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耀王朝那些年 - xp1024.com
《天耀王朝那些年》


楔子 I

碰!轰!碰!

爆炸的声音震动了这一带的土地,若是由空中往下俯看能见到火光集中在某一个区域上,而那里现正被烈焰吞噬着。

由烈焰周围那些断垣残壁所显露出的端倪能得知此处原本有着一幢巴洛克风的华美建筑。

在这周遭围了许多人,从其衣着及花园里的物品可推测出爆炸发生之前,这儿正举办着什么活动。

可现在,人们则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呈现一团混乱的局面。

巩毓灵被她的兄弟架在安全距离之外,不可置信地看着数分钟前还在举行庆生宴会的场地。

事情就发生在她父亲、她们巩家族长转身踏进那栋她们从小玩过无数游戏、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屋子里去拿把大提琴时,屋子竟突然发生爆炸。

只要是身为特务,尤其是能力愈是在排行榜前面的那种,他们对于生命可能在转瞬便会消失的体悟通常较一般人为高。所以,对一个特务来说,如若生命不能平和的终老,也许在死亡的瞬间能带着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烟火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儿并非是什么随便的地方,这里是厚斋园,地处在瑞士境内一个小小不起眼的地方。

这里除了有华美的屋子、绿意盎然的小径之外,如若环绕在地球周围的卫星未被巩家人入侵的话,还能从其空照图上见到这庄园配合地形所画分的不同区域,如农作的区域亦或是一些军事训练设施等等。

巩家就是在这样风景优美的环境下培育着一代一代的巩家特务。

没错,厚斋园,除了是巩家人的庄园之外,亦是一个在世上少有的特务家族根据地。

按理来说,此处既然是一群特务的聚集地且还是一个拥有默契的特务家族的根据地,理应是个铜墙铁壁、难以入侵的堡垒。若无足够的安全,巩家人如何能在此放松身心、安心孕育着下一代?

但这会儿不止是有人入侵未被发现之外,入侵者还用炸/弹将族长给炸死了!

巩毓灵死死地咬着唇,双眼通红地望着那似是以她父亲的血所染满整个夜空的冲天火光。耳畔的猎猎风声彷佛是上天传来的悲鸣声,正呜咽着与她一同哀悼她父亲的死。

推着制止她执着地往爆炸现场冲的巩毓德见她眼眶中晶莹的泪水亦低下了头,地上瞬间便多了几滴液体落地的痕迹。

巩毓兴一直待到巩毓灵身体微微放松不再死绷着时才放开了她。他轻轻地将她握拳的双手摊开,掌心里的血痕已是充份显露出她方才不说却激动的情绪。

「振作起来,母亲还需要我们呢!」巩毓兴在巩毓灵的耳畔轻声说着,又转向巩毓德说:「毓德,去把药箱提来,这边应该很多人需要。再顺便带几个人把应急的东西都搬来,长辈们可能会受不了。」

「好的!哥哥,我马上去。」巩毓德转身吆喝了几个同辈的人去帮忙,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巩毓灵环视一周,见到现场一片混乱,有些亲戚正哄着他们被吓哭的小小孩,有些正到处奔走希望能协助些什么、有些年纪大的亲戚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讨论、还有些叔伯们指挥着现场救灾行动或是派人去将警报系统重新建立起来。

她的目光找了半晌才找到她的母亲,她母亲正被姑婶们搀扶着,站在离救灾的巩家人最近的地方。

忽地,她听见在前方救灾的巩家人一片骚动,紧接着就见有人将一块十公分见方、有七八分完整的石板传递了过来。

巩毓灵快步移动到她母亲的身边,父亲一辈的长辈也靠了过去。

围上前去的人都见到石板上的刻字,那些字用两三种语言清晰地刻划出:这是给巩家人的严正警告,莫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所有事都揽尽!

「到底是谁做的!」巩毓灵那一向情绪不显山露水的三叔这会儿也忍不住一脸怒容大吼道:「快点把火给灭了!召开紧急会议!」

那个晚上的烈焰,在巩家人齐心的救火之下只燃了数小时就全灭了。

当一些巩家人在清理火场时,巩毓兴带着巩毓灵几个年轻一辈的在监控室里调阅监视录像画面。

庄园内总共有上百只的监视摄影机,他们先是由今日的内容开始将一只一只的录像过滤,如无可疑的部份,就得将时间再往前推个一、二天察看了。

枯燥的工作进行着,监控室里的每个人分工合作看着各自负责的部份,深怕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时间飞快地流逝,监看的进度却同蜗步一般。初初还有人偶尔能交谈几句,到最后监控室里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清楚。

巩毓德蓦地发声:「哥!你快来瞧瞧这人是谁呀?」

所有的人朝巩毓德围了过去,大家看到画面中清楚地拍摄到一个人,而摄像头内的录像则是纪录了那人发现摄像头到靠近摄像头、直至最后离开的完整过程。

若依那人身旁的树木做为对照,他的身高大约接近一米九,从外表特征看来是个男性、亚洲人,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

他头上反戴着一顶迷彩鸭舌帽将整个头发包住,似是模特儿轮廓的脸上戴着墨色镜片的黑框风镜,身着迷彩的防弹背心及贴身迷彩装,在右肩上还背着一把自动步枪、左手上则提着一只像大提琴琴盒的东西。

那人在靠近摄像头后,先将风镜移到头上,在摄像头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好,嘴角噙着一缕邪笑,对着镜头举起右手比了个l的形状,再来又比了几个让人看不懂的符号便转身离开。

离开时有如置身于电影剪辑过的画面那般——人突然消失在镜头前。

当众人见他再次出现在画面上时,则是在已有一段距离的树枝上。

「他是特意接近摄像头?」、「这个人是……忍者?」大家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讨论,「奇怪了!其它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吗?」、「这个人我们都不认识,计算机怎么没有判断出来?」

巩家庄园内所有的摄像头都与中央系统相连,在中央计算机上安装了巩家自行研发的最新型人脸辨识系统。

只要摄像头有拍到人,计算机便能在零点零五秒内辨识出画面中的人脸是否与数据库中的相符。一但数据比对失败,警报程序就会自动发布警报,让庄园内所有的人在零点五秒内收到警报消息。

如若是临时进来庄园工作的人员,大门警卫室登记时其面容会被一一登录至临时数据库内,以避免计算机误判庄园被人入侵。

此人行迹如此诡异可疑,数据库内应该没有这个人的数据才是。

「等等,倒回去……大概16:43:30的地方。」巩毓兴指着画面说道,「毓灵,妳看这琴盒是不是六点多时在大厅看到的那一只?」

巩毓灵仔细地看了录像点了点头说:「确实非常非常地像呢!当时我还因为大厅那只琴盒同父亲的非常相像而多看了一眼,我有九成五以上的把握是同一只。要不要调大厅摄像头出来看?」

楔子 II

「不必了,妳说是一样的,就不可能是别只。不过……大厅的摄像头不知道有没有录到他?」

「唔……那部份的录像是我负责的。」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将话接了下来,「如果说那人是16:44:25从接近的那只摄像头的位置离开,以录像记录来推估他的速度,他走到厚斋馆大约只需要花十分钟。我先前察看时,在16:54:25那段时间之前,那琴盒摆放的位置确实是没有任何东西的。就在那时间之后有人经过摄像头前方,再仔细瞧就见那琴盒出现在那儿,完全没有录到是谁放的!」

有了这样的发现,于是他们开始调阅大厅其它摄像头的录像画面,却依然未见到底是谁将琴盒放到那位置上。

众人正胶着时,擅长数据库的巩毓灵已将数据库内所有的数据搜索过一遍。

她说道:「哥哥,我方才查过了。数据库被入侵,这个人的数据被建了文件。」

「调出来看看!」

前方的大画面上出现了那个人的大头照,连照片上的风镜都一般无二,身份注记上只写着一个「l」。

巩毓兴很快地下达指令:「把录像拷贝一份送去第三会议室。」

第三会议室之中坐着的都是巩毓灵的父执辈,现场一片沉默,相比方才观看巩毓兴送来录像时的哗然。

「这……这是ling做的?」巩毓灵的三叔首先颤抖地说了一句。

「老三,你是说这个人就是ling?」二叔一副怀疑的样子。

「看他的那几个符号,那是ling的标志没错……。」大堂伯父也回了。

「ling是这两年突然在特务界蹶起的那位?」巩毓灵的母亲蓝芷绫说话了。

蓝芷绫原本只是一个小农村出身的小女孩,在一个机缘下认识了巩毓灵的父亲巩致彦,又磨练了这些年才接下这个特务家族当家主母的位置,现在对于一些消息也算是灵通,有听过ling这个名号。

「是的,就是业界都传说神出鬼没的那一位。只要是他出手,还未曾有过任务失败的纪录。但听说他只接某些人的追杀令而已,怎么会来对付我们家族呢?」三叔神色凝重地摊了摊手。

二叔道:「想来那个琴盒里头装的就是爆裂物了。不过,外人怎会知道致彦昨日一定会拉琴,竟然特地用琴盒装。」

大堂伯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不论如何,这次我们巩家的脸都丢大了,居然被人入侵还炸掉族长跟承袭了数百年的祖屋。芷绫,这件事情不能善了,一定要追查到底!」

「这事儿得先理清楚才行,先向各地发布搜寻调查,再聚集家族力量去围堵他。」蓝芷绫一想到巩致彦不明不白地死于昨夜那场爆炸,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芷绫,妳这样子太婆妈了,他还特地找了个监视器在耀武扬威的挑衅了,直接发布通缉令不就行了,人抓来便能知道全部的事情,还要调查什么!」

「我们巩家一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家族。他既然是接案,当然也要查清楚后面到底是谁要削我们巩家的面子、买致彦的命!」蓝芷绫此言一出,现场都静默下来。

她趁此又接续着道:「现阶段就请各位将手下的人聚集分组,开始调查这件事。情报网回报的事情不论大小都不需过滤,直接送入中央系统之中,所有整理好的信息也会直接回报给各位。找到ling的老窝之后若无家族的决议,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开始行动!」

蓝芷绫一说完,现场的人便开始行动。有的拿起手机联络自己的手下、有的走了出去将事情分派下去。

三个月后,三分之二以上的巩家人聚集在西奈半岛的一个贝都因人的聚落之中。聚落中随处可见拥有巩家徽章的巩家帐篷,少见地让聚落的营地扩大了不少。

只是这些几乎倾巢而出的巩家人聚集在此并非是为了来休闲渡假,他们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堵ling这个人。

根据情报,ling这个人可以独自接任务,也能率领一只军队甚至是特种部队去执行特殊任务。

像这样既可以单兵作战又能率兵打仗的优秀人才在这个世界里仅是一只手便能数得出来的,但那些人的完整情报却早已掌握在巩家人的手里,唯独只有ling的过往资料完全查不到。

基本上一个人的过往是无论如何掩盖都很难完全处理干净的,尤其在这个网络盛行的时代,任何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可巩家族已彻查过数个传说是ling出生的地方,却一点儿痕迹都找不着,似是这人是砰一声就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般。

最后家族势力好不容易联络上几位曾经被ling带队深入敌方扫荡归来的特种部队成员。

那些人在言行中明显流露出对ling的崇拜与敬意,但透露最多的内容也只是说从未遇过像ling如此厉害的人,能在某次的惨烈任务中带领四分之三的队员回来。

若是想再追问,他们皆不愿细说,更是让人觉得ling是一个迷团。

巩家族在最近三个月内和ling已交手不下五次,巩家每次都落败。

奇怪的是,ling并没有对交手的人下杀手,总在未使用武器的情况下按比例让巩家去的人受到不同程度的轻重伤之后从容离开。

也因如此,虽巩家每次对上ling都落败却是完全没有人死亡。

这样的事发生一次两次可能会让人觉得巩家运气好,才能在遇上这样的高手却未全军覆没。

可这样的状况次数一多,就免不了令人感觉这事根本透露出丝丝诡异的气氛——受重伤的总是二伯公和四叔公的人。

所以这次巩家确实掌握ling的行踪之后,除却重伤养伤的那些人,家族中能来的人都来到这里,想堵到这人问个清楚明白。

「老三,你确定ling会来这里?我们已经在此处等候两天了。」大堂伯父在临时充当会议室的主帐内问三叔。

「会的,根据情报,他每次执行完任务都会回到这边的绿洲生活一段时间,这个聚落就是他的必经之路。这次他才暗杀了a国的k帮头子,应该是这几日内会回到这里来才是。」三叔一边说一边把地图在桌上摊开,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他的老窝在这里,这附近沙漠的出入口只有这里。」

楔子 III

聚落的入口处突然间一阵骚动,接着有巩家子弟匆匆忙忙地进了主帐报告聚落入口的前方不远处来了个疑似是ling的人,主帐内的人一听,全出了帐蓬移动到聚落入口处。

很快地,聚落里所有的巩家人已经全部集合在那儿,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巩毓灵、巩毓德和巩毓兴站在第一排,陪在蓝芷绫的左右,其它的巩家人则以半圆形环绕的方式依照辈份站在蓝芷绫的身后及两侧。

远远一阵黄沙滚滚之中能见到一位穿着一身传统阿拉伯服饰的男子骑着骆驼靠近聚落。

待男子更靠近时,大家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的服饰样式虽是传统的阿拉伯大袍,颜色却是少见的浅青色,头上包着和衣服同色的头巾将男子的头部到胸口整个包住,只露出那个招牌风镜。

男子愈来愈靠近,骆驼的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他到了聚落入口在骆驼还未跪下时便从那上头跳了下来,将一沓钱抛给了候在一旁的贝都因人,随口对那人用生硬的阿拉伯语讲了几句,那人便牵着骆驼往里头走去。

男子一手将风镜移至额头上,另一手将头巾整个拉扯下来,他秀气又带着刚毅气息的脸庞便整个露出来,连带着一头绑着马尾的乌黑长发随着风飘逸在身后。

他先将巩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过一眼之后,不急不徐地往蓝芷绫走来边说道:「巩家人好大的阵仗,找我有事?」

他一开口就让巩毓灵一阵惊讶。

倒不是因为那男子的面容勘比前阵子网络上票选第一名的东方模特儿,也不是因为那低沉好听的嗓音,而是对方的一口中文相当地标准及流利,还有说话时的气韵及风范与她自己原先所预想的——在美的亚裔第三代有很大的落差。

巩毓灵朝巩毓德眨了眨眼睛,巩毓德似是收到她的暗号也转了头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ling,你到底是想怎么样?」二伯公急急地开口说话,他先前派出去对上ling的二十几个人中超过一半以上都被ling重伤回来。

ling只是轻轻瞟了二伯公一眼,澄清的目光便直视着蓝芷绫的眼睛道:「我只与族长夫人一谈。」

「你!」好几个年轻的巩家人边说边忍不住往前的冲动,却见蓝芷绫有力地伸出五指并拢的右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铿锵有力地道了声:「好!」

巩毓灵站在主帐外等了已有两个小时之久。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惶惶不安,因为她的母亲还没同ling谈完从主帐中出来。

巩毓兴及巩毓德就在她的附近,神情则显得有些紧张。

正确来说,所有的巩家人都在等待蓝芷绫到底和ling会谈出个什么样的结果,所以离主帐都没有很远。而主帐里和ling谈的是他们三兄妹的母亲,所以这三兄妹当然是比其它人离主帐的距离更近了些。

时间真的过了太久,从大伙儿的小动作上看来似乎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就在此时,主帐的帘子被拉了起来,ling从里头缓缓踱步出来,无视众人的目光便往聚落养牲口的地方离去。

众人想ling和蓝芷绫应该是谈好了,便只是觑了他一眼,等着蓝芷绫出来向众人解释。

可待到ling都已走到骆驼群的旁边,先前帮他牵骆驼的那个人把一头骆驼的缰绳递给他时,蓝芷绫都还不曾从主帐里出来。

巩毓灵觉得不对劲冲进主帐后未多久,在帐蓬外的众人听见她不停地叫喊着「母亲!」,于是所有围在主帐附近的巩家人除却巩毓兴、巩毓德之外全冲往ling的方向移动,边移动的当中还将随身的武器从自个儿的身上摸出来,打算以武力阻止ling的离开。

巩毓兴和巩毓德着急地冲进主帐里却见他们的母亲好好地端坐在主帐中的会议桌旁而巩毓灵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己觉得很是怪异,往会议桌上一瞧,那上头有几张散乱的纸。

「毓兴,我们得立即回到庄园去,这些事情由你来处理,」蓝芷绫指着桌上的几张纸,「你只有几分钟时间把这些看完销毁。毓德,你负责这部份。毓灵,告诉我妳会做好我方才交待妳的事。」

巩毓灵抬眸看着眼底还有些血红的母亲说:「是,我知道了。」

其实蓝芷绫心里还是很混乱的,她没想到当时进了帐蓬后ling并未立刻开始说话而是等到他认为外围的人退得足够远才轻声地开口。

这一开口就是爆炸性的言论——这次的事件并不单纯,想要巩致彦的命的人之中,也包含了巩家族里的成员,且这人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已布局多年了。

ling拿出了不少证据,也欢迎蓝芷绫去查证,他甚至还说了一个让蓝芷绫更惊讶的秘密。

那秘密令人惊讶的程度可从她不自觉地将双手的拳头攥紧,就足以让人看出她着实难以消化那个消息。

蓝芷绫咬了咬牙说:「这件事很严重,ling是不是仇人目前还很难说,我们得先印证一些事情才行。但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一定得齐心才行,如此才能将你们父亲的仇人给全找出来,灭了!」

毕竟现在她还必须统领整个家族,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一但错了,也许就是全族被消灭的时刻,她相信那将会是一场大灾难。

巩毓灵听到母亲说这话时带有她难得惊讶时才会发出的语气,随即挽住蓝芷绫的手说道:「母亲,呼吸!吸气……吐气……。」她怕蓝芷绫的换气过度症候群在此时发作起来。

「……毓灵……我没事了。毓兴,都清理干净了?我们出去吧!」几个呼吸后,蓝芷绫的脸色看起来略微好些,她用动作示意要快点到外面去。

当巩毓灵扶着还未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而脚步有些虚浮的蓝芷绫出主帐时,对上ling的那些巩家人正要发动攻击将ling抓起来,偏偏这时沙漠的风沙吹起。

在漫天黄沙之中,众人看到ling嘴角又勾起同监视录像画面中的那一缕邪笑。待到风平息后,却完全不见ling与那头骆驼的踪影。

有些人立刻向聚落租了骆驼前往ling的老窝去找、有些人则组了小队在聚落的附近找。

忙活了半天后,大家聚集在主帐时才知道每一组去找ling的人皆无功而返,连个踪迹也未曾找到过。蓝芷绫则在这所有人都回来的当口儿宣布了立刻返回到厚斋园的命令。

在此之后,ling变成是一个传奇,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

很多需要ling处理事情的人用尽各种渠道在找他,却未曾再见过这个男人。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冲进他的老窝去找,将他的老窝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人。

老窝那处虽有人会定期去整理,但那里再也不曾见到主人回来过的痕迹。

一、初遇 - 之一 - 獲救

「唔……。」

「姑娘?姑娘!妳醒了吗?」

「唔……。嗯……?」

「庆长药师可真厉害,昨日才说她今日会醒的……哎呀!我得赶紧去找药师过来瞧瞧才行!」小沙弥如是说到,话落已是从房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在小沙弥去请庆长药师的这小段时间里,床榻上的少女终于从反复的昏迷中转醒,当她的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时,入眼见到的是粗壮的原木顶梁在房顶上,她面上先是为之一怔,接着她想起身却没有力气能撑起自己,她只好试着转动头部看能否让自己环顾四周的环境。

她先前在昏沉的朦胧之中想起曾有一个人在一间白色的大房间里提到:如果发现自己对自己的状况不明的时候,要反复询问自己三个重要的问题直到自己能完全答出为止,那三个问题便是……。

姓名……。

时间……。

地点……。

她不晓得这是第几次问自己这三个问题了。

很悲哀的是,在第一个问题上她就没有任何头绪,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姓什名啥。

至于时间她曾想过从隐约听见的梵音来推测,可她同样无法肯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时间。

据她所知,持经通常有早晚二课亦或是持早午晚三课两种。

只是不论是哪一种,理应都可凭借着听见梵音的次数来推断天数。但到底她伤得重,许多时候是有意识与无意识的情况在不停地交错,因此她无法从这样的端倪来推断。

至于这地点嘛……从清醒过来后所见房顶上的顶梁样式,她能确认自己如半昏迷时推测的那般——确实是躺在寺院里头。

只是依这梁柱的样式,她判断这里应该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寺院,才会使用如此古老的工法吧……。她推论并持续观察着周遭时忽然听见有脚步靠近的声音,她转头朝向声音的来源,见到那儿有一扇门正被推个半开。

「这真真是太神奇了,她居然还真让您从鬼门关前给硬生生地拉了回来,智心可是由衷佩服您老,您老可真是太厉害了!」门外稚嫩的声音掩饰不住惊喜雀跃,「哎呀,庆长药师,您老走快点儿嘛,这会儿姑娘应该已经醒来了。」

「别催了,老夫这不就来了嘛,那位姑娘能醒来大抵就是没事了,多养些日子就好,多这点时间不碍事的。」一个中气十足又沉稳的男声传了过来。

木制的房门最终整个开启,门外很是光亮,在逆光中少女看见一个孩子并一个成年人的身影进来。

光头的小沙弥穿着一身标准寺院小童的模样,白色交领广袖上衣配上黑色的宽大长裤。而成年人则是一位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交领广袖长袍,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

这二人之中,男子的穿著让少女觉得十分困惑,她第一个直觉反应是:这位先生正在演电影?

庆长药师徐徐走到少女的床边,为少女切了脉边道:「姑娘妳现在觉得如何?」

「您是庆长药师?」她压下了疑惑转而同药师交谈,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自身所在地的讯息。

「正是老夫。」庆长药师放下少女的手,从怀里掏出包裹精致的炭条及薄如蝉翼的纸张,将调整的药方子写下。

「请问这里是哪里?」

小沙弥见庆长药师正在思量药方,便回答说:「这里是金阁寺。姑娘妳的运气真的是十分之好!当时妳浑身湿透倒在后山上一条平时没什么人会走的小路上。也还好妳是倒在那边,那条小路是眼下这季节去后山采药时会经过的一个要道,不然我师兄及庆长药师才不会那么刚好发现妳呢!姑娘妳不知道妳获救的时候有多危险,那日天气好冷,妳全身到处都是挫伤又骨折什么的,脉搏又微弱,根本就是半只脚踏进了……。」

小沙弥滔滔不绝地说着,少女并未听进几个字,她正在脑海里努力地搜索「金阁寺」三个字,想了半晌却依然对这个地名感到相当陌生。

她有礼貌地待小沙弥话落时才道:「谢谢你们的搭救,请问金阁寺是座落在哪儿?」

「啊?金阁寺就在天耀王朝境内,京都东南方的龙踞山呀!」小沙弥翻了个白眼:「全天下都知道金阁寺,姑娘妳竟然不知道!姑娘妳……妳该不会是足不出户、孤陋寡闻吧!」

「呃……那请问我昏迷了有多久?」

「已经有半月余,姑娘妳如何会受如此重的伤?妳的家人呢?我们可以帮妳用快马送信给妳的家人通知他们来接妳回去。」

少女听到小沙弥的回答,忽觉一股无名的心酸涌上心头,眼底也跟着暗沉了下来。

许是条件反射吧,她直觉认为自己失踪超过半个月,家人一定很担心。但她又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更别说是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家人的存在亦或是他们在哪里。

她呆愣愣地看着房顶想着,小沙弥见状很没眼色地道:「姑娘该不会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吧?」

「姑娘此番伤得非常重,失忆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庆长药师边将新写好的药方子交给小沙弥边说道:「姑娘先好好的养伤,想太多会让妳的伤恢复得比较慢。先前为妳接骨的部份大多愈合得不错,就是左脚胫骨比较严重些,还需再养养。若妳可以起身的话,多到外面走动走动,也是可以帮助复原的。」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有吩咐过,在姑娘痊愈之前就安心住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们。我这就帮姑娘煎药去。」小沙弥发现少女的脸色变了变,在庆长药师一开口缓颊,不管煎药是不是自己的活,立马伸了伸舌头,藉煎药的由头开溜。

庆长药师轻轻地叩了叩少女的床缘说道:「既然慈云大师都开口这么说了,姑娘就不必担心了,也许随着妳的伤势好转,记忆也就跟着恢复了。」

「庆长药师,谢谢你。」

「这是医者本心,用不着谢。」

少女听闻庆长药师的回答,心中感觉平静了些,但整日躺在床榻上养伤很难避免自己的脑子想东想西,所以在醒来的第二天开始,她就尽可能撑着小沙弥为她寻来的拐杖,忍着强烈的疼痛与无力的肌肉在她客居的禅房外的小院里走走。

一、初遇 - 之二 - 金阁寺 I

自少女醒来之后,照顾她的人从小沙弥换成了小药童。

虽说是照顾,一整日下来也只有三餐及端药汤的时间会前来。又因小药童每日的功课都很重,少女不好意思再加重他的工作,因此身边的事情多半由她自己处理,亦或是等小药童来时再请他转告给在寺院里工作的仆妇帮忙。

金阁寺内之所以有一些仆妇在此当差是因金阁寺是天耀王朝的皇家寺院。又金阁寺离皇城京都不远——乘马车仅整整二日的路程。所以除了平常在寺里修行的僧人之外,常常会有各种香客前来。

这些香客之中不乏许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为了应付这些经常前来参拜的贵客又须避免僧人因一些不必要的接触致使无法安心修行,最后只好请了一些受过宫里训练的仆妇在此待命及伺候。

这些仆妇须负责所有贵客们的起居,尤其是那些贵客的家眷,比如千金贵重的小姐们或是异常挑惕的夫人们。

在此时这些仆妇就成了少女的好帮手,毕竟她是女孩子,有些事还是不方便小沙弥或小药童处理的。

日子又飞快地过去半个月,少女虽未曾想起自己的身世,但当初断得最严重的左脚胫骨已恢复到只剩下一点点钻心的骨裂痛。

她每日卯时就会自主地起床,到院子去打一套拳法。待收了拳法后接着施行复健手法了解自己身体复原的状况。

这些她都会,只是她疑惑着自己为何会这些。后来她想大约这些是同自己身世有关,所以才不记得了。

她想既是如此,就待她想起的那一日,毕竟再纠结日子还是得过,复健还是得做。

庆长药师自她醒来后每隔一日会过来为她把脉、检查断骨的地方,他每次都赞她做得很好,甚至还同她交流复健的方法。

这日又是一个晴天,少女晨起还是在院子里练拳及复健。

少女的一套拳正打得火热时,忽见远方来了许久不见的小沙弥,她便将拳法敛息复位。

做完这些,小沙弥也近在眼前了。

「智心,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她笑着向小沙弥打招呼。

「姑娘,我是来通知妳三日后皇家要到本山寺举行一年一度、为期三日的祈福法会,届时将会有许多贵客出席,想请姑娘配合一些事情。」小沙弥也笑着回道。

「喔?请说。」

「这次来的贵客比以往多很多,为了集中保护他们,要调用姑娘这边的禅房,还得请姑娘收拾一下,移动到下边儿的禅房去。」

「那有什么问题呢!」少女微笑回答,「请你稍等我一下,我把我的东西拿一拿同你一道下去。」

少女回到禅房,说是收拾其实也没几样东西。不过几件这些天来穿的粗布衣及一件上下连身且上面有着些许割痕再加上好几处洗不去淡色血迹的奇怪样式的衣裤而已。

她摸着那件衣裤的一角回想起庆长药师那日拿那件衣裤及另一样东西拿给她时同她说过的话。

「姑娘这两件东西是老夫救妳时,妳身上所穿戴的。妳这身上未有什么伤口仅是骨折骨裂应该是得自这奇怪衣裤的保护,这衣裤虽已着人洗过,可这些血迹如何也无法清除掉,就算是它保护妳的功绩吧。妳留着这衣裤,也许将来还有用处。至于这小机关……老夫从未见过,不知能否借老夫赏玩几日?」

当时她一见到那件连身衣裤便知道其主要功能是防冲击,额外也能一定程度地抵御刀伤、刺伤。可如何会穿在她自己身上?她不清楚……。

而庆长药师口中的小机关其实是一只腕表。她当时想着庆长药师救了自己,对这表有兴趣干脆就送给他做为谢礼。

可当她真的拿着表想给药师送去时,突然一股锥心之痛瞬间倾泻而出,让她的脚迟迟迈不出屋子。

她猜测这表对自己应当有极其重要之意义便将表留在了身边。这几日她右手恢复得差不多,她便将这表重新戴回手腕上。

少女拿了条素色的包巾,将仅有的几件粗布衣放在上头,最后放上那衣裤,将包巾打了个结便拎着同智心一块儿出发。

小沙弥看起来蹦蹦跳跳地领着路,却很体贴地没有走得很快,这是少女第一次从熟悉的禅房小院的小门离开在金阁寺中移动。

「欸?智心,这儿是你们说的二重殿吧?我看还有路是往山上走的,所以往山下走是一重殿还是三重殿?金阁寺到底有几重殿呀?」

「啊?妳在这儿住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小沙弥歪着头想了想,打了个响指:「对厚,妳一直在那个禅房小院养伤,身边又没什么人陪妳……。阿!对不起,又戳到妳的伤心事。」智心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

「不打紧,你别放在心上。」

「嗯……从何说起好呢……?这其实与当初建寺时的事情有关。妳知道我们寺院是皇家寺院吧?」

小沙弥见少女点点头便继续道:「一般皇家寺院因为都是依着皇家给的银子来维持寺院,所以是不开放给一般香客的。但我们寺院在建寺之初,建寺的麟光帝便称寺院也需开放给一般香客参拜,所以当时建寺的工匠为了一些安全上的考虑头疼很久。在考察过许多地方的工匠最后来到这儿,听闻民间传说这山有龙盘踞,当时又有人见到山顶上有凤凰,既然此地有如此吉兆,工匠当然立马就让选定了这座山来盖寺院。而且巧合的是,这地点一决定,那主事的工匠就有如醍醐灌顶一般,竟在一夜之间就将整个寺院的大殿、禅房等分布的图全画了出来。」

「哇!也太神了吧!」

「神奇的事不止一桩,那主事的工匠将寺院依着山由上到下划分成五个区域,也就是现在的一重殿到五重殿,待到寺院盖好众人便发现每个大殿的分布位置就如同之前所传言的龙身之处,山顶五重殿那唯一的禅房正好落在龙首之上。」

「嗯,所以那个禅房应该是给皇帝住的地方吧?」

「没错。三重殿之上只有达官贵人可以进住及参拜,依照身份,愈贵重者住得愈高,所以我们陛下当然是住在最顶端的禅房才能合衬陛下的身份。当然,这样的配置方式也能方便每种身份的人安全上的安排。」

「当初规划这里的人想得很周全耶。」少女自言自语着。

「是呀,那位工匠对于禅房的安排也很有独到的见解。」

一、初遇 - 之三 - 金阁寺 II

「哦?我住了这么久好像没有感觉到特别的。」

「那是因为妳住的是一般香客的禅房。我们寺院里还有所谓家庭香客用的禅房呢!我长这么大还不曾听说过有哪间寺院的禅房像我们这儿一样。」

「那有什么差别?」

「一般香客禅房是几间禅房共享一个小院子。就像妳之前住的那样,但家庭香客的禅房则是以户为单位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子,不与人共享,方便一大家子一起来进香,也方便他们能带自己的院护来布防。」

「原来如此。」

「不过这次参加祈福法会的人真真是太多了,我听师兄他们说不曾见过这么多人来。往年大约只要用到三重殿以上的区域而已,这次不知为何多到连二重殿都得安排给他们用。」

「哦?」

「还好现在是初夏,不然要是赏樱追枫的季节,一重殿跟二重殿都住满了香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两人并肩边聊边走在往一重殿的步道上,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樱树,阳光从树叶之间的缝隙洒落在身上,温度刚好让人觉得暖身也暖心。

少女习惯性地注意四周的环境,她发现从先前客居的禅院出来还未走多少路,却已见到两个庭院造景。她不禁问道:「智心,整路都是像这样的庭院造景?」

「是呀。师父说生活处处是禅意,可是常常会因生活上的诸多磨难而让人忘却,希望来金阁寺的人能在各个不同的造景处找到属于自己的宁静。喏,妳有无瞧见前面的枫树?」

「我瞧瞧。咦?为何树下有许多白色的小石头?」

「我们顺道过去瞧瞧吧。」

少女点点头:「好。」

少女同小沙弥一起靠近了他所说的那棵枫树附近,她发现这一区种植的树木全是枫树。有几棵枫树被许多白净的小石迭了几层包围着,上头有些钉耙刷带出的痕迹,那花纹看起来像是围绕着枫树的白色水波。

「有什么感觉?」

「唔……水无波?」

小沙弥一脸高深的模样:「接近了!」

少女被他的形容逗笑:「欸,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小沙弥双手合十向少女行了一礼,正经地道:「佛曰不可说。」

「啊?是不是我太没慧根了?」少女见小沙弥并不回答,而是往前走去。

他过了那片有白色水波的枫树林,来到一个较平缓的区域:「姑娘,妳过来这儿瞧瞧。」

这处用各式各样的迷你松树盆栽摆了一个迂回幽深的走道。

少女只看了那走道一眼便望向小沙弥:「这处是……?玩捉迷藏的地方?」

小沙弥觑了她一眼,高深状地吐出二字:「行禅。」

「行船?这里哪儿有船呀?」

小沙弥滑了一下,无法再端着高深的模样,他无奈地道:「有听过坐禅吗?」

「有,」少女很快地点了点头:「是不是坐着打禅?」

「嗯,算妳还有点见识。坐有坐禅,卧有卧禅,当然行也有行禅啰。」

「哦,原来如此。」

「生活禅就是这样,随手便能捻来,俯拾即是。」

「真厉害,你懂得好多呀!」

「这些都是师父说的,每日念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少女忍不住噗哧一笑,小沙弥也笑了开来。

说说笑笑之间,他们走到一个两侧特地用砖石迭高成墙的隘口,少女往左右望去,竟不知那墙延伸有多远。

「这处便是二重殿的出入口了,再往下便是一重殿的范围。二日后,先驻侍卫就会开始在此处以上的区域布防,」小沙弥用手比划了下:「这儿呢,会设一个闸口做为临时的检查哨,非名册内的人不得入内,妳这段期间就别误闯,以免惹上麻烦。」

「好的,我知道了。」

两人并肩走出二重殿的隘口,忽一阵轻风拂过。

「哇!有莲花的香气!」少女顺着风向瞥见西边不远处似是有个池塘,「智心,那儿有莲池?」

「姑娘妳的鼻子真灵,那儿是我们寺院有名的夏熏莲池,里面种的都是我们金阁寺代代的住持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来的香水莲花。现在虽值初夏,可昨日我去池畔已经见到各色莲花开满一池风情了,有空妳也可以去瞧瞧。」

「真的?那我得找个时间去莲池走走才行,我最爱莲花了。」

「可惜师父有交代一些事情,我不能现在带妳去……。」

「没关系,不急的。」

他们再往前走便见曲折的流水塘,流水塘上有小桥及花卉盆栽,盆栽上头都是时令花朵盛放着,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哇!你们寺院里真是什么景都有。」

「妳若是上小桥,水塘里头的金鱼都会围过来呢!」

「来乞食?」

「是呀,每只都吃得胖嘟嘟的呢!」

「额可我现在没东西能给牠们吃。」

「已经够多人喂养的了,不缺妳一个。妳走这么久应该很累了吧,妳的禅房安排在这儿。」小沙弥往东边一指。

「好。」

小沙弥带着少女往这流水塘的东边小径走去,没几步就见有一排带着共享小院的禅房。

他带着少女走到一间已收拾好的小禅房门口道:「姑娘就是这里了。」

「智心,谢谢你,那你去忙吧,我先进去了。」少女微笑地向小沙弥做揖,准备转身进禅房去。

「姑娘请留步,师父有几句话交待。」

「喔?请说。」

「师父说万事皆有安排,即便事已至此,也请姑娘莫急、莫愁、莫怕。另外师父还说虽然皇室活动与姑娘不相干,但能避开或许也是件好事。」

少女思忖了一下便轻轻点头又做了个揖说道:「我知道了,还请智心帮我向慈云大师转达感激之意。」

「好的,那姑娘就留步了,饭食及药汤会直接送过来这里,有需要还是老样子,请姑娘自便了。」

智心小僧非常庄重地回了一礼,一转头却蹦蹦跳跳的往三重殿方向去了,孩子心性完全藏不住,惹得少女轻笑地摇摇头。

一、初遇 - 之四 - 暗夜血光 I

三日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每年的这三日大约是金阁寺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日子。

第一日所有的僧人和仆妇们合作将每一间禅房都打扫过;第二日僧人们通力合作将所有的大殿的每一处都擦得闪亮闪亮,仆妇们则帮忙园丁将所有的院子及园子地面都扫过一遍。

最后,所有的人一起将整座山的庭院造景都再打理过一遍。

只是再如何避免,有些事还是发生了。在第二日下午有些小差池出现,导致许多小混乱的发生。

混乱的主因是金阁寺为了应对这一年一度的盛会所请来当差的仆妇。

由于这些仆妇们一年到头才来金阁寺当差这么几日时间,开初时在掌握现场情形与对应上很容易发生慢半拍的问题,通常需要一些些时间来适应,更何况今年参与法会的显要人数比往年更甚。

起头是有一仆妇弄错先驻侍卫住的地方,把他们带到了一重殿的东禅房。后来侍卫们要布防时发现与原先计划的位置不同,才注意到被带错位置了。

接着是各府各院有些地位的小厮、嬷嬷来确认被配置的院子位置及禅房内的状况。因今年参加的府院数目众多,仆妇们为了带位忙得脚不沾地,却一再发生带到禅房后发现有两户在同一个禅院等诸如此类的情形,最后只好再回到临时接待的厅堂重新确认。

到了第三日,许是老天爷回报前一日所有人的齐心努力,贵客们进寺院时有别于前一日的混乱,一切都优雅顺畅地进行。

想去莲花池而走在寺院内主干道附近的少女见到绘有各种纹徽的马车不停地经过身旁往二重院去,路上一位行人也没有。

她入眼已能见到往二重院入口亦或是往西边莲花池的岔路。她顺着路向二重院入口望去,那处无什么遮敝物能直接见到入口处的情景。

她发现有些纹徽的马车不需要检查就能直接进入,而另一边则排有一辆辆的马车。

远远看过去,能见到排在第一辆的马车有侍卫正在盘查,那几个侍卫相当忙录,一会儿拿着一本册子与马车内的人交谈,一会儿又在马车上爬上爬下地检查,也许是在检查是否有武器之类的违禁品。

待检查的项目都确认过,她见侍卫向马车里说了什么,于是便有一只手伸出马车外在册子上按了手印,侍卫才让开放行。

少女往隘口两侧的高墙望去,高墙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人影在站岗,看起来纪律严明的形容。

难得离开禅房的她再依着那些身影往山上望,这是她第一次从一重殿仔细地瞧着这整个金阁寺的环境。

她向山上望去,整个金阁寺的建筑群除了山顶上的金殿是名符其实的鎏金琉璃瓦搭配朱红色的柱子与白色墙面的建筑之外,一应都是青瓦木舍的禅房与大殿,在这山间林里,看起来自然融合于其中而不显得突兀,还令人能在不知不觉之中平静下来。

少女在这寺院中已住了好一阵子,在她感受这份诗意的同时似乎也能了解为何意欲修行的人,总是要找一块似这样的宝地:有这样令人心平宁静的地方,世俗的繁琐,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自发地远离了。

只是这份平静诗意,在今日让这一大群驾临的贵客给打散了。于是少女瞧了瞧入口那处,又瞧了瞧莲池的方向,最后打消了去莲池的念头,转身回到一重殿的禅房休息。

很快地一日又即将过去,太阳依着日日行走的轨迹也走到黄昏时分了。

载着各府院大人及家眷的马车直到晚膳前才全部进了二重殿以上的区域并安置好。

接着就是等待晚膳的时刻来临,等着名闻遐迩的金阁寺四季斋。

在这为期三日的祈福法会中,所有人的每一餐都会集中在三重殿的斋堂里一同用膳。

其实在寺院里用膳一般分为过堂及药石,因在佛陀时代的僧人有过午不食的习俗,故寺院只提供朝食和中饭,也就是所谓的过堂。但后来农禅并重,僧人会利用寺院空地自行耕作,如此劳动量大,要施行所谓的过午不食在实作上是有些困难的,因此才有了改革提供晚饭,为了不与戒律明文抵触,故称晚间所吃的粥饭为「药石」。

当然,此次前来参加活动的这些显要们平时经常食用三餐以上,寺院里虽无法提供第四、第五餐,可这三餐还是能照顾到他们的需求,故这段期间提供的过堂及药石全然与寺院平时所用的不同。

至于寺院里传统的过堂仪轨对于这些显要们自然是过于繁琐的,一向在意修行即修心的慈云大师对这些「茫茫」众生亦做了相当大程度的让步。

在用斋开头结尾的供养偈、结斋偈不能省及用斋过程禁语的规矩也不能变之外,斋食部份直接请各府各院的小厮嬷嬷到行堂的僧人那边依着自家主子的食量喜好,直接以特制的碗盘端回自家主子的案桌上让主子们享用。

如若让少女见到,她大约会直觉反应这根本就是一份套餐组合——一个竹制有四个浅分格的餐盘上盛满了菜外加一个盛饭及一个盛汤的木碗组合而成的套餐。

不过少女的三餐与那些显要们的略有不同,虽然她的三餐一向似是那样的套餐组合,但她一直都是在自己禅房里用的。

她原以为她吃的与寺院里其它人相同。

直到有一次她因伤疼得实在是吃不下,小药童来收碗盘时见她都没动便忍不住唠叨道:「妳知不知道我家药师每日为了妳的伤头疼着呢,除了时时调整妳的药方子之外还特地配药膳让妳食补,希望妳能好得利索些。妳却因为疼而不吃,岂不是白白糟蹋了我家药师及厨房师兄们的用心。」

自此之后她再不舒服、再无胃口也会努力将那些药膳吃个干净。

斋堂里一片静默,一众正端着自傲的礼仪品尝着难得的好吃斋菜时,远方突然传来打杀的声音引得众人是面面相觑。

接着就能听见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外头似是打打杀杀的。」

「不知道,来的人全在这儿了,该不会是有谁要对我们不利吧?」

一、初遇 - 之五 - 暗夜血光 II

「还有谁能,御王殿下不是在这儿嘛,怕什么!」

「可来人是偷袭的吧!御王殿下有料到吗?」

「以老夫看是不成问题的,殿下从十二岁开始哪次让人失望过。他领的兵放眼诸国都是最强的。」

是了,昊天岭虽是光武帝排行第五的儿子,却是天耀王朝这一辈之中最早被封王的。而他能封王的事迹早已是家喻户晓,随便来个人都能随便说出他的一、二件功迹。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带着军队去东北方支持当时威名赫赫的镇远大将军,将突然发难的北原国打回去。

之后更是在北原、琮瓍及赫连的三国联军包围之中,以巧妙计谋及阵法取胜,打得那几个国家这些年都不敢再对天耀边境用兵,故被众人称为天耀的战神。

十七岁那年搬师回朝时,光武帝虽无法亲至城门口接风,但也为他破例站在宫门口相迎,足以让众人知道光武帝对他的重视。

随后在大殿上的封赏,昊天岭将所有功劳都归于手下的将军士兵以及背后补给有功的皇子官员。即便如此,光武帝还是立即将他封王,不止是赐了封号「御」,甚至还赐了领地。

去年底开始,皇帝将禁卫军派给他统管,此次金阁寺祈福法会的安全维护当然是由他统管及配置。

当某官员的儿子还在席间小声地问到「可是御王殿下这次有带他的兵来吗?」的时候,侍卫统领小跑进到斋堂,连礼都来不及行,喘着气直接在众位皇子公主跟前半跪着报告。

「御王殿下,二重殿外突然涌入大量的黑衣人,双方目前正在激战中。」

「云颀,去看看状况,然后发讯号。」昊天岭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一边下达他的命令。

「是,王爷。」云颀接过命令便快步地走到斋堂外面。

云颀一到斋堂外便立刻足尖一点跳到了制高点上,借着高度看清楚整个战况。

初夏季节的天色虽晚得较冬日慢,但现在斜阳几乎没入地平线,许多黑衣人趁着这要黑不黑的难辨暮色闯了进来。

「掌灯!」

云颀的命令一下,一盏盏气死风灯从三重殿开始往上下两侧亮起来。

若此时住在金阁寺山脚下的村民刚好往金阁寺方向望去,便能看见金阁寺有许多闪亮的光点从二重殿绵延到山顶大殿,似是许多的萤火虫在月夜之下布满整个山头。

云颀用目光由近到远巡视了交战双方,心中盘算着战况的变化与自家王爷预估的差不多时,便搭弓向上,用内力朝天空射出一只羽箭。

现场所有的人都听见一个破空的响声,不多时便见到天空中迸出一条紫色的火光。

过一会儿,远处也传来一个破空的鸣声,云颀便见另一个山头上也闪出了紫色火光。他心下了然,转身准备下了制高点。一回头却正遇见了自家主子飘飘地上来。

云颀向昊天岭恭敬地做了个揖,简单地说道:「王爷,正如您所计划的那样。」

昊天岭点点头没说什么,一上来便望向下方的战况。

原本白热化的打杀,在侍卫们改用了默契围杀的方式后占了上风,地上到处都是黑衣人的尸体。

忽然远处的一个不像气死风灯的亮光一闪,昊天岭的剑眉微微一蹙,果断地朝天空打了个响指,后面便有几道暗影立刻飞身向山下而去。

「云颀,回头告诉本王暗卫营与训练场,你选哪一个。」昊天岭说完也就转身下了制高点,云颀还听见他飘来的声音道:「剩下的尽量活捉,关起来审讯。」

云颀背后的冷汗直流,做为一个同王爷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自王爷挑中他的那日开始,他们几乎是同吃、同住又同睡,训练读书也都是在一起,王爷对他的倚重与感情他很清楚,会那样吩咐……想来自己一定是错漏了什么严重的事,所以王爷罚他去训练场或暗卫营走一趟操练操练。

只是他前推后敲了老半天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循着方才自家主子视线掠过的方向,刚好远处那亮光又闪了一下便完全消失,云颀这才想起:以往皇家的祈福活动为了不扰民,通常只会封锁住有各府院人员的区域,在那区域以下的部份并不管制,依然对所有人开放。

此次封锁的是二重殿以上区域,方才那亮光消失的方位却似是在一重殿……。

这回在所有人出发前往金阁寺参加祈福活动之前就有情报得知有人想趁这次许多官员及皇室成员聚在一起的机会来挟持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对付皇室。

昊天岭既是统管及维护此次活动安全的总指挥,他在台面上却未做任何布置,也未通知寺院里的人。所有一切如常进行,就连每年都会出席的帝后都来了。

但事实上驻地的侍卫有一部份的精英直接改用昊天岭暗卫营及军营调来的人,而帝王后妃们也来个障眼法在军队的保护下绕道先安置在其它地方,另外他还做了两边推拉的准备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若方才消失的亮光位置真是在一重殿方向,难不成那处有尚未离开的香客?

看来真的是自己思虑不周未去清场,还让王爷出动暗卫去帮他擦屁股。只是不知道那些个倒霉的香客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云颀暗暗地叹息了一声,想着木已成舟得认命但手头上的事可不能再砸了,赶紧跟着昊天岭的脚步下了制高点去下达后续的命令。

满身满脸是血的少女背靠在禅房的墙前,一手拿着一把剑,另一手攥着一块看不出先前是什么的破烂布料当盾牌。

她依靠着星光及自身的感觉在黑暗降临的大地上时不时地出手。

她每一出手,其剑锋便对着对方的要害处卷起血花,不需多时,地上便见一具冰冷的尸体。如若遇上对方猛攻,她就闪躲或是拿着那块布料抵挡又或是利用布料将剑锋甩至一旁。

一开始少女抵抗这些人是犹刃有余。

不过,陆续到这儿来的人个个杀气腾腾又狠厉,一出手就是把人往死里送,少女同他们战了许久,体力逐渐透支,速度也明显变慢了,于是她身上的血痕开始迅速增加。

那些人狞笑看着她,似是打算当成是猫玩老鼠,想着能折磨她几刀才能让她放弃挣扎就死。

她,不是不疼,只是那为求生存的本能硬憋着那一口气咬着牙死硬撑着,她觉得要死也要死得有骨气才行。

一、初遇 - 之六 - 暗夜血光 III

当冥殇带着几个暗卫赶到一重殿东边的禅房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冥殇一个起落便到了少女跟前帮少女抵挡敌方的攻势,少女终于是有了喘息的空间。

她一确认来人是帮她的,整个身体便无法控制地卸了力,手上的剑及布料如千金重般掉落到地面上,只剩身体依旧是靠着身后的墙勉强支撑她站着。

那些黑衣人一发现这少女竟有援军到了,在过了几招后便开始向外杀出一条血路,可惜冥殇带来的暗卫并非等闲吃素的,双方人马立即战成一团。

「主子说要抓活的。」冥殇冷声吩咐着,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带头放倒面前的敌人并点了敌人的穴道。

一重殿禅房的战况结束得很快。

在光亮重新降临后,少女看着眼前这些毫发无伤站着的几个人,她明白这并非是一场以多胜少的不公平,可两方的实力着实悬殊。

至于那群没有后援的黑衣人在冥殇手下讨不得好,有些甚至是被揍得仅剩一口气才被拖走。

接下来,后续也再无黑衣人进到金阁寺,因云颀在二重殿以上的战况稳定后便将人手派下来把守住整个金阁寺。而那些人才布置好,正逢第二波黑衣人被事先安排在要道的埋伏给「赶」了过来,于是金阁寺的山脚下又开始一场腥风血雨。

少女在一重殿的厮杀整个结束时虚弱地对冥殇说道:「这位大哥……能否劳烦你帮我找庆长药师来?」

她甫说完便晕了过去,冥殇眼捷手快地将她接个正着抱到床榻上去,随手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发现她的呼吸、脉搏都还算正常,只是全身上下有不少皮肉伤。在判断她生命无忧的情况下,猜测她大约是因先后的战况反差太大,所以在整个危机结束后因松懈而晕倒。

不过既然她有提到庆长药师,也许药师比较清楚她为何会在此。因此冥殇在确认周遭都没问题后便去帮她请了药师过来。

「主子,那些人应该是北原派来的。」禅房内,冥殇向昊天岭汇报着,最后终于说出推论的结果。

「哼,在天耀接应的人都处理好了吗?」

「是,都已在大理寺的大牢内。」

「那个姑娘现在如何?」

「属下已经安置在一重殿西边禅房内,也请庆长药师过去看了。」

「嗯。你觉得那个姑娘如何?」

「是个好苗子,只可惜若是要修习真气、内力或轻功恐怕有些晚。」

「知道了。叫待命的人轮班休息。云颀,安排一下,我想父皇大约是天刚亮的时候就到了。另外传令到军营,叫聂将军好好地准备准备。」

「是。」冥殇和云颀异口同声地回答。

庆长药师是被冥殇请来一重殿西边禅房才晓得少女被无端卷入此次的袭击。

他叹了口气仔细为少女检查,除了因伤口造成了发烧之外,便是发现她身上各处有大小不一的刀伤。

她脸上有几个小口子,背后有二道伤几乎见骨,其它的多集中在上肢,也就是左右手臂的外侧。而她身上最为严重的是先前已好一半的左脚径骨骨裂,这场袭击下来又再度加深裂开。

药师大约是知道那些伤有多痛,便让小药童灌了她能安眠及退烧的药汤。她睡得很沉,并未听见天亮时分,有一群马队跑过的声音。

「皇上,请您慢点儿呀!等等奴才呀!」皇帝身边的宦官高德胜骑在马上着急得大喊。

事实上,这群二三十人的马队,冲在第一个的便是天耀的光武帝。可怜高德胜本就不是军队出身,马术也不如何,他现在已远远落在马队的后方,只能目送着马队愈行愈远。

光武帝乘着夜色在官道上飞弛着,嘴角带着微笑,直到听见高德胜杀猪般的鬼叫声才蹙了蹙眉。不过他并未因此停下来等高德胜,而是打了个手势,后面两个军官就立刻掉头去找高德胜以避免出了什么意外。

光武帝心里想着:开玩笑,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这次又有离开那群啰嗦吵闹的女人们奔弛的机会,他若是不把握着实对不起自己。

想当年帮他父皇处理「国际问题」时,他踏遍天耀的边境,那时的日子过得多惬意滋润。未料想当了皇帝之后,镇日被关在皇宫里头不能外出之外,经常被迫得看后宫那堆女人们演戏还须每日应付比人还高的奏折及臣子们的唠叨。

终于盼来了个边关不稳,想弄个御驾亲征出去跑跑也不行。不是一堆臣子联名阻止,就是哪个老臣又捅篓子找事情给他做。他当时真是深深觉得被自己的父皇给坑了,当皇帝竟是一点儿自由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乐趣了。

而他父皇将皇位交给他……不,正确来说是丢给他之后就跑得老远,连个信儿也不肯送回来。

还是他派直属于皇帝的禁卫到处去找,才找到父皇和母后定居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日日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他还记得他收到禁卫回禀的当口儿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幸好,幸好他现在学聪明了,将很多事都分给下面的臣子去定夺,然后见他们在大殿上争得面红耳赤,他时常在一旁觉得没有拿盘花生瓜子之类的来嗑着配那些好戏着实可惜。

更重要的是,自从他如此这般之后,事情便常常能处理得十分之好,他也觉得轻松多了。

光武帝将思绪拉回,虽然他的座下已是跑得很快的名马苍山云墨,可他还是恨不得马儿可以跑得再快一点、远一些,永远都不要再回到皇宫是最好。

一思及此,他的眼神黯了黯,只因现在还不是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呀!

他感叹了一会儿,抬眸见到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金阁寺也近在眼前了。

光武帝直接打马越过封锁骑到了五重殿,在五重殿唯一的禅院前翻身下马,然后用双手环抱自己边用右脚打着拍子。

随着光武帝身后的军士陆续到来,高德胜终于也在二位军官的护送下到了。他实在是很少骑马,一下马腿都软了,直接跪倒在光武帝的面前。

「高德胜,朕都数到三千零一十八了你才到。」光武帝嫌弃地用脚踢了踢高德胜的肩膀,「还得胜呢!朕今日一定要给你改名字!」

「皇上,奴才还以为皇上不要奴才了呢!您骑得那么快,奴才追您追得连魂都要飞走了。」高德胜边喘气边笑咪咪地回答,「只要皇上您肯让奴才来伺候您,您高兴改什么名字就改什么名字,您说改成得败也无所谓。」

「罢了罢了!就你这张嘴能说,朕还等着你给朕洗漱呢!动作给朕快一点。」光武帝说完就转身进禅房,高德胜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去扶他,他又嫌弃地说:「朕还没那么老,不用扶!动作快一点,朕想在早膳之前先去会会那些人。」

高德胜跟着光武帝进了禅房,在禅院中的军士大约是习惯了光武帝的说话方式,面无表情地解散,然后分批去轮班站岗及休息。

一、初遇 - 之七 - 莲池初遇 I

为期三日的祈福法会终于在所有人都到齐的那日下午开始。

少女无缘听到祈福法会传来的梵音,因她发烧的温度时高时低,有时还会梦呓。在小药童的悉心照料下,她总算在祈福法会的第三日晌午时醒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并非同一般的女子在意着身上的那些伤口,她习惯性地举起右手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却发现挂在右腕上的手表不见了。

接着她完全无法静下来休息,只因着发现表不见而到处找寻。

可当她忍着疼拄着拐杖回到那夜受袭的地方,寻遍了整间禅房只找到了被拿来充当盾牌而破烂的防冲击衣,她叹了口气将那衣裤带着回到了禅房。

待到小药童端来才煎好的药汤时,她抱着最后的希望询问他是否有见到那只表,小药童的头却摇得跟只波浪鼓一般,只说来看顾她时未曾见到过那表。

她有些失望地坐卧在床榻上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药汤,觉得心里头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

仆妇将中午的药膳端来时,后头跟着一个人一道进来。少女发着愣心心念念着手表并未注意到房里一时间多了两个人。

「姑娘……姑娘……。」来人不知叫了第几声,少女才回过神来阿了一声。

「姑娘,这是妳的东西?那时妳晕了过去,我见它落在地上似是坏了便拿去试着修复。可惜只修好了这个带子,这坏了的机关实在是无从下手。」那个好听的声音如此说着,少女循声抬眸见到来人原来是那夜前来搭救她的那位长得气质像邻家哥哥的人。

她感激地接过手表检视着,那表带可说是用了心的尽量照着原样做了个新的替换上去,但钟面如面前眼前这男子所说已整个损毁,三只指针被砍得整个嵌进钟面里去了,当然也不可能再拿来看时间。

「这位大哥,谢谢你。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是御王座下的冥殇。」

「冥大哥,谢谢你。」她撑着床榻艰难地站了起来,对冥殇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虽然我记不得了,可这表对我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真的很感谢你。」

「妳还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倒是姑娘因何在此?」他边说边示意她坐下来,自己也随意找了个凳子坐在床榻附近方便与她说话。

少女望着那表的钟面道:「我也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二重殿的禅房里,小沙弥告诉我是他师兄及庆长药师救我回来的。」

「那之前的事呢?」

「我不记得了。」她看着冥殇的眸子苦笑道:「庆长药师说也许过阵子就会想起来,只是半个月过去了,我还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冥殇微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妳有想过伤好之后该如何是好?」

「唔……我想先找份工作……呃……差事,」她吐了吐舌头继续道:「如此才不会身无分文……。」

「喔?」冥殇觉得眼前这女子很有趣,虽然看起来天真,可对于日常生活的一些事情还算清楚明理,便又问道:「那妳有想过要在哪里当差吗?」

「也许可以先在金阁寺这里……,只是不晓得这儿还有没有缺人手。」

「嗯。」冥殇点了点头:「看来妳都想稳妥了,那就好好休养让自己快些痊愈吧!妳的午饭看起来都快凉了,我就不打扰妳,告辞。」

「嗯,谢谢你……还有慢走,不送了。」

冥殇做了个揖便退出禅房。少女伸手抚着那只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少女因着骨裂及背上那二道深及骨的口子有些疼而吃不太下。

待到小药童端了黑呼呼的药汤来。她才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勉强吃完药膳喝了药汤。餐后她想歇息一会儿,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适逢小药童还未走,她向小药童提出想去附近散散步,小药童想了想便递了拐杖给她,又扶着她出了门。

她原只是想在附近绕绕,走着走着忽有一阵风扑面而来。那风顺道带来总是让她魂牵梦萦的莲香,她闻着闻着就往莲花池走去。

那莲花池的外围主要是栽种粉色睡莲,靠近水池中心的部份是紫色睡莲,这两个颜色的交界则是黄色与白色的品种交错。

眼下各色莲花在各自的区域盛放,有着各种不同的表情,正如智心小沙弥所说的开满一池风情。

少女拄着拐杖扶着小药童来到池塘附近。忽然,她就离了小药童的支撑。

小药童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见她望着池心的青莲,想着她大约是想四处看看也就未坚持要扶着她。

未料,少女像是魔征了一般径直往池畔走去。

小药童瞧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劲时,少女离池畔仅剩二﹑三步的距离。小药童立刻慌忙地向前跑去以期能阻止她跌进莲池的时候,突有一阵强风袭来。

少女因着那阵风陡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原本束着她发的发带被风吹带到池心的紫色莲花上,她如瀑的长发就在风止后宣泄而下。

有道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昊天岭来金阁寺的那一日就见到这满池的莲花开得很美,只因这几日事忙,直至现在才有空亲自过来一趟,想摘采一些这母妃最喜爱的花回去孝敬她,却未料一来就见着这样的画面。

「王爷,那位就是住在一重殿的姑娘。」云颀怕昊天岭不识,立刻在一旁禀报。

昊天岭将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未曾想过那晚冥殇口中「奋勇杀敌」的少女竟是看来如此单薄的一个人。

「在想什么呢?」昊天岭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莲花池畔响起。

小药童听到后面的声响回头便赶紧跪在一旁行礼:「参见御王殿下。」

少女似乎没有听见也无任何反应,就在云颀正准备上前一步时,少女才缓缓地把头转过来,只见她的脸颊上滑过几滴晶莹的泪珠,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昊天岭依着少女转头而看清少女面容的过程中,心里头是惊讶万分的。虽然见到她并非如从前那事发生时那样令他惊骇,但他还真难得讶异了。

标准的巴掌脸上有着细致的柳眉配上双眼皮的大眼睛、直挺的鼻梁与尺寸刚好的鼻翼、适中不突出的颧骨位置让她的脸温润有型,最后再搭配上那看起来粉嫩略薄的唇。

他微瞇着眼睛想着:嗯……算是一个还未长开的美人儿,可这人怎会长得如此同她相像。

昊天岭还记得对她有所印象是因他几次同那人密会时,书房里都有青莲在,比邻而立的是一张画像。

那人曾介绍过那张画像,自豪地说那是他亲手画的,里头是他此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他的夫人并他的小女儿。

那次许是话匣子开了,那人还提及他的夫人很喜爱莲花,而小女儿更是对莲花中的青莲情有独锺。

因此她从小就常常冒着险去摘池心的青莲来送给他的夫人,而他夫人总是会将那些得来不易的青莲用古朴的花瓶插瓶后放在他的书房里头。

那人寻了个机会为她们母女俩画了张画像之后便将那画放在青莲旁,权当工作累了时的调剂。

也因此当他后来有机会见到那人的家族时,他只觑了一眼就认出那人的夫人并那人的小女儿就站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再后来他还与那睿智的夫人长谈了一个时辰……。

一、初遇 - 之八 - 莲池初遇 II

「到一旁候着吧!」昊天岭一开口,小药童和云颀都往后退去,在能听得到他命令的最远范围内候着。

他向前靠近少女道:「妳在想什么呢?」

少女终于回过神来,忽见面前站了个高高的紫色身影,心中颇为尴尬。

她连忙以极快的速度环视了四周了解自身眼下的景况又赶忙用袖子在脸上随便抹了一抹,半低着头说:「让你见笑了。我马上离开。」话落她便开始拄着拐杖移动步伐准备离去。

「妳在想什么呢?」身为皇子的昊天岭一向很少遇到一个疑问句需要重复三次的情形,不过他还是上前一步、无视于少女脸上的红晕问了,而且是用比先前更温柔的声音问着她。

「也没有什么,只是见到那些个青莲,我很喜欢。而且……我总觉得以前好像常常摘给谁……。」

不知是因为昊天岭看起来很有威严还是因他方才的问话很温柔,少女顿了一下之后还是照实说了。

「妳……想不起来?」

少女嘴角含着苦涩的笑容说道:「嗯。是呀。想不起来呢。」

「名字也是……?」

「嗯。名字也是……。」少女转过身去看着那池莲花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我相信。」

昊天岭望着她的背影见她虽然拄着拐杖,看起来孤单形影,不过还是能令人看出她那身风骨是出自于良好教养的家庭。

池畔旁安静了好一会儿,昊天岭又开口问道:「妳有想好伤愈之后要去哪里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一支草一点露,」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一笑,脸颊上带着浅浅的酒窝,「日子总能过下去的,不是吗?」

「妳要不要到王府来当差?」

「王府?」少女偏着头看着昊天岭,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周身散发出的淡漠感中带有上位者的威严,穿着藏蓝色的立领窄袖长袍搭着一件酱紫色的纱质外袍有着读书人的书香气质,可从他的手指的指节看来却应该是个练家子。

那身高应该接近一米九了吧?

他的脸有着深刻却又不凌厉的好看五官,既秀气却又透出刚毅的气息。现下那双略微细长但带着双眼皮的深遂眼睛正看着自己,用着他那略薄的唇发出沉稳好听的声音说出对自己的关心……。

她一面打量着他边想着这人是否有什么目的,还是只纯粹好心想帮忙。

可她观察了半晌,她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人,她读不懂他眼神中的意思,只觉从他眸中似是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在里头,却在表面上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她脑子里风驰电掣地转着,虽然她在寺里待了好一阵子,可大家都很忙,她又顾着养伤。

仅有的就那次换禅房时同智心聊了一些金阁寺的事情之外,她未同什么人有过深入的对话。因此她也未有什么机会去深入了解天耀这里的地理位置及习俗,更别说什么「王府」了,这两个字让她觉得陌生得紧。

一时间她有种感觉跃上心头,觉得她自己根本不是小沙弥所说的足不出户、孤陋寡闻。

自己很可能根本就是住得离这儿很远,甚至或许根本就不在这块大陆上,所以对这些都很陌生。她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心中充满疑惑。

「是呀,王府。看来妳并不清楚我是谁、是什么身份吧。」这话尾虽然是疑问句,但昊天岭说的时候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我是昊天岭,是天耀王朝现任皇帝光武帝的第五个皇子,我在十七岁那年被父皇封为御王,所以有自己的王府。」

少女看着不知为何开始介绍自己的昊天岭,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呃……看来真是我失礼了,」她脑海浮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似是如何同王爷这类身份的人应对的话术。

「和殿下说了那么久的话,连个礼数都没有做好。」说完正要艰难地跪下,昊天岭却已近身到她身旁扶了她一把不让她跪下。

「那些都是对外的,妳到本王身边当差,便不需要那些虚礼。」

「谢谢殿下的好意,但请殿下容我再考虑考虑。」她仰头看着昊天岭的眼睛说道:「也请殿下再考虑考虑吧!民女有幸被慈云大师及庆长药师所救,但是对于过往却毫无记忆。我想,像我这样身份不明的人恐怕是不适合待在王府或是您的身边的。」

少女还不太习惯和王爷这类身份的人打交道,说话时一下子用的是我、一下子用的是谦称,不过她说完还做了个揖,她想这时候做个揖肯定是没有错的。

昊天岭直视着少女的眼睛,听着她不卑不坑的回答,甚至少女做完了揖之后还抬起头来无畏地回视着他。

半晌后他突然开口:「妳想不起自己是谁,本王就赐妳个名字吧。云颀,现在就着人回府请周夫人过来,说是替……」他思忖了一下继续说道:「替灵儿姑娘做做基础礼仪教化。」

「是,王爷。」

云颀虽然离得远,但因真气、内力都修习到一个程度,虽不比自家王爷那样高深,王爷同少女的对话却是一字不落地全听进耳里。

他此时只能用「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来形容心里的感觉,原来自家王爷也有如此的一面。

这位少女还不是自己人,王爷却又是给她差事、又是请天耀当今圣上御笔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来教她礼仪,这实在不符合王爷平日里的作风。

云颀还在心中腹诽着,就闻少女的声音响起来道:「殿下这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从她的语气里可以感受到她有些怒气。

是了,少女生气的重点倒不是在被人随便给起了个名字。有个名字确实方便得多,而且那个「灵」字她觉得很熟悉,所以愿意接受这个字做她的名。

她生气的是在于御王所谓的「礼仪教化」上。如若不是要她入王府,她又如何会需要知道那些个什么鬼礼仪。

她之所以直觉地不想进王府当差,主要是因见到冥殇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得要那样强才能对付敌人,进王府绝对是一个玩命的行为。她暂时还想留着自己的小命来想起自己的身世﹑找自己的家人。

更重要的是:她才明明白白地对他说自己会考虑,这会儿就被人强迫中奖绝不落空,她觉得对方是在拿权势压她,让她心中不受尊重的感觉油然而升。

在远处听见少女想推翻自家王爷一番好意的云颀亦有些火大。

在这种阶级分明的社会,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愿意亲赐你一份差事,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光荣,一般人都不容易得到了,更何况是身份不明的她,可眼前这少女竟不知好歹的拖延并想拒绝。

昊天岭静静地听完少女的话后并未回答,只是运起轻功飞身到那朵青莲之上将少女的发带取下,又摘了好几朵的青莲回来。

少女见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让她最感意外的是有人可以入了一趟莲池采花出来衣衫竟完全不带水。

云颀在不远处见到自家王爷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行为,即便认为王爷一定有他的道理却又真心觉得回去得同冥殇讨论讨论才行。

昊天岭将发带并几朵青莲交给少女时说道:「灵儿,如果妳不喜欢这个名字,本王特准妳恢复记忆后可以改回自己的名字。至于到王府当差的事,等妳见过周夫人,再决定吧!」

接着他将手中剩下的莲花都交给云颀,便和云颀一起转身离开,独留少女在池畔发愣。

二、安排 - 之一 - 周夫人

在少女见过御王的隔日早膳之后,金阁寺内的主干道上又开始陆续出现一辆辆有着不同纹徽的马车。这些马车从各禅院的门口出发,缓缓地向京都而去。

这些人在回程的路上遇见了一辆特殊的马车。

「哇!那个纹徽是一品的品级才能用的吧!」

「妳看那个纹饰,就算是在一品品级的人里头,好像也很少见到那种纹饰吧?」

「我瞧瞧……欸,看那上乘的品味应该是周夫人的马车吧!」

「周夫人?哪位周夫人?」

「一品品级里的周夫人还能有哪位?不就是御王殿下的奶娘,那位外号花蕊夫人的一品诰命夫人周飒宁。」

「疑?可那日我进宫里听良妃娘娘说因为兰妃娘娘不去参加祈福活动,所以招了周夫人随侍几日的呀?怎么我们都还没回都城,周夫人倒是出了宫,瞧那形容应该是要去金阁寺吧!」

「谁知道呀!欸,休息够了吗?方才老爷在催我们快启程,说是想快点回府里开荤了!」

「如此无法忍受素斋呀,那做啥抢着参加祈福活动呢!」

「哎唷,金阁寺的四季斋妳又不是不知道多难得才能吃到,平日里的也没有这种大日子的丰盛,只是连吃了三日谁都受不了的。而且呀……」说着八挂的女子将话音转为小声地道:「还不是老爷车上那个新纳的小妾……。」

「呃……真是的!」听着八挂的女子脸上飞腾了两朵红晕,「不过这几日下来我也是觉得自己快成绝世高人了。早些回去也好,我还真想念一京飨的红豆大福……。」

叩叩,碰!

