猜测,但我看也不像用了什么神奇的法门。”

风小寒看向院墙外,那些清脆的竹叶与天空的交际线,陷入了沉思。

他为什么可以,

因为万衍神通?

当然这占很大一部分原因,识海中的那些金茫虽然神奇,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的经脉,只是提升了他的体质,使其对灵气的感知更加敏锐。

理论上来说,风小寒与普通人的经脉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他可以做到,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楼听雨静静的等着,他知道这个问题有些难,来之前甚至想过可能就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没有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寒说道:“也许是使剑时候的感觉,你们用剑的方式是怎样的?”

楼听雨一怔,心想这有什么好问的,难道大家不都是一样的么?

他说道:“先动意,再起剑,同时摧动元气。想要施展出不同剑谱中的剑招,衔接时元气很难快速转变过来,所以会出现空档。”

风小寒点了点头,说道:“下次连剑时试试先催动元气,再使出剑招。”

楼听雨微微挑眉,心想剑招与元气同时到达相应的位置与穴位,才能完美的发挥威力,若先动元气的话,当元气已经路过穴道动作却还没有达到相应的位置,威力将会大大削弱。

纵然可以将不同的剑法衔接在一起,没有威力又有何用?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平时就是这么做的,我认为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原因,只要多练练,应该很快就能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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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火锅店

楼听雨宣布闭关,参悟剑道,

风小寒知道他可能觉得自己的方法有用,于是选择闭关参悟。

指点曾经的对手并没有让他觉得骄傲,反而有些稀松平常的感觉,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长明宗就是这样,输者总结失败之处然后向胜利者请教,大家早就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春去秋来,转眼又到了深秋,

这期间梁嵩带着雪鬼来了几次,

雪鬼兴奋的说着自己在长虹峰学了多少剑法,打服了多少妖兽,风小寒那本记录了他狩猎技法的书,对它的帮助有多大。

梁嵩也和他探讨了些刀法上的心得,对双方都大有裨益。

此时距十会还有一年的时间。

除了青竹峰的竹与南息峰的松外,诸峰树叶都已泛黄,而赤霞峰的枫叶则火红如血,每到暮时站在那处山崖畔眺望,远处枫林便如同火海一般。

风小寒迎着朝阳,仰面躺在椅中,手边放着玄黄剑谱与一袋包子,脸上带着惬意的神情。

他喜欢秋天,这是最舒适的季节,群兽没了春天时的焦躁,世界没有夏天的炎热与干旱,蛮荒域中最棘手的也仅仅是狼群而已。

在人类世界,这种舒适更是转变成安逸。

风小寒沉迷于这种安逸,却没有因此沦陷其中,恰相反他时刻都在保持敏锐的感知,戒备着身周的一切。

参与十会的名单尚未公布,

但据说长生宗的少年剑客,倚崖寺那些年轻和尚,天机阁的书生,仁炎宗的天才弟子,那些赫赫有名的天才都会去。

这一次的十会可谓是空前的盛况,诸宗以及朝廷丢给予极大的重视,此次的天才弟子数量,堪比元宗皇帝那次诏天下年轻天才进京时的青云会。

风小寒当然要去,即便他不愿意,楼千山也会逼着他去。

但茶一笑闭门不出,刘盼盼不知去了哪里,何惜柔还在闭关,许诺尚且年幼,长明宗关门弟子九去其四,战力大大削弱。

好在梦儿会以长明弟子的身份出战,身为崩解境的天才少女,她将会成为十会中最耀眼的明珠。

十会中最受关注是便是十艺中的剑之会以及最

后的战之会,因为这两个考教的都是最直观的战力,

去年那次除外,历届诸宗论道交流的是道法,而十会则比的是天下年轻人的道心。

文人十艺皆可证道,最是雅兴不过,十艺之中没有一个是纯靠天赋便能够到达极深的境界。

但只要道心坚定不移,十艺皆可大有成就。

尤其剑道更是十艺中最热门的剑一艺,

谁不曾梦想过少年时青衣怒马,仗剑走天涯?

但剑也是三千道之中最难有成就的道路之一,所以即便以梁嵩那般剑道天赋,最终也弃剑用刀。

十会将在明年秋末召开,参会人报名只需在十会开始前三天呈报上去便可,但包括京城的紫宫学院在内,诸宗人选早已敲定,

长明迟迟没有公布名单,引起外界许多猜测,

风小寒也有猜测,经常想难道是要等茶一笑走出阴影,恢复疯癫狂态?

梦儿曾上过血云峰,也见过茶一笑,谈了很久,佩服不已。

她曾表示对方虽在洞幽境,但实际战力绝不输于崩解境下品。

面对如此高的评价,茶一笑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其他弟子对此极为叹息,

茶一笑没有拉着梦儿比试,而是与对方长谈论道,这与小疯子的作风实在不符。

没想到刘盼盼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如此之大,

不会发疯的小疯子自然没有了曾经的气势,这样的茶一笑在十会中能有多出彩?

……

……

西方的落日点燃了半边天的云,暖红的阳光落到他的脸上,这才放下书,起身伸了个懒腰。

风小寒今天哪里也没有去,就在躺椅上看了一天剑谱,只吃了一袋包子。

午时倦意袭来,他还睡了一觉。

今天没有弟子来请教,

他看了眼门外那株茁壮的竹苗,与去年相比它长高了许多,再过数年就会赶上旁边的几根,然后再用元气浇灌,数十年后便会催生成一根紫竹。

风小寒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下山去了。

路上的弟子皆对他点头致意,他也逐一还礼,

风小寒

是关门弟子,地位特殊,与普通的外山长老相当,甚至还要在他们之上,

所以山门弟子没有阻拦,更没有询问,只是目送着他远去。

一名守山门的弟子看着那道背影,说道“这就是那位青竹峰的风小寒么?”

另一人笑着说道“我与风师兄是同届弟子,那时没人看好他,更有许多师兄对他的住处大有意见,楼师兄与他的精彩对战你应该听说过。”

“只可惜我没有去看,不然学个一招半式岂不美哉?说不得也可以在剑之会中出出风头。”

“算了吧,风头都是那些妖孽的,你我能在其他九会得个中等的名次就不错了。”

“如果何师姐能够出关,相信剑之会是赢定了的。再加上茶师兄能走出阴影,最后的战之会也可以夺得首名。”

“希望如此……但凭风师兄的本事在剑之会中拿下头筹,也并非不可能。”

风小寒五感极强,走出很远才听不清那两名弟子的对话,

他心想九名关门弟子中最强的是刘盼盼,随后是东方羽,茶一笑仅能排在第三,为何都认为去了战之会茶一笑的成绩会比东方羽要好?

他来到山下小镇新开的那家店,

这加店的掌柜与厨子据说是从徐州搬来的,正宗火锅,味道一流,白大胖子强烈要求大家一起去吃一次。

于是便约好了今天,

刚进火锅店,风小寒便昂着头抽了抽鼻子,不禁咽了口唾液,火锅独有的香气令他食指大动。

店小二带着他来到雅间,吕迎风和病秧子已经到了,鸳鸯锅中的红水正在沸腾,羊肉与毛肚还没下锅。

令人惊奇的是,那呛鼻的辛辣味竟没有让病秧子干咳不知,反而让他的气色好了很多,紧盯着满桌的酒肉,恨不得立马开吃。

“这白大胖子怎么回事,把我们叫来自己却迟到。”

病秧子用手扇了扇风,说道“真是急死人了。”

风小寒白了他一眼,说道“本以为你是什么正经病人,没想到也是个吃货,现在怎么不咳了?”

病秧子说道“我病家的病因时而异,因地而异,火锅乃阳食,有滋补奇效,光是闻着我便有大病痊愈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一章 偷师

风小寒没有在意他的狡辩,坐在桌边,与他同样眼巴巴的看着汤汁中翻滚的辣椒。

吕迎风有些想笑,这两位都是做成了许多大事的天才人物,怎么还这般幼稚?

半刻钟后房门被推开,

白大胖子姗姗来迟,

三人带着或惊奇或疑问的目光向他看去——只要是关于吃这件事,他从不迟到甚至会提前到达,今天是怎么了?

待看到被他藏在身后的人影时,吕迎风与病秧子顿时明白了,露出一丝懂你的笑意。

白大胖子被二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对不起了三位,因为要去接筱筱师姐,所以迟到了。”

病秧子笑道“你们两人一同前来便足以说明些事情,这师姐二字是不是应该拿掉?”

风筱筱俏脸一红,

白大胖子倒是觉得有理,却又有些不敢。

风小寒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

两人入座,

羊肉毛肚蔬菜纷纷下入锅中,

病秧子一反常态,动作迅疾,肉入锅中刚刚变色便被捞起,放进满是蒜油麻油的蘸料里。

但与风小寒与白大胖子这两个长明宗排行第一第二的吃货比起来,还是稍慢了些。

尤其风小寒平生第一次吃火锅,也不管烫嘴,锅里有什么捞什么,与蘸料一起灌进嘴里。

“臭小子你瞅着点,那八角和桂皮是能吃的嘛。”

病秧子急的直掀眉头,说道“一会儿锅底都快让你捞干净了,加汤时红汤变白水,里面都能淡出个鸟来。”

白大胖子忙着吃,没功夫说话,只好连连点头。

风小寒没有理他们,继续沉浸在属于吃货的幸福海洋里,甚至可能都没有听到。

吕迎风与风筱筱相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平日里都是他们四人小聚,而今次白大胖子却带风筱筱前来赴约,这足以证明些什么。

虽然吕迎风很好奇对方之前并不愿与白大胖子交流,为何会忽然改变态度?

随后他看向满桌的人,

吕迎风是吕家大少,更是目前家族唯一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将会是世界上第二有钱的人。

病秧子是病氏

子孙,一身奇诡法门再同境界之内几乎找不到什么对手,本身也是修行天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白大胖子也出身隐世家族,若将这一身肥肉全部化灵,起码也能到洞幽下品修为,如继续变胖,留待日后厚积薄发,在修行路上可以走的很远。

风小寒自然不用多说。

这满屋的天才,唯独风筱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想起那日青竹峰比武时,梁嵩来和他们四个说过话,相谈甚欢,而风筱筱就在不远处。

似乎她态度的转变就发生在那之后,

这算什么,攀高枝么?

吕迎风想到这种可能性,但他是少年,有时即便能看到真实但还是不愿相信,更不会说出来。

何况这还只是猜想,不一定就是真的。

他心想风筱筱才芳华年纪,在青竹峰名声不显,应该没这么多心机,而且她的关心不像假的。

……

……

那天之后,白大胖子与风筱筱的关系更加明显,认识他们的人都能看出些苗头,

但这件事并未耽搁了修行,反而总是凑在一起看书,学习新的剑术和法门。

距离那次火锅局已经过去半个月,玄黄剑谱风小寒终于看完,但大部分还没有实践,因为他的修为不够,有些招式尚不能施展出来。

传说中的一剑斩三星,没有出现在剑谱里。

风小寒没有感到失望,反而觉得这很正常,

那招强大到甚至已经变成传说的最强之剑,怎么可能会以文字与图形的形式流传下来?

那招是凝聚了千年前万千剑术的精华为一剑,才能撕裂长空,斩落了那三颗星星。

凭他的神识数量,只怕等识海枯竭,生生累死也不能完全理解。

他认为陈枫万物一剑之境的最终状态,便是一剑斩三星。

万物一剑他尚未接触,

但万物皆剑的道理他却越发明悟,尤其看完剑谱后,他的剑域趋近完善,

但还是有许多漏洞。

那些道理还不能完全明确。

风小寒离开紫竹院,来到管事堂所在的竹林。

柜后的老人正在饮酒看书,看的不是玄黄剑谱,

也不是藏书阁的道典法门,而是市井间流传的怪志小说。

他和藏书阁那位长老的关系很不好,几乎见面就吵,有时甚至要动手,自然不会去藏书阁借书。

当然,以他现在的水准,如果没什么必要也不用到那里了。

老人抬起头,看向那片竹林深处,目光中带着些许惊奇的神色,

这片竹林就是他的剑域,风小寒的到来他当然知道,

对方站在那片林后却不现身,显然不是来兑换什么奖励或者买丹药之类的。

老人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风小寒站在那里,不是因为犹豫,而是想来看看这片剑域。

而是学习,

他此时所在的地方刚好就是剑域的最边缘,他没有去问那个老人,因为尖酸刻薄的他不会告诉他任何事,就算说了以他目前的水准可能也听不懂,

而且如此玄奥的剑域,岂是能用文字概述的?

所以去问,反倒不如直接来看,通过观察后细细感悟来的快。

风小寒很快就发现这片剑域与自己的不同之处,于是在周遭也形成一片小小的剑域,作为对比。

管事堂的老人察觉到这点,于是更加惊讶,

就连何惜柔都尚且做不到草木为剑,更别提万物皆剑的境界,可这小子居然能形成剑域的框架,看样子还算熟练。

老人冷哼一声,心想我当是做什么,原来是偷师来了!

风小寒向别人学剑向来是明目张胆的偷学——如果怕偷学就别被我看到,只要被我看到了就都是我的。

这份过目不忘的本事实在难防,没人可以躲过。

老人看着那片林,心想臭小子想学那就尽管学好了,这剑域岂是区区洞幽境可以轻易学成的?没有百年时间的浸淫,根本连皮毛都触及不到。

他已经看出风小寒虽有框架,但还不完整,

就像刚刚在地基上打了几个桩子,而目标却是要盖一栋楼。

老人低下头继续看书,然后想到件事,

林中的风忽然停止,竹叶哗哗的响声顿时消失,

柜台后老者缓缓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才一年时间,这小子已经洞幽中品了,这么快?



第三百二十二章 竹林间微雨一场

时间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

如果时间够久,它可以磨平一切不凡,

可如果足够够短,同样也能使一切平凡凸显出来,变为不凡。

就像破境洞幽,这对修行界而言是很寻常的事情,每天都有人敲开幽府大门,步入洞幽之境。

但有人用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走到那一步,

修行盛世之下的当代年轻人天赋与悟性都远超诸国时期,无数天才仅用几年时间便能做到,

而风小寒从开始修行到今日,才过去多久?

碧庭峰的那个许诺,剑道天赋之高甚至惊动了祖长老,其他关门弟子成名已久自然不必多说。

即便是青竹峰的管事堂老人,也不禁发出许多感叹,

这一代的长明宗年轻人,天赋真是高的不像话。

风小寒在那片林后站了很长时间,直到日落才离开,管事堂老人打着哈欠,收好账本与小说回了屋内。

夕阳下的竹叶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就像剑的反光,竹叶簌簌间,似有金铁摩擦之声,

这些都是剑音,

吓得周遭的灵虫不再啼鸣,钻回土中,瑟瑟发抖。

第二天风小寒又来了,

而且还带了那把躺椅和十只烧鸡。

这次他站的更近了些,管事堂老人透过竹林,可以隐约看到他的身形。

如果老人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将对方赶走,

就像用拂尘扫走桌上的蚂蚁般。

但他没有,

因为老人很好奇,对方来这里观剑域究竟能得到些什么。

风小寒已经是同龄弟子中最强的人之一,但对修行之路而言才刚刚开始,

管事堂老人修为极高,剑域却依然存在着漏洞,

所以他想看看,凭风小寒不满两年的道行,究竟能看出个什么花来。

林中青竹根根笔直,像是无数把剑插进土中,形成的林海。

风小寒身在其中,被这无数把剑指着,却并没有丝毫坐如针毡的感觉。

这可能与他从小便生活在龙威中有关。

管事堂老人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渊,可以吞噬一切,无尽剑意从中渗出,风过长林时,为此间染上一层锋锐的气息。

今日有些阴天,太阳在云后变成团发着光晕的圆轮。

到了午时天气开始越发阴沉,风也变的有些冷。

要下雨了……

风小寒微微抬头,看向天际,

太阳隐在云后,凭他修行者的目力可以辨认出云层后太阳的位置。

他放下鸡腿,将手伸到半空中,感受了下空气中的湿度。

“雨会在半个时辰之内来临,雨势不大,应该是微雨。”

风小寒叼着鸡腿,心道“看样子会下很久。”

天又要和地打架了……

他想了想没有回去取伞,沐雨也是件不错的事。

……

……

人类世界很大,但再大也会走完,

只要寿元足够悠久,甚至有一天可以走到蛮荒域的尽头也说不定。

所以刘盼盼最近多了一个疑问,自己陪他走完人类世界后,又要去做什么?

难不成还陪你走一遭蛮荒域?

蛮荒域是荒芜之地,那里妖兽横行,没什么好看的,而且刘盼盼也没去过,让她带他去那里走走的说法不成立。

一对少年男女漫步在海边,撑着伞,

泥泞的沙与土并没有沾染到他们的衣摆上,干净

如新,依旧白衣胜雪,黑衫如夜,

在海边显得格外醒目。

这里也在下雨,但不是微雨,

按现在的分类方式,应该属于中雨。

“人类世界其实很大,万年前人族祖先来到这里,只有一部分在了这里。而其他先人则去了那边。”

万夜天看着海,目光似乎落在了遥远的海岸尽头,说道“只是这段历史早已经被人们遗忘了。”

如果他想,世间的一切风雨都无法来到他的身上,

不知为何他却选择了撑伞。

也许是个人趣味,也许包涵着深奥的道理。

刘盼盼微微挑眉,说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万夜天说道“我去过,在我证道成圣之前曾想过飞越大海,于是那之后我就这么做了。”

刘盼盼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东西骗自己,于是来了兴致,心想他会不会对另一件事感兴趣?

万夜天说道“我当然回想穿越蛮荒域,去到那世界的尽头,而且我也这么做了,和其他一些……人。”

他对曾经伙伴的描述犹豫了片刻,才说出了那个人字,因为那些“人”只是人身,并非真正的人。

刘盼盼说道“那很有魄力。”

万夜天说道“但我失败了,那是平生唯一一次失败。”

刘盼盼沉默了。

这个时代对蛮荒域的了解绝大部分来自数百年前对夜听风的传说,以及去年郭明哲带回的蛮荒地域图。

刘盼盼问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她问的是海外世界。

“那是个很干净的世界,灵气无比浓郁,充满了和平与友善。”

万夜天说道“人类世界刚去那边的时候,当地的土著接纳了他们,于是那边的人族开始服从它们的纪律并生活在一起,与这边的人类世界完全不同。”

现在是千年来最太平的时代,由元宗一手开创,但在一些角落里依然充满纷争与黑暗,

所以“和平与友善”,

毫无疑问,这简单的两个词,是世间最奢侈的愿望。

但却在海外得以实现,

难以想象那将会是怎样的人间天堂?

刘盼盼忽然说道“深海蓝鲸的传说是真的,鲸将救起的落难者送到的去处,便是海外的大陆?”

风小寒微微点头。

刘盼盼说道“既然那边如此美好,你又为何回来?”

万夜天没有说话,

她怀中的忆星喵了声,告诉她对方认为这个问题太简单,没有回答的必要。

刘盼盼明白了,

那个世界没有战争,即便浓郁的灵气可以让那里的生灵进步神速,但同境界战力相较于这边的人类世界而言,完全是两个概念。

她在想象一名出色的剑客,来到富庶的乡下,那里都是拿着木棍的农民……

换做是她,她也会觉得无法适从。

不面临危险如何磨砺意志?

没有不屈的意志,道心不会坚若磐石,灵气即便再如何浓郁又有什么用?在这样的世界里,修道的路走的越远,便越容易迷失自己,

这与这边的修道理念不符,

万夜天对那个世界失望透顶,所以回来了。

“但我对那边并不是完全的失望。”

万夜天说道“极端的世界很容易产生更极端的个例,那里有几个人我还是蛮欣赏的。”

比如海面上那团雾。

刘盼盼说道“他们的世界……很有趣。”

“还有更有意思的。”

万夜天说道“那里的人们信仰大道,他们说大道向人间泼洒了三千道种,每个道种都会形成一个生灵,它们十分优秀,身怀大气运和无以伦比的天赋,来推动这个世界前进的步伐。”

刘盼盼看着他,说道“你特别提起,难道认为是真的?”

万夜天笑而不语。

刘盼盼说道“你遇见了?他是谁?”

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个名字,那些人从真正意义上改变了人类世界的命运,例如玄弘真人,越女,张驰……以及万夜天自己。

论天赋谁比得过你?

万夜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本来他也不信,认为这只是个传说。

直到他重生归来,

看到一个命格不凡的年轻人。

……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风小寒沐浴在微雨中,雨水顺着发丝淌落,黏在一起,显得很乱。

这场雨下了足足一个下午,

雨停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此时的竹林间灵气更加浓郁,绿意更加深邃,那些枯黄的草更是加深了这种视觉印象,使青竹峰也平添了许多秋意。

管事堂的老人煮了面,搬了张桌子来到外面,特质的汤汁加上几瓣蒜,滋味儿十分不错。

风小寒活动了下发酸的关节,

他有些后悔没回去拿伞,

这里是老人的剑域,

万物皆剑!

漫天微雨也不例外,来到剑域之中自然成剑,落到身上会有细微的痛楚,这也是为什么雨天和雪天弟子们不愿意来的主要原因,

而且他们还会觉得冷,脊背发寒。

因此管事堂附近的竹林便成了青竹峰最神秘的地方,也是最有名的风景之一。

但风小寒认为这场雨淋的很值,因为他发现了剑域存在的问题。

他扛着躺椅走出竹林,却没有离开,

而是来到了管事堂前的空地上,

他将躺椅放到桌旁,折断两根竹枝做为筷子,端着面盆吃了起来。

管事堂老人脸上的皱纹更深,胡须与头发更白,原本的面无表情变的更加冰冷。

但他没有立即发火,

因为他想知道这个无礼的野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那个面盆很大,面也很多,

但对两人来说却很少,

尤其其中有个风小寒。

风小寒几筷子便将面捞干净,然后头一仰,将汤汁喝干净。

他看着老人说道“这面不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管事堂老人神色阴沉,如深渊般的眼睛紧盯着他。

如果风小寒不给出个解释,剑域里的无数把剑便会教他什么是礼节,

这里是青竹峰管事堂,

陈枫来了也要让他三分,

区区一个关门弟子他当然有资格教训,

事实上只要不给废了,秋律根本不会过问此事。

风小寒指了指四周,问道“万物皆剑?”

管事堂老人冷哼一声,在小桌旁震起一圈水雾,显然很生气,而且很不耐烦。

这不是废话么?

万物不皆剑,哪里来的什么剑域?

风小寒没有被水雾震伤,但还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用指尖隔空点了点老人的胸口,说道“那你呢,你是剑么?”

老人眉头一颤,顿时怔在原地。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万物如一剑

面前少年这简单的一句话,竟让管事堂老人有种触动的感觉,他表面平静,实则识海中已经掀起惊涛巨浪。

那他多年探索却始终不得的奥秘,似乎就在这句疑问里,

而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在对方接下来的话中。

老人屏住呼吸,看着风小寒的眼睛,静静的等待着。

眼中的深渊更深,急需某些东西来填满。

“剑域之内万物皆剑,唯独身处剑域中心的你不是,这岂不荒谬?这不是剑域,更像是剑意形成的阵法,而你就是这座阵法的阵眼。”

风小寒继续说道“古人云:台阶行绿蚁,方寸世间万象。世间万象都能被包容在方寸之地,而你的剑域如此之大,若真是皆剑,你要有多少只手才能全部握住?”