灵儿禅房的门突然被打了开来,把里头正在帮灵儿上药的小药童给吓了一跳,于是他的手一抖,那正顺着药粉进伤口的银针便硬生生地直直戳入灵儿的伤口里。她虽然疼,可也蹙着眉无声地忍耐着。

小药童唉唷了一声,顾不得其它,赶紧将银针从伤口里拔出来,接着他往门口走去大声道:「到底是谁吓死人了呀!要进房也用不着那么大动静,里头正在上药呢!瞧这针都给戳进伤口里了……。」

小药童还未说完,便被人一把拉出禅房。

「小琰、小武,带灵儿姑娘去洗干净。」一个温婉却具威严的女声道。

「是。」

周夫人一抵达金阁寺还未进自己的禅房休息就马不停蹄地到灵儿住的禅房去找她。她甫进门便把正帮灵儿上药的小药童给赶出门。

灵儿一脸愕然,连周夫人长什么模样都还未看清就被周夫人身旁的两个贴身丫鬟剥了个干净,带去沐浴。

摆着浴盆的禅房里雾气腾腾,让满脸通红不知双手该遮住身体什么部位的灵儿感觉不那么尴尬。

她见两个丫鬟拿出一个琉璃瓶在氤氲蒸气的浴盆中倒入瓶中盛装的透明液体,再仔细一瞧浴盆的水位竟相当地高,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快速往后退。

两个丫鬟年纪虽然不大,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她要走立刻反应过来,一个扣一个拉,灵儿就被丢进浴盆里头。

经过惊恐地一番水中挣扎,她直到确认四肢着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想出浴盆,丫鬟们却是一个按住她不让出来,另一个仔细地为她将全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净。

洗了好一会儿丫鬟们终于放过她,让她披了一件薄纱回到客居的禅房。

丫鬟们跟在她的后头进门,一进门便在周夫人的耳旁低声禀报。周夫人听完便抬了抬手,两个丫鬟立马一个压着灵儿趴在床榻上并掀开薄纱露出她毫无遮掩的背部,另一个则拿了一条柔软的绢巾为她将头发绞干。

周夫人的目光一接触她背上那二道红肿的口子顿时便蹙了蹙眉。

那二道口子恢复得差其实是有原因的。

那部位正巧是在灵儿自己不便上药之处,身旁又无侍女,托药童或小沙弥也不是很方便,每每都需待到金阁寺的仆妇有空过来帮忙,才能上药。再加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伤口常常被汗渍着,恢复的自然是不好。

周夫人亲自将御王府带来的极好伤药及去疤药用着工具依序涂在灵儿所有的伤口上。

那药一出罐,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灵儿闻着觉得那味道似是有许多层次,但她只能猜出那顶层似栀子的花香到底层非常淡的没药,中间还夹了甜甜的安息香,其它的闻所未闻。

而那药甫上了伤口便沁入一片清凉,伤口的疼痛感几乎立即消失。

半晌,周夫人拿出绢帕擦了擦额上的薄汗道:「总算都好了。小武,将衣裳拿来让姑娘穿。」

「周夫人,请问您说的是第一个衣箱里头的衣裳吗?」

「嗯。妳们仔细伺候着,老身先回院子去品个茶。」

「是。」

两个丫鬟利索地将衣箱打开,拿出周夫人指定的衣裳侍候灵儿直接穿上。

丫鬟在为灵儿穿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如同一根木头一般杵在那儿任丫鬟摆弄。她看着丫鬟在她身旁来来回回好几次,转得她的头都快晕了,到底这衣裳是有多繁复?她觉得自己一定穿不来。

她忍不住问道:「请问一下,这衣裳还要穿多久才好呢?」

「回姑娘,快好了,请您再等等。」

「这不都穿了三层了嘛,还要再等?」

「是的,真的是快好了,请您再等等。」

这个「很快」让灵儿很崩溃,因她已问了不下五次,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快好了」。

总算最后穿好第五层,二位丫鬟宣布衣裳穿好了,灵儿如获大赦一般伸手便拿起搁在一旁的拐杖想快些离开的时候,丫鬟们拿了个凳子来让她坐下,开始打理她的头发。

灵儿听着两人在自己的脑门上妳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要梳什么发型,灵儿又忍不住道:「随便扎个马尾或者编两条发辫就好了。」

「不行!」方才还意见相左的两位丫鬟这会儿竟异口同声。

「那好吧,劳烦妳们快一点。」

梳头一事总算在那位名唤小武的丫鬟将一只木筓插进她半头上的包包时结束。

刚结束时灵儿还不动如山地在凳子上坐着,瞧着是否有下一轮的等待,待见到丫鬟们开始收拾东西,她才站起来,拿起一旁的拐杖走了出去。

她走到小院后伸展着自己的身体,惊讶覆在伤口上的柔软衣物竟不会磨得伤口发痒,衣裳还能随着她的动作贴合着她的身体,最外层的袍角隐约有些飘飘地感觉。

唔?身上这不是五层的衣裳吗?怎么行动还如此容易。

她又活动了一会儿,忍不住赞叹起来:这御王府的衣裳真不是盖的呀!这布料穿起来很舒适,行动又方便,而且样式好素雅,不晓得市价会不会很贵?

当灵儿在赞叹的时候,她其实不晓得身上看来平淡无奇的衣裳是周夫人亲自挑选带来的,当然也不清楚周夫人带来的这些衣裳无一不是使用昂贵蚕丝织成的布料所制成,这会儿不仅不会磨伤口,还能帮助伤口的复原。

不过纵然她不识货,穿过粗布衣的她还是能了解到周夫人待她这个陌生人着实过好,好到她觉得自己不该无功受禄而想推辞,但周夫人每每都推说是御王下的命令让自己无从拒绝。

二、安排 - 之二 - 礼仪教室

待在金阁寺养伤的日子最重要的除了养伤当然就是周夫人这趟来的最重要任务——礼仪教化。

在接触周夫人之前,灵儿还真不知这世上竟能有如此有趣的礼仪教室。

周夫人的年纪其实已四十有二,但保养得宜的她看来才三十出头。

见过她的人开初很容易会因她淡漠严肃的外表而却步,这点可从她年轻时候有着冰山美人的称号看出些许端倪。

只是同她相处之后,有缘人便能明白她的好,知道她只是外冷内热又护短。

灵儿初初也是被周夫人的雷霆手段给吓到——才到金阁寺禅房便不容分说地把小药童赶出门外、将自己抓去洗澡上药。

那时她还以为这位夫人会像模糊印象里的什么姑姑那般严厉要求一个还在拄拐杖才能走动的人做一些高难度的礼仪动作。

她未料,后来并非如此。

这日在周夫人住的禅院里,灵儿正坐在院子里的绣墩上,在她眼前的是一副摊开的巨型地图。

那地图让原本能摆上几套茶具的石桌上再无一处空位能置物,部份地图边缘还沿着石桌的桌面落在了边缘之下,随风轻轻地摇晃着。

灵儿聚精会神地瞧着天耀王朝国界以北的那片辽阔土地,彷若进入无人之地,四周静得只余虫鸣声。

好半晌,坐在一旁的周夫人才开口。

「灵儿,上次老身曾提到同我们友好的是北方的雪国,妳猜猜诸国之中谁与我国最交恶?」

「以之前夫人说到王爷长年在北方征战的事情看来,是东北方的北原国吗?」

「没错,是北原国。可妳知道为何北原国会如此喜欢打仗吗?」

灵儿的手抚在地图上北原﹑天耀及雪国三国交界处,不一会儿道:「因为……抢资源的关系吗?」

「唔……抢资源……这个说法不错。」周夫人颔了颔首又道:「那为什么他们需要抢资源?」

「这北原国的地理位置差不多同雪国,可他们北方又有一个几乎快同国家一般宽阔的大湖,那大湖几乎终年冰封,每年只有夏季才真正溶冰,想来他们无法像天耀一般能有广阔的土地农耕,所以才会一直想要往温暖的南方扩张土地。」

「没错,北原国的生活确实比起天耀辛苦多了,他们的子民从小就在冰封的土地上生活。不过,自从他们利用同琮瓍及赫连三国联军的空隙占了琮瓍的部份土地之后,现在多数的子民都迁徙到逐水草而居的土地上,生活上已经改善很多了。」

「咦?那为何雪国同样是半年冰封,却不会侵略其它国家?」

「很好,妳注意到重点了。其实每个国家的国情都不尽相同,雪国自是有他们的手腕,所以不需要靠侵略别人就能成为这世上最富裕的国家……。」

周夫人每日都会向灵儿讲述许多这片土地上的事情。除了天耀王朝的历史地理、人文风情,还会说说天耀周边有着什么样的国家,其人文地理又如何,后来甚至是比较各处的礼仪是如何因地制宜的演变而有所不同。

周夫人就如同是一部活动书库,不止博学多闻能有问必答之外,还相当擅长说故事。

她每每总是能把每个事件的细节说得绘声绘影,让人像是亲身参与了一般。

而周夫人最令灵儿崇拜的一点是她不设限许多事情的对错亦不直接给予答案,她总是耐心地尽量提供事情的各个面向让灵儿有自行推敲揣摩的空间,最后再来就各自的观点一同讨论。

这件事最大的好处就是让灵儿很快地掌握整个自身所处的环境与状况,在掂量事情时能从较宏观的方向来衡量。

这让她在闲暇时甚至想过御王是否是因受到周夫人的影响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至于所谓的礼仪与应对进退更是不如灵儿开初所想那般得反复练习枯燥的礼仪动作,而是在周夫人日日的熏陶之下于不知不觉间已刻入她的骨子里。

这一日离祈福活动结束有一个月了,周夫人正在院子里品着茶,忽有一个黑色身影从院门外转了进来。

周夫人听见声响便低眸分了一杯茶给对方说道:「冥暗卫长来了呀。王爷有什么指示吗?」

冥殇向周夫人行礼道:「主子怕夫人带来的书都看腻了,让属下带些书过来给您解解闷儿。」

「哦?王爷真是有心了。你是待会儿就走?」

「是。看过灵儿姑娘的状况就回府复命。」

「嗯……你回去同王爷说,王爷的眼光很独到,这位姑娘老身很喜欢,以她现在的智识能够入府了。只是……。」周夫人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冥殇。

冥殇见状,低头问道:「夫人需要什么?」

「我听说她当时是你救下来的?」

「是。」

「既是如此,希望你可以劝劝她。」

「是,属下知道了。」

「灵儿姑娘。」冥殇在禅院的角落找到正在做着复健动作的灵儿。

「阿!是冥殇大哥。」灵儿开心地向他打招呼,「你何时来的?」她拿起绢帕边擦着汗边说道。

「才来而已。妳恢复得如何了?还疼吗?」

「就剩这脚还不能完全承力,其它都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的关心。」灵儿笑着道:「今日怎么有空来金阁寺?」

「是主子派我送些书过来。等会儿我就要回去了。」

「喔?殿下让你送书来给周夫人?看来我有新书可以看了。」灵儿看来很开心的样子,只是笑了一会儿她的神情转为在思忖着什么,冥殇并未打断她。

半晌,她开口道:「冥大哥,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冥殇笑看着眼前这个同他小妹一般年纪的人道:「什么忙?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

她垂眸道:「我想请你帮我向殿下道谢。」

「道谢?」

「是呀,如若不是他派了周夫人还带了药及这些衣裳来,我恐怕不会恢复得如此好呢!」

「这样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妳怎么不亲自向主子道谢呢?」

她轻笑着道:「殿下是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又日理万机的,我只是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如何能得见天颜?」她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了个雕刻物,「冥大哥你在殿下身边当差,要见他自然是容易的,能托你将这个带给殿下吗?」

「这是……?」冥殇接过那个东西仔细一瞧,那是个木头制的文镇,图样是带着莲叶的莲花,刻得栩栩如生。

「这是我闲来无事时刻的,或许王爷看不上眼,但是我一片真心刻出来谢谢他那日赠我的青莲,也感谢他让周夫人来。麻烦你转交给他。」

「妳不想入府吗?以妳的资质若是在王府以外的地方当差是辱没了妳的能力。」

「我……,」她躲避了冥殇的注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眸子道:「冥大哥,你觉得在殿下底下当差……是值得的吗?」

二、安排 - 之三 - 关于入府的小纠结

「如何会有此一问?」

「我听周夫人说,殿下以前经常出征?」

「是。」

「你觉得那些战争是值得的吗?」

冥殇英气凛然地道:「我冥殇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主子为了什么狼子野心去攻打其它国家,从来都是为了天耀的平头百姓的安危在着想。妳觉得那些战争会不值吗?」

灵儿绞着手指道:「冥大哥,你知道吗?我并不认识殿下,也不了解他,如若就这样入了府却发现他做的事情与我的理念背道而驰……我怕……。」

她咽了咽口水又道:「尤其若那些事还是同我的父母兄长站在对立面上……我真的怕……。」

「其实妳还有时间能考虑的。如若妳想知道殿下所走的是不是符合妳理念的正道,妳仔细瞧瞧围绕在他身旁的都是怎样的人便能知分晓了。」

她俏皮地以拳击掌又晃了晃头道:「哎呀!这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话落又攥起手指的她看着冥殇的双眸欲言又止,冥殇一脸疑问地望着她,还是耐心地等她说出想说的。

她垂眸了老半晌,冥殇见她脸上都腾了两朵红云才听她从口中吐出:「如……如若入府有可能同冥大哥你一道当差吗?」

「这倒是有些难。」冥殇笑着说:「我们这一群经常有各种不同的任务,不见得都待在府内。不过若是在的话,晨练就一定能遇上的。」

「晨练?」

「是呀,每日卯时府内几乎所有非当值的人都会到训练场晨练。就我所知,全天耀也就只有御王府有这样的晨练了,到时妳来便知。」

她表情认真地眨了眨眼睛:「嗯……我会列入考虑的。」

「那好,看妳的伤无大碍我也能回去复命了。」冥殇扬了扬手中的文镇道:「这文镇我就替妳转交给主子吧。」

「嗯!麻烦你了。」

「告辞。」

「冥大哥慢走。」灵儿向冥殇挥手道别。

养伤的日子又飞快地过去了七八日,灵儿的伤终于差不多都好了。

这段时间她时常回想冥殇来送书时同她所说的那些话,也因此她经常暗自观察御王府来的那些人。

周夫人自是不必再说,灵儿对她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其它的人,做事既实在又不浮夸﹑有礼又谦虚。

有次金阁寺的僧人来请他们帮忙搭一个台子时,他们在讨论如何搭建及用料的时候因彼此想法做法不同而唇枪舌战,可方案一出,在采料及搭建的时候,却能在需要时互相配合显露出团体的优势与默契。

据智心的师兄们说,御王府的这些人是有史以来最快将那台子搭起来的,而且建好的台子其细致与耐用度都更甚以往。

还有一件事着实令人佩服的:这些人都相当自律。

举例来说,据冥殇所言他们在府内时在非当差﹑非休假时候会去晨练。

可他们现在分明在离王府有好一段距离的金阁寺,灵儿日日晨起都能日日见到他们在晨练。

除了不会武功的周夫人之外,连周夫人带来的那二位丫鬟虽只是略微会些拳脚功夫,也是日日加入晨练的行列之中,晴雨不分。

有回灵儿好奇问道:「有谦,今日下雨,这会儿周夫人还未起身也没人盯着你们,为何你们这帮子人还晨练呢?」

有谦笑着回答:「姑娘以为我们晨练是为了谁?」

「为了谁呢?为了你们主子吗?」

「呵呵,也许大家都会如此想吧!实际上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只有不停地督促自己锻炼自己,在需要的时候才有能力贡献或者自保。」

「哦?真是有趣的说法,是谁教你的?」

「其实我以前也不懂,从小就是被家里﹑被师父时时要求练功练功练功,我那时觉得很烦,不晓得这样练功有什么好的。直到进了王府,在主子下面做事,主子让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都不是为了别人,只有自己才是那个真正能得好处的人。

我同妳讲,其实主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以后妳若有幸跟着他,妳就会明白。不信妳问问别人。」有谦对着一旁看起来很凶的男子道:「喂,石卫你说对不对?」

石卫瞪了一眼有谦冷冷地道:「你没头没尾,要我同意说对的是哪一项。」

「哎呀,你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从小也是被逼练功,你就不曾质疑过为何要那么辛苦吗?」

「不会。」石卫看着有谦翻了个白眼:「如果不够强只会拖累主子与同伴。你有空想这些不如再去练几招。」

「厚,石卫你别这样冷冰冰的嘛。」话还未落,有谦已向石卫出手,石卫也不怒,二人便开始过招。

灵儿看这两人在雨中愈打愈远,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禅院的小亭子走去开始今日的复健。

在听了有谦的说法之后她又寻了机会同其它御王府的人问些有的没的,得到的答案似乎都与自己认同的差不多。

于是灵儿掂量了很久之后,最后终于松口答应进御王府当差。她的回复让周夫人松了一口气,即刻着人开始做回京都的准备。

翌晨,灵儿去向慈云大师及庆长药师辞行,便同周夫人一行一道乘马车回府。

二、安排 - 之四 - 周夫人的观察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下来,周夫人可以确定灵儿失忆前应是某大户人家的女儿,甚或是出身于世家。

虽然有时候她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但总结来说她那身大家闺秀的谈吐与气质不假,学起那些个繁琐的礼仪规矩,竟能很快就学到位。

这些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随手捻来,总是需要时间的累积与沉淀才能展现出来,因此周夫人认为她的出身必定是不低的。

可虽然她出身应该不低,在她身上却看不出有被娇养的痕迹。

砍柴生火野炊之类的她行﹑削竹做玩具她也行,自己还曾见过她在做些小木刻,只是回到房里做女红,她却只会最简单的。

光是绣朵小花,就教了好几日她才领略过来。

于自己来说,这倒是个稀奇事,即便自己是出身于将军府的女儿,也不至于是镇日只学骑射,琴棋书画外加女红也是打小学起的,像灵儿这样年纪的女孩竟连入门的花样也不精通真是罕见,在天耀都城亦不曾听过有这样的人家。

且这孩子看来至少也有十六岁了,却一副还很天真的形容,从身形看来也还是个处子,这件事让周夫人打心底觉得有些蹊跷。

在这个年代许多大户人家的女儿早就在十五岁的及笄礼之前就许了人家,通常在行过及笄礼之后或者在及笄当日与婚礼二礼齐办。到了十六岁这年纪,有不少都已经生了头胎当娘亲了。

既然灵儿的谈吐与气质可以称得上是上乘的,按理说她的母家应该非富即贵,如何到这年纪还未有婚配,莫非是有什么隐疾?

周夫人看着这会儿正掀起马车上的窗帘好奇看着窗外景色的灵儿,又想到自家主子自那件事之后的一些特异行为,周夫人暗暗地摇摇头安慰自己,或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灵儿是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又是第一次离开金阁寺,她整个人好奇得紧。

还没上马车前便先把马车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又问了车夫有谦关于马车的一些构件及功能,最后还同有谦讨论起照顾马儿的事情来。

还好御王府的人都被*得很好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也都相熟了,是以灵儿问了一些很鸡毛蒜皮的事,他们也未显露出任何的不屑不耐。

只是养马的事情很繁锁,主要是马夫在照顾,这些有谦亦不是全懂,便只好同灵儿说回府后找时间再向她引荐马夫。

马车最后终于在夫人丫头们都上车后缓缓出发行驶在金阁寺的主干道上,两旁柏树青葱蓊郁衬映着树下的花花草草,美不胜收。

灵儿看着窗外,心中又回想起方才同慈云大师及庆长药师道别的对话。那还是她住在金阁寺二个多月以来头一回见到闭关出来的慈云大师。

宝相*又红光满面的慈云大师一脸慈祥地说道:「老衲之前吩咐过智心同姑娘说过的,老衲依然是那句话,凡事皆有安排,事已至此,姑娘莫急﹑莫慌﹑莫怕,还望姑娘多珍重。」

庆长药师则是道:「姑娘不论过往如何,于金阁寺获救都彷若新生了。愿妳今后能平安喜乐,与我后会无期!」他的话音才落便听智心在一旁跳脚道:「那是与药汤后会无期吧!希望灵儿姑娘妳有空还是能多回来走动走动,顺道做些有趣的东西给我玩。」

小药童道:「智心,你这是只想着姑娘给你做东西玩吧!」在场所有的人闻言都笑了出来。

她回想刚到一个段落,发现马车正要驶出金阁寺的大门,她回头看着弯延上山的干道默默地道:「金阁寺,再见了。我会努力开始面对属于我的未知,希望有机会再见。」

马车走在回京都的官道上,夹道两旁可见半人高的树丛。树丛宽大的绿色叶子上开满许多花,这些花群聚成一大簇一大簇像绣球的花团。

「小武、小琰,妳们看,好漂亮的绣球花呀!」灵儿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些是绣球花。

「真的耶!灵儿姑娘,真的是好漂亮、好多颜色呢!」

「疑?姑娘,这花儿一丛丛地确实是长得像绣球,不过,我们都称这种花为紫阳花,绣球花是……?」

「嗬嗬,是我给这种花儿取的别名啦,这是紫阳花没错。」

「疑?这些花怎么依着顺序是红色、蓝色及紫色」三个姑娘一起凑在窗口看着窗外漂亮的景色,小琰指着已经有点远的金阁寺大门道:「怎么愈接近大门,花的颜色就愈红呀!是特别栽种的吗?」

「妳们猜猜看为什么?」

灵儿挑了挑眉,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待到两个小丫鬟看着她,两张小脸等着她公布答案,她才说:「那是因为土壤酸碱度的关系,愈酸的土壤种出来的绣球花愈紫,绣球花基本上可以种来作为土壤酸碱度的检测剂。」

「呃?什么酸碱?土壤也可以吃?吃起来酸酸的?」小武的小脸皱成一团,看来是联想到吃酸梅的经验去了。

「呵呵,不是的。土壤的酸碱度和土壤的肥沃度有关……。」灵儿一边讲一边发现两个小丫鬟头上好像有乌鸦飞过去。她赶忙换个说法:「就是土壤会影响我们种米粮时的收成,米粮在适合的土壤种植,收成就会比较好。以我们每天都在吃的稻米或者小麦来说,就适合种在能开出粉红色或红色绣球花的土地上,种在开出红色绣球花的土地上的庄稼会比种在开出蓝紫色绣球花的土地上好。」

「真的假的?原来是土壤让花的颜色不同。」

打小就生活在都城里的两个小丫鬟哪里听过这样的事。即便入王府前生活在家里的时候曾与母亲、兄姊捻花惹草,一切都是自自然然水到渠成,哪里会想到原来土也能影响收成和花的颜色。她们觉得这说法很新奇。

「周夫人,那些紫阳花好美唷,小琰能下车去摘点儿紫阳花上来么?」

「小琰,」巩毓灵有些为难地出声道:「那紫阳花整珠都有毒,妳的手还是别碰上去比较好唷。」

「这样呀……好吧。」小琰只好一脸遗憾地放弃。

小武见小琰的面色不佳,便开口道:「嘿,小琰,妳看远方,那儿的花颜色是混杂的呢!」

于是,马车内的气氛再度热洛了起来,她们三个又嘻闹了一会儿,发现夹道两旁已由绣球花变为芒果树,没多久马车就穿过金阁寺山脚下的小村庄往京都而去。

由于配合周夫人的状况以及灵儿拜别两位大佬,所以她们出发得晚。寻常只需宿上一晚的路程变成得在路上宿上二晚,所幸金阁寺从来都是著名景点,因此沿途有三个客栈可供夜间落脚。

第一夜,灵儿因为旅途上的兴奋,所以睡不着。第二夜则是她对隔日即将进城入御王府感到心中忐忑不安而失眠。

二、安排 - 之五 - 桃花临溪

离开金阁寺的第三日,马车又穿过一个小村的官道,在一个叩喽之后行驶在一座桥上。

灵儿往窗外望去见到了下方河道两旁开满了石菖蒲,她想,这两日的路上没什么适合摘采的花,眼下好不容易看见了无毒的石菖蒲,便忍不住地想满足一下小琰想摘花的心情。

她向周夫人开口说道:「周夫人,下面的菖蒲花开得极好,我们能不能下去摘一些呢?」

「原来是到了桃花临溪。眼下也快中午了,进城还需要一个时辰,我们不如就在此处休息一下吧!」

车外的有谦听见周夫人的声音便回了声「是」,在过了桃花临溪桥之后便将车往桥的岸边赶。

这条溪夹道两岸都为桃花树,故此处在春季有桃花可赏,于夏天有桃子可以吃,所以在桥的两岸各有几个小茶房可供赏花摘桃的人休憩。且桃树全身是宝,这些个小茶房便会采新鲜的桃花桃子等来制作小品提供给客倌使用。

周夫人就是打算带着几个小姑娘在其中一间茶房用午饭。

这个季节的桃花都谢得差不多了,所见便是结实累累的桃花树。小琰与小武下了马车不停地望着桃花树上的桃子流口水。

灵儿下了马车倒是有些神色郁郁,她方才听周夫人说再一个时辰就到了京都,心里头有些闷闷感觉不知该如何抒发,想找个借口去溪边溜溜。

她踌躇了一小会儿还是开口道:「周夫人,看来上菜还需要一些时间,不如我就先去摘些菖蒲回来吧!」

「不必,老身已经吩咐石卫去挖了。」

「让石卫去挖?」

「是呀!妳们喜欢花,但石菖蒲好用的地方是它的根茎可以入药,所以让石卫去挖,每个人都能得到想要的,皆大欢喜。」

灵儿闻言有些失望地垂了眸子,目光却瞧见周夫人握起了自己的手。

周夫人温和地说道:「瞧妳眼下都泛青了,是昨夜又没睡好?别担心,皇城不是什么猛兽,王府也不是什么铁笼,妳若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家人在哪里,在皇城里接触的人多,要找到像妳这样气质的人家机会才比较大。」

灵儿感觉心里似是踏实了些,便点点头微笑道:「谢谢夫人,希望能借夫人吉言。」

「嘿!这位夫人还有小姑娘们上菜了!这是夫人要的桃花蜜茶,还有这些是五谷饭、清炒桃花豆苗、桃花酒炖肉、桃花山药鸡汤。」

店小二在此时适时地上了菜。每端上一道还顺便介绍了一下菜名,最后还道了句:「客倌您们请慢用!」

「灵儿妳身体才刚复原,多吃些桃花制的东西可以化瘀活血。」说着周夫人就帮灵儿布了些菜,「小武、小琰妳们最近到了有些水肿的时候,也多吃些。」

「多谢周夫人。」灵儿口里道着谢心里却觉奇怪,周夫人帮她布了菜,对小武及小琰就只是口头提醒而已。只是她也不好拂了周夫人的好意,只好低头吃菜边瞄小武及小琰的表情。

「谢谢周夫人提醒。」小武跟小琰一脸开心,各自挟了几筷到自己碗里。

几个人坐在小茶房吃,石卫依周夫人的吩咐挖来好几株菖蒲之后身形一闪便消失。车夫有谦则是端了一碗公到马车旁看着马儿边吃。

一会儿的功夫,小茶房内的人就将盘底吃个朝天,尤其是两个小丫鬟不知怎么地没拿捏好分寸,把肚子吃得圆滚滚得直打饱膈。

周夫人怒嗔了她们俩个一眼,然后把她喜爱的桃花蜜茶喝了两壶之后,一行人才出发回府。

马车接近京都的城门口时,周夫人收拾起玩兴的心,仔细地叮咛完才让有谦进城。

要进城时,灵儿又觉奇怪了。

她见城门口排了一长队伍,排着的人个个手上都拿着一白色条子在等待。她们的马车直接越过那些人进了城门。

她在马车经过城门时瞥到排队在第一位的人正拿着手上的条子给门口的侍卫看,侍卫将那条子反复看过又与那人说了几句,便将条子上的字抄到一个厚本子上,让那人盖了手印后,那人才拿回条子进了城。

她奇怪地开口:「咦?那些人是在排什么?」

「姑娘不知吗?那些人是在排队进城。」

「排队进城?那为何我们的马车不需检查就能直接进城?」

小武滑了一下,她坐好后道:「因为我们是乘周夫人的马车进城的。周夫人是皇帝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驾车的又是御王府的侍卫,所以我们不需像那些人一样拿着路引排队进城。」

「原来如此……。」

灵儿的小脸儿上挂了几分阴郁,她暗道:还真是个阶级分明的社会呀……想来在这里掌握特权会是件很重要的事。

就在她正要往深处想时,忽闻小武道:「终于到王府了。」

灵儿连忙往车窗外看,想知道自己接下来会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二、安排 - 之六 - 御王府

首先入眼的是一对玉石制成的石狮。

石狮的石料本身是玉石与石头混杂,但经由工匠巧手将狮子刻得好像活脱脱从石头做成的祥云中奔出来。

随着石狮的细节跃入眼帘,石狮后方那无法令人忽略其存在的御王府大门也映入眼底。

大门上方的牌匾上有着苍劲有力的行楷、龙飞凤舞地写了「御王府」三个大字。

那门顶是深古铜色的琉璃瓦,上有吉祥兽雕,朱红色的大门是属于五间三启的广亮大门样式,每扇大门上有为数不少的圆形铜钉。

灵儿数了数那些铜钉,一共有九列,而一列则有七排之多。

看到这大门上有如此多的铜钉,她有些惊讶。若以周夫人先前所言关于门上铜钉之事,这御王府的门庭可说是天耀王朝里头的头几把交椅吧!

她咽了咽口水感觉有些揣揣,心道:原来御王的功绩如此之高,自己该不会是来到一个水深之地?

就在马车接近大门几个车身时,许是守卫见到车上的徽纹,大门踩着马车抵达的点开启,于是马车直接穿过御王府的大门在一个大院子里停了下来。

小武先下了车,转身去扶着灵儿下了车,接着便是小琰扶着周夫人下车。

待周夫人下车,石卫带着几个黑色身影在周夫人面前齐齐跪了一下就闪身消失。有谦则打马继续向左侧前去,好让马车进入专用的侧院去卸下行李。

灵儿暗自打量着四周,才望过去就见一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小厮过来迎接。

「周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中年男子说着便对着周夫人做个揖。

「林管家好说好说,有你在怎么会有事呢!」周夫人回以一个真挚的笑容,「都收拾好了吗?」

「都照您的意思收拾好了,周夫人要亲自带灵儿姑娘去,还是……?」

「行李就直接差人送过去吧!小武,带灵儿姑娘到同生阁。」

「是的,周夫人。」

灵儿不晓得她穿过了几道门才来到这个院子,她觉得自己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适应这偌大的王府。

当她被小武引到安排好的房间时,她从门口望去,第一眼见到的是茶几上素雅的水瓶中插着的几朵青莲。

「姑娘,这里就是您以后的房间,请您先在此休息,晚些周夫人会再过来。奴婢告退。」小武出声,灵儿才回过神来。

灵儿见小武似乎急着要走,赶紧抓着她问道:「妳要去哪里?」,问完又觉自己不该问这问题,毕竟周夫人从未说过她会同小武、小琰一起当差。

「回姑娘,奴婢要去领罚。」

「领罚?」

「是的,回来的路上失态了,所以要去领罚。」

灵儿想了想才意会过来小武所说的失态是什么。不知怎地,她对于只是吃太饱失态也要处罚这档子事,有些无法认同。

「呃……是怎样的处罚?」

小武见灵儿似乎很紧张,她笑着跟灵儿解释:「姑娘,您不要紧张,只是去浣衣房三日而已。

其实周夫人与林管家人都很好的。您想想呀,这样的处罚在别处是不可能有的,对不?

别处怎可能允许丫鬟们与主子们同桌吃饭的,对不?」

「唔……我知道了。」她颔了颔首又道:「那我再问妳一个问题,可以吗?」

「姑娘您请说。」

「为什么妳们对我说话要用尊称呢?我们不都是在这王府里当差的人?」

「姑娘有所不知,奴婢是八岁的时候就和王府打了生死的卖身契,算是王府的人。您是主子请进门来当差的,当然品阶上也会有所差异,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当差啰?」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一切是看主子或是周夫人的安排。」小武给了灵儿一个温暖的笑,「如果没什么事,奴婢先去浣衣房向管事报到了。」

「嗯……去吧。」灵儿也回笑着,只是嘴角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心里有些复杂地捻着青莲发呆,就在小武前脚才离开,她便听门外传来一句「奴婢见过主子」的声音。

灵儿微微一愣,转头向门口望去,她看见有一个人神情淡漠却慵懒地靠在同生阁的门板上。

那人穿着银丝暗绣的白色中衣,衣服的前襟微敞,肩上随意披着一件纱质半透的淡紫色外袍,一头墨黑长发不扎不束地恣意落在肩头、手上拿着一个飘来酒香味的白色小碟,看似这世间上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的形容,若说他像是个飘飘然的酒仙也不为过。

他轻啜了一下白色小碟中的液体,长睫搧了搧,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然后缓缓地开口道:「妳来了?」

灵儿还在想这人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时,身体却已在行礼,嘴里说着:「见过御王殿下。」这反应速度之快,连先前捻在手中的青莲都未曾先放下。

昊天岭挑了挑眉,看着灵儿分毫不差的礼仪,径直走了进来道:「周夫人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妳并不是签生死契约入我王府的,妳可以叫我王爷或者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就叫王爷吧!」

二、安排 - 之七 - 御王对她的安排

「是,王爷。」灵儿低着头,看见深紫色的宽大袴脚停在眼前。

「起来吧!妳这首礼,我就收下了,以后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必行礼。」

「是。」灵儿听到昊天岭这么说,赶紧站了起来。

灵儿在听周夫人说到那些各国礼仪规章演变时对于很多状况都需要跪或蹲是十分不能适应,甚至在心里觉得有些抵触。尤其像北原国平民对皇室行礼时是几乎整个人上半身趴在地上这样的礼仪,她更是觉得无法接受。

她直觉自己这辈子还不曾行过这些礼。

所以当周夫人说她很可能可以在皇城里头找到自己及家人的线索,她有些相信了,因身份高的人自然少有需要行礼的时候。

虽然她曾怀疑自己可能住得离天耀很远,可金阁寺在地理位置上几乎就在天耀王朝领土的正中央,她既是在金阁寺被发现,那家人很可能就住在方圆百里之内,不然凭她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如何能跑到金阁寺?

还有那件衣裤及手表的事情她也是觉得奇怪,连喜好机关的庆长药师都不曾见过,那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当灵儿脑子从揣测御王的出现转到自己身世之谜接着又乱七八糟想东想西的时候,昊天岭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还喜欢这个房间吗?」

昊天岭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好恶的感觉,只是那声音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灵儿觉得此刻若是有心仪他的女性听见他这样的语气,估计是疯狂追随在后而不觉他的语气是否是过软了。不过那语气于自己来说实在是……大约只能用邪魅来形容了,这让她心中的警铃不禁大响了起来。

空气中似是有种隐形的压力显现,让她一个激灵拉回了思绪,走了几步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个房间不算大,但是向南、通风良好,而且一进房满室尽是木头的馨香。

灵儿一路向内,手摸着经过的一件件的家具。

不论是桌、椅、还是衣柜衣架子,摸起来皆是温润平滑,似乎都是以上好的木料所制成。一应家具除了保持着木头的原色之外,上头还有些莲花的浅浮雕或镂雕。

她再走到卧榻旁,那卧榻比金阁寺个人禅房内的大了不止一倍。

躺着大约能睡四五人,中间若是放上一个实木棋盘,两人对奕的旁边还能坐上几位些观棋者又或是搁上一个小桌,放上一些瓜果茶具,边下棋边享受悠闲时光。

那卧榻的四周还有着以金丝绣上莲花的半透明纱帐。她不曾见过那样子的纱帐,便不禁伸手摸了上去,在这让人感觉稍热的天气里,那纱帐摸着竟有清凉感,她蹙了蹙柳眉,心下觉得有些怪异的感觉。

灵儿待到她将厢房内都巡过一遍之后,才回答了一句:「多谢王爷。」

在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后面紧接着说道:「奴婢恐怕不适合住在这里。」

「为什么?」昊天岭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

「这个房间太过奢华,似乎不适合奴婢这种身份。」灵儿不卑不亢地回答。

好半晌灵儿未再听闻昊天岭的声音,待再听见时,他的声音有些冷。

「灵儿,第一,不准再自称奴婢,本王已经说过,妳不是签生死契约入王府的,不用自降身份;第二,本王的王府,本王高兴烧了还没人敢来灭火!」

「是,王爷。灵儿知道了。」灵儿听他那语气想他大约是生气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毕竟她也只见过眼前这位王爷一面,并不了解他,只好顺从地应下。

昊天岭走到她的跟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说:「从今日起,妳便是我的贴身侍女,希望妳能尽心。」

「贴身侍女?什么是贴身侍女?这差事要做些什么呢?」

昊天岭实在是太高又靠得太近,让身高有一米六的灵儿还得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她在心里有些惊恐地想着:贴身侍女是什么鬼呀!是我想的那种工作?我这是上了贼船?

只可惜她想归想,却是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她方才好似才得罪了这位新老板,如若直接得罪到死,恐怕未来的日子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哪!

她攥起左拳,想着眼下只能先确认这是份怎样的差事再说好了……。

昊天岭于此时在嘴角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一出右手便是抓着灵儿的左臂,彷若正盯着猎物似地上下打量着她。

半晌他才轻声说道:「那便是妳所想的那般,本王在哪里,妳就得在哪里。」

昊天岭那抹玩味的笑配合上他那如画中人般完美的脸看起来着实是邪魅。灵儿感觉自己不曾遇过如此情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她的腿却正好被她正后方的椅凳给绊了一下,她被绊得势收不住,直接硬生生地在椅凳上坐了下来。

昊天岭拉着灵儿的手臂顺势弯腰俯身下来,连他那紫纱外袍飘落到一旁的地上也不管,一撮长发垂至灵儿的身上,他的脸渐渐靠近到离她的脸不到一拳的距离。

灵儿不自觉的摒气,感觉到昊天岭的呼吸轻轻柔柔像根羽毛拂过她的脸颊。

仅仅只是几息之间,灵儿觉得时间好像已过了好久好久,昊天岭深深地望着她,而她则从昊天岭的瞳孔中看见那个脸红到连耳垂都要滴出血来的自己,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耳里听到的是自己那如雷鼓的心跳声。

二、安排 - 之八 - 自己的座骑自己驯

蓦地,昊天岭收了他的笑,说了句「真是个小傻瓜」就离开她的身前,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下。

他弹了个响指,云颀随即从门口走了进来。

云颀一进门便瞥到那件落在地上的紫纱外袍,他识相地捡起来拍一拍后直接搁在自己的小臂上走到昊天岭的面前。

「什么事?」昊天岭的声音清冷,边说还顺道将自己的衣服给理了理,彷佛先前并未发生过任何事,依旧是那个淡漠的御王殿下。

「王爷,大理寺牢里的那些人都死了。」

「哼,终于等不及了呀!四哥呢?」

「已经在查了。王爷要去瞧瞧吗?」

「嗯。备马。」昊天岭伸手将云颀手上的外袍接过往身上一披,两人一前一后就要离开房间。

昊天岭走出房门时觑了眼灵儿发现她还呆愣地坐在椅凳上,便说了句:「贴身侍女,快点跟上。」

他之后也没管灵儿有没听见,就大步流星的往马房去了。

灵儿看来虽已满十六岁了,却还未经男女之事。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方才那种情形她的一颗少女心被昊天岭的声音动作压制得动弹不得,也无经验该如何反应才是适当的,当下她只觉脑子里一片零乱而思绪则是被搅得如同一团浆糊一般。

她的心脏好不容易在昊天岭与自己的距离加大才落回原来的位置,身体的热度也退了下去。

她对于自家王爷的行为相当困惑,小傻瓜是在指自己吗?自己哪里傻了?

她还在认真思考的当口儿冷不防地听见昊天岭叫她,才察觉四周的旖旎气味已被他离开身前时瞬间冒出的冷气给扫了个精光,她瞬间从椅凳上弹了起来冲了出去。

至今仍穿不惯的长裙有些绊脚,她拉了拉裙摆露出脚来却还是被门坎重重地绊了一下。她索性回房将裙子从裙头处往下折了几折,再拉下系腰绳重新绑了绑才再出门。

她再出门时廊上已无人影,她凭着先前小武带她进来时的记忆小跑着往大门的方向去。很幸运地,跑没多远就见到昊天岭同云颀的身影,她松了一口气。

昊天岭见她跟上便将手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冥殇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昊天岭的身侧。

「冥殇,明早开始,灵儿就加入府里的晨练,十五的时候带她去暗卫营切搓一下你那晚见到的那个剑法。」

「是。」

「云颀暂不能走,你让人去传令让禁卫军停止休假立刻整队巩固皇宫安全。去。」

「是。」冥殇应声完就在转眼间消失了。

三个人到马房的时候,马房已将昊天岭及云颀平常骑乘的马准备好,云颀看向灵儿挑了挑眉。

马夫见灵儿随侍一旁便明白她也要一道去,他将灵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头欲进马房去挑马,却被昊天岭给制止。

「灵儿,妳去挑一匹合妳眼缘的。」

灵儿突然被昊天岭点名,她望向他想知道为何他让自己挑马,可他正转头同云颀说话未与她对视。

「是,王爷。」话落她便径自走进马厩。

她在马厩里挑了好一会儿,指着马厩最深处的一匹黑马问道:「王爷,我想要那匹,可以吗?」

昊天岭抬眸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时,那黑马的眼神也看了过来,一人一马四目交接直接对上。

他见那马通体的黑色毛发均匀透亮、身体结实,且其背宽腰窄四肢强健有力、五官立体,额上有一撮类似十字形状的白色毛发,再搭配上那眼神里满满都是桀骜不逊。

嗯,她的眼光不错,这是匹难得的好马。

昊天岭还未回答,马夫便紧张地道:「姑娘,万万不可呀!那匹马还未完全驯化,任何东西上牠的背,牠都会很爆燥,您小姑娘骑恐怕会有危险。」

「王爷,我想试试看,可以吗?」灵儿眼里透露着坚定,她看着昊天岭的双眸以眼神询问他。

昊天岭未思量很久便道:「好,给妳一柱香的时间。」

「马场借我!」灵儿欢快的为马儿套上辔头便牵那匹马到马场里。

只是灵儿还未完全将马牵进马场,马儿便开始跑动起来,她并未死硬抓着缰绳,而是放开手跟着牠跑起来。

她在马场上跑在马的内侧,陪着牠跑。马儿的速度快,她就跟着快;马儿放慢速度,她也跟着放慢。

到了第二圈的时候,远远看去,灵儿在笑着,好像在跟马玩。

这时一人一马的情势似是已倒了过来,灵儿若是跑快,马儿就配合她的速度跑快,她放慢速度,马儿就跟着慢。

到最后灵儿几乎用走的,马儿却过来用头蹭蹭她、推着她往前走,她左手半抱着马头、轻拍马的脸颊好像说了句什么,然后马儿猛地将灵儿一甩,灵儿就抱着马脖子顺势被甩上了马背,马儿立即又在马场里头狂奔了起来。

灵儿初初被突如其来的速度给吓到,但更快的是她身体的反应,她反射性地紧紧抓着马儿的鬃毛,好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到后面她开心享受畅快奔驰的快感,这是她自清醒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终于能反手掌握住些什么,不再只是一味处于被动的感觉。

马儿又再跑了二圈,终于在灵儿的指示下往马场旁的圈栏走去,到了昊天岭前几个跨步的距离准备下马。马夫很有眼色地搬了上下马用的下马凳过来,灵儿踩着凳子下了马,理了理裙子才走到昊天岭及云颀面前。

「这马就赐给妳了,牠还没有名字,妳给牠取个名字吧!」昊天岭的声音里听得出笑意。

灵儿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便笑着道:「银星。」又想起还未对昊天岭道谢,便行了个礼说:「多谢王爷的赏赐。」

昊天岭点点头朗声道:「好了吗?」

「主子,已经给灵儿姑娘上好障泥了。」马夫恭敬地回答。

「嗯。出发吧。」

三人往马儿方向走去上马,银星自己靠了过来朝灵儿喷气。彼时马夫正搬着笨重的下马蹬过来,银心却先一步又用了先前的方式让灵儿上马,灵儿搂着银星的脖子拍拍牠又说了说话,马儿乖巧地跟着前面的两匹马离开。

二、安排 - 之九 - 殓房内的怪现象I

这是灵儿第一次在京都城里骑马。因为是傍晚时分,路上的人没有很多。而西下的柔和阳光,让这座城看起来不似她先前进城时那样犀利。

不一会儿她们三人就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前堂是审案的衙门大厅,眼下这时间并无案在审,因此空无一人。昊天岭直接带着云颀、灵儿进了后堂的正厅。

一进后堂正厅便见一温润如玉的男子坐在主位上听一位穿着官服的人汇报。

昊天岭进了正厅也不客气,直接落座在仅次于主位的次主位上,云颀带着灵儿依序站在昊天岭的右后方。

「瑾王殿下,这是今日一整日进出探监的人名册。」着官服的男子恭敬地将名册递给了昊天策。

昊天策随意翻了一下便将名册递给昊天岭:「才今日一日就来这么多人探监?」

「是。自关押了疑似叛国通敌的东方家上上下下共四百多口之后,由于他们当家老爷东方朔及其二弟东方朝在朝中有官职,再加上他们府上有不少房都是娶自京中的名门大户,在未有禁见令的情形下,这些关系复杂的姻亲便用各种关系、各式名目来探监。由于人数实在太多,卑职已经派人出去查访。」

「既然寺卿已经派人去查访,那我们先去殓房瞧瞧吧。」话落昊天岭觑了灵儿一眼。

往殓房的路上,灵儿终于不用再垂眸看着地板或鞋尖,好藉由研究那地板上有几条花纹及猜测绣鞋上的绣花是如何绣出来的以安置她那不知该放哪儿好的目光。

她看着四周的景色,也终于能仔细瞧一瞧自家主子口中的四皇子是什么模样。

周夫人不知为何并未向灵儿深入讲一些皇子间的关系及竞争,只提了提光武帝、太后及后妃们的好恶以及皇室目前的家谱。

故她只晓得四皇子的母妃是宫中的一个小贵人,当年生下四皇子时被人陷害,差点儿就血崩而亡。幸好昊天岭的母妃——兰妃大着肚子力排众意进了产房用以前家乡的方法帮忙,才活了下来。

后来这位小贵人便与兰妃走得比亲姐妹还亲,也因此昊天策及昊天岭这两个皇子自小在一块儿长大,很是亲厚。

四皇子昊天策看来是一位不论何时在脸上都会挂着温润浅笑的人。他一身深灰蓝色的外袍搭配藏青色的长袍,领缘的部份有着白色绣线绣成的吉祥云饰。

他那从头到脚的一整个形容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位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可若由先前他同寺卿说话时的样子,不难发现他说起话来虽然声音温润轻柔,可那轻柔中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灵儿觉得当昊天策和昊天岭这两位玉树临风的皇子站在一起时,会让人觉得他们身上自带着吸引众人的光芒。只是一位像谪仙,另一位则像个不知有几个面相的腹黑流氓。

灵儿才想到这里,呃……发现在前面走得好好的自家王爷突然回头对着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点头陪笑,脑子里想着:难道这样在心中滴咕也被发现了?

她二话不说地立刻在心里将「腹黑流氓」改成「玉面修罗」。

嗯!没错,就是玉面修罗。

自家王爷长得好看又有天耀战神之称,而战争就像修罗地狱一样会不停地有大批的底层人民或军士性命被收割、血流成河,这个玉面修罗还真是适合王爷呀!而四皇子瑾王看起来则如同他的封号「瑾」一般,就像一块温泽润滑的美玉。

嗯……这两位王爷一位像谪仙、而一个像玉面修罗,一静一动之间,似乎什么秘密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什么事在他们兄弟连手之下都能迎刃而解,可他们感情真的这么好吗?

所谓的皇家,水不是都很深?

灵儿边走边想还边打量着四皇子,突然一个冷冽的视线投射过来。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见到昊天策的贴身侍卫正用不满的眼神在警告她。她有些无奈地直接对那人翻了个白眼,表示她对昊天策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个温润的声音忽以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的音量冒出来:「岭儿,你这个贴身侍女可真有趣呀!」

灵儿一闻昊天策所说,头上立马冒出三条黑线,她低头研究自己的绣鞋及地上的石板,一副什么都未曾听见的形容。

走在最前方领头的寺卿大人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一众在各自心中打着小九九,只是尽心地带着一众过了几个月亮门之后在一个院门口停了下来并回身道:「二位殿下,殓房到了。」

灵儿一抬眸便见院门大敞着,里外正有许多人忙碌着。往左右一望,这院墙特别地高,大约是出自大家对于死亡的敬重或者恐惧,这院墙竟有一般院墙的二倍高。

一行人进了院子,灵儿就感到铺天盖地的阴暗。

她仰头一瞧,入眼是防水的料子做成的临时顶棚几乎将整个院子的上空都遮住。院子里到处都是用长板凳及木板所组成的临时架子,上头放了此次在牢内被毒杀的一具具遗体。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腐败的气息。

寺卿边带着路边比划着道:「二位殿下,因为一下子拥入四百多具遗体,殓房实在是放不下,只好先这样处置了。」

昊天策颔首,脚步不停地往院子中央的建筑物走去。

灵儿跟着王爷们的脚步往前走,也进了院子正中央青砖做成的屋子。

她一进那屋子里就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屋子里头的温度比室外低了许多,空气中毫无腐败的味道,且令人觉得干爽。没有窗户的屋子在这黄昏时分又未点灯的状况下竟是亮堂的,她不禁好奇地往四周察看。

屋子的墙在某些地方配合上方的屋顶依照规律有一些小空洞或凹缝。屋顶与墙之间有几处未直接衔接,而是在那些地方镶嵌了琉璃。于是光线便能在透进来之后经由屋顶下方的一个有固定间距凹洞的半圆形金属折射下来,仅需一点光线,整个殓房内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夜晚,只要将蜡烛或油灯点燃放在金属的下方,便能照亮屋内的每个角落。

此刻,屋内便是用如此的设计就能以夕阳余辉的光线来看清屋内每个架子上挤得满满当当的也都是遗体。

两位殿下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带着所有的人回到院子里,两双鹰眸定定地望着院门口。昊天策一个眼神,大理寺卿就叫了带头的仵作过来。

寺卿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在将东方家的人搬走?」

「大人,是刑部尚书交待下来的。说是天热殓房容不下那么多人,如若那些已验过尸确认死亡的尸体有人来认下,便让他们先带回处理。」

「刑部尚书大人?哪些是已经认走的?可有留下记录?」

当寺卿大人正在问话的时候,灵儿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她本因院子里的气味在闭气,但寺卿大人说话时常带着她听不懂的官腔,所以她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四处张望。

她觉得自己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遗体,甚至她那模糊印象里的现场比这更加惨烈,比方很多不是完整的部份散落亦或是挂在各处……可重点在这里的遗体……有点儿奇怪。

二、安排 - 之十 -殓房内的怪现象II

云颀注意到灵儿很不沉稳地东张西望正想开口制止她时,她刚好见到一旁有两个小厮欲搬动一具小孩的遗体要离开。

她急着出声:「慢着,先别动那孩子。」话落,所有的人都向她行了注目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昊天岭,昊天岭轻轻地颔了颔首,她便向那位同寺卿大人说话的仵作走去。

她行了个平礼道:「仵作大人,我想请问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何时搬来的呢?」

「回姑娘的话,近两个时辰之前。」

「再请问仵作大人,每一具尸体都有验过了?」

「是,小人与同僚们亲自把每一具尸体都给验过了。」

「确认每一具都有验?」

带头的仵作听闻灵儿如此质问,表情严肃起来。

这位仵作是一位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入仵作这行已超过半辈子,现在却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如此质疑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另一方面又着急,怕上司觉得自己不尽心办事会怪罪下来。

「这位姑娘,」仵作的口气不是很好,「东方家上下全部总共是四百三十二口,我们在牢房的时候照着名单验过一次,全部都死亡了。之后移到此处又验了一次,这两次相验前后还差有半个时辰,结果一样全部死亡。我们还将每一具尸体的死因都归类列了出来,总不可能有错的。」他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很强硬。

灵儿见仵作的表情变了,陪笑道:「仵作大人、仵作大哥,都怪我没说清楚,我不是在怀疑你们没用心办差,而是我看到一个怪现象,想请大哥帮忙解惑。」

仵作按捺住心中的不悦应答道:「姑娘请说。」

「是这样的,以今天的温度来说,人死后半个时辰开始就会在身体下方出现紫红色的斑痕对吧?虽然你们中间曾经搬动过,但搬动之后也近两个时辰了,照理说斑痕应该会随着时间愈来愈多,最后甚至连成一大片吧?」

「是的。」

「还有尸体在这种天气之下腹部会因为身体内部快速腐败而膨胀,对吗?」

「是。」仵作打量了一下灵儿又望了四周一眼。

现场明明有好几排的尸体,而且不少具尸体有七窍流血的痕迹或者口吐白沫的残余物又或着表情扭曲没闭眼的,这位姑娘竟然没吓得尿裤子,还知道不少关于验尸的事情,难不成这位姑娘从小是在义庄里长大的?

仵作还在思考,众人见灵儿走到那孩子的遗体边指着道:「可是我看到这个孩子身上没有那些症状耶!这是因为这孩子有被特别处理过还是……?」

她又指着孩子下方的木板与方才那个有碰到孩子上半身的小厮身上说:「那些淡红色……不晓得是什么……?」

「这……。」

所有在一旁候着的仵作们全都围了上来,这才发现那个孩子身上哪里有什么尸斑,尸斑是胭脂做出来的。再仔细观察又发现这孩子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脉搏也十分慢,没花时间等待的话根本没办法知道这个孩子还活着。

众人一惊,这分明是用了假死药!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快点把三小少爷给抬出去?」一个仆从人未到声先到,进院子一抬眸便见到二位尊贵的殿下站在院子中央吓得跪下来行礼:「小、小的见过瑾王殿下、见过御王殿下……。」

寺卿大人立马说道:「来人,马上将这三个人给本官拿下。」

「寺卿大人,立即重新检查所有的尸体,没死的就移到厢房去吧。本王去会会来领尸的人。」昊天策一说完就大步离开殓房。

「是。」寺卿应下后立即转头要求仵作照办,「没听见瑾王殿下说的?还不快点去办。另外把已经被领走的名册整理出来。」寺卿大人交代完也赶快跟上二位殿下的脚步。

一行人到了大理寺侧门,在那边焦急等待的是现任励众堂管理人的领头人——凤鸟鸣一。

在天耀的习俗中,如果家中有横死之人,通常不会停棺,而是尽快在当日或隔日早晨就下葬,但此时凤鸟鸣一紧张的形容不知是在紧张来不及下葬还是……。

凤鸟鸣一一见到二位殿下出现,赶紧带着下面的人跪下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草民参见瑾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御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借着低头掩去自己眸中的深沉,心里发着愁:这两位说一不二的主怎会在此,看来剩下的人是带不回去了。

昊天岭一看到是凤鸟家的人就比了个手势,云颀立刻运起轻功,一眨眼就不见了,这时昊天策才开口道:「凤鸟总管如何会在此?」

「回瑾王殿下的话,草民收到消息说大理寺里有凤鸟家的人死在牢里,依照祠堂的规矩来收尸下葬的。」

昊天策冷冷地道:「噢?是谁通知你的?」

「回殿下,是寺卿大人通知我的。」

「你难道不清楚这些人是通敌叛国罪,用刑之后只能丢到乱葬岗吗?」昊天策用着更加清冷的声音笑着说道。

灵儿一个激灵,望向昊天策忽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是方才让人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瑾王殿下吗?灵儿在心里打了一个大问号。

「殿下,是……是大理寺寺卿大人通知的。草民只是依照祠堂的规矩……。」凤鸟鸣一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几乎要贴到地板上。

「本官何时通知你们祠堂了?」寺卿才跟上来,竟听见有人以他的名义将人带走一时间气愤不已。

昊天策的贴身侍卫上前一步将腰刀抽出来直接贴在凤鸟鸣一的脖子上:「哼,大胆刁民,竟然敢随便唬弄瑾王殿下。」

「本王最后再问你一次,是谁授意你来的?」

「草民真的是依照祠堂的规矩……。」

「有骨气。」昊天策打断了凤鸟鸣一的话,「别以为本王不晓得你们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罢了,现在说还不用受苦,但你们喜欢选择用刑,就让你们尝尝。潇潇,将他们入大牢,小心不要让他们给死了。」

「是,王爷」

凤鸟鸣一未再辩解什么。他一脸槁木死灰,同他带来的几个小厮一起被昊天策的属下拖走。二位殿下则迅速往大里寺的马房而去,然后一行人快马离开大理寺。

二、安排 - 之十一 - 定安亲王 I

瑾王与御王一行赶到定安亲王府时,王府正陷入大火之中,火光映得已经黑了的夜空发红。

灵儿仰头见到这府邸大门上的牌匾写着「定安亲王府」,有些疑惑。

她记得周夫人曾说过定安亲王是天耀王朝三个异姓王中最受百姓赞扬的亲王,在天耀已经世袭罔替了几代,是天耀开国的功臣之一。

当初因为有一只私人的凤鸣军在开国皇帝危急的时候帮了他,后来又协助他推翻前一个荒糜无度的王朝,所以开国皇帝上位后就封当时的凤鸣军统率为辅国将军。

这位聪明睿智的辅国将军并未如外界所预期得那般,挟军功骄傲起来。

他韬光养诲,不送女眷进宫或是同什么高官联姻。他只在国家需要时才会出来,尤其像外敌入侵需要带兵打仗或者是清理瘟疫灾区这类别人不愿意做的事,他总是不由分说地出面帮皇帝处理。

皇帝感受到他对皇室、对国家的忠诚,后来便封他为定安亲王。

再后来皇帝祈盼天耀能在这定安亲王一族的守护下更为稳定繁荣便宣旨让这爵位能代代世袭下去,而每一代的定安亲王也如开国的天耀帝所祈愿的,代代传承一直都是天耀王朝的中流柢柱、安定着人心。

只可惜定安亲王传了几代之后,人丁逐渐凋零。

这一代的定安亲王凤鸟恭平只生了两个女儿,一向与定安亲王琴瑟和鸣的定安亲王妃早逝后,定安亲王也未再续弦,待两个翁主都出嫁,王府的人口也终于从极盛时期的七八百人减至四五十人而已。

到底今夜定安亲王府因何出事?

灵儿不解。她嘴里叨念着东方、定安亲王凤鸟恭平、凤鸣军……毒杀……假死……,突有一道闪光于她脑中晃过。

仆从们在云颀的指挥之下正在将一桶桶的水送进去灭火,云颀一看到昊天岭过来,立刻靠上前报告状况。

「王爷,您料事如神,定安亲王已经被捕押送皇宫了。」

「嗯。励众堂那边的情形如何?」

「冥殇还没回来。」

「火还要多久才能灭?」

「大约还要半个时辰。」

「四哥,麻烦你把亲王护送进宫。云颀,你回府以最快的速度调人到四个城门守着。我先到城门去瞧瞧。」

「好。」昊天策温润却毫无迟疑地回答,并立刻调转马头往皇宫的路上奔去。潇潇向昊天岭行了个礼也跟上自家主子。

云颀大约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快速地答了:「是。王爷。」便向副手交代了两句,找了匹马赶回王府。

紫宸殿内气氛一片沉寂。

这片沉寂在足足三刻钟后才终于有人打破。

「定安亲王,朕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定安亲王一脸傲然地跪在地上直视着光武帝。

「你欠朕一个解释。为什么?」一想到从小的许许多多,光武帝真的无法理解。

「微臣没什么好说的。」

「你为什么不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还让你不能相信朕?」

凤鸟恭平语气讽刺地说道:「皇上您是天子,说的话是圣旨,微臣怎么敢不相信?」

「那你给朕说说,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凤鸟恭平一字一句地道:「哼!大逆不道?

微臣自认为一生都奉献给国家,甚至是我们凤鸟一族一直以来都是为国为民,忠于皇室。可是你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婉儿不是你杀的吗?

我们凤鸟一族的男丁是如何凋零的,你会不知道?

现在连馨儿、玥儿你也不放过。我隐忍够了,我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这个国家换个皇帝又不惊扰人民,金阁寺不就是最容易的。」

「朕没有,你信不信。」光武帝实在是怒极反笑。

「微臣很想相信,但是,证据都有了,臣不得不信。」凤鸟恭平直视着光武帝那漆黑的双眸。

「证据?你认为那些是可以相信的?」光武帝实在是太生气了,这位老友怎么如此地……蠢,是关心则乱吗?连证据真假都拎不清了。

光武帝深吸了一口气,让心情平复下来说:「要不要让朕的证据也来说说话?」

凤鸟恭平未接话,只是气愤地瞪着光武帝。光武帝也不恼,直接拍了拍手,昊天策带了两个女子从前殿的侧门走了进来。

两个女子一开始走得是婷婷袅袅,但当她们的视线一接触跪在书案前的半百男人时,她们直接哭着跑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跑向凤鸟恭平,连在光武帝面前该有的礼仪也忘了。

「爹爹!」

凤鸟恭平眼睛瞪得大大的,激动地抱住两个女儿道:「馨儿、玥儿,妳们……妳们没事?」

「爹爹,还好御王殿下到的及时,不然我们一家都回不来。」

「什么!」

「爹爹,我们家也是。是瑾王殿下亲自去救的我们,玥儿还真真是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凤鸟宁玥一想起那段,泪如雨下,身子也抖得如糠筛一般。

就这样父女三人抱成一团,两位爱女突然失而复得让定安亲王这样刚毅的铁血男儿都忍不住老泪纵横,好一会儿才发现在皇帝面前失了态。

「爱卿,我的证据如何?馨儿及玥儿的丈夫、孩子们还在偏殿等着传召呢!需要召他们进来吗?」光武帝双手插着腰问道。

凤鸟恭平颤颤巍巍地低头认错:「罪……罪臣知罪。」

「说,你的计划是什么?」

「罪臣原本是协助将东方府中原北原邓府子孙救出之后准备连夜离开到靠近赫连边境与北原十四王子会合。」

「朕许你留着的那些亲兵呢?」

「回皇上,在城外,罪臣没有动。」

昊天策进了紫宸殿后一直立在书案旁,此时瞥见到了殿门外有着潇潇匆匆前来的身影。

潇潇与他的眼神一对上,就朝昊天策做了一些手势。昊天策见那手势后蹙了蹙眉,他旋了半身向光武帝行了个礼以打断他的问话。

「父皇,方才收到的消息,凤鸣军在东城门外造反了。现在五弟已在城上指挥了。」

「怎么可能!皇上,罪臣并没有下令!」

光武帝走到凤鸣恭平面前,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说道:「恭平吾友,我相信你。但这局势看来已脱离掌控,等到事情处理完,朕会为你想想办法……。」

「罪臣……罪臣谢皇上!罪臣立刻前往处理。」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快去吧!」

二、安排 - 之十二 - 定安亲王 II

昊天岭在城墙上指挥东城门守军与亲兵部署,冥殇正向昊天岭回禀着,云颀和灵儿立在一旁候着。

「主子,凤鸣军的驻扎地已经人去楼空至少四个时辰,属下追踪痕迹,应该是急行军往赫连边境而去。」

「哼!城下却是凤鸣军的旗帜。」昊天岭冷冷地说道。

灵儿在一旁蹙着眉头,她不是今日才到的京都皇城吗?可连御王府都还未熟悉,就被自家王爷带着到处跑,然后好像已经完全陷在这个圈子里的感觉。

方才冥大哥说的什么来着?凤鸣军跑了,可城门下却是凤鸣军!