老人微微挑眉,陷入了沉思。

万物皆剑并不是将一切真的变成剑,握住它们的手自然也不是真正的手,而是暗指其它的东西。

管事堂老人浸淫剑域多年,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理论上来说,如果把剑域之内的一切都做为剑,包括空气中的一缕烟尘,草叶上的一滴露水,土地下的每粒尘土都可以做为剑,形成绝对完美的剑域,如此的剑域中便有亿万把剑,只要身在此间天下间便无人能敌,就连万夜天也可以轻易碾压。

可这哪里是人能达到的境界?

那分明就是神的领域!

纵然真的能做到,那么剑域的使用者又怎么可能完美的操控每一把剑?

万物皆剑,

这只是个美好的幻想罢了。

“这个问题我早已意识到,但就像我们看万夜天的故事却觉得那只是个神话般一样。”

管事堂老人淡淡的说道“神的境界并非是人力所达不到的,万物皆剑也许并不遥远。”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有理,有梦想是好事,但总要现实些。你不是万夜天,凭什么想象圣人之上甚至更上一层的领域?”

管事堂老人也想了想,说道“有理,那你是怎么想的?”

风小寒说道“知道双鱼剑么?”

管事堂老人说道“当然。”

风小寒说道“里面有招阴阳一。”

老人问道“阴阳一又如何?”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我曾用阴阳一,模仿过万物一剑。”

老人也同样看着他,深渊般的眼睛没有丝毫变化,但手指却不易察觉的轻轻一颤。

“剑域中有万剑,如果双剑可以合璧,那么万剑合璧又会如何呢?”

风小寒说道“但有个前提,这不是万物皆剑向万物一剑过渡的过程,而是另一种全新的境界。”

万物皆剑是以万物为剑,

万物一剑则是以一剑破万物,

那么用万剑合为一剑再破万物呢?

本质上还是万物皆剑,但早就的境界与真理却完全不同。

风小寒扛着躺椅走了,

管事堂老人坐在桌旁目送他离去,

风小寒凭万衍金茫窥视了剑域的漏洞,又凭难以置信想象力找出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神识几乎消耗殆尽,

做完这一切后,他吃了盆面,

算是给自己的犒赏。

当那道背影和躺椅消失在视线尽头时,管事堂老人轻轻一叹,却不是无力的叹息,而是呼出一口浊气的声音。

这一席话打破了他多年的瓶颈,

随后他望向依旧阴沉的天气,淡淡的说了句话,然后搬着桌子回屋了。

风起时,竹叶摩擦的声音更加锋利,林中的青竹更加笔直,仿佛找到了出剑的方向。

那句话在竹林中来回震荡,形成一道独特的旋律,

“万物如一剑。”

……

……

风小寒看到了剑域未来该走的路,却没有自己踏上去的想法,他的剑域连框架都不完成,这是境界上的问题,

就像化灵境修行得到的元气与洞幽境界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他能搭建的剑域与那位老人的比根本不值一提。

藏书阁有意思的剑道法门基本看完,给长虹峰的捕杀妖兽的笔记也写完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便是化灵。

要不要闭关?

对修行者而言,闭关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一线尘自踏入修行路以来几乎都在闭关。

闭关可以集中精力修行,大大加快元气的增长速度。

但这里有个问题,

闭关就意味着要辟谷,所谓辟谷就是不吃东西,这对风小寒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以前在蛮荒域他可以忍饥挨饿,是因为没有办法,

但现在来到了长明宗,吃食供应不断,已经不用他出去狩猎,为什么还要饿着?

尤其那次吃过火锅后,涮羊肉与毛肚蘸着蒜油与麻油吃,那滋味实在回味无穷,前几天他还想着要不要再叫上吕迎风和白大胖子他们去吃一顿?

但十会之期将近,如不能在剑之会和战之会上取得很好的名次,陈枫出关后只怕要揍他一顿。

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今晚夜空很亮,空气很清同时也很冷,

风小寒瘫坐在躺椅上面,打算今晚就睡在院子里。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想念何惜柔,

“如果她在就好了,十会之流大可以让她去,省得麻烦。”

他这样想着,沉沉的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时太阳还未升起。

就在风小寒想着要不要再睡会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坐在紫竹下的石椅上,淡淡的看着他。

风小寒有些吃惊,从来没有妖兽能在睡眠中接近他,哪怕微异的风都能让他惊醒。

对方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院中灵虫微鸣,灯笼微晃,紫竹上挂着的风鸣子发出轻轻的响声,

昨日刚下了雨,院内的一切还很新,在夜色的衬托下依然有着浓郁的色彩,就像幅油画般。

而对方的出现更是令这幅油画换发出无比生动的美,

风小寒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了对方是谁,

下一刻,朝阳初生,第一缕阳光射入紫竹院照亮那几根紫竹,更照亮了那张绝美不可直视的脸,

何惜柔轻轻笑着,带着久违的目光,说道“好久不见了,你似乎长高了许多。”

“接近一年了。”

风小寒微微挑

眉,说道“你这么快就出关,难道已经崩劫?”

何惜柔摇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此次出关是为了玄黄剑,以及明年的十会。”

风小寒说道“十会?你们闭关不是为了封锁诸宗论道的秘密么,难道不需要了?”

何惜柔说道“诸宗论道的事情,各方势力基本已经知晓,在民间的声音也已经压了下去,只要我们不说这件事就会成为真正的秘密,总不能真让我们闭关到魔门复出,万夜天现世的时候吧。”

风小寒心想怪不得回来后,楼千山和郭明哲没有让自己闭关,他原以为是为了十会的事情。

二人相视无语,

那次圣人遗迹中灰色草原、无尽雪域,相互依靠的千里逃亡路,发生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们间早已经形成某种默契,无比熟悉对方的气息,就像熟悉自己的那样。

难怪她能无声无息的接近自己,是因为太过熟悉。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形成某种思念。

这种思念在平时体会不到,可一但见面便会体现出来,

——铁怀城一别,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们静静的看着对方,企图从对方身上找出与往昔的不同之处。

风小寒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出关的?”

何惜柔说道“大概丑时左右,回来就看到你睡了,看你睡的那么沉就没叫醒你。”

她刚回来时看到熟睡的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似乎回到一年前的某个夜晚,疲惫不堪的风小寒终于可以躺下好好的休息。

这样的场景令她心安,竟使她鬼使神差的坐在了那个十分熟悉的石椅上,怔怔的看着这张更加熟悉的脸。

风小寒做起身,与她说起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当然,其中某些事情还是有意的隐瞒了,比如生死崖,以及天剑灵……

何惜柔平静听着,不时翘起的眉头表达了心中的情绪,

原来这一年里风小寒又经历了那么多,修为又有进步,再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上几年便会超过她这个师姐。

当得知他将梦儿带回来时,何惜柔微微挑眉,轻笑道“出趟门,连草原圣女和上古仙兽都被你拐了回来,真有一套。”

风小寒没听出这句话的深意,重新躺了回去,沐浴在朝阳下,说道“总之你出关了便是好事,十会就由你代表青竹峰去吧,我可以留在山里过些清闲日子。”

何惜柔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去?”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太麻烦,不想去。”

何惜柔微微皱眉,说道“你何时这般懒散了,待会去给师傅请安看他怎么训斥于你。”

风小寒有些无语,刚出关便要教训他,哪有这样的事情?

何惜柔起身打算回屋看看,

紫竹院的两间木屋都有阵法,不会落灰,但她还是想收拾一下,这可能是女子的天性,或者强迫症之类。

想着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何惜柔忽然想到这野小子会不会趁自己不在,又偷偷溜进自己的闺房?

风小寒此刻也忽然生出个想法,伸着脖子,眼巴巴的说道“你闭关的时候,镇子里新开了家火锅店,要不要去庆祝一下?”



第三百二十四章 年轻的人(加更)

五长老出关,自然有很多人前来拜会,

风小寒是关门弟子,自然是第一个来的。

微风在紫竹与青竹围成的院子里盘旋环绕,似乎被竹子所困。

风小寒想起了当初逆天殿时的情景,原来风还能被这样锁住。

他来时陈枫正坐在石头上看书,全神贯注,神色间还带着几分痴迷,他看的正是玄黄剑谱。

风小寒唤了他好几次,陈枫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陈枫看着这个入宗不久,却名动诸宗的徒弟,刚来时他还只是个野孩子,不懂礼数,不知所谓。而现在举止得当,丝毫看不出曾经的野性,

眼中的高山依旧,只是多了流水,那是文明赋予的生机。

“我看了外山长老们的记录,知道你和许诺交手的过程,对方不愧是被轻尘看中的弟子,剑道天赋果然出众。”

陈枫笑着说道“但你的表现令为师更加满意,那场比武没有展现出你真实的剑道水准,可见对方还不陪让你使出全力。”

风小寒说道“谢师傅夸奖。”

陈枫说道“你的毒已经解了,我知道时很惊讶,没想到这么快。”

不光他没想到,

整个长明宗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郭明哲在内。

极阴阳是世间最极端的事物,想要找到难如登天,可他仅用了半年世间便凑齐了,还得了许多造化。

如此气运,实是苍天厚爱。

风小寒北方一行中最让陈枫满意的,有四件事,

天山之战,无视修为差距压制墨秋尽展长明宗风范,充分体现了无以伦比的剑道天赋,也挫了魔门的士气。

教雪鬼学剑,那可是仙兽,谁见了不会新生敬畏?可他却将其带回长明甚至做了它的启蒙导师,古往今来谁想过教仙兽学剑?或者说谁敢想?

从魔门卢七手下逃生,虽说有许多外在因素,但破虚境的魔道修士发起风来,想要杀一个洞幽,除了更强的凌霄境外,有谁拦得住?

可他活了下来,不管有多少外在因素存在,这都足以说明些事情。

所以陈枫决定给他些奖赏,似乎师徒一年多,除了封元外便只教了许多剑法。



枫问道“你想要什么?”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请师傅许我不去十会,留在峰里研习玄黄剑……”

陈枫抬手打断了他,说道“十会的重要性还在诸宗论道之上,所有宗派的天才都要去,你也一样。而且……”

他看着风小寒的眼睛,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十会加上最后的战之会,会决出十一名胜者,若能在十一场比试中获得最终优胜,将会获得去皇宫书院与皇宫博物馆随意阅览三天的资格。”

风小寒沉默良久后,缓缓说道“而一剑西来的剑谱,就刻在博物馆里那只赤阳龟的背上。”

陈枫微微点头,说道“所以你必须去。”

风小寒说道“此次北方一行,我发现世间的天才实在太多了,我只能尽力而为。”

“唐朝十会每五年一次,这次不行那就下次,以你的天赋总会在四十岁之前取得一次优胜。”

陈枫说道“而且小柔儿说你的棋力也相当不错,不如连棋之会也一起参加?”

风小寒没有说话。

陈枫想了想,忽然说道“藏书阁的书你看了大半?那就再算上书之会吧。”

风小寒傻眼了。

……

……

何惜柔坐在石椅上,拿着根竹木梳整理着头发,问道“如何?”

风小寒坐倒在躺椅上,说道“师傅说服了我,我会去参加十会。”

何惜柔奇怪的问道“既然是说服而非师命,为何你又一脸不情愿?”

风小寒说道“可他让我参加棋之会,剑之会还有战之会,我好说歹说这才同意不参与书之会。”

何惜柔说道“你的棋力确实不错,说不定还可以得个名次,十会的奖赏都还不错,何必哭丧着脸。”

风小寒看着她说道“总之你是一定要去的,剑之会不用元气只比剑术,这方面没人胜得过你,连我都没太大的把握。战之会梦儿也要去,她可是崩解境,我与她全力施为胜负尚未可知。棋我只跟你们下过,不知道其他人究竟如何。”

何惜柔秀美微挑,说道“你没有信心?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恰恰相反,我对十会很有

自信。我只是在想最糟糕的后果。”

何惜柔说道“为什么要对我说?”

风小寒说道“我希望你如果赢了,去博物馆的时候后顺便帮我记下赤阳龟背上的剑谱。”

何惜柔说道“一剑西来?”

风小寒点点头,说道“做为交换,我可以将西临小剑借你三十年。”

何惜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秀发上,平静的说道“忙我可以帮,借剑就免了。”

风小寒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论你是否取得十会的优胜,你都要答应,否则免谈。”

风小寒心想着她应该不会害自己才对,说道“可以,是什么要求。”

何惜柔说道“我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说。”

风小寒觉得自己似乎被卖了。

……

……

何惜柔出关后的第二天,梦儿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来找风小寒比武,而是来见何惜柔的。

元宗皇帝当年召开青云会,天下间的天才在那一夜彻底成名,长明宗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小疯子茶一笑,长虹峰刘盼盼,以及青竹峰何惜柔。

除了天赋,也因为她二人的惊世容颜,据说当时便有位尚且年幼的皇子声称,愿意等何惜柔十年。

梦儿是草原圣女,也是草原第一美人,

当她得知何惜柔出关,便特地前来拜会,除了探讨下道法外,自然也要比比别的。

风小寒与金玉堂看着紫竹下四目相对的少女,不禁相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中,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感慨呵,女人。

何惜柔与梦儿相互打量了番,都惊叹于对方的美。

然后二人同时看了眼风小寒,眼神都很怪异。

何惜柔心想与这么个大美人草原同行数月,臭小子艳福不浅啊。

梦儿心想和这么个大美人共居一院,朝夕相处,野小子春风得意啊。

风小寒挠了挠头,心道有我什么事?

金玉堂则是神秘一笑,看着他轻声道“年轻真好。”

(祝书友宋明月生日快乐,加更。)



第三百二十五章 护送?追杀?

两人促膝长谈,论道数日,

那之后梦儿来紫竹院的次数渐多,后来何惜柔也常去找她,

于是她们理所当然的成了朋友。

风小寒对此表示震惊,

她们交朋友怎么就如此容易?还是说女孩子在这方面比较有天分?

平静的日子真的一直平静下去,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聊,

风小寒最近就有这样的感觉,

白大胖子和风筱筱朝夕相处,不在藏书阁就是在试剑林,相互督促之下双方进步都很大。

病秧子吃过火锅后病情得以好转,但后来却更加严重,甚至见不得光只能带在弟子宿舍里,每日以药汁和素粥度日。风小寒知道病秧子的病情好坏全都由他自己控制,病的越重,证明提升越快。对他们家族而言,所谓闭关也不外乎大病一场。

吕迎风四处交友,最近也是呆在藏书阁中,闲暇时陪秦孤星看看书,偶尔来找风小寒下棋喝茶。

近来无甚大事,就连小事都变的少了起来,

与以前相比,除何惜柔每日督促的次数变多了,并没有任何改变。

与寻常的少年人相反,

风小寒喜欢这种无聊,因为无聊意味着安逸,

因为安逸就是人生的最高追求。

那些努力奋斗的人,有几个不是为了小日子过得舒服些?所谓崇高的理想,不过就是在安逸的基础上添加些趣味。

当然,特例也是有的,因为安逸会使人变的软弱,而这些人无法忍受自身的弱小,于是就有了诸宗,有了魔门,有了朝廷的官员们。

有了那些推动世界前行的力量,

风小寒喜欢安逸,但他颠沛一生,永远不会习惯这样的生活。

然而事实证明,这样的生活同样也不会习惯他,

这天便发生了件不知是小事还是大事的事情,姑且就认为那是件这段日子里不小的插曲吧。

一名外山弟子通知风小寒,说山门前来了两个人,其中有一衣衫褴褛的少年哭着喊着要见他,另一人则站在远处微笑着看着他。

当风小寒赶到时,十数名

弟子站在山门下,看站置应该是长明剑阵,有位山门长老负手站在石阶上,静静的看着远处那人,沉默不语。

山门前有名少年满面污垢,衣服也碎成了布条,又被淤泥覆满已经看不出本色,显然经历了许多风尘,

他的双目被血丝充满,显然十分疲惫,也不知哭了多少个夜。

当他看到风小寒时,顿时向他扑了过来,那些弟子吓了一跳,持剑挡在二人中间。

那少年哭道“风兄弟,我是陈英雄啊,快救我!”

风小寒眉头微挑,仔细看去,终于从这张消瘦的脏脸上看出了一些熟悉的轮廓。

他惊讶的说道“是你?你怎么造成这般模样?而且到的这么晚?”

按照西北到长明宗对距离估算,就算再慢也早就该到了,可陈英雄居然迟到了这么久。

一直站在远处的汉子忽然高声道“在下奉命护送陈家公子平安抵达长明,如今任务已然完成,诸位,再会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视野中。

陈英雄穿过十数名弟子,来到风小寒身边,见对方离去后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顿时瘫倒在地,拽着他的衣摆虚弱的说道“那人是商氏护卫,一路追杀于我,快请长明宗的前辈们去擒了那厮。”

那名外山长老说道“对方是天人极限的强者,我也追不上,而且既然是商氏一族的护卫,想来也不会对长明不利。”

当他二人出现在长明宗的地界后,就已经被长明宗护山大阵发现了,他们一路都在追逐,而且那汉子身上没有任何法器波动,更无杀意与恶意,

所以外山长老才轻易放他离去。

他看了眼陈英雄,有些不解,如果那人想杀他早就杀了,怎可能会从西北一路追到这里?

可若真是护送,怎会弄的他如此狼狈?

风小寒将陈英雄带回了青竹峰,来到竹林中那片空地,让他现在那个竹子搭成的小屋中休息,然后去了趟管事堂取了几件衣物,

还扛来了只装满水的浴盆和一袋肉包子,

这些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只是举

手之劳而已,却让陈英雄感激涕零,

陈英雄沐浴更衣吃过包子厚,又变成了曾经那般翩翩少年,只是脸颊消瘦,眼中的倦意惹人怜惜。

风小寒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陈英雄将西北一行的事情讲了遍,他早就发现对方并没有真的要杀他的意思,但前提是他必须一直跑,

那次他冒险在一颗树下歇息,被对方追上后狠狠揍了顿,那之后便再也不敢有片刻停留,只要看到对方远远的跟上来,起身便跑。

路上买的马匹也皆被对方一掌打死,所以才到的这般晚。

这显然是梦儿与西北那位小姐之间的配合,

而且梦儿的本意极有可能是希望借对方的手杀了他,而不是让他狼狈不堪,教训番而已。

风小寒也明白陈英雄来到长明后只叫了自己的名字,而没有喊出那句姑奶奶。

风小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里很安全,长明宗内没人敢动你,我先去见师傅,必须由他来决定你的事情。”

陈英雄显然是怕了,不想一人独处,

风小寒无奈,只好带他去找内山宿舍。

吕迎风将二人迎入屋内,问道“这位是?”

风小寒说道“他就是徐州陈家的那位少爷。”

吕迎风对他拱手道“久仰大名,我叫吕迎风,青竹峰的内山弟子。”

陈英雄一惊,说道“难道你就是吕家的那位……”

吕迎风笑而不语,

陈英雄不禁对风小寒更加高看一眼,连这种朋友都有,这位风兄弟看来还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风小寒对吕迎风说道“我先把他存放在你这里,我去见师傅,看看要怎么安排他。”

然后他便离开了,

吕迎风带着歉意的看了陈英雄一眼,说道“小寒是去年夏天入门的,在那之前不久才学会人语,对某些词的使用不是很妥当,你别见怪。”

陈英雄笑着说道“无妨,我曾与风兄弟一起在寒山走过一段日子,我的病全靠他割与的灵肉才得以痊愈,我冒然讨扰,要请你们不要见怪才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 新的小伙伴

……

……

陈枫笑着说道“现在的长明宗真是热闹,这些个家族都要来做客?”

风小寒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说道“那他怎么安排?”

陈枫看着他笑道“你是关门弟子,这种事情你自己就可以决定,何必来问我?”

风小寒顿时怔住,平日里他几乎都在吃饭或修行,很少理会峰中事务,其他关门弟子都要为长老分担些事,比如陈枫上次闭关青竹峰的很多事便都落在了何惜柔的身上。

长明宗的关门弟子有着实权,可以决定很多事。

这也是一种锻炼。

陈枫回屋取了些酒,说道“那个小辈的事先不急,今日为师便教你醉酒剑法。”

风小寒想起了诸宗论道时,被虎兽追击至灰色草原深处累昏了过去,醒来时遍地蛇尸。

事后何惜柔告诉他,那个就是叫做醉酒剑的剑法,品级与威力不在宛丘剑之下,在精微之处还犹有过之。

“为师知道你有过目不忘之能,任何法门只看一遍便能学会,但因为你是你,对其他人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枫说道“所以你不知道普通人学剑的难处,不知如何学剑,所以你也不会教剑,这对你未来的发展可能会带来些坏处。为师本应将此剑演一遍,就像你学会宛丘剑时那样,但这次我想让你从普通人的角度出发,去学习如何学剑,日后也好教别人。”

风小寒心想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收徒,甚至不会做娶妻生子这么无聊的事情,既然不用教别人,为何还要学如何去教?

但转念一想,

自己在寒山中教雪鬼学剑,仙兽本就是天地间的精灵,悟性极高几乎不用他费什么心思,需要做的只是演示与讲解元气运行。

他曾答应过白大胖子教他双鱼剑,可他最近和风筱筱在一起,连影都见不到,所以也就搁置了。但总是会有教他的那天,今日了解一番,彼时相授也会更加容易。

于是风小寒说道“请师傅传道。”

陈枫晃了晃酒葫芦,说道“你先喝了这壶酒,那样更容易感受剑意。”

……

……

风小寒从最基础的感悟剑意,然后传授剑招,再然后

分析元气运转路线,再到彻底学会只用了两个时辰。

他也明白了普通人学剑为何会那么慢,

楼听雨等内山弟子会用的剑法在他看来很少,却被称为天才,那些外山弟子则更少。

这点他虽然明白,但依旧不能理解,因为他只需要看不需要学……今次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们学剑竟是付出那么大的努力。

光感受剑意一项,普通外山弟子可能就需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触及皮毛。

这让他不禁想到日后教白大胖子双鱼剑,只怕会花费不少的时间。

他回到内山宿舍,找到了陈英雄,将其安排在千旋小阁。

当初风小寒初入山门入住紫竹院时,白文等人找到何惜柔谈话,古山就曾提议让他住进千旋小阁。

千旋小阁地处幽静,却空了很久,没人还记得当初为建它是给谁住。

稍微收拾番后,雅静的阁楼让陈英雄这个书生格外满意,

他的行李很少,只有几本书以及一套换洗衣物,只是那件衣服早被商二十八“护送”的路上震碎,如今身上只有些散银。

风小寒又带着他去管事堂买了两件蓝色长衫,又取了几锭金子给他。

管事堂周围的剑域显然有了变化,其中的道理更加清晰,无数把剑如铁板一块,又距那万物如一剑的境界更近了步。

管事堂老人对风小寒有所改观,变的和善起来没有刁难对方,更何况他要求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无非就是钱和可以用钱买到的东西而已。

“人来到世上便是为了享受,而享受就需要钱,你我朋友一场来到这里别苦了自己。”

这番话他也曾对李笑凡说过,钱才是生活和享受的基础。

陈英雄对此十分赶集,在心底早已将他当做至交,

当初是风小寒割了一块灵肉给慧元和尚,这才让他得以活命,并且修行,可他却迟迟没能报恩,如今反而又要受他恩惠。

陈英雄认真说道“风兄弟,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陈英雄真正的兄弟,你的恩德我必将铭记于心,终身难忘。”

风小寒却是摇摇头,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吕迎风与何惜柔无数次教他如何与人打交道,表现善意

是交友的关键,让他牢记。

这些对他而言确实只是小事,只是随手帮着做了没想到竟真的交到了朋友……虽然这朋友实在弱了些,而且还有些傻。

梦儿明显不喜欢他,甚至还设计他使其如此狼狈,风小寒有理由相信如果有机会她会考虑杀死陈英雄。

可他似乎并没有灰心,而且真的来了长明宗,而不是直接回到徐州老家去。

风小寒联想到白大胖子舍下颜面去找风筱筱死缠烂打,

难道男女之间的那种情,真的这般魔力么?