她一头雾水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聪明地没在这忙碌的节骨眼发问,只是思索着要如何状况之下才能将这景况说明得合理。

从城墙上往下望,大大的凤字旗帜正迎风飘扬,一般人可不敢随便做军旗,那是要砍头的。而且城墙外看起来确实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

依照冥大哥所说的,旗帜与军服都符合凤鸣军的特征,只是这人数目测起来远远超过凤鸣军编制的六千人,而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总地来说约有守城军的一倍以上。

「将定安亲王还给我们!」一个将领带头说道,引得城外所有的凤鸣军一同附和。

「为什么对亲王赶尽杀绝!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凤鸣军再也不效忠于天耀皇室,进攻!」

昊天岭在城墙上瞇着眼睛,他幼时与定安亲王算有不少来往,当时还曾得亲王及其手下几个厉害的将领提点。

只是后来亲王沉浸于丧妻之痛,就较少再与亲王接触了。可即便已过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带头叫嚣的这位将领,昊天岭却从未看过。

正当昊天岭要下格杀令的时候,定安亲王与昊天策来了。

昊天策在城下指挥调来的人,定安亲王孤身匆忙地走上城墙看到下面的局势,正欲上前和昊天岭交谈的时候,蓦地,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羽箭对准了定安亲王。

灵儿反应飞快地扑向定安亲王想让他避开那箭,云颀则闪身保护昊天岭挥剑将羽箭砍断。

可那箭根本就是个晃子,灵儿亲眼所见定安亲王是被几乎同时而来的另一只特制短羽箭给射中。她查看那伤口却发现那箭已整只没入亲王的身体里头。

城外的凤鸣军一片安静,他们不敢相信方才亲眼见到的事,他们天耀的战神竟下令他的亲卫当众砍杀他们的定安亲王。在一片安静的过后便是凤鸣军群情激愤的声音。

「御王杀了亲王!天耀杀了亲王!为亲王报仇!」有几个人激动地说出这句话来。

这几人所说的话如同一颗大石丢进池塘中激起巨大的水花一般带出所有凤鸣军的愤慨,下方撞击城门的人像打了鸡血一般将攻城槌不停地撞向城门,爬城墙的人像是不要命似地爬上城头攻击守城军。

当昊天岭看到凤鸣军出招的时候,他瞬间了然,立即下了死命令。

云颀对空射箭,箭身承载着内力迅速朝天空窜去,不久发出红色火光。御王亲兵带着守城兵抵挡凤鸣军的云梯,而后排弓箭手也搭弓向城外射箭。

昊天岭从灵儿怀里接过定安亲王,亲王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中了羽箭的胸口不停地漫出血将衣服染成刺目的红。

「御王殿下,罪臣一时不察受了奸人利用,愧对皇上,……凤鸣军恐怕已不是凤鸣军了,恳请皇上自行处置……皇上的信任……皇恩浩荡……恐怕恭平只能来世再报了……。」

最后的最后,定安亲王用最后的力气抓着昊天岭的手,直到昊天岭在他耳边说了放心二字才断然离去。

昊天岭重新站起来扫了眼战场便说道:「拿弓来。」

不愧是昊天岭亲自带的兵,即便城墙上很忙,弓箭在弹指间已传到了昊天岭的手上,他瞄准先前带头的将领,还有说出为亲王报仇的那几人。那些人在煽动其它人攻击之后,就退到后方相对安全的地方。

昊天岭搭弓将内力注入羽箭之中,羽箭咻——地一声破空而出,一出便直入退在弓箭射程外那将领的咽喉,昊天岭又立即射出第二只羽箭,另外一个煽动的人也瞬间倒下,战场在一瞬间整个安静下来。

「城外的叛军,煽动者与反抗者死,现在给你们一个投诚的机会,不论是不是天耀子民,都有一柱香的时间,逾时不候。」昊天岭站在城墙上用内力讲出这句话,说完就带着云颀灵儿下城墙。

下城墙时昊天岭吩咐云颀:「云颀,将亲王遗体安置好,然后带一只骑兵从小门出去堵那几个,顺便告诉城外驻扎军一个不留。」

「是,王爷。」云颀听令立刻去忙了。

昊天岭到了城下,昊天策已经点好了步兵,分成两组,一组处理投诚的部份,另外一组则是执行杀无赦的命令。

没上城墙的亲兵则带着没点到的步兵在城墙里头在离城门有些距离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半圆形防御圈以预防万一。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城门开启,步兵摆阵而出却只能是做做样子而已。

如昊天岭所料,这些「假」凤鸣军中并非是长期集体训练有默契的军士,所以这些人很快就做出决定,直接靠墙缴械投降,而不投降逃走的也已被赶来的城外驻扎军给包抄剿灭。出城负责剿灭任务的步兵不过是为了预防对方有后手而已。

二、安排 - 之十三 - 第一次晨练

当灵儿跟着王爷们回到御王府的时候,天色早就过了四更。

城外驻扎军的领头聂将军、副头领吴副将军等一行人已等在书房的院子里。一行人进了书房,坐下便是讨论后续如何处理,灵儿又是侍茶又是研墨、记录,随后便是一道道密令发布下去。

直到天亮,灵儿的手不断地抄写未曾停歇过。

终于待到手中的一件件事情都安排好,王爷们去上早朝,灵儿就直接从书房被冥殇抓去训练场参加晨练。

「灵儿,这晨练的集合场地就在这里,以后每日卯时妳就自己过来。」

冥殇笑着同灵儿介绍时,小琰拿了一套方便晨练的练功服过来,他让小琰直接拿给她:「先去换一下衣服,我们要开始了。」

「好,谢谢冥大哥,我知道了。」

其实灵儿在书房侍茶或抄写的时候,已经是站在一旁瞌睡连连。

虽然旁边有个私底下话唠的云颀,一会儿同她说这炭条包好后拿来写字是自家王爷发明的,一下子又说到为何正式公文不能用这炭条来写。

不知是他愈累话愈多还怎么地,灵儿当时挺想拿块什么来堵住他的嘴好放过自己的耳朵。

当冥殇来提自己去晨练时云颀不止是一道过来,还附带了叨叨絮絮地说着这晨练的起源。

「我告诉妳呀丫头,王爷在那段时间里不晓得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总之他回来之后,就找人来给王府大刀阔斧一番。以前这御王府同其它王府没什么不同,不是屋子就是院子。那时为了盖这个训练场跑道,还拆掉好几座屋子及花园,后来连马房与马场都调换了位置。以前也不像现在有马车专用的侧院好下行李什么的……。」

云颀愈说,灵儿愈怀疑方才她帮他倒茶时,那些会不会是不小心给倒成了酒,怎觉得云颀一副醉了的模样。

总之,她沿路听了老半天,最后人也到了训练场。她在现场瞧了瞧才知道这「跑道」还真不是盖的。

这是一条特殊的障碍跑道,有些地方高、有些地方低、有些地方得爬过一座绳梯、有些地方得趴着用爬的或荡的、跳着、甚至是从泥浆中通过。

参加御王府内晨练的人通常是暗卫及亲卫,全程不可以使用内力。而参加的这些人中不包含三种人,一是正在执勤、二是刚下哨、三是正在休假的人。

晨练又分为三个阶段,第一先是要求体力,所以在训练场一旁的马场利用场地跑个几圈暖身之后,接着就绕着府里的那条跑道跑个三圈,如此跑完大约已跑超过十公里。

第二是要求默契,这时会团练,团练时会打一套拳法或者练阵,这部份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出身的不同。

以拳法来说,来自同一地方的人,通常打的拳会是一样的。今晨恰好团练是拳法,由于灵儿的加入,能见到在两个壁垒分明的区域中多了一道不同的风景。

在阵法部份,那算是暗卫们的死穴,因暗卫们出动的时机通常不在战场上。且阵法使用上对人数有所要求,故暗卫们用到阵法的机会少之又少。

自王府开始有了晨练之后,昊天岭对暗卫们便多了一项要求——他要暗卫们透过练阵了解阵法并破阵。

所以如果是练阵,通常在王府亲卫比较多人参与晨练的时候才会出现,由亲卫摆阵,暗卫们破阵。

最后则是互相切磋时间,不过通常暗卫和亲卫们是自己人自己切磋,除非是上头办个什么活动拔头筹,不然很少会互相切磋。毕竟他们的专长不同、身份不同,知道有对方即可,不适合直接面对面。

灵儿参加完整个晨练已经脸色苍白,好不容易去洗漱完要去食堂,偏偏遇上了云颀。

云颀一脸精神奕奕,完全不似昨夜通宵了一整夜的形容,对比上灵儿那张惨白的小脸,她不禁问自己:自己的体力有这么差吗?

「嘿!丫头,妳还好吗?」

「还行,多谢云大哥的关怀。」

「嗯,妳体力不大行,得多加紧练练了,妳这样的程度,要是去暗卫营受训,大约是不死也半条命了。」

「阿?」灵儿一脸怔愣,心道:主、主子何时有要我去暗卫营受训吗?

「还好吗?丫头,看妳一脸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收收惊,王爷找我们去书房呢!」

「王爷?他回来了?」

「是呀,今日的早朝已经散会了,动作快些,别让王爷等了!」

「是。」

灵儿战战兢兢地随着云颀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见里头的温度好似降了十度般让这初夏的气温瞬间回到了初春的感觉。

她在云颀身后进了门,走到了书案前候着。

只见云颀一进去,昊天岭就睨了他一眼,指了指左边案头的一迭公文,于是云颀就抱着那些公文到另一旁的小书案上处理。

她又候了一会儿,发觉昊天岭都未指派什么让她做,她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王爷,您找灵儿有什么吩咐?」

又经过了好半晌,昊天岭的声线才在书房里响起,他道:「嗯,妳去拿一些信签来,然后过来研墨。」

紧接着一小段时间过去了,昊天岭都未曾听见她的回答或动作,他抬了抬眸子,却见她已累得站着睡着了,那身形正晃了晃。

云颀上前要扶着摇晃倒下的灵儿时,昊天岭先一步将她一把拦腰给抱了起来。

「王爷……。」云颀低头询问着,想说要不要找人来送灵儿回房间去。

「不碍事。先去做我方才吩咐的事。」

「是,王爷。」云颀应完离开书房,吹了声哨音,冥殇立即出现,随后二个人一起消失。

昊天岭几个起落就来到同生阁,他轻柔地把灵儿抱上了床,还盖上了薄被。他看着她的睡脸,也许是少了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他又觉得她与记忆中的那张脸不完全相像。

昊天岭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带着微微叹息的声音道:「如若妳真是他女儿,我会好好地照看妳的。」

三、刺客 - 之一 - 酱肘子

昊天岭临走前点了灵儿的睡穴,也因此她这一睡如同是昏迷了一般。直到傍晚她才突然惊醒,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守在一旁的小武连忙递上了一杯水道:「姑娘请喝水。」

灵儿刚醒还有些迷糊,蹙眉打量着自身的处境,责怪自己警觉性很差才会睡得太沉。

她接过杯子时注意到递水给她的人是谁:「小、小武?」

「姑娘,是我。需要什么吗?」

她回想了一下无意识前的最后一幕觉得不太妙,赶紧问小武:「妳怎么会在这儿?我好像睡了很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姑娘,是主子派奴婢过来的,以后就由奴婢侍候姑娘,有什么事情请姑娘尽管吩咐。现在是申时三刻,主子吩咐过若是姑娘醒了就请姑娘到食堂雅间用膳。」小武一项项仔细地回答。

「申时……三刻?我竟睡了这么久……。」灵儿猛地抬起头问小武:「用膳?我记得同皇室的人一道吃饭才是用膳,所以这会儿王爷在等着我吃晚饭?」

「是的。主子与云亲卫长已经先过去了。」小武笑嘻嘻的说道:「奴婢先帮姑娘换件衣裳,姑娘再过去吧。」

三条黑线挂在灵儿的额角,她觉得有些局促不安,才进府就让自己的顶头上司等自己吃饭?

可她也只能道:「好,麻烦妳了。」

小武扶着灵儿下了床,带着她到衣间去,那儿展示了一套以黛紫色为主色的衣裳在衣架上,那衣裙的样式比之灵儿在金阁寺穿的感觉要复杂得多。

灵儿扫了一眼,除了中衣、中裤一字排开之外,还有外衣衫、罩衫与腰封与系腰绳。这也太复杂了吧……她觉得头顶上瞬间飞过无数只的乌鸦。

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呃……小武,一定要穿这套衣裳吗?」

「是的,姑娘。周夫人吩咐要您试这套衣裳。」

「……好吧。」

小武轻快灵巧地帮灵儿穿上这套看来繁复的衣裳,穿戴好的时间较灵儿意料之外地快。

她望着镜中正在活动的自己,黛紫色的交领纱质小广袖上衣透出里头的交领与袖口上的银丝暗绣。下襬里头是脚踝处有绑绳的中裤,外头则是采用马面褶裙的样式,并在裙襬处有金色丝线绣成的莲花。最外侧套上半透明白色对领罩衫,加上紫酱色腰封及丁香色系腰绳。

整套衣裳看起来适合各种场合却又不会妨碍她的各种行动。她试了下,还真的跑跳也很灵活,大约连骑马也不是问题。

若不是自己刚睡醒还带了着个鸟窝头,镜中的人跟着她做着测试灵活度的伸展动作,她觉得镜中那身衣裳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小武……,这身是要随王爷出席什么重要场合吗?怎么这款式和妳身上穿的完全不同?」

小武睁着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偏着头微笑着回道:「回姑娘,奴婢不清楚。」

灵儿进了雅间,昊天岭正在向下属嘱咐事情,大圆桌上满满当当都是纸,有的还落到了地上。

她识相地蹲在地上将一张张纸捡拾起来叠好。那些纸上有的写了很多人名,有的写了一些背景,她大略地分类堆叠在一起再让小武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昊天岭瞥见她进来,便让人散了。云颀乖觉地同灵儿收了桌上的情报后带着小武到厨房去端膳。

晚膳上桌,小武正要退出去,昊天岭淡淡开口道:「小武,去告诉周夫人就按这样式多准备几色。」

「是。」

昊天岭坐下来开始动筷子,云颀也坐下来开吃。灵儿往后退到墙边站好。

「过来坐下。」昊天岭的声音听起来不冷不热地道。

「啊?」

「灵儿丫头,王爷让妳过来就过来。」

「噢!好的。」

灵儿战战兢兢地在云颀身旁坐下,云颀推了一碗饭到她面前,她拿起碗筷便开始吃。

「灵儿,明日晨练之后尽快着装好等候吩咐。」

她拘束地放下碗筷道:「是。」

她回答完见两人还在动筷,她才拿起碗筷继续吃。

昊天岭吃得不急不徐慢条斯理,甚至可说是自成一道风景,云颀用膳吃速很快却不狼吞虎咽,可一桌子的菜在这二位男子的围攻下很快便从尖山被移为平地。

灵儿并未参与其它菜盘的抢食,她只与她的饭碗及她面前那盘酱肘子专心奋斗着。

她努力的小模样勾起云颀的好奇。

「丫头,那酱肘子那么好吃?」

灵儿正困扰于一块看得见吃不到的部位,闻言只是向云颀点点头,继续她的努力。

云颀回想了一下道:「方才我吃这酱肘子觉得今日食堂大婶好像少放了一味料,没平日好吃。哥觉得这个比较好吃,妳试试。」云颀边说着边挟了一筷子的清炒豌豆苗进她碗里,她含糊地道了声谢。

昊天岭见她与酱肘子之间的战争不禁莞尔,看起来好似灵儿对着酱肘子有多深仇似的。直到她终于把那看得见吃不着的肉给叼进嘴里,小脸上充满了餍足的形容,嗯……昊天岭想那形容还真真同一只可爱的小狗一般。

只是当他瞥见那盘酱肘子,发现整盘都让她吃得快盘底朝天时,他蹙了蹙眉头。

灵儿优雅地将饭吃完了﹑酱肘子也啃完才放下碗筷。

云颀瞧了瞧,除了先前他挟给她的那筷清炒豌豆苗之外,她只吃了那碗饭及那盘酱肘子。

「哇!丫头,原来妳如此喜欢吃酱肘子。」

灵儿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望向云颀道:「有吗?」

「整盘几乎都妳一人吃的,妳说呢?」

「噢……那大概是吧。」她陪笑道。

用过晚膳,三个人又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及整理那堆情报。

三、刺客 - 之二 - 身份之差

翌晨参加完晨练之后,原本灵儿要去湢室沐浴的,小武却带她到同生阁附近的一间浴室去。

那间浴室占地比湢室小约一半,里面隔成穿脱衣裳的衣间及浴间,看起来一次大约只能让一个人进去使用。

沐浴的地方有一个大浴盆以及一个能站立淋浴的地方。特别的是其出水在上方而非同湢室那般得用小木杓舀水,方便许多。她见到这样的洗浴方式很开心,不需再紧张于浴盆里的水位高低,也讶异于这不同其它浴室的先进设计。

因不需使用浴盆,她很快便洗好了。待到她从浴间回到衣间时,小武已帮她从食堂端了一份早点进来。小武见她已经洗好赶紧帮她绞干头发又用上内力烘干,穿上已备好的整套衣裳,帮灵儿梳头。

这衣裳的样式同昨夜的一般,只是颜色不同。她不由得想起昨晚自家王爷突然向小武吩咐的那句,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所以。

她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耳畔又传来小武的声音。

「姑娘,请您赶紧用早饭吧!主子差不多要回来了。」小武帮灵儿梳着头,边催她快点用早点。

「王爷一回来就要出发了吗?」

「是的,云亲卫长方才从宫里头派人回来说了。」

「嗯。知道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后问道:「小武。妳吃过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您才入府尚不清楚主子的脾性,忙起来的时候呀,往往不晓得下一餐在哪儿呢!」小武手里的动作不停,轻快地回答着,灵儿闻言却蹙着眉看着镜中的小武。

小武动作很麻利地将灵儿上半部的头发绑成辫子再盘成团状固定好,插上一只上头有着小小御王府纹徽的木笄,最后下半部所有的头发则绑好了辫子将之垂在左肩上。

小武又为她在未穿耳洞的耳上夹了简单的玉耳环,最后把一件精巧的金黄色腰挂挂在她的系腰绳上。

这个金黄色的腰挂是昨夜灵儿在书房时,昊天岭突然拿给她的。

上面总共有七件小东西,分别是小瓶子、迷你小剪子、觿、迷你小罐子、迷你小袋子、迷你小盒子及一把看来像装饰品的迷你匕首,这些小东西像一串金色鞭炮那样依序垂挂下来。

昊天岭当时说道:「这小东西虽小,不过挺精致好用的。希望它在妳需要的时候能帮到妳,也希望妳永远都用不上这些。」

她伸手摸了摸,让身体去记住每一样小东西所在的位置。

她想到这儿又想起昨晚同桌吃饭的事,她看着正在收拾的小武问道:「小武,妳真的吃过了?」

「回姑娘,我吃过了。」

「真的?」

「真的。」

「可以告诉我吗?」

「姑娘是指……?」

「为什么云大哥可以和王爷同桌用膳?」

「姑娘,」小武领会了过来,笑吟吟的道:「您还在在意这种事呀!」

「是呀!我不明白。妳那时候根本还没吃吧!」灵儿撇了撇嘴。

「姑娘,小武心里感谢姑娘,我们做奴婢的能服侍到像姑娘这样的人真真是很幸运。」小武用软嚅的声音说着,似是在对灵儿撒娇。

「只是礼不可废,什么样的身份,当尽什么样的本分,不可逾矩。这是打从小武入王府以来周夫人就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在外头的时候,有时是为了变通,但平常时候自然就是要守着规矩了。」小武说这句时灵儿感觉她语气明显地强硬起来。

灵儿听得云里雾里的,她觉得这样的论调好像有哪里有问题,却一直没有抓到重点。

她挠了挠头问道:「那云大哥……?」

「姑娘有所不知,云颀云亲卫长大人的身份和我们都不同,他是主子的贴身亲卫亦是亲卫长,自云亲卫长认主之后,基本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能离开主子,和主子是同吃同睡呢!」

「唔……天耀所有的王爷的贴身亲卫都是这样吗?」

「是的,所有的殿下们在七岁左右就会去暗卫营选择自己的贴身亲卫,在那之后这些贴身亲卫就是跟着殿下们一辈子,荣辱也在一起。贴身亲卫就像是主子们的第二条命一般,主子们自然是会待他们好。」

「原来如此……。」

灵儿蹙着眉转头过去看着小武道:那……小武,我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妳总是奴婢奴婢的自称好像我们很生疏似的。」

「姑娘,小武是主子指派过来服侍姑娘的,您也算是我半个主子呢!小武对您恭敬也是应该的。」

「唔……那这样好不好,只有我们俩在的时候,气氛就轻松点好吗?」

「奴婢尽量试试看。」

「我喜欢妳自称小武,像是邻家的小妹妹一样。」

小武忍不住轻声发笑地说:「是,小武尽量试试看。」

灵儿想再同小武问些什么,浴室门外有下人来报殿下已回府,要她即刻到书房去。

三、刺客 - 之三 - 远道而来的贵客

灵儿在城门口已经等了有一个时辰之久,不过因自己跟的是天耀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她不须同那些个大臣们在城门口站着枯等,而是在城门旁的一处茶楼里。

「岭儿,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昊天策温润的问着。

「也没什么,想说北原才有动作,怎么赫连的人就跑来了,所以就过来瞧瞧有没什么好戏可看。」昊天岭似笑非笑地回答,顺手拿起特制的杯子轻啜了一口茶。

灵儿端坐在昊天岭对面的板凳上听着,她边侍茶边想着自己的事。

忽然灵光一闪,她觉得似是抓到问题的重点了。

一直以来,她不习惯有人在身旁候着守着。

尤其是像睡觉的时候,只要房里有其它人在她就浑身不自在。再综合早上小武所说,能不能同桌而食、谁侍候谁这些身份问题,云大哥能与王爷同桌共食是因为他的身份,那自己是因所谓的贴身侍女的关系?

可云颀同潇潇现在英姿焕发地站在王爷们的身后,自己却被自家王爷要求坐着侍茶而与两位殿下同桌,即便说是体贴女性,在这天耀以身份来说着实是于礼不合。

再说到现在身上穿的这身以艾绿色为主色的衣裳。

昨晚王爷只是交待一声,今晨小武就能拿出一套与昨晚同款的衣裳来,且这衣裳还不是随便拿来的,竟完全是自己的尺寸,想来这都是周夫人早就备好的衣裳。

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会对一个身份成谜的人这么好,这倒真是个稀奇事,不是都说位高权重之人皆是多疑之人嘛!这真真是太奇怪了!

一个可能性倏地如一道流星划过天际般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瞇起眼睛:如此说来……难不成自家王爷知道自己是谁?

昊天岭觑了一眼正在沉思的灵儿,嘴里略带不耐烦与轻蔑说道:「还真是让人久等,终于来了。」

昊天策和随从一行人下了茶楼回到城门口,不一会儿赫连使节团的车驾就到了。

赫连帝国是目前这块大陆上仅次于天耀的国家。

它的掘起就是在多年前那场三国联军之后,虽然那场三国联军没有围了昊天岭亦或伤了天耀许多,但三国之中损失最惨重的是琮瓍,而赫连就在其帝君的精励图强之下,快速地强大起来。

赫连虽未再能对天耀用兵,但它的强盛也是这块大陆有目共睹的。

此次出使来天耀的主要是赫连帝国的二皇子——现任皇太子赫连宸。他还带着他刚满十四岁的亲妹妹——赫连帝国的小公主嘉柔帝姬同行。

以昊天岭所收到的情报所知,此次出使其中一个目的便是为了二国联姻,所以才带了帝姬一块儿前来。

由于对方来的是皇太子,所以天耀这边除了礼部官员之外,应对最高级别的皇室出席者本该也是皇太子。

可现任的天耀皇帝却不知为何一直未册立皇太子,于是在讨论接风人选的时候,光武帝大笔一挥便指了昊天策来接风。

只是早晨时,来接风的官员们都到齐了,瑾王也到了,一向不出席这类活动的昊天岭竟也出现了,吓得礼部官员一度不找不着北。直到昊天岭凉凉地说他只是随意走走看看而已,礼部官员的一颗心才从喉头落回了胸口。

也因如此,赫连帝国使节团进城时,昊天策下了茶楼到城门口相迎,昊天岭依然坐在茶楼上喝茶嗑瓜子。

灵儿未曾想自己穿得如此正式到此处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却只是继续在茶楼上侍茶。可由于惯性使然,她虽然不用下楼却还是习惯性地望着茶楼下方将这些来人的样子及特征一一暗记起来。

使节团的第二辆马车先是停在昊天策的面前不远处,有一位穿着华服骑着马过来的男子也在那儿下马。

那男子身长玉立、气宇轩昂,束着长发、戴着玉冠,显然就是赫连帝国的皇太子赫连宸。

赫连宸下了马,便往马车门走了过去,开启了马车门让车内的人下马车。

车门内一个生得如娇如媚又天真的少女先是探出头来确认马车的阶梯,却在临下车时脚还是被裙襬绊了一下,赫连宸见状怕她摔着磕着干脆半抱着她下车。

灵儿记得情报上说到赫连宸的皇太子妃因才有了身孕,此次出使并未一同前来。如此,这位骄贵的少女大约就是赫连帝国的小公主——赫连嘉柔。

两人站定之后,使节团的人也都跟上了他们。于是赫连宸并赫连嘉柔便领着使节团落落大方地向昊天策及天耀一众官员们互相行礼。

赫连宸在行礼完毕又与昊天策、天耀的官员们寒喧了几句后,锐利的目光倏地朝茶楼上临街的雅座扫去,毫无偏差地直视着昊天岭。

两位皇子互相递着眼刀子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双双收回视线。

赫连宸往昊天岭身边一瞥便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灵儿。灵儿不习惯被这样直视着又不好做些什么,只能礼貌性地向赫连宸微笑点头示意。

赫连宸倒是未有什么表情旋即回身上马,接着一行使节团便缓缓向驿馆方向驶去。

「灵儿,方才使节团的人是否都看清楚了?」

「回王爷的话,除了皇太子与帝姬之外,全部共八十七名随行人员,其中有官员十名、侍卫六十三名、仆役十四名。」

话落,昊天岭与云颀赞赏的眼光便落在她身上。

昊天岭又问:「妳觉得这些人当中,谁的身手最好?」

「灵儿认为皇太子的身手最好。」

「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知道王爷在这儿。」

「嗯。」昊天岭纤长的手指握了握杯子,将里头的茶水饮尽后丢给云颀道:「回府。」

三、刺客 - 之四 - 接风宴 I

初夏末了,再二日便是天中节,天气已很是炎热,昊天岭一回府就先去沐浴,打算在晚上的接风宴前再处理些公务。

灵儿趁着昊天岭去沐浴的空档胡乱吃了点小武放在桌上的点心,便忍不住在小几上趴着小睡了一会儿。

贴身侍女的工作并非只是端茶倒水。

昊天岭在处理公务与议事的时候,她得全程随侍,有时研墨、有时奉茶,有时候还得帮忙做记录。

万幸的是只有正式公文之流的文书是用毛笔写,笔记这类多是用自家王爷的发明——包裹精美的碳条来写。不然有时候内容一多、语速一快,抄写速度实在很难跟上这些人。

昊天岭做什么、说什么、下什么指令都不会避着她,也不怕什么机密会外泄,灵儿才随侍二日便觉得这事将成为她的新困扰。

虽然她觉得王爷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若此时上天能给她一个愿望的话,她觉得自己许愿的内容大约会是希望「耳朵能关起来」,好让她别知道那么多事情。

所有人都清楚,王爷那么尊贵又是天耀的战神,自然身负的责任大,所以得知道许多事情。而知道得愈多,相对那责任就愈大。

可自己现在上了「贼船」,如若不继续依靠着王爷,那便是个容易任人揉捏的小角色,知道愈多通常会死得愈快。

她偏生不能「非礼勿听」,毕竟她还得做笔记呢!

此外,她希望能找到时间同王爷单独谈谈。

她入府二日,还未见差事的契约条款,可她却彷若已置身在核心之中,这让她有些揣揣不安。只是王爷一直在忙,她也不敢开口。

昊天岭身边多个贴身服侍的人,能轻松点的大约就属云颀了。灵儿做的那些,原本都是他得负责的。可近日来,王爷砸下很多府外的事情给他,他得趁王爷在府内无需额外顾忌些什么的时候到外头去办王爷交付的事情。

光武帝骤失了好友其实打心底并不想办什么接风宴,尤其是定安亲王的出殡一定得排在后日的天中节之前,他很想在今夜偷溜出宫去陪陪老友最后一晚。

可眼下与赫连帝国之间的关系微妙,而赫连皇太子前来的其中一个理由是探望其二十来年前嫁过来和亲的姨母——现在的德妃。

所以还是得办个接风宴,好显显国威、刺探敌情以及让皇太子看看他的姨母在天耀过得很好。

聪明如光武帝,办这种无趣的宴会当然丢给下面的人来处理,既然迎接是派了昊天策,那办宴会就丢给二皇子昊天道了。

自己只要负责晚上出来吃吃饭、说说场面话就行,说不定还能提早溜出宴会离开皇宫,反正主办的昊天道会顶着嘛!而且昊天道的母妃就是德妃,相信他们母子俩将这件事操办起来会让德妃有足够面子的。

傍晚,昊天岭要灵儿换了一袭以湘妃色为主的同款衣裳,便带着云颀和灵儿进宫了。

这宫宴的抵达时间是一门艺术,它总是能让人轻易地看出眼下整个圈子里身份的排位顺序。

除却主办人,通常是愈晚进场的人身份愈高。

也因如此,众人一般都会依照身份踩着点进入举办宴会的场所,以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或是让人看轻了去。

昊天岭虽位高权重,可人却比较恣意又无人可逼迫他,故这类宴会他来的点不是比较晚或者就干脆不来,所谓的社交问题他一向交给他那温润的四皇兄处理。

昊天策对于有无参加这些宴会并不在意,不过卖光武帝的面子都会出席,只是离席的时间全看他母妃是否有出席。

若他母妃静贵人会出席,他通常早早就先进宫觐见他的母妃,然后陪着母妃入了席次之后才回到自己的食案。如母妃提早离席,他也就跟着送母妃回寝宫去了。

至于今日主办宴会的昊天道看得出紧张,早早就在大殿里头指挥或者接待已经到来的使节团。

昊天岭抵达举办宫宴的大殿时,宫宴已经快要开始,他到的点正踩在光武帝进场之前。

他一袭紫袍随意地走到他的案前,在软垫上坐了下来。昊天策见他来了,只是简单地举了举酒杯示意。

灵儿与云颀因是侍从身份进宫,所以只能在大殿外等候,亦或是在侧殿与偏殿交会形成的花园里走走。云颀见潇潇在另一侧就走了过去同他说话,灵儿便候在了侧殿门口。

不多时,灵儿听见一声庄重威严的通传:皇上驾到。

殿里原先交谈的声音立马安静下来,只余短暂的窸窣声后便一片宁静。这静默直到有个沉稳大器的男声说了些话才打破,接着丝竹管乐声响起,宫宴也就正式开始。

这宫宴一开就将近二个时辰,原本灵儿好奇看着一些殿外的雕刻、装饰已走到离侧殿门口有些距离的花园,她见到侧殿门口开始有人从大殿里出来醒酒更衣,她便迅速地回到门口候着。

一会儿昊天岭也出来了,灵儿见他作了个手势,云颀立马跟上自家王爷进了偏殿去。

又过了一会儿,嘉柔帝姬被贴身侍女给扶了出来。她看来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地经过灵儿的面前往另一头供女眷休息的偏殿方向走。

灵儿低眸闭气不想为酒气所醺。才垂眸,她的双眸骤然被一道不甚明显的反光给闪了一下,她立即提高警觉抬眸往四周望去。

她目光才往前扫去,便已是见一黑衣人影朝帝姬冲去,她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然是往帝姬身后跑去。

「潇、潇潇大哥,有刺客,要支援!」灵儿瞥见还在另一侧殿门口等着昊天策的潇潇,她本能叫着此处唯一能信任且又认识的潇潇的名字。

三、刺客 - 之五 - 接风宴 II

灵儿冲到嘉柔帝姬跟前的时候,对方那人的手离帝姬已是不到一毫米的距离。

帝姬与侍女感受到后头有人接近,一回首倒是被那人的气势吓得两人腿软,便一起跌坐在地上。

这让灵儿正好能顺势扣住那人的手臂脉门,在对方瞬间施力不能的当口儿,她身形一矮且将那人的手臂往下一拉,提膝就是朝对方的下身攻击。

对方连忙挣扎地向后一退,用另一手抽出明晃晃的刀身就是往下一落。

灵儿的身后是先前跌地腿软离不开的帝姬主仆,身前则是刺客的攻击,她退无可退,只好左手往七巧组件上一握,将小匕首拿出来,右手又将头上的玉钗给拿下来,两手合力用巧劲一起挡住那刀,也因此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灵儿拧着柳眉道:「是你!」

「哼!」

灵儿才挡住了这人的攻势,此时偏生其它黑衣人从后头也围了上来,与她对峙的这位立即加大向下的力道。

她手上的玉钗虽只是辅力之用却也因扛不住力而硬生生地折断,她只好将玉钗转个方向才能二手一起继续挡力。

她眼角余光见到围上来的几个黑衣人拿着刀见人就砍,附近已有数人伤亡,她心急如何护着身后这主仆二人及自己全身而退时,感觉到身体因紧张而生出多余的力量。

她当机立断利用左腿蓄着的力一撑,将对方向下的力道往侧边引去便拉起帝姬想往后退。

对方骤失平衡跌了个踉跄,稳了稳身形转过身对她便是狞笑着砍了过来,一道优雅的藏蓝色身影飘过来解了灵儿的危机。

潇潇领着殿外的禁卫军迅速地将黑衣人包围了起来,灵儿扶起帝姬便快速往旁边退去,将战场交给男人们。

殿外的动静影响到大殿里的宫宴进行,丝竹管乐声戛然而止,有不少人出来确认状况。

赫连宸是头几个从大殿里出来的。

有几位在禁卫军包围网中的刺客一见到他出来,不畏包围圈拼着受伤也要冲出来攻击他。

赫连宸从一旁护着自己主子未参战的护卫腰上拔出一把刀反击,再加上其它护卫出手,现场厮杀声一片,不一会儿这些黑衣人死的死,重伤被抓的也突然死了。

昊天道皱着眉头指挥人处理现场,赫连宸的目光快速地在人群中扫过,一下子就发现脸色一片惨白的嘉柔帝姬被人扶着站在偏殿门口附近的檐下,他连忙赶过去察看帝姬是否有伤。

「皇妹,妳还好么?」

帝姬主仆似是被吓傻了,赫连宸问了半天没问出结果来,索性也不问了,直接开始检视自家妹妹有没有事。

赫连宸仔细检查了一番,帝姬看来没事仅有些受惊,可她的衣袖上却有着血痕。赫连宸循着血痕才发现那应是旁边扶着帝姬的人手背上伤口渡过来的血。

他的眸光沿着那伤口往上一瞧,他立即认出她来道:「妳、妳是茶楼上……对面的那位,辛苦妳了。妳的手还好吗?」

他看着她的脸觉得她与当时初初的那一眼印象略有不同,现在的她看来不似在茶楼上的柔弱,而是刚毅坚强。

灵儿也低眸望了望自己手上的伤。那道那伤口大约是她以玉钗挡刀时,玉钗断掉落地的过程中划伤的,那道口子不深但有些长,所以血才会在扶着帝姬时流到帝姬的广袖上。

「这是灵儿该做的。」灵儿也是现在才瞥见自己的血染到帝姬的衣袖,便行了礼垂目说道:「只是灵儿失礼了。还请皇太子恕罪。」

「不碍事,妳下去处理伤口吧。」

「谢皇太子。」她行了个礼便告退。只是一转身就看见一个温润的眸子在望着自己,她便向对方行了个礼,「多谢瑾王殿下救命之恩。」

昊天策点点头道:「潇潇,带灵儿去包扎。」

「是。」

嘉柔帝姬原本在赫连宸的扶持之下要去侧殿休息一会儿再安排回驿馆。她终于是缓了过来,正以崇拜的神情同自家哥哥说起灵儿方才只身挡在她面前对付敌人有多厉害,余光却见灵儿正在向瑾王行礼。

她依稀记得方才就是这道藏青色的身影为她们真正地解了围,她忍不住停下离去的脚步上前道:「多谢瑾王解围。」

昊天策方才虽有出手,但衣袍依然整齐、滴血未沾,面色如常的他看不出丝毫戾气,像个翩翩谪仙。

此时他因嘉柔帝姬的道谢,目光温和地望向她,让嘉柔帝姬原本因惊吓而苍白的脸飞快地泛红。

「帝姬没事就好,恐怕等会儿皇太子还得好好地管教管教底下的人。」昊天策语气含了一丝冷意,「帝姬请在偏殿稍等会儿,自然会有人安排帝姬回驿馆。本王先行处理善后,告辞。」话落昊天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赫连嘉柔的目光追随着昊天策,直到他进宫宴大殿看不见为止,她的手还放在心口处,感觉到心脏还依然跳得厉害。

赫连宸攥起拳,他如何不明白昊天策的意思,虽然禁卫军未查出来而让参加宫宴的宾客携了武器进宫,可这些刺客就是他们使节团里的人。

正因使节团来参加接风宴,才把这些刺客也给带进天耀的皇宫里头。

明面上这天耀皇宫的安全有问题,可若外人知道这里头的名堂是堂堂赫连帝国的皇太子被自己带来的侍卫长刺杀,这个脸赫连帝国可丢不起。

潇潇带了灵儿到偏殿角落的一个小房间去上药,以免冲撞了其它贵人。

灵儿的手才被潇潇撒了药止了血,昊天岭同云颀就一道进来了。

昊天岭一进门便见灵儿要站起来,他当下就做了个手势。潇潇立即明了昊天岭的意思,就施力示意灵儿坐好以继续处理她的伤口。

「灵儿丫头,还好吗?」云颀揣度自家王爷对灵儿不一般,见王爷未询问便自己来开这个口。

「多谢云大哥关心,只是皮肉伤还好。」灵儿笑笑地回云颀,接着还是站起来严肃地向昊天岭行个礼,「倒是要向王爷认个错,王爷下午才赐的玉钗,灵儿这会儿就弄坏了。」

昊天岭低眸察看着灵儿手上的伤口,眼里闪过一丝阴騺,「玉钗再做就有了,不需上心。只是那玉钗是特制品,不会轻易断的,方才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有刺客攻击嘉柔帝姬,那些刺客是赫连使节团里的人。」

「妳确定?」

昊天岭口里问着,手也没停。他的大手把灵儿的手从潇潇手中接过来仔细察看着上面的伤口,昊天岭握了好一会儿又上下仔细地瞧,确认只有那道口子,他才从潇潇手上接过纱布,帮灵儿的手包扎。

灵儿觉得昊天岭握着她的手的感觉有别于潇潇,她有些尴尬地想将手缩回来,昊天岭却坚定地握着,此时她听到了他的问题,忙着回答便分散了注意力。

「是。与我交手的那位虽然蒙面,但眼神与特征我不会看错。在茶楼上的时候,我见他就站在第三辆马车的右后方第一个位置。还有另外一位后来覆面的布掉了,也是那时所见站在使节团末尾的侍卫。全部的黑衣人总共有十五名,身手如何可能要问潇大哥。」

「嗯。潇潇?」

三、刺客 - 之六 - 接风宴 III

「殿下,这些人武功中上,一开始交手是赫连惯用的招式,到后面尽是北原特有的杀招。」

「四哥知道吗?」

「回殿下,知道。王爷现在应该已经回禀给陛下知晓了。」

灵儿柔顺地让昊天岭包扎,可她下意识觉得手不宜让昊天岭握住太久,所以当昊天岭一包扎好,她便将手从昊天岭的掌心中抽走。

她有些怕自家王爷会生气还特别偷偷觑了他一眼,昊天岭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色。

昊天岭拍了拍手上未曾染上的灰尘道:「走吧。灵儿也一道去好了。」

「阿?要走去哪儿?」灵儿不明所以地看着昊天岭道。

云颀蹙了蹙眉,拍了拍灵儿的肩膀正色道:「丫头,等会儿妳一定得谨言慎行!」

事实上,昊天岭更衣完回到大殿外便有禁卫军向他禀报刺客的事,当然也提到灵儿保护嘉柔帝姬受伤的事。于是他便优先选择来瞅瞅她伤得如何。既然已经确认她没什么大伤,他得尽快去处理禁卫军的事。

宫宴因为刺客而散了,昊天岭知道光武帝应该已移驾回紫宸殿,便领着三人直接到紫宸殿门口。

在等候通传的一小段时间里,昊天岭已下了二道命令下去。

一是让禁卫军统领罚俸三个月,二是今夜所有值勤的禁卫军明日一早全部回兵营受训。

光武帝并未晾了他们太久,几乎是昊天岭命令才下完、宦官才进去便传了昊天岭一行人进紫宸殿。

当他们一贯进到前殿里,灵儿发现里头除了光武帝,昊天道、昊天策、赫连宸以及几位不认识的官员也都在里面。

「父皇,儿臣办事不利,儿臣甘愿领罚。」见过礼后,昊天岭首先发难,但他并未跪下,而是站得直挺挺地,然后简单地低着头等候光武帝发话。

「你确实该罚,皇宫内怎么会出现刺客,禁卫军都是干什么吃的?」光武帝一派正经地说:「传朕令,禁卫军统领失职罚俸三月,今夜当值的全部给朕回军营里重新受训。」

灵儿在心里啧啧称奇,怎么这对父子俩讲话的内容都一模一样,她尚未惊奇完又听光武帝道:「御王统管禁卫军失职,罚俸半年。」

对于这个儿子,光武帝也不是怕,只是觉得有些点点点与得罪不起,只好象征性地随便下个不发俸禄的处罚给他,反正不发俸可以替国库省钱,对这个儿子来说却是不痛不痒。

「是,儿臣遵旨。」

「御王,你身旁的这位是……?」

「回父皇,这是我新晋的贴身侍女灵儿。方才便是她先发现刺客并挡在嘉柔帝姬跟前。」

灵儿闻言向光武帝行了个礼道:「灵儿只是尽自己本份。并且,真正救了帝姬殿下的是瑾王殿下。」

赫连宸在此时发声说:「不论如何,孤还是要感谢妳挡在孤的亲妹妹前面才让她有获救的机会。听说还害妳损失了一只玉钗。」

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尾端刻有一只活灵活现展翅而飞的小鸟的玉簪子,「孤出门在外并未带太多东西,这只簪子就送给妳做为谢礼。」

灵儿以眼神询问了昊天岭后才向赫连宸走了过去,谢过赫连宸欲接过那只玉簪。

赫连宸却道:「妳不反对的话,就由孤为妳插在发上吧。」话落他并未等她有所反应便直接将玉簪子插在她的发上。

灵儿觉得赫连宸做如此动作不甚妥当,可也不好再反应什么或直接拿下来,只好向赫连宸做了个揖道:「多谢赫连皇太子殿下赏赐。」

光武帝见赫连皇太子都赏赐了,自己当然也从善如流,这样脸面才能过得去。于是道:「灵儿妳今晚做得很好,朕也赐玉石、珍珠各三斗给妳。去寻些工匠做一些新首饰吧。」

话落,光武帝不等灵儿谢恩随即话锋一转,对着赫连宸说:「今晚夜深了,皇太子也累了,两国的事务就等皇太子同贵国帝君确认后再来谈吧!」

折腾了一晚上,若不是发生刺客的事、赫连皇太子又说要道谢,光武帝他早就溜出宫了。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他当然迫不及待地赶紧下了逐客令。

在场的都是人精,知道光武帝送客的意思,于是众人便散了。

当一众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紫宸殿时,昊天道望着灵儿背影若有所思。他出神了一小会儿,脚步一转便往德妃的寝宫去。

昊天策出宫时,是同昊天岭及灵儿一道坐上御王府的马车回府,云颀与潇潇亲自赶车。

御王府的特制马车出奇地大,里头像是一个席地而坐的小房间,三个人坐在里头丝毫不见拥挤。

昊天岭及昊天策上车之后就占据车上的两个主位,灵儿见两人一上车就慵懒地靠着凭几。昊天岭还从后面的暗格中拿出一碟小点心递给昊天策,昊天策也不客气从中拿了个点心就吃。

灵儿没凭几可以靠,作为一个侍女靠着也蛮奇怪的,因此她正襟危坐在靠近车厢入口的垫子上,面向着两位王爷,等着两尊大佛下命令。

「今夜的事真是不单纯,赫连帝国里头有这么危急了吗?」昊天策温润的嗓音先开了头。关于今夜的事,目前能得到的情报并不多。

「我这里到现在并未收到有关这方面的消息,赫连的帝君对整个朝政的掌控力一直都没有减少,看起来颇为正常。」昊天岭递了一个橘子给灵儿。

「灵儿,妳觉得呢?」昊天策一说完,兄弟俩的灼灼目光都看向她。

昊天策觉得这个姑娘看来挺有趣的,倒是能趁这机会试试她,瞧瞧她的分析能力到了哪里。

「唔……,」灵儿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趁着剥橘子的功夫便低了头,在心里腹诽说你们兄弟议事,没事干嘛问我,可面上还是恭敬地回道:「灵儿记得从赫连帝国的京城到天耀京都乘坐马车需要大半个月的路程,为何他们不在路上下手而等到接风宴才动手?

是因为要制造出让世人以为是天耀下手的假象吗?

又或者这只是希望给赫连皇太子使绊子无力顾及国内的一个手段。」

她掂了掂又道:「如若是为了让人同仇敌忾增加出兵的正当性,那么第一个可能性就比较高,毕竟国与国之间通常是不斩来使的;

若是第二种可能性,那也许赫连帝国的政权就会有变动的迹象。」

在前头驾车的云颀与潇潇听到灵儿的说法互相对看了一眼。

昊天岭则给了灵儿嘉许的眼光。原本在摩挲着光洁下巴的昊天策亦点了点头,看着她的温润眸子里多了一点精光。

可惜灵儿低着头正与手中的橘子持续奋斗着并未见到二位王爷在称赞自己。

昊天岭瞄到灵儿手中的橘子皮都剥干净了,伸手就把橘子拿过来吃,边凉凉地说:「赫连的兵马目前是往北原方向在集结中,真正的情况应该很快就明朗,或许明早就会知道是妳说的哪一种假设了。」

四、天中节 - 之一 - 第一次出府

翌日一大清早便是定安亲王出殡的日子,照礼制皇帝是不能相送的。他只好站在宫墙角楼的高台上远远眺望着送葬的队伍出城叹息着。

当送葬队伍即将消失在他目视所及处,他叫了高德胜。

「高德胜,酒呢?」

「陛下,酒在这里。」

「还不快点给朕倒酒,朕要同亲王喝一杯。」

「是是,奴才这就给您倒酒。」高德胜打小就跟在光武帝身边,他很清楚光武帝同定安亲王之间的过往,也能对光武帝此时的寂寞略知一二。

他抿着唇,手脚麻利地为光武帝倒好二盏酒,拿起其中一盏,恭敬地拿给光武帝:「陛下请。亲王请……。」

光武帝接过酒盏道:「恭平,该说的、不该说的昨夜里头都同你说了,喝完这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了,到时候记得给朕留个位子,咱们再像以前一样把酒言欢。」说完光武帝就将酒盏中的酒饮尽。

光武帝又拿起另一酒盏:「这个仇你就别担心了,若是朕报不了,还有朕的儿子们。朕会尽力帮你看顾好你那两个乖女儿。对了,你倒是要快点挑个好人选下来接你的位置,免得你那定安亲王的好位置让旁人给占了啊!」

说完光武帝将酒洒在他跟前的地上,随手把酒盏丢给候在一旁的高德胜,转身就下了高台,而送葬队伍也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在那晚「凤鸣军」闹腾之后,光武帝并未给定安亲王府扣下叛乱的帽子,再加上昨日早早就宣布今日罢朝一日,所以送葬的队伍除了亲王的两个女儿、女婿孩子及定安亲王府内的一众之外,在京都里的皇子们及许多大臣们皆参与了送行。

灵儿一早也跟着昊天岭一道去送了定安亲王,她亲眼见到沿路有很多受过定安亲王恩惠的百姓自发性的跪着送行,场面一整个庄重哀戚。

过了中午,昊天岭并昊天策在饭桌上收到了赫连帝国左相一家谋逆被定罪的情报。

除了该左相一家入狱并定下满门抄斩的日子外,其支持的大皇子也被关入皇宫里的天牢之中,与此同时赫连帝国往北原集结的兵马似乎也开始出发回到各驻扎地。

昊天策温润的眸子望着对面低着头吃饭的灵儿不冷不热地道:「看来他们左相下错子了。」

「是呀,想来皇太子这两日便会收到帝君的诏书,届时便能知晓国书的内容了。只是不晓得之前想谈的与现在要谈的会不会相同。听说嘉柔帝姬……。」昊天岭说到最后看着昊天策笑了个诡异。

昊天策似笑非笑地回看着昊天岭:「五弟,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呢?」

「四哥,你知道的。」昊天岭的眼眸暗淡了一瞬又立即恢复如常,只是那变化并未躲过昊天策那清明的双眼。

昊天策轻叹了口气:「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灵儿全程陪着两位殿下在食堂雅间用膳。两位殿下坐在她正对面,左右不是云颀就是潇潇。

在四位有如潘安再世的帅哥包围下,她大气不敢吐一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头致力于自己的餐盘上。

面前这四人吃饭的气势实在是太强大,她还是不习惯与他们同桌。

今日用膳的方式与平时不同,是谓「套餐」。

用这套餐时大圆桌上不会摆着共食的菜盘,得自己拿着竹制的五格餐盘到厨房口去添菜,另外还配有一个装汤的木碗并一个装饭的木碗。

灵儿这会儿正蹙着眉偷偷觑着面前的四位。

昊天策的吃相同昊天岭如出一辙的优雅。至于云颀潇潇,她平时同一个吃速很快吃势惊人的云颀一道吃饭就给吓到了,今日又多一位能力与云颀不相上下的潇潇,这便是灵儿吃饭时直觉别抬头的主因。

可她很难不瞥见他们的动作,她觉得光只是看就都看得撑了。

他们俩大约是跟着王爷们久了所以吃速虽快可吃相依然优雅。但那食量……他们看着好似没吃什么,事实上却已来回打了好几次菜装了好几次饭。她才吃完一份就已撑着坐在那儿等着面前四位大胃王吃完解散。

她用汤匙玩着碗里的最后一口汤要喝不喝的,终于她见到二位王爷放下筷子,她赶紧将这最后一口汤含进嘴里准备溜之大吉,却听昊天岭的声音响起。

「灵儿。」

「是!」灵儿紧张地站起来立正。

昊天岭的右手支颐颇富趣味地瞧着她,又含了口茶水漱口钓人足足有半天胃口才道:「妳到京都还未曾自己出过府吧!下午妳带小武出府去金巧阁拿我之前订做的东西。」

灵儿压抑着差点跳起来喊噢耶的动作,面上恭敬地说:「是。那灵儿就先撤了。」

她说完正打算端着餐盘离开就听昊天岭用着慵懒的声音说道:「不行。」

「呃……王爷还有吩咐?」

昊天岭*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木牌丢给灵儿:「见令如见人,去吧。」

「是。」

灵儿拿着小小的木牌走回同生阁,眉眼上皆是掩不住的笑意,她心情好得快飞上天了。

虽然饭后的休息时间没了,虽然王爷还是交待了差事,但她终于有机会能出府去「脚踏实地」地瞧瞧这天耀的首都长什么模样。

她回到房里,心情愉悦地在妆台的抽屉中捡选着。她挑了好几块一般大的玉石与珍珠放到一个锦囊里,正要转身便听见小武进门的声响。

「小武,妳吃饱了吗?」灵儿抬眸问着正走进来的小武。

小武笑笑地回道:「回姑娘,小武正是从食堂回来呢。姑娘发生什么好事了?看来心情很好呢!」

「呵呵,这么明显呀!」灵儿吐了吐舌头,又说:「方才王爷让我们俩下午出府去金巧阁拿东西。」

「金巧阁呀。」

「妳知道金巧阁?妳能说说金巧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小武的小手放在下巴略歪着头说:「回姑娘,据我所知金巧阁是京都城里数一数二的首饰店,它除了有卖自家做的首饰珠宝之外,也接订制单,所以有些人会拿一些在别处买的玉石请他们做加工,听说里头有几个巧匠的制品颇受宫里头娘娘们的喜爱,一年之中总会被请到宫里好几回呢!」

「噢!那太好了。」灵儿的笑意更盛,「那我们赶快去吧。」

小武见灵儿已经迫不急待地要走出门,急道:「姑娘,小武帮妳换件常服再出门吧!」

四、天中节 - 之二-关于皇城的三两事

灵儿低头瞅了瞅自己今日穿的一身。

早上因陪着王爷去送葬,故身上的样式虽还是寻常那款繁复的「当差服」,可也算是一身素白。

「也好,妳看我能出府都乐昏头了。还是换一件吧!」

小武带着灵儿来到衣间,帮她挑选换了件低圆领齐胸的白色背心式中衣及一件纱质中裙,再套上一件颈脖处绣有一朵白色莲花的碧色窄袖对领外衣及裙脚处有双层小波浪的白色纱裙,最后腰上绑上红色系腰绳显现出腰部的曲线就完成了。

灵儿只想着快点换好衣裳好出门,一听见小武宣布「完成」二字,赶忙拿起妆台上的锦囊及木牌就往房门方向大步走去,连瞥都未瞥一眼镜中的自己。

当她们走到前院准备出府的时候,那处有辆朴实却带御王府纹徽的马车正候在那儿。

灵儿斜睨了眼那马车边想着「不晓得是谁待会儿要出府?」便自顾自的往大门走去,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身旁的小武不见了。

回眸一找,她才看见小武正在那辆马车旁同有谦说着话。

「小武,怎么了?」她出声道。

小武被灵儿一问才想到忘了什么,转过身来用拳头叩了叩自己的脑门说道:「姑娘,您瞧小武这记性,小武忘了说咱们得乘马车去呢!」

「怎么会?金巧阁不是在京都城里吗?」灵儿忽觉眼前瞬间黑了一黑,她的「脚踏实地」咧!该不会是无望了吧?

「是的,金巧阁确实是在京都城里,只是离王府有些远,在城的另外一头,所以得乘马车过去比较快。」

「呃……。」灵儿原本眉开眼笑的表情略为凝固,虽然还是笑着的,但无论是谁都能瞧出她有些失望。

小武见到灵儿表情有些耷拉下来陪笑道:「姑娘第一次出府门不了解,待会儿在车上的时候,小武再告诉姑娘,姑娘就会了解为何要乘马车去了。而且那附近有很多店铺,小武方才收到周夫人的指示要顺道去那附近的药铺买东西,到时候,咱们再走路过去吧。」

灵儿随小武上了马车,有谦驶着马车缓缓出了御王府的大门,小武开始向灵儿说着京都城的事情。

京都城又称皇城﹑都城。城中心便是皇宫的所在,在皇宫的外围则是各式各样的府邸。

这些府邸中有官员的官府、建牙开府的皇子府、王府,也有一些世家的府邸。

这些府邸建得离皇宫近有个好处,在需要上朝应卯的日子里,皇子们、官员们就不需在半夜里摸黑起来赶着时间到宫门外等宫门开,且这些府邸位在都心位置,要往皇城四面各角落去都很方便。

因此靠近这区块的房价自然也比较高,除了皇帝给官员分派的府邸之外,能买得起的不外乎是财力雄厚的世家就是当代能排得上名号的大户人家。

而围在这些有钱人家的外围便是商家、客栈、酒楼了。

愈靠近皇城中心的商家通常店铺也愈大、卖的东西有很多甚至是专门供应给宫里头使用的。

在这处的客栈收费会比外围的客栈高一些、也比较有特色些,例如建在池塘上的厢房。在这些厢房中不必开窗、只要低头便能见到池里的锦鲤在透明琉璃做成的地砖下的石头缝间悠游穿梭。

用来招待各国使节的远来居驿馆当然也在这个区段,以便使节们进宫或者出城。

过了这区段再往皇城外缘的就是比较普通的商家与民居混杂。

在大略了解城里各类型建筑的分布之后,便自然能知晓这城里数一数二的首饰店——金巧阁的位置就是在都心这群大户人家的外围,只是它正好就在御王府斜对角,大约十几条街外,用走的要花不少时间,所以小武才会说需要乘马车。

另外比较值得一提的是皇城内的东南方有一个名为东心湖的大湖。湖中心有一块陆地,其陆地上建了一座闻名天耀国内外的酒楼——仙雅楼。

仙雅楼是一幢五层楼高的建筑物,其高度放眼望去除了皇宫里的摘星台及城墙角楼之外,是皇城境内最高的建筑物。建筑物的样式也很风雅,整栋楼的颜色清逸,从上空看下来形状则像是一个漂在水中的八卦。

由于仙雅楼的地点、景色都好,再加上厨房的口味佳,想要进这楼吃饭得至少在三个月前预定,才可能有临湖的雅间位置。至于其它一般位置自从楼主安排了当代的琴手名家演出之后,如今也是一位难求,一个月前订位,也未必能排得上。

至于要如何上湖中心的仙雅楼?在湖边能见到荷花的地方都能找到一个小亭子,在那儿付费便能游湖,当然也能请船家把你送到湖中心去。

当小武还要继续说下去,马车却停了下来,有谦在驾座透过驾座后方、车厢前方的小窗说金巧阁到了,于是小武先下车再扶了灵儿下车。

四、天中节 - 之三 – 金巧阁

灵儿一下车发现她们在一个精致的院子里,旁边还停了一排的马车,她看了看小武。

小武笑着解释道:「姑娘,这也是得乘马车来金巧阁的一个原因。」

「嗯?怎么说。」灵儿警觉地注意四周环境边问小武。

「姑娘有所不知,金巧阁分有外铺与内铺。外铺卖的都是师匠们的作品,内铺则是接订制单的地方。因为订制单需详细了解订制所需的样式,又得立刻依据描述的样式在现场画出大概的设计草图,再加上这些样式的订制交货有时需要一定时间的保密,所以后来就以包厢的方式在处理。」

小武比划了一下院子后方一整排的厢房道:「这内院及厢房便是金巧阁后来为了让这些订制客倌方便才建的。也因此,要进来内铺需要乘马车才能进来。」

「原来如此。」灵儿颔首表示知道的同时,见到有一位大约是金巧阁的接待由一个精致的木门出来在她的跟前行礼。

「我是阿霞,欢迎您的大驾光临,请问这位面生的姑娘如何称呼?」

客气询问的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妇人,竹青色的交领衣裳,头上的随云髻只插了二只简单大方的发簪。

灵儿瞧那发簪看起来虽简单,却看得出做工相当精细。

「我是灵儿,代表御王殿下来拿订制的东西。」

「灵儿姑娘可有王府的令牌?」

灵儿从袖袋中掏出木牌给对方,对方检查过后将她们俩带至一间厢房还奉上了茶。不一会儿一位看来颇有威严的男人带着几张卷起来的纸及一个布卷来到了她们所在的厢房。

「灵儿姑娘万安。在下姓刘,是金巧阁的掌柜。御王殿下订制的东西就在这儿,请您瞧瞧有无问题。」

刘掌柜见过礼后先将布卷放在金丝楠制的案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布卷旁将手中的那几张纸摊开抚平。由最上方的纸上能看到是一件订制品的样式,那一小摞纸看来约有五六张的形容。

灵儿想:所以订制品至少有五六样?

刘掌柜抚平那些设计图纸后,便小心地在案桌上展开布卷。随着布卷的展开,一共是七件样式不同的饰品进入灵儿的眼帘之中。

这七件饰品都安插在布卷的每一个固定夹层中,有发簪、发钗、步摇、钿,还包含了一只椭圆形薄叶状的玉镯。

灵儿照顺序从左手边拿起一只发簪,那是一只玉做成的笄,上面刻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那莲花还带着莲叶,下面有只小鱼,而莲叶上头有一只似是要跳起来的小青蛙。

其实这只簪子的料面并不大,工匠可以刻得如此细腻让灵儿很讶异。不过讶异归讶异,她不太懂这些料好不好、工好不好,只晓得能刻成这样很厉害而已。

灵儿将每一样订制品都与设计图纸对照后开口道:「刘掌柜,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精致,也和图纸上的相符,东西我先拿回去,如果有问题再来麻烦你。」

「好的好的。有问题尽管和老夫说,敝店都会为客倌们处理到好的。」

灵儿将布卷及图纸小心地卷起后递给小武,面色有些犹豫地道:「唔……有一件事不知是否能麻烦刘掌柜呢?」

「灵儿姑娘请说。」

灵儿将那个装着珍珠及玉石的锦囊拿出来,有如稀世珍宝般地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锦囊上。

「我想请刘掌柜用这些帮我制成四支簪子。」

「哦?」刘掌柜将这些珍珠及玉石一一检视过,「不知姑娘想要做成什么样式的发簪。」

「我想要一支是给男子使用的,其余三只则是女子的样式,设计不用太繁复,主要是希望做工精细。」

「姑娘有想好的样式吗?」

「就请掌柜依照这料子去琢磨,我刚看阿霞头上那样式挺不错的。」

「如果样式依工匠自理的话,这样算姑娘五十两银子就好。」

灵儿一听到价钱就忍不住想打自己一个巴掌,她只顾着想用皇上给的赏赐做几件小东西送人,却忘了自己根本身无分文。且即便入了府也还不晓得自己一个月究竟能拿到多少月银,五十两银子不晓得到底是算多还是少……。

灵儿尴尬一笑道:「刘掌柜,我初来都城里当差,承蒙上面的赏赐,所以想做几件小东西送给曾帮过我的人。这些料我没想要全部用掉,不晓得能不能拿其中一些来抵工钱呢?」

「唔……这位姑娘,」刘掌柜看着这些料子沉吟了一会儿,「这倒也不是不行,您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那不然您主要想做的是玉簪子,就拿这三颗珍珠作为工资吧。」

小武正想上前说些什么,动作却来不及灵儿快。灵儿直接爽朗地应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好的,请您下周再过来拿。」

「谢谢。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掌柜不用送了。」

「好的,静待您下次的来访。」

虽然灵儿要刘掌柜别送了,可刘掌柜还是一路将她们送到院子里。

金巧阁的生意真是很好,灵儿从厢房走出来到院子的路上就又见三辆欲订做亦或者拿订制品的马车进到院子里。

忽然,院外一辆华美的马车引起众人的注意,那马车来势汹汹似是快失控。

正要上车的灵儿听闻四周慌乱的声音也停下上车的脚步,跳下车来确认状况,有谦迅速地从驾座下来护在她身前。

她找到众所注目的那辆焦点,赫然发现那车上有着赫连皇太子的纹徽。

院子里的众人以为这马车失控要冲进此处,有谦甚至为了确保灵儿的安全要她避难,她却不肯。

「有谦,能不能想个办法?那马车上头很可能坐着赫连皇太子或者是嘉柔帝姬。」

有谦瞪大了眼睛说道:「什么?是真的?」

「我不会看错那个纹徽的,只希望里头没有人。」

有谦观察着那马车夫,对方脸色并未惊慌失措,他有些怀疑但还是说道:「那车夫看起来很镇定,不晓得是不是有猫腻儿。」

「不论如何,我们得有最坏打算,有无方案?」

「那我们到内院门口附近,利用地形属下直接让马儿晕了,您待马车停下伺机救人。」

「好。小武,来帮忙!」

四、天中节 - 之四 - 节前准备 I

三个人匆匆往内院门口去,就在即将抵达他们预计行动的地点时,有谦见着那车夫正使着办法让马儿停下来,他忍不住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什么嘛!原来是军马呀!」

灵儿闻言蹙了蹙眉,紧接着就亲眼见着急行的马车果然如有谦所言,就这样妥妥当当地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下来。

马车才停好,车门就开了。

当灵儿看见赫连宸一脸无事地下车时,她的嘴角令人不易察觉得微微抽着,接着她又见他伸手扶着里头的嘉柔帝姬下车。

虽说他们是他国的皇子公主,毕竟还是皇子公主,所以灵儿撇开脑中「赫连皇太子是否在装逼?」的想法,领着有谦及小武先向他们低头行礼:「灵儿见过皇太子殿下,见过帝姬殿下。」

方才赫连宸在马车里远远就见到灵儿了。他见她那身衣裳觉得有些惊艳。

上衣的碧色衬出她脸上的粉红与娇嫩,对领略为露出的锁骨让人觉得那里会有些美好的风情,细窄又略长的衣袖对照着那因白纱裙衬出红绳系的腰身更细,再加上飘然的裙脚让人觉得她整个人清逸出尘。

这套与昨日见到她时全然不同的衣裳。两者虽同样能衬出她的灵动与气质,可在风情上却是大相径庭。

他见到她似乎是从厢房出来准备离开,便催促着车夫快点进金巧阁的院子却让周遭的人全以为这马车失控了。

赫连宸压下心中的惊艳,放了一些皇太子的气势淡淡地道:「免礼。灵儿姑娘,真巧,妳也是到这儿来订制首饰的?」

低头见礼的灵儿感受到那气势及语气,心中琢磨不出他的话里的意思,只得偷偷地觑了眼赫连宸。

这一抬眸,入眼便是他嘴角那代表着愉悦的弧度,看来这气场并非是不悦,反而是心情似乎很好的形容。

她想许是同中午收到的情报有关。

不过她心念一转,觉得事情与她无关,且于她自己来说这些人少接触为妙,便淡淡地回道:「是御王殿下差灵儿来走一趟。现下灵儿已取好东西,正要离开了。」

「这么快?」

「是,殿下还吩咐了灵儿其它的事情。」

「好吧,那妳先下去吧。」

赫连宸对于灵儿见礼之后的低眉顺眼没来由的心头上火。

撇去昨日中午与她在茶楼的照面外,昨夜第一次及第二次见她都能直视御王、瑾王甚至是天耀的光武帝,唯独对自己总是一面顾及礼数、一面却不愿意再有其它接触。

有了这三次看到不同面相的她之后,他对这位御王身旁的女子产生一些本能上的兴味,很想多些机会去接近她。

可惜这次却又是让她给溜了,不过……愈是如此,才显得愈有趣。

嘉柔帝姬在旁边一直眨着眼睛,表情一派困惑地听着赫连宸及灵儿的对话。当她好像想通什么的时候,刘掌柜正好迎上前来见礼,接待了赫连宸一行到厢房去。

赫连宸是在望着灵儿上马车的背影消失在目光所及处才回头进了厢房。

灵儿上了马车好不容易脱离赫连宸的视线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小武发现她的表情不对,关心地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灵儿看了眼小武,摇摇头道:「没什么。」

「真的?」

「嗯。」

她闭了闭眼睛,并未同小武说到自己只是觉得那赫连宸的目光实在是太炙热了。

这些个皇子、王爷的气场没事都喜欢放得如此强大?

若不是自己是在自家王爷底下当差,凡事有他罩着,不然她想自己光是面对天耀那些个高层,大概也是头疼得很。

又或是一切起因皆来自于自己的不适应?

想着想着,她就用手揉起太阳穴来了。

「姑娘不舒服吗?还是姑娘在马车里休息,小武去药铺买东西就好?」

灵儿闻言立刻振作起来笑说:「不了不了,我没事的,药铺在哪儿?我们快走吧!」

「好的。姑娘稍等。」

小武往驾座那一侧的车厢靠近,那处有个能同车夫说话的小窗。她在那儿同有谦说了几句,马车不一会儿就停靠在路旁让她们俩下车,随后便往前向一个泊了不少马车的地方驶去。

「姑娘请往这边走。」

小武在灵儿的身侧指着一个方向,灵儿循着方向看去,那处有间生意很好的店铺,地上立着的彩旗招牌上写着「百草堂」三个大字。

「百草堂就是妳要买东西的药铺吗?」

「是的。」

灵儿及小武漫步往百草堂走去。这条街上有很多商铺,行人也很多,看起来相当热闹。

「这儿是专/卖古物的珍品堂、那儿是京都里头红豆大福做得最好吃的一京飨,周夫人最喜欢吃这间的红豆大福了,有谦说等会儿他会去买一些回府。还有那隔壁便是凤凰于飞绣品铺,是专/卖婚仪要用到的绣品,里头绣工最好的……。」

灵儿一路上看着那些商家,小武一边向她介绍,有卖吃食的、有布店、绣品铺、还有卖杂货的。她觉得有趣的便一一记下,还想着之后若有机会出府便能好好地到各家店铺里逛逛。

很快就到了百草堂,百草堂内右半边满满当当尽是排队的人潮,队伍末尾的几个人还排出店铺门口之外。相比之下,左边看诊抓药的地方倒是清闲了许多。

小武去排了右边的人龙,灵儿则在大堂左边等她。

她观察了四周后对着在壁上有几百个药斗的中药柜很有兴趣。

因着光线关系,在瞇着眸子瞧了好一会儿后她发现每个药斗上都有写着字,她边认着上面的字边念出来。

忽然,她瞥见了「硫磺」字样,又一会儿后见到「火硝」字样。灵儿挑了挑眉,暗暗在心里记下这两样东西原来得在药铺才能寻到。

百草堂内一直有人陆续进来加入右边的人龙,可那队伍却大约维持着不变的长度。灵儿才约莫等了一刻钟,小武就抱着大包小包过来找她了。

「哇!好多东西呀!我来帮忙。」

「姑娘,不用……。」小武话还没说完,灵儿已经将一半的纸包给提走抱走。

小武觉得有些惊慌又有些暖心,她半嗔地说道:「姑娘,小武可以的。」

「不行,妳都快看不见前面的路了,等会儿摔了磕了怎么办?既然我们一块儿出来,我肯定是要帮忙的。」

四、天中节 - 之五 - 节前准备 II

小武笑吟吟地说:「是,是。那就劳烦姑娘帮忙了。」说着,她又回过头去抱了一包未封口的大纸袋,里面的香气引起灵儿的注意。

「小武,这不是菖蒲还有艾叶吗?怎么绑成这样的形状?」

「回姑娘,因为明日是天中节,这些都是在天耀过天中节用的东西。」

「原来如此。」

灵儿与小武两个人一起走到马车停靠的地方,小武先将两人手上的东西都放上马车并整理好后,带着灵儿到一旁的一间小茶楼坐下。

「小二,这里要二碗豌豆冰。」

「好嘞,马上来!」

不一会儿,二碗冰凉的豌豆冰就上桌了。只见红色的大花豆旁是入口具弹性咬劲的包心粉圆,下层则是绿豆冰沙,吃起来冰凉透心又不会太甜。

「姑娘,这次我请客唷!」小武这次学聪明了,在灵儿发难之前先说出来。

灵儿感激地看着小武道:「谢谢妳。」她心中暗暗想着之后若拿到月银,她一定会请回来的。

「不用谢,我们赶紧吃吧!回府后还要把买的东西都布置好呢!」

吃过冰,灵儿感觉消暑很多。与小武回马车时,她还见小武特地带了一碗冰给有谦,一整个很有同僚爱的感觉。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灵儿感觉御王府里的人不若外人看到的那样冰冷。其实府内的人,包括了亲卫暗卫等等之间是很接地气、很有人情味的。

回到了王府,小武在停马车的侧院教灵儿先将买来扎成人形的艾草及剑形的菖蒲捆成一组之后,再带着她将那些草捆组装饰在王府大门以及重要的出入处。

当她们将手上的草捆组在指定的各处都装饰好后只余下最后一个时,小武带着灵儿来到一处没什么人烟的亭阁。

这处楼阁在王府一个静僻的角落,座西北、朝东南,楼牌上写着「铃兰园」。

虽然园门紧闭着,但从园子的栅栏往里头瞧,能见到庭园里花草苍翠有型,地面上依然保持整洁干净,连落叶都没有几片,想来这园子虽封闭起来却还是有人时常进去打扫的。

再往里瞧,在那一片大庭园之中有一座不同于府内其它建筑样式的独立厢房。

灵儿转头问小武:「小武,这最后一组草捆是要装饰在这儿吗?」

「回姑娘,是的。」说着说着,小武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小武的眉头蹙了蹙道:「也没什么,小武告诉姑娘,这园子可是王府的禁区唷!您可千万别进去。」

「禁区?」

「是的,这件事主子不准大家谈论。所以姑娘也别问了,就是千万别进这园子就对了。」

「好,我知道了。」

边说着话,小武将草捆绑在了园门旁的第一只栏杆上。

这草捆绑好后也就宣告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的二人已将府内关于天中节的准备告了一个段落。

灵儿把昊天岭订制的东西及令牌送回到书房的书案上后就去食堂用晚饭。

她进了食堂,神色紧张地左瞧右看了一会儿,还将食堂内两间雅间都巡过,并未瞧见昊天岭。于是她吁了口气,去厨房口领了晚饭,就蹭到小武的那桌同她一块儿吃饭。

「姑娘,您来了,请这边坐。」小武见灵儿过来,同她打了声招呼,还拿了个看起来白色圆形似凉糕的东西放在她餐盘的空位上。

「嗯?这是?」

「姑娘,这是一京飨的红豆大福,周夫人让有谦买了好多,做为今晚加菜的点心呢!」

「喔?这就是一京飨的红豆大福?」

被放在灵儿餐盘上的点心约有三个初生娃娃的拳头那么大,被放在做底的长长竹叶的中间,多出来的竹叶则贴在大福的两侧,方便人拿起来品尝。

灵儿捏着大福两侧的竹叶将点心拿了起来,那触感让人觉得这点心的外皮是软中又带了弹性。

她仔细地瞧了瞧,大福那白色略带了点透明的平滑外皮上被洒上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看来平整的外皮直到底层与竹叶的接合处才有些捏合的皱折。她靠近闻了闻,点心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只是,她毕竟是女孩子,本身对于点心的抵抗力就薄弱了,再加上听闻这是享有京中第一甜点店铺出来的招牌点心,在靠近闻了一闻之后,也不管还未用晚饭,忍不住就先咬了一口。

她才入口,扑鼻而来的是桂花的香气。

那外皮口感像是揉入了桂花蜜的麻糬,薄薄一层地勾人唇齿,里头还有蛋糕及滑顺不甜腻的红豆馅料。

她忍不住闭上眼细细品尝那一口里不同层次所带来的好味道。

「小武,这真的是太好吃了,我可以理解为何这点心会被誉为是一京飨的招牌了。」

「姑娘下次可以尝尝一京飨吹雪系列的点心,那个也是很令人惊艳呢!」灵儿身旁的一位侍女开口说道。

「真的吗?那我下次出府,可一定要去试试才行。」

饭桌上的气氛轻松,又有厨房大婶的美食及一京飨的点心,灵儿觉得能与府内其它姐妹一起度过一餐饭食比与大胃王同桌吃饭开心很多。

饭后,灵儿愉快地同小武一道散步消食走回同生阁。

接着她有些急匆匆地去了浴室,打算快速洗浴好才能在就寝前仔细瞧瞧书架上到底放了些什么书。

这会儿灵儿在浴室的衣间里才脱了鞋袜正准备脱衣裳时,忽闻一个飘飘然的声音道:「是谁在外面?」

她右手压着身上的衣裳左右张望并未见到任何影子,正想着自己是否听错时,赫然发现有一股热气不断地从浴间内大浴盆旁的屏风上方飘了出来。

她靠近屏风一瞧,屏风的后头竟有一道开着的门。

先前她来用浴间时确实见过那屏风,可并未注意到那屏风后有一道门,此次若不是因为那腾腾的雾气越过屏风往外窜,否则她还不晓得要何时才会发现那屏风后头别有洞天。

她反省了一小会儿自己的警觉性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才到那门口,里头便传来温润低醇的嗓音道:「进来帮我倒酒。」

四、天中节 - 之六 - 汤池浴场

灵儿大着胆子走进那道门,入眼的先是一片氤氲的热气,从脚底传来的热度与滑润,她猜测这地板应是温润的玉石所做成,在前方有水声,以声音听来那处大约有个大浴池在。

那声音又道:「酒在妳旁边的小几上。」

她现在能确定那慵懒的声音来自于自家王爷,这让她那紧张的小心灵立即放松了一半。

她将小几上放有酒盏及小酒壶的托盘整个拿起来,小心地走向浴池。

只是还未到浴池畔,地面上就已是一片湿,由那时不时漫过她足尖的水还很温热的形容,她想大约是浴池中溢出来的热水。

灵儿蹙着眉更加缓慢小心地接近浴池,也渐渐看到浴池里的人。

昊天岭一丝不挂的在诺大的浴池里泡澡,墨色长发散逸在浴池之中。

平日的长袍只能看出他是高个衣架子却看不出长袍底下的他是个属于精瘦型的男人。

他的胸膛宽阔,腹部嶙起腰身窄紧,无一丝赘肉的肌肉肌理明显,看似薄薄地附在骨骼之上却无法得知隐藏在那之下的爆发力有多少。比小麦色略淡的肌色因浴池的热水显得有些略红。

灵儿不小心与他的眼神对上。

这四目交接,让她觉得呼吸一滞,更何况这会儿王爷看向自己的眼神与平时的清冷不太一样,似是有些迷离。

如此对视了好半晌,她陡地发现这浴池间的温度太高,连带得自己也有些晕晕乎乎的。

更重要的是,她此时才惊觉到自己落在昊天岭身上的视线不合时宜,可双眸又挪不开,权宜之计便是尽快将他吩咐的事情做好尽快离开。

她在心中不停念着非礼勿视又挂念着任务,最后还念起了清心咒。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形愈走愈快,就在她几乎走到浴池畔时,她低估了浴池溢出池畔的水所带来的影响,她毫无防备地脚底突然一滑,连人带酒便腾空飞进了浴池里。

昊天岭见到这幕时,他已是一手接到了酒瓶、一手挽住了她的腰。

可他还未来得及将她整个人搂过来,好让她的脸露出水面呼吸时,她已是如同快溺死在水里的人一般,惊恐地在水中不停地扑腾挣扎着。

她的挣扎伴随着大量水花,昊天岭要制住她也不容易,再加上在水中比较滑溜,他费了一些功夫才抓住她。

灵儿本人在这求生的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过程中,意识倒是有些恍惚了。

这一恍惚却让她看见了一些画面。

那些画面以她自己无法抓到的速度从她的脑海中快速浮现又消失。这让她有一瞬觉得是不是自己快死了,所以人生走马灯开始显现,连她失忆的部份也跑出来让她回忆了?

当灵儿被昊天岭从水里捞出来困在胸前的时候,她只想起了因为以前的一个训练事故让她从此非常地怕水,这也是为何她宁可淋浴也不肯坐进浴盆的原因。

可她要再细想,却无法确切再想起那个事故的内容是什么,只是得到个恐水的结论而已。

「冷静下来了吗?」

昊天岭低沉好听的嗓音此时像是令人安心的,将灵儿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这才发现身上一身湿就算了,居然还被未着寸缕的王爷给紧紧抱在怀里。她脸上羞红得连耳垂都快滴出血来,却不晓得视线该望向何处才适当。

昊天岭的目光仔细地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事之后,他拉过一旁的一件丝绸袍子裹在她的身上,将她放在一旁的卧榻上凉凉地说:「快去沐浴吧!免得着凉了。」

话落他拿着小玉瓶直接仰头喝着里头的琼浆,光着身子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她随后便听见他从衣间飘来叫唤云颀的声音。

小武掐着灵儿差不多沐浴完的时间去帮她穿衣裳,可进了衣间及浴间都遍寻不着。直到小武走进了汤池浴场才见灵儿呆愣愣地坐在汤池畔的卧榻上。

她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脖颈上,身上罩着一件乳白色的薄袍子,袍子里头还是下午外出前换的那身衣裳,那衣裳正湿答答地紧贴在身上还滴着水。

小武又见她的脸色不停地变换,不明白她发生什么事了,索性带她到浴间帮她脱了衣裳,淋了浴、洗了澡再带回同生阁里。

灵儿像个娃娃般面无表情地任小武摆弄,满脑子里不是在水里头惊恐的念头便是想着那些出现的片段画面。

此时她出现了一个疑问——为何怕水的自己还会想亲自去摘池里的莲花如此矛盾的行为。

可直到她皱着眉头睡着了,她还是想不出来。

小武见她不对劲曾试着问了问缘由,可灵儿整个人似是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都未回答,她只好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睡熟了才离开同生阁。

翌日早晨灵儿很早就醒了,她比其它人还早到马场想提早开始晨练。

可她还未到马场,银星却眼尖,一见她走来就丢下马夫跑过来撒娇。她穿着训练用的衣裤倒也方便,没用辔头、障泥就直接上光马背去跑了。

经过一夜的沉淀,她觉得昨日溺水虽想起了些片段及一些模糊人影,可最重要的详细内容却想不起来。

既然如何也想不起来那就把失忆之前的事情先放一边吧!重要的是她现在在这里当差、生活,先让自己能立足在此处,顺利活下去比较重要。

只有立足之后,她才能有机会去回想、去找到自己的家人。

所以首先,她应该先鼓起勇气同王爷把月银的事情谈好,虽然住在王府里似乎花用不到,可身边没有点银子,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想做些什么都不方便。

至于怕水的事,在她克服以前就尽量不要接近水吧!

想开了她整个人又明亮了起来,银星和她有着默契,时快时慢的照着自己的意思在马场上奔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昊天岭穿着一身缥绿色的长袍站在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看着她。

昊天岭双手抱着胸,看了她许久才对云颀说道:「去吩咐小武帮她准备一些行李。」

「是,王爷。」

四、天中节 - 之七 - 仙雅楼 I

天中节,又称为袪毒节,这片大陆上每个国家的天中节日期皆不尽相同。

在天耀,天中节是当初司星官依照天象观测之后确认太阳直射天耀首都的那一日作为天中节的日子。

因此,若有人能在这一整日都守在皇宫里的太极殿,便能从殿前的日晷上,见到日晷的光影变化看出太阳是从正东方升起、正西方落下。

且此时节之前多雨,之后又变得相当炎热而易生瘴气,再加上又是进入各种毒虫活动繁殖的季节,所以有袪五毒的习俗。

在这一日里,上至皇室下到平民皆会在各个重要出入口悬挂用艾叶扎成的人形及菖蒲扎成的剑形草捆装饰,身上会配戴内藏香草的香包,还会用浸泡过各种香草的水洒在庭院或屋子的角落以防止毒虫入侵、瘟疫蔓延。

灵儿在晨练结束之后,就跟着小武一起负责将香草水仔细洒在王府西北区的庭院里,此时她恰好又经过铃兰园的前面。

灵儿瞄到铃兰园的园门开了,无人居住的园子竟是周夫人亲自将香草水洒满整个园子。不过既然昨日小武说过这园子是王府的禁忌,她也就不好再乱看,快速地将铃兰园外的庭院洒好香草水后离开。

近中午时灵儿被昊天岭唤了去,后来换了套衣裳就随昊天岭及云颀出门了。

王爷说了要去巡视产业,他们乘着马车来到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主子,今日有天中节市集马车无法直接到湖边小亭,您在此处下车步行过去好吗?」有谦在驾座上透过小窗询问昊天岭的意思。

「嗯。就这儿吧,你到马车集散处去休息候着。」

「是。」

天中节市集是用竹子和布料搭成一整排的帐蓬,沿着东心湖绕了一圈。

市集里有很多摊贩,有卖点心菓子的、有卖药草的、有卖香包的,也有童玩首饰等等,不论是否能让人想到的、亦不论是否与过节有关的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这里都有卖。

因是个颇具规模的大市集,所以吸引皇城里很多人前来,甚至还有人专门是为了这连续二日的大市集前来京都游玩,因此东心湖附近的客栈都住满了。

现场相当地热闹,到处都是人。

不曾参加过这种活动的灵儿还差点被人群挤得与昊天岭他们分开,最后还是昊天岭以身开道,才顺利地前进。

他们穿过一个预留为走道的帐蓬,眼前便是湖中盛开的荷花。

昊天岭拉着灵儿往荷花旁的小亭子走去,那边排了不少人在等游湖的小船或者是画舫。

昊天岭并未去排队,而是直接朝着小亭里的一位老者走去,那老者一见到昊天岭就迎上来行礼。

「殿下。」

「嗯。」

「船在这儿,请您上船。」

亭子旁泊了有两艘小船,上头有着仙雅楼的纹徽,昊天岭带着灵儿直接跳上了其中一艘,云颀也跟随在后上船,那位老者与一位年轻人则上了另一艘小船。

接着两艘小船便在云颀与那年轻人的划动下缓缓离了岸往湖心的楼房而去。

灵儿除了浑身紧绷,柳眉也紧紧蹙着。

早上才想说离水边能多远就躲多远,未料想只是陪这顶头上司出门视察一下产业而已,竟然就视察到了水上,而她连拒绝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船离岸边已是老远,人在湖面上放眼望去四周尽皆是水,能依靠的只有身下的这艘小船与船上的两名男子而已。

她一只手紧抓着船缘、身体僵硬,另一手即便想也构不到另一边的船缘,更何况她也不可能去抓着坐在一旁的自家王爷,所以她只好咬着牙反手握着坐着的船板。

昊天岭斜睨了眼灵儿,想起昨晚只是个汤池她就一副快溺死的模样便往灵儿身边靠了点,然后说道:「云颀,先绕绕。」

「是,王爷。」

才离开小亭码头没多久,昊天岭就说要绕绕,灵儿心里想着这湖就那么丁点儿大,能绕到哪儿去,要不先让她回岸边去,他们两个男人自己游湖便行。

未料云颀将船驶向了那片荷花之中,接着就摘了几支带茎的莲蓬丢给灵儿,她不明所以,只能拿着。

做完这事,云颀便将小船直直地划向仙雅楼。

「会剥莲子吗?」

「回王爷的话,灵儿不曾剥过,但可以试试。」

她确实是不曾剥过莲子,不过印象里却见过谁正在剥着莲子。那双纤长素手到底是谁她想不出,只记得当时目光的焦点都在那正被剥得干净的莲子上,她想照着那方式她应该也会剥。

「那剥吧。」

「是。」

四、天中节 - 之八 - 仙雅楼 II

灵儿正要剥莲子,低眸恰好见着湖中仙雅楼的倒影,她将头抬了起来,第一次正式见到小武口中描述过的仙雅楼。

五层楼高的仙雅楼清新雅致地站在湖中心。

不花俏的重檐上采用的是靛青色的琉璃瓦层层迭迭而上,至楼顶时做成攅尖式的屋顶还配了个群青色的宝顶。

各楼层搭配铅白色的墙面,群青色的门框、窗格及栏杆,还有绀青色的柱子做点缀,和时下流行的黄色硫璃瓦配上翘得老高的出檐再配上朱红色的墙面搭上朱红色的窗格门柱完全不同。

有道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亲眼所见的感觉还是与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会有所不同。

这仙雅楼是清新雅致没错,可若未配上蓝天与太阳,会不会令人感到有点冷?

还是设计建楼的人是希望藉由那个蓝白的色调在没有阳光的时候交织出自己就是那颗太阳的意念呢?

灵儿腹诽着却又想:说实话,这楼给人的感觉还真与王爷有些像呢!

看着冷漠,实际上却又如同太阳一般在自己需要的时刻给予自己帮助。若是每回说话时不要一副冻死人的感觉,也不要内容精简得不像话就好了。

想到此,她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只是那样的王爷大概就不是咱们家的王爷了。

她边想边试着剥了几颗莲子,还将性寒味苦的莲心给剔干净放在一条干净的手绢上。

只是每每才剥好、剔好一颗莲子,昊天岭就直接拿去吃了。

她专心致志地剥着莲子也忘了人还在湖面小船上的事,直到剥了好几颗后忽觉手腕疼,揉了揉手腕才想起先前穿过市集时王爷未免她走散而牵她手的事。

她开初以为王爷是不是在轻薄她,但后来在「汹涌」的人群中挤呀挤,她才觉得王爷可能只是单纯怕她走散了。

可一路上人好多,王爷用身体开道外还抓着她的手腕抓得很紧,她生怕被人群冲散了所以手吃痛也不敢说,任由王爷抓着。

好在上了船,手也放开了,现在赶紧揉揉舒缓一下。

只是这一缓过来,哎唷!她就又忆起怕水这档子事,幸好头一抬,仙雅楼的岸边已经到了。

在仙雅楼岸边接应的并不是亭子,而直接是个水榭回廊,回廊有临水楼梯直接接到水边,只要从船上跨出去就是楼梯,而回廊之上也有屋顶,方便雨时来访的客官。

上岸的时候,灵儿一只手抱着那些带茎的莲蓬,一只手扶着船缘正要起来,坐在一旁的昊天岭二话不说伸手托着她的腰。

她本能地惊慌了一下,想挣扎又怕跌进水里去,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僵着。最后她感觉身子才一晃,脚便踏实在了地面上。

昊天岭就这样带她上岸了。

只是才上岸,王爷放开她时,她就察觉自家王爷的冷气跑出来。

她不了解原因,只好在云颀跟上来时望了眼云颀,希望他能提点一下自己,云颀却只是小声地叫她快点跟上,并未多说什么。

水榭回廊的两旁是小小的花园,回廊走到底再上了几阶便是直接通往了仙雅楼大门的小道,门口两边写着「能得知己似得仙」、「悠然自乐添清雅」两句对联。

在门口早有人将昊天岭迎了进去,灵儿跟在云颀的后面也进了门。

一进门入眼的是精致的百宝格,那些格子的上头有一些雅致的摆设。百宝格旁是柜台,柜台与里间隔有一片白底上绘满花草的屏风。

整个外堂不算小,可因为接近中午时分,一时间来了很多订桌的客倌,店里头有不少的伙计正忙着为客倌们带位。

灵儿只是脚步一顿而已,便不见昊天岭跟云颀了。正想着如何找他们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灵儿姑娘。好巧呀!」

灵儿闻声蹙了蹙眉,心中暗道不好。她转身正欲行礼,却被赫连宸给拦了下来。

赫连宸甫上岸远远就瞧见了她,毕竟来这种地方的人通常衣饰都会比较丰富体面,灵儿在这些人中就显得是个特例。

她不用胭脂不抹粉,身上也未配戴什么首饰,头上至多只有一、二只不显眼的簪子而已。

可她这人根本不需像其它人那般用那些繁复华丽的东西便能显出她的气质,所以赫连宸即便远远地也能一眼就确定是见着她了。

这会儿灵儿转过身来,缥绿色的马面褶裙衬着红色的系腰绳带,裙脚上绘了一圈的白色小荷花在上头摇曳,而这些小荷花与上头绘有粉色荷花的白底箭袖交领衣掩裙上衣互相呼应。

赫连宸在制止灵儿行礼后就看呆了。

「嗬嗬,灵儿姑娘不必多礼了,我是同哥哥一块儿到这里吃饭的,灵儿姑娘也是吗?」

嘉柔帝姬从赫连宸的广袖下笑脸盈盈地探出头来,她探头出来时还偷偷用手肘顶了顶赫连宸的腰示意他回神。

「回帝姬的话……。」灵儿正要回话时云颀出现了,他发现她没跟上便出来寻她,一见到赫连宸与嘉柔帝姬,他立时行礼道:「见过皇太子殿下与帝姬殿下,御王殿下有请。」

四、天中节 - 之九 - 仙雅楼 III

昊天岭早知今日皇太子与帝姬在仙雅楼有订桌,只是想着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天中节市集,便还是带着灵儿出来走走瞧瞧顺便到仙雅楼吃个饭,试试厨子新开发的菜谱。

是以他吩咐云颀出来寻灵儿的时候,若是没见到皇太子他们就算了,只要看见他们缠着灵儿,就直接将他们请到雅间去,免得灵儿为难。

云颀下来找她还真让他撞见皇太子与帝姬正缠着灵儿而她一副头疼的形容,他在心中十分佩服自家王爷的料事如神。

最后云颀带着他们一行来到四楼有着靠背栏杆的雅间。

这仙雅楼从外观看,外围是一圈群青色雕花栏杆与绀青色檐柱,只是二楼及一楼可以看出雕花栏杆内有一圈走廊,方便客倌出来廊下看景消食。

三楼以上的雕花栏杆则是能让人坐在室内雅间边用餐边欣赏仙雅楼周围美景的靠背栏杆。

因此如若有客倌能砸下重金包上一整层,这处容易观察外面动静又不易被窃听的地方,会是个说秘密的绝佳地点。

三楼以上的雅间因这些特点而成热门订位区,可仙雅楼的四楼与五楼平时却是专门保留给楼主随时使用而不开放,一般客倌们只好挤破头希望能订到那三楼为数不多的雅间。

灵儿一行进雅间的时候,就见昊天岭坐在靠背栏杆上,风吹动一旁从挂落上垂下的半透明罗纱,让一向清冷的昊天岭看起来有几分风情。

只是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那表情是否能担得起风情二字。

帝姬一进雅间,见到眼前的风景不由得说道:「好美的风景呀!这儿是传说中的四楼吧?四楼不是不开放订桌的么?」

「回殿下,御王殿下等会儿同楼主有事相商,便借用了四楼这雅间。」

「哇!这比我们预定的三楼雅间景致更好!皇兄,咱们这趟来真是幸运极了呢!」

赫连宸快速地觑了眼灵儿,露出了一抹浅笑:「说得是,真是托了御王的福气!」

「皇太子、帝姬请坐。」昊天岭声音凉凉,听不出喜怒,他也未站起来与皇太子、帝姬相迎,这让雅间中的气氛略微尴尬了起来。

昊天岭瞥了灵儿一眼,又瞧了瞧嘉柔帝姬。

灵儿便走到昊天岭面前那一张八角形大桌子的其中一个面对昊天岭的位置为嘉柔帝姬拉开了椅子,客气地道:「帝姬殿下这边请坐。」

于是嘉柔帝姬便在那看来刚好一个边可供一个人坐下用餐而不显得挤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赫连宸见自家妹妹入了座,自己也挨着她身旁的位置入座。

待赫连宸与嘉柔帝姬入座之后,灵儿则是和云颀一左一右的站在昊天岭的身侧。

她犹记得小武说过的:有时候要变通,但该守着规矩的时候,就该好好地守着规矩。

云颀打了个响指,仙雅楼的伙计们立刻现身将菜端上桌。

「今日皇太子和帝姬怎么会想要来仙雅楼用膳?」

「久闻仙雅楼大名,今日难得有机会来到天耀,当然是一定要过来瞅瞅。御王呢?」

「没想到仙雅楼的名号也传到贵国去了。既然如此,今日就由本王做东,请二位品尝看看仙雅楼是不是如传闻中的那般。」

灵儿虽然才到王府几日,她之前从周夫人口中却已听闻自家王爷的一些习惯。

例如王爷长年在军营里带兵,吃饭什么的习惯与众将士一起,所以平日里不论在王府内外或酒宴上,王爷用膳的时候都是自己来居多,偶有云颀会帮着处理。

只是今日这桌酒席他筷子还未曾拿起却瞥了眼灵儿,要灵儿帮他布菜。

桌面上昊天岭是主人,主人还没用,客人当然也没动。

灵儿收到自家王爷的指示,赶紧将手中的莲蓬插进一旁的花瓶里,净了手便开始帮昊天岭布菜,接着赫连宸与嘉柔帝姬才开始动筷。

当然,他们来这儿的时候本是要掩饰身份的,所以没有带人来伺候,一切只能自己动手。

赫连宸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灵儿,见她忙着帮昊天岭布菜装汤,看着她的脸因布菜而出现的各种角度。

赫连嘉柔见赫连宸那漆黑的墨眸只盛满了灵儿,那形容似是眼珠子都快给掉了下来,可她因着桌子的关系,离赫连宸有一臂之遥,她只好在桌下用脚踢踢她的哥哥并瞪着他,提醒他注意形象。

这样一踢,赫连宸倒像是清醒过来,连忙用菜还有帮帝姬布菜。

三人份的菜肴不一会儿就道道盘底朝天,伙计们进门收拾下去,上了茶。

这茶一上来,整个雅间都是荷花的香味。

「殿下,这茶取名为荷花心茶。是取置于荷花花心一晚的白毫乌龙茶叶,佐以晨间收集的荷花上露冲泡而成。恭请殿下品评。」那位在亭子里候着的老者特别介绍着。

昊天岭优雅地将茶杯举起靠在鼻前先闻了闻,接着又轻啜了一口含在嘴里让茶香上扑后才咽下。

好一会儿后,他才道:「可以。」

「谢殿下。」老者面露喜色,恭敬地做个揖就退了出去。

「皇太子和帝姬觉得如何?」

「真不愧负有盛名的仙雅楼,不仅能用这个时节的荷叶、莲子、莲藕入菜,而且色香味具全,真想把做这些菜的厨子给带回去,好让父君品尝看看。」赫连嘉柔眨了眨眼睛先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皇太子呢?觉得是菜色好还是风景好?」昊天岭嘴角噙了一屡意味不明的笑,一边示意灵儿给他再剥些莲子。

「菜色与风景都很好。」

四、天中节 - 之十 - 仙雅楼 IV

「是吗?」

昊天岭声音不冷不热地说着,却于剎那间陡地一把将站在身旁专心剥着莲子的灵儿给揽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眼神柔情万千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灵儿正是聚精会神地拨着莲子却冷不防地被他拉了一把,直接就坐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她甚至是还未见到昊天岭专注望着自己的那道似是能掐得出水来的目光,只是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自己在谁的怀里,便立时联想到昨晚浴池中的风光,霎时满脸通红。

赫连嘉柔见到这幕连忙将她的小手遮住脸,从指缝露出的肤色能知道此时她的小脸已然如熟透了的蕃茄一般。

她自小只在七岁前曾经被父君及同母的皇兄如此抱过之外,何曾见过这样的画面。

且都说男女授受不亲,眼下却见御王直接将一个非亲非故的姐姐抱进怀里,她少女情怀涌上心头,不由得面红耳赤,却又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将遮住眼睛的双手指缝加大。

赫连宸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瞬便很快地收敛起情绪。

眼前这两人明面上是主仆关系,可那二身衣裳是怎么回事?

昊天岭一身缥色的衣袍在袖口上绣有几朵白荷,灵儿的上衣是白底上绘有一朵粉色荷花及缥色荷叶,下身的裙子也是缥色为主色再缀以小小白荷。

这两人的衣着分开看不让人注意,可她现在坐在他腿上便能让人看出这两套衣裳分明是成套的情侣装。

他再往旁边的云颀一瞧,这云颀穿的一身倒像与仙雅楼是成对的蓝天白云。

赫连宸瞇起眼睛,从他昨日得到的情报来看,这灵儿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天耀皇城的,亦打听不到她的出身与过去,只知她一进城就让昊天岭晋为贴身侍女。

这以往打仗什么的也不曾传出昊天岭身边有过这样的女子,这会儿突然出现这样的人,而昊天岭对她的重视又不一般……。

只是……他轻笑了一下。

只是重视又如何,她看来就只是个小小侍女,又还未婚配,此次自己出使来天耀谈的就是对两国有利的事情,他相信天耀的皇帝能了解父君的诚意,到时再找个什么理由,让光武帝把这个小小侍女赐给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灵儿坐在昊天岭的腿上很不利索地终于剥好了一颗莲子,昊天岭也不接过,直接用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将莲子靠近他的嘴,然后就着她的手把她亲手剥好的莲子给吃了下去,还顺便舔了舔她纤长微茧的手指。

灵儿感受到手指传来的一阵痒麻,她觉得自己呼吸紊乱,有一股血液冲向头顶,甚至连绣花鞋里的脚趾头都受不住地蜷缩了起来。

她低下头弓起背想掩饰自己涨红的脸颈,昊天岭却不让。

反而一只大手探上她的后腰,她惊得直起背脊看向他的双眸,他便趁势靠过来暧昧地在她耳畔说了句话让她的身子僵了僵。

昊天岭抬眸向赫连宸道:「不知皇太子说风景很好是不是也包含了人?」

赫连宸在桌下攥起拳,面上笑得不受影响:「东心湖湖水碧绿、波光粼粼,周围市集万头钻动、摩肩擦踵,天耀京城人才辈出、百花争艳。但孤无视于百花,只想取眼前高洁的荷花而已。」

「本王认为皇太子已经得到那朵荷花了,一朵即满室馨香,无需再取一朵。」昊天岭面上笑得邪魅无所谓,但话里的那一丝冷意还是落入赫连宸的耳里。

这天下无人不知赫连帝国的皇太子与皇太子妃二年前就是定情在荷花池畔,明明已经有一朵很美好的荷花了,只因此次出门皇太子妃未一道前来所以妄想动他下面的人?

昊天岭感到十分不悦。

赫连宸依然笑着回答,只是那笑不达眼底:「需不需要取是孤的决定,至于能不能取到,便是孤的本事了。」

他可不是被吓大的,从小他要什么都是自己去争取,不然他这个太子宝座只是靠嫡长子的身份怎可能坐得稳,那个眼光如此之高的太子妃怎甘心掉进他所罗织的情网之中。

这次难得他一眼看中一个人,簪子也送出去了,他觉得自己是势在必得。

「那就看皇太子有多少本事了。」昊天岭又恢复凉凉的口吻,唇角微勾,似乎打算看戏的样子。

「御王好说好说,这膳食也用了、茶也上了,孤还有事,先告辞了。」

「皇太子、帝姬慢走不送。」

皇太子与帝姬离去之后,昊天岭才让灵儿从他身上下来。

灵儿脸上的红晕尚未退去,额上一层薄汗,她低着头站在雅间的角落将衣裙上的褶子抚平。

昊天岭起身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插了一只发笄在她只有一只木笄的发髻上:「以后机灵点,离他远一点。」

她有些惊讶自家王爷对自己如此说,敢情他是在提点自己不要离赫连宸太近?

她回身道了声「是」,抬眸时昊天岭已回自己方才的座位上了,那一脸淡漠之中似乎淬了点寒冰的感觉。

「坐下吧。」昊天岭示意灵儿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又道:「云颀。」

「是,王爷。」

云颀出了雅间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跟着那位老者与几个伙计。

老者拿着一迭本子恭敬地站在昊天岭旁边,而云颀回来后坐在灵儿旁边的位置,伙计们又把同方才一样的菜色端上桌来。

「你们吃吧。时间不太够,灵儿妳边吃边听。」

「是。」

四、天中节 - 之十一 - 仙雅楼 V

灵儿吃了一口面前菜盘里的菜,觉得仙雅楼真不愧是远近驰名,这厨子的功夫可说是万中选一的高手。

虽只是一道看似简单的腐乳高丽菜,可那菜却也是色香味具全,入口是从未吃过的好吃。可这味道即便再好嘛,她认为同御王府里的食堂大婶比起来,却大约只是差不多的水平又或者是略逊一筹的。

她瞥了眼桌上的菜,决定快速地解决这一顿,她想专心去听自家王爷与老者的谈话内容。

半晌后,灵儿才了解,原来那老者是仙雅楼的掌柜,而那厚厚一摞本子,是仙雅楼上月的账本。

也是此时她才悟了过来,原来自家王爷并非与仙雅楼楼主是熟人关系,他根本就是那位楼主。

她汗了一汗,光是仙雅楼这处产业的每月进帐就是巨额数字,无怪乎那夜皇上说要罚王爷的俸禄时,王爷的那道剑眉却连皱也未曾皱上一下,好像王府里外这么多口人的吃穿用度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她愈听觉得愈怪,王爷现在讲这处产业给自己听是什么意思?

以后自己得帮着王爷看着这处产业?

大约是老天爷开眼,她才如此想着,下一句便听昊天岭同掌柜说:「以后这部份就由她作为对口,有其它问题还是照老方法。」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灵儿在心里如是说着,还是应道:「是,王爷。」

「灵儿,回府之后这些就由妳负责,看不懂的就问周夫人或是账房。」

「是。」

这头赫连宸同嘉柔帝姬才踏上东心湖畔的小亭子,嘉柔帝姬还红着脸却忍不住道:「二皇兄,青天白日的,那御王也太大胆了吧!我看那什么灵儿八成是他的暖床侍女。你的身份尊贵,这样的女子你还是不要了吧!」

赫连宸轻笑了一声,怜惜地揉了揉这个宝贝妹妹的头道:「一场戏妳还当真了。」

「一场戏?」

赫连宸笑了笑未再解释什么,只是带着赫连嘉柔去逛逛天中节市集。

仙雅楼里云颀吃了个痛快,灵儿听掌柜说账本听得半懂,昊天岭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带着二人离开。

马车一路上往西城门去,灵儿见到昊天策、潇潇与聂将军一身戎装在那儿等着,小武则牵着银星在一旁候着。

三人下车,银星一见灵儿便喷着响鼻彰显自己的存在,小武拖着牠以免打扰大人们说话。

灵儿见这阵仗不明所以,只忙着先向昊天策及将军见礼。

「灵儿,妳先随皇兄与将军到驻扎军营地去见识见识,明日本王安排好再与妳会合去赤羽营。」

灵儿心里觉得自家王爷这命令下得很是奇怪。

瑾王殿下现在是接京畿防务,而潇潇是瑾王的贴身侍卫,至于聂将军则是驻扎军的领头人,这三位去驻扎军营地是名正言顺,她是什么理由去呢?

不过出了京城也好,如此便不会再遇到赫连皇太子,这样好像也不错。

灵儿正想着,昊天岭塞了一个平实无华的香包给她道:「带着吧,比较不会有虫近身。」

她愣了一愣,连忙点着头红着脸吱唔着:「谢、谢王爷。」

昊天岭做了个手势,小武将银星牵了过来,把疆绳及小包袱交给灵儿。

灵儿拍拍银星的脖子后就上了马。

「姑娘一路上小心。」

「好的,谢谢。」

「去吧,自己小心点。皇兄,托你了。」昊天岭抚着银星的脸颊,用眼神警告牠安份点,银星有些不高兴地甩甩头。

昊天策看着自己正在欺负马的弟弟笑着回答道:「放心,我会护着她的。走吧。」

昊天岭目送三人出了城门之后才回王府。

傍晚时分如昊天岭所预想的,中午刺激了赫连宸之后,这会儿便有风声流言传了出来。

云颀在书房里向昊天岭禀报着:「现在坊间都在传嘉柔帝姬被御王府里的某位姑娘救过命,她想感谢那姑娘可对方不止不挟恩图报,还谦虚没有功劳。这行为让赫连皇太子称赞不已,还特地在递交帝君亲手写的国书时向光武帝表明希望能将该女子引见给帝君,由帝君亲自赏赐。」

「这就样?」

「是。」

昊天岭嗤笑了一声:「原来他能力也才不过尔尔呀。」

「……王爷另外还有条消息。」

「说。」

「我们的人去查了金阁寺方圆百里的人家,可依然查不到灵儿的家人亲戚或任何过往。」

昊天岭的手指轻敲桌面,他其实不是个相信什么命运的人,他一向信奉想要什么就是靠自己去争取,想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就自己去想办法得到。

不然那时他突然遭遇那事变得一无所有,如何能硬生生地像神话般突然掘起让所有人都惊艳?

只是上天就像是开了个大玩笑,为何会让他遇到灵儿?

他几乎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确认她就是那个人的女儿。

不论她的长相、谈吐、身手等等,无一不是那家人的模样。

既然上天安排让他遇到她,而不是让她落入其它人的手里,那他是否就该同当年那人先抛个橄榄枝给他那样,在她还没能完全独立之前先不择手段地保护她,直到她能独立亦或是完整、平安的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突然昊天岭周身散发寒冷的气息,从椅上站起来,他带着晦暗不明的眼神走出书房,几个起落就进了铃兰园。

云颀早已习惯自家王爷的脾气,便守在铃兰园的外头等候。

「殿下,赫连皇太子傍晚时放出了风声,藉由上次接风宴的事情要带御王殿下那位新晋的贴身侍女回国,貌似看上了那位姑娘。」

「此话当真?」

「是。」

「那她的身份查出来了没有?」

「属下依据她是在金阁寺获救的讯息派了我们的人去查访金阁寺方圆百里的人家,可依然查不到她的家人亲戚或任何过往。」

「那么大个活人怎可能凭空出现什么也查不到,再去查。」

「是。」

「母妃,您说赫连宸这次是不是认真的?」

「又是送那簪子又是传出这样的风声,不论他是不是认真的,咱们把她整地送过去,他肯定是高兴的,如此对我们也是有帮助的。毕竟御王接管暗卫营控制了大部份的权势,咱们不是夹缝中求生存便是得想办法找外援,她这个小小的贴身侍女能有如此大的利用价值是她的荣幸。」

「母妃您说的极是,孩儿再多派人去探清楚她的底细,如此要成事时也能更有几分把握。」

五、战事 - 之一 -潇潇大爷的骑射示范

聂将军是一个忠于天耀皇室的将领,且因曾在昊天岭的麾下打仗,见过昊天岭的手腕及能力,所以非常信服他。

他亦清楚御王府的调/教是出了名地严格。

那里头的人不是以前昊天岭带过的亲兵,再要不便是万中选一,个个忠心护主得紧。

一般人若无因缘际会往往是挤破头还不得其门而入。

说到此处不由得让人提上一笔的是御王府内的三多一少:训练多、勤务多、公文多以及女性少。

女性生物在御王府内可堪称是稀有动物。

在数百、数千个侍卫暗卫之中,阖府上上下下加起来当差的女性也才只有十六位,这还是因为府内有位周夫人在帮忙持家,这才让府内有几个贴心的丫鬟侍女。

就算是王府女众数量的全盛时期,也就是之前那位王妃还在的时候,全王府的女众也不过才二十来位而已。

即便如此,聂将军也不曾见过御王身边有带侍女服侍过。

灵儿算是破天荒的头一个,且瑾王对她似乎也不错,并不如平常时候那般在温润的表面下却透着冷漠,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

因此聂将军这会儿正落在四人四马的最后头,想借机观察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子,究竟有何本事能让两位王爷都对她好。

聂将军却不知昊天策在第一时间会对灵儿好纯粹只是看在他五弟的脸面上,毕竟他五弟会对一个人好,绝不会无原因或理由。

尤以他五弟在失踪半年回来变得更加成熟透彻之后,虽然还放不开前弟妹的事,可如此五弟会突然带个女子在身边,嗯……蛮有趣的。

四人四马沿路奔驰了二个多时辰,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到营地。

这还是灵儿头一回骑着银星跑了这么久的路。

到营地之后,她牵着银星到马厩去,打了些水又拿了些粮草给牠,还在那儿晃了一晃才回到主营帐。

回到营帐,潇潇递给灵儿一个大木碗,里头装了晚饭。

昊天策这会儿已经用完了晚膳,正在桌上边喝着消食茶边看着军情,见她耽搁了许久才进来便温声问了句:「在马厩迷了路吗?」

「回殿下,没有。只是……。」

「只是?」昊天策抬眸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灵儿蹙着眉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回道:「等我吃完,殿下能不能把潇大哥借我一会儿呢?」

「好。快吃吧。」昊天策很爽朗地答应了。

「谢殿下。」灵儿很开心地赶快把晚饭给吃完。

灵儿用过晚饭后,昊天策找来聂将军讨论「鹰眼行动」,灵儿则带着潇潇到马厩去。

「潇大哥,你会骑射吗?」

「当然会。」

「可以请你示范给我看吗?」

「好。」

潇潇从马厩里把自己的马牵出来。

这骑射还是同自己的马配合是最好的。虽说其它的马也行,但默契上的差异,有时会让射出的箭达不到自己最好的水平。

他将风儿牵到马场,拿了弓箭后飞身上马。

灵儿在一旁看得好生羡慕,只因潇潇有武功,所以他并非同一般的士兵那样上马,而是「飞身上马」。

灵儿觉得搭配在充满书卷气的潇潇身上,那反差令人感到是既臭屁又帅气。

这时在一旁做夜间操练的一些军士们难得见到潇潇要示范骑射就全围了过来,有几个还主动帮忙将靶子移动到指定位置。

一切就位。潇潇骑着风儿,沿着马场跑。

咻咻咻——的连续几声,羽箭也一支支射出直直命中几个最远的靶子中心,旁边的军士们边鼓掌边喝道:「好!」

灵儿倒是没什么表情,她只是一直专注地看着潇潇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她便惊觉自己失策了。

她发现她不该什么人不找偏生找了这位武功高强的潇大哥。她原以为潇潇的外型较云颀看来文弱了许多,这武力值应该也是……。

额……她汗了一汗,未料想以他的程度,即便马儿的速度很快,边骑边射箭还得带准头对他来说却如小菜一碟,果然人不可貌相呀!

只是如此一来这样的测试也不知能否试出个什么东西来了。

灵儿看了一会儿后,便以潇潇的名义向身侧的军士要来了两条腰带。

待到潇潇回来,让他坐在马上,她用腰带的一侧将他的脚缠起来,另一侧则与障泥固定在一起,然后请潇潇再做一次骑射看看。

这次潇潇同前次一般箭箭都中红心,然他的表情却与先前有些不同,眼底闪着精光。

此次回来,灵儿先帮他拆掉脚上的腰带,才让潇潇下马,她自己蹙着眉盯着腰带看了老半天。

潇潇也不急,先挥退旁边看热闹的军士们。最后灵儿将两条腰带从风儿的障泥上拿下来,带着腰带及银星的障泥跟着潇潇回到主营帐里。

她一回到主营帐内把障泥放在一旁的地毯上,整个人就坐在那儿开始拿着腰带比画半天。潇潇则直接向昊天策禀报这件事。

「喔?真的吗?」昊天策温润的嗓音轻轻地在主帐里响起。

「是,属下方才亲自试证过,那样做确实可以提高骑兵在马上骑射的稳定度。我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即便不是风儿,也不会让我的准度变差很多。」

聂将军指着灵儿正在比画的腰带问道:「就是靠那个?」。

「是的。」

聂将军听了潇潇的话,正想往灵儿那处去瞧瞧,他的肩膀却被人按住,他立时回过头去便站好不作声了。

「别去打扰她。」昊天策放开了聂将军,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灵儿轻声地说:「潇潇,她若需要什么,就给她。」

「是,王爷。」

五、战事 - 之二 - 灵儿的设计图

最后灵儿去拿了一沓纸,一边比划,一边用包裹精美的碳笔在纸上涂涂改改,待到她满意已是深夜三更。

她一放松,竟不知不觉地抱着银星的障泥就直接在地毯上睡着了。

昊天策讶异于她对此处的防心甚低,走过去将一张薄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顺道拿起了她涂写的那几张纸瞅了一眼。

那一沓纸除却最初那二张大约是完整的内容之外,后面的图被画得乱七八糟,还有不少地方画了圈及叉。

潇潇也凑了过去,只一眼就说不出话来。

他未曾料想御王殿下教大伙儿拿来写字的碳条竟能画出那样栩栩如生的图来。

第一张纸上入眼的左侧有一匹马,灵儿只是用碳条做些许勾勒就看来相当灵动,她还在马儿的背上画了挂着障泥加上腰带搭配一个像拱门形状的物品。

右边则是那物品正面与侧面的放大细部图,甚至是障泥底部加上系带以及如何同腰带并在一起,她将接合缝上的部份都标记得十分清楚。

第二张纸的左边依然是一匹马,可马背上挂着一个看来十分奇怪的枕头,那个枕头两侧有高起。

再往下一瞧,奇怪的枕头带着那像拱门的物品安置在障泥之上,障泥底部同样画有系带。

右方同第一张纸一样,可此处画的是枕头从侧面望去的放大细部图。

第三张开始就非常零乱,大约是枕头里部的构造以及如何与障泥做组合,图上涂改得很严重,看得出来她尚未决定如何处理这部份。

「王爷,我想这部份应该就是脚踏的位置,」潇潇指了那个像拱门形状的部件,之后又将手滑到图纸的奇怪枕头上,「不过这个……以这个脚踏的部份来看,这总不可能是个让人躺着的枕头,会不会是个坐垫?」

昊天策又翻了翻纸道:「嗯。这第一张应该是确定的设计,看来是个能让骑乘的人更稳的东西,唔……实品用起来应当是会很不错用。明早把可靠的工匠叫来做几个出来瞧瞧。」

昊天策看了看图纸,又望着灵儿的睡脸,眸底藏着一丝惊喜:这样的一个姑娘家,脑子里竟蕴藏着这种东西?

「是,王爷。那姑娘她……?」

「别再动她了,就让她睡那儿吧。」

「是。」

于是昊天策出了主帐到原本准备给灵儿的帐篷休息,潇潇则去排了暗卫轮班站岗,才找个地方窝着稍微瞇一下。

翌晨潇潇拿了图纸去找聂将军调工匠来。

部队里随军的工匠不多,可个个老练、手艺高超。

带头的工匠原本因太早被叫起而有些呵欠,可他才见到了第一张图纸上的图样立刻整个人清醒过来跃跃欲试。

潇潇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只急着回自己的营帐,二话不说立即召集了其它工匠到驻扎地一旁的林子里找适合做那物品的材料。

灵儿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主帐里,一时间觉得很囧,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知道这主帐篷平时是聂将军在使用的,昨日因昊天策来了,聂将军便将主帐让给瑾王殿下去同副将挤,结果自己画图画到鸠占雀巢,也不晓得瑾王殿下最后是到哪儿去委屈。

这会儿天色虽然才卯时,可也不可能再让殿下换个位置睡……。

她思量了半晌,发现帐外的人因听见主帐里头有动静便不知向谁去通报了,她只好先理了理衣裳,打了水来洗漱以免等会儿有人进来看见自己还一团乱。

整理仪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家王爷昨日在她头上插上的那只发笄竟是之前自己去金巧阁取的那只价格不菲的玉雕莲花笄。

她不懂王爷为何赐这只玉笄给自己,只是眼下见到这只玉笄的感觉与第一次见到时的感受明显不同了。

许是因为心情不同吧,之前她看见这只玉笄时觉得就彷佛是见到莲花池畔的一幕风景,当下还认为这主题挺鲜活逗趣的。

可她现在只联想到自己就是玉笄上那只被吓得跳起来的小青蛙,而莲叶下的那只小鱼八成就是赫连皇太子。

她叹了口气,将头发打散再重新整理,因不会盘头发,她索性就把头发扎成马尾,然后再绑成几股辫子,才将两只发笄给插了回去。

一切收拾妥当,她在地毯上找她的图纸却遍寻不着。

潇潇刚好端着早膳进来见她正在找图纸,便说道:「图纸不用找了。」

「嗯?」

「王爷吩咐,已经拿去做了。」

「啊!拿去做了?可是……。」她绞着手指一脸手足无措的形容。

潇潇挑了挑眉道:「王爷与我都看过没问题,所以才让人去试做看看的。怎么了吗?」

「唔……没事。」灵儿想,既然已经拿去做了,那就等成品出来再说了。

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在潇潇身后未见到昊天策便问道:「潇大哥,殿下呢?」

「王爷他……。」潇潇还未答完,昊天策就进了主帐。

灵儿立刻跪了下来,在昊天策的跟前低着头说:「灵儿昨夜太没规矩了,请殿下责罚。」

昊天策看着跪着的灵儿一时间没说话,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来。

一会儿之后灵儿才听见他温润的声音说道:「这事就等五弟到了再说吧!妳是他的人,我不便插手御王府的管教。起来吧。」

「谢殿下。」

昊天策带笑的眸子看着她说:「我也没说五弟不会处罚妳,只是他向来护短,要罚也得他自己说了算。先来用早膳,等会儿去瞧瞧东西做得如何了。」

「是。」灵儿听得是头上三条黑线,希望处罚不会是很严重才好。

五、战事 - 之三 - 无人知晓

工匠们居住及制作器具的区域在驻扎地里算是比较特别的。

因他们制作指定的物件时往往需要一定的环境条件配合,故驻扎军的几个营地里,几乎每一处都会有他们专用居住的居室及制具专用的制具室。

这些居室及制具室并非采用帐蓬,而是一整排具备不同功能的屋子。

今晨,工匠们的情绪明显是亢奋的,每一位眼睛都闪闪发亮,时不时互相交换一下对于图纸上物件的想法,还一面处理一早采回来的竹子。

他们分成几组在处理那些竹子,主要的程序是将竹子先铣去外节的部份削成适当厚度的竹片,刨至不硌手致伤的程度后,再用火烤着,于适当的时机弯曲它。

这功夫急不得,还得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忍受火焰的温度。不过工匠们的表情似是不以此为苦,个个脸上都一副磨刀霍霍的形容。

灵儿在用过早膳后跟着昊天策一起到工匠们的聚集地瞧瞧。

当她到制具室时,领头的工匠因为对于弯折这门手艺特别出色,正亲自烤弯竹片。

一旁利用等待时间讨论图纸的工匠们见灵儿来了,便围了上来询问她一些细节,他们对于这样的东西出自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之手,很是好奇。

「姑娘,这草图是妳画的?」

「是的。」灵儿微笑点头回答。

「妳有给这些部件起名字吗?」

「有的。」

「那妳说这嘞叫什么?」

「这是马蹬。」

「那这个呢?」

「那是马鞍。」

「这些看来似乎都很好用,对于让人能稳定坐在马上应该可以起很大的帮助,姑娘妳是如何想出这样的东西呢?」

「唔……我从前骑的马上都配有这些,不过……,」灵儿在图纸上比画了一下:「这几处大多都是金属的制品……。」

她说了这话之后大家都哗然了。

她说她从以前就一直在使用这样的东西,可这些工匠们不仅未曾在战场上见过有人使用,事实上从未有人见过这些。

灵儿也傻了,怎会没人看见过呢?她回忆了一下她失忆后与马儿有关的事情。

她最早是在金阁寺见到各种不同装饰的马车,后来也乘过马车,接着真正开始在天耀骑马是在王府与银星相遇之后。

其实当时银星不知怎地接受了自己,会主动在她上下马或者骑乘时配合她,再加上她在城内骑马的时间也短,她虽有察觉似是什么地方怪怪的却一直无法掌握到那个要领。

直至昨日她整整骑了两个时辰的马,在长时间的骑乘下她才发现原来问题是存在于:怎么这里的马只用了辔头与障泥?

所谓的辔头就是由马嘴咬着的马嚼子与套在马头上并延伸让人容易控制马匹行动的缰绳组合而成。

障泥则只是放置于马背上垂至马腹二侧如同厚毯子的织品,让人在乘马时能坐得比较舒服之外也用来遮挡马儿行动时所扬起的尘土或泥水。

可这与她从前所体验的完全不同。

印象中,她单纯骑马时也经常什么都不挂,直接上光马背去奔驰,但那仅止于自己经常骑乘的那匹。因她自己的马,平时都是自己在照顾,默契上自是不用明说的事。

可若是要做某些马术活动,例如障碍跳跃,那一定是全套装备都挂上去的,如此活动过程才能够更精准执行动作,也减少危险性。

银星是个特例,大约是她同牠特别有缘,所以与牠相识之后,有两次是直接什么都不用就骑在牠背上却默契十足得似是搭档很久了,才未让她很快联想到装备不齐的问题。

于是她在确认问题后便趁着带银星去营地马厩休整时在那儿绕了一圈,发现如此大的军营里竟也没有那些装备。

她又想到自家王爷说隔日要带自己去赤羽营,在不清楚那路程需要几个时辰的情况下,她怕自己半路脱力摔下马,所以才想说至少弄个马蹬来。

有了马蹬,她骑马时身形能稳定点,累了在马背上钓鱼时有个能踏的蹬子也较不容易摔下来。

昨夜请潇潇做个实证是因她若是亲自上去试,她无法做任何调整。

后来即便潇潇顺利试成,她还是比画了很久才将自认为可用的设计图画出来。

可她未料到自己还未想好材质要用什么来克服,图纸就已经被拿走去做试作品了。

现在又知道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国家是从未出现过的,那自己到底是如何知晓那些东西的呢?

灵儿心底起了重重的忧虑,眉头皱得如同打了个结一般,昊天策在一旁见到,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

「沈师傅,你们预计何时能将成品做出来?」昊天策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思索的灵儿。

沈师傅将手上弯得差不多的竹片放在一旁,略想了一下,做了个揖才回答:「回殿下,傍晚以前应该就能做出初步的成品,若是要整个细致地做好,大约需要三日的时间。」

「好,那傍晚时,就先试试能否如我们预期上的好用。」

「是。」

昊天策转身向灵儿及潇潇道:「我们先回主帐吧。有些事要派你们去做。」

「是。」潇潇及灵儿立即回复。

一路上昊天策同潇潇大步流星,灵儿则若有所思、脸色凝重,就这样三人回到主营帐内。

五、战事 - 之四 - 惊人的事实

灵儿一路上将仅有的二个多月的记忆细细地回想,「穿越」二字有如天外飞来一笔,愣是有如燎原之火般由一个小小闪光闪进她的脑海之中,瞬间便让她回想起好几部与「穿越」有关的言情小说。

她的杏眸圆睁,发抖的手不由得掩住因恍然大悟而呈圆形的嘴。

怎么会……真是荒唐!难怪总是格格不入的呀!

自己还真是蠢,到此处两个多月才发现这个事实。

自己该不会是像那些小说里所说的……并非是这时代的人?

那自己是死了之后灵魂穿越过来的?

现在这副身躯又是哪个倒霉鬼的?

王爷对自己的态度是因为这身体的原主吗?

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醒来后也是照过镜子或是见过水面上的倒映很多次,所见的这张脸一直都是自己印象中的那样呀!

何况那些近身的战斗技巧如若不是从小就练上,这身体也不可能如此随心所欲吧!

虽然她不如晨练时遇到的暗卫们,可近身对上侍卫们,她也还是能过上几招的。

其它像是野炊她行,绣花她是向周夫人学了才会,可若是扯到天耀时下流行的衣裳或装扮,她就只有头痛的份儿。

想了一些例子,她推论着:如此说来,自己真的穿越了?那自己究竟是从何而来?

无怪乎自己对于所谓的皇权相当不能适应,原本她所处的那个社会大约是无需动不动就下跪行礼的开明世界。

若她真的是穿越而来,这里的人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或者是因她的一些行为想法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的状况下,会不会把她当作妖女,然后像某些黑暗年代的作法那样把她绑到柴禾上烧死?

可方才她才蠢得说出她从前的座骑都有用马蹬马鞍的事……倘若她能早些注意到这些差异就好了。

如此一来即便那时在金阁寺是王爷底下的人救了她,她也一定不会因经历这些因缘际会就愿意到王爷底下工作的。

她从前看那些言情小说时就曾想过,万一真的亲身遇到这种事,在回不去的状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同其它的平头百姓一般安安份份地过完一生便是。

不然若是招惹到那些位居高层的人,如若又站错了队伍,恐怕这辈子都不得安生了。

灵儿的脑子风驰电掣地转着,当她终于归纳出结果,一时间她的脸色煞白、背后所流的冷汗将她背上的衣裳都给濡湿了。

「妳怎么了?」昊天策才回头便见她面无血色、额上又都是虚汗,以为她染了风寒,「是因为昨夜在毯子上睡所以着凉了吗?」

昊天策着急了起来。

开玩笑,这是他弟弟托负的人,真要是怎么了的……按往例来看,他这位五弟生起气来可是无人能安生。

灵儿打自认识昊天策以来,从来见他都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样子,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有点讶异。

昊天策将她打横抱起,正要让潇潇去请军医来,灵儿拧着眉边挥着手开口道:「殿下,我没事的,请殿下放我下来。」

「不行,妳是岭托给我的。潇潇,去请军医来瞧瞧。」

话落也不管她的意愿,直接抱她到帐内的床榻上。

再有人进到主帐里来的时候,竟是昊天岭领着军医进来的。

他才到驻扎地,就听闻潇潇去请军医来帮灵儿看病的事,于是他直接把马丢给云颀,自己带着军医到主帐瞧瞧状况。

「岭,你来得真早呀!」昊天策似笑非笑地看着蹙着眉进来的昊天岭。

「她怎么回事?」昊天岭冷冷地道。

「你先让军医看过再说吧!我们先到外头说两句。」

昊天策拉着昊天岭到了帐外,把马蹬、马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昊天岭的脸色是愈听愈沉。

听完了,沉吟了好一阵之后,他才丢下一句「知道了」便进主帐里去了。

二位王爷在帐外谈话时,灵儿的脑子里一直转悠着一个念头:自己既然已来到这里,就得想办法自保才行。

说到自保,她便想到之前在百草堂看见的硫磺与火硝,她还记得那三种素材的比例各需要多少。

若能成功做出那东西来,当危机来临时,便能凭藉着那东西逃脱或者是假死,所以一定要先想办法弄来材料做出东西才行。

至于王府,目前似乎是只能先待着了,可陪王爷出公务就难免会遇到「那些人」……。

现在想想似乎更能明白一些事情。

昨日在仙雅楼里,赫连皇太子说的话应该是挑明了向自家王爷要人,瞧王爷的意思是不愿放人才会那么明显地去堵那皇太子,可将来呢?

据自己这几日的观察,自己现在跟着的这位王爷算是蛮靠谱的,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里,保不准哪日便有个什么因由,自己便会同个物品一般被「交易」出去……她一想到这里就一阵后怕。

她随即又给自己打气:不行,不论遇到什么难题,就是该努力克服,即便是到这条命的尽头为止,也依然不能轻言放弃。

想来这应是从小家里所教给自己的观念: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怎能轻易放弃。

只要自己努力,定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自己宁愿一生孤老,也不要像个物品一样被大人们交易。

但……只靠努力行吗?

还记得金阁寺的慈云大师赠言说:事已至此,请姑娘莫急、莫愁、莫怕。

这是早有预言吗……?

所以说……自己是有机缘遇到好人、好机会?有这能力去做些个什么事、避免些什么吗?

如此说来……眼下唯一的好选择便是乖乖地待在自家王爷的麾下,等待机会到来吧!

五、战事 - 之五 - 策马舒其情

「刘大夫,本王的侍女还好吗?」昊天岭的声音将灵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军医赶紧站起来向昊天岭作了个揖:「回御王殿下,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

灵儿也趁势说道:「王爷,我没事的,纯粹是瑾王殿下太过小心而已。」

「嗯。那刘大夫先退下吧。」

「是,殿下。」

那头刘大夫做了个揖便往帐外退去,这头灵儿正忙着下床。她的思绪经过方才的千回百转之后,眼下她只想去找银星跑一跑,把心中的一些混乱及情感给发散出去。

可她才一抬眸,昊天岭却已是坐在床缘上,欺身靠了过来。

「妳要去哪儿?」那低沉温润的声线不急不徐、不冷不热地问道,不似平日里淬着清冷的感觉。

「王、王爷,灵儿既然没事,想去马厩瞧瞧。」

灵儿看着突如其来的俊颜大特写心里很紧张,她不由得将手抚上自己的脸想着:果真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吧!下次我是否该拿个什么把脸涂得不像自己些?

昊天岭近了她身后并未做什么,只是用那炯炯有神的双眸看了她老半天,就说了句「去吧」然后人就离开了。

她镇定地下了床,穿好鞋还理了理衣裳,才往马厩去找银星。

她骑上光马背,打马跑了好一段距离,愈跑眼眶里的泪水就愈止不住,最后忍不住在马上呜咽了起来。

银星似乎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在灵儿没有指示的状况下并未降低速度反而是愈跑愈快,似是想让她藉此来抒发自己的情绪。

「父亲、母亲,我不晓得我是否如同小说上所说的身已死,所以灵魂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了……。」

「女儿对于前世的一切……一切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虽然女儿想不起你们,可在我心中可以觉察到你们找不到我的伤心失落……女儿不孝,不能在妳们跟前侍候着……。」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要如何才能存活下去,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努力的……努力像家训所说的,好好地活下去,不负你们的期待……我好想你们……好想你们……。」

一段不长的话灵儿抽抽咽咽地低声说了半天,却不敢放声哭出来,她怕附近有负责驯马的人会听见她的哭声,只能低眸低声啜泣着,品尝着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孤独。

银星奔了好一会儿才慢下速度,最终在一片遍地都是黄野花的谷地慢慢踱着步筏,一边很有灵性地回头安慰着她。

在灵儿不远处有一棵参天的大树。

此刻有一个穿着缥色长袍、深沉内敛的男子正站在树梢上俯视着她。

她低头啜泣着并未发现附近有任何异样,可她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直入他的耳里,有如在他耳畔呢喃般清楚。

银星感到一股锐利的目光过来,本能地抬了抬牠那尊贵的马头,一眼直接与那男子对视着。

半晌后,牠略带不满地踢了踢自己的蹄子。那男子挑了挑眉,嘴唇抿成一线,但终究还是在确认周遭的安全之后没说什么就先回了营地。

灵儿掀帘进帐的时候,神色无异,面上也看不出泪痕,只是那双井水冷敷过依然红肿的双眸藏不住她先前哭过的事实。

昊天岭察觉她进帐,头也不回的说了两句旁人听来莫名奇妙的话:「那几个工匠是懂分寸的。在王府以外的地方只能信任我、瑾王、云颀、冥殇与潇潇。」

还不等灵儿反应过来,云颀已是跟在她的后头快步进了营帐,径直走到那张大书案前。

「王爷,这些是确定的名单。」

云颀将才收到的情报呈上来,摊开在那书案上。几个人围在书案旁不发一语地看着名单,昊天岭用手指敲着桌子,好半晌才听昊天策开口说话。

「那位十四王子真是做得很好,手伸得这么长也不怕扭到。」昊天策的声音听起来微凉,似乎透露出一些杀气,长指点着名单中第四人的名字。

昊天岭淡淡地说道:「这些人和预期的名单差不多了。云颀,传令下去,准备收网。」

「是,王爷。」

「云颀。」云颀领了命正要下去,昊天岭叫住了他,「你等京都收网完成,再带着马蹬过来赤羽营。」

「是。」

「岭,你放心,我会让人把马蹬做好的。你不在京都的时候,我会帮你把皇宫给顾好,还有那几个让人寒心的,我也会顺便料理料理,你别担心。」

「那就多谢四哥了。」

昊天策又思忖了一下道:「潇潇,去联络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帮着北原十四王子。」

「是,王爷。」

「灵儿,走吧。」昊天岭发声点了灵儿。灵儿突然被点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觉地问了句:「走?王爷,请问咱们这是要走去哪儿?」

五、战事 - 之六 - 前往赤羽营

现在才申时,能有什么事?

昊天岭没有回答,径直走出主帐,灵儿赶快跟在他身后。

一直走到马厩,灵儿才看到银星已经被牵出来了,身上也已整装完毕,一旁还有几十个人牵着马在等候。

「阿斯蓝。」

随着昊天岭的叫声,一匹四肢、鬃毛及尾毛为白色、而身上毛色为金黄色的俊朗马儿奔了过来,优美的身形与充满力量的肌肉,一看就是马中之王。

牠一奔过来就停在昊天岭的身旁,银星因阿斯蓝的动作便也甩开原本牵住他马缰的士兵跟着奔到灵儿的跟前。只是阿斯蓝一停下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银星却像打了鸡血般,不停地将马蹄刨地、打着响鼻,催促她快点上马背启程。

「殿下,已整队完毕可以出发了。」一位看来是带头的亲兵对着昊天岭说着。

「好,全队急行,给本王在一日半以内到达赤羽营。」

「是。」随队的几十个人同时应答着,答完后就全部上马,直接出发。

昊天岭与灵儿分别翻身上马,亦打马向前。

阿斯蓝不愧是马中之王,虽然最后才出发,却很快就迎头赶上前面的队伍。银星则如解放了一般,也以相当快的速度跟在阿斯蓝身后。

灵儿这才理解过来,之前银星不易被驯服原来是因牠本身的能力致使牠的傲气不同一般。如若不是牠遇到自己就顺着自己,否则她也很难有机会去驾驭牠,甚至是连亲近都不容易。

从驻扎军营地到赤羽营大约需要整整三日的时间,可现在昊天岭却压缩到只剩一半时间。

这对于阿斯蓝与银星这样的马儿来说并非那么费力的感觉,可对于这些训练良好的军马来说却算是不轻松,但牠们本能地跟着马王,也未落得太远。

若无骑着马连续跑过很长路程的人来说,大约很难了解骑在马儿上的骑士并非如旁人看来的那样轻松,更何况是以急速行军的方式。

灵儿自认体力上不会太差,可如此奔了一夜一日也是累坏了,在如今夜色的催化下更是昏昏欲睡。

银星想着办法尽量跑得平稳些,牠内心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伙伴在奔跑之中因睡着而摔下来。

只是跑着跑着,牠赫然觉得背上一轻,于是牠便往后一瞧,背上哪里还有人影。牠感到身侧有一阵充斥了阿斯蓝味道的风经过便往那方向瞧了瞧,却见往前跑去的阿斯蓝背上除了御王还多了一人。

银星傻了,自己办事还算牢靠,有这样抢人的嘛!赶紧加快脚步跑到阿斯蓝身旁抗议。

灵儿在昊天岭一把将她从银星的背上捞到他身前时,身上的瞌睡虫就一个激灵地突然消失了。

她僵硬着身体道:「王爷,灵儿还撑得住。」她又正巧见银星靠到了右手边的位置上,便道:「王爷,请让我回到银星背上去。」

昊天岭目带凶光地瞪了银星一眼,银星就这样在抢人与性命之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落到阿斯蓝的右后方去了。

「王爷!」灵儿不用亲眼见到也能知道定是自家王爷对银星做了什么,不然来接她的银星如何会落到后面去。

「有我在,不会让妳摔下去的。」

昊天岭说完这话之后就不再说话,手在先前将灵儿捞过来让她坐好之后就已然放开,现在更是规矩地拉着缰绳,似是在表达我只是怕妳睡着摔下马而已。

灵儿莫可奈何,只好乖乖地坐着。

之后一直赶路,她原本还坐得直挺,在一段奔跑之后,随着马儿跑步的节奏,渐渐就睡了过去,昊天岭这才伸手揽着她的腰,让她能靠着自己睡得舒服些。

当灵儿醒来的时候,离赤羽营只剩最后几里,她发现自己十分安心地窝在昊天岭的怀里时觉得十分窝囊及不好意思。

她气自己怎会如此不中用,明明再撑一会儿就到了,怎么就睡着了。睡着就算了,还将王爷当靠枕,这一觉睡得挺舒服的。

昊天岭没有理会她的情绪勒马而停,摆着如常的淡漠脸孔吩咐大家休整一个时辰。下马时昊天岭硬抱着灵儿下马,她一下马就气得跑到旁边的草丛里打草,银星跟在她身边安抚她。

昊天岭看着灵儿气鼓鼓的表情进到草丛,挑了挑眉未说什么,径直转身严肃地跟亲兵头领吩咐着,没一会儿他的命令就完整传达下去。

在一个时辰的休整之后待要出发时,每个亲兵脸上的倦容尽皆退去,一副磨刀霍霍的形容,让人能清楚知道昊天岭带的兵其体力有多惊人。

昊天岭到赤羽营的时候才刚过军营里早饭的时间。从京都来的传报还没到,他也未着人先通传,故未有人出来迎接。

他的亲兵一进了营,就骑着马迅速散开,而她则跟着昊天岭到营地的主帐去。主将见到他们赶紧从主位上起来向昊天岭见礼。

「卑职见过御王殿下。」

「免礼。」

「殿下,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昊天岭撇了主将一眼,没有回答,直接越过主将到了主位之上落座,灵儿就立在他身侧。

主将仅是与昊天岭对望了那一眼之后遍体生寒,连忙跪了下来:「殿、殿下……。」

并非是这位将军胆子太小,他同聂将军一样已是跟着昊天岭好几年的时间,战功亦是实打实才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上。

正因如此熟悉昊天岭的习惯,才会只一眼便了解自家殿下已然是非常生气,不然不会寒气渗人,而这一切定是与自己有关。

五、战事 - 之七 - 选择

不多时,昊天岭的亲兵押着三十几个人进了主帐,立时主营帐里跪了一地的人。

这三十几人中除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之外,还有几个位子不小的副官。

将军扭过头见到了那些人,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的形容。

这几日他也有将查到的一些奸细呈报上去,可眼前这些人之中有不少可是在赤羽营里待了多年的老人。

昊天岭不急不徐地环视了众人,最后将眸光锁定底下那一身傲骨峥嵘的主将冷冷地道:「罗将军统管下属不力,赏一百军棍。罗将军可有不服?」

「卑职失职,愿领一百军棍。」

昊天岭在心中微微叹息。

眼前这罗将军本身的武力值及领袖魅力值是够的,只可惜他太过刚正又不懂得为官的那些弯弯绕绕,手段不足的状况下,不容易觉察出那些喜欢走旁门左道的手下。

此次时间仓促,自然无法放给罗将军去慢慢处理,只能由自己出手了。

「这军棍罚得不轻,只希望能点醒罗将军一些事情。」

「是。卑职明白。」

昊天岭浑身散发冰冷的气息扫过底下的一众,带着杀意又道:「其它这些人,把他们的嘴给本王撬开。」

「是。殿下。」亲兵们整齐有力地回答着。

人都发落下去,昊天岭又招来将领,要他们做好大后日出战的准备。

忙活了半日,时间来到晌午。因云颀不在,灵儿便侍候昊天岭用膳。

当她奉上消食茶时,昊天岭抓住她放了茶杯正要离开的手并仰头往上对视着她的双眸。

昊天岭似笑非笑地说:「后日大军拔营,妳可以选择要回京都皇城、留在这儿等,又或者是要同我一道走?」

灵儿怔愣了一下,又听他道:「此处的细作皆已清理干净,待在这儿是安全的。若同我一道走,很可能得亲上战场。虽然战场上刀剑无眼,妳若是能在我身边,至少我会保证妳的安全。更何况……。」

昊天岭说到此处忽地唇角勾起,邪魅地笑了一下说道:「妳不是正需要一份军功傍身嘛。我想……许是需要一份不小的军功。不是吗?」

「啊?」灵儿瞠目结舌。

为何王爷会知道自己需要一份什么功?