竟使人甘愿飞蛾扑火?

为什么自己那个狗腿子崔魏铭就没如此低三下四的去讨女孩子喜欢?

拜别陈英雄后,风小寒去了趟紫云峰。

紫云峰归九长老玉红打理,崔魏铭归山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尤其是刘盼盼离开后更是没有出峰一步,仿佛离开那座洞府便会坠入深渊一般。

风小寒在山腰处听到了阵打磨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斑驳的树影间坐着名少年,

他是夏侯胜,紫云峰的关门弟子,

传说中在被陈枫踹下山去,之后便来到在紫云峰磨刀的少年。

他的那口单刀只是很寻常的铁刀,山下小镇的铁匠铺里打的,只用了半两银子。

没人知道他天天磨刀的意义何在,但他的那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铁刀越磨越亮,越亮越强。

有人说他磨的不是手中的铁刀,

而是心里的那把刀。

夏侯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打了招呼,然后继续磨刀。

风小寒也对他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向峰顶走去。

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夏侯胜又抬起头,心想他来做什么?

风小寒穿过林海,听了会松涛,向遇到的的弟子问了路,找到一座石门。

石门后便是洞府,

崔魏铭就在里面闭关。

风小寒是来看他的,之前一直在看玄黄剑谱,偶尔和梦儿打架,竟没有来看过他。

今日见过陈英雄这才想起来,

他敲了敲石门,淡淡的说道“我回山已有数月,你这狗腿子不来请安,反倒要主子亲自来你?这可说不过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床前明月光

石门内没有动静,风小寒沉默片刻,然后出拳狠狠砸在石门上。

淡淡的白色亮光一闪而逝,

轰然之声响起,回荡在山谷之间,惊起一片鸟群。

紫云峰的弟子都望向那边,心想是哪位前辈长老出关,竟会有如此的声势?

风小寒看着石门那道浅浅的拳印,心想这石头可真硬。然后又抬头看了眼石门最顶部的位置,心想这阵法更硬。

他又等了片刻,石门依然没有打开的意思。

风小寒叹了口气,说道“主子来了都敢闭门不见,你这狗腿子该打。”

他从背上拔出荒剑,又取出无形剑,使出了在天山顶用过的阴阳一剑。

锋利至极的剑气溢散开来,林中的灵虫被惊醒,发出惨厉的微鸣声向着山下逃去。

阴阳双鱼合二为一,那道白光还未亮起,双剑便很轻易的刺进石门之中,直末剑柄。

白光闪过,这道阵法虽然不错,却再也不能阻止接下来事情的发生。

风小寒闻到股清凉的气息,很是舒服。

这是阵法被破后散开的灵气。

“你个天杀的野小子,老子就想这躲个清静都不行?不就没去看你么,你至于拆了老子的门?”

洞府内的人骂道“你也不是人家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死了残了。”

风小寒收起双剑,附身扣住石门下的缝隙,低喝一声“起!”

喀喇,喀喇!

重逾千斤的石门被抬起,尘土微溢,像是清晨时林间升起的薄雾。

石门阵法的阵枢通过特殊的手段被刻录在石门内部,维持运转的灵石也在那里,风小寒一剑刺破了它,灵气溃散,石门也就变成了稍微硬点的普通石头。

阳光从石门下射入洞府内,扬起微尘让光线形成光柱,一名男子就坐在洞中的蒲团上,光柱刚好照到他的脸。

一年多过去了,曾经山下小镇初见时的老态已经消失,邋遢的模样与脏兮兮的衣服都焕然一新,看上去就是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谁也不会想到这位传奇的长明宗强者,曾经竟然是以一名乞丐的身份生活了五十年。

或许是太久没见过光的缘故,今日的阳光让崔魏铭觉得有些刺眼,不禁眯起眼睛,一时间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只依稀见到那道身影双手举过头顶,撑着石门,对他说道“亏你也是长明宗曾经的十二奇才,就知道龟缩在紫云峰?”

“老子是在闭关!闭关懂不?”

崔魏铭怒道“你小子强行闯了进来,至少白费了半个多月辛苦聚集来的元气。”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闭关?我怎么没感觉到什么元气波动?反倒是酒气熏天。”

洞府内的一个角落里堆满了空的陶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用来装什么的。

另一件让风小寒在意的是,在崔魏铭背后的墙壁上,有扇门。

“你这老不死的,我就说你怎可能这么老实的呆着,原来这里还有通道,能偷偷下山去胡吃海塞?”

风小寒鄙夷的说道“什么失女之痛难以自已,都是哄人的鬼话。”

崔魏铭神色一黯,说道“我只是想躲个清静罢了,各位师兄弟和师妹他们都很关心我,整日嘘寒问暖的,我可受不了那个。”

风小寒知道这只是个借口,说道“这里是紫云峰,玉红长老应该会经常来看你,难道还没能使你走出来?”

崔魏铭亏欠了刘盼盼太多,一心想要补偿,但那时眼看着女儿被别人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份打击对他而言实在太大。

风小寒将石门扔到一旁,来到他的身边坐下,说道“这不能怪你,那可是万夜天。”

万夜天三个字就是最有力的理由,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任何人的力量在他面前都很无力。

他想带走谁,谁也拦不住。

所以这的确不能怪崔魏铭。

崔魏铭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我当然明白这点,而且半年前就已经想通了。但正因为如此夺回盼盼的希望万分渺茫,所以才更加让人难过。”

谁都听过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做成某件事情的鸡汤,

但世上总有些不可能的事情,是即便再努力也不会做到,比如螳臂当车;比如变得比商氏一族更有钱;比如走完蛮荒域;比如……打败万夜天。

无法打败万夜天,就意味着无法抢走他身边的东西或者人。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

这是事实。

夺回女儿是最能激励人的事情,但对崔魏铭而言却是件努力也做不成的事……

风小寒发现他的容颜未变,但在那一瞬间感觉似乎苍老了几分。

崔魏铭长叹一声,摆摆手说道“你走吧,谢谢你来看我,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见人。”

“听说望月山门前的战斗,有人亲眼看到万夜天的身边还有命少女,看身姿乃是人间绝色,应该就是刘盼盼。这说明他们相处的很好,至少暂时没有危险。”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刘盼盼是天才,万夜天则是神话中的主角,她和他走说不定可以在修行的路上走的更远。她道心圆满此生只为修行,这对她自己而言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崔魏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那可是万夜天,世界上最大的魔头。”

风小寒说道“那也是她的命,不怪你。你要做的应该是好好活着,努力修行以求证道而长生。说不定数百年后她就会回来了,可看到的却只是你的尸骨,以她那时的境界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触最多也就是发出些感慨,那才是真的悲哀。”

是的,崔魏铭没有做到作为一名父亲的责任,一心想要补偿,却没能活到那个时候,反而耽误了修行愧对师傅师祖。

崔魏铭闭目塞听,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小寒坐在他身边,看着洞外渐渐沉下去的太阳,想着一剑西来的意境。

那种垂暮的感觉与崔魏铭现在的状态似乎有很多相象的地方。

这让他生出几丝感悟。

紫云峰最高处的那座殿外,玉红站在那里,沐浴在夕阳下,红色的长裙更加鲜艳仿佛真正的火一般。

她默默的注释着洞府的方向,神情有些复杂。

……

……

中原的星空与草原并无太大不同,一样的夜色如幕,一样的月明星稀。

不一样的是星空下的风景。

青竹峰的竹林在微风下泛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如同松涛,伴随着灵虫的微鸣,形成一首好听的曲子。

陈英雄躺在床板上,怎么也睡不着,看着透过窗户照到地板上,如霜雪般的皎洁月光不禁来了兴致。

“古人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般好的良夜配上竹叶声与虫鸣,长明宗果然是风水宝地。”

陈英雄举头望向明月,只见一轮圆月当空,星河璀璨间梦幻无穷,就像在一方黑色的鹅绒上洒了把闪亮的银沙。

想着梦幻两个字,陈英雄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名字,眼神变得涣散,视线也渐渐迷糊。

漫天星光在他的眼里忽然变得虚幻起来,亮银色的光点相互连接变成无数道线,如同少女柔顺的发丝。

那两颗最亮的星是她的眼睛,看向他的目光永远是那般冷清,

北斗则是变成了他的刘海,看起来俏皮可爱。

还有些星辰则是勾勒出一个形状,与其他群星构成了与星空同样美丽的脸。

陈英雄认得这张脸,她是梦儿,他的未婚妻。

当他正沉迷在星空幻化成的脸时,一阵风来,其中灵虫的微鸣以及冷清的剑意让他清醒了过来。

青竹峰每刻都有弟子在练剑,哪怕晚间也是剑意冲天,仔细看去甚至可以发现林中深处不时亮起的白光与奇异的色彩,那些是剑光与异象。

陈英雄收回视线,披着长衫,取出一张宣纸颜料和画笔,步出千旋小阁,这些都是白天在管事堂顺手取的。

厚重的浓墨是夜,青翠的绿是竹,林中的光是剑,林外立着的是小阁,阁中坐着对男女,男的是他,女的是梦……

陈英雄用硬豪毛笔撇了些白色染料,悬置于纸张之上,手指轻弹将白色的墨点随意的洒落在夜空中。

一副颜料极浓厚的画便完成了,

这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油墨画,与传统的水墨丹青不同,整幅画几乎没有留白的地方,厚重的颜料对所见进行大篇幅的渲染从而营造出强烈的视觉冲击。没人知道这最先是由谁创造的,更不知道是究竟是什么时候突然流传开来,但却在民间流传甚广。

陈英雄对这幅画相当满意,它来自于他脑海中最美好的臆想。

他找来跟细竹和绳子,打算将它裱起来,

这种事情陈英雄做过很多次,那些年不能修行的时候他花了很多时间在其他事情上,于是做起来熟能生巧,很快边完成了。

他在阁中的一面墙上发现了根钉子,于是踮着脚将它挂在上面。

陈英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沉浸在画中阁楼里,那对恩爱男女的无限遐想当中。

那根钉子由于画的重量以缓慢的速度缓缓下倾,

就想忽然挂上重物的扳手,

锁链与齿轮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石砖摩擦的声音,在陈英雄惊愕的目光下,挂着油画的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走廊。

(还有记得曾经提到过的,赵浩天被砍了手臂后的桥段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 九幽路

石阶延伸向地下很深处,有幽暗的光从那边隐隐透出,如同黑夜中的萤火,飘忽迷离,带着极为虚幻的感觉。

月光透过窗落在窗台,然后洒在地上,如同洒落的银水,浸透了他的背影。

陈英雄觉得有些冷,不禁紧了紧衣物,有些害怕。

“想不到在这样的小阁里还有如此深的暗室,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竟弄的如此阴森神秘。”

陈英雄撇了眼石阶尽头处的微光,如同在看着深渊中的一盏烛火,竟有些眩晕的感觉,说道:“是风兄弟带我来这间小阁的,在这之前此间的一切都已封尘,想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这里的东西应该是上一位主人留下的,我不应该动。”

按道理讲,能被寄存在这里的宝物应该极为可贵,既然住宿之人已经离去,那些东西没道理还会留下。

但不知为何,陈英雄就是有种感觉,感觉那下面还存放着某种东西。

想着以前看过的恐怖小说,和那些市井间流传的民间怪志,一向不信神鬼之类的陈英雄也有些害怕了,不敢再看石阶尽头的微光,就像那边随时会跳出只怪物般。

可能由于恐惧的缘故,他越不想看,反而越挪不开目光。

那道微光似乎忽然变得远了些,散发出的光线敛入密室,漆黑的石阶走廊失去了光亮,变的更加黑暗。

浓稠而厚重的黑,像极了他作画时点落群星前的夜,那浓厚的色彩如墨汁一般,就连月光也无法照亮分毫。

没有光的走廊与阳光照不到的深渊没有区别,都是黑的令人心惊。

陈英雄就像坐在井口的孩子,或是站在高崖之上的人。

向最深处看的久了,那种眩晕和无端升起的恐惧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心智。

当消逝的光芒不复存在,人反而不比一只鬼来的淡定。

陈英雄站在密室的暗门前,看着眼前的走廊变成深渊,而深渊的最深处便是密室,那里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微茫。

陈英雄忽然有种冲动,想要跳进这深渊之中,去追求那世间唯一的微茫。

在陈英雄的眼中,那些浓厚的墨汁,也就是无尽的黑暗正渐渐向他袭来想要将其揉碎。

指尖忽有痛感传来,

陈英雄眼瞳微缩,清醒过来,下意识的退后几步,粗重的喘息着。背后出现大片水渍,那是那一瞬间惊出的汗水。

他现在更加确定,那间密室中有着某种法器,或者某件宝物……甚至可能是一个人。

但总之那里有着某种存在,足以撼动他的道心。

陈英雄虽然刚开始修行不久,但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修行,亲眼看看不同境界的风景。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的道心与根基自然无比扎实,寻常幻术以及魅惑手法很难得逞,可见密室中的存在何其诡异。

陈英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的想着:“长明宗如此正道大派,青竹峰如此光明磊落,怎会藏着这么个怪东西?”

他可以肯定密室中的事物不是正道法器,因为那道深渊中的意境无比阴冷,深渊最深处的微茫像是恶魔眯着的眼。

若非道心不稳之际幽府内的元气失去压制,顺着经脉直冲十指让他清醒过来,只怕此时已经迷了心窍走进那密室之中,甚至走火入魔了。

这是徐州陈家的道法,可以在关键时刻助修行者稳守道心,没想到在这里救了他一次。

陈英雄面色微白,觉得背后有件硬物,伸手去摸原来是桌子一角,便就势靠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借着冷清的月光开始静神,捋顺气息。

许久后他才平复道心,随后静意,最终长长的呼出口浊气。

他不敢再看那间密室,伸手去摸墙上的钉子,想要关上这该死的门赶紧上床睡觉。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都说人类用黑色的眼睛去寻找黑夜中的光明,你找到了却不愿接触,这不合道理。”

……

……

人们睡着时,保持同一睡姿过久会导致血流不畅,经脉暂时堵塞四肢僵硬,就像被人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意识有时会先于身体醒来,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些不懂人体奥秘的普通人,称其为“鬼压床”。

陈英雄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去摸墙上的钉子,想要关门,身体却随着那个声音的响起而僵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和鬼压床很像。

陈英雄虽然害怕,但之前借着月光静神,心智还算清醒,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人类”,这证明对方不是人,或者认为自己不是人。

但他全身僵硬,就连呼吸都很是艰难,自然无法出声发问。

“下来吧,拥抱你的光明。至少看看也是好的。”

声音再次响起,

但屋内微风不起,窗外虫鸣不断,根本没有人再说话。

陈英雄有些骇然的想着,这两句话直通识海,直接在他脑子里说话,对方有着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要杀他就像碾死指尖上的蚂蚁一样简单。

究竟是谁能有这样的力量,又为何藏在这里?

难道是传说中的器灵?

陈英雄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密室中走去,石阶走廊中有着淡淡的潮湿味儿,墙壁凹凸不平与普通的土墙没什么两样。

暗室的幽光依旧幽暗,只是清楚了许多。

陈英雄目光平静,神情难得的认真严肃,其实认真严肃与面无表情并无太大区别,尤其从情绪上来说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平静。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害怕,否则道心再次失守他将彻底迷失在这片黑暗之间。

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笑着走完这段路。

煎熬的过程总是持久的,但终究会走完,

陈英雄来到密室,身上的压力消去,顿时轻松不少,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密室中的布置很简单——角落里的箱子,衣架上的黑袍与面具,墙上的蜡烛,桌上的圆镜,此外再无其他。

密室的微光正是来自于那根蜡烛,应该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才能燃的这么久,从微香的气味上判断,应该不是常见的长明灯。

那副面具狰狞恐怖与这里的气氛倒是相符,黑袍的料子很独特,微光落在上面就像被吸收了般,想来是件隐匿身形的好宝贝。

箱子里装的不知是什么,既然特别放在这里,想来应该不会寻常事物。

陈英雄最感兴趣的是桌上的圆镜,来到这里后别的事物仅仅是扫了一眼,然后在圆镜上停留了很久。

因为那是密室中最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镜子里有张脸,但不是他的,

镜中的画面被黑云笼罩,看不到五官,却能清楚的辨认出那里面有张脸,

如同鬼一样。

“还真是见鬼了。”

陈英雄微微挑眉,说道:“你是谁,传说中神器的器灵?还是哪个魔头的魂魄被拘后,封印在镜中?”

对方说道:“拘魂神术只有少数人知晓,正道门派不屑此道,而我更是其中骁楚,谁能拘得住我?”

陈英雄问道:“你究竟是谁……或者是什么。”

“我是你们未知的神明,你可以叫我烛九大神。”

对方问道:“你又是谁?”

“徐州陈家陈英雄,你可以叫我陈少英,或者陈少爷。”

陈英雄打了个哈欠,本以为是多么恐怖的鬼东西,闹了半天原来不是鬼,而是个自恋的变态。

看样子这个变态似乎比鬼还要恐怖,

但终究不是鬼,

其中不同之处在心里上会带来很大的变化。

此时烛九的心里也有许多微妙的变化,

很少有人能站着从那条走廊中走出来,同时保守道心。而这少年书生走完了,还走的相当轻松。

烛九说道:“你不错。”

陈英雄看着他说道:“不敢,区区化灵,前辈谬赞了。”

烛九有些惊讶,他早就察觉对方的修为很低,没想到竟然这么低,随口说道:“你资质不错,怎么会懒到这种诚度,这般年纪才化灵境修为。”

他想着总不能像风小寒那样,是近年才开始修行的吧。

陈英雄说道:“我以前经脉不好,不能修行,直到去年冬天才治好。”

烛九沉默无语,想不到这少年还真和风小寒一样。

陈英雄自知无法脱身,索性放松下来,指着那边的衣架问道:“那是什么。”

他自然不是问那是什么料子的衣服,和什么款式的面具。

烛九说道:“那是隐匿气息的法器,面具可以增强防御,应该是那人用来替换的备用器具。”

陈英雄问道:“那人是谁?”

烛九说道:“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曾走完这样的九幽路。”

当年烛九找到赵浩天,许诺对方若能证明自己,他便给赵浩天想要的一切,去向长明宗复仇。

赵浩天走完那条山路靠的是仇恨,

而这名少年则纯粹是依靠天赋,

陈英雄这才知道原来那条石阶走廊还有个名头,叫九幽路,皱着眉头说道:“听着怪瘆人的。”

烛九说道:“这面镜子是件法器,可以使人跨越空间建立沟通,已经很久没有启动过,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间密室的?”

陈英雄苦笑道:“这是个巧合。”

烛九沉吟片刻后,平静的说道:“不,这是天意。”

第三百三十几九章 陈枫,陈英雄都姓陈

天意与巧合的意思相近,背后的含义却相差甚远。

陈英雄不知对方是否想到什么,又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不论对方在打什么主意,都与他无关。

他比较好奇一件事,说道:“你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这里之前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烛九沉默了会,说道:“他是谁不重要,因为他现在就是个死人。重要的是你来了,过我九幽路既为路上人。你可有心愿?我能帮你完成。”

陈英雄感受着秘室内的阴冷气息,知道对方不是正道,极可能是邪道妖人甚至魔道。

这样的人愿意帮别人,定会索取大量好处。

陈英雄看着他,说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烛九说道:“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你现在是路上人,这就足够了。”

陈英雄微微挑眉,问道:“路上人是什么?”

烛九说道:“是伙伴的意思。”

陈英雄还要再问,烛九却忽然说道:“好了,说出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它。如若没有,我便要离开了。”

陈英雄沉吟片刻,想着来长明的目的,说道:“我这人比较愚笨,没什么特别的心愿,如今经脉重塑终于可以修行,最大的愿望本应是证得大道……”

烛九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下文,黑雾下的眸子就像夜里的鬼眼,幽静而诡异。

陈英雄继续说道:“但后来我认识了位姑娘,她美极了,所以我来到长明。”

那幅画中阁楼里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想着草原的那天夜里,微风拂过她的面纱时的画面,他的嘴角勾起丝浅浅的弧度。

烛九的眼神似乎有了变化,因为那团看不透的雾,所以陈英雄没有看出那些变化后的意味。

良久后,冷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再次响起,

“我明白了。”

烛九说道:“你只要做好自己,其余随心就好。”

陈英雄有些无奈,心想说好要帮自己完成心愿,怎么就这一句话?

“无数典故都可以证明,这是最完美的追求手段。我想以你的本事和天赋,没有失败的道理。”

烛九说道:“这面镜子除了用以沟通外,也是件难得的法器,便送给你吧。陈英雄,我很期待下次见到你的时候。”

与之前的神识传音不用,最后这句话是用真正的声音发出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中,毁掉了衣架上的黑袍与面具。

空气中的恐怖的气息渐渐消退,

镜子恢复正常,里面的黑雾消失,脸也变成了陈英雄自己。

他把今晚这件事的前后都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觉得是那样的巧合,那般莫名其妙。

这个叫烛九的忽然出现,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他不过走出那个走廊,怎么就变成了路上人?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这画面一如那日赵浩天断臂后坐在这里时的场景,只是那夜黑袍如墨,今晚蓝色长衫如海。

……

……

那晚之后,陈英雄就再也没有下去过,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忆起昨晚走过那里时的感受。

桌上的镜子他没有带出来,那毕竟是件通讯法器,天晓得是否有单方面的能力,能通过他手中的镜在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观察到长明宗内部的情况。

这件事他打算告诉风小寒,但想到以对方的性格,这种邪门且可能伤及己的东西八成会直接打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天亮后风小寒来找他,

陈英雄问道:“这里之前住着谁?”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听说是位外山长老,死于天苍山之战,那之后便再没人住过,那些资历深些的弟子都说只有他那样孤僻的老人才会住这样偏僻的地方。”

陈英雄心想也只有那样的孤僻的老人,才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挖个如此深的密室。

风小寒见他露出深思之色,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陈英雄看着他说道:“我想去见见五长老,你可否为我通报一下?”

风小寒说道:“师傅的脾气因人而异,如果他不喜欢你可能会把你扔下峰去。”

陈英雄说道:“如果他老人家不喜欢我,早就把我扔下山去了。”

风小寒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师傅还很年轻,不要用老人家形容他,会被揍的。”

陈英雄愕然,然后点了点头。

穿过一片竹林,绕开几座闭关用的洞府,来到那座小园。

风小寒和陈枫通报了声,陈枫愿意见他,让风小寒把他领进屋里。

风小寒有些奇怪,陈枫的屋子除了何惜柔外就连他这个关门弟子都没进去过,陈英雄却能进屋去见?

若换做以前,他绝不会想到这么多,但在人类世界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又在吕迎风与何惜柔的“教诲”之下,他已经开始真正的作为一个人成长起来,很自然的便会思考许多事情。

但他同时也秉承了曾经的习惯,除了狩猎策略与修行外的其他事,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

在风小寒看来,这不是懒而是智慧。

看着窗外柱影下那道远去的背影,陈枫看着面前的年少书生,微笑无语。

陈英雄行礼道:“见过五长老。”

陈枫微笑道:“令尊可还好?”