而且为何他还说是需要一份大功?

灵儿心里讶异非常,不过她还不是真如这些长期在皇权里头打滚的人一样能不动声色,面上的形容明显对于他方才所言的信息正权衡取舍中。

于是昊天岭一手支颐,一手玩着手中握着的纤纤小手,一副看戏的神情注视着她的表情。尤其当她面有菜色时,他猜大略是她想到了赫连宸。

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未见他的形容。

她仔细地考虑着昊天岭的话,回都城等的风险太大,毕竟一场仗若真的打起来不可能三两日就能结束的,中间若有个万一或传讯有误,她头顶上没人能立即出面罩着,可会风雨飘摇的。

比较好的选择会是在此处等亦或是跟在自家王爷身旁。

可若想要弄个什么功劳,大约是跟着上战场才比较有机会……虽不知跟在人才济济的王爷身边能有什么机会建功,且即便能去出任务,任务完成之后也不知是否有命能回来……。

不过机会成本就是如此,风险愈高,报酬才会愈大嘛!

她差不多下好结论,骤然想起自家王爷对自己的态度。

王爷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好像很近、有时又一副很疏远的样子。

如此待在王爷身边真的好吗?

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对一位仆妇下人疏远好像是应该的,可有时又很体贴或者是捉弄自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该找个什么可靠的人来问问?

她权横取舍了一番后讪讪地把手从昊天岭的手中拿出来,对着昊天岭做了个揖。

「灵儿愿意跟随王爷。」

「好。云颀应该后日就能到了,届时先试试妳的马蹬吧。」

「王爷,灵儿有一事想请王爷恩准。」

「说。」

「既然灵儿跟着王爷很大机率会上战场,灵儿能不能准备一些自保的东西呢?」

昊天岭思忖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道:「也是,七件组这会儿是不大够用了,待拔营之后靠近大城镇的时候,再让云颀陪妳走一趟挑些适合的东西吧。」

「谢王爷。」

灵儿听到昊天岭亲口答允她可以去城镇买东西,心里头兴奋得很,一直在脑子里罗列出一些东西。

只是……。

大军出发在即,许多后勤的事情都需要布置,昊天岭忙得脚不沾地,做为昊天岭贴身侍女的灵儿自然也是如陀螺一般绕着他忙得团团转。

她无暇好好地想要去城镇采买些什么,只好每想到一样就直接写在随身的纸上以免难得的一趟采买落下了什么没买齐。

五、战事 - 之八 - 有人同我长得像吗

「小秤子、胡椒、碳条、辣粉、硫璜、砂糖、火硝……。」当云颀见到这份清单时,他念得莫名奇妙。

最后他忍不住很没气质地对灵儿翻了个白眼说道:「丫头!王爷是让妳去买些能自保的东西,妳买这些是要炒菜?」

「嘻嘻,云大哥就别管了嘛!我的马蹬呢?」

「诺,不是在这儿嘛。」云颀打开了带来的一个盒子,露出里头的东西,「根据妳的要求,这边与障泥整个都缝在一起,而这处是可以活动的。妳瞅瞅这样对吗?」

「哇!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连我想要的这些扣环都帮我做上啦!真是太好了。」灵儿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样笑着,她又往里头一瞧道:「耶?总共做了两组?」

「那还不快去试试。」

「好。云大哥,你要不要一道去瞧瞧?」

「好。」

云颀帮灵儿拿着新的障泥一起往马厩方向去,在路上突然听见灵儿小声地叫唤着:「嘿,云大哥、云大哥。」

「怎么了?」云颀瞄了一眼灵儿,觉得这小妹子没事叫他叫那么小声要做啥。

「我有一事想请问你。」

「什么事?做啥神神秘秘的。」

「你在王爷身边服侍多久了呀?」

「十几年了呀。怎么了?」

「这么久了呀……那你对王爷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啰?」

云颀挑了挑眉一脸骄傲的形容道:「是呀。除了周夫人之外,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那你有见过什么人长得同我很像的吗?」

云颀停了下来,仔细地瞅了瞅灵儿的脸。

一会儿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边继续往前走。

「没有?」

「没有。怎么,突然问这奇怪问题?」

「……唔……嘿嘿,没什么。」灵儿陪笑道,她接着又小声地问:「那……铃兰园的那位……?」

云颀又再次停了下来,目光含着警告看着灵儿的双眸:「丫头,妳年纪小又才入府没多久,那是王爷的一处伤,别随意在王爷面前提起。即便妳是个受宠的丫头,也不知王爷会如何处置呢!」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哪里会知道什么能提不能提……而且我哪里年纪小了,我看起来至少也有十五岁了……。」她绞着手指嘟着嘴小声地说。

「妳就做好妳该做的事,其它的别随便探究了。」

「噢……灵儿知道了。」

谈话差不多结束,马厩也到了,银星见到灵儿相当兴奋,但是她除了银星,还随便选了另一匹军马出来,银星不明所以,反正只要能离开马厩都很开心。

灵儿把两个带着马蹬的障泥一一安装在银星与另一匹马儿的身上,再调整了马蹬的高度,接着她直接上了银星的马背。

她独力爬上银星的马背时,银星有些惊奇。

这灵儿不过是在牠背上安了与以往差不多的东西后竟不需牠的帮忙便能鬃毛一抓、脚一踏就轻松地自行上马了,难不成这玩意儿有什么特殊的机关?

银星并未继续细想,只是确认她坐稳了便开心地载着她往林子里跑。

银星正准备放开蹄子好好地浪一下,脱去马厩的阴暗气息,可牠还未浪得过瘾、蹄子撒泼得还未尽兴,灵儿便指挥牠回去了。

牠打了两个响鼻,乖顺地听命回到营地,注意到她下马时,竟也不需马凳便能自行下马。

只是这惊讶还是不敌她不肯让牠去跑的事实,牠用着哀怨的眼神盯着她瞧。

灵儿正同云颀说着话,准备要上另一匹军马,忽感受背后有一阵幽冷凄凉的视线,她转过身来抚着银星的脸颊,轻声说道:「乖,晚些我再带你去跑,好吗?」

银星心情总算好一点,以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她笑着点点头回身往前走。可牠的心情才好转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却见她往前走去跨上了另一匹军马的马背上跑了出去。

牠气得上窜下跳,快把绑马桩从地上给拔了出来。一旁的軍士見牠那幾乎要冒出火來的眼神,纷纷往一旁走避。

灵儿骑着军马绕了一圈回来时,昊天岭左手抱着银星的马脖子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望着马背上的她。

「如何?」

灵儿觑了一眼不明所以正瑟瑟发抖的银星决定还是先回答自家王爷的问题:「回王爷的话,相当好用。」

「即便灵儿随意挑了一匹军马也是可以套上新障泥之后立即指挥马儿。」她边说着边下了马。

「虽然灵儿知道老练的骑手能直接以在马上的姿势控制马儿,但灵儿想若是骑马与敌方短兵相接的时候,双手边使用武器、双脚边使用马蹬控制马儿会是一个好方法。」

「嗯。」

云颀在一旁说着:「王爷,障泥连着马蹬的新障泥,瑾王殿下已经着人开始大量制作了。

灵儿现在确认使用上没问题,也就不需要再让沈师傅做任何改动,属下会回禀给瑾王殿下直接照那些方式组合。

至于马鞍的部份,虽然丫头的图设计得不很清楚,但沈师傅说他见那图也有了一些想法能试做看看,他说至少要十来天功夫才能做出初步的样式来让灵儿丫头试用。」

「嗯。就先以马蹬为主。将讯息传回去给四哥,第一批至少让工匠赶出三百个新障泥,半月后就让罗将军将做好的部份直送到虎狼关配给骑兵队使用。」

「是,王爷。」

五、战事 - 之九 -灵儿的小结论

用过午饭,灵儿于休息时间带着银星去溜溜,她一方面让银星尽情地奔跑,一边趁这机会回想了一下早上与云颀的谈话。

第一,连云颀都说自己是个受宠的丫头,这表示在其它人的眼里,王爷对自己确实是比他人要好一些。

第二,在云颀的回复中可以确认自己的这张脸是第一次出现在王爷的生命中,所以自己和原来住在铃兰园的那人应该全无相像,丝毫扯不上任何关系。

依照先前在王府内观察到的,王爷对于原本住在铃兰园的那人应该是很上心的。

不止所有的东西看来都是用最好的,且那人目前不在王府内,东西却都还是维持着原样,只纯粹将园子封了起来并在府内列为禁忌的话题。

不晓得究竟是如何的过往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如若有一日那人回来了,是不是这一切都会解除?

原以为许是自己长得像那人亦或是自己就是用了那人的身体,所以才能受到王爷特别的照顾。不过现在看来,长得像或者是借了那人还魂的这个推断是要被推翻不成立的。

哎呀!线索实在太少,难以推理。

灵儿又赫然发现自己的一个前世的习惯,她想自己从前应该很喜欢做一些推理的事情,所以常不由自主地推理了起来。

像数日前在城头上听到凤鸣军的事时,脑子也是同样不由自主地转起来,该不会是曾经看过太多推理小说吧!

又想到之前自己去殓房看到一些扭曲的脸孔并未有太多感觉,真不知自己前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法医?

还是个送行者?

真希望所有的事能早一日想起来。

她从树下站起来甩甩头。眼见明日就要同大军一道出发了,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无用……只是临到头要出发了却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忐忑,反倒很习以为常,这点也是奇怪得很呀!

不管了,总之最重要的还是这趟出去要想办法在战场上活下来才是首要的!

她为自己加油打气了一番才骑着银星回营地。

趴在床上养伤的罗将军见到来人激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来人却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起身。

「罗将军,本王看在你忠心的份上,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殿下,不论是什么,卑职都是万死不辞。」

「很好,半月后你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到时会有一批重要的军需品,需要由你亲自押送到前方给本王。」

「是,卑职领命。」

「记住,这件事本王只相信你。千万别辜负本王的信任。」

「是,殿下。」

翌日,天才大亮,昊天岭就带着三万大军出发,往东北方的虎狼关而去。

这一路上,陆续也会有不少兵马从其它城池出发,预计一个月后集结在虎狼关的大军总数将会超过十万。而整个天耀东边的重要关卡也将布满重兵,随时能再支持东北方几十万大军。

灵儿骑着银星在一个小山坡上瞭望,小山坡下的队伍浩浩荡荡,看起来各种人都有。

不过若说到军种则明显能区分出四种,分别是步兵、弓兵、骑兵及战车兵,只因这四种兵几乎是壁垒分明地走着。

她还发现,一般军人行军都是用走的,能见到骑着马的,通常不是骑兵便是带了官职的。

忽然她瞧见有一批人马快速地先大军而行离去的背影。

凭着警觉的本能,灵儿扭头问云颀道:「云大哥,我方才见了有一批骑着非常优质军马的人策马而去,他们是要去哪儿呀?」

「妳是说看起来轻装上阵,身上看起来只带了弓剑及匕首的人?」

「对!」

「那些人呀,是斥候。专门处理军队的情报收集、监视等等任务的人,通常都是骑兵中骑术特别好,功夫又有两把刷子的才能担任的职位。」

「骑术特别好、还要功夫有两把刷子的?」

「是呀,有时重要的军情伴随着重大的危险,他们若只是跑得快,没些技术功夫傍身的话,讯息如何能传递得回来?」

灵儿点点头:「嗯!原来如此!」既然开了话匣子,她就接着又问道:「还有这几日的观察,怎么我们大军里头没有运粮草的车子呀?」

「运粮草的车?那些车通常都放在城镇里头待命的呀!」

「放在城镇里头?」

云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对厚!我都忘了妳这丫头是第一次随军出来,咱们俩因为是王爷的近侍,所以我们的吃食有专人在负责。其实一般军士的吃食是由他们自己背着几日份的粮草、肉干等等,辎重则由战车队的战车或是少数的载货马车来处理。」

「疑?为什么呢?」

「因为如此便不需额外动员许多非军士的人,也较不拖累大军的行径速度。运粮车通常是在军队已离开自己的国家又或是运粮官到驻扎附近的城镇收粮草时才会派上用场的。」

「原来是这样,真是长知识了呢!」

「所以妳也不知道一般的城镇其实不太欢迎运粮官以外的军人进入啰?」

「耶?为什么?我看王爷统管军队井井有条,进去城镇扎营应该还好吧?」

云颀伸出食指左右摇摆:「啧啧啧!那是咱们家王爷的军队才如此,不是每个军队都这样好吗?」

他又道:「在战争时期,战场上的军队常常打得物资严重缺乏的情况下,一但有机会进到城里,即便是自己国家的军人,也容易因饿得狠了做出许多失控的事情。这便是为何补给线很重要的原因了。」

「嗯……这倒是。想来若是敌人的军队进城了,后果就会更严重了吧……?」

「是呀!那种杀红眼的状况下,常常就是直接屠城掠夺城里的东西了。」

「好可怕……。」

「听冥殇说,妳先前曾问过他,在王爷之下当差是否是值得的。」

「嗯……那时我不清楚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嘛!」

「现在妳知道了吧?如果没有王爷,天耀现在的领土不会如此完整。当年的战况可是激烈得很,若不是王爷出面,不晓得有多少无辜百姓会因为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屠城而死。」

「嗯……。」

「也许妳们女人家会觉得战争是以暴制暴,可若咱们没有武力平衡的实力,百姓永远是第一个受害的。」

「明白。」

云颀轻笑了一声,给科普完毕的灵儿出了道题:「丫头,妳知道吗?咱们王爷的麾下从未有人曾对任何城里的任何东西动过不该动的任何一根手指。可即便如此,咱们王爷基本上都还是选择在城外扎营,为什么?」

「是预防万一吗?」

「不是。」

「那是因为……?」

「因为王爷怕进城会去扰了城镇的防务。」

「原来……。」

灵儿看着前方在马上英姿焕发的身影,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佩服。

五、战事 - 之十 -武器入手

「云颀,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是。」

「王爷,这儿是算长安集的领地吧?再行军半日不就到今日预定抵达的虎狼关,现在就要扎营?」

昊天岭笑了笑:「行军这种东西,除非情况很稳定、又带的不是大军,否则经常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要适时地调整行动方针才行。」

灵儿不甚明白地眨了眨眼,他的双眸含笑看了她一眼,便下了马。

许是离了京都的这些日子以来,昊天岭为了「鹰眼行动」杀伐果断,灵儿许久未見他露出笑容了。

因此他今日的这一笑,虽未如往日嘴角噙着一缕笑般地邪魅,她也还是被晃花了眼,在马背上怔了一怔,随后才赶紧跟着下了马。

不多久,云颀回来的时候,他身后的军士已开始井然有序地扎营。

昊天岭见云颀回来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字条给他:「云颀,让运粮官到长安集里采买这些东西,你顺道带灵儿进集子去买她需要保身的那些东西。」

「是,云颀领命。丫头,带着妳的清单明细走吧!」

长安集是天耀境内在虎狼关之前的最大集子,因临近国境,却无虎狼关边关的紧张气氛,因此成为各国商队越过天耀国境之后,作为商品买卖地点的首选。

由于各国商队频繁进出的缘故,这里贩卖的东西除了天耀特有的商品之外,也能见各种充满异国风的各类物品。

据说有些在天耀都城内贩卖的稀有高价品,在长安集却能以低廉的价格入手!

大约也是因这些缘由,集子里到处都能见到各式的异国风情,甚至有些客栈只做某些商队的生意呢!

云颀先带着灵儿去这大陆上最大最火红的「连锁店」——凛懔堂让她买齐了清单上所有的东西,然后又七拐八拐地带她来到一处看来似是民居的地方。

「云大哥,这里是……?」在等待人来开门的一小段时间里,灵儿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方才在凛懔堂为那间商铺的规模惊叹,这回来到这朴素民居,觉得这儿是不是也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等会儿妳就知道了。」云颀卖了个关子。

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小缝,云颀将一块小牌子递了进去,几秒后门开成能容一人进去的大小,云颀就带着灵儿进去了。

穿过院子,来到了大厅,里头出来一老一少向云颀行礼。

「云爷,主子要的东西都制好了。」

「好。」云颀为双方介绍着:「灵儿丫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师爷。」

「沈师爷?」

「对,他是京都赤羽分营里聂将军手下沈师傅的父亲。」

他又向灵儿介绍沈师爷身旁的孩子:「这位自然就是沈小弟了,沈师傅的二儿子。他们沈氏一家都是制作武器、机关的高手。别看沈小弟才十岁,妳的七件组就是出自沈师爷及沈小弟的手笔。」

「见过沈师爷。你们做的七件组既精巧又实用。」灵儿向沈老爷做了个揖,又同沈小弟打招呼。

「呵呵,那原本只是老夫带着孙儿做着玩儿的东西。没想到被主子拿去之后还真的派上用场呀!」

沈老爷说到此处,略微打量了一下灵儿,见到她腰上挂着的七件组不禁道:「原来妳就是用那七件组的姑娘。看来此次的东西也是主子特别为妳订制的。」

「特别订制?是……什么东西呢?」

沈老爷请二人入座,然后示意沈小弟进去拿东西出来,沈小弟进了里间又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布卷、一柄长度大约一尺的短刀以及一条卷起来的鞭子,他将这些东西放在八仙桌上后便立在一旁。

沈老爷站在桌边,在桌上慢慢摊开布卷,立时现出六只全长约三寸的黑色短刀。

这些短刀是全黑色、一体成型,尾端有一孔洞。其中有五只是双面刃、一只则比较像小刀的样式。

在布卷的另一角,里头有二十只左右的银针收纳在那里。

「这些是主子说要让人防身用的东西。当初同老夫说明时,说了要轻薄短小容易携带,又说是女性要用的,所以老夫就打造成这个样式。」

沈老爷又指了那把像小刀的短刀说道:「这把小刀,也许哪日妳去打猎时可以用得到。至于这些银针,功用很多,且看妳如何使用。」

「这些短刀看起来好像暗器呀!」

「咳,沈师爷就是专帮王爷的暗卫营制武器的大师,不过这真的比较适合妳用。」

云颀从袖中抽出一只短刀在灵儿面前晃了晃,那短刀比现在布卷上的大了一、二号,「这个对女孩子来说太大了。」

「这倒是,布卷上的看起来确实比较合我的手使用。」

沈老爷接着拿起那柄看起来平庸无奇的短刀。

那把短刀的刀鞘是木头做的,上头无任何花俏的地方,也无任何装饰,只是在刀鞘有两处地方有开孔,方便使用的人需要时能穿绳系在需要的地方。

只见沈老爷将刀鞘转个方向,那刀鞘上竟有两把刀柄,刀柄的末端呈微微的扇形放射状,仔细一瞧那是朵莲花的形状。

沈老爷要灵儿双手各握住一柄刀柄,她站起来照作。

只见她双手一握上去,刀柄末端的那朵莲花恰好正露出在掌心之外,她握起来的手感很好,沈老爷示意她将刀抽出来。

刀身一离开刀鞘,便见刀身与刀柄几乎同宽,银色的刀身上有着如水波浪的花纹,刀锋只开一侧。在刀尖部份是如断掉一般的斜口也开了锐利的刀锋。

这两把刀的差别只在于长短,长的那把未及一尺长,短的则如匕首那般长。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可一寸短一寸险的同时亦是一寸小与一寸巧。

这双刀能分开使用亦能合着用,互相便能弥补对方的缺点。

「这是折花子母刀,可以削铁如泥。」

灵儿看着双刀,试着甩了甩刀身,那重量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刚好。

她又试了会儿,叹了一句:「简直是件艺术品!」

沈老爷递上刀鞘,灵儿将折花刀收入鞘中,转头盯着那条鞭子,双眸闪闪发亮。

沈老爷见到灵儿的眼神便说:「姑娘可是会甩鞭?」

「嗯。」灵儿点了点头。

甩鞭这绝活并非一日就能练成的。可她一见着这鞭子就觉得亲切,就知道自己会使,而且还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哪儿。

沈老爷将长鞭交给灵儿,一行人到了院子里。沈小弟推了个酒坛子来,沈老爷示意她试试。

灵儿站了定位,先挥动了两下掂量掂量这鞭子的重量及力度后,一甩鞭就正中酒坛子,还把坛子给打得裂成两半,顿时整个空气中都充斥着酒香味。

沈老爷很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主子选中的人,如此能力也不会埋没这鞭子了。」

灵儿眨了眨眼,什么叫主子选中的人。

在她还没想透之前,沈老爷就上前来指着鞭子的一些地方道:「这鞭子是强化过的,这几处制作时都搀了金属,虽不能如折花刀一般削铁如泥,一般的兵器却也是很难伤得了它的。坦白说,这并不好做,希望姑娘能多珍惜。」

「灵儿会珍惜的,多谢沈师爷的用心,这些都是灵儿不可多得的重要保命武器。」

沈老爷点点头进了大厅。

灵儿转过身去将鞭子直接收在腰上,将把手放在后腰易握的位置上,搭上了外袍后看上去只是一条特别花俏的腰带,并不容易让人瞧出那是条鞭子。

收好之后她也跟着进了大厅,云颀已经将其它东西收好了。

他一见她进门便道:「那沈师爷,军中还有要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云爷及姑娘慢走。小子去送送客。」

「师爷不必客气,送到这里即可。告辞。」

灵儿及云颀作了个揖告辞,就离开沈家回军营里了。

五、战事 - 之十一 - 突来的任务

才回到临时驻扎地,营地正一团混乱,原本已经扎营的大军正在收拾营地,有一位昊天岭的亲兵见他们回来便迎上前。

「亲卫长,主子在帅帐等你。」

「知道了。」

「主子让灵儿姑娘也一起去。」

「好。」

云颀和灵儿进到帅帐的时候,里头有个看来很狼狈的士兵跪在地上。

昊天岭正冷冷地道:「你再说一次安南关怎么了。」

「安南关外的互市市集突然传出因交换苛刻不公爆发冲突,雪国人与天耀人互相指责对方不老实,然后又因为市集主持官审查时偏坦天耀人,导致后面的流血事件。现在那位主持官已经被雪国的军队斩首、关外官道旁的几个小村皆被屠尽,五万大军分成几批轮流攻打安南关,安南关关口眼看战况危急,守关将军派属下来请求殿下派兵支持。」

「你先下去包扎休息,等候编整再回安南关。」

「是。」

那个士兵一蹶一拐地离开帅帐之后,云颀才出声道:「王爷,那个人……。」

昊天岭抬手制止云颀的发问,凉凉地开口道:「灵儿,一曰,间之以是非而观其志……。」

灵儿才踏进来还未站定便听王爷要她背书,她立刻沉了沉呼吸回答道:「是。

一曰,间之以是非而观其志;

二曰,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

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

四曰,告知以祸难而观其勇;

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

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

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喔。原来妳知道孙子兵法的『知人之道有七焉』。那好,我给妳二十个亲卫,那个陈明就由妳考核。」

「王爷要、要我带兵?」

昊天岭以手支颐笑得邪魅地看着她:「妳都来战场了,能不给妳兵带吗?」

灵儿脸都黑了,有些欲哭无泪。

要不要跟来,不是王爷要自己选择的嘛,她以为来只是跟着王爷去打仗,亲自去杀敌什么的,怎会是突然塞人给自己?

有道是带人要带心。

可如今是平日连个交集也没有,却突然给那些人一道命令,说自己变成那个头领,这俨如是个空降部队一般,会让人服气吗?

如若正巧又是在生死攸关的坎儿,那些人不听命令可怎么办?

灵儿想到这儿脸就更黑了。

云颀则无心去管那些,他想验证的只是陈明这个人。那人方才的一席话看似有理,实则禁不起前后推敲。

毕竟安南关的情报各国都清楚,这安南关是天耀北方靠近虎狼关的一个天险小关,难不成……?

灵儿有些无助地看向云颀,发现他的眉头已是拧得要打了个结,便开口问道:「云大哥,你也觉得我没办法带兵吧?」

云颀被她一问,回过神来看着她的双眸:「什么?」

「王爷要我带二十个亲卫还有那个什么陈明去安南关支援,还要我考核陈明。」

「丫头,妳知道陈明带来的这个消息有多严重吗?」

「很严重?」

云颀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昊天岭,再耐心地对着身旁的灵儿道:「妳知道关于安南关的情报吗?」

「你是指什么部份?在金阁寺时周夫人有同我讲过安南关这个天险。神话说那处是天神为了关内的人民能安居又能方便往北去寻难得的草药,所以用一把利斧头生生将安南山劈开才有了那条谷道让人能做个关口守卫。」

「嗯,还有呢?」云颀点头称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那小关城是呈南北走向,北窄南宽,就座落于两座连绵高山的中间。关城的北面有厚实的城墙之外,还有三层依山而建的瓮城。」

他插了话:「妳晓得什么是瓮城吗?」

「嗯。」她点了点头,「瓮城就是建在城墙之内却与城墙同高的半圆形建筑物,里头有错纵复杂的通道能通到墙头之上亦或是到城墙之下,还有瓮洞能放置守城物资亦或是让士兵躲藏其中,再配合下方几道上下开启的大门。」

「对。」云颀颔首,但随即发出了声:「疑?周夫人连这也有说?那她有同妳说明为何瓮城在防御工事上很重要吗?」

「有的,她说瓮城能在外城墙被攻击得抵挡不住时,能开外城门放一些敌人进到瓮城里,接着便是关城门放士兵来个瓮中捉鳖以减轻许多城墙上将士的负担。那些进了瓮城的敌军便算是单方面被屠杀的饵食。」

云颀滑了一下,随即立正站好,面向御王府的方向做了个揖:「没想到周夫人竟也涉略到这些,晚辈佩服呀!」

灵儿不解道:「周夫人是将军之女,我以为会了解这些是正常的。而且她的丈夫伊将军不是曾带着她去虎狼关巡视过?」

云颀的眉头抽了抽,心道:不是每位将军之女都像周夫人上过战场的好呗,大部份将军府的闺女们都还是都被藏在深闺的。

昊天岭见话题被扯远,便开口道:「灵儿,方才妳说那小关城座落于两座连绵高山的中间之外,妳还知道些什么?」

「回王爷,周夫人同我分析过,那关城北门外只是一条小小弯延的谷道,夹道的一边是一个充满嶙峋怪石的河谷,另一边则是光秃的石头山璧,大约是十几人高的悬崖。

且那小小谷道只约有两三人宽,在大军压境时军士们只能呈长蛇纵列队型,根本无法快速通过。

更何况关内特意在城墙两侧兴建高耸的敌楼用于远观敌方状况或方便防御,攻城方非常容易遭受城墙、敌楼、怪石河谷彼岸及悬崖上的四方攻击而损失惨重。

因此若如陈明所言,有五万大军由此分批来袭,其实并不足以为惧的,在那关城北门守关,根本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且历史上还曾有过一比一百人悬殊比例的抗敌成功守关的记录不是?」

「分析得在理。」

「只是……。」灵儿那好看的柳眉微微蹙了起来,「麻烦的是关城南门的部份吧……。」

「嗯?说说看。」

「安南关在北面三座瓮城城墙以南至关城南门是一个小小的扇形城镇,那处因安南山脉的地势相对于北门是急速趋缓地接续到南门外的平原上。

虽然安南关在南门里头也做了三层瓮城,可那南门外是个一马平川的地型,只要在那平原上布军大军,便能轻而易举地拿下安南关。」

她想了想又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有细作从关口北门开了门……,唔……情况确实是很严重。」

昊天岭听完灵儿所言,目光改落在云颀身上,云颀做了个揖道:「王爷,先前不曾收到过关于安南关的任何风声,何况咱们的盟国雪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攻击我国的,这事肯定不是北原便是赫连做的了。」

昊天岭敛了敛神色道:「灵儿,本王派的这二十个亲卫是王府里武功最好的,加上云颀一起,妳们去帮本王跑一趟。」

灵儿未曾见过昊天岭这样的神色,且他在亲近的下属面前很少自称本王,在她的印象里就只有过两次,那两次都是在他生气的时候。

昊天岭又说:「本王现在真真是走不开,可这情报是一定要派人去探个虚实的,再说这事以妳的能力要办成应该是不成问题。

总之妳们先行,后面本王会派兵一万去支援。若照本王估计不错的话,只要能撑到一万援军到,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退兵。

当然,最坏的情况,妳们什么都别做,直接回头与一万援军会合,退守骊江南边。」

就之前的情报来看,北原天耀两国兵戎相见是避免不了的了,可现在却传来一个不可能搀和进来的雪国,着实是疑点重重。

灵儿一直跟在昊天岭的身边当差,她对这件事情自然是清楚得很,若她看不出这其中有鬼,就白白浪费这些日子跟在昊天岭的身边了。

「妳先出发吧。有相关情报会再递送给妳,至于陈明,妳自己看着办。」

「是,灵儿领命。」

五、战事 - 之十二 - 失守的关城?

灵儿同云颀在临时扎营处安排好一些事情后便出发往北方前进,而昊天岭的大军则继续挥兵东北前往虎狼关。

这安南关距离她们出发的临时驻扎地大约是一日的路程,可搭配银星这样的骏马及其它优秀的军马,生生在半日后便能远远地见到安南关的南门。

陈明见到安南关的南门松了一口气,目光再转向穿着裙装骑在前方的女子,眉眼间却忍不住流露出充满不屑的神情。

他心中腹诽着:哼!这样重要的军情派这样的小女娃娃去有用吗?

这个传说中的战神御王是不是在皇城待了太久,久到多年没打仗所以脑子都进水了,他派这样的小女娃娃出来,谁会听她的话呢!

骑着银星在前方的灵儿并未理会落在后方的陈明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领着众人从官道改道至小山丘上绕道。

她们在小山丘上远远望去,关口的南门前方平原并未见到有军队驻扎,之后她们策马往更深山里去。

不多时灵儿勒马,所有人便停了下来。

她边下马边道:「所有人将马蹄上的布都拆掉,现在起,我们弃马而行。」

「姑娘,那马儿该怎办?」

「别担心,银星会带着牠们到附近休整,撤退时咱们再与牠们会合便行。」

「是。」

安南关左右的山上林木茂密,十分不利部队行军,马儿在这里行走也很勉强,速度慢之外,更因为上面浓密的枝桠而不好载人,云颀对于她如此安排十分赞同。

话说灵儿出发前见到那二十位亲兵时松了一口气。

不为其它,只消说这些亲兵几乎是在王府内早上晨练时见过的熟面孔。

她一见到他们心下立即了然。

据她所知,这些人中的其中十位是属于王府内的亲卫,另外十位则应该是暗卫扮的亲兵。

对于这些人的本事,她自己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想来正如王爷所说,他尽力保证她的安全,而王爷交付的任务部份,应该也能顺利执行。

她们徒步进入森林之后,这群御王府内的精英们行进的速度不是身为一般士兵的陈明所能跟上的。

陈明追赶了好一阵后干脆拉下面子,直接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时不时用一块一边有锐面的石头在树根隐密处做上记号。

「禀姑娘,陈明即将落在我们探查不到气息的地方了,需要派人盯着他吗?」

「他已和敌方联络上了吗?」

「回姑娘,他沿途做了些记号,但还未与敌方联络上。」

「记号是长何样式?」

「是长得如此。」一位本是暗卫的亲兵拿起一块石,画出陈明的记号。

那记号有刻痕十个一数,看起来共二十二痕,另外还有一些符号跟箭头。

「好,我知道了。我这边还是会故意让他知道我们前进的方向。但我需要一个人偷偷地回去盯着他,待我们确认集合地时在他下记号前逮住他,谁能处理这事?」

「属下隐蔽与传令最好,请姑娘交给我。」

「好,石大哥,麻烦你了。另外把他下笔的这几横多添些再处理掉。」她指了指方才的石头上的某个记号。

「是。」

「现在请大伙儿们套上短外袍。」

「是。」

灵儿抬脚在一块大石上将裙摆处收拢,裙装立即变成利落的骑装。

全员皆套上临时用麻布袋改的短外袍,那上头还有她临出发前画的一些嫩绿及柳黄的线条交错。这些线条与灵儿身上的衣裳类似,秋香的底色搭配嫩绿与柳黄的枝柳在这片刚进入盛夏的林子里变成最好的保护色。

近二个时辰之后在黄昏时分,她们已经抵达安南关左边的悬崖林地,她们往下一看,安南关哪里有战事,底下一片平静得很。

因为居高临下,下面的任何动静都一目了然。

城墙上的巡哨正常,可能会是战场的地方未见任何痕迹,远方及城内炊烟袅袅,实在不像有军队扎营,倒是像是平常人家在做晚饭的样子。

灵儿仔细地瞧了一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与旁边的临时副手对望了一下,便打了个手势,所有的人立刻悄无声息地往后退至先前勘查好的地点。

云颀与石卫一脸阴沉带着被绑住的陈明到那个集合地的时候,灵儿她们也才刚抵达。

灵儿看着云颀轻轻摇头,云颀丢了块树皮给她。她一看,树皮上的依然是一样刻痕十个一数,共二十二痕,可还有一些不同于先前的符号与箭头。

她看完那些瞪了陈明一眼,之后将树皮翻到背面,拿出包裹精美的炭条在树皮背面写了一些内容,接着指了两个原本是暗卫身份的亲兵,那二人一领命,就带着树皮往山下去找昊天岭派的援军将领了。

灵儿示意云颀先把陈明点了聋哑穴又弄晕后丢在某棵树的下方,要所有的人都上树待命休息。

一众按照指示足尖一点就上了树。可灵儿她虽会一些拳法功夫,却完全没有内力,无法如其它人那般上树,只好用自己会的利落身法爬上去。

众人见识到那不同的身法,表示惊奇与赞赏。彼时云颀正好料理了陈明之后也瞧见了,他心中将那方式暗暗记下,决定之后拿来训练没有内力的士兵。

云颀上了树后掠到灵儿身旁的树干上轻声的问她:「真的是……?」

灵儿点点头道:「是,目前看到的状况,整个关口前后都落入敌方的手上了,战场被清理得很彻底。不过就是做得太完美了,所以反而是个大破绽。」

她指了指几个地方,「那些地方都是做给我们看的假象。」

「接下来妳想怎么做?」

五、战事 - 之十三 - 收复关城 I

灵儿微蹙着眉,觉得这种情报收集再分析的事从前好似做过不少,模糊的记忆中好像有个令人崇拜的男子在教自己怎么分析现场状况。

她将心中怪异的感觉压下去道:「依先前临摹的暗号猜测,对方似乎未料到我们来的人那么少,但这样的状况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个优势,在援军抵达之前,我们先把安南关里面的状况摸清楚。」

她顿了顿:「只是既然陈明做出这种事,恐怕没多久我们就会先有麻烦……。所以我们得先……。」

后面的话灵儿的音量说得极低,几乎就是咬耳朵才听得见的音量。虽然云颀的功力未达昊天岭那般深厚,在灵儿身旁倒也是不需附耳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完立即派几个人分头去制造假痕迹,另外几个利用夜色溜到山边的城墙去听墙角、收集情报。

「那马的部份怎么办?」

「没关系,除非是所有的马儿都被抓到,不然我想银星那么聪明,牠会知道要弄乱些,让敌人以为我们的人很多。」

「妳打算把陈明放在哪儿?」

「既然他是诱饵,当然是让他尽尽诱饵的本分了。」灵儿冷冷地说着,云颀不知为何突然颤了一下,觉得背上有些冷。

趁着底下的人在做事,灵儿倒是没在树上休息,她利用平稳的大树枝干,在上面鼓捣起东西来。

云颀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不过王爷吩咐了,不论她做什么护着她就对了,所以他就先去四周巡视了。

灵儿想若是可以选择,她并不想在这树上做这件事,只是那些个材料买回来后一直没时间处理,偏生这节骨眼用这最合适了。

她又是磨、又是加水什么的弄了老半天,才鼓捣出几颗像是中药丸那般的黑乎乎小丸子。

她小心地一颗就收在一个小琉璃瓶里,一颗丸子的大小刚好能塞进一个小琉璃瓶口,有点像是卡在瓶口那样悬空在那里。

待到灵儿处理好那些小黑丸,分头做事的人也回来得差不多了。

「如何?还有活着的守城军吗?」

「禀姑娘,有的,大约还有一万人,被夺了武器,分布在北面三座瓮城墙下。」

「那些人还真大胆,居然直接把守城军关在那里。」灵儿忍不住评论了一句,可心里却盘算着这事儿是陷阱的可能性有多少。

她接着又问道:「那些守城军受伤的情况如何?守城将军呢?」

「属下的目力所及,伤者十不存一。相信只要有武器及机会,都可以配合我们。至于将军,是被抓走了,似乎是要在两军对峙时斩首。」

灵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般领军的人攻陷这样的一座关城,按理说不是把守军全杀了,就是好好地把守军给俘掳然后关起来。

可现在那些守城军被夺去武器,然后丢在那儿是怎么回事儿?

即便瓮城的瓮洞可以藏兵不怕有人来救这些守城军,但无论如何守城军还是比任何人熟悉那些暗道吧!要如何藏如何走恐怕刚来的这些人一时间还无法摸清楚。

既然他们错失杀了守城军的机会无形中就是增加她们现成的战力。

且如此重要之关城,对方也不可能放把火就烧了,不然还没重建就又被人给打了回去。

照这样看来,是不用撤退了,可问题演变成要如何救……。

她边想着又问:「城墙及瓮城上的敌军有多少?有查到收缴的武器都放在哪里吗?」

「城墙及三座瓮城上的敌军粗粗看过去大约有三千人,属下判断待命的应该至少还有三千人。武器则是被收到……。」回答的暗卫拿了一块布,布上有着简单的标示,灵儿看了一下便问道:「他们已经在南门外列阵了吗?」

「还没。已确认巳时前军与中军才会列阵。」

「巳时才列阵?有没有查到他们的指挥系统是怎么分布的?……呃,我是指主要带兵的有哪些人。」

那位暗卫想了一下道:「领军进关口的人,一直没有探查到,应该是已经出城了。

依照属下所查到的,晚些要列阵与我方援军对阵的大将军是北原国的邓晋大将军。

邓将军下面有五位副将,其中一位在关口北门第三瓮城的敌楼里,一位带着后军在关口北门外面,其余三位与邓将军押着安南关守城将军及前军、中军在南门口集结。」

「邓将军……?」灵儿想着难不成就是凤鸟家去接的邓氏的亲人吗?领军入关的那人没有领着这些人继续踏平安南关后面的平原就出城去了又是个什么意思……。

云颀突然插话进来:「确认是北原的邓晋?」

「是,属下亲眼所见。」

「丫头,那个邓晋是出了名的好大喜功呢。」

灵儿点点头,撕了一小块袖子,拿出包裹精美的炭条写了写:「小宋,将这传令传给后援的将军之后等待指示,其它未接到指示的人先在这里养精蓄锐一番,四更的时候,开始行动。」

五、战事 - 之十四 - 收复关城 II

在确认过整座关口无一不落入敌人手中时,灵儿她们原本应该直接放弃安南关去与援军会合退守骊江南边的。

虽她带的人尽是精锐,想以暗卫擅长的暗杀、刺杀夺回这关口并非不可能,可毕竟差在人手不足,临时也无周全的计划。如此与其以小搏大拼个全军覆没,倒不如从长计议。

如今既然守城军还有很多人困在城里,武器库的位置又很接近北门的瓮城,倒是可以试试看弄个声东击西、里应外合,再连合后方援军将关内的敌军直接消灭掉。

她让大家休息之后,同几个武功高来高去的暗卫吩咐了一些事,然后带着云颀、两个亲兵及陈明到之前指示亲兵做手脚的地方,确认陈明的哑穴未解除后将他绑住吊在一颗树上。

她们确认四周都布置好,她又独力确认了只能由自己处理的陷阱后,四个人小心地抹掉痕迹便回到集合休息的地方。

四更天。当所有的人分好组,正要出发时,灵儿她们休息的树的不远处传来夜莺的啼叫声。

所有的人立时隐好身形,摒着气息等待着。

不久后,离她们的位置几呎处有一群人经过,那群人约莫有三十来位,周身围绕着肃杀的气氛,在夜里没有点灯,脚步如鬼魅般飘过。

在这诡异地万赖俱寂里,灵儿带着点希冀的神情看着那群人走过。

那群人经过了好久,不远处又传来了夜莺的啼叫声。

灵儿呼了一口气,几乎是喃喃自语地道:「现在就依组别,开始行动。」

周遭未传来应喝声,只有风吹动的声响,可她知道,除了她与云颀在原地之外,行动已然照计划开始。

她扭头朝云颀点头,她们俩也出发到预定位置接应或指挥。

全部十九人分成了四组,一组去确保城头上的巡守士兵在出事时会被引开好让守军可以冲上马道、一组去处理武器库的士兵、一组跟踪方才那群人,最后一组则是负责确保退路的。

「将军!请起身!将军!请快起身呀!」

左手还抱着一个美人儿的邓晋十分不满地张开眼瞥了一眼房里的铜漏,声如宏钟地骂到:「吵什么吵,眼下不是才四更天么!」

「将军,天耀军出现在南门地平线的那头了!」

「什么!」邓晋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怀里美人儿的头就这样被带得撞到了床柱,「咚」了一声后晕了过去。

邓晋也不管那女子,只是迅速地从一旁的衣架子上拉过了袍子披在身上,严肃地道:「情报不是说午时以后才会到?」

「是。似乎是以急行军方式来的。」

「急行军?哼!也不想想对上的是我邓晋,这会儿他们奔了一夜,咱们就当是消遣消遣好了。快!传令下去,立刻整队,出关摆阵。」

「是。」

邓晋的副将急吼吼地去发布命令,可整个军队因先前轻易拿下这传说中易守难攻的关口而显得十分松懈,有不少人是临时从青楼被叫回来出阵的。

待到邓晋整队出城门列阵,也已经接近五更天了。

整个军容匆忙而混乱,以至于无人注意到黑夜之中有一些人趁乱溜进了城中。

彼时,那群行径如幽灵的一行人终于依着一些不容易追踪的痕迹到了陈明被绑着的那棵树附近。

这群人武力值不低,也有深厚内力,因此即便此时的半月被云给遮挡也能看清陈明此时被吊在树上。

那群人的头领并未立刻靠近陈明,而是指示其它人停下来。有几个人稍微上前仔细地观察,发现那里只有一个陈明,未见什么其它的埋伏。

被云给遮掩半晌的半月似是终于愿意从云后探出头来,陈明借着早已过了中天的依稀月光见到前方有人的影子。

陈明一见到来人就一脸激动。可他无法言语,只好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告诉对方这里有陷阱,希望对方能想办法来救他。

可那领头人瞧了瞧陈明,未说什么直接做了个手势,来人中的其中一人就搭弓拉箭对着陈明。

陈明吓得脸色煞白。

对方之前答应他,只要他能帮他们传话及做记号,就能在这个关口任得一个好职位。这会儿他都做到了,又有御王殿下派了什么人到此处来的重要情报可以告诉对方,对方头领怎么一见到他就搭弓对着他。

搭弓的人没管陈明想的是什么,就是按着他家主子的吩咐,将羽箭朝着陈明上方的绳子射了过去。

那箭头毫无偏差地射中将陈明绑吊住的绳索,箭至绳断。

绳索一断,陈明便随着重力笔直地往树下掉,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突然轰地一声。

陈明根本不晓得他是碰到了什么,只意识到整个身体往上飞起并疼痛不已,再下来便意识全无了。

一旁亲眼目睹的人眼见的则与陈明感受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们毫无防备地见到落地的陈明整个人突然往上弹起并爆裂开来。接着因为他们就在陈明的附近,便也受到了波及。

尤以最靠近陈明的人受到的冲击最大,虽然那些人离陈明其实还有些距离。

许多人在声音响起时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推得飞出去,最严重的是为了探查而离得较近的那几位,露在铁甲外的部份都变得血肉模糊。

可身体纵有铁甲保护,那压力之大,还是让他们都受了极重的内伤,尚未落地就全无声息了。

头领及头领身旁的那个人毕竟离得较远且似乎武学造诣较深,虽受到气压波及飞出去,但很快便在空中稳住身形并便稳稳地落地。

其它人落地之后,少数人因为飞砂走石及树木残骸而受伤,大多数的人立刻围绕在他们的头领身旁摆出防御的姿势。

只是并不如他们预期的,在那声响之后并未再出现什么敌人攻击。

即便如此,现场的气氛并未和缓过来,依然是一片肃杀感。

现场的众人身上都是血、砂土等等。毕竟即便躲过方才的场面,也难躲过那片腥风血雨,除了身上一身沙土之外,身上或多或少都挂着陈明或者那几位已经死亡的同伴的身躯的一部份。

「王上,您没事吧?」

「不妨事,去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五、战事 - 之十五 - 收复关城III

几人得令往前去探查。

未料,还尚未靠近,就有几十只弩弓用的箭从远方射向他们。

密密的箭雨即使是那些人反应过来拿出随身的武器来挡,也还是有人躲避不及受了伤。

未前往探查的人,有几个快速地往弩箭射来的方向去探查,那些受到箭雨攻击的人则在箭雨结束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原本那颗吊着陈明的树的位置。

可那里哪还有什么大树,原本那颗树的位置连带周遭一个范围的树呀草呀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大凹洞在那里。

探查的人越过大凹洞便见到悬崖已经坍塌了一部份,那些部份全落到悬崖下方,也就是北门外的谷道上。

现在那条原本就不宽的谷道上全是不利于士兵通行的大量断树残枝及沙石。

「主子,这附近都没有人,弩箭是事先安排好的。」去探查弩箭是谁发射的人首先来回报状况。

「王上,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陷阱,吊着陈明的那颗树方圆一丈以内只剩下一个大坑,很多飞出去的东西都掉到北门外的谷道里,谷道被封闭起来。」

「哼,御王到底是派了谁来,这人倒让陈明做了个尽责的诱饵。」北原十四王子楚秀成算是称赞了不知名的对方一句。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部下,他能带在身边的也是自己的精锐,才这么一个突来的强劲风压便损失了约四分之一的人,另外约四分之一的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楚秀成沉吟了一下知道情况有变,可能不妙了,立刻又发了一道命令:「清点人数,退回关口北门,叫人开关门尽快清理谷道。」

于此同时,悬崖之下的瓮城守城军军心早已沸腾起来,就在悬崖上方惊雷声大作的时候,突然城墙并瓮城上的火把全被一只只羽箭带来的沙土给熄灭,接着城头上的北原军开始受到黑衣人的攻击。

一部份被困的守城军得到了武器,配合黑衣人刺杀了瓮城马道上的敌人往上冲去,再从或明、或暗的通道前往已在控制范围内的武器库将武器重新发放给所有的人。

当城墙上的火把再度点燃时,墙头上的战斗均已结束,安南关北门的控制权在极少损失的情况下被重新夺回。

楚秀成在悬崖上看到下面灯火的状况,心中清楚这个关口已经没救了。

他当机立断道:「子榛,发射信号通知关外的人准备辙退。」

「是,主子。需要通知邓将军吗?」

「哼,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如若不是母妃请托,本王子何需带他来。

进关的功劳给他就算了。

如若不是他好大喜功,想在两军对峙时才杀了俘掳来挑衅天耀军以助长北原军自己的威风,如何会变成眼下的这般景况!

不管他,我们走!」

「是!」

此时安南关南门之外也相当热闹。

邓晋已是被安南关的守城军及安南关南方平原上已列好阵型的天耀军前后包夹动弹不得。

当安南关的城防军从南门冲出来时,邓晋靠近南门的中军军阵甚至还来不及调头防御,而原本他想要第一个斩首立威的安南关守城将军更是在一片混乱中被救走了。

灵儿一直在敌楼上观察着,邓晋的前军加上中军的人数其实将近有三万三千人,在这样以肉搏战为主的时代,三万三千人对上剩下一万的守城军及一万的援军,在人数上明显是有利的。

可邓晋在被前后包夹的状况下,还未战士气上就已先是弱了一截。

这一场战事由此包围中正式拉开序幕,灵儿见带领援军的许将军的大旗不停变幻,阵型也不停地变换。

两军对战时的阵型在这个时代亦很重要的,而阵型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她不是真的很懂那些阵法,只能说是尽力去达成防守的各种目标,下令城防军协助并围剿那些被许将军阵型冲散的人。

云颀跟在昊天岭的身边多年,自有一定的程度,当然就在她的一旁协助她下令指挥。

邓晋那方的将领应变速度明显地跟不上天耀这方,以至于阵型一直被破坏,无法以最坚强的军容来同天耀军对战。

在二个时辰之后,北原军的颓势已然成形,最后那些北原士兵大约是连平时的五成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当邓晋被俘的时候,灵儿也收到小组回报北原十四王子楚秀成将北门外的军队撤走的消息。

心里不免佩服起自家王爷来,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呀!

不过……。

「你说什么?你确定那人是北原十四王子?」

「是,属下亲眼确认,那个领头人确实是北原十四王子。他们中了陷阱之后损失了七位,最后离开的二十五人之中受伤的有八位。」

云颀蹙眉说道:「果然,我果然没认错。」

灵儿扭头看向了云颀,她记得此次除了赫连帝国因其左相与北原十四王子楚秀成勾结的因素而预先让人察觉一些事情之外。

在各国都还看不出任何端倪的时候,自家王爷仅凭着凤鸣军的事情掀出北原十四王子在天耀埋的众多钉子。还从那些钉子的嘴里得到的情报推论出北原十四王子在短期之内将兴兵侵犯天耀。

所以他除了立即传军令到东北边关加强防守之外,还亲自领了全天耀素质最高的赤羽营之中的三万大军前往坐镇。

自己随着他前往虎狼关的路上,传来的每一件军情就如同王爷所预计的那般:北原十四王子的动作果然频频。

这十四王子在北原与天耀及赫连三国交会边境集结重兵骚扰边境。昊天岭原想要派刺客先行试探,可最后就是差了这十四王子的所在位置一直无确切的讯息传来,所以那些刺客并未成行。

没想到她们的运气这么「好」,四更天时见到的那群人头领原来就是北原十四王子。

她还记得那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因为没有覆面,就着朦胧的月光可以见到他生得白净的脸。

那形容倒像是一位不相干路过此地游玩的白面书生一般,在那群如同飘过的鬼魅之中格格不入,着实令人难以将他与这阵子一连串事件的始作俑者联想在一块儿。

「云大哥,照这样说来,当时情报上说无法确认北原十四王子的所在位置,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那些军队之中,他掩人耳目悄悄地带人潜行进雪国与天耀的边境并亲自领军打下的安南关?」

「嗯,看来只有这样的推断才是合理的。」

灵儿蹙着眉想了想,她在收到汇报说领军进关的人不在关内以及陈明不忠国家的消息时,她判断一定会有人依着陈明的记号来找她们麻烦,在那当口下她就决定让陈明去做诱饵,或许运气好能挫一挫对方的锐气。

就一个阴错阳差的念头竟让北原十四王子这条大鱼就这样浮出水面。

只可惜这条鱼滑溜得很,并未这样就上岸而是转了一圈又回到水里去……。

「唔……立刻将这个消息传给王爷,瞧瞧能不能撒个网什么的。」

「是。」

五、战事 - 之十六 - 给自己找了麻烦

这一战,终归是天耀军大获全胜。

当军士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灵儿精神上稍微松懈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快步地跑到西间。

虽然这场仗打了约二个时辰之久,期间她都未曾去过西间,可她冲往西间去却不是为了解手,而是一进去便忍不住趴在洗漱的水盆旁呕了好几口酸水。

她想着好在自己上回吃东西大约已是一日以前的事,胃里头空荡荡的,不然兴许在先前的指挥途中就已先吐过了。

她在西间那处待到自己缓过来,又打了些井水来漱了口、擦了脸,确定不会丢了自家王爷的威信后才离开。

不过她才离开西间一小段距离,便遇上云颀拿了杯温茶来让她漱漱口。

「妳还好吧?对妳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来说那味道……确实是重了点。」

灵儿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还好……。多谢云大哥关怀。」

她边说边回想着以前不知在哪儿见到的断肢残骸也不如在这样的肉搏战来得触目惊心,而且那血腥味之浓,连她在制高点的敌楼上指挥时也不可避免地闻到。

她忍不住感慨:战争还真是血腥与暴力呀!与那真三国无双实在是天差地远,要是真的参与攻城战,不知道那会是多壮烈的场面。

想到这儿,脑子里刷——地就忽然浮现出一些真三国无双的画面,她甩了甩头,笑自己真是天真。

至于那些见到断肢残骸的印象,好像是参加某个营救行动的样子,详细的内容自己想不起来,只知道当时应该是第一次参与那样的任务,对于见到那样的画面比电视上的一些犯罪影集还要震惊百倍。

咦……电视……?

云颀见她神情有些怔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如果可以的话,就先到城守府吧,许将军已经进城了。」

「嗯……?」她有些走神的双眸看向云颀,一小会儿后回过神来,道了声好。

灵儿跟着云颀到了城守府的后堂大厅内,城守府尹很恭敬地立在灵儿的面前。同样立在灵儿面前的还有带着援军来的许将军。

「城守大人不用这么客气。」

「姑娘是御王殿下派来的人,自是代表殿下。也是姑娘的带领,才让安南关能夺回来。殿下身边尽是能人,下官佩服。」

灵儿立即向城守大人做了个揖,「灵儿只是尽力做好份内事,更何况都是弟兄们去犯险,城守大人过奖了。对了,守城的徐将军还好么?」

「多谢姑娘的关心,徐将军虽受伤但无大碍,目前在官舍内休养。」

「嗯,他没事就好。」她又转向许将军拱手道:「这次也多亏许将军及时赶到,才让我们的计划能执行成功。」

许将军抱拳道:「姑娘好说好说。对了,殿下另有嘱咐,请姑娘三日内带着人至北边界的枫林小镇与殿下会合。」

「多谢将军带来的消息,灵儿整理一下便出发。」

灵儿苦笑着转向城守府尹说道:「灵儿粗鲁,处理事情时轻重拿捏的不好,北门前谷道现在砂石残树堵塞,还要麻烦府尹去清理了,不然互市流通恐怕会受到影响。」

「姑娘不用担心,下官会派人处理好的。只是姑娘要不要等北门清理好再去与殿下会合?」

她闻言有些犹豫,以自己对自家王爷的了解,他给的时间通常是不会宽松的。于是她道:「这……我先去勘察一下北门外的情况,如果马儿无法通过的话……。」

灵儿站在北门的城墙上往下看,接近正午的刺眼阳光助人将整个谷道的景况看得一清二楚,影子的分布让地面上的深浅刻划得更加立体。

只是这个震撼还不如亲身站在北门向北方看更加地刺激,灵儿头上满是黑线,谷道的状况比预期还差。

她在那颗树附近布置的时候,可算是给自己留了个后手。

本着来找麻烦的人许是当初攻关口的军队里的人。若他们真的循线找到陈明这诱饵时,希望他们不论有无从陈明口中知道天耀援军的事情,都能有所损伤。

这除了让对方知道天耀不是好欺负的之外,连带还能制造一些小麻烦,让对方即便知晓关口这头出事了,在北门之外驻扎的军队不容易即刻过来支援。

只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王爷居然让许将军带了那个命令过来,早知道就不要用那个黑色小丸子了,现在变成给自己找麻烦。

谷道上放眼望去尽是自悬崖上掉下来的砂石及树木的残骸,有些可自表面的砂土上见到尖锐凸出物,可有些则如同冰山一般被不是很结实的泥土给埋住只露出了一小角。

经过一番勘察之后,她发现光是要人走在那谷道上都得小心翼翼以免踩到那些会令人受伤的东西,若是要马儿走在上面……。

虽然这时代的军马的蹄上都钉有马蹄铁来保护马儿的蹄,可这样的路况恐怕走没有几步,马蹄受伤的机率还是很大。

她是个爱马的人,而且受伤的马儿在军队里没有利用价值,尤其是难治的那种伤,很可能会让马儿直接就进到军士们的肚子里去了,她觉得自己很难忍受这样的事情。

「云大哥,从安南关到枫林小镇需要多少时间?」

「一般需要三日的路程,以我们配的军马,大概可以提早半日抵达。」

「啊……,」灵儿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时间这么紧呀……。」

「……紧?什么紧?」云颀在灵儿一旁,略微露出不解的神情。

灵儿吐了吐舌头说:「呵呵……没什么,我是说时间很急迫……。」

她又再次看了看现场,轻轻叹了口气,「云大哥,看来,我们还是得等谷道清理了之后才能出发,希望王爷不会等急了。」

「我先送消息给王爷,妳就去请府尹快点开始进行清理吧。」

「好,分头进行!」

五、战事 - 之十七 - 往枫林小镇

安南关的军士们动作相当地迅速,藉由团队的十足默契,谷道在半日后已是被清理得七七八八。

灵儿一行人也顺利从北门谷道离开往北方的枫林小镇前进。

许将军则暂时留在安南关协助加强那里的防守,补充之前损失的守军。

灵儿一行一路往北,行经被屠的几个小村落,遇上一些及时走避的村人回来整理残破的家园与安葬自己的村里乡亲,心头有些窒塞感。

这些小村落的人、物给人的感觉与关口内的有所不同。那感觉说天耀不天耀,说雪国则不雪国,大约是天耀与雪国混合而成的小清新风情。

可想而知在隘口到边境的这些缓冲区域的小村民与雪国的人民交流颇深,这次却因北原十四王子的野心而受到无妄之灾。

关于雪国,周夫人当时告诉灵儿的评论只有十六个字:天地同生,取之有道;淳仆平和,无谓功利。

她的评论让灵儿觉得很稀奇。

因雪国人自小生长在这片大陆最北方寒冷的地区,他们的国家基本上只分冬季与夏季,而一年之中超过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

如此,庄稼的生长环境困难、粮食收成更是有限。

通常在此等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会让该国的人民性情坚忍不拔,可也为了生存下去,民风普遍骠悍。

在灵儿所认知之中,地处于艰难环境的国家,为了让人民能吃饱,该国的帝王都会喜欢四处征战扩大国家领土,最好是能取得南方温暖的土地作为国家的粮仓。

可让人出乎意料之外的,雪国的雪皇并未带领人民走向这腥风血雨。

反而相对与于后来得到大量草原、长年驰骋于上的北原人来说,雪国的民风非常淳仆,也比其它国家更知书达礼。

他们只在国家受到侵犯时,才会展现他们人民强悍的一面。

究竟雪皇是如何让人民吃饱的,各国都曾经积极派探子去查访却无从查起查无可查。

可由探子们的回报可以知道,雪国看来位处天寒地冻的贫乏土地上立国,实际上却是相当富裕。除非是到了攸关存活的节骨眼儿,雪国是不太可能会随意发动战争的。

因为雪国人拥有这样特殊的背景,同雪国做邻居的国家对于国境的安全一向不需要担心。自然两国边境的人民交流也很频繁,甚至是出现融入两国习惯及文化演变为自成一格的风情。

灵儿愈往北,愈能了解为何天耀从不担心雪国会入侵边界,也愈发了解陈明最初带来的讯息有多么荒谬可笑。

到了第二日二更时分,她们赶到离枫林小镇大约还有三、四个小村落的时候,因马儿与人都跑得很累,所以决定找个临时的地方小小休整两个时辰再出发。

照例她们未进村去,而是在官道附近寻了个平坦的地方弄了篝火。云颀带了二个暗卫到附近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处理好后就放到篝火上去烤。

夜里,吹来的风很凉爽,一个还未走至天顶的朦胧下眉月配上周围有些淡淡的云,满天星光时不时像小眼睛般地闪呀闪的。

一行人就坐在篝火旁,马儿则在附近吃草休息。

当野鸡在火上烤得油油亮亮又滋滋作响、空气中传来让人忍不住十指大动的香味的时候,灵儿却见去附近水源取水的亲卫匆忙地回来。

「启禀灵儿姑娘、亲卫长,方才在河边看到可疑的人,似乎是北原国的十四王子一行人。」那亲卫虽然回来得匆忙,说话的语速很快,但还显得镇定。

「什么?你确定是北原十四王子?」

「属下不能肯定。因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对方又未生火或使用火把,属下仅是借着月光见那一行大约有二十五人,领头的是一位很有书卷气息的人,这些与之前小甲所说的相符。」

「情报不是说驻扎在北门外的那些军队皆已急行军离开了吗?难不成他并未与军队一起离开……?」

灵儿蹙着眉头想着,突然有些大惊失色地道:「等等,你先前是到哪里取水的?」

「禀姑娘,往北,二里开外的河边。」

云颀与灵儿对视了一眼,灵儿马上说道:「大伙儿立刻收拾,将马裹蹄后,马上出发!」

他们慌忙地站起来,没弄错的话,方才那连续的几阵风可都是往北方向吹的南风。

按这位亲卫所言,北原十四王子一行人离她们并不远,而她们因为只打算休息没有过夜,此地又多树林,因此放哨只在一里内,如不是刚好派人去取水,根本不会知道原来敌人就在附近。

所有的人立即行动起来,将马叫来,在马蹄上裹了布,等篝火一弄熄,所有的人直接上马走人,至于那些香喷喷的野味则没有被带走,直接弃置在原地。

大伙儿飞奔了几里路之后发现前方不对劲,纷纷慢了下来。

再往前走了没多远,所有的人便停下来望着大约二丈之前被一队几百人的骑兵给堵住的路。

五、战事 - 之十八 - 道阻

那些骑兵呈几路前后交错队型,搭着弓对着他们,一副生人勿近的形容。

在第一排正中央被骑兵们簇拥着的正是北原国的十四王子楚秀成。

他这会儿见到被侍卫们保护在中间的灵儿,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让原本像白面书生的脸孔显得有几分阴鸷。

楚秀成先前在河边休息时正在思考失去安南关之后要如何才能拿下虎狼关,却闻到夜风传递不远处的烤肉香味过来。

派了探子去查,发现对方虽未穿着天耀的军服,可那身手疑似是训练精良的天耀士兵,于是便改变主意往前方阻道,心想说不定能会会那个挖陷阱给他跳的人。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人堵是给堵上了。

可当他看清,被十来个侍卫团团围在中间保护的竟是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贵女,而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那人时,心中的失望难以形容。

他见这女子长得清丽,衣着算是中上。虽有些风尘朴朴,不说话时看起来自有其风骨。

只是不看时势在这种时候跑出来玩的,八成是突然有钱又没什么眼界的小门小户,自以为有钱请些高手保护就什么都不成问题的草包人家。

更何况自家皇城里的美女多了去了,这样的容貌随便路边捡就有。

当他面上不显却在心中腹诽完后百般聊赖地往那贵女身旁睨去,欲瞧瞧这些个侍卫都是什么样的货色时,她身旁的一个意气风的骑士就这样跃入他的眼帘。

那骑士、那骑士可不就是鼎鼎大名大名鼎鼎的云颀么!这下子他肚里的好奇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给勾起了兴致来。

有做各国情报消息的人都清楚,云颀是天耀王朝五皇子御王的贴身侍卫,而且还是御王府里领头的亲卫长。

这位云颀大人在御王第一次领军出兵后,便不一定只贴身侍候,各情报渠道能时不时收到他因各种密令外出探察或下令的消息,是御王极其重要的左右手。

可如此重要的左右手现在未跟在御王的身边或出机密任务却是跟在一个女子的身旁,这之中透露的讯息可不一般。

想来这名女子在御王的心里应该是有一定的份量,不然御王怎么会派他心腹中的心腹跟在她身边。

而灵儿见到前方这个阵仗心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很光棍的:喂!这位十四王子,说好的二十五人呢?要是对上的只是二十五人,倒是可以拼拼看,这样子来了几百个真是有够赖皮的呀!还有那个箭头是怎么回事,别对准我们好么?

再来是想着:难不成他们的大军依然还埋伏在天耀边境里没走?王爷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最后她还是回想着地图上附近的地形与路线,在脑子里预测各种可能性,她本能地想先采取谈判的方式好争取些判断的时间。

银星陡地嘶鸣起来。

灵儿稳住银星之后以丹田的力量大声说道:「敢问在场的是谁能做主?为何要堵住小女子的去路?」

「哼,妳很有胆识嘛!难怪能得御王身边的亲卫长保护。」

楚秀成打了个手势,他身旁及后面所有的骑兵都将弓箭放下。

可未待灵儿她们喘口气,又闻楚秀成道:「本王子改变主意了,那个女子与她身旁的亲卫长云颀给本王子抓活的!其它的,你们随意。」

楚秀成的命令一下,他身边的骑兵分批往前冲出来。

灵儿的手心里都是汗。

她一未料对方一言未谈便直接开打,二是楚秀成竟认得云颀,那表示他们的身份基本上是曝光了。

这时她只能说:好在方才已从暗袋摸了三个小琉璃瓶出来对付这个场面了。

灵儿反应很快地做手势并大喊:「退!」

所有亲卫依灵儿的指示快速往后打马而去,她和云颀并肩向后,却没有退得很快。

她将两个小瓶交给云颀,快速地告诉他怎么做。

一说完,她和云颀才快速离开,她离开时一边将一个小瓶用力地扔了出去。

天耀所有的亲卫快速离去的同时,向灵儿飞奔过来的骑兵们已将不屑露在脸上,毕竟这些人未战先怯,可笑得紧。

当然,也不是无人见到那灵动的女子策马离去时丢了一个什么小东西出来。可那些骑兵光顾着耻笑眼前夹着尾巴逃走的天耀兵,一个小小的东西还能掀起什么涛天大浪?