陈英雄说道:“家父一切安好,我离开时他刚闭关不久,顺利的话两年内应该就会出关。”

“大哥的天赋很好,这次闭关应该能破境入破虚了。”

陈枫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五长老显得生分,你还是叫我叔叔吧。”

陈英雄笑着说道:“是,二叔。”

世人皆知,长明宗五长老乃天下间顶尖的剑客,年少时上长明拜师学艺,是长明十二奇才之一,一人一剑专平天下不平之事,剑下不知斩了多少恶人,深受民间的敬仰,在修行界有着很大的名气。甚至有传言说,如果下一任掌门在他们这一代中产生,最可能与秋律竞争的便是陈枫。

但很少有人记得,陈枫来自徐州。

而徐州只有一个陈家,

作为陈家唯一的少爷,陈英雄怎能不来拜会下这位二叔?

第三百三十章 那个村

天空中的云映在水中,静静流淌,被鱼尾搅起的波澜切割成碎块。

湖边有名少年正在垂钓,手里拿着本诗经摸摸背诵着,鱼竿插在石缝中。

坐在不远处的少女眉眼清秀,梳着两根可爱的小辫,正呆呆的望着他,眼中满是柔情。

水光潋滟,映射在他干净的脸上,落在少女的眼中是那样的好看。

这里是人类世界某个偏僻的角落,方圆百里只有个小小的村子,叫孔家村,

生活算不上富裕但靠山吃山,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很多年前这里出了位强大的修行者,还在朝廷中任职,前些年回到家乡后带回了大唐道典还有许多关于养殖灵药的书,然后便在山中坐化了。

现在整个村子里人都会修行,种地打猎更是不在话下,有了修为之便,村里的人们开始开垦荒土,种植灵药。

经过几年的发展村子渐渐富有了起来,也有很多年轻人走了出去。

鱼竿微动,细长的鱼线猛地绷紧,

少年深受握住鱼竿向上一甩,一尾草鱼便离开水面,落到他的怀里。

他用手指勾进鱼鳃,暗运元气直接杀死了草鱼,转身对少女笑道:“喏,答应你的鱼有了,早点给你爹送过去。”

少女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身边,笑着说道:“这鱼真大,半条炖汤半条红烧刚刚好,晚上你来我家吃饭,我请客。”

少年苦笑着说道:“还是免了,大黄还在家等我呢,它若是饿了肚子会不高兴的。”

大黄是狗,有一条腿是残疾的,那年村里某户人家见家里的母狗生了只残废,不能看家护院便想宰杀了,被少年遇见好不容易才求了过来。

少女撅着嘴,埋怨的说道:“哼,就知道你们家大黄,去和它过一辈子吧。”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乖,下午我去山里打猎,明天请你吃烤山鸡。”

少女笑道:“一言为定。”

对方离开后,少年收起鱼竿抗着鱼篓向家走去。

他是家不在村里,在村后的山上,

十年前水灾时,有个孩子被大水从上游冲来,山里的老猎户孤身一人了大半辈子,见到这孩子很是喜欢便收养了他,可惜去年就病死了,

所以现在他一个人住。

那天的水声犹如雷鸣,震耳欲聋。

所以他叫孔千雷,那个曾经的猎户肚子里有些文章,取意寒入山谷吼千雷的后三个字。

夏季的山林里充满鸟鸣,虽然山风微燥,但林间的流水也能带来丝淡淡凉意。

看着山野间浓密的绿意,孔千雷忽然有些渴,来到小溪边喝了口水,入口甘甜,清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沉入丹田里的幽府。

幽府立即反馈出一道丰沛的灵气,元气迅速壮大,很快便在体内首尾相连,

孔千雷来不及惊讶,丢掉鱼篓端坐于溪边,感受着这道奇异力量带来的变化。

他的识海中一片晴明,外在世界从他的感知中消失了,只余下身体里的世界,溪中的清水无声的流淌着,似乎害怕打扰到他,恰如正在流逝的时间。

不光如此,就连夏天的躁,鸟儿的啼,山野间灵虫的鸣也全部消失,安静的有些诡异似乎不想真实。

时间转眼间来到晚上,

星月交辉之下,孔千雷睁开了眼睛,自然之声也再次响起。

此时他已是化灵境上品,距离完全打开幽府大门也只差一线,

他不懂这道契机从何而来,又为何会落到自己的身上,难道那口水竟又这般神妙的效果?

只一日时间便从化灵下品来到化灵上品,

这样的修行速度实在惊人,想必那些打宗派里的内山弟子们也没有这么快。

事实上,就连关门弟子也没这么快,

这无疑是能够刷新人类世界修行记录的一次突破。

孔千雷拎起鱼篓,心想待明日向村长讨一株灵药,便能破境了。

他兴奋的想着,自己或许也能离开村里,去到大城市里找一家宗派修行,或者入朝为官不负这满腹的经纶。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有两道身影出现在这里,

其中一人黑袍加身,戴着狰狞的面具,

他站在那里却如同块石头般,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他是位魔道修士,与赵浩天一样,都是路上人。

另外那人则是道淡淡的虚影,如同深山里的幽灵,看上去有些恐怖的感觉。

“我们早就发现了他,这少年的天赋与那些出名的天才们相比也是属于佼佼者。更何况现在又喝了琼霄液?”

那位魔修把玩着手里的瓷瓶,说道:“本想着将他收入山门,光大本门传承,但既然您想要我又怎敢藏着?”

他的语气很是恭敬,即使这道虚影看起来十分虚弱,似乎一阵风来都可能将其吹散,但魔修依旧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那是来自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何变成这样依然能够活下来?

虚影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淡就像他现在的身体一样——如果这也能被称为身体的话。

魔修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和寻常人不太一样,他眼仁里的瞳孔是竖着的,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或许是这双眼睛的缘故,或许是某种道法,亦或者是他自己早就知道对方会让自己那么做……总之不管为什么,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杀光那个村子的人。

他怪笑几声,随后取出枚漆黑的珠子,拥二指轻轻捏住,附身在小溪中轻轻蘸了一下,然后收了起来。

虚影看着他完成这个动作,这才放心,向着孔千雷离开的方向“走”去,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飘去。

他的身体没有重量,所以飘动间没有风声,但青草与落叶却诡异的向旁侧分开,为他让开条路。

魔修看着他的离开,想着对方要做的事情,心中微寒竟无端升起些恐惧,面具下的目光依然冰冷只是多了些不解。

“真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致力于杀死中原的天才,连北方的魔门本宗也是如此。断中原未来对最终大计确实有极大的好处,但手段并不高明,行之不一定能有效。修行盛世之下孕育的天才何其之多,而这些真正的天才又都在各方势力的严密保护下,如何杀得死?”

魔修看了看星海,又瞧了瞧远方,喃喃道:“我魔道鼻祖已然重生,我们究竟还在怕什么?想不懂啊,想不懂……”

他一面自然自语着,一面向山下的小村里走去。

他想在这里住几天,看看那些人死的画面。

……

……

陈英雄来到长明宗后,青竹峰的人便不敢再让梦儿山上,因为对方每次都是提着刀来的……

而陈英雄听说那个草原来的少女,整日拎着铁刀在青竹峰下晃悠,有时还学着紫云峰的那位在清溪流边磨刀,吓得不敢下山。

风小寒很好奇,这个胆小的家伙是怎么从那个商氏护卫手下逃出来的,又从哪里来的勇气来长明追求梦儿?

但他更想知道的是,他想用什么来追求梦儿。

当他问起时,陈英雄却坚决否认这点,同时脸红的就像食客居外晒着的辣椒一样。

于是风小寒去问白大胖子,因为他有着相似的经历。

白大胖子也是脸一红,解释道:“这种事情很难说,有的人就是这样,脸皮薄抹不开面子。公开的秘密一旦说出来就会觉得很尴尬,很难为情,所以才否认。”

“勉强懂了,但不是很理解。”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大胖子摸了摸胖脸,憨厚的说道:“可能因为我脸皮厚呗。”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我是问你是如何追求成功的。”

“没什么,只是努力减肥,努力修行,认真看书。把自己变的更好才能对她更好,唯有这样才能感动她。”

白大胖子苦笑道:“其实我还没真的成功,现在我们仅隔了层纸,但谁也不敢捅破而已。”

风小寒不解的说道:“为什么?”

白大胖子摸了摸头,说道:“可能是还不到时候,我们毕竟年轻,这种事情又急不得,道侣什么的还早得很呢。更何况谁也不知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

风小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在书里看到过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馒头总会有的,一切都会好的。我觉得可以用来安慰你。”

白大胖子笑着说道:“很浅显的道理,但很有真义。谢谢你。”

“我们是朋友,不用客气。”

风小寒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件事情,又回身说道:“如果能在十会上得到名次,哪怕是看看也会有许多收获,这或许可以帮你变成你口中的更好的自己。”

白大胖子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说道:“有理。”

风小寒说道:“但十会就在明年,时间很急,所以双鱼剑你还要不要学?”

……

……

风小寒觉得白大胖子的方法有道理,但很笨,随便哪本书里的主角用的手段都要比他高明。

但书里的故事虽然有道理,但毕竟不是现实,想要真正解决陈英雄与梦儿的问题,必须要有现实的方法。

于是他打算再去看看自己的狗腿子……毕竟这方面的事情没人比他更在行。

不是说他与陈英雄的关系多么要好,或者多么热心肠,上杆子给他解决这类问题,但这两人毕竟是自己招来的,按照何惜柔的说法,他必须为这两人负责。

所以他就要解决这件事情。

其实何惜柔的本意是让他把陈英雄“请”回徐州老家去,不然这人在这里,梦儿总是开心不起来。

风小寒不知道这两名少女是如何变成闺中密友的,她们才认识几天?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臭气相投,或是别的什么?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这章不知道起啥名)

风小寒去问过崔魏铭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对方表示过去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表叔十分感兴趣,于是特地来看过陈英雄。

陈英雄正坐在一根青竹下看书,崔魏铭只远远的望了片刻,然后连说了三声好,

随后他看向风小寒的脸,眼中的欣喜更胜,说了句:“比你好,但还是你更好。”

风小寒有些不明就里,之以为是他的胡言乱语,便问道:“你只看了一会,究竟看出了些什么?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

崔魏铭重新看向远处,面露沉思之色,只是这回他望向的是竹林深处,而不是青竹下看书的少年。

“让他做自己就好,应该没有女生能招架他这般优秀的人的追求。”

他对风小寒眨眨眼睛,说道:“当然,何惜柔和我的女儿都属于例外,尤其何惜柔……”

风小寒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于是摆手打断了他,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用你们这一代人的话来说,她修行是为长生,而是我想变强,这背后有着本质区别。所以我们不可能。”

他的话说的很明白,他和她修的虽都是剑道,但并不是同道。

崔魏铭笑着说道:“我和玉红不是同路人,我与雪儿也不是同路人,但我们都在路上,一条通天大道上的路有很多,总会有些岔口让我们相遇。”

风小寒说道:“那你的岔口还真不少。”

崔魏铭笑了笑,

风小寒没有看他,所以不知他是不好意思的笑,还是觉得好笑而笑。

他认为是后者。

……

……

夏去秋来,

青竹峰的秋不如赤霞峰的红,尤其落日时站在那道崖上,整座山风都笼罩在火红的颜色中,如置于火海,染红了天边的云。

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青竹峰的脚下再也看不到那个拎着刀闲晃的草原少女。

梦儿和诸峰弟子相处的都很好,与关门弟子和部分内山弟子甚至成为了要好的朋友,风小寒除外……

并不是说他们不是朋友,恰相反,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只是些小小的矛盾。

因为风小寒把陈英雄接上了山,还藏起来不让她去揍。

何惜柔知道陈英雄修为微末,更知道梦儿对此事的态度,所以也不敢偷偷带她上青竹峰去找他。

期间梦儿挑战过风小寒一次,地点在长虹峰。

风小寒曾擒杀土甲鼠后,前阵子又带了仙兽雪鬼,更是将擒杀妖兽的技法编撰成册,成为全峰必读之物,所以在长虹峰的弟子们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特别是被他救过的几名弟子,对风小寒崇拜的无以复加。

导致那场比武竟汇聚全峰弟子,许多外山长老也现身解说,打算为诸多弟子讲解这场比武的含义。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比武仅用了很短的时间便结束了,

因为风小寒用的是那把菜刀,

众所周知,他是青竹峰关门弟子,主修剑道,但谁能想到他的刀竟也强到了这种地步?

虽然从头到尾只用了一个道法——擎天一刀。

风小寒共出刀九次,都是擎天一刀。

这个点子来自于八大山人中的黄衣老者,击败魔门修士时用的方法,

反复使用擎天一刀,虽然每刀的威力只有四成,但九刀下来即便是梦儿在不使出全力的情况下,也难以应对,败下阵来。

这方法是那样的笨拙、强硬、直接、霸道,不留半点余地,那些外山长老也不知该对周围的弟子说些什么好。

迎来又一次胜利的同时,风小寒也付出了代价——睡了一天一夜。

即便是威力不全的擎天一刀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的,他却连使了九刀,其丹田幽府之广阔,由此可见一斑。

轰然的叫好声响彻了长虹峰的林海,

那些年轻弟子们想到的是无数年前那位有着刀剑之圣美誉的圣人,仅凭一人之力便使得刀剑合璧……如果风小寒能顺利成长下去,那样的奇迹说不定会再次出现,

而这样的人物,如此的天才,

是长明宗的弟子,

今年才十三岁,

那些弟子们如何能不兴奋。

那天比武之后对梦儿的打击很大,修行与学习成了每日的必修课,就连在青竹峰下闲晃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除了如何将那人大卸八块,便是各种刀法口诀。

最近她又喜欢上来赤霞峰看林海,就坐在那道悬崖上,或者去南息峰听松涛,

关长空偶尔陪她。

诸位长老都知道,她有了突破的迹象,看来那次的打击让她进步不少。

但迹象不表示可以,风小寒刚来长明宗时陈枫闭关己久,出关后虽有收获,战力更强,不也是没有破境入凌霄?

梦儿的进入崩劫境中品确实失败了,但道心更稳,根基更加扎实,

风小寒的日子倒是清闲了不少,于是被陈枫训斥了一顿,

他虽然懒散,但修行功课却是都没有落下,

被训的原因是他没有下棋……

理由很充分——作为长明宗仅有的几个棋之会的弟子,你闲时怎么能不下棋呢?不提升棋力如何取得棋之会首胜?虽说还是剑之会更重要一点,但既然参与了便要努力,不向着首胜使劲哪里还像是青竹峰的剑道?

风小寒很无辜,他的棋力来自万衍神通,万衍金茫那么多,所以他的棋力也就那么多,不是单纯的靠下棋就能提升的。

可这点他偏生无法与陈枫讲明,

这真乃无奈之事。

其实长明宗精于算计之人不在少数,但很少有弟子有下棋这样的爱好,一般都是到了中年,修行之路基本上已成定数,学再多的剑也很难成长,到了需要靠熬时间来推进修为时,才会把注意力放在棋道上。

自古除观棋老人外,无人以棋力证道,

但依然有无数人为之狂热,追求着那样的境界。

风小寒下棋靠的不是算计,而是推衍,

推衍与推演并不相同,后者属于算计范畴,最终级的目标是向着大道靠近,

而前者则是基于大道反推世间万物。

所以吕迎风棋道那般厉害,也无法胜过他。

蚂蚁打架再如何熟练,技巧再如何高明,也永远不会是刚出生的懵懂小象的对手?

推演,

推衍,

两个词只差一字,读音虽然一样,

实则却有天壤之别。

第三百二十二章 林中小树又生

由于那晚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甚至到了离谱的地步,所以那天的会面,陈英雄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烛九大神?

路上人?

最让他感到惊奇的除了这件事本身,还有的便是那件法器,

可以隔空交流的法器不是没有,但距离十分有限,法器与法器之间的关联类似于某件童年的玩具。

市井邻里间,常有稚嫩的男孩用红绳的两端各拴住只铁罐,将其中一个扔到隔壁家女孩的窗户里。

当红绳绷紧时,将耳朵靠近铁罐便可以听到对方的话。

这样的交流手段据说起源于数千年前的古战场,用于地堡与地堡之间传递信息。如今已然沦为童年趣事,塑就了不知多少情话。

人类世界的交流法器与法器之间的联系,就是那根红绳,

但就像没有孩子能堆砌起最大的雪人那样,世界上也没有无限远的绳子,大唐王朝中有位学士闲暇时曾制出目前传话距离最远的法器,却也只有区区七里的距离。

长明宗范围何止七里?

长明宗护山大阵最远处足有千里之遥,范围之内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长明宗的眼皮子底下。

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在这里蛰伏,而不惊扰到长明宗。

圣人也不行。

赵浩天也是花了很多年时间,才做到青竹峰的掌勺,将自己的气息存入大阵之中。

也就是说,对方远在千里之外通过这件法器与之交流,

这岂不是神器?

自己每天睡在一件神器上面,而且如果想,随时都可以拿走……

换做任何一人都难保不动心,但陈英雄是陈英雄,很容易满足,很会遗忘。

没用多久时间他就忘了这件事情,满足于修行与看书的乐趣,唯一的烦恼便是青竹峰下的少女。

……

……

密室中的那面镜子的确是件神器,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神器的一部分。

凭借与主体间的联系,它的距离远不止千里。

只要它还在承天大陆这个位面里,烛九就随时可以与持镜者对话。

蛮荒域的四季变迁是常有的事,

去年这里的沙漠被强大的气息压成实地,又经过无数妖兽的践踏,本坚实如石块般的大地却没能抵得过蛮荒域的力量,就想孩子手中的橡皮泥,随着季节的变化被变化着。

人类世界是秋季,

现在的蛮荒域便是春天,是万物苏醒的季节。

无数参天大树破土而出,将这里便成了无比繁盛的树林,那些没来的及躲避的妖兽或被树根缠住,成了树的养分,或被突然从脚下的突起的树抛向空中,然后摔死。

此时猿猴类妖兽猖獗,敢于袭击一切,包括些真正强大的妖兽。

在夜听风与烛九上次见面的地方,又重新长出了一颗小树,

与周围高大的树木相比,这颗小树叶片青翠如玉,树干挺拔,就像将何惜柔扔到普通女子人群中的感觉,显得高贵而耀眼。

上次它也曾在沙漠中长出,一如今日这般醒目。

仿佛周围的森林都是沙砾,是陪衬,真正的主角是它。

烛九坐在树下,这次他没有堆沙子,

目光透过厚重的树林望向天际,

他在等人。

忽有风起,回旋于林中,久久不散。

伴随着松涛,夜听风从林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烛九,问道:“你的盟友是魔门,但万夜天才复活多久?他不会喜欢你计划的事情。”

烛九说道:“那是因为你活得久,了解他。但魔门不一样。”

“你想让他们以为,万夜天见自己的门派受了正道欺负,所以会成为他们的底气?”

夜听风说道:“魔门毕竟是他的门派,傻子再多也会有聪明人。”

“恰相反,有道是此时一彼一时,魔门在寒山里住了七百年,南下愿望无比强烈。魔尊与幽若尊者正是知道万夜天对现在的魔门没有感情,所以才想要借助我的力量。”

烛九说道:“在他们想来,等魔门成功入主中原,再倒打一耙把我赶出去就好,反正万夜天不会喜欢我,而他是无敌的。”

夜听风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你还要帮助他们?难道你说自以为已经牛逼到可以打败万夜天了,还是怎么滴?”

“前段时间我也想过放弃,毕竟他太厉害了。但布局多年眼看就要成功,我怎会轻易放弃?可万夜天的存在让这件事变成了不可能,所以我的布局就变成了死局。但前不久我找到了一个变数”

烛九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一个足矣撬动人类世界的变数,所以……差不多吧。”

夜听风一怔,然后冷笑道:“在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可笑的。”

“我认为这句话才是最可笑的。白发之所以无敌,是因为没人敢做他的敌人,或者说他的敌人都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烛九认真的问道:“但如果没有人呢?他的守护,他的无敌,你所谓的他的力量……将没有任何意义。”

夜听风神色微变,说道:“你要杀光人类世界?且不论你怎么可能杀光人类世界,就算可以,也不会有人看着。而且你若真的杀光了,万夜天一定会去找你。”

烛九平静的说道:“我族时刻都在灭族的恐惧之下,早有准备,万夜天灭不掉我族。等他心灰意冷的离开人类世界,人类世界就是我们的。”

夜听风想到进入烽火山的那两个弱小魔修,说道:“难道你想改变云墙禁制?”

烛九有办法不被万夜天灭族,但那些真正的强者却必然死光,就算入住人类世界,他又怎么守得住人类世界?

那时候,夜听风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趋势整个蛮荒域,去阻拦那些想要侵略人类世界的家伙们。

所以他没有别的选择。

烛九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默认?

夜听风忽然有种感觉,觉得那黑雾之下是那样的阴森可怖,

云墙禁制是真正的天地奥义,上次烛九能将其按出一个凹陷,这足够说明些问题。

将千年前那个变态封印在东海的,是九霄篇残卷。

封印天剑灵的,是乾坤篇的一种应用。

而云墙则是完整的,整部天地奥义!

烛九竟然掌握了?

“你是个可怕的人,我得承认,就连我现在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很难想象如果再给你一千年,你会做出些什么。”

夜听风说道:“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不论你的变数是什么,都不会成功。”

烛九有些惊讶,说道:“你不想听听我的变数?”

夜听风说道:“不想。”

随后扭头便走,

这次他没有尝试去杀死对方。

烛九看着他的背影,虽然看不到眼睛,但能知道目光很淡。

夜听风忽然站住,微微回头,说道:“想都别想。”

接着他边消失在了林海里,

那股穿梭在林中的风也随之消失了。

烛九知道他的意思,

龙族是好奇的生物,古代神话里的恶龙都是因为好奇而吃人。

所以夜听风也很好奇,但他知道烛九的本事和说服力,

他怕自己听完后会对保卫人类世界一事产生动摇,所以他不想听,所以才会走的那么急。

——如果再留一会儿,烛九便会讲给他听。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烛九的族人必须要去人类世界,才能打架,才能做事,才能杀人。

所以就有了最后那句话,

想让大军开过老子的蛮荒域,想也别想!

烛九但笑不语,心想蛮荒域是一定要过的,我连万夜天都算计了,还差你一个?

……

……

第三百三十三章 衡水河惊变

秋末的时候,陈枫让风小寒下山做了件事,

宜州城外的衡水河出现了许多妖兽尸体,都是水生妖兽,那些庞大的身躯堆积如山,几乎堵塞了整个河道。

此事虽然值得惊奇,但并不至于让长明宗的人出动。

但现在却连官府都被惊动了,

因为那附近的村子死了很多人。

据那些幸存村民的描述,凶手是一只庞大的水域妖兽,午夜时凭空出现,吃光了所有牲畜和许多村民,

由于它的体型太过庞大,村民们都拿它没有办法,只能眼看着它踏平村庄。

朝廷甚至派了影卫堂的人前来调查,但没有任何发现,只知那妖兽是在衡水一处上岸的,破坏一番后便原路返回,失去了踪迹。

宜州城内有个门派,掌门派所有弟子去寻找那只妖兽的踪迹,却没有任何发现,而就在不久前,竟又有一处村落遭到袭击。

根据现场的痕迹和生还者的描述来看,与之前的应该是同一只,或者是同一种类。

影卫堂的高手都在执行任务,抽调不出人手,而那个小门派最强的掌门也只有崩劫境界,只好向最近的长明宗求救。

十天前梁嵩与三位外山长老已经带弟子去了,随后传来消息说希望借风小寒一用。

临走前风小寒将陈英雄托付给吕迎风,以防止梦儿趁他不在时,悄悄上山做了他。

病秧子的病好了不少,修为更强,本想陪他走一趟但忽然有了破境入洞幽的迹象,所以只好留下闭关。

吕迎风当时想了想,提议让他带上梦儿,省得陈英雄提心吊胆的,就说是一次历练,也不枉她中原之行的初心。

路上还能多个金玉堂这样的高手做保镖,一举两得。

风小寒和梦儿说了,对方欣然同意。

……

……

衡水河横贯中原,东入大海,河面宽阔无比,最深处可达数十丈,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人,堪称人类文明的摇篮。

大唐王朝最繁华的城市几乎都是沿着衡水而建,

数百座石桥与无数船家是通过衡水的唯二途径,风小寒北上去草原时就曾走过一座石桥。

衡水宽阔,能连接两岸的桥自然不凡,桥最高处可入云霄,所以有了统一的名字,通天桥。

风小寒三人没有在宜州停留,来到一个捕鱼为生的村子,梁嵩他们就在那里。

见到三人时,梁嵩显得十分兴奋,

尤其是看到金玉堂的时候,

水域妖兽灵智不高,自身修为很难达到极高的成就,但其庞大的体型与坚固的鳞甲却使它们拥有极强的威力。

这次来得三位外山长老都是崩劫境上品,实力虽强但与那样的妖兽交手,还是有些勉强的。

但能有破虚境高手坐镇,事情便容易许多。

梁嵩叹息道:“我们看了被毁坏到村落,影卫堂的官员推测出了那只妖兽的体型,你们知道它有多大么?”

梦儿好奇的问道:“多大?”

她一生都在草原,没看过海,更没见过水域妖兽,所以对此极为好奇。

梁嵩叹息道:“宽逾七十丈,首尾至少有一百三十丈。”

梦儿震惊的捂住嘴,心想那岂不是和联盟里的一座长老府邸差不多大?

金玉堂轻轻挑眉,但并未变色,依然微微的笑着。

风小寒还算镇定,说道:“听说它是夜晚上岸,是琵芭兽还是巨鲮?”

梁嵩摇摇头,说道:“都不是,幸存的村民们说那晚天气很好,星月很亮,但它却还是仿佛笼罩在巨大的影子里,影卫堂的人推测可能是伪墨鲸,或者黑山鲨之类。”

伪墨鲸不是鲸,但形似鲸鱼,浑身鳞甲覆盖,可以吸收月光,所以夜晚看上去如同黑影一般。

而黑山鲨本身就是黑色的,是如山般的鲨鱼,因而得名。

这两种水域妖兽在黑暗中的特点都与村民描述相符。

“伪墨鲸性情温顺,若非出于自卫否则不伤人。前不久妖兽堵塞河道,河里的鱼应该都被妖兽气息吓跑。村里的渔民不会在那段时间下河,应该不会招惹到它。而且它也不是记仇的生物,没道理特别去吃人。”

风小寒看了眼桌上的地图,指着某处说道:“那个被毁的村落离衡水有段距离,黑山鲨没有肺,在岸上只能待半个时辰,一趟来回加上摧毁村落……它应该早就憋死了。”

梁嵩苦笑道:“这些我们都想过,但长虹峰一向只专注于陆地妖兽,对水域妖兽知之甚少,叫你来只是想给抓它这件事出出主意,没想到你对它们也挺在行。”

梦儿问道:“你怎么对水里的都也那么了解啊。”

风小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蛮荒域中没有海,但是有片湖,那座湖看着波光潋滟人畜无害,实则水下别有洞天,有一个极为庞大的水中世界。

那里充满水域妖兽,偶尔上岸,风小寒常把水生的琵芭兽错认为陆生种。

湖边经常会出现只灵龟,壳上年轮密布,

欣赏太阳从东到西移动的轨迹,仿佛那其中包涵着最深刻的至理。

风小寒曾想过把它宰了吃掉,却被它用仿佛来自远古般沧桑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便没再有过那个念头。

梁嵩问道:“风师弟有何高见?”

风小寒说道:“那些幸存者,可曾听到过什么吼叫?”

梁嵩与身边的外山长老皆是一怔,都意识到这个问题,齐齐摇头。

风小寒眉头一掀,问道:“就那么无声无息的上岸,一声不吭的杀人,破坏完就跑?”

梦儿问道:“水域妖兽也会吼叫么?”

风小寒说道:“长嘴的几乎都会,除了你吃的那些鱼。”

梦儿立即反驳道:“我小时候养过只兔子,它就没叫过。”

她因为陈英雄的时候和风小寒有小小的矛盾,却又不能通过比武把场子找回来,所以每次逮到机会都怼他几句。

风小寒翻了个白眼,说道:“下次你把它腿打断,看它叫不叫。”

梦儿撅着嘴,轻哼了一声,说道:“哼,男人……”

梁嵩听着这话,嘴角掀起丝笑意,心想这口吻和小柔儿简直一模一样。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这件事诡异的很,我建议先从妖兽尸体的来源开始调查,这只妖兽很可能和尸体来自同一个地方。”

梁嵩说道:“影卫堂的人已经去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风小寒问道:“影卫堂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也插手这样的事?”

“他们是朝廷的一个特殊机构,直接由陛下管理,调查和处理很多隐秘的事情,是生活在暗处的人。”

说话的是位外山长老,说道:“他们很有本事,这次和我们一起共事,最好不要和他们有过多交集。”

影卫堂就是那位西邻小剑第一位主人留下的组织,在诸国时期为大唐执行过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任务,例如暗杀排除朝中有逆心的臣子等。

里面的人各个身怀绝技,天赋异禀,对大唐无比忠诚。

天下太平后,影卫堂的主要任务从暗杀转向情报与调查,这些年来为维护人类世界的和平做了不少贡献。

但在这些贡献之下,究竟用了多少黑暗的手段,那便不得而知了。

风小寒说道:“你说叫我来是为了抓它出主意,也就是说你们找到它了?”

“找倒是没有找到,但我们去后山里杀了些妖兽,还买了许多牲口,打算明晚在衡水河中放血,引它上岸。”

梁嵩笑着说道:“过了这么久,相信它也饿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会爆炸的鱼

残缺的月高悬于星海,就像上天睁开的眼睛,冷漠而淡然的注视着一切。

夜晚的云流过天边宛如一道浓烟,企图将残月遮住,

冷清的月光顿时变的黯淡不少,仿佛半遮着面的羞涩少女,皎洁唯美,如梦似幻。

风小寒坐在树梢,看着不远处的衡水河,以及岸边的船,不知在想什么。

树下的梦儿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河面倒映着的月亮,被波澜的水线割成碎片,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风小寒是在思考醉酒剑,剑意中的醉汉想去捞河中的月亮,以为那是银子。

这是一幕何其讽刺的画面,却成了整套剑法中的精髓。

他收回视线,随后落在了更远的地方,心想衡水河这么宽,要有多少妖兽才能把它堵住?

长明宗的人来时,堵塞河道的妖兽尸体已经被清理掉,

这些水域妖兽的种类众多,其中甚至还有条幼小的鲸,以及几只从未见过的新种。尸体上巨大的创伤令人震惊,那一对对泛白的眼中皆折射出一抹深刻的绝望,仿佛死前看到的是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在二人更远处的地方,一只被血染红的巨大包袱放在岸上,里面装满了山上猎来的妖兽与宰杀的牲畜。

血液顺着河岸流入水中,随后被河水冲散,流向下游。

每隔一百步便会有只这样的包袱,共有十七只。

在那些密林和树影下,藏着长明宗的弟子和朝廷高手,作为杀手锏的金玉堂也在其中。

他们隐匿的手段都很高明,尤其影卫堂的人,若非事先知道他们在那,梦儿几乎要以为那里没有人。

“据说鲨鱼可以嗅到很远地方的鲜血,那只妖兽既然能上岸吃人,又准确的找到村落,应该可以引诱到它。”

梦儿拨弄着指尖的小花,说道:“最后那三个包袱里分别藏了只胳膊粗细的钩子,只要那怪物上岸吃肉,便会上钩,金叔叔的刀意蓄势已久,这次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风小寒说道:“血在水肿扩散需要时间,而衡水河的水流湍急,若它在更上游的地方,今日的布置将没有任何意义。”

梦儿说道:“难道我们走的还不够往上?”

为了预防风小寒所说的事情发生,这次的布置选择在事发村子上游五十里的地方。

风小寒说道:“妖兽很笨,它们的行踪无法预料。”

“只希望那只妖兽能上勾,我们都布置不会白费。”

梦儿说道:“可以一睹水域妖兽的风采,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风小寒看了她一眼,心想到时候可别吓的哭着逃走。

夜色渐浓,星月变的更加冷清。

此间静谧无声,一切都陷入了沉睡般,唯有水声依旧。

之前两个村子被毁时都是午夜子时,

时间临近午夜,众人打起精神,全神戒备着水中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涛涛水声有规律的响动着,颇有催眠的功效,大家都累了几天,见妖兽还不上岸,一些弟子已经有了困意,有几人都打起了哈欠。

风小寒更是倚着树梢闭着眼,有节奏的呼吸着。

梦儿撇了撇嘴,心想这个懒家伙,这么紧张的时候竟然睡得着?

子时已过,

金玉堂站在树后,轻轻摇头,心想今天应该不会钓到了。

正当众人叹息之际,一片流云经过遮住了月亮。

风小寒睁开眼睛,轻声道:“来了!”

梦儿打起精神,举目望向河岸,只见水天一色,河水涛涛哪里有妖兽的影子?

便在这时,她竟真的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影子,从水面慢慢升起,游向岸边。

河水拍打在它的身上,冲刷在那些鳞片上然后顺着鳞甲的缝隙滑落,竟诡异的没有发出半点响声。就像拍打的不是巨兽的身体,而是空气一般。

巨影缓缓浮起,靠近岸边,梦儿对照着那边稀松的树木,估算着对方的高度。

至少三丈。

衡水河的岸边是泥泞的湿地,走在上面难免会发出些微响,巨兽上岸后用巨大的鳍作为支撑向肉袋挪去。

流云划过,月光重新笼罩大地。

巨兽张开它的大嘴,咬向那只装满肉与血的包袱。

月光下,数以千计的牙齿反射着瘆人的光芒。

那只至少能装下十个白大胖子的包袱,在巨兽的面前就如同一个小肉丸,微微张嘴便吞了下去。

梁嵩看着那张嘴,大到几乎能吞掉座小房子,忽然觉得那只宜州城里能找到的最大的钩子还是有些小。

借着月光,风小寒勉强看清了巨兽身上鳞甲的纹路,看上去十分厚重,只是看着便觉得无比坚硬。

风小寒心想不知金玉堂的刀品阶如何,是否足够锋利?

巨兽慢慢挪动着,吃着一个又一个包袱。

当它吃到第六只包袱时,二人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梦儿轻声道:“它是不是……变高了?”

上岸时它高达三丈,才这么会功夫至少有四丈八,足足长高了接近两丈。

风小寒微微点头,说道:“这是只深海怪兽。”

世间万物皆有重量,水也一样,越往深处时压力便越大,为了适应深海中巨大的压力,一些生活在大海深处的生命身体都程扁平状,或为细长形。

尤其是深海中的海域妖兽,妖丹中蕴含的灵气丰沛异常,在体内形成一股压力,与深水区域的海水压力持平,以达到平衡。

现在离开水面来到陆地,失去了外在的压力,体内的力量无处释放只能改变身体的形状以此适应陆地的环境。

风小寒说道:“怪不得它没有吼叫,它此刻体内的灵气失去海水重量的压制,导致空前活跃,如果发出吼声会将其释放出去,导致灵气骤失,甚至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梦儿想了想,说道:“就像鼓起的气球,忽然被戳漏个口子。”

这个比喻很恰当,现在的它就相当于一个气球,如果斩开必然会爆炸。

与其说是行走的肉山倒不如说是行走的爆竹。

就算今日的计划成功实现,

如此大的爆竹威力必然十分强大,如果贸然攻击,后果无法设想。

金玉堂等人明显也发现了这件事,

梁嵩也没想到事情竟如此棘手,心想:“这可真是难办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炸了

年纪最大的外山长老叹了口气,看向那些树影,意思是今日暂且作罢。

就在众人想要离开时,事情却发生了变故。

只见那巨大的影子忽然怔住,以鱼鳍撑地,将头颅举向空中,上身就这样僵住不懂,兽尾却剧烈的摇摆着,拍打着大地发出沉重的声音。

隔的好远,也能感受到来自地面的震动。

妖兽忽然变得如此怪异,众人都暗自戒备了起来,以为它要发狂。

有些弟子则是脸色发白,显然怕的不行。

如此威势,想来随便一击便有惊天神力,他们涉世不深,往日里只知修行很少下山历练,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叫他们如何不怕?

风小寒心想:“难道是这妖兽的某种习性?这也……太独特了些。”

妖兽的尾巴拍打着,泥浆碎石飞溅,有些甚至落到了风小寒二人所在的树后,带着几分狂躁的感觉,上身却稳如巨石。

不知过了多久,它的动作逐渐平息直至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

但落在众人眼中,却有种逐渐无力的感觉,就像被扔到岸上挣扎许久后的草鱼,失去活力。

随后,它的鳞甲也失去吸收光线的奇特性质,开始反射月光,生命的活力也开始从它的身上抽离。

风小寒有些惊讶,心想这怎么可能,哪有上岸后活活把自己累死的?

但他相信自己的感知,那条巨大的妖兽确实在逐渐死去。

这种妖兽灵智极低,根本没有什么道心之类的概念,放它快死时,死亡的绝望就会充斥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绝望不会出错,

所以出于某种原因,它就要死了。

梦儿说道:“既然生活在深海,那它应该没有肺,难道是憋死的?”

风小寒摇了摇头。

灵智很低不代表它没有最基本判断的能力,它离开水面能存活多久,没人比它自己更清楚,所以这妖兽既然敢上岸吃肉,那必然有十全的把握可以在憋死前回去。

“应该是某种外力致死的,但这附近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杀死了它?”

风小寒平静的说道:“这只怪鱼以前没在图鉴上看过,应该是新发现的品种,关于它的一切都是未知。”

梦儿有些可惜,说道:“想不到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

仿佛是为了反驳梦儿的观点,妖兽的体内忽然发出怪异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沸腾的水。

似乎它的体内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风小寒注意到妖兽脸上肌肉的抽搐,瞬间想到什么,高声道:“快跑!”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照亮夜空,闪电般离开了树荫,随后二十余道身影离开原地,向远处奔逃,

或借剑势,或动以身法。

风小寒跳下树梢拉起梦儿便跑,转眼间便化作缕青烟。

梦儿惊呼道:“你怎么会用九州遁法?”

这是风小寒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九州遁法,但时刻紧急,来不及解释,只顾着尽快离开此间,越远越好。

梦儿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便在身后响起,霎时间飞沙走石,气劲肆虐。

飞溅的泥土被抛向更远的地方,有些甚至落到了衡水河的对岸。

梦儿觉得自己颈后有些湿润,伸手一抹,觉得有些粘稠,竟是一滩乌黑的血!

腥臭的味道伴随着碎肉骨渣,以妖兽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风小寒等人停了下来,这次的爆炸威力虽强,声势也大,但范围并不广,主要是喷溅出的石块、骨渣与鳞片给几名反应慢的弟子造成了轻伤。

妖兽原本所在的位置成了一个大坑,坑中是一滩血肉和断骨,衡水河的水灌入其中,片刻后聚了个小小的水潭,混合和血水所以有些粘稠,看上去很恶心。

众人回来,聚在坑旁,看着坑内的事物皆沉默无语。

就在风小寒喊出那句话后,金玉堂拉起身边的两人,人刀合一化作道金茫离开原地,众人来不及多想,皆下意识的虽着刀光四散离开。

下一刻,妖兽张开了巨大的嘴巴,然后……自爆了。

在爆炸发生前的上一个瞬间,众人还隐约听到了它绝望的低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嵩深吸口气,说道:“难道有人在那些肉里掺了些什么?”

一位外山长老说道:“肉都是派人带着马车亲自运送回来,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就算肉有问题,它吐了就是,怎可能会引起自爆?”

这只深海的水域妖兽是之前从未发现的新品种,就算有人想在肉里动手脚,也不可能知道该动什么手脚。

梁嵩觉得有些头疼,说道:“这就怪了。”

一位穿着黑色官府的中年男子,神色阴沉,说道:“怕不是某些邪门外道的御兽之术吧。”

他就是影卫堂的人,奉命负责调查此事。

另一位外山长老说道:“大唐王朝最近加大了扫荡魔道与修炼邪术的散修的力度,按理说他们都在老实躲着才是,怎么会如此胆大生事,就不怕被同道与官府发现,一剑斩了么。”

“若不是如此,如何解释这畜生的怪异之举?”

影卫堂的官员淡淡的说道:“总有些妖人脑子有病,偏要逆风而行。”

堵塞河道的尸体来自大海,

此间上游某处的水流因天气与地势的影响导致水流产生改变,使得那些尸体逐渐沉淀,最终在此处聚集。

这是影卫堂勘查后得到的结果,

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任谁都会嗅到一丝诡异的味道。

梁嵩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啊。”

他已经想象到,不久后朝廷与长明宗江湖彻查此事,势要揪出背后的那个妖人,给死去的村民一个交代。

当然,更可能发生的是他们查不到任何线索,只好被当做一次意外。

便在这时,一名渔夫跑了过来,边泡边说:“不好了不好了,巨兽又来村里了。”

……

……

宜州城外向西七十里的地方,有片山林,

一个穿着黑袍,带着狰狞面具的男子,对坐在石上的少年说道:“回来了?”

少年的身上被水珠打湿,鬓角也有些湿润,可见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

他回过头,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正是那个山村中被猎户收养的天才少年,孔千雷。

只是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阳光与天真,眼中满是冰雪般的冷漠,那是对生命的漠然。

孔千雷一直都在这里,男人却问你回来了?

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然而更怪异的是,孔千雷竟对男人点了点头。

“长明宗和朝廷来了人,有条鱼被发现了,所以它死了。”

孔千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平静的让人绝望,他接着说道:“我还不能暴露,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

黑袍男子问道:“才三个村子,够么?”

孔千雷说道:“算上那些水域妖兽,吃的够多了。”

二人离开了林子,

少年坐的巨石也消失不见。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这边也炸了

梁嵩认识这人,他是来自他们白天所在的村子的村民,本身也是一名散修,所以对他们很是热情。

他指着场中的大坑,神情恍惚,带着哭腔的说道“就……就是这样的坑,它炸了之后就是这样子的。”

众人一惊,梁嵩连忙问道“炸了之后?难道那只妖兽也自爆了么?”

金玉堂与三位外山长老相视一眼,纷纷展开身法向村子赶去。

风小寒拉起渔夫,随众人紧随四人而去。

当他们赶到时,白天所见的村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砖瓦木屑满地都是,到处都是血污与哭声。

梁嵩声音微颤,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哽咽道“今夜子时刚过,这只巨兽便忽然出现在岸上,见人就吃,见牲畜便咬,只有很少的人逃了过去。”

一名弟子问“水域妖兽没见过火,难道没试过用明火赶它走么?”

渔夫说道“我们当然试过,但这怪物根本不怕,我们的鱼叉弓箭打在它身上就如同射在铁板上一般,根本没有用啊。”

水域妖兽体型巨大,鱼鳍摆动间,一步便是百尺之远,看似行动缓慢实则比那些年轻汉子跑的还要快。

当它来到村子正中央时,却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上身僵住不动,鱼尾剧烈摇摆,村民虽然害怕,但这里毕竟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心系于此,见它不再杀戮,村民又修为微末不耐久力,便停留在村外稍远的地方。

自然后它就爆炸了……

爆炸的冲击以及掀起的瓦楞碎片,溅射向很远的地方,造成很大的伤亡,许多村民都受了重伤,变成废人。

他们不是长明宗的天才,身怀无数法门,有在这种情况下也能自保的手段。

梦儿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听着那些哭声与水浪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心中忽然升起极大的反感,竟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若不是金玉堂及时扶住她,为她度送元气稳住道心,此时已经做到在地,损伤心神了。

不光是他,在场很多弟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面色微白,烦闷欲呕。

风小寒倒还好,捡起脚边的一块黑色碎片,这是那只妖兽的鳞甲残片。

他双手捏住碎片两端,力透指尖,全力之下竟没有将其掰断,黑色鳞甲仅是微曲,足见坚固。

影卫堂的人将渔夫带到一旁,问了几句,便找到了村长说道“朝廷会拨款,帮你们重建家园。今天的事件会在堂中备案,并建立预防措施,待查清前因后果之后给你们一个交代。”

村长被一块飞来的鳞片削断了腿,躺在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棉被上,奄奄一息,一名老妇在照看着他,应该是村长夫人。

村长夫人哭道“官老爷请给我们做主啊,我等都是渔民,老实本分,平日只是大鱼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苍天无眼啊。”

村长强撑起头来,瞪着眼睛看着他,眼中布满血丝。

影卫堂的人说道“若是天灾,便会有避免的办法。若是,朝廷定会将其正法。总之此事不会再有第二次,受伤的村民我会尽快安排人送到宜州城,一切责任与费用均由朝廷承担。”

村长说道“请管爷,为我们做主啊……”

说罢,便再没了呼吸,

到死也睁着眼睛,

似乎要将那地狱般的景象带到真正的地狱去。

……

……

“人是万物灵长,体内有着极为丰沛的天地精华。”

梁嵩说道“天赋不同,修为不同,所蕴含的数量也不尽相同。所以对某些存在来说,吃人是最好的修行方式。”

在宜州城的一所客栈里,长明宗众人坐在一起,讨论着前日发生的事。

在众人围困妖兽时,又有只海域妖兽悄然上岸,趁长明宗众人不在时,袭击了村落,吃掉大部分村民后自爆,将整个村子夷为平地。

梦儿双目微红,颤声道“两只妖兽吃人自爆,五百余名村名遇难,十七头妖兽堵河。你们难道相信这些真的是巧合?”

风小寒说道“没有看出这里面的联系,没有证据,只能这样安抚村民。”

梁嵩说道“朝廷加派了人手,常驻各联通大海的江河口处,以后再不回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梦儿看着风小寒说道“不能让那五百余村民死的不明不白。”

她是草原的圣女,身份高贵,心底善良,任性不过是一种宣泄途径,不能代表她内心中真正的一面。

风小寒不想理会这件事,世间丛林法则黑暗,弱肉强食,若从这点考虑,那些海域妖兽上岸吃人并无不妥,至于究竟是受人驱使还是由于海中的某些异变,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所以他本意是不想管,也不愿意管,

来这里纯粹是想看看这里的海域妖兽和蛮荒域的水域妖兽是否会有什么区别。

但何惜柔说,这就是正义。

是长明宗行走世间的理念,是正道门派长存于世的真理。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我也想管,但此事是在没有头绪。根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如果说让两头妖兽吃人是为了强化其本身实力,日后准备留以大用,那还不如直接点去杀几个修行者喂它,来得划算。而且定会好生照亮并严加束缚,断不会有饿到被他们引诱上岸的道理。

而且纵然那黑手是个白痴,在发觉那只妖兽被算计了,扭头跑掉便是,没有任何让另一只妖兽也当场爆炸的道理。

一名弟子说道“会不会是一场实验?”