于是,第一批冲出来的骑兵已是单手拉着马缰,另一手正抽出腰上的长刀准备追杀天耀兵。

只是那小小的一个琉璃瓶从一开始的目标就非这些第一批冲出来的骑兵,它稳稳地落在楚秀成第二批冲出来的骑兵之前。

小瓶子一落地,轰——地一声,漫天的土石在空中飞舞,让这第一批骑兵的马被风压吹得往前跑得趔趄。

至于较为靠近落点的第二批骑兵则被一股巨大的风压推得往后飞去,有些甚至是连人带马在空中撞到后方的骑兵。

再接着云颀也接连将小瓶丢在第二批骑兵之后、第三批骑兵之前以及处秀成站位之前,总共三声极大的轰隆声。

两方在现场的都是训练优良的军马,这些马在敌人射箭拔刀相向或者是身旁有近身战斗时不会惊慌。

可牠们真的都不曾听过如此大的雷声直接打在身旁地面的震撼,想当然尔全部都受到了惊吓。灵儿这方的因为跑得快,受到的影响较小,而楚秀成那边就没那么幸运了。

云颀照着灵儿所说的,将两个小瓶分别丢在灵儿指定的位置,也造成后方许多尚未冲出来的骑士的马儿都受到惊吓。

许多马都将马身立起,不停地扬着马蹄;有的马还狂暴地原地跳跃着,将背上的骑士给甩了下来。

最早冲出来的那一批骑士因靠近灵儿反而躲过一劫。

他们在亲眼目睹同袍的死伤而红了眼,纷纷加速往前追上去,只是这些人数并不多,大约只有十来骑,虽然他们的武力值也不差,可灵儿身边尽是精锐中的精锐,那些人还是一下子就被这些精锐们给解决了。

五、战事 - 之十九 - 应变

灵儿一行躲过了这劫,她同云颀边走边商量,最后决定先往附近某座小山丘上,从那里取道至枫林小镇。

如此做法是能走好一段山丘的路,直到枫林小镇附近才需要离开山丘走一小段平原到小镇。

期间若是楚秀成追上来,她们多数的时间都很容易由制高点发现敌方并取得绝佳的位置来反击。

只是难以两全的是她们一行会比王爷指定的时间稍晚一些才抵达枫林小镇。

可由于她们眼下无从得知北原军队在哪里,且自己人数又少的情形下,灵儿倾向确保身旁这些御王府精英的安危为首要考虑。

时间与安全,她选择安全为上。

「云大哥,现在能不能和王爷联络上?任那些北原军队在天耀境内蹦跶的感觉真不好。」

「恐怕要天亮之后了,若现在就用响箭,也是让我们的位置曝光。」

「那还是咱们派快马先去枫林小镇通知王爷?」

云颀思忖了一会儿,面有难色地道:「王爷最初派府里最强的二十人还有我跟着妳就是为了要确保妳的安全,现在咱们离枫林小镇也不是很远,就是怕平原那一小段路会再遇上那十四王子。

若真真遇上了他,恐怕得费不少人力才能将妳送到小镇上去,咱们人已经够少了,若现在派人先行,怕是到时不能把妳完整地送去镇上了。」

灵儿眉头蹙了起来,她解读云颀的意思是如若真遇上麻烦,为了要送她到王爷指定的地点,府里的这些弟兄们就得用自己的性命为她铺路?

「这……。」

「好在这季节天亮的时间也早,大约再一个时辰就天亮了,天亮了咱们便有其它手段能与王爷联系的。」

灵儿点头:「那好。咱们还是先上路吧。希望枫林小镇没事。」

楚秀成在马上则是气得狠,若他有两撇胡子的话,恐怕那胡子都已是气到卷了歪了。

或许他还是太轻敌,只是他一见到那名不起眼的柔弱女子,首先便是瞧不起了。

可御王身边哪个会是省心的?

能做出那样陷阱的人总是不能小觑的,现在一路回想起来,做那陷阱的人不是云颀就是那名女子了。

他又再次见到那奇怪的风压。只是这回他看清楚了,很可能就是那女子扔出的那小小瓶子造成的。

当她扔出的那个小瓶一落地,就如他在悬崖上听到、看到的那般,惊雷声大作、飞砂走石还有气流压迫,结束后地面上便是一个大坑。

这样的武器他不曾听闻御王在战场上用过,难道是新做出来的东西?

他和当初在悬崖上的二十四人一样,因有那次经历,所以他们在第一个声响时就知道不要离得太近而将马儿往后赶。

只是未料到后面云颀又丢来二个,这二十四名精锐还是有人在后二次的风压中受伤,而其它的骑兵更不用说,只能用损失惨重来形容。

「小队长立刻清点人数。」

「是。」

「子榛,立刻派二骑快马赶往还未至国境扎营的三千骑兵传令,要他们立刻赶至枫林小镇前会合。若是他们先见到云颀那一行人,立刻拦住他们。」

「主子,下格杀令吗?」

「云颀他们应该是要去枫林小镇与友军会合,让他们阻断情报,尽可能地活捉那女子与云颀。」

枫林小镇是一个十足的边境小镇。

镇如其名,小镇内及小镇周围种植了许多的枫树,所以才叫枫林小镇。

小镇的地理位置在这大陆上虽属于偏北,可盛夏的这个时节,远远望去依然是一片郁郁葱葱。

其实这小镇并不如邻近的两个关口那般是个重要的战略地点。

它既非如安南关那样易守难攻,也非同虎狼关那般是同时掌握通往几个地区的交通要冲。它凭借的只是一个自然的天险,一条蜿蜒在枫林小镇北方、将土地区分为天耀、雪国及北原的汨沱河,当然此处也无驻扎的城防军。

汨沱河一如既往地怒江滔滔,可平日一向宁静度日的小镇镇民早在二日前便接到光武帝的紧急命令而全部撤离,徒留空荡的景物。

空寂了二日的小镇在今夜迎来了天耀及雪国的军队,让这夜里显得是异常地热闹。

一位长得冰清玉洁又带着英气的将军向昊天岭抱拳:「御王殿下,这是我雪皇的密令。」

「花将军辛苦了。」昊天岭接过密令展开一看,便笑道:「分流合击,接下来还要请花将军多多帮忙!」

「御王殿下太客气了,北原欺人太甚,侵扰我国子民,其罪当诛,还请殿下襄助。」花将军说完又是对着昊天岭抱拳,「本将就先回去去布置了。」

「将军请。」

花将军离开后,昊天岭蹙眉往安南关的方向望去。

照说目前掌握的一切一直都与计划或安排相符,算算时间再几个时辰便能见到灵儿一行,可先前与花将军会面时,他心脏猛然一个加大幅度的跳跃让他感觉有些不安,事情安排上似是有个什么不妥。

他仰头望向天空,今晨的下眉月即将西沉,再一个时辰就要日出了,天上夹杂着一些快速移动的云朵,稀稀疏疏的星光时不时从云的缝隙中露出脸来。

昊天岭进了临时的书房快速写了一封信并盖上大印,吹干后折好放入信封后便轻道一声:「来人。」

立即有值勤的士兵过来待命。

他将信交给那士兵道:「将这封信用八百里加急送回去给皇上。」

「是」士兵得令拿了信躬身退了出去。

「冥殇。」

几乎是昊天岭还没说完这名字,一个鬼魅似的影子就出现跪在他的跟前道:「主子。」

「天一亮就将小白头放出去。」

「主子是担心……?」

「嗯。去吧。」

五、战事 - 之二十 – 道阻 II

约莫半个时辰后,风变大了。

再过了一会儿,地上就清晰可见水滴落地的痕迹。

这些雨滴不下则已,一下则从一开始的稀稀落落到不一会儿的倾盆大雨。

冥殇蹙眉望着天空。在大雨之中,小白头即便是天亮了也肯定不愿意飞的。他带着鸟,领着其它暗卫到小镇四周探查。

灵儿一行也同样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淋个正着,可离王爷指定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只得淋着雨继续在山丘上行走。

虽然这小山丘上没有路,行走在这儿有时需要人下马开路,还好多数时候马儿是能直接通行的。

在此时地形也算是有帮忙,虽下雨可地面上不泥泞,一行人安静﹑尽量快速地前进。

当天色大亮,雨势终于小了一些,视线上也好了一些。在山丘上望向远方可以模糊看见一片枫树林围着的小镇,那小镇因着雨水氤氤氲氲而显得朦胧。

终于到了能目视最后目的地的地点,可众人的情绪非但没有松懈,反而知道最后这段路才是最危险的。

他们得离开较安全的制高点通过平原后才能抵达目的地。

可他们只能前进,只能相信自家王爷自家主子在那处一定已经完成布防,只要在约定的时间内抵达,他们便能真正地喘一口气了。

想着想着,一行人的动作也加快了,大家下了山丘到平原上,快马加鞭向小镇的方向去。

天空上的白云很高,小雨却是将停不停。灵儿一行大约离枫林小镇只剩不到三十里路的时候,枫树林的两旁突然冲出大量人马。

两方在马儿疾走的状况下直接交战起来,人数差异很大,双方战了好一会儿后,灵儿的亲卫们再勇猛也无法在最初交战时占有先机突围。

不多时,他们的周围一片血腥,在那片血色之后,是团团围住他们的骑兵。

亲卫们围了里外三层将灵儿并云颀护在中间警戒着。

双方在噤声中忽闻马蹄的走动声,灵儿眼见正前方做为敌人的骑士们自发地往两旁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接着,在灵儿这方的疑惑中,一匹长毛的纯白骏马踏着稳定的步伐载着一位白面书生慢慢踱步而来,出现在灵儿面前。

来人先是正面瞧了眼云颀,又在灵儿身上定睛地瞧了一会儿后,轻笑了一声,以高八度的男声说道:「这位姑娘,又见面了。」

灵儿正面看着他的眼神,能深刻感觉到他白面书生的形容确确实实是个假像,他那长睫毛根本掩不住他眼底的狂傲。

「是呀,」灵儿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和十四王子还真是有缘,不知十四王子想要什么?」

「看来妳很清楚我是谁。」楚秀成用饶富兴趣的眼神看着灵儿。

「我们都是在御王殿下底下打杂的小角色,不值得十四王子出手吧……,」她说到此忍不住挠了挠头,还好她止住了后半句的「呃……虽然我好像杀了你不少人」未说出口,这种时刻还是别口快地拉仇恨为好。

楚秀成看着眼前的这群人,里头最值的大约就是云颀和那女子。

云颀这人哪是什么打杂的小角色,如果能抓活的有很多好处,若是死了那也是个省心的。至于那女子,在天光之下,他将她整个人看得清楚,他能肯定她不是属于暗卫一类的人。

再加上方才两方人马交手,从她身边那些侍卫的身手看起来,恐怕眼前的这些人并非是什么杂鱼而是御王府里的精锐。

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子不知来此处做什么,昊天岭就派了云颀及府里的精锐亲卫跟在她身边?

他真的挺好奇她和昊天岭究竟是何种关系,也许先抓到手里再慢慢研究也是不错的选择。

阿!对了,或许还能问出那小瓶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楚秀成轻笑着:「本王子就是想出手,至于值不值得是本王子说了算。」

他笑着又说道:「光是妳们从安南关出来,本王子就不可能放过妳们。」

灵儿咬咬牙:「既然如此,那看来是只能动手了。」

她一直在脑子里转着各种的可能性。

这片地都是平原,要突围,小瓶子得丢在适当的地方引爆。

如若是用声东击西的方式将琉璃瓶丢出去再以箭击振动引爆的风险太大。一是万一被拦劫,二是因她们被包围在正中央,炸下去不见得能达到效果之外,还很可能会炸到自己人……。

转过一圈之后,她觉得最后大约只能选择近身肉搏战了。

只要拼着命去换时间,若能拖到王爷发现不对,也许就会有援军来。当然更多的可能是自己的性命会在今日交待于此了。

思及此她有些讶异在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竟是王爷的脸。

她此次出任务以来,多半的时间都是在想着这任务若是由冥殇大哥领头的话,他会如何带领手下的这些人。

可此时此地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自家王爷,也许是因为来到这世界之后自己受到他的照顾最多吧。

于是她在心里对昊天岭道:王爷,安南关的任务,灵儿算是达成了,只可惜无法再依您的吩咐到枫林小镇会合……希望王爷之后事事如意、武运昌隆!

她又对自己说道:或许今日是过不去了,可一定要无愧于自己的傲气。没死之前定是要跟着战友们一起拼拼看,要死总是要死得有骨气才行呀!

困兽之斗吗……?

灵儿与云颀对望一眼,她看到云颀眼底的意思也是一个「拖」字诀,便做手势,让全体往小镇的方向移动,打算能前进多少是多少。

五、战事 - 之二十一 – 突围 I

「听令!预备!」

随着话音落下,她将手中捏着的空瓶子往东北的方向一掷。她会选择那处除了那是往小镇的方向之外,她还见到一些昨夜的熟面孔。

果然那些人一见到自己从手上抛出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将马儿往旁边赶。

他们这一赶就影响到旁边的骑士,最后小瓶子落地碎裂的地方反而露出一个不小的空地来,而楚秀成那方的人几乎都做着预防冲击的动作。

当小瓶子在空中飞舞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焦点时,灵儿这方的亲卫们依着她的指示骑着马保持护着灵儿及云颀的阵型快速地往那方向移动。

待敌方骑兵们发现被摆了一道要再围上来时,灵儿她们前方的骑兵层数并不多,差不多已离包围圈边缘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

她前方的亲卫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准备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后面的追兵当然也不省心,似是为了扳回方才被骗而失去的面子,这些人如打了鸡血一般杀了上来与灵儿后方的亲卫们杀成一团。

灵儿这方为了怕再度被包围在敌方中心,边维持阵型边努力尽快向外退去。

但敌方终究是人多,前面的拖住她们离开,后面的搭起弓将箭射向马儿。一但马儿不能跑了,上面载着的那些人落地后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马跑得快。

不多时,两匹马倒下了,那两匹马上的亲卫被迫下马对着追兵。幸而他们临机应变的速度也很快,立即避过对方的攻击便是手一挥,砍向对方的马脚,让马儿本能地一惊。

灵儿的左手抚上的右小臂,摸出了几只蘸了麻药的银针及迷你小弓,趁着无人注意便对着攻击那二位亲卫的骑兵射去。

不一小会儿,就见敌方三位骑士从马上摔落至地,那二位亲卫见状,即刻飞身上马继续与敌方周旋。

如此的情景开始不停地重复上演,让灵儿蹙眉。

最初她们一行本就是轻装上路,主要是做侦察、应对的任务。一行人都未披战甲出发,马儿们当然亦是如此。

而楚秀成那方除了先前堵过自己一行的那一百多位亲卫骑兵是轻装上阵之外,后面遇上的这些骑兵身披战甲,连马儿也几乎是重装上阵。牠们所披的虽不是重战甲,可护具竟连前后腿的膝部都有遮掩。

对方人多、装备又齐还前后包夹围住她们,这让她们应对上是捉襟见肘。

她有些心急,虽眼下战况还胶着着,可很快就会因为人数及体力上的劣势而消失,所有的人都要交待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雨势已经停歇,空中传来一声鹰啼。

在前方开路的云颀在砍翻了一个人之后,吹了一声奇怪的哨声,那鹰在上空盘旋了三圈就飞走了。

「给本王子把那只鹰射下来。」在一旁观战的楚秀成当然也见到天空中的老鹰及云颀的反应。只可惜他的命令下得虽快,但那鹰却飞得更快。

楚秀成怒道:「动作快一点,才几个人而已,还要花多久时间!」

「撑下去。援军马上到。」云颀喊了一声,所有亲卫们的精神为之一振,只要撑下去,希望就在不久后。

敌方当然也听到了有援军这话,因而砍杀的力道也就更重了。

此时灵儿这方的每一个亲卫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挂彩的程度或多或少,可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还是很努力地撑着,要撑到援军到来。

灵儿的身上也有不少血迹,不过几乎都不是她的血。她身边的人把她护得很好,只偶有漏网之鱼靠近她时,她才需要维护自身的安全而出手。

其它时间,她尽力帮忙身边的同伴。亲卫们也因她本身并非完全不能自保而显得压力没那么大,只需要专注地想办法杀出去。

战况愈渐激烈,灵儿身上那二十只银针亦用罄。

她速度极快地收起小弓从右臂上拿出一只有双面刃的黑色小短刀,解了其中一条系腰绳,一端绑在手腕上,另一端绑在短刀的尾端圆孔上,接着又欲从腰上拿下长鞭。

说时迟那时快,她长鞭还未从腰上取下来,右后方就有一个骑兵突破了防线,从马上站起扑了过来。

她感到后方来的杀气,左手不慌不忙地从右腰上抽出折花母刀,刺往右胁边,右手举高向后戳。

那人扑过来见到刀子时已是来不及,配合银星适时地往后走了两步,她便感觉到折花母刀的刀刃刺穿了铠甲进了那人的腹部,右手的小短刀大约是刺入了那人未被铠甲护住的脖颈。

她左手将折花母刀一抽,右手拔出短刀、手肘顺势一顶,瞬间大量血液喷出的腥味入鼻,她能感受那些液体洒落在身上的温度,接着便闻咚——地一声,那人落在了地上。

银星不太高兴地在那人身上踩了两脚。正要踩第三脚时,因灵儿看见有同伴落马才听话地往前去支援。

云颀恰好见到了这幕,咂了咂嘴又继续杀敌去了。

灵儿这头让银星快速往前,在敌方未砍到小宋时将他一把拉上马,又趁乱甩出了长鞭向着右方的骑兵。

长鞭破空声响,一名骑兵的脖子冷不防地被缠上,紧接着她用力一拉,便摔下马去。

她用马蹬指挥着银星靠向背上无人的那匹马儿,小宋在靠近时便飞身过去。

五、战事 - 之二十二 - 突围 II

楚秀成远远看着云颀这一众侍卫拼死保护着的女子,她的鞭子甩得是不错,可武功在他看来是下下乘,至于她周围的那些人以精锐来说才是厉害得让人想称赞。

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来当这女子的侍卫可真是屈材,他们如若自身要离开这战场是相当容易的,谁也不会拖累谁,可现在哪一个身上没有伤?

只是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毕竟她们的援军就要到了。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些人拼命保护着她,只要抓了她,其它人应该也就不构成威胁了。

楚秀成想着,便运着功力从马上窜起,朝着灵儿不远处的云颀飞身过去就是一掌。

那头云颀正忙着无暇注意,从灵儿的角度却能看得清楚,云颀要是受了那一掌肯定重伤。

她毫不犹豫地快速打马靠过去,银星看着云颀的状况嘶鸣着。

云颀的马儿受马王的影响,在最短、最适合的时机向前,云颀便顺利地解决近身的那个人,他回头见到楚秀成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可众人皆未料到楚秀成的攻击只是虚晃一招,他在空中斜了斜身子,招式一变竟是对着灵儿而去。

灵儿因着惯性,即便银星有所察觉立刻转了个马身,她也无可避免地受了那一击,身体受力向后跌下马,落地前一抹颀长的影子已经飘然而至,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靠在怀里、一只手掐着她的颈骨。

楚秀成厉喝道:「都不许动!」

战场上的众人全安静下来,云颀等一众亲卫边注意着敌方的动作,一面看向楚秀成。

楚秀成怀里的灵儿脸色非常地不好,她忍着满口的血腥味,仍然无法扼止一部份的血从嘴角流出来。

方才她已经尽量侧身想避开致命的部位,但是在马上能躲的范围有限,那一掌打在她的右锁骨下方,她虽本能地顺势向后以便缓冲,可依然被打得结实,震得她的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一般。

灵儿忍着疼将左手覆在右臂之上双眸望向云颀,发现云颀的眼神倏地为之一变。

楚秀成的功力比云颀高,自然也是听见了数千骑以相当快的速度奔向这里。

他带来的人不足,而先前为了出奇不意的攻下安南关,所以离补给线很远。原本已打算先撤回国境内,又偏巧遇上灵儿一行,想抓了人再走,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既然不可能,那就……。

楚秀成眸中涌现浓浓的杀意。

一道剑气又急又快地骤然逼近楚秀成要害,他下意识带着灵儿向后跃起避开。

灵儿感觉到力的变化,喉上的紧缩也被松开,她便趁这机会半转过身尽力将方才从袖中摸出来的那柄黑色小短刀刺入楚秀成的侧腹之中。

楚秀成的眼眸在这一瞬不禁张大了一张,低头望向怀里的女子。她感受到他凛冽的视线,亦忍不住抬眸,便与他的目光打个正着。

灵儿见他的眼角泛红,面容冷若冰霜,阴鸷白面书生顿时化身为地狱阎王般地让人不寒而栗,连带着她握着短刀的手也向后缩了一缩。

可她惦记着周遭的弟兄们还在拼命、她们还要拼着一口气等着自家王爷的援军,她咬着牙顶着这压力欲将发着抖的手再度握紧那短刀的手柄,好旋转那柄刀让他伤得更重些。

只是灵儿还未及握紧并旋转刀柄,楚秀成便将揽着她的手放开,她一下子在空中失重,紧接着他又一掌用力地拍向她的右胸口将她推向地面,自己借了那力往后掠去落在自己的坐骑上。

楚秀成对她做的一切她自己都看在眼里。

可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旁观者,所见的一切都成了无法插手的慢动作。

当楚秀成朝自己而来的那一掌,她根本无力去闪躲抵挡。接着她发现本是战场的嘈杂周遭寂静了下来,眼里映着的是那湛蓝无云的天空,她觉得那苍穹深邃得好似要将人吸进去般地,好美好美……。

灵儿在空中不可抑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落地时人已经昏了过去,也不晓得自己最后落入一个月牙色的怀抱里。

昊天岭赶到的时候,恰恰在灵儿落地前将她顺势托入怀中。

他低眸看向怀里的人儿,她鸦羽般的浓密长睫轻轻地覆在脸上,惨白的脸色映衬着唇上那抹刺眼的残血,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将灵儿的衣裳理了理,左手举向一旁,云颀连忙将她方才落在地上的长鞭给递了上来。

当昊天岭抬眸与楚秀成的视线对望时,黑眸深沉、眼底冷若冰霜,尽是肃杀之意。

楚秀成瞇起眼睛看着这一幕,想不到昊天岭竟然会如此在意这名女子。

犹记情报上曾经提及昊天岭早在前御王妃死于非命的时候就绝情绝爱了,可眼前的这道风景却愣是推翻了那个情报,这女子绝非她自己所说的那般仅是在昊天岭之下打杂。

相反地,她定是在他身边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可自己未曾收到过任何关于她的情报,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楚秀成望着战场,先前听到的数千骑的最前锋已同最前缘的北原骑兵缠斗在一起,原本保护那女子的那些侍卫们也被新到的天耀骑兵给换下去休息。

他思忖着战略却感觉腰侧的伤口不大对劲,那伤口泛着酥麻,紧接着无力的感觉涌出,而这范围正不停地扩大之中。

他拔出那柄短刀又运起功力检视自己,倏地,他额上冒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x的,那丫头在短刀上涂了四面楚歌。

五、战事 - 之二十三 - 获救

四面楚歌是灵儿是在晨练时知道的玩意儿,那日恰好有人被处罚使用四面楚歌之后参加晨练。

她当时好奇去询问冥殇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让内力及武功暂时尽失的药物。

一般是用在特殊的场合,例如想搞事的擂台上或禁止使用武功的训练上。

当然这药也能用于暗杀或刺杀高手,只要有本事将药送进高手体内,高手立马会变成比平常人还弱的小棉羊,再行暗杀或刺杀便能容易得手。

至于这药的效果有多长,就要看使用这药的人的程度了。

内力愈深厚者其有效的时间就愈短,尤若能在整个发作前就使用内力催化排出体外的话,药效大约只能发挥一刻钟的效用。

若是没什么功力的一般人,恐怕就得全身发软地躺在榻上整整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动弹。

她在觉得有趣之余便向冥殇拿了一点来,处理后涂在六只黑色短刀中的其中一只上,也就是楚秀成手中正握着的这只。

楚秀成面上依然冷静地和昊天岭对峙,可他知道因他察觉得太晚,那药效已是要完全发作了。

「撤退!」楚秀成果断地举起手用内力喊着,并催促马儿快点离去。

昊天岭并不急,他一只手托着灵儿让她稳稳地靠在怀里,双脚用力一蹬,人迅速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另一手则优雅地扬起鞭。

鞭子一甩出去就直往楚秀成的脚去。

原本跟在楚秀成后方的贴身侍卫秦子瑧打转了马头,从一旁横亘出来,眼捷手快地掷了把长刀过来,鞭子因那长刀横插了一脚,只缠住了长刀便因刀重而下坠,无力再向前甩去。

昊天岭运力一甩,长刀往前对着楚秀成方向甩去,他紧接着又飞身往前再扬起一鞭。

长刀被甩出之后,直入楚秀成座骑的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往前冲去,却又因臀上的长刀直入髋骨与股骨之间,断了股二头肌,一时间失衡跌坐下地。

楚秀成只能直接飞身至右方的另一匹马上与另一位骑兵共乘一骑,期间昊天岭的鞭子眼看要缠住他的脚,秦子榛又迅速打马过来以自己的剑砍向长鞭。

长鞭缠住那剑,秦子榛在马上力抗昊天岭的力道。

那头昊天岭站定正要发力,秦子榛忽闻楚秀成叫他的声音不对,立即用力朝昊天岭甩出自己的剑后追上楚秀成,并将楚秀成接到自己的马儿上。

昊天岭随手接住了秦子榛的剑便丢在一旁的地上,正意欲再往前追,可觉察出怀里的人儿的呼吸及体温不大正常,权衡之下便道:「云颀,传令下去,穷寇末追,尽量把他们赶到北方边界就回防,自有人收拾他们。」

他吹了一声响哨,阿斯蓝立即从远处飞奔而来。他抱着灵儿翻身上马,喂她吃了颗护住心脉的药,打马直奔小镇。

进了小镇,昊天岭喊了冥殇布防找军医,然后打马进到他在小镇里临时居住的院子。他未再吩咐人收拾其它厢房,直接将她抱到自己的榻上。

他除去她身上的武装,也顺道解开系腰绳除了她的外衣外裤。才将锦被盖好,军医也到了。

「殿下,属下先为姑娘把把脉……。」

「嗯。」

老军医一把脉,唔……体内气血严重滞塞,内脏多处受损,大约是殿下及时喂了药护住心脉,不然一路策马狂奔回来,这位姑娘恐怕已经没救了。

此外这姑娘的右边肋骨有骨折,暂时不能再骑马了,如若能用些草药敷着,倒是有些帮助能好得快些。

只是……老军医看到眼前的状况心里头在打着鼓。

呃……毕竟躺在殿下榻上的似是名还未出阁的闺女,方才虽是隔着衣裳检查,至多是拉开一点交领察看瘀血的情况,殿下便是一脸阴沉的形容,想来会很是在意男女之防吧!

可那闺女的伤又是在那个部位,若是要敷药,这里连一位婢女也没有,这、这着实是有些为难。

「殿下,属下这就去给这位姑娘开方子,内伤控制之后身体的热度自然会退去,只是她的伤……。」

「她的伤如何?」

「属下判断她右边肋骨有断骨三根,短时间内需要静养。这骨折的部分如若能用些草药敷着,恢复的时间会比较短,只是这药属下、属下可能不方便为她敷上……。」

在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之后,老军医还是决定直接合盘托出。他跟了昊天岭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御王殿下为这种事为难下属的,直接说出来丢给殿下去处理会比自己想破头快。

「你把药拿来,本王会处理。」

「是。那属下先去开方子煎药了。」

老军医离开后,云颀进来房里向昊天岭做揖。

昊天岭看着云颀道:「都回来了吗?」

「是。都已经上好药在休息了。」

「辛苦了。你也去休息吧。」

「王爷,需要通知公主吗?」

「嗯。让冥殇拿着令牌去,请她派两个能信任的人过来。对了,让人打盆水进来。」

「是。」

云颀又作个揖就出去了。没多久就有人送来热水,送来时连带的药汤、用来敷在瘀血断骨处的草药都一并送了进来。

五、战事 - 之二十四 - 凝神草

昊天岭坐在床缘,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一匙匙细心的喂她喝药汤。

昏迷中的灵儿不是很配合,这药汤好不容易喂了小半碗,溢出来的也不少。他让人换了一只较细小的汤匙,压着她的舌头,才把剩下的药汤灌下去。

好不容易一碗药喂完了,他轻轻让她躺下时,被她右小臂上的东西给硌到,又他见灵儿身上不少处都沾到血,便索性脱了她的中衣。

中衣一下,昊天岭才晓得她缠在右臂上的布包里头原来放了短刀,袖袋里还藏了个迷你的小弓。

他拿了帕子沾了水,一路帮她擦脸、擦手擦脖子,最后他毫无顾忌地解开她那丁香色肚兜的绑绳,掀开了最后遮掩她身体的那块布料,她身子的全貌就这样入了他的眼。

从右边锁骨下方开始延伸到腰上的是一片触目惊心几乎是全墨色的乌青,他又小心地查看她的背部,那整个右背部亦是一大片青紫。

看那瘀血的情况,先前她在战场上吐的那一口血着实不算什么。

他皱着眉头抿着唇,拿着帕子仔细地擦过后,将手放在她的背上徐徐注入内力来推动灵儿体内瘀滞的气血,又一方面探查她身体里的状况。

半晌,他确认她体内的状况后才开始动手将处理好的草药敷上她的背与胸。待药都上好无一处遗漏,他从旁边的衣柜里随意拿了一件自己的中衣帮她套上又掖好被子,便起身走到门外去。

「来人。」昊天岭的声音听起来如平常一般淡漠。

「殿下。」

「北原军到哪里了?」

「禀殿下,方才探子回报,已经到汨沱河边。」

昊天岭听了亲卫的回复之后,嘴角噙着一缕冷笑道:「放响箭,再给他们添添堵。」

「是。」轮值的亲卫回答完,被这冷气冻得赶紧一溜烟儿跑去执行命令了。

那之后已过了五日,灵儿的伤势在老军医的努力及雪国花将军拿来伤药后有明显的好转。

可她的体温一直忽高忽低又在昏迷结束之后梦呓连连,无法完全清醒过来。

以她目前的状况至多只是让人知道她已脱离险境﹑无性命之忧而已,连经验丰富的老军医也无法说出她何时能真正醒来。

昊天岭将事情处理到了一个段落打算回房去瞧瞧她。可他还未踏进院子便远远地听见她似乎又梦呓了起来。

那声音持续着,有时又似是很微弱一般,隔着一些距离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直觉不太妙便运起了轻功往厢房的方向去。

他离厢房愈近那梦呓的内容便听得愈加清楚,他的眉头也就跟着蹙得愈紧。

他踏进房门时正好是她叫嚷得最激烈的时候,她身旁的两位侍女,一位握住她的手,另一位正帮她擦着额上斗大的汗珠。

灵儿喊的话并非是两位侍女听过的语言,她们只能就一般的方式安抚她。

事实上她说的语言在这片大陆上还真是无人能听懂,可昊天岭却很清楚她喊的可不是什么胡话。

「……卡荷琳、菲红妮克,噢!不——,父亲、父亲,快!快!」

「要爆炸了,快离开!里欧、路卡斯、希席艾尔!快走!走呀!」

他到房门口时甚至正听见她嘶吼道:「父亲,快救救他们!父亲、父亲,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阿——不——!你怎么能!你怎么……。」

昊天岭进到房里,两位侍女立时站起来向他行了个礼便往门外走,临出门时她们还体贴地随手将门给带上。

昊天岭坐在床缘,小心地将灵儿抱在怀里,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背后安抚她,就像是在哄着遭受梦魇的孩子般,轻声地以生硬的法语说着:「我在,我在这里陪妳。」

在梦中极尽恐惧又失望的灵儿突然间感觉到一个温润又不霸道的暖流从背后渐渐漫延至四肢百骸,身上的痛楚亦跟着散去了一些,脑子里浮现出一丝清明导引着她,让她从恶梦之中出来。

昊天岭见她的表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直接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

「见过公主殿下。」门外的两个婢女小声地齐声说着。

「小芽,本宫现在方便进去吗?」来人也小声地问着。

其实那公主还未踏进院子时,昊天岭在房里便知来人是谁。只是灵儿才稳定下来,他不方便移动,就先在房里继续安抚着她。

「晴儿,进来吧。」虽然知道灵儿睡得沉,昊天岭还是压低声音让那公主进房里来,一边轻手轻脚地把灵儿从身上放回床榻之上。

「岭哥哥,好久不见。」女子轻轻地开门进来,见到昊天岭露出明媚的笑容。

来人正是雪皇排行第五的三公主雪晴。

雪晴一头雪国皇室才有的金色长发简单地编成长辫垂在胸前,配上雪国传统的纱衣,像个飘飘然的仙子。

一般人都会以为雪国在极北之地,穿着上除了短暂的夏季之外,大约都包得很严实,不是兔毛就是狐毛的厚重大氅、斗蓬。

可若曾到访过雪国的人就会知道,雪国因天女传说,所以该国的传统服饰就如天女的纱衣一般,一年到头尽是薄如蝉翼的广袖纱衣。

只是这纱衣之下的奥秘可就大了,也是雪国人寒冬出门不需厚重衣物的原因。

雪国的纱衣除了最内层不透肤色的「不露」之外,通常只有穿薄薄的三层。

衣裳的主色是什么取决于每层纱衣的颜色,因为最底层不露上的花样图案会从纱衣之中透出来,所以不露的颜色之多、花样之繁大约是这大陆上最多样的设计了。

据说上乘的设计图样甚至能让穿着的人显出不同的气质来,也因此名家大家的设计图样,是许多名门贵女必争的品项。

冬季的时候,最内层的不露设计有特殊的夹层。

这夹层内装满了禽类的绒毛,因绒毛相当保暖,所以三层的纱衣之外也不大需要再穿上厚重的衣物来御寒。要是真的遇到连续的暴风雪,顶多再加个看起来轻薄飘飘的羊毛斗蓬罢了。

总之,天女的传承,就是要秉持着飘逸、随性的感觉就对了。

想来这也是为何雪国人不喜欢主动打仗的原因之一——上战场需要穿铠甲,除了位阶高的将军可以多加点什么来飘逸,其余的人只能看着自己身上硬邦邦的铠甲叹气。

「是呀,好久不见。」昊天岭看着面前的人儿,「今日的主题是江水飘?」

「岭哥哥真是聪明,一猜就中。」雪晴笑吟吟地回答,绿色的瞳孔却是望着床上的灵儿,「看来需要凝神草的人是她。」

「嗯。」

五、战事 - 之二十五 - 回神

雪晴在昊天岭的身边绕了一圈,又打量了他半晌之后,眼神促狭地看着昊天岭说道:「没想到岭哥哥这么中意这女子呀!难怪她一受伤,岭哥哥就急着找我借衣服、借侍女的。好在我的别庄就刚好在这附近,不然看你怎么办唷!」雪晴说到最后竟然是在调笑昊天岭。

「妳少废话了。带来了吗?」昊天岭语气还是淡漠的,却是避开了雪晴的眼神,令人可以察觉出他的脸色有些黑。

「岭哥哥吩咐,晴儿当然是带来了,这个季节可不好找。我找了好久才在二哥的库房里找到呢!所以才这么晚来,方才到的时候就已着人去煎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煎好了吧!」

雪晴笑得眼睛如同弯弯的月亮一般,她扬声道:「小绿,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是。」门外的侍女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雪晴走到床榻旁坐了下来,她先是瞧了瞧躺在榻上的灵儿,又探了探收拢在薄被下的双手,最后她伸出右手摸着灵儿的脸颊。

不一会儿,雪晴的额上便沁出薄薄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盏茶的时间后,她艰难地把手收回来,然后走到茶几旁倒了杯冷茶给自己。

在猛灌了自己几口冷茶之后,雪晴的脸色严肃地道:「尽是些糟心的东西,简直就是修罗地狱,还是快点醒来比较好。」

她喘了两口气又道:「她确实是迷失在那里头需要用上凝神草,岭哥哥的判断是正确的。岭哥哥怎知要用到凝神草?」

「因为我小时候曾经用过。」昊天岭边说边走向床缘。

此时小绿在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

「既然用过,那你也知道这药汤的味道可是……啧啧啧!」雪晴一脸戏谑地看向昊天岭,一点儿也没有方才严肃的样子。

她见昊天岭已经将灵儿抱在怀里,贼兮兮地靠过去道:「你打算怎么喂?」

昊天岭接过小绿手中的药汤,稍微吹凉便二话不说地将药汤含在嘴里,随意搁着碗就俯身下去,一只手抱紧灵儿,一只手捏着她的腮帮子,以口渡着药。

雪晴见昊天岭半分没有迟疑的喂药动作,不禁在一旁鼓起掌来。

昊天岭喂完药拿了绢帕将灵儿的嘴角擦了擦,又将她搂紧,撇了雪晴一眼,冷冷地道:「哼!本王可不是专门演戏给妳看的戏子。」

雪晴陪着笑:「岭哥哥,晴儿就不打扰你们了,晚些我再来呀!」

话落她就如一阵风一般赶紧离开昊天岭的视线范围。

药汤甫一入腹,即便是灵儿在沉睡中依然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火钻入她的胃并开始燃烧,接着那股热力沿着五脏六腑蔓延并扩散到全身上下,让她感到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似的。

她挣扎着,努力、用力地挣扎着。

好似挣扎便能让自己比较不痛一般,却被一股力量紧紧箝制住,无法动弹。

她疼得想叫﹑想吼,却喊不出声来。

痛,不知持续了多久,正当她觉得已无力持续对抗这无尽的疼,乍然有六只似是细针般的尖刺用力扎在她的四肢、心脏及头顶,进而钻入那些地方带来另一种锥心之痛。。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那些针扎的地方开始,漫出一股温润清凉的感觉,让那些灼热感快速退去。此时她又觉得自己似是一块烧红到快融化的铁,浸到适温的冷却水中。

可还未感觉整个身体足够凉透神识便一转,她发觉自己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周是很多不同的片段,像电影一样在不停地放映。

这些片段大多数是血红色一般的背景,里面的地点看似不同,却都是正在进行战争或者需要营救的地方,且从中还不停地传出惊叫声连连;极少数一些淡蓝色至白色的片段中,有着令她相当熟悉的摆设,里头的味道则让她觉得安静温暖。

只是姑且不论哪个片段,只要她往那片段看上一眼,整个人似乎就要被那片段吸进去的感觉。

她正犹疑着要往哪一个片段里去的时候,那股温润清凉的感觉却是坚定地将她往上推移,远离那些片段。愈往上愈似是在云端之上,入眼一片茫茫,她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而变得心跳加速、变得有些慌乱。

昊天岭见她的长睫轻颤,一手探至她后背去,注入内力再帮了她一把,最终她在昊天岭的注视之下,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灵儿眨巴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人,她脑子里还糊成一片,正缓慢地找回感官知觉以及神识。

一会儿后她还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人用力地攥在怀里,那力道攥得人生疼,她不禁蹙了蹙眉。

面前的人似是见到自己蹙眉便开了口,可她只见那薄唇一张一合的却未听见任何声音。

半晌后,她才听见那口型在重复说的是「醒了?」二字。

她觉得这声音同梦里一直听见却不真切的那个男声很相似,那是听来清冷却令人格外安心的声音,她眼神好奇地朝着他瞧。

昊天岭就让她瞧着自己也未面有难色。想着她睡了好久才醒来,应该很渴,于是长臂一伸,从床头旁的小几上端来一杯茶水,以杯缘就着她的口,喂她喝了些水。

喝完水,她的脸刷——地一下子泛红了起来,眼神明显聚了焦,有些慌乱地道:「王、王爷……?」那声音约莫是因好几日未曾开口,听来尚有些嘶哑。

「感觉如何?还要喝水么?」

当她在心里纠结着为何自己会在自家王爷的怀里时,她顺着视线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完全没见过的式样,心中惊愕不已。

小脑袋瓜儿转了转,立时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那衣裳不是我换的。」昊天岭的声音轻飘飘地,他如同是灵儿肚子里的蛔虫,一个眼神便知她在想些什么。他难得大度地稍微解释了一句。

「妳的小命是救回来了,可肋骨的骨折还没好,既然醒了,动作别太大,好好地养养再说。」

灵儿尴尬地低眸道:「是。」

她神识这会儿已是完全回笼,可因着身子还在昊天岭的怀里不自在了起来。那头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着,似是未察觉到她已不自然地僵着。

「妳已经做得比我预期的好了。」昊天岭淡漠的声音让人难以联想他说这句话的本意是在称赞还是在挖苦,「只是别以为妳不是签卖身契入府的,就可以随意离开本王,本王若是没有发话说能去死,妳最好是把这条命给本王护好,要是做不到,休怪本王依府令惩处。」

五、战事 - 之二十六 - 同雪晴话家常

「啊……?」灵儿眨了眨因讶异而圆睁的杏眸。

她眼下只感到满头黑线,昏睡梦魇得太久让她费了不少时间才好不容易回想起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

那一战,即使是被围困,她也没有放弃自己、放弃同伴,还在被楚秀成挟持的状况下尽力让他受了伤。

只是她放不放弃自己与别人要不要她的小命是两回事呀!

更何况她已经尽量避免亲自上阵,可对方就是喜欢挑门下战帖,是自己能控制的么?

一不小心上了战场会发生什么事就更难说了,都说战场刀剑无眼……这位王爷会不会要求太多了。

再说若没命令就死了,还要依府令严惩……这是要挖坟鞭尸的节奏?

而且而且!她记得自己还尚未打合同呢!这……。

昊天岭看着她走马灯般的脸色变换冷着脸说道:「总之,妳给本王好好养伤。小芽、小绿。」

两位侍女听到叫唤声立刻从门外进来行礼:「御王殿下,请问有何吩咐?」

「姑娘刚醒,去厨房弄些东西给她吃,另外再炖些帮助骨头生长的东西来。」

「是。」

「姑娘就交给妳们了,本王还有要事。」

「是。」

昊天岭离开房里没多久,在灵儿的要求下,小绿扶着她去偏房沐浴。

沐浴的时候灵儿让小绿守在外面,她趁身旁没有人的时候好好地整理了一下思绪让迟钝的脑子醒醒。

这些日子以来,她很清楚自家王爷是能说二句结束,绝不多说第三句的那种人,可今日与王爷的对话里好像藏了不少讯息在里头之外,话似乎也比平常多。

只是她不晓得躺了多久才醒来,脑子还钝钝的,无法很快将那些讯息给抽丝剥茧分析出来。

她好不容易避开一举手就疼痛的部位沐浴好,小绿进来帮她穿衣裳时,她还蹙着眉在努力参透王爷话里话外的意思。

于是小绿要她伸手她便伸手,直到换好衣裳她才发现小绿让她穿的便是她没见过的飘飘衣裳,凑巧就在此时她也想起自家王爷绕了半天的话头,还是未说为何会将自己抱在了他的怀里。

雪晴公主在院子外瞥见从厨房端着热粥的小芽回来,便跟着她一起进了房里。

厢房里,小绿正用内力帮灵儿烘干头发,又拿了个妆镜、梳妆盒来帮她梳头。

小绿见到自家公主进来便行了个礼:「见过公主殿下。」

灵儿听到小绿这么一说便也站起来想回过身行礼,却被雪晴给拦住了。

「妳好呀!灵儿姑娘,我是雪国皇室排行第五的三公主雪晴。雪是雪花的雪,晴是晴朗的晴。现在正是午膳时间,我过来与妳一块儿用,方便吗?」雪晴巧笑倩兮地问着。

灵儿抬眸一见到雪晴,心中不由得一叹:哇!好美的公主呀!肤如凝脂般白里透红配上一双长睫毛碧绿眼眸还外带一头金黄色的秀发呢!活像是个芭比娃娃真人版出现在眼前一般。

雪晴见她出了神,还拿手在灵儿眼前挥了挥,灵儿才反应过来。

「额……呵呵……那个灵儿失礼了,」她颇尴尬地笑着道:「能同殿下一道用膳是灵儿的荣幸。」

「呵呵,那好。小梓,把我的午膳端进来。小绿,妳先帮姑娘把头发梳好。」

「是。」

小梓将雪晴的膳食端到桌上邻近灵儿的热粥旁。雪晴一直等到灵儿的头发弄好,才和她一道上了桌用膳。

灵儿因移动位置而注意到雪晴身上的衣裳与自个儿身上的形似一般,只是穿在眼前这位美人儿身上真是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纱衣底下看起来似是有层层迭迭的浪花激荡在如山水墨画的石头上,搭配表层纱衣上点点的金黄色代表着的油菜花,每当雪晴往前走一步,好像江河边不同的风情展现在世人的面前一般。

原来衣裳可以不止是衣裳,还能让人感受到雪国人很浪漫的根本,不然怎会连个衣裳都放了那么多心思在里头。

灵儿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天宫同仙女一起用膳,而不是一醒来就听自家王爷威胁的话语。

雪晴注意到灵儿以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便开口道:「喜欢我们雪国的传统服饰吗?妳身上的衣裳是妳受伤之后,岭哥哥派人去找我,我才赶快配了衣裳跟着侍女一起送过来。希望妳不会穿不习惯。」

「怎么会呢!殿下言重了,」说着,灵儿站起来向雪晴行礼,「灵儿多谢公主殿下赐衣。这衣裳不仅穿起来相当舒适而且殿下的品味出众,灵儿自叹不如。」

「妳呀,不用这样……,」雪晴笑着亲自扶了灵儿起来,「还是个有伤在身的人,等下伤势加重了,岭哥哥又要怪我了。」

「咦?殿下方才一直提到的岭哥哥是……?」

「昊天岭呀!妳该不会连妳家御王殿下的名讳都不知道吧?」

「呃……这倒不是……只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王爷,所以……。」

「先前从未见过妳,想来妳也不清楚我吧!因为我的府邸就在附近,所以妳出事了岭哥哥才会找我过来。唔……瞧妳的年纪……,」雪晴瞧着灵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妳可以叫我晴姐姐。」

「公主……殿下的身份尊贵,灵儿不敢……。」

「呵呵,灵儿,再怎么尊贵,也只是个人罢了,会笑会哭,喝水岔气时也会呛到。算了,不勉强妳,我期待哪日妳能毫不犹豫、毫不迟疑的叫我姐姐。倒是妳,告诉我,妳同岭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

「妳们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岭哥哥去府上提亲了吗?」

五、战事 - 之二十七 - 雇佣关系

「阿?什么什么程度?」

灵儿见雪晴的双眸放光,神情期待地等她回答,咦……?等等等等,这形容……这形容莫不是八挂小侦探么!

可……眼下这哪儿来的八挂?她那么期盼地望着自己……是自己身上有着八挂?

对了……公主殿下方才似乎是提到了什么「提亲」两字,呃……还提亲呢!自己同自家王爷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好么!我只想平静度日、赶快建功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呗!

见雪晴还要开口再问,灵儿决定将八挂之小火苗直接掐灭在襁褓之中:「殿下是不是误会了?灵儿只是在王府里头当差而已,和王爷算是雇佣关系。」

她想了想又道:「王爷待灵儿确实是好,灵儿虽能力不足,可若哪日王爷有需要,灵儿必定如其它食客那般出来贡献自己的所有。」

雪晴一直瞧着灵儿的双眸,她能十分肯定灵儿没有说谎,于是一丝玩味的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

「我记得御王府里不养闲人,什么时候岭哥哥养起了食客?」

灵儿闻言蹙眉想着喃喃自语道:「唔……没有养食客么?那图上的『食居』里头住着的是什么人呀?」

雪晴看灵儿困惑的样子低声笑着,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看错的,虽然她今日才抵达的枫林小镇,只是见着昊天岭为灵儿喂药的过程以及见到他身边的人应对的一些反应而已。

可她已经能猜想到昊天岭对眼前这位灵儿姑娘重视的程度有多少。

她相信,只要是见识过昊天岭对灵儿相关的事情有多么紧张的人,绝不会认为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

至少,一般若是底下的人受伤了,会这样着人、还是叫上自己的领头暗卫亲自带着令牌快马来找人找衣裳的吗?去临近地区找个仆妇来不就行了。

然而这女孩对岭哥哥的行为……看来这件事情挺有趣的。

雪晴露出个真挚的笑容道:「对了!既然我们有缘,妳又来到雪国附近,妳要不要到我住的地方走走?」

雪晴就这样把话题给转移了。

雪晴十分没有公主的架子,给人感觉又率直,灵儿听着她讲一些从未听过的事情觉得很有趣,一顿饭吃下来吃得相当热闹,只可惜灵儿的骨折疼得实在是吃不下,所以那粥未用几口就被搁着了。

在书房的昊天岭听下面的人来报雪晴公主去灵儿姑娘的房里用午膳未有什么反应,只是着人去把自个儿的午膳端到书房,再交代炖些补品算好时间端去给灵儿。

下午雪晴到书房去找昊天岭,她见昊天岭还在忙,就直接拣了个最靠近他的位置坐下来,还自己倒了杯凉茶来喝。

待到书房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最后连云颀也拿着吩咐下来的事出去后,她才出了声。

「策哥哥还好吗?」她双手握着茶盏问道。

昊天岭从公文之中抬眸睨了眼雪晴后又回到公文上,半晌才淡淡地道:「妳不在,他会好吗?」

「噢……。」雪晴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让他别等了。」

昊天岭这次直接放下公文,眸子定定地望着她:「有可能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哼!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肖想的。」

「那妳是如何想的?妳这些年来又是如何做的?」昊天岭拿着毛笔支着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雪晴的眼神黯了黯,她张了张口:「我……。」

说了半天她也只说出了一个「我」字,眼睛转了几圈,似是想避开昊天岭的问题,便清了清喉咙说道:「岭哥哥,你那宝贝姑娘午膳的时候只吃了几口粥。」

昊天岭邪魅地笑了笑:「妳哪只眼睛见到她是我的宝贝来着?」

「她都说了。」雪晴的眼睛笑得像月牙儿,小声并贼兮兮地道:「说了你们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咳咳!还能是什么关系。不就是那种关系嘛!我都亲眼所见了,岭哥哥,你打算放着她吗?不去她府上提亲?」

昊天岭面色不改地说:「我们是雇佣关系。」

雪晴闻言心里已经吼道:最好是雇佣关系啦!明明都已经关心则乱了。

可她嘴上却说:「好好好,是雇佣关系、雇佣关系。」

那「雇佣关系」四个字令听的人能明显听出她说得咬牙切齿。

她又道:「我现在不想在这话题上与你争执。我来是要问你接下来想如何安排?你不是还要打仗吗?带着她不太方便吧。要不让她先到我那儿去?」

昊天岭让后背贴上了椅背,转了转右手姆指上的玉扳指,思忖了一下才说道:「她确实还得再养个十来天才能骑马,我本来想说就让北原轻松一点,慢慢地跟他们玩玩的……可不巧京都里方才来了消息,我现在得提早往边境去处理一些事情。」

「那就让她先到我那别庄小住一下吧。我会把她保护好的,到时候连一根头发都不少的还给你。」

「多谢了。」昊天岭淡漠地说道。

雪晴听到昊天岭说谢倒是不意外,虽然他从幼时就一直是个不会说这类话、骄傲得紧的男人,可自从失踪回来之后,类似请、谢谢这些话就不吝啬地会用在她们这些亲密的人身上。

虽然那语气不是冷便是淡,也算是难得的真情表现了。

她正要告退,忽闻昊天岭说:「恩人的女儿。」

「喔?」雪晴挑挑眉赶紧看向他:「肯说了?」

昊天岭拿了一份公文不紧不慢地道:「妳不想帮忙就算了。」

「行!行!看在这个妹妹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先去准备准备了。」雪晴说完便赶快转身离开。

她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听到昊天岭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妳想好再告诉我,本王一定会帮妳的。尽我所能。」

她扬了扬手,表示听见了。

五、战事 - 之二十八 - 跟着雪晴

昊天岭又埋首在那些令他有些郁闷的公文。

他家那个臭老头,咳咳……正确来说是他那让人敬爱的父皇,竟然真的答应赫连的帝君用天耀东南方的三座富庶小城去换赫连北方的十座大城。

这样的交换由面上看来,似是天耀占了大便宜而显得赫连帝君很有诚意的形容,毕竟北方那十座大城一年间的整体税赋可是南方那三座小城的十倍不止。

可知晓内情的人都清楚,那十座大城却是与北原国国土直接接壤并缺乏天险的地儿。

边界缺乏了那些天然的国界,首先冲击到的便是边界的防守要务。

且这些城池是突然易主的,人心、习惯的不同等等皆让负责防务的人荷重剧增,基本上等于是替代赫连防守住北方北原可能的侵略,甚至有深入敌境之感。

把许多边边角角、犄角旮旯掺杂在一块儿之后的衡量下,接下那些城并不算是多好的选择。

只是过惯了安稳日子的文官们如何会想到那么多。

他们不曾被敌军打到自家门口,亦不曾围坐在城里等死,如何会记得多年前镇远大将军被围困、三国联军下年仅十二岁的御王如何死里逃生还取得大胜凯旋的艰辛,他们只记得数字上的增减而已。

并且,为何赫连帝君愿意拿那十座城来换三座小城?这样赫连的国土不是就缩限了?

到底帝君打的是什么主意?

曾经年踏遍天耀国界的光武帝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可这一连串的疑问目前只能先放着了,此次牵涉的范围很广。不止是领地、城池得有适合的人去接收,还得调配大量的军队移防到新的城池驻守。

这移防是有学问的,并非如字面上的「移防」二字那么简单。

除了必要人员、物资的移动之外,到了当地还得依现有的城防状况再修建一些必要的设施,而旧的要塞也不是就不管了,还是需要留有一些熟悉的人以防万一。

在天耀王朝里,眼下能做好这些烦杂人事物调动安排的,唯御王无人能出其右。

御王终究是多年来都在东北这片地区默默耕耘的那个,要论谁对这片区域最为了解,他绝对是处理这事的不二人选。

当然对于昊天岭自己来说,打自他十二岁带兵支援东北开始,便对这处人民有着一份责任心。因此,即便他对自家光武帝再如何不满,他还是会亲自优先处理这些事——整个东北方国界重新布防。

况且,更要紧的是楚秀成的动向。

相对于光武帝稍来的「新纳北方十城」公文中最后所写的「亲爱的我儿天岭,一切就交给你啦!没问题吧!」的疑似丢包的欢乐内容,楚秀成在日前吃了天耀及雪国的亏之后,目前已确定回到北原国自己的领地内伺机而动。

楚秀成既然还在边境附近蹦跶,那些城池的动静一定也瞒不过他。换言之,新纳入的那十城就如同是俎上肉一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等着谁人来去料理。

因此在整个情势稳定下来之前,昊天岭都得亲自到那些新的边关去镇守着,不然如何全面地、直接地面对这位难搞的恶邻居。

灵儿午饭后在小芽小绿的服侍下就睡了,这次她睡得很好,不再像之前总是落入梦魇。

老军医中间来过一趟开了新的方子,再来就是昊天岭来了。

昊天岭是傍晚时分来的,他到的时候灵儿正好醒来。

她因为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就感觉自己好多了,骨折的部分也不似午饭的时候那么疼,只要別拉扯到患处,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有受伤。

于是她决定洗漱一下之后,披件薄袍子就让小芽扶她到外间,打算趁着天色尚未暗下来,再次下地到院子里走走。

没想到她才走到外间,就瞥见昊天岭站在门口往外不知在瞧什么,而云颀在屋内正忙着把晚膳端到八仙桌上。

她往门口走去,才离得昊天岭近些,便见他沐浴在即将西下的斜阳之中,整个人看起来像个黄金做成的金人,金黄耀眼又贵气无比,逼得人不敢直视。

灵儿整个人看得懵了。

这这这……这根本是电影或小说里才有的场景吧!

小芽眼看灵儿见到了自家主子怎忽然不动也未行礼,低着头暗自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

灵儿如梦初醒,连忙领着小芽向昊天岭行礼道:「见过王爷。」

「醒了?」

昊天岭回过身挥了挥手,小芽便识相地退下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拽着云颀的后领将他一道带走,灵儿怔愣地看着她们俩出了门。

她在心中吶喊着:喂!别走呀!要走也带上我一起走吧!

昊天岭那男性低沉的嗓音有些慵懒地响起:「正好也晚膳了,一起用吧。」

「……是。」灵儿垂眸应声道。

嘤嘤嘤嘤……明明再几步就能踏出这门坎的呀!灵儿在心中扼惋。

她其实是习惯了不论在何地,都得先确认自己所在位置的状况及布置才能安心,如此不能自由探查环境会让她有些焦虑。

昊天岭从门口走了进来,在经过她身旁时一把揽了她的肩往八仙桌去,那拇指正好直接与她锁骨的肌肤相触,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这一路直到要上桌了,他才放开她。

「内伤才好了四成,骨折也只好了三分,想来是本王早上说的话不够清楚?」

才刚坐下,灵儿就听到昊天岭平静却带着些许冷意的话传过来。

她听出他话里头有些生气的意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急急地跪在地上。这一连串急躁的动作牵引到了骨折的地方,疼得她简直是要呲牙咧嘴飙出眼泪来了。

她咬着牙等那阵痛过了才说道:「灵儿不敢。」

「如果不敢,就给本王好好养伤,还不快起来。」

「是。」灵儿重新落座,手里拿着汤匙却怎么也吃不下去。

「还疼?」

「嗯……。」灵儿低眸轻轻地点点头。

昊天岭听见她的回答,便将他的大掌贴在她的后颈,几乎是要伸进后领了,她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本能地想避开却听昊天岭道:「别动!」

灵儿还真是听话地没动作乖乖地坐在那儿,他见她未再动,便开始徐徐注入内力,推动她体内瘀滞的气血。

她不一会儿便感觉到那贴合处传来一股轻缓的暖流注入体内,接着骨折那处的疼痛竟舒缓开来。

她真心感谢自家王爷居然耗费自己的内力帮她止痛,便附带了一个真诚的微笑道了一句:「谢王爷。」

「既然不疼了,就多吃些。妳躺了几日,人都瘦了一圈了,这里还有些补汤,可以让妳的骨头愈合得快一些。」

「是。」

灵儿比中午多吃了小半碗的粥,昊天岭看她才醒来半日也不好让她一下子吃太多难消化,便推了汤到她的面前。

灵儿正在喝汤的时候,冷不防地,昊天岭又说话了。

他说:「明日一早,妳就跟着雪晴公主一道离开。」

「王爷?」灵儿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昊天岭。

昊天岭淡淡地道:「晴儿会照顾妳的。」

五、战事 - 之二十九 - 心底的人

灵儿觉得他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王爷之前不是说让自己随军看能不能建点军功,好让自己能做主一些事情,怎么一转眼就要把自己送给雪晴公主?

她深深觉得怎么自己一点点控制命运的能力也没有,眼里忍不住就氤氲了雾气。

她放下了碗缓缓地离了椅直接跪在了地上,仰头看着昊天岭,一字一句地道:「王爷,是不是灵儿做错了什么事?所以要灵儿离开?若是灵儿有做错什么事,王爷要责罚或是要灵儿离开灵儿都能接受,就是请王爷不要将灵儿当做物品……。」

她说到这儿低下头紧紧地咬住下唇怕情绪失控而大哭出来。

可泪水已多到无法继续蓄积在眼眶里,于是那些液体便漫过她所设定的界线,像断了线的珍珠夺眶而出划过脸颊而滑落,地上陡然出现一些水痕。

昊天岭原是将各关防的名单都拟出来之后,趁着休息过来探探灵儿的状况顺便一道吃晚膳的。

此时他的思绪正再过一遍所有的人员部署,确认有没有问题的时候,恰好想到要同灵儿说一声安排她暂时在雪晴那儿养伤的事情,却因他无解释的习惯就俨然成了上述的对话。

他未料到灵儿的反应如此激烈,眼下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般跪在那儿瑟瑟发着抖,令他不得不快速地在脑海里回顾方才发生的一切。

灵儿在泪眼婆娑之中见到一双云形暗纹的墨靴向着自己走来,接着那墨色就隐没在月牙色的袍子之中,一只大手伸过来从她的下颚轻柔地托起她的脸,另一只手则以指腹擦掉她的泪痕。

「我并没有要将妳送给晴儿。」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软,「在本王这里不兴那一套什么送来送去的。当然,如若妳自己想,我是不会阻止的。」

「王爷……。」她的双眸对上他的,带着明显的探询意味,她想知道自家王爷说的是不是真的。

昊天岭不知为何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明日一早就得出发去坐镇边关,妳的伤不轻,没办法骑马。刚好雪晴来了,我们两国是几代的世交,妳到她那处养伤我也是放心的。」

昊天岭边说边轻轻地把灵儿从地上抱起,放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原来如此……。」灵儿放下心来便有些破涕为笑。

「既然没问题了,就把汤喝一喝吧。」

他把那剩小半碗的汤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又道:「在本王底下当差,最重要的就是要信任本王。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本王。妳那么聪明,甚至可以猜猜本王为何要那么做。」

灵儿看着昊天岭,她的头略微歪了一边,秀眉微蹙,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却又抓不住那背后真正是在指什么。

昊天岭伸出双手捧着灵儿的小脸,深邃的双眸与她对望着,彷佛一道光直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般。

半晌,他将声音放得更软更温柔地说道:「想不透就别想了。总之就是要信任本王、相信本王,不论发生什么事,本王都不会害妳。来,同本王一起说一次:要信任王爷、相信王爷,不论发生什么事,王爷都不会害我。」

灵儿如同是被催眠了般,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跟着他的声音一起说道:「要信任王爷、相信王爷,不论发生什么事,王爷都不会害我。」

「好灵儿,好灵儿……。」昊天岭抚着她的脸低喃着,灵儿觉得耳里好像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昊天岭看来有些不舍地收回他的手。灵儿的目光焦距一对,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半颗金色的头颅,眼神相当狡黠地望向八仙桌这里。

灵儿顿时觉得脸上发烫,立马把头低下来,眼观鼻、鼻观心,顺势将那碗剩下小半碗的汤端起来专心地喝汤。

「咳咳!看来本宫来得不是时候。」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昊天岭面上未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着。

雪晴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那就打扰了。」

她的手一挥,小梓便将她的晚膳给端到桌上。

雪晴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下桌面,嘴唇微噘地说:「我应该是来得太晚了,你们都吃得差不多了。」

「准备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明日一早就能出发。」

「嗯。那灵儿就托妳了。」

「好!」

昊天岭转向灵儿说:「就让妳休假十五日,十五日后,妳的伤也应该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来找我继续妳的差事吧。」

「是,灵儿知道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又是热闹欢乐的雪晴时间。

雪晴见识很广,讲了很多周夫人都不曾说过的事情,再加上昊天岭也在,时不时点评一下,让人有种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感觉。

待上了消食茶、灵儿也喝了药汤之后,雪晴同昊天岭才离开,让小芽、小绿服侍灵儿休息。

昊天岭与雪晴一道走了一小段路,离灵儿住的厢房远些的时候,雪晴叫住昊天岭。

「岭哥哥,你认为你这样做是对的吗?」

「什么事?」昊天岭低下头与雪晴的视线相交。

「虽然我今日才认识她,但她的性子我是已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不是?

如果你不打算要了她,是不是趁还没什么人知情的时候就把她放走比较好?

一但牵扯进来我们这个圈子,你也是知道的……。」雪晴说到这儿摇着头轻叹了一口气,「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呀……。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但是,你有正视过自己的心吗?」

雪晴顿了一顿又道:「……小雨姐姐……已经去了五年了,你可走出来了?」

雪晴说完也不等昊天岭回答,径自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回自己住的院子去了,独留昊天岭自己一人站在那里。

他颀长的身影,在夜风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书房继续处理公文。

五、战事 - 之三十 - 泪泉别庄

远在京都的昊天策被埋在公文堆之中已一日一夜未阖眼了,他也是这次两国约定交换城池的受害者之一。

由于南方这三座小城离京都比较近,便交由人在京都的昊天策来处理交接事宜。

虽然南方这三座小城的防线移转相对于东北那处是容易得多,可细节问题依然是令人费神。

照说如此久未曾阖眼又是如此燒腦袋的差事,一般人疲累得狠了,可对于打小就习武的昊天策来说倒是还好。仅需起来动动身子、休息半个时辰便能再继续伏案一段时间。

只是潇潇现在汇报的事情,才真正是让他惊之又惊,连他经年挂在脸上的温润表情都变了。

他蹙着眉道:「确认过了吗?」

「属下已经派人去确认了,只是这事情至关重大,所以属下一得消息就先禀报王爷。」

「嗯,查证如果属实,马上通报给五皇子知道。」

「是。」

昊天策继续处理公文,一旁侍候的潇潇却从自家主子眉稍上一直未能解开的结知晓他心头上的忧虑有多沉重。

翌日一大早,昊天岭、灵儿及雪晴用完早膳之后,昊天岭带着亲兵出发往边关而去,灵儿则与雪晴一起坐马车前往雪国。

四轮的马车厢很大,由车门将里头分成左右的坐卧两部份。

雪晴将马车布置得很好,垫子铺得很厚,灵儿或坐、或卧都觉得很舒适。车厢似是有特殊的设计,在马车行走时的震动感低到灵儿身上即便有骨折也不觉痛的程度。

只是为了顾及灵儿的伤势,骑马不到一天半的路程,马车生生走了三日才到雪晴的别庄,这时候还好是有异国的风光及说书技巧很好的雪晴让这趟旅程增添许多乐趣。

当灵儿在别庄下马车时,第一是讶异于园子里各具风情的花树:寒冷如北国,竟能见到如此多样的植物,甚至是只生长于终年如夏日区域的芒果、荔枝。

第二则是讶异于这些长得极好的植物,靠的全是别庄后山引下来的温泉水。

温泉水一般都带了微矿物质,即便那水再如何偏中性,也是属于微碱性。会喜欢这样环境的植物并不多,可雪晴的别庄偏偏就是靠这后山引下来的温泉水来蕴养这些植物。

「殿下,您这里真是神奇呢!」灵儿像是刘姥姥逛大观园般,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声。

「呵呵,还有更厉害的唷!我这别庄呀,在冬日里可是没在屋子里烧地龙的,甚至是妳走到院子里也都是暖和的呢!连冬衣都用不上。」

「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好厉害呀!」

「别管看了,又到了用膳还有妳喝药汤的时辰,先进屋吧!」

「好!」

灵儿同雪晴用了顿愉快的晚膳,上了消食茶后雪晴又叨叨絮絮了一阵,便带着灵儿离开厢房到院子里转转。

拐了几个弯之后,灵儿便见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屋。

雪晴不轻不重地拉着她进小屋去,脱了鞋袜穿过衣间后她见到一个占地不小的露天汤池。

灵儿一见那汤池便有些惶恐,可雪晴二话不说,在她往后退之前便直接用了巧劲,将她丢进了汤池里。

灵儿入水前在空中飞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又想起自己恐水的问题紧张起来,于是她在空中先稳了稳身形落进水里,祈祷自己能在心里有准备后不会失态。

一落入水中,惊恐的景况与她的预期背道而驰,她的身体不若先前那样因惧水而急欲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而是在一瞬之间心中一片清明直接想了许多种能不溺水的方法。

于是乎她如一名水中仙子般从浴池里破水而出,随后肋骨生疼,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咬牙忍了忍,待站稳后发现汤池水深也不过到她的锁骨下方,而她却没有之前那般怕水了。

「因为妳服了凝神草的关系。」

雪晴的声音突然就在她后方出现,接着竟作风大胆地直接就扒了她身上的衣服,丢到汤池外去。

灵儿红着脸双手环抱着自己,雪晴又道:「哎呀,别紧张,这温泉可是能帮妳治伤的。让我瞧瞧。」

雪晴在灵儿的背后瞧了老半天又稍微按压了一下,接着又站在灵儿的面前查看右胸的部分。

雪晴一脸坦然,可她把灵儿看得是万分不好意思。

灵儿除了被雪晴剥得一丝不挂之外,雪晴的身上也是未着寸缕。

被人看已经是够窘的事情了,眼睛随便一瞥还不小心见着雪晴那傲人雪白的上围,她无奈的望着天,希望雪晴快一点结束查看。

「欸,妳的伤……唔……算是比我预期中得好,不,是好得太多。」灵儿听见雪晴的声音,将目光投向她,却见到她蹙着眉。

「怎么了?」

雪晴甩了甩头道:「没什么……。」

雪晴知道灵儿之前的伤有多重,不然不会先遣花将军送雪国秘制的伤药过去稳住灵儿的伤势。后来岭哥哥又说灵儿需要凝神草,所以已经出发往枫林小镇的她又改往她二哥的府邸去找凝神草,才会这么晚才抵达枫林小镇。

她原先是想藉别庄的温泉让灵儿的内伤能好快些,可她方才做了一番确认后,却是发现这个不会武功的灵儿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内伤好了五成。而且背后的瘀血也就算了,右前胸的瘀血竟也散了五成?这件事有些奇怪,难道是岭哥哥用了内力……?