众人看向他,

那名弟子继续说道“两只妖兽吃了很多人,当消化到一定程度时,体内的力量会达到某一个点,于是便上岸爆炸。背后的人只是想要测试它在这种状态下自爆的威力。”

“有可能,但很荒唐。”

一直没有说话的金玉堂指着外面的夜色,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帮着安抚村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不如睡一觉,再去胡思乱想也不迟。”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的徒儿好优秀

回山门的路上,众人弟低着头,一声不吭。

三位外山长老坐在车里,闭目养神,金玉堂骑着马,欣赏沿途风景。

衡水河一行对长明宗这二十余名弟子而言是沉重的,去时锋芒毕露仿佛利刃,任何难题都会像迎向刀刃的竹杆般被分解。

他们当然想过此行失败的场面,但想象货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处风小寒外的所有弟子,包括梦儿在内都沉浸在那场噩梦里,村长临死前望向地狱的眼神仿佛梦魇般萦绕在心头。

如果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敌人,哪怕都是正统的修行者,他们都会好受许多,但那天死的都是无辜百姓,是世间正道誓要维护的人们。

一向沉稳的梁嵩,眼中也流露出自责的目光。

此行他是长明宗的代表,是夏宇对他的磨砺,那三位外山长老只是辅佐,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修为与学识上的支持。

他当时只想着诱杀妖兽刻不容缓,却忘掉了妖兽也可以不止一只。

当然,就算他想到了,他们的计划还是会如期举行,那只妖兽还是会上岸,还是会杀死许多村民,那位村长的眼神依然会望向地狱的最深处。

但梁嵩还是会想,若当时多做些考虑,哪怕留下一或两位外山长老,也可以少死几条人命。

风小寒在蛮荒域生活了十二年,比那天更残酷的场面都见过,所以没有受到影响。

“在我们去之前,朝廷疏散了大部分村民,留下的都是些死活都要守着村子的,不肯离开的老人和妇人。”

风小寒说道:“衡水河周围土地肥沃富饶,三个村子共死伤五百多人听着很多,但真的已经是最少人数了,我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没必要如此忧伤和自责。”

梦儿看着他说道:“以前听说死人,听多了觉得很正常,但亲眼看见才发现竟如此凄惨,我们都需要些时间消化。”

风小寒说道:“其实我们原本只有就下那些村民的可能的。”

众人抬眼看向他。

他看着众人,平静而认真的说道:“纵然我们修为有限,不能逆转乾坤。但如果大家学识精而博,大可以在离开时给他们留下一座阵法,不说威力多强,哪怕是最简单的迷踪阵法也能拖住那头没什么脑子的水域妖兽直到所有人逃走。”

他的语气平稳而缓慢,仿佛说的是某种真理。

如果用这种口气说谎,很容易令人信以为真。

风小寒继续说道:“如果此行中有望月阁的白雪见,我们峰的何惜柔,长虹峰的刘盼盼,如果这三个人与影卫堂的人配合,哪怕没有外面骑马那位的从旁掠阵,此行也不会失败,至少不会这么失败。”

众人沉默不语,

是的,只怪修为浅薄,学识不精。

如果修为足矣扭转乾坤,学识可以通天,水域妖兽何足道哉?

风小寒的话没有鼓励,却让众人意识到了这件他们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所以,还是要努力修行啊。”

梁嵩叹息道。

金玉堂骑着马,惦着肚子,听着车内众弟子都谈话,眯着眼微微的笑着,就像刚数完钱的财主,或者欣赏完自家银库余额的富绅。

是的,

努力修行,

元宗皇帝一统天下后,这个世界就成了修行的世界。

所以这个世未来,属于那些努力修行的年轻人。

车里的都是些好孩子,他相信他们会很快消化今次的事件,成为修道路上的基石。

风小寒对村里的大坑和死去的人无感,那是种类似于见惯大场面的平静。

习以为常,所以不以为常。

这些年轻人里他是最年轻的那个,给金玉堂的感觉却像是最老的那个。

年轻人却没有年轻人特有的情绪起伏,不知是福是祸。

金玉堂不禁心想长明宗的老前辈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小家伙。

……

……

衡水河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长明,引发了所有弟子的思考,并得出了统一的结果。

——这不是他们的错。

这个结果让此行的众弟子心中有些宽慰,至少能从中得到安慰。

风小寒回到青竹峰,数日后何惜柔忽然想起此事,问起此行的收获,想看看自己这个师弟经此番历练究竟会有多少成长。

他想了想,说道:“梦儿应该不会再拎着刀在山下闲晃,陈英雄可以放心下山了。”

说完,他便躺在了那张久别的躺椅上,眯着眼,呼吸均匀不知是在感应灵气还是歇息。

何惜柔叹了口气,然后抬脚踹翻了躺椅,顺带踢飞了椅子上的人。

这家伙不愧是野小子,别人都情绪低靡,但回到山里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玩命修行读书,就只有他一如常态,就像根本没下过山似的。

风小寒起身,看向何惜柔,说道:“你想打架么?”

何惜柔白了他一眼,说道:“比武你不是对手。”

说罢,便转身回屋,只给他留下道绝美的背影。

风小寒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竟是已经站在了那道们看上,这才过了多久?

金玉之躯的化灵能力,紫云之魄的悟道天赋,这两者体质的综合竟是这般霸道!

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陈枫究竟给自己的土地积了多少阴德?

风小寒挠挠头,耳边又响起了村长夫人的话。

苍天无眼啊!

……

……

“小寒此行不会有什么磨砺,他对心性与意志的磨砺早在蛮荒域就已经完成了。没有谁比他更能体会弱小的无力,所以没人比他更有变强的决心,这份决心注定了他拥有无法撼动的道心。”

陈枫笑着说道:“但此行并非完全没有收获,他在车里的一番说辞,在某种程度上拉近了他与其他人之间的距离,更加融入‘人’这个世界。”

坐在小溪边钓鱼的老者微笑道:“你很自豪啊。”

陈枫说道:“师叔说的哪里话,小寒本就该如此优秀,”

郭明哲笑着接上他没说出的下半句话:“”

师叔侄相视一笑,

陈枫说道:“夏师兄认为衡水河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又派了几位外山长老去查。”

郭明哲也收了笑容,说道:“从未见过的妖兽,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最近海里有些反常,值得留意。”

陈枫说道:“您是指空苍派的那头鲸吧?”

郭明哲点了点头,说道:“万夜天在海中搅乱风雨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复活,所以海里来了头鲸,而且刚好救了被他看了一眼的空苍派掌门。这件事怎么看也有些都有些巧合。”

陈枫问道:“您觉得衡水河一事与那件事有关系?”

郭明哲说道:“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朝廷派了人严守各大通向大海的重要江河水口,看看今后的动静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夏眠和鸟

风小寒坐在屋顶,远处的落日只剩半个圆弧,火红的夕阳点燃了天上的云和远处的峰。

何惜柔坐在紫竹下的石椅上,静神化灵。

一切都很和谐,很安静。

包括趴在他身边的雪鬼,以及雪鬼身边的梁嵩。

雪鬼来到中原后一身白色皮毛竟渐渐变成了灰棕色,仿佛尾巴短小的胖松鼠。

雪鬼乃自然孕育而生,没有先辈遗留下的记忆传承,长虹峰对这类只在传说中的仙种妖兽的记载十分有限。

离开雪域,修行人类功法,

这两件事在雪鬼的历史上前所未有,也不知究竟是受环境还是功法影响导致的结果。

梁嵩看了眼风小寒,心想你每日到了此时就是这样的么。

一声不发真的很难,有多少人可以保证自己长时间不发出呼吸的声音?

风小寒显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用眼神回应着。

是的,这就是每日的日常。

梁嵩心想这小日子过得也太艰难了些。

雪鬼蹲在一片瓦上,缩着头正在睡觉,看起来就像团蓬松的毛球,如小女孩儿的玩具。

在雪中穿梭,与在水底游水无异,

因为雪下和水下都没有空气,如果它想,甚至可以在雪中静置十天之久。

可见雪鬼一族的呼吸何其源远。

风小寒心想如果有时间,应该让陈英雄教它胎息之法,有着这样的天赋,也许它可以将这项法门修到极致。

可它就这么一直睡着,睡了好多天,就算陈英雄愿意也没办法教它。

风小寒看了眼梁嵩,想知道这情况已经多久了。

梁嵩明白他的意思,伸出手掌,伸出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一个月了啊。

风小寒心想睡了两个月,这小家伙竟还是这么胖……

两个月前,雪鬼坐在长虹峰的大殿上,听夏宇向梁嵩讲道,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就缩在桌上睡着了。

讲道本就是一件无聊事,除非真的痴迷此道,否则那些话语简直如催眠曲一般,听着睡着很正常。

可谁知这一睡,竟睡了这么久。

雪鬼是在传说中的仙兽,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夏宇也只能猜测。

今天梁嵩带着小家伙来找他,就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不是说在他心里,风小寒比夏宇在御兽方面更具权威,

他觉得风小寒既然来自荒野,与自然斗争多年,应该对这类反自然的事情多些看法。

而且他很怀疑,风小寒来自的那个所谓的“荒野”,根本就不存在。

人类世界广袤无垠,但那些妖兽出没的地方都有宗派镇守压制,还不至于让一个孩子在里面生存十二年,而不被发现。

而且以风小寒直接越过锻体境的肉身,以及纯熟至极的狩猎经验,人类世界根本没有可以困住他十二年的荒野。

最重要的是,妖兽根本不去荒野……

实不光是他,除年幼的许诺外,所有关门弟子都这样认为。

那个“荒野”,或许就是蛮荒域!

尤其见过他在烽火山的表现后,更让他们确信自己的猜测。

风小寒,就是来自蛮荒域!

但看着他年轻的脸,梁嵩又有些动摇。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在蛮荒域生存十二年?

就算这个孩子是风小寒,

这依然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风小寒看向西边,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入地平线之下,只剩下些残存的余辉,在西边的天际挣扎着,似乎不想就此离去,不愿将天空让给黑夜。

但黑夜还是来了,

月亮早已升起,悬在空中,

冷清的光线照着风小寒干净的脸,这一幕看起来别有番意境。

他想了很久,对梁嵩无声说了两个字。

夏眠。

现在虽然不是夏天,但长明地处南方,

天空里的秋衣很浓,可以每日午时依然炎热,对于因无法夏眠而选择适应的风小寒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凉爽了。

但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寒山的雪鬼而言,再凉爽的天气也是燥热的。

它能挺过整个夏天全靠对剑道和日渐提升的元气修为的热情支撑,且每年夏天为了保护各兽场的雪域妖兽,都会在许多地方开启制冷阵法,雪鬼所住之处想必也不例外。

但夏季已过,秋天的早晚都很凉爽,没必要再开着阵法,所以可能便连同雪鬼的那份一起收回了。

于是它就夏眠了。

这是风小寒的猜测,同时他也感到奇怪,梁嵩心思缜密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才对。

而且雪鬼热了它自己不会说么?

就这个怕死的小东西,可不会估计什么脸面硬撑。

梁嵩从他的唇形里读懂了那两个字,也从字面上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

他不可置信。

雪鬼就住在他那里,制冷的阵法不是从峰里分配的,而是由他自己布置,一直没有关闭,咋就会热到夏眠了?

月光渐盛,何惜柔醒了过来。

她长吁出口气,看向屋顶的二人,

她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美得不像话。

何惜柔醒了,紫竹院也就醒了,一切因她的美而变得完美。

梁嵩急忙问出自己的疑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些妖兽到了夏天都会选择休眠,除非饿的不行,或者突然被惊醒。”

风小寒说道:“这件事可能得问你的师傅,他或许会知道什么。”

梁嵩轻轻将雪鬼捧在手心,对他道了声谢,又与何惜柔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的回峰去了。

目送他离去后,何惜柔的目光落到屋顶,笑着说道:“你们关系不错。”

风小寒说道:“还行。”

他落到地上,躺在椅中沐浴月光,呼吸着何惜柔没有吸食干净的灵气。

何惜柔看着他,忽然说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化灵的,紫竹园的灵气够用,好像我欺负你似得。”

风小寒说道:“我这样挺好,你化你的。”

何惜柔无奈的摇摇头,来到他身边,把他的腿拍到一旁,坐到椅上。

风小寒睁眼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何惜柔轻轻的按了按躺椅的,竹枝被按压的微曲然后恢复,显然材料是经过挑选的,韧性很好。

她解释道:“你这把躺椅手感很软,坐着比石椅舒服。”

这次轮到风小寒无奈了,他想起吕迎风曾说过,很久以前按照儒礼男女之间递受物品时,应将物品放于桌上,另一人才能取过,这就是“授受不亲”,如今虽没那么刻板守旧,但平日里并肩而行也应相距一臂之远,除非万不得已,或者关系亲密,否则是对异性不尊重。

风小寒想着这些话,一时换不过神来。

一张椅子而已,绝非“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们是师姐弟,说实话以他的情商,还判断不出他与她关系亲密否,

不过既然她这样坐了下来,应该算是“关系亲密”吧?

此时何惜柔也有些茫然,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的坐到他的身旁,

难道这椅子真这么舒服?

她心想我究竟是怎么了。

远处的竹枝枝桠上,两只鸟并肩依偎在一起,看向紫竹院内,眼中映着他们相似的表情。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又是一年秋

何惜柔拿出张棋盘,说道:“来一盘?”

风小寒微微挑眉,说道:“这么有雅兴?”

何惜柔说道:“师傅让我监督你,但我瞧你似乎懒得去看棋谱,所以我来陪你下吧。”

既然是师傅要求的,做徒弟的自然不能拒绝。

风小寒从躺椅上起身,说道:“我要黑子。”

两根玉指捏住枚白子落在棋盘上,何惜柔淡淡的说道:“那我持白子先行。”

风小寒无语。

……

……

魔门还在雪山,空苍派在养鲸,烛九深居世外,万夜天踪迹难觅。

不论这些风雨在何处酝酿,总之现在的人类世界还基本维持着和平,所有年轻人都在努力修行,为参加十会准备着。

没有大事,时间就会流的很快,

所以人们常说平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风小寒看着院外的银装素裹,思考着一个问题:“不是说今天是春节么,那过年又是个啥东西?”

病秧子紧了紧裘衣,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这俩其实是一个东西。”

吕迎风解释道:“春节是一个节日,那天午夜一过便是新的一年,所以也叫过年,也可以说跨年。”

白大胖子说道:“今天食客居在包饺子,晚上诸峰掌勺一起下厨,整个长明宗都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那我们一会儿去吃火锅吧,反正食客居在忙,没功夫管我们。”

这里的“我们”是指他和白大胖子,

这两个长明宗第一和第二饭桶,每次去食客居,那里的杂役和烧饭的师傅都要忙碌好久,恰好今天很忙,应该是分不出时间搭理他们两个。

吕迎风说道:“春节是合家团圆的重要日子,那家火锅店能开业么?”

病秧子听到火锅,喉结动了几动,说道:“少爷有所不知,那家店主是个孤家寡人,除了火锅店外孑然一身,而那些后厨和小二都是年轻时收养的,所以每次过节都会开门,甚至春节。”

吕迎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打听挺清楚啊。”

病秧子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我上次去时,听掌柜和客人闲聊时听来的。”

白大胖子想着羊肉在锅中沉浮的画面,已经双目发直,肚子也叫了起来,连忙说道:“事不宜迟,等我叫上筱筱,咱们就快点去吧。”

风小寒注意到一个细节,白大胖子已经不叫她筱筱姐,或筱筱师姐了。

他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陈英雄应该好好学习一下。

吕迎风似乎看出他的心意,说道:“不如叫上你那位朋友一起,过年就要热闹热闹。”

风小寒点点头,

病秧子忽然起哄,说道:“不如再叫上何师姐,还有草原来的那位。”

风小寒说道:“梦儿会杀了陈英雄的,他那么怕死,可能就不会去了。”

白大胖子说道:“如果陈英雄想和梦儿有未来,就得往前走,要主动,总躲着能有什么好结果?”

吕迎风说道:“白术说的有理,毕竟这方面他最有经验,不妨趁此机会你撮合一下他们。”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也好,一刻钟后我们山门见,但我可能会迟一些。”

四人各自离去,

风小寒因为要找三人,于是展开九州遁法,化作一道微风掠行于竹林之间,留下一串浅浅的足迹。

风小寒将白大胖子的话转述给他,陈英雄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咬咬牙,绝对去这一趟。

出人意料的是,何惜柔竟然也同意了,

风小寒认为可能是因为梦儿也去的缘故,

他离开后,何惜柔打开床边的衣柜,来到镜前,心想今天该穿什么衣服去?

梦儿也同意要去,不知是因为好吃的,还是因为陈英雄,亦或者是他的面子。

一刻钟后,八人准时来到山门前,

天降微雪,何惜柔与梦儿沐浴在雪中,像是在纯白色的世界里忽然盛开的两朵花,朦胧间竟让这微雪的山门仿佛仙境一般。

风筱筱眼中生出许多羡慕,轻声道:“好美。”

白大胖子看着她的侧颜,真诚的说道:“但在我眼中,你最美。”

风筱筱脸色微红,轻哼一声,说道:“呆子,我才不信你的话呢。”

嘴上这么说,眼中却满是笑意。

风小寒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撒娇?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陈英雄看着风筱筱看白大胖子的眼神,有瞄向梦儿,被对方狠狠的瞪了一眼。

吕迎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八个人就这么向风雪中走去,

去吃火锅。

……

……

风小寒又长了一岁,今年十四岁了。

他长高了,容貌更加清秀,眉眼间的稚意已经消去,但眼中的山峰依旧高耸。

来到人类世界的两年,他遇到了很多真正的凶险,但那些早已习惯,这种平静的生活正在深入他的骨髓。

他依然喜欢坐在屋顶看着西方,却不是在望蛮荒域,而是在看夕阳。

他问陈枫,说自己喜欢安逸的生活并逐渐享受其中,这是否说明他在变弱?

陈枫反问,他是否还想超越那些他曾经想超越的妖兽,是否还想打败那些他曾经想打败的对手?

风小寒的回答是肯定的。

陈枫说那这就不是变弱,而是在变强,因为他体会到了“静”的境界。

不论修行还是做事,只要心静就能发挥最大的效率。

下棋也一样,

元宵节的时候,长明宗举行了一次棋力比赛,奖励十分不错,很多人都踊跃报名,于是风小寒成了长明宗棋力最高的弟子。

之所以是棋力最高的弟子,而不是棋力最高的人,

是因为那些长老例如崔魏铭,都暗暗立誓,永远不和这个小畜生下棋了。

最高兴的人非陈枫莫属,

长明宗历届参与十会,剑之会与战之会经常第一,反倒其他九艺成绩平平,偶尔能有个书之会与茶之会第二或第三的名次。

风小寒下棋如此厉害,应该能得个第一的成绩,他的剑道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在剑之会有会有相当不错的成绩,如此出众的天才出现在长明,更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徒弟。

春天风小寒在下棋练剑,同时白大胖子也和他一起修炼双鱼剑法。

夏天风小寒与何惜柔同时闭关,将元气修为再向前推进一步。

秋天赤霞峰的叶子都红了,遍地枫叶时,

他们又同时出关。

此时距离十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其实我们都在追求内心中真正的平静,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第三百四十章 十会将至

战之会又称道之会,也叫道会,

世间修行者皆是以武入道,以道强武,

大唐的那位开国皇帝曾说过句很有名的话:世界上所有矛盾都能用武力解决。

正是由于这句话,大唐帝国以武开国,从开国皇帝直到元宗皇帝这代都是强武之人,手下强将无数,当年征战沙场的许多将士在统一中原后纷纷还乡为官,造福一方百姓。

可即便如此,当今太平盛世仍然有二十八名天将守护着这大唐江山。

文人十艺皆是可证道成圣之法,但武力也可证道,

所以十会之后便有了道会。

梁嵩曾说十艺之中没有刀,所以不去,完全就是推脱,只不过是他本人不想去而已。

因为他修的根本不是刀,

是御兽。

本来他在长虹峰诸位师弟的劝慰下已经有些动摇,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去的时候,因为雪鬼的缘故,便下定决心不打算参与这场盛会。

去年在夏宇的帮助下,雪鬼很快就醒了,

雪鬼夏眠的原因自然也就找到。

原来它平日跟着梁嵩去兽场看热闹的时候,见许多妖兽都在晒着太阳,那些弟子解释说这些荒原狼常晒太阳,可以活跃妖兽体内的灵气,使其更具威力。

于是这小东西就傻乎乎的也去晒太阳,竟把自己是雪域仙兽与荒原狼是完全两种生命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妖兽夏眠就和熊冬眠一样,都是依靠沉睡前吃肉长的肥膘存活,在此期间滴水不进。

所以等它醒来时,已经瘦了两圈。

雪鬼自己倒是无所谓,却可把梁嵩给心疼坏了。

十会期间要去京城住很久,雪鬼说打算在玄武兽场后的那个坑里化灵修行,学风小寒闭关。

那个坑是长明宗灵脉的一条小分支,其性属阴,刚好与它的体质契合,拿来修行再好不过。

雪鬼修的是功法,在这之前没有仙兽尝试过,

没人知道仙兽要怎么闭关,所以也就没人知道闭关过程中会发生些什么。

梁嵩不放心,所以决定留下陪它。

那天春节吃过火锅后,在众人的努力下梦儿与陈英雄的关系得到一定缓和,至少她已经不打算砍死这个瘦弱书生了。

从砍死他,到现在不理他。

风小寒转达了崔魏铭对此事的建议,对方得知这位崔长老的光辉历史后沉默了很久。

……

……

参加十会的人数不限,但长明宗还是决定少派些人,

不然去的多了,大半人被其他宗派的精英弟子击败淘汰掉,岂不丢脸?

最终敲定的人数为二十七人,带队的仍是崔魏铭。

其中大部分为内山与关门弟子,也有几位颇有才华,可以在十会其它大会上取得不错名次的外山弟子。

比起其它九会,人们更关注于剑之会与战之会的成绩。

大唐以武开国,才刚统一天下二十余年,人类世界才从诸国时代中没缓过神来,自然还是更崇尚武力。

尤其是剑之会,

天下第一刀在草原联盟,这点举世公认。

所以诸宗都在争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大家都说天下最强的剑是自家宗门,可这么多年谁也没争出个高低。

长明宗的剑流传于世,几乎是以一宗之理拉高了天下剑客的最低水平,自然大有可取之处,但别家剑法也都极强,如仁炎宗与长生宗也都是修剑的大派。

所以在这二十七人中,就有六人来自青竹峰,可见长明宗对本次十会首名的位置是势在必得。

既然是最强剑宗,那么十会第一的位置自然成了证明这点的直接证据之一。

虽然一宗夺冠,其他宗派总会找到各种理由否认那场剑之会的名次等于诸宗剑道排名。

风小寒,何惜柔与许诺是本次剑之会的最大希望。

由于剑之会只比剑道,与元气修为并无关系,所以修为最高的东方羽虽也参与此会,但获得首名的却几率不高。

许诺是真正的剑道天才,生来便是为了学剑的。只是她刚入山门不久,剑道修为不高,这次参与十会只是为了露脸,长长见识顺便推到公众视野中,混个脸熟。

何惜柔多年前便是诸峰天赋第一,更是青竹峰首徒,其剑道修为自然是长明宗这一代弟子中最高的,可她的玄黄剑还没有学完,

然而风小寒却早就看完了玄黄剑谱,

玄黄剑是世间最接近道的剑法,风小寒学会后剑道自然得到长足的进步。

所以在剑道上他们这对师姐弟究竟谁更高,恐怕除陈枫外没有人知道。

一个月后,

在众弟子的目送下,一行二十八人向京城远去。

同时望月山下,大长老与十九名少女踏上马车,准备前往京都。

白雪见一身白衣,回首望向山顶那隐约露出的飞檐一角,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用素纱遮面,两年过去,她变得更美,绝色的容颜如同晨光下的露水,有着神圣的光晕。

烽火山一行的事历历在目,仿佛昨日一般,那个清瘦却天生神力的少年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今次十会他身为长明的关门弟子应该也会到场,届时也许会是以对手的身份见面。

白雪见心想那可真是一个劲敌啊。

两年了,他也该长大了吧。

仁炎宗的弟子们在路上纷纷讨论各宗会派谁去十会,说到剑之会时,岳石心想那小子应该会去吧,我是不是还欠他顿酒来着?

……

……

刘盼盼算了算日子,对万夜天说道:“你不是要看看人类世界现在的样子?”

万夜天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在问:你什么意思?

刘盼盼说道:“现在有个好机会,十会日期将近,诸宗弟子都会去参加。”

万夜天心想哪有如何?

忆星在她怀里蹭了蹭,传达了对方的想说的话。

刘盼盼说道:“你不妨去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们,就知道现在的诸宗是什么样子。”

万夜天说道:“年轻人有什么好看的?”

刘盼盼看着他说道:“那是人类世界的未来,你是这个世界的魔尊,难道就不好奇么?”

万夜天微微摇头,说道:“他们是大唐的未来,人类世界的命运不在任何人身上。”

刘盼盼看着他,没有说话。

万夜天被她盯了许久,最终说道:“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

只是这语气听起来,有种无奈的感觉。

如果噩嘼或夜听风在这儿,一定会狠狠的嘲讽几句。

第三百四十一章 死狗与死人

孤傲如万夜天,竟被一个少女改变了注意,

——其实严格来说他并没有改变不去看十会的初衷。

但他能让刘盼盼走,说明对方的决定在他这里颇为重要。

刘盼盼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没人知道。

或许万夜天是故意的,亦或是真的无所谓。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去?

从这里到京都快马加鞭也要两个半月,等她到时十会早已结束。

刘盼盼又看了眼万夜天,

万夜天淡淡的说道:“带上这个。”

刘盼盼的手中出现一道神妙难言的气息,那是道空间法则。

如果有圣人在这里,一定会震惊的无以复加。

对冥冥中法则之力的运用并不少见,大到移山填海的无上神通,小到聚灵化气的基础阵法,都是对法则的运用。

空间法则连圣人级都难以驾驭,只能小范围运用,能将其用于攻击与防御的,无不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修行者,是从神话中走出的绝对强者。

但万夜天不见动作,却能轻易的将空间法则赋予他人。

亘古第一人,果然强大的让人绝望。

刘盼盼用法则之力打开条路离开,万夜天看着漫山的红叶,平静的目光落到了远处山脚下隐蔽的洞府,平静的说道:“前两年才在东海碰到了那个吃人的疯子,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看到了你。”

群山静谧,百鸟无踪,

就连虫子都不敢发出微鸣——不远处的树上有张蛛网,上面落了只蝇虫。

蜘蛛不敢去吃,蝇虫不敢挣扎。

生怕弄出半点细微的声响。

周遭一切都安静的可怕,于是显得有些压抑。

这样的场面若持续的久些,群山中一切生命都将死于窒息之中。

压抑的来源不是万夜天,而是别的些什么。

一道沉闷的声音出现,就像划过夜空的闪电,带着无比沉重的气息,打破了压抑的局面。

“你居……然,还特……特意来看……看我?”

对方似乎很久没有说话,说话时呆着种十分生涩的感觉,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万夜天问了后过去片刻时间才想起如何发声。

万夜天说道:“我只是路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没路……过这里,还说不是特地来看我?”

对方的话越来越流利,明显熟练起来。

它被封印那么多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人语,也算奇迹。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死了很多年,现在有活了,正在熟悉这个世界,这次还真就是路过。”

万夜天说道:“一千年过去,此间地势与灵气格局都发生了很大改变,若不是这遍地红叶皆指向你我恐怕还要错过。”

对方叹息道:“时光荏苒,沧海桑田,竟已过了一千年?如今的人间可还安好?他们还好?”

万夜天知道对方指的是谁,说道:“天魔剑灵不会死,东海那个我上次见时还活蹦乱跳的,再话个一百年不是问题,现在又加上一个你。其他那些我还没见过。”

对方沉默片刻,说道:“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万夜天没有说话。

对方补充道:“对我们很不公平,为什么同样的命运,你却能随意行走?我们却要留在一个地方。”

万夜天看着那洞口,淡淡的说道:“可是我直接就死了,你们都还活着,还活了很多年。”

对方说道:“但你现在活着,我们和死了没有区别。”

万夜天说道:“那吃人的神经病尚且知道挣扎,你的封印却完整无缺,所以这也有你自己的原因。”

对方叹息道:“当我被封印时就已经认命,这可是天地奥义的封印!就算封印的阵势松动,又怎能真的破开这里的天地法则?”

万夜天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他现在只想笑。

“慢着,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难道这是你的分身?”

万夜天笑了出来,但也只是嘴角轻轻上扬,看起来带着淡淡的嘲讽。

对方语气中充满震惊,仿佛见了鬼一般,说道:“这不可能!没有人能颠覆天地法则,哪怕那个认识你。”

他的声音化作呼啸的风声,吹动山林里的一切,晴空中忽然出现无数道霹雳,与他雷霆般的啸声融为一体,声动群山。

万夜天站在那里,脚下的落叶已被尽数走,干干净净,

可他八风不动,就连衣摆都没有被飓风吹动分毫。

“这就是圣人之上?这就是大道的终点?这就是天地奥义的全部?这怎么可能?”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山石滚落,显然已经陷入癫狂。

万夜天说道:“这就是我,我就是圣人之上。”

世界重新陷入死一般的肃静,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才满怀期待的说道:“你是首个走到这一步的人,你叫它什么?”

每个境界的名字都意味着突破的方法,以及修炼的方向,圣人级是目前最高境界,前面有着无限可能,需要无数代圣人共同探索。

但不是每一代圣人都能站在那个门槛上,有资格与勇气向前迈出这一步。

所以万夜天对这个境界的命名,对圣人们而言无比重要。

对方活了很久,即便被封印在这里也从未停止过对这个领域的探索。

万夜天看着那座山,说道:“我告诉了你,然后呢?”

对方没有说话。

“然后你也突破,颠覆这道天地奥义虚无篇的法则之力?”

万夜天说道:“就像你说的,你在这里不做反抗,和死了也没区别,和你这死人说话,纯粹就是闲的无聊,说给你听又有什么用?你能活到你突破那天?”

对方嘿嘿一笑,说道:“既然我活不了那么久,你告诉我又有何妨?”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依然会像条死狗一样呆在这里,什么时候死去全由你自己或寿元说了算。可若要我告诉你也行,只是你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万夜天补充道:“是真正的死在这里。”

真正的死不光是身体死去,连魂魄也要死。

圣人境界的神魂也是无比的强大,若通过事先准备的些特殊法门,甚至有夺舍而重生的可能。

他拿出把躺椅放在原地,随后又取出只圆桌,桌上有茶壶与两只杯子。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

对方感知着桌上的另一只扣着杯子,心想这是给谁的?

反正肯定不是给自己的,因为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能说话的死人,他不会给死人备茶,而且对自己而言这只杯子太小了些。

难道是在等刚才那个女孩?

哪人是谁?

应该不是白雪转世,

但除了白雪,哪个女子又能让他等?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人真多

对于自己走后发生的事,刘盼盼并不知晓。

她就在他的身边,却一直没有猜到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是说看看现在的人类世界么?

不看那些势力和强者,那些千年后的云墙禁制,以及大城。

这些与世隔绝的山水风景,或偏远的市井小镇里能有什么?人类世界的真实面目永远在那些人群聚集的地方,例如她目前所在的京都城。

当她与万夜天去到第一个城镇时,万夜天便给了她很多金子,方便她自己买东西。

作为人类史上最残忍强大的魔道至尊,所拥有的一切自然无法想象,囤积无数金子用以提炼精金是很自然的事情,很多宗派和强者都这么做。

但很少有强者竟囤积了这么多,多到刘盼盼都懒得去数,

若不拿去赌,只怕京都里最败家的纨绔子弟,也要挥霍个几十年才能花完。

刘盼盼一心向道,对金钱向来没什么太大的奢求,更何况她的母亲是帝国公主,自己又是长明宗关门弟子,从不缺钱。

既然有了钱,那自然要对自己好点。

京都城中最贵的醉霄楼,最贵的龙肝凤胆,最贵的琼霄御酿……

龙肝凤胆自然不是真正的龙肝与凤胆,琼霄御酿也不是真正的御酿,因为前者弄不到,后者……还是弄不到。

醉霄楼的掌柜无比恭敬,为她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正好面对着沉燕湖,据说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想来也要提前预定才行,因为对方在柜上存了十斤黄金。

因为他干肯定,此女比那些所谓尚书公子可要尊贵多了。

她来时直接走到柜台前,问了价钱,素手轻扬间柜上便多了十斤金子。

用斤来形容金子确实有些暴发户的感觉,但事实确实如此,她就这么走到台前,然后扔下十斤金子。

终点不是那些金子本身,而是金子是如何出现的。

没人看清金子是从哪里出来的,这少女素手空空,根本没背包袱之类的。

但眼尖的掌柜却发现了她袖下腕间的银镯子,在他挥手时闪过道光晕,显然是件非凡的法器。

身怀空间法则之力的法器,其身份必然尊贵,更何况她随手就是十斤金子,说明其内部空间远不止十斤金子的大小,这是什么出身?

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位乃公主之女,长明关门,万夜天的剑童。

刘盼盼拿着杯子,缓缓饮了一口,看着微生波澜的沉燕湖,以及远处那明黄色的城墙,

她的母亲就在那里。

刘盼盼微微颦眉,将手中的御酿放回桌上,不是因为想到什么,而是觉得酒的味道虽然醇厚,但并不算好喝。

“真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喜欢喝酒,怪不得万夜天最爱饮茶。”

刘盼盼心想:“难道是这酒的问题?”

楼下的掌柜若知道了她的想法,只怕要哭上几天。

……

……

诸宗的弟子与各路散修陆续到来。

京都城里的天空很晴,没有许多秋意,但平白多了很多剑意与刀意,或是其它什么。

风小寒看着这座人类世界最著名的城,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这座城真大,

这里的人真多……

嗯,比体怀城里的还要多。

长明宗很多弟子都来自世家与乡绅,但也有出身贫苦,可都是见过“市面”的,像他这样惊叹于人群数量的,还真是头次见。

崔魏铭看向他,笑着说道:“就喜欢你这没见识的样子。”

风小寒撇了他一眼,心想这老不死的一出关就到处嘚瑟,又不是我回来前你蹉跎人生的时候了?

“人类世界刚从诸国时代中走二十几年,但元宗陛下圣明开治,大唐以武立国却以文礼治国,有许多高人愿为辅佐,所以仅用了很短的时间便使大唐恢复元气。”

东方羽说道:“在诸方的共同努力下,人类世界很快便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这就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在和平的年代里,人族的数量将会越来越多。”

何惜柔说道:“你看到的这些,才不过是人族的冰山一角罢了。”

风小寒想了想,问道:“如果人类就这样繁荣下去,总有一天土地会不够用的,而且人人皆在修行,届时修行资源也必将枯竭,那时要如何是好?”

众人相视一眼,显然他们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

人类越来越繁荣,人口数量越来越多,而修行盛世已经到来,若如此无限期延续下去,以人类世界现有的土地数量,总有一天会不得不面临向外扩张的局面,甚至有部分人要到蛮荒域中去生活,甚至去未知的海外寻找生存的空间。

蛮荒域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但何惜柔知道蛮荒域养育了风小寒这样的人,而他在蛮荒域只是个能保证基本生活的普通人……

再对比下人类世界养育的普通人,

风小寒与普通人的差距就是蛮荒域与人类世界的差距。

看着车内沉默的众弟子,崔魏铭忽然说道:“人类世界很大,至少现在还利用不完,要等到哪一天的到来至少还需要再和平个数千年,人类世界几时和平过那么多年?”

说着,他又看了眼风小寒。

参与过诸宗论道的弟子都明白他的意思,

人类世界的诸国时代已经划上句号,但魔门在北方蠢蠢欲动,正魔之战总有一天会到来,人类世界又会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

人类世界从未迎来过真正的和平……

修行界之战与诸国战争不同,同样惨烈,但死的人与对环境的影响只会更大。

因为诸国之战中,个别宗派与强大修行者比如圣人,都可以保持独立,但正魔之战涉及修道理念,他们都会出手。

就像玄弘真人说过的那样:人心中的理念,才是真正决定世界走向的关键。

人们向往和平,那么就会为了和平而战,那样终有尽头。

人们崇尚死亡,就只会为了战争而战,

此一来,便无休止!

魔道的道义太过强大,一旦沾染便很难走出来,人心中那一点邪恶会被无限放大。

而这一点点邪恶,正是这过去千年风雨的根本原因。

所以正魔一旦开展,正道所有修士都将参与进来,包括那些隐居深山的强者们。

过去的诸国战争与诸宗矛盾,可以说是正道人的窝里斗,而正魔之战才是真正的对外战争,所有人都知道魔道才是真正的异己。

可大唐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况且魔门偏居雪山多年,正魔之战正道岂会认怂?

五大圣人足矣碾压一切——除了万夜天。

风小寒看着车外的城门,以及门后那宽敞大道上的人头攒动,想到书本上记载的历史故事,心中微生波澜。

人类世界这么好,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大好时光都浪费在消除人口数量上,怪不得人族在这里生存了进万年,这里的土地与修行资源还是够用。

人类明明如此聪明,却怎地如此愚昧?

在这一点上,他可能永远无法融入其中,

因为他不能理解。

(我一直把正魔之战设想成类似与宗教之战的东西,上过小学政治课的人都知道封建思想与现代思想的心里世界的差距,会给现实世界带来多大的变化。

魔道修自己,正道修天下。

为了自己的利益,魔道可以牺牲所有人。

为了所有人,正道可以牺牲自己。所以正魔两道不得不战。)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京都内

十会的第一会为琴,

这里的“琴”指的是旋律之音,器乐百艺皆可,由人类世界第一戏曲家贾庆荣和他的徒弟秋公子等人亲自评判。

作为十艺之首,前来参与琴之会的人很多,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背着琴与腰间别着笛子的人。

其中最显眼的莫属那二十名白衣女子,

这次望月阁大长老亲自带队,自然有壮声势的意思,

那次万夜天剑战八月,望月阁启动法器引八方来援,这固然是自保不得已而为之,换做任何一个门派被万夜天打上门来都会这么做。

但望月阁是近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动用了那件法器的宗派,集全宗之力都不能拦住一个人,这也是事实。

所以从某些方面理解,望月阁……很弱。

望月阁启动那件法器后,人类世界半数以上的凌霄境和那位圣人一起降临望月山,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对此没有人做出解释,民间也引发了无数猜想,甚至有人认为是诸宗联手对望月阁施加压力,目的是为了瓜分她们最新研制的法器,而结果则是以望月山妥协结束。

望月山七位长老,包括掌门在内都深受众弟子爱戴,但唯有大长老受到的是他们的敬畏,因为她做事取直,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点倒是很有青竹峰的风范。

总之她就是一位十分强硬的女子。

崔魏铭能想象到,这次十会中大长老将会拿出何种姿态。

不会嚣张,但绝不示弱!

这十九名少女皆是望月山天赋最高的弟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信在十会中能够取得很好的成绩,显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建立望月山在民间的威望。

长明宗众人停车和她们打了声招呼,

白雪见对风小寒与何惜柔微微额首,二人点头回应。

一直沉默的茶一笑撇了窗外,目光落到了白雪见身后的两名少女身上,目光微变。

梦儿看了看白雪见,然后又瞧了瞧何惜柔,接着又想到了自己,最终将视线落到了风小寒的身上,心想原来这家伙认识这么多美女,怪不得和这位崔长老这般熟悉,原来都是沾花惹草的混蛋。

许诺抱着剑,轻声道:“这个姐姐好漂亮呀。”

梦儿用手指点了下她的小鼻子,悄声说道:“傻丫头,你长大之后会比她还要好看的。”

许诺看着她,说道:“真的么?”

梦儿肯定的点点头,同时心想这长明宗怎么回事,这一代弟子强的过分,美的更过分。

何惜柔自然不用多说,刘盼盼的容貌据说不在何惜柔之下,就连新来的许诺也精灵可爱,两年过去,眉眼逐渐长开,赫然也是个美人坯子。

告别望月阁的人后,崔魏铭看着他们,认真的说道:“这次的十会你们可要好好应对,这些少女都不好惹。”

东方羽叹息道:“都说望月阁的前辈选徒弟的本事可说是天下头筹,没想到竟真是如此。”

有些弟子不太明白,那些少女再天才,和这车子里的几位相比又能天才到哪去?

茶一笑沉声道:“那两个师姐,是崩劫境。”

众人发出阵惊呼,就连风小寒都惊讶了一下,然后看了眼梦儿。

想不到同代人中除了梦儿还有这样的人物。

崔魏铭微微摇头,说道:“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无限接近崩劫境,也就是洞幽境圆满,或半步崩劫的程度。”

众人松了口气,但仍感到极大的压力。

半步崩劫和真正的崩劫境虽然有差距,但较之普通洞幽境而言,却有着本质差距。

这个差距主要体现在元气数量与修为强度上面。

目前刘盼盼不在,在何惜柔与风小寒展现真实战力之前,东方羽便是十二峰弟子最强,但连他也没什么把握。

……

……

“看来这次的战之会,会很精彩。”

紫宫学院的某座凉亭中,一位紫衣老者拿着份名单,微笑着说道:“当今修行盛世,果然人才辈出。”

一名穿着布衣中年男子坐在他旁边,笑道:“这是个野花盛开的年代。”

老者说道:“说的好,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必然是历史长河中盛开的野花,流芳百世。”

男子说道:“院长,我们学院这次派多少人参与。”

院长放下名单,略做沉吟后,说道:“既然诸宗都拿出了最强的弟子,我们也不能掖着,否则名次不好愧对陛下对我们的期望。带上成绩前二十五的学生去吧,战之会说什么也要拿到几个靠前的名次。”

紫宫学院多是书生,德才兼备是朝廷的储备人才,日后仕途无量,战力不可小觑。

君子善用百兵,尤其是剑。

而紫宫学院的学生,都是君子。

男子说道:“我马上派人去通知他们。”

院长想了想,说道:“这次带队的人中,有很多都是我当年的老朋友,我想在长青台举办一次聚会,将诸宗的人聚到一起,大家坐而论道。”

男子躬身道:“我这就去宫里,不知时间定在何时?”

院长说道:“三天后。”

男子离开后,院长起身看着庭外湖中倒映着的天,几尾锦鲤隐约可见,如同空中飞舞的彩练,鱼尾掀起的涟漪搅乱了那些云彩。

就像很多智者那样,他喜欢看着站在屋内欣赏屋外的景色,

这样做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所有有关这一幕的所谓真义,都是那些文人墨客瞎编的,也许只是巧合而已,反正他是这样想的。

……

……

当长明宗的车停到长明商行时,众人忽然察觉到一股微凉的风拂面而来。

这里的管事说那是对面沉燕湖传来的,夏天架船在湖上游玩简直不要太舒爽,可惜前几年便被醉霄楼承包了下来,现在只对那些朝廷要员以及有钱人开放,普通人只能在湖边看看,钓钓鱼什么的。

风小寒看了眼远处的醉霄楼,心想有钱真好,那里的吃食应该比长明宗下的小镇还要好吧。

崔魏铭刚好也在看那里,不是因为羡慕或嫉妒,而是……某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到这里便下意识的抬头望去,紧盯着醉霄楼的某个窗子。

他目力所及之处,能看清一切细节,那窗上面有着精雕细琢的木雕,也有极高明的阵法。

但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吸引他的是窗后的事物,或者是人。

这是种直觉,无法用语言描述。

那里没有杀气,没有奇异的灵气波动,更没什么能吸引他的美人,只是扇华贵至极的窗子。

可他就被这么扇窗子吸引,而且有些头脑发热的感觉,仿佛寻找许久的某样东西即将出现在眼前。

下一刻,窗子被推开,

一位少女出现在他的视野,

这一刻世界都安静的下来,醉霄楼的飞檐,那扇明显出自大师之手的窗,以及这蓝天白云都因为她的出现变成了一副美好的画。

崔魏铭的眼眶湿润了,

很多出于好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的弟子也一样,

失踪了两年,

刘盼盼终于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醉霄楼内

风小寒没有家人,所以不知道亲人重逢是何种感觉,只认为那可能是种很感人的画面。

画面确实感人,

崔魏铭激动的只差老泪纵横,而刘盼盼则静静的坐在一旁。

众人知道这时他们需要独处,所以都都坐在很远地方,同时欣赏着窗外沉燕湖的景色,并惊讶她到底哪来的钱住进这样地方。

风小寒看着相对而作的二人,心想这副画面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看上去她似乎有些冷淡,

于是崔魏铭的热情看起来就有些尴尬,

好像热脸贴了冷屁股。

何惜柔说道:“盼盼姐道心圆融,当初父女相认便十分平静,久别重逢又能有多少兴奋?”

风小寒心想按照人类世界的情感标准,这样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曾经有位道心圆满的剑客,坐看无数好人与坏人的厮杀,好人杀死坏人他内容平静。坏人杀死好人时他依然淡然,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却不代表没有正义之心,所以会给那个好人报仇。”

何惜柔白了他一眼,说道:“情感确能左右情绪,但情绪不能代表情感,不能混为一谈。”

这话的意思还算粗浅,但风小寒懂了。

有的人听闻苍生生死,便有悲欢喜怒,因为他心中有正义。

故事中剑客漠视好人的生死,无喜无悲,但不代表他不正义。

就像崔魏铭很关心刘盼盼,所以大喜大悲,而刘盼盼的淡定也不能说明她不重视父女之情。

道心圆满能带来内心深处的真正平静,这点确实可敬,也正是所有正道修行者的毕生追求。

他不禁想到历史上究竟有多少误会,正是源自于对这种平静的误判。

风小寒叹了口气,

旁人以为他在叹息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性,想的深些的则认为他叹息历史上那些被误会的道心圆满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叹息的是自己都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那边一眼,眼神又发生了很细微的变化,何惜柔便立即知道了他的想法。

这是什么本事?

难道在她那雪白的衣裙下,或者袖子里藏着只阴阳猫?

说到阴阳猫,一只小猫蹭了蹭何惜柔的腿,然后跳到了她的怀里。

这猫长的和忆星真像,只是毛色不对,它的一般是白,另一半却不是纯黑的,而是有着两条白色花纹。

许诺说道:“好可爱的猫咪呀。”

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但却落了个空,

因为在她抬起手的时候,它就已经微微侧身,然后躲开了。整个过程没有看过她一眼,就像事先知道似得。

许诺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知道它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小姑娘长的还行,才让眯着眼睛享受了几下她的抚摸。

但因为不熟,也就让摸了几下而已。

长明宗众人相视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擦了擦眼睛,

这才看清原来它的身上还缠了条白蛇,只比忆星那和雪一样白的半边毛发白上半分,所以难发现,以为那就后者原本的毛色。

白蛇也不简单,头生独角,气息归于自然极难察觉,这也是他们没有发现的原因之一。

蛇这种生物天生带着阴冷压抑的感觉,可这条蛇却不一样,

很不一样!