她想到这儿不免脸色也红上了一红。

雪晴游向汤池畔,拿了专门在池子里泡温泉药汤时用的丝缎袍子给灵儿:「穿上吧,这样妳比较不用害羞。」

「多谢殿下。」

「妳这伤势……最多十日,连续泡个十日这药泉再搭配药泉做的药膳,就会痊愈。」

「喔?」

五、战事 - 之三十一 - 泪泉

雪晴在浴池里像美人鱼般优雅地在水里游了两圈,出了水才道:「这汪温泉,相传是在父神当年抱着受九重冰雪所重伤的母神四处求医行经此处休息时,因担忧母神伤势过重而落泪,那泪滴落地时所应运而生的泉水。

初生时的泉水温度滚烫,像极了父神心焦如焚的忧虑。

父神当时并未注意到这汪因他的泪而生的泉水,只是在休息完欲出发时才赫然发现身旁有汪活泉。

想着带母神求医的这一路上俩人皆未曾好好沐浴休息过,眼下既有泉水,不如就帮母神清理一下。

谁知母神一入泉水,滚烫的泉水立刻降至合宜舒适的温度。他再往心爱妻子的身上一瞧,那先前无论如何都不消融的九重冰雪早已不见踪影。

于是父神便让母神在这泉里连续泡了七天七夜,母神身上的伤势竟全转好,最后更是在父神的怀中苏醒过来。

因此这汪温泉便被母神取名泪泉,变成一汪很出名的治伤泉水,我们又称药泉或灵泉。」

灵儿眼神变得晶亮晶亮,雪晴一向在说故事这方面是个能手,若是有说书比赛的话,估计雪晴应该能夺个说书花魁。

「这汪泉水因为有这样的故事,所以自古以来总是很多人会来到这里,除了治伤之外,也希望能得到父神母神的庇佑。

皇室后来便在这汪泉水旁边做了个建设,一边从山腰做了庄园延伸山脚这处为皇家使用,另一边则建起一些亭台延伸到另一头山脚的交通要道,好方便到这儿治伤的人民。」

「哇!人们一定很感激妳们吧!」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呀!」雪晴笑着回答。

「相信我,这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雪国的皇室不同于我以前认知的那些。」灵儿表情认真地向雪晴说着,「我所知的那些,大约是直接整个儿包场围起来只供皇室使用。」

雪晴看着她一会儿便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说:「妳还真是可爱……。」

「可爱?」

「呵呵,岭哥哥没这样夸过妳吗?」雪晴笑吟吟地看着她。

「阿?」灵儿一头雾水,她想着自家王爷的书库里应当是没有「可爱」这二字吧!

御王府里头一向重纪律、重效率,屋子里、院子里的配置、摆设皆是以那六个字做为准则。

比方铁血的训练场会同马房配置在一块儿、王爷书房的窗棂外除了保护这书房的「阵」之外,便是能恢复疲劳眼睛的翠绿植物等等。

府内最奢侈的就是那个汤池以及院子里有一个大莲池的莲华芳沁居了,可那些只能与奢华扯上边,同「可爱」这二字依然是八竿子打不着呢!

想着想着,她蓦地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便直接问道:「对了,殿下,这是皇家御用的别庄,我到这儿来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呀,这宅子现在是在我手中。」

「在公主殿下的手里呀……。」

「其实宅子会到我手中要从先雪皇赐温泉汤浴给当时还是名将军的父后养伤的事情说起。」

「嗯嗯。」灵儿点点头。

「当时我母皇尚未登基,父后是素有雪国第一人之称的武安君。

父后在一次协助天耀打仗归来伤得极重,若不是有这汪离天耀最近的药泉及时救伤,恐怕抬回皇城的只是具遗体。

也是因为当时父后伤得很重,与父后呕气的母皇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来到这里照顾父后。

所以后来先雪皇在我母皇父后大婚之后便将这处他们定情的庄园赐给父后,只是这汪药泉在我出生之后几乎变成我专用的。」

「变成殿下专用的?」

雪晴笑了笑:「嗯。我出生的时候很小,没什么力气,整日里只喜欢睡觉,连喝奶都要用逼的。

母皇前头虽生了四个孩子,可没一个孩子像我那般,怕我养不活而天天落泪,后来得了高人指点,才带着我搬到这庄园生活。

不知是不是这处真的灵气非常,母皇带着我过来的第二日开始,我喝奶的状况就改善了。

大一些之后,在御医的允许下同母皇一道泡这温泉,听说我那时只要见着了氤氲的温泉就很开心,身体也愈发强壮,父后还曾赞说:泪泉、泪泉反倒是让我母皇不流泪了呢!

只是后来发现我不能离开这儿太久,只要离了太久身体便会如同少了灵气蕴养而变差。

可母皇后来就登基了,她没办法时常陪我到这儿来,索性就干脆将这庄园赐给我,方便我随时进出。」

「原来是这样……。咦?殿下方才提到皇后陛下在当将军的时候协助天耀打仗?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雪国是神之子的后代,自立国以来一直都是处在一般庄稼不易生长的酷寒之地。

也因如此,皇室及子民们都非常团结、互相友爱。每一任的雪皇从努力让人民吃饱到现在的富足雪国都花了很多心思心力,总算是不负当年父神母神的传承,也是我国的骄傲。

只不过……。」

雪晴叹息了一声说道:「人的欲望往往在富足之后会更加地展现。

我们雪国不像其它国家,因为环境,所以团结友爱,在皇室的继承上,也与其它国家有些许的不同。

皇位的继承并未分什么男女,除了品性及品德,就只看当时最需要的能力是什么。所以也没有什么预立储君的事情,通常都是由当时的雪皇在适当时机直接挑选继位。」

「适当的时机?」

「嗯,比如一些天灾之类的,像是天气突然反转,山上突然大量融雪,需要不同能力的人来领导的时候,雪皇便会从皇室之中挑选适合的人。」

「咦?这一般都是由能人臣子去做这些事吧?怎么会直接换皇帝?」

雪晴点点头微笑道:「这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民情风俗的不同造成妳会有如此想法。不过我可以告诉妳,我们皇室的人从来不眷恋那个位子,要紧的是我们的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

灵儿一脸钦佩地说:「贵国皇室的情操与以往我所听闻过的完全不同!」

五、战事 - 之三十二 - 再遇上他

雪晴眼神中有一丝黯然一闪而过,没有回应灵儿而是继续说道:「只可惜……五代前的雪皇仙逝得突然,弥留之际指定了当时已经嫁到天耀皇室的二公主继承皇位,那便是动乱的开始。

当时大皇子使出雷霆手段,直接动用手上的军队控制住帝都,整个皇城腥风血雨,忠心的官员被杀了半数,菜市口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最后是天耀当时的禹承帝派军队将二公主连同驸马一起平安地送回去皇城登基为女皇,这便是我们两家世交的由来。」

虽然雪晴说得一派轻松,灵儿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状况定是很危急亦是很严重,甚至能想象那位二公主登基为女皇之后国内百废待兴的头痛模样。

「原来如此……。」灵儿不自觉地靠近雪晴,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转头对着灵儿回眸一笑,「既然是世交,需要帮忙的时候当然是不遗余力了。况且天耀在我国需要帮忙时,也是一直秉持着义不容辞的态度,所以两国才能交好如此多年。

父后那时会去帮忙,是因为琮隋的狼子野心。

当年的各国版图并不如现在的一般,琮隋可是比北原及赫连强大很多,土地也大上很多,在这片土地上是叱咋风云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国家。

他们喜欢征战,所到之处烧杀虏掠之后必定是一片焦土,因为他们认为新得手的土地都须先敬献给火神,火神才会赐与他们国家更加丰盛的报酬。」

灵儿点头如捣蒜:「有,先前周夫人讲学时有同我提到过,琮隋信奉火神教的事,他们对火神非常崇敬,事事必先想到火神。」

「是的,所以衍伸出的文化也与火神息息相关。

也是因为如此,与琮隋比邻的国家对于他们时常的入侵行为都相当地头疼,我们雪国因有着天耀的阻挡在前,未与琮隋国土直接接壤而避免掉这些麻烦事。

可安生的日子总是在琮隋的野心消灭前是如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潮。终于在一个朔日丑时,他们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奇击,受袭的国家除了天耀,还有北原及赫连等等。

虽这事与我们雪国无关,可我们也是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父后便被当时的雪皇连夜授命,前往支援天耀的一个国境防卫战。

琮隋在那次失了不少的土地,再后来便是十年前岭哥哥的力耍三国才有了今日的国界。」

「听起来皇后陛下是一个很会打仗的人呢!」

「是呀!父后对兵法的造诣很深,虽然我这样说有些老王卖瓜。」雪晴一脸崇拜的样子,「不过我还真没听说过谁辩兵法能赢父后的。」

「那当时怎会身受重伤呢?」灵儿不解地道。

「据说是因为战后回国途中中了埋伏,父后将那些人都处理掉之后,自己也伤重昏迷,似乎是依着对母皇的念想而强撑着那口气要回帝都。

当母皇赶到庄园时,听说是冲进药泉抱着正在泡着药泉养伤的父后说了什么,父后这才转醒。」

「真想知道是什么话如此神奇。」灵儿一脸好奇。

「我也不晓得,她们俩只给了一句『佛曰不可说』,不肯讲呢!」

「呵呵。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的话。」

时光匆匆,已过了九日,灵儿每日的饭食都依雪晴的吩咐加入泪泉水做调理,每日亦被安排至少在温泉里泡上二次。

雪晴有空的时候会过来一起泡,但多半时候都不见踪影,灵儿也不晓得她在忙些什么。

养伤的日子过得安稳,没有边关的纷扰,只有窗边时常传来的鸟语。

闲来无事的时候,灵儿除了在庄园内散散步,就是找些书来看,再不济就是发发呆,回想一些梦里的片段。

在肋骨的骨折已经感觉不到痛,灵儿晨起的时候便开始做一些自主训练来练练已经好久不动的身体,她觉得体能都变差了一点儿。

这日傍晚灵儿在她最喜欢去的那个开满芙蕖的池畔散步时遇见了两个人。

其中一位同雪晴一样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另一个则是模样长得像翩翩书生的人。

那位金发男子,她虽不认识他,但因着那发色,她猜想应该是雪国皇族的人。至于这位「书生」的出现就让她讶异非常了。

按理说,这个人早就应该在半月前回到自己的国家了,怎地突然出现在雪国境内,还是出现在泪泉别庄之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直楞楞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出庄园各处的布置,心想着该如何做她才能全身而退。

此时,那男人将已展开的扇子阖起,不冷不热地用他的男高音说了一句:「又见面了。」

「秀楚,你们认识?」金发男子原本已是要开口教训眼前这个不懂礼数的女子却听楚秀成这样说,立时询问起来。

在三人说话的同时,雪晴匆忙地从池塘的另一头跑来。她见到池边的三人,心里咯噔了一声,改以漫步从容的姿态过来会一会这三人。

「雪苍堂哥。」雪晴走到灵儿的前面,稍掩住她的身形,叫了雪苍一声,两人互相见礼。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泪泉拜访?这位是?」

「晴儿,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友成秀楚,就是他在帮我管理北原的产业。」

「原来是成公子,听说堂哥在北原的产业做得极有声有色,真是辛苦了。」雪晴向楚秀成点了点头。

「晴儿,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闺中密友。灵儿,来向苍王见个礼。」

灵儿柔顺地上前与雪苍见礼。

见礼期间到见礼结束,雪苍的眸光不加掩饰地一直放在自己的腰臀上,灵儿觉得很不舒服,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至于楚秀成,他现在扮成一个管事的,身份上只要见个平礼就行了,不过她抬眸朝他望去,发现他一直含笑看着自己,她心里不明所以,只觉得那笑让人挺渗得慌的。

见到灵儿与自家堂哥见完了礼,雪晴便向灵儿道:「灵儿,小芽正在找妳,快去吧!」

「是。那二位,灵儿失礼了。」说完,她行个礼便快步离开。

「堂哥,你带成公子来是为了温泉吧?我现在就着人去准备。」

「好,就劳烦妳了,我先带秀楚在园子里逛逛,准备好了,再让人来找我们。」

「好。那晴儿便先告退了。」

「嘿嘿……那姑娘叫灵儿么……,看起来滋味不错,似乎还没被玩过……。」雪晴同雪苍两人道别后,雪苍正喃喃自语着,转头便见楚秀成直望着灵儿离去的方向。

他以为楚秀成是看上了自家堂妹便道:「她挺漂亮的,不是?想要吗?」嘴角还带着抹令人觉得胆颤心惊的狞笑。

五、战事 - -之三十三 – 勾结

楚秀成斜睨了眼雪苍,不置可否。

雪苍这个男人运气好,生得一表人才,但面目虚浮,眼下有如卧蚕,却是让人可以猜出其表面上与私底下的形象相差甚远。

若不是这人这阵子一直捐赠大量的金钱与武器,希望他帮忙让雪皇的位置换个人坐,还将一些事情都安排好,否则他实在是没兴趣与这种人合作。

只是未料想来这么一趟能泡一泡雪国的圣泉之外还能再与黑色短刀的原主人相会,果然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他展开扇子搧了两下,原来她叫做「灵儿」,和半月前战场上见到的冷静刚毅有些不同,配上雪国的传统服饰包裹出来的身形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他先前回去养伤时觉得昊天岭在意那重伤女子的事很是蹊翘,便顺手着人查了查,回报来的内容却仅仅只有几行就结束,想进一步顺藤摸瓜查查那女子的来历,竟也是个谜。

现在就在这儿遇上了还真是有缘吶!

这是为了治那时自己让她受的内伤所以昊天岭送她到她闺中密友这儿养伤?

她何时与这雪国公主是闺中密友来着?

还记得半月前撤退时被添的堵,楚秀成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灵儿还未回到暂住的园子,远远就见小芽已经在园子门口拉长着脖子等着自己。

「小芽。」

「姑娘,妳总算回来了。」

灵儿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形容,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芽拉着灵儿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才说:「姑娘,我们进屋里再说吧。」

灵儿点点头,跟着小芽进了园子。

甫进园子,小芽立刻反身将园门关闭,还上了门闩。

她们一走进厢房里,小芽立道:「姑娘,守门的小厮来报,说苍王来了,还请姑娘暂时就待在屋子里别出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有所不知,苍王……苍王殿下他……。」小芽说着说着面上一下子涨红一下子又黑紫,吱唔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慢慢说。」灵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帮小芽和自己倒了杯冷茶。

小芽像酗酒的人灌酒似地把那杯茶给喝了,然后道:「总之,苍王殿下到哪儿,总是会有女子倒霉。

所以每次他来这里,公主殿下都会将侍候的人全换成仆从小厮,以避免有侍女又被……又被轻薄了去。

可这回他突然来到这里,殿下也来不及做准备,只得让我们分头去通知大家回避。」

「好,我知道了。」灵儿沉吟了一会儿,「可以派人帮我找公主殿下来吗?我有点急事要同殿下说。」

「好的。」

灵儿等了很久,并未等来雪晴,倒是雪晴身边的小梓急忙跑来。

小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姑……姑娘,公主殿下已经……已经在北面小门等妳了。小芽,快……快帮姑娘换个骑装,另外再收拾两件姑娘的衣裳跟着姑娘一起走。」

灵儿蹙着眉想,那北面小门之外便是山腰上那泪泉的东岸,一般并不使用那处作为庄园的出入口,公主殿下竟然让小梓来传话要她们从那里离开庄园。

「我知道了。那妳们呢?」

「姑娘,别担心我们。我先去通知其它人。」

「嗯。快去吧。」

小梓离开灵儿跟前在园子里四处奔走,所到之处便听见仆妇侍女们的走动声。

大约二刻钟之后,灵儿和小芽已经几乎赶到北面小门了。

因为地形,她们回头时正巧见着东西两面小门外有飞沙扬尘,似乎是有一些载着人的马儿离去。

再一会儿她们已经到了北面小门,那小门却是敞开着的。

灵儿蹙眉往门外看去,小绿方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见到她们眉心上的忧虑化开了些,赶紧靠了过来。

「姑娘,妳可是来了,殿下等很久了。」

灵儿点点头:「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到了门外,雪晴虽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可神情显得焦躁不安,她见到灵儿就霍地站了起来。

「妳总算来了,我们快走。」

「好,边走边说。」

雪晴一行人往山里的方向去,跟着到北面小门的小梓却回头进入庄园,从庄园内将小门关闭,掩去方才有人从这处出去的痕迹。

在山里行了约一个时辰,才在一个看不出是岔路的岔路处休息了一会儿,雪晴也才终于示意现在能说话了。

「殿下,那个成秀楚其实是北原的十四王子楚秀成。」

雪晴喘着气点点头说:「我知道。」

「殿下您知道他?」

「其实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毕竟我们雪国皇室与北原皇室很少有交集。

可楚姓是北原的国姓,他的名字里竟不避讳国姓,再加上成秀楚与楚秀成只要将字调换一下……呵……当本宫是傻了不成。」

雪晴叹了口气,灵儿看着雪晴的背影,不由自主上前将手搭在雪晴的肩膀上,雪晴反手握住感觉她的温暖。

「岭哥哥有同我说过妳上次刺了北原十四王子一刀,他又亲眼见到妳被岭哥哥救下来,我想……妳得提早离开这儿回岭哥哥身边比较妥当。且苍王同北原十四王子搅和在一起并不单纯,我得回帝都去通知母皇才行。」

「殿下,您是指苍王殿下他……?」

五、战事 - 之三十四 - 落入他手里

「嗯……,不瞒妳说,最近策哥哥的人也是在追查,这阵子似是有雪国皇室的人提供大量的财力物力给北原十四王子,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苍王。

只是我们一直未能掌握关键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却不想他竟敢明目张胆地带着楚秀成到泪泉别庄来。

这事肯定十有八九就是他没错。若我没有料错,他们恐怕已经准备好了。」

「殿下……。」

雪晴回过身,双手握住灵儿的双手道:「灵儿,据我所知,楚秀成是一个残忍的人,而且还睚眦必报。

妳既刺过他一刀,见到他最好是躲远一点儿。

之前我们离开时,我在东西两个小门外都让一些侍女们假装是妳我骑着马儿离开,小梓也将北面小门的痕迹清理了,那些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寻到我们。

妳的伤应该恢复得差不多可以骑马了,从这条路走,山脚下备有马匹,妳赶紧回天耀境内去。」

灵儿担心地道:「那些侍女会不会有事……?」

雪晴对着灵儿露了一个浅笑道:「放心吧,她们离了一个距离就会卸了装扮躲起来的。庄园里头应该净空得差不多了,我的人没有这么差。」

「那殿下要自己回帝都?」

「嗯。只可惜中午才得到准确的情报,那时我也才将消息放给在边关的花将军,不知这会儿来不来得及赶回去。

总之我也放了消息给其它人,我先赶回去看看状况。

妳带着小芽,她对这边的地形及状况很熟悉,妳们两人也比较容易隐匿行踪。

暗地里我也派了三十个暗卫在较大的范围保护妳,如此在有事时能预先通知让妳们转道,一路上应该是安全的。」

「好。那殿下您……?」

「我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别为我担心。」

「那公主殿下多保重了,殿下的恩情,灵儿日后有机会再报答!」灵儿对雪晴行了一个大礼。

「嗯。快去吧。」

灵儿与雪晴就此分别,雪晴蹙眉看着灵儿和小芽离去之后才动身。

小芽带着灵儿走避人耳目的小路往边境赶去,她们露宿餐风,只有马儿吃草喝水的时候才休息一会儿。在第二日的下午,她们已经很靠近天耀、北原及雪国三国的边境。

只是此次当她们休息完从隐蔽处出来的时候,迎接她们的竟然是一排北原的士兵,为首的将领看见灵儿出来,就往前跨出一步做了个揖。

「末将特来接姑娘回去。」

灵儿铁青着脸看了一眼小芽,回望过来的小芽脸色也是相当不好。

小芽本能地往前一步将灵儿的身躯护在身后想保护她。

灵儿攥着拳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连后面的林子里也站满了士兵。

有两个有武功又有速度的士兵从后方很快地上前将她们手里的缰绳生生抢走,又立刻将灵儿她们身旁的马儿牵走。

「请姑娘不要为难末将,与末将回去吧。请。」将领说的客气,但眉眼间并没有恭敬之色。

那将领见灵儿主仆还是不动便举起右手,一排士兵训练有素、步伐整齐地进了视线之中。

那些士兵约莫有二、三十位,一个个肩上似是扛了黑色的大布包,那些个布包有如刺猬般,上头密密麻麻插着的都是箭矢。他们来到灵儿面前不远处,便将肩上的布包丢到地上。不一会儿,那些布包就堆栈得像座小山一般。

小芽一看,面色更是煞白,本能地将自己的身子又往旁边一挪,意图遮住灵儿的视线。

灵儿觉得她有些古怪,手劲不重却又坚定地将她朝右推开往地上那座布包小山一瞧。

那些哪是什么布包,是一个个穿着夜行衣已死透的暗卫。

「小芽……他们、他们是殿下派来暗中保护我们的……那些人?」

「是……。」小芽咬着唇回答。

那将领听闻小芽的回答后嗤笑了一声又道了声「请」,将手指了一个方向。她们俩顺着那指向望去,那儿有一个临时搭好的帐篷。

灵儿神色郁郁,未再深思便朝小芽颔了首,小芽扶着她往那帐篷去。

算是主仆的两人前脚才抵达帐篷门口的时候,将领又开口了。

「主子有交待,姑娘全身上下都得梳理过一遍才行,等梳理好我们就立刻出发。

另外姑娘身边的这位侍女想来并不适合再继续服侍姑娘,就由主子安排的侍女服侍即可。」

将领话才说完,就有人上前要将小芽给拖走。

灵儿站在小芽前面护着她:「不行,她是我的人,你们若是敢动她,我也不会跟你们一起回去。」

将领笑笑:「这恐怕不是姑娘可以决定的。」

灵儿嘴角一抹狡黠:「没有试试看,怎么知道?」

将领点着头状似考虑的模样,下一秒却冷冷地说:「还不快点把姑娘带去梳理、将那个侍女绑到树上去。」

随着将领的声音,帐篷里头的侍女们出来拉住灵儿,有两个似是有武功的士兵则出列将小芽拖走

「不!你不可以这样!」

灵儿有些慌了,她往前跨步出去要抓小芽的手,却被旁边两个有功夫的北原侍女抓得死紧,挣扎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手脚麻利地将小芽捆绑在帐篷对面的树干上。

那将领又开口:「姑娘如果希望她能少点皮肉痛的话,就请姑娘多配合。不然仔细一看,这小侍女资色也是颇不错的……。」

灵儿闻言便停止挣扎,厉声道:「我配合就是,放手。」她用力甩开身旁两个北原侍女的手,身姿站得挺拔。

「姑娘能配合是最好的了。请姑娘动作快一点,找姑娘已是费了许多时间,主子怕是等急了,等下得启程赶路才行。」

灵儿在侍女的簇拥下进了帐蓬。

一进帐蓬,帘子便掩得严实,那些侍女虽不粗暴但也不客气地除了她的衣裳、鞋袜,把她脱得一丝不挂,当然她平时会缠在右小臂上放短刀及银针的布包更是直接被摘除不知收哪儿去。

侍女们仔细地注视着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她不知所措地红着脸,手不晓得要遮在哪处才好。

到最后侍女们连她的发辫也不放过,拔掉她头上唯有的二只筓,然后将发辫完全拆掉,用具极细密梳齿的篦为她梳发。

经检查及一番梳理之后,侍女们重新为她绑了发辫,未上任何簪筓,只在她的鬓上攒了朵白色清香的小花,帮她穿上一身她未曾见过的服饰。

她猜想那许是北原国的传统衣饰。

换过衣裳,侍女们带着她出了帐蓬,帐蓬旁已有一辆马车在那里候着。她一出来,旁边有两个士兵就开始收拾帐蓬,其它人则都已经上了马在等待命令。

将领看到她出来,便朝她做了个揖。

「我们已经耽搁太久,请姑娘快些上马车,我们要出发了。」

灵儿又被那几个侍女簇拥着上了马车,她掀开马车的窗帘,见到那位将领也上了马,但小芽依然还绑在树上。

她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将领大喊「出发!」,骑在马上的士兵们开始有顺序的打马向前。

将领亦不急不徐地要马儿往前行。他在经过小芽身前时,骤然抽出配剑,猛地划了小芽一剑,在她身上制造出一道从右胸上方到左下腹的长口子。

灵儿看不出那伤有多深,可小芽咬牙忍受以及血漫出来湿了衣裳的画面却刻进她的脑子里。

她陡地想起雪晴说过的:北原国的人从上到下都、很、残、忍。

灵儿从窗口腾出上半身嘶吼着:「小芽!」

那将领转过头来,对着灵儿咧开嘴角那一缕虐杀的笑。

她睚眦欲裂、双眼通红地挣扎着想从车窗上不顾一切的跳下车。

可她还未来及做出动作就被同车的侍女从后颈给敲昏拉进马车里,只余下她鬓上的那朵白色小花飘落到地上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与悲叹小芽所剩无几的生命。

五、战事 - 之三十五 - 换城

今日是两国约定换城的日子。

「换城」二字看来容易,事实上却是折煞一帮大小官员的事。

不论城大城小,既是已达「城」的等级,城务都是繁忙与繁多的,许多事物是不可能一日内就能交接完毕,幸而当初国书上已载明了所有的官员们需在原职位上与新来者交接一月后,方能离城回首都重新安排。

因此这换城的第一日,白日里主要在双方交接官员们的见面与熟悉公务及环境,入夜时便会举行一个宴会,算是先犒赏这些人这段时间的辛劳了。

辰时三刻,昊天岭在先前由司星官挑捡好的时辰踏入这七座城中央的震北城城守府内,进行交接仪式。

随著书案上一摞摞逐渐堆高的述职汇报,天耀的军队也进了城开始与城防军交接。

军队的交接较文官的容易些,可是却是更为重要。

昊天岭会选择在震北城交接是因他先前在研究过这七城的地形后,决定让这七座城以震北城为阵心,彼此连结相互成网状支援以抵抗北原国的骚扰以及未来赫连有可能的反水。

为此,七座城的守城将军与昊天岭带来的七位将军在城守府的议事厅里交接最为重要的城防配置图。

副将们则是直接在各城与当地的城防军交接各项军务。交接后,那些原本的城防军按约在天黑城门落锁之前必须离城至少五百里。

昊天岭在午膳过后让文官们各自去交接,自己与将军们议事。

议事桌上满是一张张的城防图,昊天岭听着将军们对自己负责的城防图的见解,全程不发一语。

到后来,将军们从慷慨激昂说到有些发虚,待到最后一位负责震北城的将军要发言时,一道颀长的身影推开议事厅的厅门而入。

离门最近的将军倏地拉出了佩剑搁在来人的脖颈上。

来人轻笑着,以双指挟剑轻轻推开剑身,不急不徐地道:「房将军的身手依然敏捷。」

房将军收了佩剑,来人先向昊天岭行礼:「殿下,莫邪来迟了。」

「无妨。」

待莫邪向昊天岭行完礼,所有的将军亦向莫邪见礼:「莫大人。」

「昌龄冒犯了。还请莫大人宽容。」

「不妨事,房将军如此机敏是好事。」

「莫邪,你来得正好,来瞧瞧这城防图能不能改成套龙阵。」

「是。」

莫邪靠向议事桌上,仔细地瞧了瞧,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

昊天岭靠了椅背,指了指震北城的城防图道:「魏将军,你且先说说你的见解吧。」

「是。」

魏将军是在场一众将军之中年纪最大的。

虽说他年纪最大,可也不过才三十二。却是年轻一辈的将军之中的佼佼者,因此论经验或话语权,都是能让其它六位将军信服之人。

当他说完自己的城防将如何布置时,昊天岭还是不作声,面色微凛。

一旁的莫邪是边听魏将军说,边绕着议事桌瞅着案桌上那按地理位置排放的城防图。可当魏将军说完,他亦同昊天岭一般未作声。

这两位发话的一直不作声不表态,让厅内静了下来。之后厅内只闻间隔相等的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这形容让底下的这些将军们冷汗直流,连大气都未敢喘上一声。

约莫是过了三刻钟,昊天岭从椅上站了起来。

他伸手欲将桌上的城防图的间距移开些时,左右的眼皮猛地轮流交替地跳了几下,让他多年未浮躁的心一下子从沉静湖水变得有如火山爆发一般,他不住地锤了桌面一拳。

那桌面因着他的施力,生生地出现了一个拳头模样的孔洞。又因着他那拳的力道之大,唯那拳砸下的部份穿孔,其余部份却毫发未损。

将军们很少见到昊天岭如此失态,惊恐地全跪了下去。

只有莫邪摇了摇头去一旁取了一沓纸过来,将各城的城防细图收至大略城防图的下方并让各城的图纸在桌上的间距加大,再于那些间距中放入白纸。

「诸位将军请复座。」几息后昊天岭才复又冷静下来,「莫邪,接下来麻烦你了。」

「是。」

莫邪接下议事的主持,昊天岭则一脸严肃地在一旁听他说着,时不时点评着。

一个时辰后,各城图纸间距的那些白纸上已是墨迹班班,外加一众已经懵了的将军们。

「各城之间的防御工事就如此办吧,另外这些城防细图,本王要你们各自组织小队全部重新勘过,如果能找出图上以外的暗道或工事,加军功一级。」

「殿下的意思是……这城防图不全?」

「未必是不全,亦是可能有假。尤其是瓮城的暗道、对外的暗道那些走向什么的,留个心眼儿总是好的。」

「是。」

「另外配合文官们将城内井水河水走向等等也一并记录至城防图中。」

「是。」

将军们领了命,也待不住了,纷纷直接打马回各自接管的城,无视于即将开席的晚宴。

从西门与南门走的将军们在出城的路上各遇上了一匹快马拿着眼熟的令牌入城。

他们虽有些好奇那加急的快马是带了什么消息过来,可眼下回城后的事务堆积如山,能早一刻回城是一刻。其它的若有需要,殿下必会让他们有知晓的一日。

我自蒙眬意识中醒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深沉的黑,什么也看不见。

心里略微有些害怕又担心随口叫人会招来不该招来的人,我只好在黑暗中张大了眼睛,希望藉由这样的动作增加进入瞳孔的光线,好让我能将所处的环境看清楚。

只是这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看来这里一丝光线也没有,一切都是暗沉沉的。

「姑娘,妳醒了?方才妳又梦魇了。」

耳边传来小芽的声音,让我觉得安心了一点。我顺着那声音转头过去,却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伸出手想碰一碰她,手里握着的却是一片虚无。

「姑娘,妳怎么了?」

「小芽,我什么都看不见。妳也是吗?」

「姑娘,妳看不见才好,才不会看到我一身是血的红……。」

听到她的话,我才想起来,在我眼前一黑之际,见到的便是小芽身上彷若桃华夭夭,那灼灼的血花遍布在她的衣裳上,那刺眼的红烫得人心里生痛。

灵儿惊醒的时候,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卧榻之上,方才那梦的真让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如同小鹿奔跑般砰砰地快速鼓动着。

她望着帐顶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无力之感时,一旁赫然地咳了一声令她有些讶然。她稳住心神欲起身去察看却发现全身软绵无力,只好艰难地转过头去。

五、战事 - 之三十六 - 唱的是哪一出

不远处的榻上,楚秀成和衣倚着凭几半坐卧在上头,他一只手倚着头在看着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几张纸,脚旁有一只酒壶歪斜地躺在那儿。

他见她醒来,随手将那些纸放在榻上便走过来坐在她的卧榻侧。他伸出手搓摩了灵儿的脸颊,她才发现或许是醒来之前的梦境太过强烈竟让她流了泪。

「妳醒了?」楚秀成一样是不冷不热的口吻。

「你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似乎是不想因为被对方发现了眼泪而显示出自己的软弱,灵儿在回这句话时半是讽刺半是强硬地装底气。

楚秀成掀唇一笑,欺身道:「哼,妳终于是落在本王子的手里,还这么嘴硬。」

「或许吧。」她表面装得镇定,手心里却是已沁出汗来。

楚秀成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灵儿心底都发毛起来才哈哈大笑地说:「妳放心,现在还不是时候,本王子现在不会对妳怎么样的,待妳这诱饵钓上了大鱼,本王子到时候再好好地疼爱妳,届时一定会很有趣,哈哈!」

话落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去,换了几位侍女进来。

「姑娘,我们来伺候您起身。」

灵儿的思绪还沉浸在楚秀成最后的一句话里未有反应,为首的侍女并未理会她,径自领着其它侍女们开始分工合作。

她们从带来的瓶子中倒出透明清香的液体,涂在灵儿的四肢并按摩着,灵儿被突来的碰触吓到,身体却无法有任何反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侍女在她身上涂涂抹抹压压按按。

好半晌后,待到全身都被抹上那些液体按了个遍,她才觉得软绵无力的身体,似乎能找回一点力气。

侍女们扶她坐起来,协助她洗漱又喂了她一碗薄粥,她觉得自己好一些了。

「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儿是在雪国境内,离雪国帝都只有二座城的地方。」为首的侍女不卑不坑、不冷不热地回答她。

灵儿一听到所在的位置离帝都只有二座城便蹙着眉道:「这会儿离我晕过去有几天了?」

「回姑娘,已有十三日了。」

灵儿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与小芽一别后竟这么多日不醒人事,不仅是被这些人控制住这么久,还被带得离边境那样远……。

不晓得公主殿下她们现在的状况如何了?

是否已经回到帝都与雪皇共拟对策了?

她还正想再问,就有人来通传。

「王子说如果姑娘可以起身了,就帮姑娘换件衣裳到书房去陪着王子议事。」

为首的侍女回道:「知道了,姑娘很快就会过去。」

侍女们扶她起身,拿了一套以柳绿色为底的衣裳过来。

那衣裳看起来与先前她被强制梳理后换的那身相似,亦与眼前这些侍女们的形似,她想这应当就是北原国的传统服饰没错了。

被换上衣裳,坐在妆台前等着梳头,她才在镜中见到自己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连身宽摆长度只到小腿肚的缥色窄袖薄纱,领口处还温柔仔细地包裹着颈项,可袖长却只有半臂。

上身是长度只到腰身的柳绿底色绣着淡绯色花纹的短外衣,腰带连着下身配上长度同到小腿肚的同色的几片裙片做为装饰,裙片在人行走时能让里头的薄纱若隐若现。

一位侍女在为她穿袜子及黛绿色长靴时,另一位侍女在为她梳头。

她在铜镜内见到侍女将她的头发编成数股粗细相同的麻花辫子,耳侧附近的辫子往后上方盘起团成一只螺放在头顶附近,并在螺型的地方簪入大约十颗小小的绯色珊瑚珠。其它发辫则任其自然垂在身后,另又在她鬓上攒了朵淡绯色的小花。

侍女们将灵儿都打扮妥贴,就有一位侍女扶了她跟着为首的侍女到楚秀成的书房去。

他的书房内好不热闹,里头正有许多的人在议事。她在门口望了一眼,那些人里头只苍王一人是自己见过的。

侍女扶着她进了门,从左边众位大人的椅背后方经过走到楚秀成的座位旁。

这一路,苍王直盯着她瞧,那形容似是她正未着寸缕地行走在这书房里,她努力忽略着那道充满欲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书房里的一切。

楚秀成在她快到他的座位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伸出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旁,此时此景让苍王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其嘴张大得可以塞进一粒鹅蛋,偏生这时楚秀成还软语了一句。

「辛苦了,才醒来还劳妳到这儿来陪本王子。」

灵儿不知道楚秀成唱的是哪一出,正为他方才那大笑脸惹得恶寒,只好低眸望着自己的鞋面。

那领头侍女虽已将灵儿带到位,可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此时又递上一个托盘给她,嘴里还说着:「姑娘,来,您辛苦炖好的补汤可别忘了交给王上。」

她愣了一下,大略听懂那汤是要给楚秀成的,便顺势往左边一递。

楚秀成并未接过那托盘,只拿起托盘上的那汤碗,就着碗缘喝了一口便听苍王指着楚秀成连道了好几个你字,也说不出到底他想要表达你什么。

楚秀成见苍王指着自己也不生气,抬了抬眼皮睨了他一眼,和颜悦色地说:「苍王也想要这汤?」

接着便当着一众将那碗汤给喝干净了。把碗放回托盘上,还拿了托盘上的帕子擦了嘴才指示侍女将托盘撤走。

雪苍看得这幕气得脸红脖子粗,众人见他似是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灵儿见楚秀成指示侍女将托盘撤走,便也从椅上站了起来。

她才站起,正与众人议事的楚秀成便伸出了手,也不顾底下许多双的眼睛,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使了暗劲让她坐了下来。

她瞧了眼楚秀成,柔顺地垂眸与他同坐在那张足足可以坐上三人还不嫌挤的雕花圈椅上。她那小模样在雪苍眼里如同是个新入门的乖巧媳妇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当即不顾身后谋士的阻止,刷——地站起来要指着楚秀成的鼻子骂。

雪苍正要开骂,旁边有一人激动地站起,粗声粗气地开口道:「苍王,我们北原已经助你到这个程度,你想自立为雪皇的话,帝都总是要自己打吧!」

「是呀!是呀!攻城拿的都是我们北原人民的血来祭,连所有的城防图都奉上了,一个帝都打了快十日还拿不下,这会不会太……?」

苍王打断了那人的话气愤道:「闭嘴,本王的能力还轮不到你们来质疑,现在帝都是雪后亲自镇守,原本就比较难攻,还说你们拿到的城防图是不是假的,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攻不下来!」

「苍王,你说话要真凭实据,如果城防图是假,那之前又是如何快速横扫那些城防开城的?」

接下来又是楚秀成的人与苍王之间的唇枪舌战。正尽量让自己往扶手边缘缩着好降低存在感的灵儿听了背后的冷汗都湿了薄纱。

苍王果然与北原十四王子连手!

苍王甚至与北原借兵意图夺权上位!

借兵于一个国家算是大事吧!之前在自家王爷身旁从未听过这个情报,这是十四王子的个人行为亦或是北原国国主授意的?

可是……若是北原国主授意,北原国借兵给苍王究竟最后能得什么好处……?

在到处都是北原奸细的雪国各城里,公主殿下现在在哪里?身边会不会有奸细?她还好吗?

王爷知道雪国现在正在遭逢大难吗?还是被蒙在鼓里?

他就在边境会不会遭遇腹背受敌内外夹攻?

思忖之间,灵儿忽觉身体一轻,抬头发现楚秀成将她一把抱在怀中,他随口丢了句:「本王子就再借你三万大军,给你五日时间,别说本王子不够义气!」

语毕,就抱着灵儿大步流星地离开议事的书房。

五、战事 - 之三十七 - 夜不能寐

楚秀成一路将灵儿抱到一间厢房内才将她放在一张卧榻上。

这沿路有不少北原调来侍奉的侍女瞧着楚秀成在面前走过的身影,欣羡着在他怀里的女子。

能被王上宠幸是光宗耀祖的事,更重要的是王上心情愉悦,她们的小日子才能过得滋润,不会动不动就没了小命。

据说,这女子到了王上的身边后,侍候她的侍女们都得了不少的赏赐,又听闻她从不曾对下人动手,而且而且,这女子才来几日就被王上宠幸了十多次,日后若是能怀上了王上的骨肉,前途可是无量呢!

为此许多侍女明争暗斗地挤破头,希望能调到她身旁侍候,可王上始终只让自己在北原府邸的侍女长那帮人侍候她。

只是若那些欣羡的侍女们能从楚秀成的身前见到他怀里的灵儿,便能发现她虽然一副自然地窝在他怀里的形容,可她的小脸却是愤恨地看着他。

她一路上是想挣脱他的。可无奈的是她先前被楚秀成一把抱起时就被他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这让她羞愤又觉着自己像是条砧板上待宰的鱼。

楚秀成瞧着她,流露出怜惜的神情说道:「妳这样专注看着本王子的模样很好看。」

灵儿咬着牙问到:「不知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道:「自然是让妳做好妳的角色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可灵儿只觉一阵恶寒。

「穴道再一刻钟便会自动解开,本王子未对妳趁人之危,很君子吧!哈哈。」

楚秀成将灵儿丢在房内便到房门口打了个响指,秦子榛很快出现在房门外,他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灵儿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虽然身体不能动,她还是先用双眼探查了四周。在被封的穴道解开之后她立即从榻上弹了起来,警觉地探了探房内的布置。

这厢房的里间设计是主卧榻之外还有侧卧榻,这侧卧榻不大,只容得一人的身形,大约是让值夜的人使用。往外间去是一个有着桌椅的小厅堂,里外以雕花门框及珠帘做隔断。

她检查了窗户部份,那些窗虽未被钉死,可也是被处理过了,能开启的角度无法大到容她溜出去。

她在房内有些焦急,不晓得楚秀成会如何安排自己。

不过她的忧虑似是多余的,一整个下午静悄悄地,并未有人来找她麻烦。这宁静一直到了酉时三刻才打破。

秦子榛亲自到房里来带她到一个酒楼去。

酒楼里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灵儿被带到三楼的一处雅间,楚秀成正同一些人在饮酒吃饭。

灵儿往雅间里觑了一眼,里头的那些人怀里或身旁都有一﹑二个冶艳华服的女子同他们搂搂抱抱,唯独楚秀成身边没有人。

楚秀成抬眸见她来了,一副宠溺的眼神柔声地对她道:「妳来了呀,快到本王子这里来。」

她有些怔愣不知楚秀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立在门口的秦子榛见她不动,便用剑柄在她后面戳了戳她的后腰。

灵儿识相地走了进去,走到楚秀成身侧立在一旁并不打算坐下,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她僵硬着全身正不知如何自处时,赫然听见对面的人道:「王上,这是您新收的小妾?怎地如此不懂规矩,连个笑也不会,还是这儿的姑娘好,要不要让这里的妈妈调/教调/教?」

话落现场的姑娘们纷纷望着灵儿窃笑。

楚秀成打着圆场道:「欸,你们不晓得她是哪里来的当然会这样说。」

「喔?王上,那她是打哪儿来的?这风情与我们北原的美女不太一样呀!」另一个男子问道。

「哼!她是我抢来的,从一个有战神名号的男人手里抢来的。」

「战神?……喔喔喔喔!」一桌子的男人鼓噪了起来,有几个还不停地瞟了灵儿几眼。

「王上,您收了几日了?这宠幸的次数也太……。」

「哈哈哈,你说呢?这样你们明白了吧,她还不习惯我们北原男人的勇猛,这会儿是累到笑不出来。可我想见她,所以也不管她还在休息就让子榛带她过来了。」他转眸看着她:「灵儿,来,服侍我用膳。」

她垂眸道:「是。」心里将现场的一众特征给记下了。

这一顿用了足足一个半的时辰,待到回府,灵儿已是非常疲累。

她进了厢房里,那几个侍女又出现带她去沐浴更衣。她回房时,楚秀成竟靠着凭几坐卧在床榻上看书。

她立刻行了个礼道:「灵儿失礼了。」便要转身退出去。

「急什么,虽然这是本王子的卧寝,也是妳夜里安寝的地方。」楚秀成不冷不热地道。

她闻声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害怕地往后退。

楚秀成优雅地将书放在身侧,起身慢慢一步步逼向她,扬起了与他外表着实不符的狞笑道:「怕什么,本王子说过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还是妳现在就希望本王子好好地疼爱妳?」

灵儿强自压下内心的恐惧,深吸口气不卑不亢地道:「灵儿不知殿下是安排我在此处安寝。既然殿下如此安排,那灵儿便不离开。」

「哼,算妳识相,不过……。」他指了指那张侧卧榻道:「今夜起,妳就睡在那儿。」

「是,灵儿知道了。」

楚秀成转身走回主卧榻打了个响指就放下了芙蓉帐。透过那芙蓉帐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遮掩了他的想法。

她还在揣摩他的用意,忽闻外间的门开了,接着是裙尾拖曳过地板的沙沙声。她转头一瞧,一位身材嫚妙的双八女子站在外间的茶几前。

楚秀成不冷不热地道:「进来。」

「是。」

那女子直接走到主卧榻前就被楚秀成一把拉进了芙蓉帐里,接着便是撕裂衣裳的声音。女子似乎很清楚他的喜好,芙蓉帐里很快地便打得一片火热。

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看不清芙蓉帐内的情景,可床榻旁的烛光能照得那里头的动作皆映在墙上,耳里全充斥着那女子的骄喘与增进床第间情趣的话语。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夺门而出。

珠帘晃动未止她已将外间的门开得老大,她冲出门时那几位会武功的侍女挡在那儿。

她管不上彼此间的武力之差只顾着往外冲去,接着便见一把明晃晃的配剑过来,剑尖已抵在自己的咽喉上。

五、战事 - 之三十八 - 茵茵来了

秦子榛冷冷地道:「进去。」

她被里头的动静吓得嘶哑着声音喊道:「秦侍卫,你知不知道你主子在里头……正在里头……你还让我进去?」

「主子吩咐了,妳的卧寝便是在这里,妳整宿就是该待在房里哪儿也不能去。」

「什么!不要,非礼勿听我还是懂的,我不要回去!」

「主子说了,妳若不回房里,便是杀无赦。」

「你疯了吗?这样的命令你也听!」

她最后甚至是竭尽了力气吼道:「楚秀成你个变态!」却还是被秦子榛给推回了房里,关上了房门。

见着房门就这样被无情地关上,灵儿站在外间依然不肯进里间,可里头的动静不小,即便她站在外间也无济于事,那声音及奇怪声响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站在那儿一小会儿便听楚秀成微微喘着气说道:「本王子做本王子的事,妳睡妳的觉,互不干扰不是?竟然还敢骂本王子!告诉妳,妳若是不立刻进来躺好,本王子马上就地办了妳,妳信不信?」

她无法,只得低眸进了里间,和衣躺在侧卧榻上辗转难眠。

如此折腾了不知多久,才想到印象中有清心咒能用。她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清心咒,直到帐子里的声音都平息了,才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灵儿觉得自己才闭上眼就被侍女们叫醒,幸得房内已无楚秀成及那女子。可她还未松口气,侍女们便服侍她洗漱更衣。

更衣后便被楚秀成唤了去陪他早膳、陪他议事、陪他到处转还得时刻提防他吃自己的豆腐。

几日下来,灵儿不明白为何他夜夜与不同女子笙歌,日日却能很有精气神,可自己已是心力交瘁、脚步虚浮,有好几次还是楚秀成伸手揽住她的腰,她才没有跌倒。

这日,离楚秀成给苍王的时间还有一日,楚秀成暂居的府邸大门口呼呼喝喝来了好多人,这些人的领头进了府邸没多久就带了好大动静冲进了书房。

灵儿彼时正同楚秀成一起坐在那张大椅子上,她的一只手被楚秀成的大掌握在掌心玩弄着,另一手则支着她自己的下巴靠着圈椅的扶手。

今日的议事好生奇怪,竟是兜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通行章绕,更扯的是楚秀成底下的人为着这事当着他的面吵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

这问题的解法对于楚秀成来说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解决,灵儿不懂为何他绝口不提。而她自己更不可能去提那事其实只要重铸并公告一个新的通行章,再变换每日使用的口令便可。

总之,连日来疲惫的她再遇上这样无趣的议事,好像不打起盹儿来都对不住自己。

「灵儿?」

灵儿在将睡未睡之际忽闻一个温声在耳畔唤着自己,她很想立即警觉起来可却挥不开那迷迷糊糊的感觉。

「灵儿?灵儿。」那声音很柔,是个高八度的男声。

她迷糊地回:「议事结束了?能离开了?我好像不大对劲……。」

「嗯。本王子看妳没什么不对劲呀。是不是累了?累了本王子抱妳回去睡。」他向秦子榛点了点头,将她从椅子的一边给搂进怀里,又继续柔声地问:「灵儿,告诉本王子,那小瓶子是谁做的。」

「什么小瓶子……?」

「就是妳之前在马儿上丢的那个,掉到地面上会有很强的风压把树呀土呀都抛到天空上的那个。告诉本王子,那是谁做的。」

「噢……那个、那个是……是……。」

灵儿不是很想回答问题,可那男声又持续不断地催促着,她觉得脑子里由迷迷糊糊变得浑浑噩噩,理智告诉她死活都不能说出那小瓶子的秘密,可又有个声音在强迫她说出来。

楚秀成见灵儿似是快说出是谁做的小瓶子,便在她耳畔一直柔声地催她。书房里的一众也专心地聆听,想知道那样可做为强力武器的东西究竟是谁做的。

正当众人都在专心致至而灵儿也将松口说出的那一刻,门外传来一阵闹腾的声响。

楚秀成十分不悦地蹙起眉头望向门口,来人的速度却快,已是在无人答允的情况下冲破侍卫大剌剌地将书房的门开得老大。

一抹绯色目中无人地从门口直接挑了正中央的通道越过众位大人的席次跑向楚秀成的主位去,也不管书房里边儿有多少位大人正在议事。

厅内所有的人闻声转头望向来人却又马上低下头去不敢乱瞧。

来人用让人酥到骨子里的声音喊了起来,「秀成!」

随着这一喊声,穿着绯色衣裳的来人也到了楚秀成面前,她将灵儿从楚秀成的怀里推开,自己投入那怀抱里。

灵儿被推得撞到椅下的脚凳,额角还撞到一旁小几的角缘,整个人因疼痛立时清醒了过来。她默默地扶着额试图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茵茵,妳怎么来了?」

「秀成,你一直没回来,人家寂寞又无聊嘛!」

「真是的,这里在打仗呢!」楚秀成有些宠溺地说着,也不知话里话外到底有没有在责怪的意思。

茵茵从楚秀成的怀中抬起头来说:「那有什么关系,我也能帮着你打呀!疑?你怎么点着迷魂香呢?」她说着又转过头瞪着灵儿道:「这个女人是谁?你方才怎么抱她在怀里?」

一旁的灵儿甫站好正揉搡着太阳穴,一面抬眸瞧着眼前这位大美人儿,猜测她是楚秀成的谁。

茵茵边说着话,看了眼楚秀成又转头朝灵儿仔细地瞧了瞧。

待见到灵儿眼下明显的乌青,她飞快地离开楚秀成的怀里,起身抽出腰上的短刀直指灵儿的咽喉对着楚秀成恨恨地说道:「秀成这是怎么回事?这丑女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茵茵又再比方才更仔细地将灵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气愤地说:「你竟然这么宠她!」

茵茵说及此,气呼呼地将短刀用力往前戳去,未料想楚秀成竟直接伸手握住刀锋。

「茵茵,别闹。」

「哼!你就这么护着她!」茵茵气得放开刀转头就跑,楚秀成便追了出去。

从灵儿清醒过来见着茵茵就一派从容淡定,即便是当茵茵拿着刀指着自己脖子的时候,她也都没什么动。

其实一方面是她想了几日,发现楚秀成是在利用她做些什么,安危上不用担心;二方面她的身体经过这些日休养已经完全好了,这几日醒来也动了动,要闪过看起来只是蛮力未曾习过武的茵茵是毫无问题的。

最后,最重要的,当她见着楚秀成追着茵茵出去,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想今晚应该能有个好眠了。

五、战事 - 之三十九 - 消息

十八日前,昊天岭收到昊天策的来信。

该信是昊天策从京都皇城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而同一日他也收到了雪晴送来的亲笔信。

她信中的字迹似是因仓促而显得有些潦草。以信上所言,发信的日期押在了他收信的二日前。

这两封信上写着同一件事:雪国苍王联合北原十四王子欲谋逆篡位。

雪晴的信中还说了在庄园内遇见苍王及楚秀成,所以派了侍女中识路及身手最好的小芽陪着灵儿尽量隐匿踪迹抵达河北镇之后,再运用先前已安排好的途径将灵儿送回虎狼关。虽同行还派了三十位暗卫以大范围方式保护,却还是希望昊天岭能早些安排应对,然后到虎狼关,甚至是河北镇接灵儿。

昊天岭当即命了冥殇带人先回虎狼关再一路往河北镇去接人。

冥殇在一日及二日后传回的消息是一点儿灵儿的影子也未见着。

昊天岭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与莫邪商量并一番交待,确认先前的命令已开始确实执行后,让莫邪守着震北城这处的事情,亲自赶到了河北镇。

他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河北镇,冥殇已扩大了这两处的搜索范围,却依然只是徒劳无功。

至此开始一点儿灵儿的消息都探查不到,连带昊天策又来信:雪晴亦失踪了。

接下来的消息更不好,震北城的防御工事进行不顺,雪国的城池竟一座又一座被攻破开城。

才短短八日,苍王的叛军已然推进到了雪国帝都。

雪国的帝都由原本就擅战的雪后为主将防守,苍王叛军强攻了几日,城墙上却连个缺角也没有。

雖然如此,天耀光武帝還是發了急令,命最靠近雪国的昊天岭直接领兵援助雪国帝都攻防,另外也派昊天策、昊天道赶来襄助。

这动作足以让人知道光武帝对雪国有多重视,亦让世人明白两国世交不是摆设更未淡去,需要时仍可为对方两肋插刀。

此时,昊天岭因找不到灵儿只好追着雪晴失踪前的踪迹在接近帝都的路途上,他对当地的状况很是清楚,直接拿着军令叫亲信由邻近地区点兵而来。

四日前他开始陆续收到一则奇怪的新消息,说与苍王为盟的楚秀成在离帝都有二座城池距离处征收了某宅邸作为临时居所,新收的小妾颇受楚秀成喜爱,据说刚承宠就被折腾了数日才下得了床。

且听说才刚下了床就去炖了补品当着在书房议事的众人面前呈给楚秀成,楚秀成非但没有喝斥她私闯书房还当场喝完那碗补汤,把雪国的苍王气个半死。

为什么苍王会气个半死?

市井中有说书人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小妾未承宠之前被苍王看上,是英明威武的十四王子从苍王手中抢过来的。他们两人在苍王面前如胶似漆,苍王当然像吃了苍蝇大便一般的吐血。

可又有一说是这位小妾是十四王子从诸国之中某国极英勇果敢的皇子手中抢走的宠妃,那皇子一怒出兵为红颜却是不敌十四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接下来的消息就是楚秀成再借了三万兵马给苍王,限苍王在五日内破城,不然……。

大家都很好奇不然会如何,可十四王子并没有说后续会如何,只徒留市井上各种可能的揣测。

二日前的情报主要有二项重点。

一是这两日苍王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攻城的方式与先前有着大大的不同。

这不禁令人猜想攻打雪国帝都的将领一定是被换掉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苍王叛军的攻势比平时弱上三分之外又不十分凌厉。

二是楚秀成居处的八挂,不是楚秀成小妾又被楚秀成如何折腾便是她身上总是穿着的柳绿色系的衣裳是出自哪一家名号。

当云颀汇报着这项情报时,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还翻了个到天边去的白眼。

正当他想冲出门去踹一脚呈上这情报的人时,昊天岭叫住了他。

「云颀,着人去彻查那名小妾的事情。」

「王爷,这……。」

昊天岭瞥了一眼云颀,幽幽地道:「无风不起浪又或是一个圈套。」

「是。」云颀恭敬地朝昊天岭做了个揖。

这一日昊天岭除了定时听取各種情报汇总、忙着了解镇北城那处的最新进度之外,还得忙着在帝都城外统整已集结得差不多的支援军队,连着几个时辰与将领们商议各种战术、沙盘推演,准备找时机一口气将苍王叛军给剿灭。

亦是在这一日,有人拿着一把黑色短刀到昊天岭的军营求见。

彼时,那求见之人只有一眼一手,一身布衣看来未有什么特别,来时不言不语,仅拿出做为信物的黑色短刀想直接闯进军营。

可尽责的守门军士无法就这样放行,最后那人在门口与执勤的军士拉拉扯扯起来。

拉扯到后来直接引发了肢体上冲突,一旁见到如此景况的军士们半是驳斥半是劝解,到后来还搬出军法希望来人能知难而退。

可来人十分犟又似哑巴不言语,一众军士好说歹说都劝不退,到后来几名冲动的年轻士兵就这样与来人干起架来。

恰巧那时作战会议正小憩一会儿,云颀出来巡营到门口附近,听见喧哗声便前往查看。

也还好云颀有去查看,他方拨开人群便见到那把黑色短刀被来人拿着,正在空中不停地挥舞以抵御士兵的攻击。

那些士兵已打了一会儿,正愈打愈眼红起来。

可对方并非省油的灯。他虽只有一只手,应对起来冷静从容,如舞动般一一挡住士兵们的招式却不攻击。

云颀观看了几招,暗道:这……这是雪国的伊暗卫队的吧!

「你们在做什么!」云颀呼喝一声,现场所有的士兵立即噤声并立刻半跪在地上,现场只余云颀与那来人还站着。

有位知晓头尾的士兵想呈报状况,却未料众人以为是哑巴的来人先开了口,且他竟还生出了另一只手,以双手向云颀做了个揖。

「云亲卫长,在下是雪晴公主座下的伊格尔,有重要军情要呈报给御王殿下。」

「好。请随我来。」

「不,在下只是传话的人,请云亲卫长先随在下回去一趟,将真正要呈报的人抬进营区吧!」

「好!」云颀打了个响指,一个小队长立时上前。

「纪小队把方才未遵守纪律的人处理好呈报给我。」

「是。」

「你……你……还有那边那两个,随我走一趟。」

云颀指了几个人,便同伊格尔一道到了附近小村落的一个隐敝处带回了一位身受重伤却可能知道楚秀成小妾真实身份的人回到军营里。

五、战事-之四十-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小芽是躺在担架上向昊天岭汇报的。

她与灵儿分开的那一日,她被绑在树上后又被那位将领砍得伤重,幸得灵儿在事情发生之前想护着她时,偷偷塞给她那把随身的黑色小短刀,她因此才能在那些截走灵儿的人走后将绳子砍断,从树上下来。

当时她出血得严重,在点了自己几个止血的大穴道又撑着给自己上了一些伤药勉强止住了血便晕厥了过去。

待到不晓得多久后,她终于醒来。

彼时已入了夜,附近能听见野兽的声音。可她管不了那些,凑和着做了个火把,再以怀里所剩无几的火折子点燃,强撑着身子连夜赶往河北镇,想早日与御王殿下联系。

因为伤重,她走走停停,意外在二里开外遇上一位差点儿中了埋伏的自家暗卫。

这位暗卫运气不错,因那时内急而离队去解手,就未如其它人一般变成了刺猬给丢到了姑娘与自己的面前,于是她便同这位暗卫结伴一同赶路、互相扶持。

终于,他们在离河北镇约莫还有十里时,她眼尖见到接应的伊暗卫队成员因她与姑娘未在预定时间抵达而从河北镇出来寻她们。

正欢喜见到自己人,使出吃奶力气要往前奔的自己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阴冷。

她回过头去,却见一路相互扶持的那位暗卫大哥竟对自己拔刀相向,她惊恐又因连日来的体力流失,第一时间竟只是腿脚发软,无力避开。

当她正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配刀朝向自己砍来时,她只有闭上眼,祈祷那生死一瞬,别太痛苦。

只是,她闭眼似是好长一会儿了,刀并未落在身上,而是听哐啷一声。

她再睁眼,见到的是另一位背上中了几只羽箭的暗卫拼着一死扑在了那人身上救了她,这事惊动了不远处的接应,最后她同那位重伤的暗卫才获救。

待到她再醒来又已耽搁了好些天,她询问了接应的伊暗卫队才知道雪国情势危急,灵儿姑娘与雪晴公主均失踪了。

此次的情势如此严重,与许多埋藏在雪国多年的钉子有关,她便急忙要伊格尔以那黑色短刀做为信物去求见御王殿下。

「什么!妳确定灵儿是被楚秀成的人抓走了?」

「是的……都怪小芽能力不足,才让姑娘会被抓走……。」

「小芽亦有听到北原十四王子那方的传闻,想来那位新收的小妾很可能……很可能就是灵儿姑娘……。」

云颀正要开口问小芽便听到书案那处砰——地一声,他扭头过去见到自家王爷的眸底墨云浓密流转,那眼神再随着难看的脸色逐渐化为一汪深潭,气息在这六月天里让这帅帐里有如腊月寒冬。

他微微低眸望去,书案上又是一个拳形的窟隆。王爷如此这般的失控,即便是当年前王妃故去时他亦未见过。

半日后,昊天策与莫邪双双抵达临时军营,云颀向他们二位说起这事的时候,身上的凉意还是让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他说了半天,莫邪面色沉重,昊天策的反应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五弟终于开窍了?」然后就去找昊天岭。

昊天策并莫邪踏进帅帐就听见昊天岭正详细地询问几个专门长期关注北原十四王子的暗卫。

昊天策不发一语,指了指空着的圈椅,自己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倒了杯冷茶喝。莫邪看了他的指示,也径自找了个圈椅坐下。

待到那些暗卫下去之后昊天策及莫邪皆深深地看着昊天岭好一会儿。

昊天策首先开口:「岭,你打算如何?」

「去救她。」昊天岭低哑着嗓子回答。

「且不论她的清白,但这明显是个陷阱。」

「我知道。」

「值得吗?」

昊天岭捏了捏眉心才道:「总是得保住她的一条小命……。」

「我反对。」莫邪出声了。

昊天策朝着莫邪淡淡地笑了一笑,看向昊天岭道:「你若是出手了,她也就正式暴露在阳光之下与你绑在一块儿了……你心里准备好了吗?」

「我必不悔。」

「天岭,我在外头也听闻过宋师爷夸赞过那丫头,可对于她,你是否过了?七城那处还未稳定,你便为了她东奔西跑的,如今又要救她?」

「呵,是呀,你还真说得如此肯定。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悔是一回事,可你能一直保着她一世吗?若是你要保她,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小雨呢?小雨终究是过去了吧……?」

「与小雨何关?我救她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晴儿的信上告诉我,她从未见过你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即便是从前的小雨,也不曾得到过你如此的青睐。

哥哥看着灵儿那丫头也不是一、二日了,知道这个好孩子多么努力地跟在我们身后。

不是哥不让你去,但我还是劝你想清楚再去救,不然到时候即便你无心,她却同你变成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届时只会有更多阴谋向她袭来,而她也离不了你了。

更何况那个阴狠的楚秀成存了要羞辱你的心。如若你只是要救她,你不需要亲自去,派暗卫去即可。」

「是呀,天岭,我反对你亲自走一趟,你若是要救,派暗卫去即可。」

「我不放心……。」

莫邪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还想说什么,昊天策却抬了抬手。

昊天策轻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清楚就好,什么时候出发?」

「今夜先配合雪后打得苍王不支,引楚秀成上战场的时候。」

「好,到时我会以你的军旗为令,你秘密出发。」

「四哥,谢了。」

莫邪同昊天策离了帅帐,莫邪开口道:「天策哥,你不劝戒吗?」

昊天策回身拍了拍莫邪的肩,「听闻不如亲证,连周夫人都很欣赏她。」

「母亲大人也……欣赏她?」

莫邪有些怔愣,那个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母亲大人……会欣赏一个人?这可真是稀奇个的事儿呀!

上一回母亲大人亲自承认欣赏的人约莫是六年前天岭某日出征返回帝都时带进御王府的一位名唤小雨的女子。

那女子冷情寡言,却让母亲大人在短短时间便心悦诚服,据说是因为她自重自律又知晓大义,只可惜天岭力排众议扶正为御王妃才数月,便骤然离世。

现在母亲大人会欣赏这位灵儿姑娘的什么?