白蛇微微昂头,对何惜柔吐露蛇信在她的掌心舔了一下,动作中透露着说不出的优雅,仿佛是此间最高贵的生命,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它的身上。

似乎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它又低下了头去,忆星用前爪摸了摸它的鳞片,很是亲昵。

只怕这些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个小家伙居然是恋爱关系。

何惜柔看到它头上的角,想起了那个时候,循着醉酒剑的剑意从灰色草丛中露出头来,看了她一眼的美丽的白蛇。

回宗后她还特地去长虹峰问过,知道那是仙兽,独角仙。

难道这条也是?

盼盼姐究竟有多少运气,竟能有两只仙兽陪伴修行?

忆星将她的想法反馈给小白,小白嘴角上的鳞片微微翘起,心想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就是那条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独角仙吧。

……

……

崔魏铭花了很长时间才从狂喜中反应过来,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克制了紧紧抱住自己女儿的冲动,他知道,她不喜欢那样。

但还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他激动的说道:“那个狂魔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是怎么回来的?”

刘盼盼平静的说道:“是我提起想回来参加十会的,他说可以放我几天假。”

崔魏铭有些无语,纵然他对自己的女儿充满骄傲,也很难想象她究竟何德何能竟左右的了万夜天的意见。

崔魏铭看着她,认真的说道:“这次就不要回去了,跟父亲回山,他纵然无敌也不可能闯我护宗大阵,最不济也能坚持到诸宗来援,将之围杀。”

夜听风横扫人类世界,站在长明宗山门前也付出了很多力气与智慧,并且实现做了很多功课才能破阵入长明,最终打败长明宗所有高手,但也没能到琅琊峰上去。

那次之后,长明宗经过无数个春秋的补充与调整,如今的大阵已然完美,相信夜听风除了付出极大代价强闯外别无他法。

拦住万夜天不是问题。

刘盼盼却摇摇头,说道:“世界上没有阵法能拦住他,包括现在的皇宫大阵。”

皇宫的护宫大阵是世间强度最高的阵法,所以京都才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长明宗大阵虽然完美,但跟护宫大阵比还有跟大一段距离。但即便如此,万夜天还是直接将她送入宫里,让她母女相见。

“他是古今第一人,只要他想可以瞬间让任何宗派灰飞烟灭。”

刘盼盼说道:“而我是自愿的,总要有人看着他,就算看不住,能记下他的行为也是好的。”

她取出一本手札,说道:“这是他离开圣人遗迹后,他的全部言行,以及我能看到的事情。”

这里有个细节,那就是她能看到的事情,

也就是说也有她看不到的事情,原因是万夜天不想让她看到,比如说东海上和海雾之间的那次见面。

刘盼盼看着崔魏铭的眼睛,再次说道:“这是对的事情,而且只有我能做到。”

(个人觉得何惜柔的举例不算好,但朋友还行,所以就这样用了,等想到更好的再回来改)

第三百四十五章 酒楼内

她素手轻扬,桌上便出现了一本册子。

崔魏铭看到了她手上的镯子,手札正是从那里面掉出来的。

但他知道,那不是件空间法器,那是当年他送给赵雪儿的定情信物,很多年前在京都脆香阁里偷来的,值五十两银子,现在是刘盼盼的随身手饰,从不离身。

不论是材质还其它的方面,这个镯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件法器!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镯子只是媒介,是一扇可以通向其他空间门。

真正存放着事物的空间在其他地方,

崔魏铭微惊无语,他早听说过这样的法门但早已失传,没想到如今还能重现于世。

联想到这是万夜天的手段,这个“空间”很可能是某个位面也说不定。

崔魏铭正色道:“他究竟有多强?”

刘盼盼认真的说道:“关于他一切传说都是真的。”

崔魏铭闻言色变,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它们因为无法考证或偏离现实。

万夜天属于后者,夸张的让人不愿相信。

不需要过多的描述,只简单的一句话便能让人了解到对方令人绝望的实力。

崔魏铭回山后也查阅过古卷,了解到万夜天的事迹以及一些血腥恐怖的传说,但他都嗤之以鼻,根本不愿相信世间竟有这般人。

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那简直就是神明般的存在。

“他现在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但战力依旧无法衡量,至少他在望月山的时候,根本没使出过全力,甚至连认真都没有。我从未见过,甚至想象过有人会有那样的压迫感。”

刘盼盼继续说道:“在圣人遗迹时,他向我展示了一指断江山,我断定此人天下无敌,所以才同意和他走。”

崔魏铭沉默良久,最终长长的吐出口气来,说道:“苦了你了。”

事已至此,没人可以挽回现在的局面,

除非出现一个可以阻止万夜天的人,但人族五圣齐出只怕也很难拿下他,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向无所畏惧的崔魏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般渺小。

……

……

诸宗势力都已抵达京都,各自在驿站安顿下来,并与紫宫书院报名过,现在城中随处可见穿着各色弟子服的年轻修行者。

每当十会期间,都是京都城里最为繁华热闹的时候,不论是来自远方参与十会的年轻人,还是从别处过来看热闹的人,来了总要玩耍,只要活着便要吃喝,于是他们的到来也带来了商机。

吕家与西北商氏一族都有代表,前来把持大事。

人多了,做大买卖的生意自然也会多起来。

十会期间需要消耗大量的晶石与丹药,而最大的晶石矿商人,正是这两家。

至于丹药,商氏一族之所以能够稳压吕家一头,正是因为他们通过某些办法,实现了上品丹药的量产,且失败率极低,平均三百炉丹药中仅有七枚废丹。

如此惊人的炼丹技术自然得益于其门下超过三百人的炼丹师与门客的共同努力。

也只有拥有朝廷支持的商氏才能聚集如此多的炼丹师。

看着那些络绎的商人,尤其不时出现的商氏服饰,陈英雄难免会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事。

他问道:“为什么商氏的那位小姐没来参与十会?”

李鑫鑫作为商家的天才少女,这个名字在人类世界广为流传,并伴随着许多关于她的精彩故事。

除了她本身的商业头脑外,也因为她修道的天分,据说她年纪轻轻,便已有化灵中品修为,这样的天赋在那些名门大派中也是真正的天才。

如果她来,那么十会的这些参与者一定会听到风声。

“十会是激励新一代修行者的盛会,也是诸宗势力较劲的舞台,在这里能得到的最大好处便是增长见识,开拓眼界,以及各会首胜的奖励。”

梦儿说道:“十几年前商氏与吕家可以说平起平坐,但鑫鑫以女子之资打破了局面,让商氏稳居天下第一的位子,见识自然远超我等,至于那些奖励,还不如她儿时当做的夜明珠珍贵。”

风小寒捧着只烤鸭大快朵颐,心想那个李鑫鑫可真有钱,连十会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这里是京都城著名的酒楼,以烤鸭闻名,长明宗山下小镇那个有名的烤鸡店的创艺正是出自这里。

鸭子好吃,是因为食材精致手艺过人,所以价格自然不菲。

可他下山前吕迎风给了他几张吕氏商行的银票,那可是笔天文数字,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足够他吃遍京城了。

陈英雄想约梦儿吃饭,但怕这姑奶奶趁风小寒不在时动手打人,于是带上了他。

这顿饭钱自然是风小寒请,不然以他随身带着的银子,只怕一顿便会被被吃个精光。

看着山一般的骨头,店小二目瞪口呆,掌柜的额头生出一层细密的汗,不停的拨弄着算盘,计算着这个月的货到底够不够。

风小寒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这话是对梦儿说的。

梦儿说道:“她在草原创办流动商行,来过联盟几次,于是我们便成为了朋友。”

风小寒想到她与何惜柔也是好朋友,于是问道:“你们女生成为朋友是不是特别容易?”

梦儿说道:“那也要分对谁,要是在大街上随便拉个女子,我都懒得记她名字。”

陈英雄陪笑道:“是啊,能配梦姐姐认识的人,必然不是凡夫俗人。”

梦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梦姐姐是你叫的?”

陈英雄脖子一缩,说道:“姑奶奶,我错了。”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假装怂包没有用处,做自己不好么?”

陈英雄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低下了头去。

梦儿冷哼一声,只觉得更加看不起这个没骨气的混蛋了,还在盘算着要不要趁着此次离开长明宗的机会,废了丫的。

风小寒只吃了四十七只鸭子,有些意犹未尽,但想着去其他地方逛逛,多尝尝京都的美食,便没有继续点菜,三人结账离开。

掌柜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这个月库存的鸭子是勉强够了……

三人刚离开酒楼,便迎面遇到了三名年轻剑士。

其中一人看了眼他的腰牌,问道:“你就是风小寒?”

第三百四十六章 长青会内

风小寒怔了怔,确认自己没见过此人,问道:“我是,你是?”

那人看着他,说道:“我是仁炎宗的梁九夜。”

听着仁炎宗的名字,风小寒想起了一个人,那是诸宗问道时,在圣人遗迹。

梁九夜说道:“没错,我是岳石的师弟。本想另寻他日再去拜访,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见了。”

说着,他看了眼屋内某桌上小山般的鸭骨。

有这等食量,还是长明宗的关门弟子,除风小寒外再无旁人。

即便是事先知道此人很是能吃,梁九夜等人的眉头也不禁微微一跳,想起岳石说过还欠他和吕家那位少爷一顿酒,不禁为自家师兄捏了把汗。

“哦,这还真巧啊。”

风小寒问道:“岳石这次来了么?”

梁九夜摇摇头,说道:“师兄临时有事,这次没有来。”

陈英雄忽然插嘴道:“仁炎宗岳石,可是上届中十会战之会第一的那位?”

梁九夜说道:“正是。”

陈英雄心想十会关系到诸宗的脸面,如此重要竟都不能来参加,究竟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风小寒问道:“那何惜柔排第几?”

陈英雄微微摇头,说道:“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估计那时她年纪尚小,没来参与吧。但据说青竹峰的那位楼听雨成绩相当不错,也有第四的位置。”

梁九夜问道:“敢问楼道友今次来了么?”

风小寒说道:“来了,这次也会参加剑之会。”

梁九夜看着他,说道:“如此甚好,到时还请青竹峰的道友们多多指教。”

风小寒心想这是战书,还是客套?

他分不清楚,于是客气的说道:“指教说不上,我们以剑会友,希望道友不要留手,。”

梁九夜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一定。”

说完,便带着两名师弟进了酒楼,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对店小二说道:“来三只烤鸭,一壶小烧。”

风小寒三人离开酒馆,在街上闲逛。

看着不时出现的诸宗弟子,梦儿说道:“仁炎宗和寒山门就在雪山边上,那里很冷,于是门下弟子长老都习惯喝点酒来取暖,就像草原人一样,算是半个北方人。”

陈英雄接话道:“性子都是一样的直爽。”

梦儿瞪了他一眼,陈英雄脖子一缩,不敢再接茬。

风小寒奇怪的问道:“所以呢?”

梦儿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他没有客套,那句话就是战书而不是别的,你谦虚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示弱。习剑者直来直去,剑客间的交流更是耿直,这点你要向楼听雨学习。”

风小寒恍然大悟,同时心想梦儿这次中原之行没白来,或者说青竹峰上的朋友没白认识,对剑客的认识比他都深。

梦儿轻轻摇摇头,心想这野小子真不愧是野外长大的,四肢发达头脑灵光,对人情世故却像个白痴。

陈英雄说道:“其实不用等到剑之会,后天的长青会上就能碰面,或许会有场精彩的比试。”

风小寒挠了挠头,问道:“长青会又是啥,十会怎么这么多项目?”

“紫宫书院的院长想聚一聚,地点在长青台,时间是后天晚上,大家坐而论道。但论道总要比划比划,所以也可以理解为赛前比武,给大家涨涨士气。”

陈英雄苦笑道:“崔长老通知时你在肉,可能就没有听到。”

风小寒恍然大悟,说道:“难怪他们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吃饭都不出来,原来实在准备青台会。”

梦儿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还以为成竹在胸,根本不在乎这等小场面,没想到竟是贪吃往事。”

陈英雄问道:“那我们要不先回去,你也好尽快化灵,哪怕仅将元气提升的一线也是好的。”

风小寒沉吟片刻,看向街边某处,说道:“这些人都在逛街,显然很有自信,我比他们能差哪去?”

梦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骂了一句:“屁的自信。”

陈英雄苦笑一声,说道:“风兄弟是性情中人。”

他看的不是街角柳树,或某个讨饭的乞丐……他看的是街角小吃,那是从草原传过来的羊肉串。

……

……

青台会不是十会,布置较为简单,

这里的“简单”并不等于捡漏,恰相反,长青台本就是极为华丽的地方,布置简单是仅指加几张桌椅罢了。

布置虽然简单,但准备工作却十分紧张。

十会将近,负责各事项的人已经忙的焦头烂额,长青会只能由紫宫学院的人自行准备,场地有宫女布置。

想要筹备如此大的聚会十分复杂,

虽说来的都是修行者,不注重那些繁文细节,但宗派之间总有摩擦,诸宗使者要坐在何处,供给论道弟子们试手的比武台放置何处,光这些就够那些教习好好斟酌一番的了。

而且这次长青会根本不是大家聚一聚那么简单,显然是要商量或者宣布一些大事。

长青台是神魔之战留下一座阵眼,后来人类在这里修建了一座高台,后来的正魔之战,正道同盟与魔门也是在这里签订的条约。

可见长青台意义非凡,因为那里有着人类修行者在这两场战争中努力与血汗。

经历了诸宗论道之后,今次的长青会地点开设在这里,其个中含义自然不必多说。

但抛开真实目的暂且不说,长青会毕竟聚集了各路天才和散修人士,是年轻人展现自己的舞台,是让世界记住自己的机会。

除了各宗弟子,民间对长青会也尤为关注,因为这关系到在十会中他们会下谁的赌注。

三天的筹备时间确实太短,但对紫宫学院而言已经足够,

这天的暮时,太阳还未完全消失在地平线,诸宗的人便已陆续到达,在紫宫学院的教习指引下,入会就座。

长明宗到时,阳光已经落下一半,远处的屋顶蒙上了层金色,远远望去颇为壮观,风中也透着股微凉的感觉,让人感觉很舒适。

之所以定在晚上,是因为晚上才是思维活跃,性情高涨的时候。

长明宗众人看着青灰色的高台,上面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想着曾经就是在这里,人类击退外族,正道击败魔道,这座高台见证了影响人族一千年以及影响修行界七百年的两场伟大战役。

那是惨烈的年代,也是英雄辈出的年代,无数修行强者用生命将在历史的长河中书写着正义的史诗,向大道证明人族的意志。

诸弟子无不为之神往。

唯有那个少年,看向了殿内那名宫女手中托盘里,盛在碗中的肘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长青台内

长青会虽说名义上是因为院长想和诸宗的代表聚聚,但只要拿出十会参赛的证明,散修也可以参与,一睹诸宗风采。

对每一位参会者而言,在这里的每一名弟子与散修都可能是十会中的对手,长青会是了解这些对手的好机会,他们怎能不来?

当崔魏铭带着众弟子出现在大殿中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

大宗的代表都放下酒杯,接着便是他们周围的弟子,然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点,向殿前望去。

长明宗的人很好认,因为他们当中有何惜柔,有刘盼盼。

那年青云会,元宗皇帝邀诸宗天才弟子进宫,于是一些名字便在天下流传开来,成为了所有年轻人追赶的目标。

她们二人身为关门弟子,天赋高的不像话,偏生又都是绝美,刘盼盼更是有仙兽守护在侧,何惜柔的剑也是人间极品,所以成了那些名字中比较耀眼的两个。

除了长明与望月,天下间又有谁家宗派会有如此完美的两名少女?

很多少年都是第一次见到她们,仅看了一眼便再挪不开视线。

接着,很多人都目光都落到了梦儿的身上,

这少女又是谁?

长明宗何时又多了位这般厉害的女弟子?

她身边的中年人又是谁,修为竟是不输于长明的长老,只是从气息上判断又不属于长明宗一脉,难道是从其他地方挖来的人?

唯有望月阁的大长老、长生宗四长老、仁炎宗五长老、倚崖寺的那位老僧在内的几人看的却是走在他们当中最后面,那位不怎么起眼的少年。

他们是大殿中真正的大人物,知道更多的隐秘。

知道魔门即将南下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来自于何惜柔的遭遇以及她对宗门的陈述,但只有地位更高的存在,才知道那些遭遇中的主要角色实则另有其人。

诸宗论道时,顶着上苍之怒在河边激战魔道修士,背着重伤少女上演漫漫草原行,走千里雪域路,最终踹开逆天殿门,见证万夜天重生的少年。

而且事后据天机阁证实,河边那位修士乃崩劫境自降修为的高手,对诸宗论道中的人而言,他就是无敌的存在。

望月阁的大长老对他知道的还要更多些——他来自蛮荒域。

仅凭这点,此子注定不凡,甚至可能会成为这座殿里未来走的最远的那人。

任何天赋都比不上这个出身。

长明众弟子有的面含微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紧张,有的自豪,就像其他宗派的弟子那样,他们都是很年轻的人。

他们在紫宫学院教习的指引下,走过人群,来到大殿里最好的位置坐下,人们的视线也随之从殿前挪到殿内,像是星海中最耀眼的星。

崔魏铭很享受这样的目光,微笑着与诸宗长老或客卿点头致意。

看吧,这就是长明宗的下一代!

这个野花盛开的时代里最芬芳的几朵!

在他们旁边不远的地方有几张桌子,那是望月阁的位置。

白雪见在内的数名弟子走了过来,长明众弟子起身相迎,双方行礼相见。

白雪见说道:“遗迹一别,已有两年不见了。”

这话是对何惜柔与风小寒说的。

风小寒说道:“前不久才见过。”

长明宗一方有些尴尬,就连崔魏铭这种脸皮厚的人都喝着酒,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陈英雄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对方不是那个意思。

风小寒挠了挠头,心想难道自己说错了?

白雪见并不见怪,微笑道:“是我失言了。”

何惜柔说道:“看得出白师姐修为更进一步,真是恭喜。”

白雪见说道:“哪里,何师妹才是进步神速,想必不久后便可破境入崩劫,实让我等汗颜。”

何惜柔道:“区区洞幽,又哪里比的上望月阁的师姐们。”

说着,她看向另外两位白衣少女。

一名少女看着茶一笑,另一人的目光则在梦儿与刘盼盼身上徘徊着。

这便是认了对手?

风小寒心想这俩人的话是谦虚,还是互呛?不说长明与望月历来交好么,怎么才几句话就有股火药味?

茶一笑看着面前的少女,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笑着说道:“在下茶一笑,茶是饮茶的茶,一笑是沧海一笑的一笑。”

对方说道:“久仰,我叫幽谷。”

刘盼盼回来那天,他呆在屋里喝了好些酒并狂笑了半夜,深夜时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在她门前站了另外半夜,然后清晨时被她一脚踹到了楼下去。

当那记**碰撞地面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疯子又回来了。

崔魏铭对此又喜又怒,喜的是他找回自己,怒的是这丫对自己女儿死缠烂打。没有父亲不讨厌宝贝女儿讨厌的追求者,

更何况方式如此低俗?

另一名少女对刘盼盼说道:“我叫若雨,请多指点。”

“不敢,我是刘盼盼。”

刘盼盼说道:“这位是刀梦。”

梦儿对她抱了下拳,若雨也回礼致敬。

望月阁大长老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挑,看向崔魏铭,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崔魏铭则是点了点头。

望月阁大长老心想难怪如此优秀,她竟也南下来了中原,还到了长明。

看来这次十会,会很有看头。

两家宗派的关系一向极好,但不代表双方弟子会在十会中手下留情,恰相反,她们只会更认真的对待这场较量。

若雨是望月阁一方最强的,幽谷与之仅差一线,其次便是白雪见。

风小寒心想是不是落了一个人?

东方羽老实的站在人群里,干净的脸上有着柔和的目光,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是医者,来这里是为了宗门争光,本身并不好胜,所以他才如此从容淡定。

纵然在青云会中名声不显,但望月阁怎会忘了他?

又有一名少女上千一步,行礼道:“见过东方师兄。”

东方羽还礼道:“唐兰师妹别来无恙啊,还是这么漂亮。”

唐兰笑了笑,说道:“师兄也还是这么会说话。”

她是洞幽上品,东方羽刚好也是洞幽上品。

紧接着又有两名少女和夏侯盛,关长空二人问好。

崔魏铭看着这幕,笑着说道:“望月阁这次来势汹汹啊,这两个好孩子也终于肯拿出来了?”

望月阁大长老淡淡的说道:“还行,带出来涨些见识。”

崔魏铭说道:“知晓师姐,你还是那么不苟言笑。”

陈知晓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长明宗弟子与望月阁弟子说了会话,便各自回到坐席,偶尔也有些其他门派前来问好,与崔魏铭寒暄数句,都是些恭喜回归山门之类的客气话。

长明宗的人就坐后,大殿很快恢复热闹,一些散修则聚在一起相互认识,讨论着十会中的事情。

对他们来说十会就是咸鱼翻身的绝妙机会,

在天才云集的这里,想要取得名次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除了证明自己外不会有任何实质的奖励,但只要表现足够好,就会有许多门派来招纳,或自己去大门派报名成功的几率将会大大增加。

也因为如此,今夜的长青会才如此热闹。

片刻后,礼乐声起,殿外微乱。

一名蓝色长衫的老者,在十余位教习与佩剑书生的拥簇下来到殿中。

老者眼皮微垂,衣袖轻舞,两鬓长眉随着脚步微微飘动,还带着淡淡的茶香,看着就像乡塾中教书多年的年迈先生。

但他每踏出一步,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空气的震动,仿佛足下踏破的空气是结实的石板,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站在上面。

这就是踏虚,

凌霄境!

大殿中响起阵簌簌之声,那是衣袖摩擦的声音,众人起身注视着这位老人。

他叫莫逍遥,曾是青城山的道士,参与过大唐道典的撰写,现在是紫宫学院的院长。

按照辈分与地位,与郭明哲、纪晓岚平起平坐。

论威望,朝中很多要员都是他的学生,就连这里的很多人也都受过他的指点。

莫逍遥伸出手,示意大家坐下,

柔和的目光扫过大殿,重要人物都已到齐后,笑着说道:“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随后他便去了偏殿,那里已经命人准备了间屋子。

崔魏铭的目光扫过自家宗派的弟子,最终落到了茶一笑的身上,说道:“我要先去一下,不知需要多久,你们老实点,不要胡乱生事。”

茶一笑有些无辜,更多的则是郁闷。

他自刘盼盼离开后已经憋了两年,好不容易盼到今天,本想找几个好好打几架释放一下,却遭到警告不让生事。

茶一笑苦笑道:“我不去惹事便是,但如果人家找上门来怎么办。”

崔魏铭淡淡的说道:“坐而论道。”

茶一笑又问:“若有歧义,必须动武加以印证呢?”

崔魏铭饭了个白眼,说道:“那就揍,但不能影响人家十会的比试。”

茶一笑这才高兴起来。

同时,还有许多家宗派的使者起身,离开座位随莫逍遥一起去往偏殿。

很多人都嗅了丝不一样的味道,

大人们商量事情,年轻人自然就留在正殿论道,

许多弟子离开坐席找到别家宗派的弟子,一起交流法门与修道心得。

一名少年与一位中年人坐在角落,目光穿过殿中的人,落到去往的偏殿的大门上,神情很是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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