「你许久未回来了,一来就是重担,辛苦你了。」

昊天策温润的声音将莫邪的思绪拉了回来:「不辛苦,能为国家尽点力,是我应该做的。」

「来吧!同我说说北方七城的事情,现在状况如何了?」

「是。」

五、战事 - 之四十一 - 脱逃

一日前的丑时,帝都上空浓云密布,城墙上的令旗迎着猎猎风声飞舞得勤快,没多久帝都城门开启,雪后亲自带兵出城。

苍王在帅帐中被震天鼓声惊醒,下属来报才得知前有雪后军队,两侧及后方有天耀军队夹击,情势可谓是四面楚歌。

军情连夜被传到楚秀成的临时府邸,当时茵茵才刚在楚秀成怀里入睡,被打扰醒来显得很不高兴。楚秀成倒是没说什么,起身安抚了几句之后便率了亲兵到帝都附近观战。

这场仗明显能看出双方实力差距甚大,以致于战况是一面倒,可想而知苍王真真不是个会带兵的将领。

原本昊天岭他们估摸着不需几个时辰便能结束这场可笑的战事,可苍王却在将败未败时,忽而诡异的一笑。

苍王大掌一拍,道了一声:「雪后且先看看这两人是何人?」

四个亲兵将绑着满身污渍且奄奄一息的一男一女的十字架推出来,合着天将亮未亮之际、迎着四周许许多多点亮的火把中,众人一片惊呼声。

「雪后可认得这两个人?」苍王骑着战马缓步而出。

现场苍王叛军鼓噪一片,雪后军及天耀军则是一片隐忍与静默。

雪后面对着苍王,而天耀的皇子们因为都有深厚的内力,纵然距离离得有些远仍可以看清楚架子上的人是谁。

在苍王叛军右翼的天耀军前方有位身形几乎隐在夜色中的皇子。他穿着玄色铠甲、骑在一匹健壮的墨色宝马上,如不是一旁的火光照耀出他的样子,战场上的肃杀约莫会让人以为是个死神现身于世。

那位皇子在看清架子上的人之后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皇子身旁的潇潇亦是看清了架子上的二人是谁,正担心地瞧向皇子,却听有水滴落在草地上的动静。

他垂眸一看,便见皇子拳头下方的草地上能见到血滴不停地落下。再抬眸一瞧,皇子那双平日里温润的眸子现在满是厉色,深沉得化不开,牙根还咬得紧狠、全身紧绷。

苍王叛军左翼、同样身着玄色铠甲的昊天岭神色未变,只是周身冷冽的气息更深。

兄弟二人越过中间的苍王叛军对看了一眼,昊天岭对昊天策点了点头。

那头鞭子在空中挥舞的声音正有一声没一声地响着,对照一众沉默军士的是有些颠狂的苍王,他不停地鞭着架子上的两人。

在苍王又是一鞭子毫不留情地甩在女子的身上后,他狂道:「哈哈哈!看来雪后没有认出来呀!是您的小女儿雪晴呀!」

跟着,连续几鞭则鞭在了架子上的男子身上,「这是您的二儿子雪晔呀!雪后都认不出来了吗?」

「住手!」雪后用内力喊道。

「雪后如果想要本王放了这两个人就退兵并开城迎本王为新雪皇入城!」两边军士听到苍王的话皆是一番躁动。

待躁动平息,场中有一个小小的微弱声音响起:「哼!我雪国皇室一向爱民如子,迎了你不会让雪国更好,为什么要迎你,我雪晴宁可死也不让你拿来威胁我父后。」

咻咻——重重的两下鞭子甩在雪晴身上,接着便听苍王的狂笑声:「哈哈哈!妳现在被架在上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敢说大话!在我身下承欢的时候妳怎么不死?」

雪后气得全身发抖、眼角腥红,咬碎了一口银牙才从齿缝中挤出:「你个畜牲!」

在远处观战的楚秀成摇了摇头说了句「白痴!」然后暗中打了几个信号就带着亲兵走了。

在苍王没意识到的地方,昊天策早率了一小队擅于隐身的亲卫绕到了暗处隐了身形,昊天岭则拉满了弓,对着远处因得意洋洋而终于彻底离开亲兵保护范围的苍王。

待到昊天策到定位,承载着内力的弓箭便离了弓弦。

箭矢带着破风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射向苍王,苍王发现时箭头已经离他不到一肘的距离,身边的亲兵反应不及乱成一团。

此时昊天策亲自带着那小队一拥而上救下雪晴及雪晔便不恋战即刻后退。

战场上的苍王最终躲避不及被箭矢从左腹入右后腰穿透而出,随后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竟整齐地往东方退兵,现场仅余下数百亲兵,气急攻心生生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让战况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天空中密布了几日的浓云此时终于开始淅沥沥地揭开连日来第一场滂薄大雨的序幕。

昊天岭及昊天道冒着雨率军夹击苍王余孽,并试图追击方才已开始退兵的楚秀成军队,雪后则早在战局稳定下来就进入帝都去瞧昊天策救回的雪晔及雪晴。

茵茵虽然昨夜里被禀报军情的人吵醒,但今日并未眷恋着枕头山草席岭,一大早就起身了。她洗漱之后换上平日最喜欢的绯色衣裳,大步地前往灵儿居住的厢房去。

彼时灵儿早已起床,还偷偷在侍女们的眼皮子底下练了套拳。

为了不让监视她的侍女发现她已起身,她比寻常练习时还要更注意力量的收放及呼吸吐息的节奏,练起来自是比一般还要费神些,她感觉比往昔耗费的体力还多。

她练完拳才让房里有些动静彷佛她才醒来,侍女听她起身了便鱼贯进房服侍她洗漱。

茵茵来的时候,灵儿方洗漱完、梳好头,侍女正在给她更衣。那小外衫都还未及套上,茵茵已经直闯进来。

「见过侧妃娘娘。」房内所有的侍女都向茵茵行礼,唯独灵儿杵着像块木头一般。

「妳们都下去吧。」

「是。」侍女们齐声说道。语毕,纷纷退到房门外候着。

茵茵绕着杵着的灵儿走,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她。灵儿耐着性子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好一会儿后茵茵才开口道:「不过是个丑女,秀成怎么会看上妳?妳究竟用了什么低贱的手段竟让他连续十多次宠幸于妳!」

「啊?妳在说什么?」灵儿对于茵茵所言不甚了解,声音不由得高了八度回问她。

茵茵忍着极想伸出手去扯灵儿头发的冲动道:「不承认?妳头上的珊瑚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使了个眼色,她带来的两个粗壮的侍女便抓住灵儿,她命令着侍女:「把她的薄纱给本妃扒下来。」

「妳要做什么?」

「做什么?」茵茵彷佛好像觉得很好笑一样,自顾自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向旁边的侍女说道:「去取本妃那只有倒钩的鞭子来。本妃今日要好好地教训一下妳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狐媚子,竟然敢勾引我家秀成。还不动手!」

「啊?」

一直未有挣扎的灵儿在那两个粗壮侍女要拉开她的衣服时用巧劲甩开了她们,顺势拿了挂在衣架子上的小外衫随即往门外冲去。

平日里,门外除了那些监视她的侍女之外,还有一些带刀的侍卫,可今日不知怎地,门里门外都不见那些侍卫。

灵儿觉得事有蹊跷,直觉往府邸大门去就对了。果然她一路上遇到的皆是只会一般拳脚功夫的小厮。

那些人的底子还未到能拦住她,她轻易便闪过那些人直奔大门,一会儿她就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五、战事 - 之四十二 - 闹剧的结果

当她冲出府邸大门觉得一切顺利时,忽见前方有一骑快马以非常、非常快的速度向她而来。

她捋了把散乱的头发想看清楚马上来人是谁,却在尚未看清之际便被那人一把捞起,强行固定在马上。

灵儿的头顶上传来铿锵有力却音高八度的男声道:「快,立即叫侧妃移动到新边境的城内!」

接着那人靠近灵儿的耳畔轻柔地道:「本王子有说妳可以走了吗?想逃?门儿都没有!」

灵儿扭头过去,恰好见到他嘴角噙着一抹与他书生气质不合的邪笑。

数骑打她们身旁快速地经过,进入府邸传达楚秀成的命令,楚秀成只等了亲信即刻往东方出发,沿路行了至少六个时辰后,来到一片林地,他才宣布让马儿在这里稍事休息。

楚秀成一直与灵儿共乘一骑,大约是因为急着赶路,一路上对她倒没什么不规矩的行为。

可二人在马上紧贴着很长一段时间,再着天空上布满压迫感很重的浓云让灵儿觉得有浓浓的窒息感,好不容易听见楚秀成宣布可以休息,她恨不得能立刻跳下马儿去。

可下马时何楚秀成却非得按住她,待他先下了马之后才将她抱下马。

灵儿一落地,她便一时觉得晕得紧,在许久未进食的情况下脚步虚浮地转到了树后面竟然还能吐了个痛快。

只是肚子里真是空空荡荡,尽吐出些酸水来。

灵儿吐得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目光所见之处有一袍角渐渐靠近,接着就见到递来的一个水袋,她顺手接过水袋,开了袋口便将水喝下肚。

「还好吗?怎么吐了?」温柔的声音令喝下水才清醒些的灵儿忍不住将目光对焦瞧瞧这来人是谁。

这一看,她有些懵了,竟是楚秀成递来的水。

她还未回答,旁边赫然来了一声骏马的嘶鸣,引得灵儿与楚秀成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骏马上有一个穿着绯色衣裳、拉紧缰绳、死咬着唇的姑娘,扬起了手中的鞭子便是朝灵儿而来。

灵儿不怎灵活地往后退,楚秀成快步地挡在她之前,让那鞭缠住他左手上的铠甲后,便用了力道将那姑娘从马背上直接扯进怀里道:「茵茵,别闹。」

「你要我如何别闹!我赶了好久才赶上你们,你竟让我见到你对她好!」茵茵在楚秀成的怀里挣扎,愤恨的眼神望着灵儿,似是恨不得立刻将她给剥皮拆骨。

「茵茵!看来是本王子平时太过宠妳了!来人,把茵侧妃给本王子带下去。」

灵儿趁着楚秀成处理茵茵似是无人盯住她的机会,默默低伏着往后退,待她退到草丛还未及隐了身形便遇上了秦子榛。

她以为秦子榛又要对她拔刀威胁,可这次他却仅是态度强硬又恭敬地请她回到楚秀成的身边。

当灵儿走近楚秀成时,正巧见着那两位粗壮侍女带走了茵茵,她虽见到茵茵气得浑身发抖也有意解释,可看眼下这景况大约也不能同茵茵说些什么。

有些事总是愈描愈黑,她只能选择沉默了。

她走到离楚秀成不到三步远,楚秀成一个跨步、一揽她的腰,就直接飞身上马宣布出发。

潇潇恭敬的在昊天岭及昊天策的跟前报告道:「二位殿下,暗卫来报北原十四王子临时府邸里的人全撤走了,包括最后才到的茵侧妃也是,全部往东方去了。」

昊天岭思忖了一下道:「知道了。继续跟踪,注意他们现在将新边界立在哪里。」

「新边界?」潇潇不甚明白地重复了新边界这三个字。

昊天岭淡淡地道:「新边界。」

「是。」云颀意会过来,用手肘顶了顶潇潇,于是潇潇应了下来同云颀一起退出书房外。

昊天策转头看向昊天岭:「岭,你不马上出发吗?」

昊天岭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了,这处的状况比较紧急,他们会沿途留下记号,我半日后再出发。」

昊天策点点头:「也好,那你先帮我看着点,我去瞧瞧晴儿。」

雪晔与雪晴的状况非常不好,都有被虐待的痕迹。

雪晔不醒人事、仅存着一口气。他手脚筋脉都被挑断、全身多处骨折,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练武了。

雪晴是昊天策亲自从架子上抱下来的,她当时见到昊天策之后朝他虚弱地一笑便心一落晕了过去。

昊天策将她一路抱进帝都内已准备好充当临时诊疗的驿馆时依然不肯放手,直到雪皇同意让他亲自照顾公主,他才将雪晴放在榻上让药师检查。

她见着昊天策时人虽清醒,可情况却也未比雪晔好多少。

经过检查,雪晴受辱、四肢皆骨折还有些脑震荡,加上有些见骨的鞭伤已有一些时日,那些伤口里甚至还有蛆虫,看得人是于心不忍,可昊天策坚持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动手与药师一同处理。

至于苍王,手下的亲兵最后是直接弃甲投降的。

苍王被这些曾经的手下绑了作为投降的诚意扔了出来,所以昊天道围上去时根本连打都没打直接收徼武器清点人数。

这位曾经的苍王最后由雪后座下大将带进帝都直接关进天牢里,一场通敌篡国的闹剧就此结束。

只是这代价也不小,雪国的二皇子及三公主分别重伤之外,雪国东边约三分之一的国土被并入北原国。这一被并,亦是连雪晴的泪泉别庄也包含在其中,天耀对北原的国境线被迫增加了三分之一。

楚秀成的临时府邸改换到新边界附近最大的朝阳城。灵儿也是被带到那处,住在一个二进的院子里。茵侧妃则是住得离她远些,在府邸深处三进的院子里。

她在往朝阳城移动的这一路上一直同楚秀成一骑。强撑着精神到了新居所,以为终于可以放松些,却是开始吃什么就吐什么。

除此之外,她的精神一直不好,才几日就看得出明显瘦了。

楚秀成除了议事时常要她陪伴之外,日日还会到她的院子里坐坐,每次来就是在她房里坐上好一会儿,有时泡茶有时看书。

灵儿虽不舒服也强打着精神,尤其是所在之处如有焚香,她就更加格外小心楚秀成要套话。若是陪楚秀成议事,她尽量让思绪清明记下他们议事的内容。

五、战事 - 之四十三 - 好吃的蕃椒

这日茵茵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自家主子住的小院,随后便听到正房里传来碎瓷声。

茵茵爆怒地喝道:「妳说什么?王上新收的小妾有了身孕?」

「回娘娘,街井上都是这么传的,还说王上一进城就派人去采买一些孕妇需要用的衣裳以及初生婴儿的用品呢!」

「可恶,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会让一个不知身份的人来为他生孩子呢!」茵茵在房里来回踱步,咬牙切齿。

「不行,本妃得去好好地教训教训她才是,毕竟王上的后院可都是本妃在管。」

「娘娘,可王上每日都会去那人的房中至少二回,有时还会带她出门议事,这样好吗?」

「哼!本妃只是去小小地教训她一下,又不是要她的命。妳们去看看王上都是什么时辰出门的,如果刚好王上出去留她在府内,快些来通知本妃。」

「是。」

昊天岭带着暗卫沿路追了五日才到朝阳城附近,改换了装束混进城里,他们大约只比楚秀成晚了二日才到,与城里接应的暗卫会合听他们汇报城内的状况。

「主子,这是十四王子临时府邸的配置图,」一位位阶较高的暗卫上前将图纸打开摊平在八仙桌上,指了指图上的一处院子道:「我们推测灵儿姑娘应该是住在这一带的院子,十四王子经常带她出门议事。」

「嗯。继续监视十四王子每日都去些什么地方见些什么人。」

「是。」

茵茵从那日知道灵儿有孕开始便一直在等待楚秀成不在府邸的时刻到来,这六日以来她身边的丫鬟仆妇每日都战战兢兢,深怕自家娘娘又不知抽什么风迁怒到自己身上。

终于,茵茵等待的那一日来了。

就在这一日,楚秀成下午去城守府议事时并未带上灵儿,她要的时机终于到来。

「娘娘,听说城守府来了几位将军议事,所以今日王上很可能入了夜才会回来。」

「喔!真是太好了,记得把我最爱吃的那个蕃椒也带过去。」

「是。」

茵茵风风火火地到了灵儿住的院子时,正巧灵儿才又吐完一回。

茵茵当然是完全不理会门外候着的侍女道她正在更衣,毫不客气地直接闯进她的寝房,然后把侍候灵儿的侍女都遣到院子里。

「把她给本妃绑到衣架子上去。」茵茵霸气地说道。

那二位粗壮的侍女将无力的灵儿从榻上强拉起来,粗暴地拉扯她的上衣、拉开她的薄纱露出整个背部来,再大字型地将她绑在用以挂外袍的衣架子上。

灵儿无力反抗,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四周,试着了解情况到底有多糟。

她瞥见门口最后晃进来了一个看来吃力的影子,她瞇着眼睛瞧。原来那位最后进房的侍女吃重地端了一盆水进来,里面似是浸了许多红色渣渣。

茵茵拿着鞭子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灵儿,她用鞭子的握把将灵儿的下巴带了带,一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骄媚地说道:「妳这个贱人,好几日未承宠了吧,没了王上的雨露就虚弱成这样,妳知不知道王上日日都是睡在本妃的房里?妳知不知道夜里王上同我玩得有多欢……呵呵。」

茵茵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她笑得明媚,有如春夏交替时那班烂盛放的牡丹。

灵儿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茵茵,未回答什么,她想茵茵大约也没有要她回答。

可茵茵盯着灵儿的双眸,觉得她的表情未因自己的言语受到挑唆感到相当地忿怒,并觉着眼前这女子相当碍眼。

茵茵气忿不过,左手接过鞭子,右手直接甩了灵儿一巴掌道:「上次是本妃大意才让妳给跑了,今日可没那力气可以跑了吧!快点老实招来,妳这野女人是从哪儿来的?说,妳是怎么迷惑王上的?」话说到尾已是字字尖锐、咄咄逼人。

灵儿挨打的那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可她依旧是一言不发,那双明亮的眼眸直视着茵茵。

她那宠辱不惊的姿态映在了茵茵的眼底,彻底惹恼了茵茵。

茵茵冷笑道:「好,妳不说是不是,本妃今日就是铁了心要让妳说,本妃这里有的是办法让妳说。」

明媚高傲的牡丹甩了下袖子,走到架子的另一头甩开了鞭。

带着倒勾的鞭尾甩上了灵儿的背,背上立时出现一条血痕,那血痕的尾端是被倒勾开了的三个小洞。

茵茵身后的侍女们对于这来路不明又抢了自家主子盛宠的女子被鞭苔感到非常解气,发出赞叹的声音。可灵儿依然一声也不吭。

「我知道妳不是哑巴?快说,妳到底是谁?」

灵儿的沉默让茵茵更是生气,她鞭子甩得是一下又一下,无一不准确地打在灵儿的背上或手臂上。可鞭子甩了好一会儿后她却觉得犹不解气,因她从开始到现在完全未听见灵儿吭过一声。

灵儿忽闻她笑了两声,便见她优雅地走到自己的面前。

茵茵以手支着颐一副思考的形容道:「我想妳一定是奸细,听说奸细从来都不怕鞭子抽的,也从来都是沉默的。

不过没关系,既然这样的程度于妳来说没什么感觉,不如妳试试我们北原特产的蕃椒如何?

它虽生得像蕃茄,却可是辣中之王呢!吃在嘴里很是美味,是我最喜欢的调料。

欸——妳知不知道,倘若这蕃椒汁洒在伤口上会如何呢?」

她又呵呵笑了几声才续道:「哎哟——那滋味可真是够销魂的呢,呵呵,会销魂到让妳恨不得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说到最后茵茵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形容。

端着蕃椒水的侍女此时很有眼色地将那盆子端到灵儿的面前来。灵儿亲眼见着茵茵将鞭子的尾巴在加了碎蕃椒的水中的浸了浸,随后茵茵便愉快地走到灵儿的背后再度甩开了鞭子。

灵儿咬着牙忍受着背上、手上每被鞭子甩一下比先前还要火辣百倍的感觉。

她仍不发一语地持续忍耐着,连唇角都咬出血来,只有额上的汗滴无声地诉说着她此时的痛苦。

眼见灵儿背后已是皮开肉绽的数十道伤痕,茵茵却还不停手。

侍女们互看一眼,左一句「娘娘,别再打了,小心把她打晕了!」、右一句「娘娘,小心王上的胎呀!」。

她们纷纷从一开始的解气开始转而劝说,生怕自家主子失了分寸,万一把胎也给打落了,到时王上怪罪下来又是她们倒大楣。

可此时的茵茵已是鞭红了眼听不进劝,手上甩鞭的动作一直没停下,直到门外有了动静。

在外头望风的一位侍女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道:「娘娘,秦侍卫来了!」

五、战事 - 之四十四 - 洗伤口

门里头正进行私刑的一众除了茵茵之外个个惊慌了起来。

侍女才说完,秦子榛已经到了。

他甫一进门便已看清屋内的整个状况,他快速地行了个礼便说:「请侧妃快些回避。」

茵茵看秦子榛似乎没有发难的样子,便从善如流地快速离开,连那盆加了碎蕃椒的水也没来得及撤。

灵儿正思索着侍女口中所说的「王上的胎」是什么以藉此转移注意力时亦听见侍女说到秦子榛来了,当下便二话不说地假装自己已在衣架上昏厥了过去。

可秦子榛进门后的焦点并未放在她身上,而是直接叫了几个人把房里房外皆巡看了一遍,确认所有的窗和门都有关好,最后点燃了不知名的小丸子搁在寝房的香炉里,便带上门退了出去。

不多时,灵儿发现知觉部份没问题,可身体变得完全使不上力气,之所以自己还能立着全靠着被绑在那架子上的一双手。

时间大约又经过了一刻钟,她听闻门外有动静。

昊天岭带着一众暗卫尽量避开耳目闯进楚秀成的府邸,可楚秀成府内埋着最多暗卫的路线就是往灵儿住的院子,所以他还未到院子前,两边就已经开打。

楚秀成的人未能有昊天岭的人强,可胜在人多。昊天岭并不恋战,只是尽量快速地离开纠缠去找灵儿。

当他推开灵儿住的房门时,远远就见到她满是伤痕地被绑在架上,他心急如焚地冲上前去。

灵儿一见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别过来,有四面楚歌。」她听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同那甫到这世上的小猫叫声差不多,非常着急。

昊天岭的内力了得,听力目力自然是比平常人好上许多,可此时门外打杀的声音不小,再加上救人心切,只是见她的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着什么却也管不上那么多了。

待将她从架子上放下来又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裹了起来,才听得她虚弱地说到房里有四面楚歌的焚香。

他凝起内力堵着药力,然后急急地抱着她要出去。还不达门口,便见门外堵着好几个楚秀成的精锐。

他将灵儿调整了个位置,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颈窝上,右手先朝着门外射出几只短刀再拔出背后的长剑。

那几个精锐被昊天岭的短刀射得出了个缺口,他趁乱挥着剑往外冲与外面的暗卫会合。

在城守府的楚秀成于昊天岭闯入府邸的第一时间就接到了通报,他立刻下令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全部关闭,并且立即派兵前往临时府邸,打算将府邸整个围起来,来个瓮中捉鳖。

昊天岭和暗卫们会合之后并未回头走来时的路,而是打算直接朝着最近的小侧门而去。

有两位暗卫立刻上了屋脊欲为下面的弟兄们指路。可大白天的,他们才上屋瓦便是个明显目标,羽箭如不用钱般咻咻——地从四面八方不停地射过来,他们只得放弃这方法,凭借着先前已得的府邸配置图闯出去。

暗卫领头分派了一些人去清理沿途隐在暗处的弓兵,其余的暗卫们保护着昊天岭及灵儿,一伙人一路用血辟出一条路。

他们一行终于到了小侧门,未在他们来时路上堵到返程的人的秦子榛也带着人从后方赶到小侧门。

昊天岭转过身来嘴角噙了一缕邪笑淡淡地道:「这笔账本王记下了,临行前就先送你们个爆炸做为首礼吧。」

话落,他便朝秦子榛那方抛出一个小瓶,接着他们一行就全部跳了墙头离开。

秦子榛一见到那小瓶反应极快地吼道:「躲!」

现场的一众全后退找能掩护的地方,偷偷地看着小瓶即将落地之处。

乓啷一声,琉璃小瓶落地破碎,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谁知堂堂御王出手竟是个假,秦子榛发现被耍了之后黑着脸冲出小侧门正与前来围府的兵长相遇。

「有抓到御王吗?」

「卑职方到,怎么回事?」

昊天岭一行快速地走在先前勘好的撤退路线,很快地回到了他们在朝阳城内临时居住的地方。

他才小心翼翼将灵儿放在床铺上,暗卫就来报。

「主子,四面的城门都被关闭了。」

「知道了。让人去守着那里,我们随时要离开。」

「是。」

「冥殇,守着外边儿,有状况随时来报。」

「主子,您……?」

「四面楚歌。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吩咐下去,出发前让所有的人都先吃了解药才走。」

「是。」

「等等。去弄盆水来。」

「是。」

在城守府中的楚秀成此时收到昊天岭带着满是鞭伤的灵儿逃出府邸的事,并未特别说什么,只是在关城门的命令之后又下令要城防军开始组队挨家挨户的搜查,还让暗卫到药铺去盯哨。

冥殇出去端水,灵儿才开口:「王爷怎么来了?」

「怎么?妳忘了我曾说过的?」昊天岭有些严肃地看着灵儿。

她蹙着眉道:「灵儿没忘,但他很明显是在请君入瓮,不是?」

昊天岭用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淡淡地说道:「我不可能放着自己人被欺负不管。」

「可王爷冒了大险……王爷你中了四面楚歌,不要紧吧?」

「我除了内力与武功傍身之外,还有一些特别的训练,即便四面楚歌还未解完也不至于像妳听到的那些高手中了之后那样弱。」

昊天岭笑着做了一番解释,见她的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些许的不解,他神色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充当是安抚。

说话间冥殇将热水端进来放在昊天岭方便使用的地方,他一放好水盆便立刻到门外候着。

「我先帮妳处理一下伤口,我们再走。」

灵儿想到自己伤的是何处又大略需要如何处理,双颊飞快地红了起来:「不、不用王爷帮忙,灵儿自己来就行了。」

昊天岭嘴角含着笑,一边说:「妳确定?」,一边小心地将她翻至趴着,解开裹在她身上的外袍。

她中了四面楚歌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他翻身。

他一掀开,眉头就蹙了起来,两只手腕上因先前被绳绑着而瘀青又磨得破皮正肿胀着,背上及臂上的伤口因血而与外袍黏在一起看不清楚。

他用沾了水的棉布巾很轻很慢地想分开它们,可伤口却因碰到水而让蕃椒的辣更加地渗入伤口。

灵儿忍着疼却控制不住肌肉因为疼而不由自主的颤动。

「是谁做的,加了什么在伤口?」昊天岭冷声道。

「我想应该是……是蕃椒……。」灵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因疼痛连说个话都哆唆起来。

「竟然用蕃椒!」他扬声道:「冥殇!」

正与下属讨论的冥殇急忙进房:「属下在。」

「去拿一大把盐巴来。」

「盐巴?」冥殇扫了一眼灵儿的伤便答道:「是。」

冥殇很快就将盐巴给带了回来,另外还拿了特制的药及一条折好的干净布卷过来。

昊天岭温声地询问她:「用盐直接搓洗伤口会很疼,可如此才能将蕃椒的辣洗掉……,妳可以吗?」

「嗯……。」

「很疼的话,咬住这布卷,不然怕妳的牙与牙直接对咬会将牙齿都给咬坏了。」

「好……。」

昊天岭让她咬好布卷,「我要掀开袍子了。」

「嗯。」

为了减轻她的痛苦过程,他一口气将外袍拉开,伤口因与布料几乎紧紧黏合在一块儿,经外力强力地撕扯,伤口一片血肉模糊。

昊天岭瞧了她的小脸一眼,她额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滴,双颊鼓鼓,牙根紧咬,他在心里庆幸先前还好先让她先咬了布卷。

「我要开始用盐搓了。」

「嗯……。」她虚弱地应了声。

五、战事 - 之四十五 - 出城

他仔细地用盐一一在伤口上搓摩,将那辣给除干净,然后再用清水轻轻地擦洗过,最后上了特制的药露。

这期间,他见她几次都快痛晕过去,可最后还是忍了过来。

药上好后,昊天岭为她拿走布卷,为她擦了额上的汗温声道:「其实妳可以哭出来,我不会笑妳的。」

「不……不了,灵儿可以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依稀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在这种时刻哭是种懦弱的行为……许是家训吧……。」

「家训……吗?」昊天岭的眼底闪过一丝诲暗难明的神色。

他边同她说着话,边帮她上了绷带。绑好了绷带,摸了摸她的薄纱,发现她全身的衣裳早已被冷汗给沁湿。

昊天岭先拿了件中衣盖在她身上,再将她身上的布料都除掉,最后又拿了件自己的外袍把她裹在里头。

相对于她背上的重伤,昊天岭最后才用冷水将她那被打肿的半边脸洗干净,抹了凉凉的特制药膏。

他做好一切欲起身出门确认现况时,灵儿却叫住了他。

「王爷……。」

「怎么了?」

灵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灵儿无能,没能逃出来给王爷通风报信还累得王爷来救我……现在又让王爷处理我的伤势。」

「无妨。我说过了,有我在,我怎么也不可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负。」昊天岭回过身,坐在床缘上抚着她的头道。

「公主殿下还好吗?即使小芽已经带我走很隐敝的路,我们还是被发现,小芽她……已经……。」

虽然她眼眶子里似乎没有蓄着泪水,可那微红的鼻头却暴露出她的情绪,说话也断断续续,「殿下的状况不知如何艰难……。对了,方才那小瓶……。」

昊天岭打断了她的话:「妳别多虑了,待我们无事了,再带妳去见见她吧。我先去安排等会儿要走的事,妳先休息一下。」

「好。」

灵儿望着自家王爷的背影,觉着他的话语中似是有种魔力,眼下她们明明还困在城里,可他却一副随时能离开的形容。彷佛她们来此游城玩耍,离不离城是王爷说了算,与楚秀成并不相干。

昊天岭走到了门口,冥殇听见脚步声便低声禀报:「主子,他们开始挨家挨户在找我们了。」

昊天岭回头看着床榻上的灵儿淡淡地道:「找到哪边了?」

他见她约莫是先前洗伤口时被折腾得狠了,这会儿已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可虽然是睡着,那眉头却是蹙得紧。

他不由得想起,十六岁这年纪,到底该负重多少?

如她那般花样年纪的女孩在正常的环境下都还在求学,对世界懵懵懂懂,又或者在天耀这处的许多女子十六岁都已经许了人、生了孩子,这些人所烦恼的事物与她过往、现在或未来所背负担忧的相差颇大。

不、是根本无法可比、那几乎是天壤之别……。

依自己对那人的了解以及先前她梦魇的那段时间所知,她并非纯白如纸,一点墨迹全无。她的出身毕竟就注定了她这一生是不可能如一般人家过那样平静的生活,只是自己给予她的,是否负重过度了……?

他边想边听着冥殇回答道:「回主子,城防军分成好几个小队在城内四个方向同时进行搜索。」

「那处有被发现吗?」

「回主子,那处已经被搜索过了,但未被发现。」

「那另一处呢?是否确保了?」

「另外那处目前也是安全的。」

「好,等前面那条街被搜索时,我们先移动到优先的那处去。」

「是。」

昊天岭抱着灵儿隐在暗巷的尾端,一队楚秀成的亲兵才从巷子口经过到下一家盘查,他们就是在等这个时机掠过这条大巷子到另一头靠近城门的民房去。

他们趁着这家家户户用晚饭的时候,悄悄地翻进了陈氏义庄专门收容城里孤儿们居住的院子。彼时那些孩子们正在公厅用饭,他们的潜入未惊动到义庄里的任何人。

打头阵的暗卫以暗号敲了敲某间通铺的角落床板。不多时,那块木头床板就被顶了起来,接着冒出了一个头。

灵儿被那颗头给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昊天岭察觉她的心跳加快,抱着她的手以拇指摩挲了她的手臂安抚她。

她盯着那头看,只见那头接下来就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影从地板下冒了出来。那人出来后,便见地下似是有个幽黑近方型的地洞。

此时通铺附近因为无其它人在,所以静得很。昊天岭是第一个听见楚秀成的亲兵不知为何又回头来义庄盘查。

他在未点灯的房内比了些手势,原本在此城里接应的暗卫便离开了,剩下的人依序进了地洞里。

所有的人都进了地洞后,原先出来的那人将原本置于该床板上的被子放回床板上,再顶着床板回到地洞中,一切便看不出曾有人在此出入过。

昊天岭一行人进入地道好长一段时间,那地道的终点是在城外的密林里,全程没有点灯。

灵儿自始至終一直被昊天岭抱在怀里,可她实在是不若这些身怀武功的人,地道里的空气不好且人又多的情况下,她进地道没多久便晕了过去。

昊天岭只能点了她的穴道,让她进入类似龟息的状态,以避免她身体有所损害。

当他们回到地面上与城外的暗卫会合时已近夜半了。

昊天岭将暗卫分成了几批,指示了不同的任务后,全员上马便朝西方而去。

这隐匿的行踪在下半夜路经某城附近时,被哨兵给发现了。

「你说他们已经出城了?」楚秀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正在喝茶的杯子砸在来报的下属身上。

「属下无能。请王上责罚。」

「都安排成这样了,他还能带着个受伤无力的女子逃了,你们真的是废物!」

楚秀成一脚踢飞了那个部下,磨着牙道:「子榛,给本王子放响箭,尽量抓活的。」

「是。」

响箭上空,在北原国及雪国边境受北原国控制的城池都派了城内武力值最高的军中小队出来充当杀手追杀昊天岭。

「头儿,这次这么急着召集诸位兄弟出来是什么任务?」

「王上要追杀天耀的御王。」

「御王?那个天耀的五皇子?」

「欸,你说错了,是天耀的战神啦!头儿,您说我说的对不?」

「对!是不是五皇子我不清楚,可战场上对讨厌对上的就是那个御王了。」

「王上说的是追杀,所以御王现在并非带着兵在咱们的地盘晃荡啰?」

「嘿嘿,他现在没带着兵,咱们人这么多,应该不难吧,到时能留只手给我吗?」

领头的敲了方才说话的那人脑袋瓜儿一下:「严肃点,王上的意思是以各城为单位,也算是彼此竞技。咱们城里是咱们这些哥儿们能力最强,当然是派了咱们出去。王上已经发话了,若能抓回御王及他身旁的姑娘,除了军阶能直跃三等,还有三万金的奖赏!」

「哇!喔喔喔喔!」一群人鼓噪了起来。

领头的人以刀鞘在桌上砰砰砰地敲了三声,「小子们还不快整装,干活了!」

「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追杀小队无一不是磨刀霍霍,使出浑身解数在追踪昊天岭的行踪。

昊天岭亦不是省油的灯。他放出了一些人直往西方的雪国帝都作为掩护,其余的人并非直线往西行,而是在往西与往南的方向上取道往南。

总的来说,往南离天耀的国境比较接近,也方便昊天岭能回天耀布置一些事情,因此他们先绕远路往南取道不回帝都与主力军队会合反而是一个较安全的做法。

而且他同昊天策所统领的主力军队应当已随雪后出发收复城池了。

因着昊天岭的决策,他们一行几乎是到了国界,那些杀手小队才有三、两队跟上他们,交锋了几回,算是小打小闹。

只是那些军中的小队武力值再高也比不上受过专门杀人训练的暗卫,更何况还是昊天岭府邸里头出来的暗卫。

赶路虽赶得是疲劳了些,但暗卫们也未让那些杀手小队近了昊天岭的身。

最后,他们一行终于来到能远远地看到汩沱河的地方。

五、战事 - 之四十六 – 渡河

只是……。

想踏上天耀的土地就得渡过做为自然国界的汨沱河,而眼前这处看来平静的河道便是这一段唯一能让人骑马渡河的地段。

可现在,在这汨沱河的浅滩之前是约莫三百位全副武装的军中高手并一百名配有弩弓的弓兵队大阵仗。

不同于先前追杀的小打小闹,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阵仗!

可相对于如此阵仗,昊天岭这方仅区区不到五十人,也算是个大危机吧……。

不过,想回天耀,即便这是场硬仗也是得干了!

随着信号,弓兵队发射了弩弓,这场仗的序幕也随之被拉了开来。

百来只努箭密密麻麻、气势滂薄地射了过来。

弩弓不同于一般弓箭,只要调整得当,不论是谁使用,射出来的力道皆可接近于一位拥有初阶内力的练家子所射出来的弓箭。也就是说,对方拿出了射程远、杀伤力惊人的努弓来对付自己也算是准备周到、诚意十足了。

因此昊天岭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带着灵儿飞身下马,于此同时一脚把马儿给踢向那些弓兵,他当下还喊道:「八组!」

在昊天岭的示范之下,冥殇领着其它暗卫立刻分成八组亦踢了数匹马向着弓兵过去,他们藉由一匹匹在空中飞舞、惊慌失措的马儿做为掩护,躲在马儿身后。

对敌方来说,身上插满了努箭成了蜂窝的马儿落地时压死了不少不及退走的弓兵,且马儿落地后不知为何,后方生生地冒出了许多人影直接大开杀戒。

敌方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突围方法,有些乱了阵脚。

那阵脚一乱,原本整齐的军容生生变成了八个队伍各自为政,暗卫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组组结了小阵型打算尽快击破各自负责的队伍。

只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是各城派出来的高手,又能预测到昊天岭最后会选择从这处离开的便更是不容易打发,个个下手快速狠厉又使用了人多的优势。

昊天岭观战了一会儿,向怀里的灵儿道:「妳能帮忙吗?」

她看着战场:「我去弄把弩弓便行。」

「好,小心伤口裂开。」

「王爷你去忙吧,别担心我。」

「我带妳过去。」

话落,昊天岭揽着她往前一跃,落在一匹死马的旁边放下她,还给了她一把匕首便抽出背后的长剑加入不远处的战局之中。

灵儿将匕首插在腰带上,在马儿的尸首旁注意着四周又低伏着往前爬。

她爬了一会儿,找到一个被马儿压死的弓兵,拿了他的弩弓,又从马尸下拉出一袋弩箭,然后将箭上膛。

由于这处是连续多匹马尸及弓兵队的尸体,并不利于打杀的那些人施展身手,因此以刀剑为主要武器的人自是离马尸有段距离,正好方便灵儿以那些尸体为掩护,拿着弩偷偷地对准远处还残存的弓兵或者是将背影留给她的敌人。

咻咻咻——一连几只弩箭射出,被瞄准的敵兵还不知发生何事便一个个倒下。

灵儿就这样或趴或爬在马尸旁边找箭边射向敌人,直到敌方最后剩下的那七个弓兵发难。

她原本还未找到那几人的藏身之所,想瞄准场上偷袭自家王爷的敌兵,可那几人因为步兵、骑兵在要求支援需要集合起来做阵型,一回头才发现弓兵已然只余身旁的几人,全部慌乱了起来。

她不急不徐地向要偷袭王爷的敌兵放了箭,正要再瞄准,却发现箭已经用完,她再找了找,附近已无箭袋可捡。只好往两旁望去,见到最早被她射死的弓兵躲藏处有一个落在地上的箭袋,里头还有几只箭能用。

灵儿咬了咬唇,决定冒险过去取。

她正要移动时,忽然被一阵阴影给罩顶,她反应极快地往右方地上滚了一圈。

一抬眸,一个魁梧的士兵,双手拿着双斧砍在她方才的所在之处,他那力道之大,已将马脚已砍成三段。

她顾不上刚才在地上打滚触动了背上的伤,人站起时匕首已经抽了出来呈战斗姿势。

那士兵双目通红地朝灵儿砍了过去,她正要闪躲,后方传来粗声的喘气,随即头发被人从后方大力地抓住,逃也逃不了。

她的匕首朝后刺去,如何都刺不到身后的人,右方有寒森入骨带血的气息过来,眼前又只能眼睁睁见着那大斧朝着自己的头顶砍了下来。

绝望之中,那人忽然不动了。

一柄银色的剑尖自他的胸口穿出,接着那人被连人带斧地举起往后丢去,便出现了自家王爷的脸。同时,右方听见铿锵一声,她的头发也被放开了。

昊天岭身上肃杀的气息尚未退去,眼神冰寒地将灵儿从头到脚瞧了一回,见她未受伤便转过头向一众暗卫道:「打扫战场!」

灵儿这才发现,这一战已经结束,四周尽是浓郁的血腥味。

她一放松下来,立刻感到反胃,憋着那想吐的感觉,看了一圈,赶紧跑到不远处的树林挖个洞吐。

「妳没事吧!怎会吐成这样?」

她身后传来冥殇担忧的声音,可她又吐了半晌才回道:「估摸着就是战场上血味太浓,没事的,谢谢冥大哥。」

「嗯,喝些水吧!」

「好。多谢!」

昊天岭站在树稍上听着底下的二人交谈,双眸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昊天岭一行在打扫完战场也未稍事休息,直接渡河。

这河道原本是要骑马才能渡过的,眼下虽没有马匹,却也难不倒他们这群有功夫的人。

灵儿见暗卫们一个两个如蜻蜓点水般就过了这宽广的河面相当诧意,最后自己竟也是如此让王爷给带过了河。

过了河,进了林子里,昊天岭才道:「现在开始休整半个时辰。」

于是众人开始分工合作,伤较重的脱衣裳开始上药,伤较轻的便是去拾柴火或者去河边猎鱼回来。待伤较重的上好药,便开始生火、烤鱼,换伤较轻的人上药。

一时间一众大老爷们都光着膀子在林子里晃来晃去,灵儿自认为格格不入,便找个地方背向众人而坐。

「鞭伤还好吗?」昊天岭的声音幽幽淡淡地传了过来。

她站起来回身道:「还好的。」

「需要上药吗?」

「不、不用劳烦您了!」

昊天岭看着她,眸子里带着审视的目光,她急道:「王爷,真的不用,灵儿不疼,没事的。」

「嗯。需要的时候要开口。」

「是。」

灵儿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她要如何说呢?

难不成要像其它暗卫们光着膀子上药吗?

这这这实在是……很难为情好呗,还是待到进了镇子再请妇人侍女帮忙好了。

正巧冥殇以芋叶拿着两条烤鱼过来,她赶紧转移话题:「冥大哥,鱼烤好了?闻起来好香呢!」

冥殇还未说什么,昊天岭倒先开了口:「先给灵儿吧。」

「不、不,王爷您先用。」

昊天岭瞪了她一眼,她眼珠子一转,甜甜地道了声:「谢王爷。」

约略填了填肚子后,昊天岭一行便立刻出发前往枫林小镇,因无马可骑,所有的人只能徒步用走的。

灵儿为了不拖累大家,尽量维持在队伍内昊天岭的右后方、队伍的前三分之一的位置。连续走了二夜一日,终于抵达了枫林小镇。

五、战事 - 之四十七 - 药师有请

时节转至秋,原本秋日给人感觉应当是秋高气爽,可在秋老虎发威之下,在阴凉处会让人觉得稍冷,有阳光处却是烈焰当头,热不可耐。

于是一路上赶路的一行人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踏进了枫林小镇,云颀在充当临时府邸的小院门口候着昊天岭一行。

昊天岭见到他也不折腾其它人,便道:「一路上辛苦了,都先去洗漱休息吧!」

「是。」

灵儿有些发懵地听完昊天岭的指示,带着泛着红晕的小脸,脚步虚浮地往安排好的住处去。

云颀见她模样有些怪,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云颀。」听到自家王爷已有些远的叫唤声,云颀也顾不上灵儿,赶紧跟上他的脚步进了书房。

云颀侍候着昊天岭简单洗漱又换了件衣裳,便开始汇报。

「王爷,以上就是目前各地的情报,您看兵力要如何调动好?」

昊天岭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在心头盘算着一些事情。

灵儿在楚秀成那儿待的日子算是没有白走一遭。虽然她被迫陪在楚秀成身边多日,合着哈欠又要担心他动手动脚的。

可她既然能听到一些东西,在有空的时候,便将那些事在心中做了一些整理。

且她还怕楚秀成会故意让她听见一些假的情报,对于那些事的真实性经常会做反复、仔细地前后推敲一番。

她表面上充作花瓶,装得好像一派不知,实际上心里头却跟个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灵儿获救到枫林小镇的这一路上都与昊天岭共乘一骑,当然就抓紧时间告诉他自己所知道的情报。

北原国国主的身体状况不如外界知道的那样好,因此王子们明争暗斗的状况开始浮上台面。

目前北原国内分成了三大派,分别是支持太王子的左丞相派、支持六王子的右丞相派,以及拥有较多将军支持的楚秀成派。

对楚秀成来说,由于太王子那方是国主钦定的太子,又一直坐拥都城的一切,在都城拥有较大的影响力与握有较多的人力、财力与物力,楚秀成想要得到国主一位,便只有储兵一途。

先前搞的那些事主要是为了台面上障眼法,顺道还希望得到国主的亲赖,可私底下的布置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若要说得心大一点儿嘛,或许此次回去的时候便会直接对北原国国主逼宫了也说不一定。

虽然昊天岭不完全明白楚秀成掳走灵儿之后的一些行为背后的用意,可他能肯定,楚秀成让灵儿参与许多议事内容,将会是楚秀成此次最大的败笔。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提笔写了许多条目,写完后道:「将这些分发下去,确认每一条的真实性如何,让下面的人尽速回报。」

云颀正要应声,屋外有匆匆的脚步声,两人当即往门口望去。

「莫邪,你来了。」

来人向昊天岭行了礼:「你的耳朵还真灵。」云颀也向来人做了个揖。

「你脚步那么匆忙又未掩饰,让我如何听不出来。什么事?」

莫邪面色微凛:「庆长药师请到了吗?」

「请到了,已到了枫林小镇。」

「那好,雪皇请你直接送药师到玄冰谷去。」

「晴儿被送到了玄冰谷?」

「是,晴公主的状况很不好,又不能回别庄养伤,只好往那儿送,希望她能撑到药师去救命。」

「好。我将事情安排一下就出发。」

「方才你要云颀去查什么?」

「你来得正好,一道看看吧。」

昊天岭将那些纸分成两沓又一一对照着展开:「这些都是灵儿带回来的情报,这些是先前我们觉得怪的情报,这两者合起来,你看看变成什么。」

莫邪仔细地瞧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条目道:「这个应该是真的。

我来的时候,路上就有人来回报说青木城的指挥方式变了,还有人看见过『太』字的军旗。

看来这事确实如她所说的,北原的太王子为了与十四王子抢军功亲自来了……。」

三人在书房里琢磨了半晌,莫邪忍不住道:「虽然她的分析是稚嫩了些,却是抓得住重点。」

「嗯。那就是先将这些都给彻查了,再回报给雪皇吧。」

「是。」云颀拿着一摞纸出了房门,没多久又折回来:「王爷,厨房来报晚膳已经好了,问您要在哪儿用膳。」

「到小厅去吧,让侍女叫上灵儿去小厅。莫邪,你也一道用。」

「好,不过我想先去找暗卫长。待会儿小厅集合。」

「嗯。」

侍女去灵儿卧寝里唤她的时候,房门虚掩着,屋内并未点灯。

侍女有些疑惑地进屋。待点了灯,走到床榻旁一瞧,见灵儿兴许是太过劳累,衣裳似是未曾换过便趴在榻上睡着了。

再想着上头的吩咐,侍女伸出手来轻轻地碰触榻上的灵儿想叫她起身。可那手才触上她的衣裳,传来却是滚烫的温度。

侍女惊得立刻去找云颀禀报。

灵儿在睡梦中觉得背上很疼,又有灼热的东西不停地碰触着伤口,慢慢地睁开了眼。

视线逐渐对焦,入眼的是一个秀气又带着刚毅气息的熟悉脸庞,接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童的头冒了出来。

小童脆生生地道:「师父,姑娘醒了。」

她听见背上有声音传来:「知道了,快别胡闹,过来端好托盘及烛台。」她认出那是庆长药师的声音。

「是。」小童子脚底抹油似地转瞬消失在眼前,目光之处只剩下自家王爷。

可她现在宁可面对的是那可爱的小药童,而不是这张阴沉的俊颜。

昊天岭的声音冷冷:「都化脓还发烧了,为何不说?」

「额,是么?呵呵……灵儿不晓得。」她打着哈哈回道,心里有些无奈。

虽然一路上也休息了几次,其它的暗卫们都趁此重新上了药,可自己是女孩子,总是不方便呀!

况且,先前是王爷救了自己时,见那受伤严重的形容不得不帮忙洗伤口上药,可现在怎么好意思再让自家王爷帮忙。

再加上她对于路程的误估,于是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原来是有发烧……难怪她先前觉得晕晕呼呼地。

随着庆长药师处理一个较深的化脓伤口,灵儿冷不防地抖了一下、吱了一声。

昊天岭伸手摸着她的头:「别动,药师正帮妳用小刀在清创,妳的伤口得清理干净后才能重新上药。」

「很疼吗?老夫帮妳施个银针,应该就不疼了。」

「多谢药师。」

「亏妳也真是会忍呢!伤口如此反复被汗渍着又未及时清理上药,应该很疼吧!老夫佩服佩服。」

灵儿苦笑道:「药师您别挖苦我了,都是灵儿没有照顾好自己,才又劳烦药师。」

「待会儿伤口清理干净了,再好好地喝药休息,烧便能退了。」

「是。」

庆长药师又清理了约二刻钟才将伤口全清理完,上了药之后便赶紧退出了房里去开方子煎药。

那形容看在灵儿眼里,彷佛药师的身后有着洪水猛兽一般,她暗自叹了口气,希望自家王爷也赶快离开。

大约是老天爷开了眼,她听到了想听的话。

「小香,去端盆水帮姑娘擦洗一下身子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让厨房将晚膳端过来。」

「是。殿下。」

接着昊天岭的大掌好像带了点怒气,把灵儿的头发揉成像鸟窝一般,才离开了她的卧寝。

晚膳后,在书房的昊天岭召见了一些官员商议布置一些边防的事情,此外又对北原国的事情做一些秘密安排。

昊天岭将事情安排个七七八八,才注意到庆长药师的小药童在门外等候通传,他亲自到门口去,药童一见到他,当即做了个揖。

那药童奶声奶气地道:「殿下,我家药师有请。」

「好,带路吧。」

五、战事 - 之四十八 -隐疾

小药童带着昊天岭到了庆长药师的院子,即便这是临时居住的院子,一进院子,亦满是药草香。

昊天岭一见到庆长药师并不托大而是直接执了个世侄礼,庆长药师也回了个礼。

「殿下不必这么多礼。」

「不,这是我应该的。药师有事寻我?」

「嗯……殿下似乎对那位姑娘有些看重?」

「她有什么问题吗?」

庆长药师清了清喉咙:「……那老夫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药师请不用忌讳地讲。」

「好。殿下可知道她前阵子服用了假孕的药物?」

昊天岭略想了想道:「药师放心,她没有争宠的问题。」

「呵呵,老夫想也是如此。这样一位具正气的姑娘,老夫应该没能看走眼才是。

只是傍晚为她切脉时,发现她体内有大量的假孕药物,而且这药量被下得极重,对她的身体会有些影响。」

昊天岭喃喃道:「……被下得极重……。」他蹙着眉,「药师能否知道她被下了多久的药?那药对身体又是会有怎样的影响?」

「估摸已经被下了有月余的药了,所以她的身体现在是呈现假孕的状态。殿下有没有注意到她近日来是不是经常性的吃不下还有似孕吐的症状?」

昊天岭仔细地回想着,这路上她确实是在休息时经常躲到了树后挖洞,有不熟悉她的暗卫怕她是细作在留暗号而来报,后来冥殇亲自去查,撞见了几次她吐得严重又或是吐完正在捧土将洞给埋起来的行为。

不过回枫林小镇这一路上几乎都是急行军,倒是未听她提起过不适什么的。

至于吃食……一路上所有的人因为赶路,有什么吃什么。又因为时间不足,能吃得上已是不错了,并未注意她吃了多少……。

「听起来药师对于这药应该是有法子可解,是否有需要我协助的事情?」

「解是可以解,只是她身体的根基却已是被药给淘空,所幸是还没有拖太久就遇到老夫,但也是需要好好地将养个三五年才能补得回来。」

「三、三五年……?」

「是,这期间伴随她的会是月信紊乱、体力变差,在养好之前这段期间的作息要固定,尽量不要累着,以免影响之后的身体状况。」庆长药师细细地叮嘱着。

「对了对了!差点儿忘记,倘若在这将养的期间内她出嫁了,切记一定得避免有孕。」

「出嫁得避免有孕……?情况竟如此严重。」昊天岭拧着眉,他的声音略带沙哑。

只是他又想,灵儿若在这期间内回了家,应该是不至于如此快出嫁生子。若是在天耀……只要是在自己手底下做事,还未有人能随便动他下面的人。若她有看对眼的对象,要控制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别有孕应该也不是难事。

此时静默的厅内传来庆长药师继续说话的声音:「哎……只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昊天岭闻言露出诧异之色。能让药师露出如此凝重神色,必是真正棘手之事。

庆长药师叹了口气背着手转过身踱了两步接着道:「老夫发现她体内很可能还被下了其它什么,可老夫不是那方面的能手只能猜测而无法确定,所以准备了这个给你。」

他回过身拿了一个似香囊的东西给昊天岭,「如若真的发作,只要让她闻这香便可以暂时制住。

可这香囊内的香料只是通用品,并非是万灵药。

且这香囊抑制的效果会随着她闻这香的次数而渐渐失效,所以要尽可能地让她快点远离造成发作的原因……我想距离也是一个能止住发作的方法。

还有发作次数太多会加速她身体的耗损,得尽量避免发作。」

「是。那之后该如何是好?」昊天岭恭敬地接过香囊,谨慎收入袖袋之中。

「可以的话,王爷将事情处理至一个段落,就尽快将她送至金阁寺,我那师弟在春天之前应该都会待在那儿,找他处理吧。

至于她的身子因药落下的部份,老夫虽然不是皇家御用的御医,可同这位姑娘也算是有缘,老夫会开让她调养的方子,往后每三个月到半年再给老夫瞧瞧是否要调整药方,应该就可以了。」

昊天岭立即行了个大礼:「天岭在这里多谢药师。」

庆长药师回了个礼:「老夫应该的。」

「药师,天岭还想请药师帮个忙。」

「你说。」

「若灵儿问药师想知道自己的病况,请药师不必和盘托出。剩下的天岭自会想办法安排。」

庆长药师捋了捋衣袖小半晌才道:「……好吧。只是这种事,本人能知道是最好的,如此才能有个心里准备。不过既然殿下能照看她,相信其它事情殿下是能安排好的。」

昊天岭离开庆长药师的小院后,去巡了一圈枫林小镇的布置,最后还是进了灵儿的卧寝,从房门口望去,她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

他才坐在床缘伸手抚上她的脸,她就惊醒,待看到是昊天岭才略略放松警戒。

灵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眸子坐起来道:「王爷,这么晚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妳。」昊天岭压着声音低低地说道。

「多亏庆长药师,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是吗?药师同我说妳需要多将养将养身子。」

「嗯……?」灵儿觉得昊天岭话说得有些奇怪,她偏着头瞧着他说:「所以……?」

「我会带着药师前往雪国,妳回虎狼关吧。」

灵儿一听闻他的打算便睁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道:「王爷要将灵儿留在边城?」

「嗯。」昊天岭难得的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晴儿和晔君的状况很不好,药师说妳得多休息赶不得路,可我得快点将药师送过去救命才行。」

「救命?她们……竟然如此危急……?可是我们耽搁了好久……这样这样来得及吗?」事关雪晴,她便着急了起来,连着话也说得不利索。

「雪国有一个玄冰谷,在谷内可以让伤者的伤势延缓七七四十九日,之前我去救妳时才招人去找的庆长药师,幸得药师就在天耀北边领地,所以我们才会在此处集合。我现在送药师出发去玄冰谷约莫要十来日,是赶得及的。」

灵儿点点头:「嗯……。」

「那……妳……。」昊天岭的话还未说完,灵儿便插嘴道:「之前灵儿蒙公主殿下照顾的恩情之多,此次殿下遇险,灵儿还是希望能亲自去照料殿下。」

昊天岭思忖了好一会儿,灵儿以为昊天岭还是不让她去,正欲起身请准,昊天岭却伸出了手搭在她肩上不让她起身。

「王爷……。」

「妳当真想去?」昊天岭蹙着眉看着她。

「是的,点滴之恩当涌泉以报。灵儿的身体也不是那么不济,只是这段时间大概不能帮着王爷处理事情……所以一切还是得王爷同意才行。」

昊天岭忽然伸手将灵儿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处,灵儿因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僵了一僵。

半晌他才说道:「那妳就随我走一趟吧。只是休息及离开的时间由我说了算。」

「好!谢王爷。」

「那妳早点休息,明日一早便出发。」

其实昊天岭私心里是希望灵儿能留在虎狼关休养等着自己回来,可又怕与她分开又会像之前那样,让她被外力带离自己身边太远。

如若要长途跋涉去玄冰谷又得同时兼具休养,这恐怕得去找庆长药师商量才行。想着想着,他已走到庆长药师住的小院里。

「见过殿下。」小药童看见昊天岭立即行了个礼。

「免礼。药师睡下了吗?」

「殿下请进。」虽然昊天岭在门外说话并不大声,但房内的庆长药师却是直接让他进房。

一进房昊天岭就朝药师行礼:「抱歉这么晚前来打扰药师了。」

「无妨。殿下有什么事吗?」

「是。天岭想来同药师讨个药。」

「哦?什么药。」

「是这样的,晚辈还是想带着灵儿一同前往玄冰谷,不知药师是否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既能休养到又能去到那玄冰谷?」

「原来是这样。她要同我们一道去玄冰谷?」

「是。」

「嗯……既然是一路同行,殿下就不必操这个心了,老夫会处理就是。」

「多谢药师。」

五、战事 - 之四十九 -往玄冰谷

莫邪找到冥殇时,他正坐在小院的墙头上泡茶。

冥殇见他来便自墙头上跳下来,从墙头上带着的一杯一壶茶,均无一滴茶水自杯中洒出落地。

「暗卫长真是好雅兴。」

冥殇笑了笑,向莫邪行了礼:「莫大人见笑了,请坐吧。」

莫邪亦不与他客气,两人双双落坐在附近小亭的石凳上。

「莫大人有事?」冥殇分了茶给莫邪,直接问道。

「欸,都哥儿们这么客气……。」

「冥殇在心中虽是将莫大人当成哥儿们一般,可冥殇还是不能逾矩。」

「我知道、我知道,你呀!还是那块榆木脑袋。」

话落两人便一同笑了出来。

冥殇叹了一声:「主从之分还是要有的,否则要如何带下面的人。」

「好吧!」莫邪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今儿刚好被派来跑腿,就顺道问个事儿。」

「什么事?兄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一定知道的。我要问的就是那个灵儿,听说最初是你救的?她是个怎样的人?靠谱吗?」

「莫大人对她很介怀?」

「谈不上介怀二字,可天岭对她有些过了,如若她是个有心机的,恐怕咱们几个都得多防着才行。」

「唔……听起来你不怎喜欢她。你见过她了吗?」

「还不曾见到过。原以为晚饭时能见到,可她似乎是发烧了,所以天岭召不到她去小厅用膳便亲自带着庆长药师到她的卧寝去,放着我一人在小厅同云颀那个话唠大眼瞪小眼。」

冥殇沉默着点了点头,一小会儿后才了然地道:「嗯……难怪会发烧。」

「你知道?」

「嗯。那日去救她时,她正好被北原十四王子的宠妃用浸了蕃椒水的鞭子给鞭打过。主子在救了她之后帮她洗了伤口又上了药。只是我们回到这儿的一路上,中间又是遇上埋伏又是急行军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都未见她换过药。想来那些伤口应当都化脓了吧,也难怪会发烧了。」

「这么硬气?」

冥殇想了想道:「她是个自有其风骨的人,亦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该隐忍时会隐忍,该出手时会出手。

只是功夫差了点,勉强能算得上是中乘的拳脚功夫,足够对付一般人而已。若不是待人接物还蛮谦虚有礼又不丈势欺人,不然,她一个没有内力的女子,弟兄们怎会愿意同她一道出任务?

总的来说,弟兄们对她的评价是不错的,有些人甚至是佩服。」

「真的假的?她不是个花瓶么?否则怎需劳得天岭去救!你们应该都是被她那张脸给骗了吧!」

冥殇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呀,说的若是有假,你去问问底下的人不就被揭了,前两日中了埋伏时她表现得可圈可点,你可以去问问这次回来的人。」

见莫邪一脸不信的形容,冥殇又道:「唔……我还记得替主子送书到金阁寺顺便探望她时,周夫人还让我带了个口信回来给主子。」

「什么口信?」莫邪不由自主地往前挨近,一副洗耳恭听的形容。

「王爷的眼光很独到,这位姑娘老身很喜欢。」

「那时母亲大人同她认识多久?」

「约莫有一月吧。」

莫邪拍桌站起泫然欲泣:「这不公平……。所以母亲大人只坑儿子吗?」

冥殇淡然地又喝了口茶:「我知道你着急,怕主子身旁来了有问题的人。不过她的话……你就观察看看吧。」

「对了,那你清楚天岭说对那灵儿有责任是怎么一回事?」

「责任……?」冥殇略想了一想:「是因为当初定安亲王让她受伤的事?」

「我觉得倒不像那事,我听他说到责任二字时的神情焦急又含着复杂情绪的形容,应该不仅仅只是那次行动造成她受伤的事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主子对她倒真的是很好。或许……。」

「你该不会也说她能比得上雨王妃吧。」

冥殇见莫邪以手支着头有些耷拉的形容觉得有些好笑,他忍住笑意道:「我做为下属是不好妄议主子的事情,若是做为兄弟嘛……一个萝卜一个坑,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若主子有意,我倒是乐观其成。」

莫邪低眸玩着杯子,冥殇敛了情绪握拳碰了碰自家兄弟的上臂:「都去了五年多了,你也该放下了吧。」

「嗯……,她在我心中是个奇女子,当年只有天岭能将她那个冰块给捂热,我不退让又能如何。

只是,天岭终究是皇室之人,总有一日还是得有人去坐上那正妃之位,总有一日雨王妃会被人给忘怀……。

我不希望她如此让人给淡忘了,好似只要有人记得,她就还活在这世上。」

冥殇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小酒坛及两个小酒杯。他为莫邪斟满了小酒杯,莫邪朝他笑了笑,眸底满是哀伤,拿了酒杯仰头就干。

翌晨灵儿起了个大早,拿了张单子到书房去。正要进门时,听见自家王爷正在里头吩咐云颀。

「……你替我去虎狼关走一趟。」

「是。」

灵儿径自进了书房行了礼:「灵儿见过王爷。」

「妳醒了?烧退了吗?」

「是,承王爷照拂,晨起已经退烧了。」

昊天岭点了点头:「嗯。吃过早膳了吗?等会儿就出发了。」

「回王爷,灵儿用过了。」

昊天岭瞥了她一眼:「等会儿再陪我用一次。」他顿了顿又道:「妳来书房有事吗?」

「是。灵儿想买清单上的东西,不晓得王爷能否替灵儿想想办法。」话落,灵儿递上了清单。

昊天岭接过单子瞄了一眼,便拿给了云颀:「顺道将这上面的东西买了,让暗卫先送过来。」

「是。」

「先通知药师将东西上车。你们都用过早膳再出发吧。」

「是。」

小厅里坐了四个人在圆桌子上用膳却只闻三个男声在交谈。

莫邪与云颀在商量着是否要先一块儿到了虎狼关再分道扬镳。

昊天岭在中间穿插了一些要莫邪回去震北城之后注意的事情。

灵儿静静地坐在那儿听身旁三个男子的交谈。

她其实还未用过饭,只因一早醒来洗漱后嘴里头都还是药味,于是便失了胃口。她低眸看着自己碗里,一碗粥勉强吃了两口,实在是喝不下了。

昊天岭藉身高优势睨了她的碗,蹙了蹙眉,眸子里有些暗茫在滚动。

用过早膳昊天岭并灵儿在枫林小镇入口送了云颀、莫邪及十位暗卫们离开。

回到小院门口已见到两辆外观看来非常简朴的马车。那二辆马车各自配了两匹临危不乱又有速度的军马。

慶長藥師與小藥童站在後面的那輛馬車旁,在他们身边有几位小厮正忙上忙下地将一些箱子装上车。

「殿下。」庆长药师见昊天岭过来,便行了个礼。

「庆长药师,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随时能出发。」

「好,那即刻出发。」

「出发前,先让姑娘喝了这药。」庆长药师一说,一旁的小药童拿出一个小葫芦来递给昊天岭。

「这药是……?」

「姑娘喝了这药,便能在车上好好地休息。」

「好,多谢药师。灵儿,来,喝药。」

灵儿闻言小脸皱成了一团。

五、战事 - 之五十 - 同车

灵儿喝完小葫芦中的药汤,昊天岭指了前头的那辆马车,她意会自家王爷要她上那辆车。

她到了前头那辆马车,开了车门往里头一瞧,马车厢的外观看起来虽然简朴,里头却是精致得很。

车门上有窗、车门的对面亦是一扇窗,车门与对面的窗之间是一条走道。车厢由走道往左右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区域,与先前去泪泉别庄时乘的马车有些相似。只是这车厢的设计更为繁复。

车门走道往左方整片区域的最前头是一排雕花栏杆,栏杆后是一整片厚垫子直接充当卧寝用的床榻,宽度约能容三五人同榻而眠。

厚垫之下则是一整排的暗格、暗柜,暗格、暗柜里放了一些路上可用的吃食茶点、一些书、文房四宝,甚至还有收了可以煮茶的小火炉在里头。

往右方则是一排可坐的座椅,上头铺有软垫。那椅背不到半人高,连着的是一整块与椅背同高的平台,上头有张矮书案并几个坐垫,可做为临时书房之用,又或是能在上头品茗看书、下棋吃茶点,感觉好不惬意。

那处最前方一样有个能与驾车的人沟通的小窗,车厢两侧亦有小窗。可能因那处有书案,所以小窗开得不大,上头还有雕花做为装饰,两两成对正好落在书案的两侧。

灵儿犹豫着,不晓得自己该往哪儿去,想到也许等会儿王爷会在路上处理公务,便从暗格里拿出文房四宝,径自到书案那处去候着。

昊天岭于一会儿后才上车。他上了车后,马车便也缓缓动了起来,灵儿透过一旁的车窗看向外头,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可车厢内却相当地平稳。

那头甫上车的昊天岭先往卧榻那儿瞧不到她,一转头见她在书案那处坐着,一张俊颜沉了沉。

车厢里的高度未及他的身长,他弯着腰低着头看着她沉声道:「过来。」

灵儿不解地朝他过去,才靠近他,就被自家王爷一把抱起,放到车厢后方的榻上,还拉了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她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她想起身却被他困在榻上。

「乖,睡吧。」

「王爷……?」

「妳不是答应我,这一路上都要听我的?」

「额……可、可是……。」

「没有可是,庆长药师说妳必须将养身子得多休息,去玄冰谷的这一路上又要赶路,为了避免妳身体休息不够,药师只能用药让妳尽量睡着,还是我派人送妳回虎狼关?」

「那好吧,」她爽快地拉了拉毯子盖好自己仅露出一个头,「我全程都得睡着吗?」

「药师说一日醒来二次用饭食,免得妳这路上过度消耗又瘦了。」

「知道了。」

灵儿在昊天岭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不太自在地闭上了眸子。

昊天岭见她安份地闭上了眼,正想抬手再帮她掖毯子,就又见她的双眼睁开。

「额,王爷,请问我们要十来日才能抵达玄冰谷?」

「我已经吩咐下去赶在十日内抵达。」

「噢。知道了。」她转了转眼珠子,期期艾艾地开口:「那……那、那王爷等会儿、等会儿灵儿乖乖睡觉,您去其它马车处理公务么?」

「妳哪只眼睛看见有第三辆马车?」

「额!」灵儿在心中扶额,怎么自己会同王爷一车!这实在是……压力很大耶!到底是要让人休息,还是不让人休息呀!

「本王相信妳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能休息得比较好。」

她听见自家王爷话里似是有些动气的警告意味,赶紧歇了心思:「那……那好吧!那、那灵儿睡了。」

「嗯,睡吧。」

灵儿翻了身背对着他,闭上眼开始在心中数着羊。

昊天岭不再多说什么,为她拉好因翻身而露出毯子的背部,便直接到书案那处去处理公文。不多时,他便听见她稳定平和的呼吸声。

他们一行人因乘着如此特殊的马车,几乎不太用经常性地埋锅造饭。

通常他们会在雪国大城的驿馆换马、补充吃食,其余时间皆专注在赶路上。

随着日子一日日地过,灵儿每日醒来时都会发现气温又降了一、二度。

往玄冰谷的第八日,官道两旁夹道的枫树不同前二日的火红,红叶几乎已是落光,仅剩下光秃的树枝,远方开始能见到具黑色顶峰的山峦。

由于天气愈渐寒,车厢内墙与窗户都用厚布幔给遮得严实,书案下方的暗格已开始烧地龙保持车内的温度。

「主子,这是震北城区域的新城防图,如您所料,先前的那些真真假假,企图唬弄我方……。」

灵儿在睡梦中听闻车厢里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可她又睁不开眼睛,只能令那些声音源源不绝地进入自己的耳中,搞得自己好像在听墙脚似的。

「目前莫大人已经开始清理钉子,防御工事已进行了七成。」

「练阵的事情安排得如何?」

「莫大人说将会以几位守城将军为主,先由少数人练起,待默契出来再开始扩大阵型。」

「好。赫连宸最近的动向如何?」

「据赫连那线的暗报,前阵子赫连国内因为连续来了风暴下了暴雨,豪雨成灾许多灾民流离失所,米仓开得太晚,偏生帝君又身体微漾,皇太子快马回国坐镇指挥,结果让贼人钻了空子绑了嘉柔帝姬……。」

一旁忽有快马奔驰而来的声音:「主子,姑娘的东西送来了。」

「进来。小声点儿。」

车顶传来轻微声响,接着车厢内的空气冷了一瞬。

灵儿此时经过努力终于睁开双眸,一张眼便刚好看见有暗卫带着一个包袱从走道上方的车顶进来,她目不转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昊天岭见她醒了,抬了抬手,到了她身旁,拿了杯温着的水给她:「醒了?」

她习惯地点点头道了声谢,接过杯子喝水。趁她喝水,他拿过置在一旁的大氅将她裹了起来。。

「让姑娘瞧瞧东西有没有落下。」话落,昊天岭又回了书案处,原先的暗卫继续禀报。

「是。」

后到的暗卫从包袱之中拿出一个较小的包袱,恭敬地拿给灵儿。

灵儿打开那小包袱点了点,确实都是先前交给云颀的单子上所列之物,向着暗卫道了谢。

那位暗卫回了礼,便蹲在走道上等待先到的暗卫禀报完毕。

终于,先到的暗卫回禀完又得了新的命令,由车顶的暗门离开,接着便是后来的那位暗卫将包袱呈上。

灵儿见昊天岭将那包袱打开,里头是几套雪国传统服饰并一件女人样式的大氅。

「主子,盛王殿下说那大氅是火狐皮所制成的火狐裘,至于不露内充填的则是难得一见的寒天九鸭的火绒。对于常人在玄冰谷只要择一应该就够用了。」

「知道了。将这信交给他。」

「是。」

暗卫退出车厢,里头又只余昊天岭及灵儿二人。

昊天岭正在折着刚收到的衣物,灵儿想着何时要将方才拿到手的东西鼓捣鼓捣。

她还在想着,就察觉马车停了下来。

五、战事 - 之五十一 - 玄冰谷

「主子,咱们在这处休整,埋锅造饭。」

「好。」

昊天岭这一行表面上是二辆马车随侍了四位乔装成一般江湖高手的暗卫骑着马又带着八匹的马。事实上,余下的四十六位暗卫赶了二辆轻便的马车或者有些距离、或者隐在暗处随行。

他们一路上不张扬,算是低调出行。

由于今日已进入玄冰谷的地段,附近鲜少村落,加上先前补给是在二日之前,因此他们一行需在这个点儿个找地方好埋锅造饭。

所幸食肉已由先前来报的暗卫带来,他们眼下只须找地点做篝火烹煮即可。

这勘察地点的事儿是由隐在暗处的暗卫来负责,故昊天岭的马车抵达那处时,通常吃食已经熟了个七七八八,可以准备用膳了。

又,为了避免夜里营火容易让人察觉,通常他们需要埋锅造饭都是选在白天的时候。

綜合以上因素,难得在清醒时间遇上休整的灵儿想下车去动一动筋骨。

昊天岭得了暗卫来报,便下了车。

他甫下车旋即将车门带上,他关上门的速度有些快,让跟在他后方要下车的灵儿不止吃了个闭门羹,她的鼻头还被窗框给撞上,她当下痛得眼泪直流。

灵儿抚了抚鼻头,待痛平息下去,伸手去握门把,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乖,在里头待着别下车。等会儿拿午膳给妳。」

她蹙眉,有些不解亦有些不高兴,好想动一动身子呀!去策马小小地奔一下也好。

车厢外传来许多不同的声音,

小药童似乎是碰呀跳地下了马车,嚷嚷着:「这处可真奇怪呀!这一整片都是雪地,可那山头应该更冷,却一点儿雪也没有,黑漆漆的一片。」

「徒儿去把小耙子拿过来,这处有株少见的麒麟蔘……。」

昊天岭的声音远远、小小的,好像还有暗卫在应声。

灵儿在车厢里愈听愈待不住,于是伸手要将堵住车窗的布幔给掀开。

她正在做那动作时,又闻外面传来一个男声:「乖乖待着,别开窗。」

灵儿转了转眼珠,咬了咬牙,她真的不信自家王爷能见到自己在车厢里头的动静,便放轻了动作,想着她只要将车窗开一个小缝,开一个能见着外面的小缝就好。

她想着,也真的做了。

只是,她的手才碰上布幔,车门霍地被打开来,自家王爷快速地进了车厢关上了门。

只是即便昊天岭的动作很快,门外的冰寒混着一丝血腥味还是传了进来。

灵儿怔愣了一下,昊天岭将她带到座椅上坐下,手扶着她椅背旁的两侧将她困在自己与椅背中间。

「妳这个傻丫头怎么不听话?」

「王、王爷……我、我……。」她有些委曲的形容。

「不是说好了,这一路上都要听我的?」

「可是八日了,灵儿都不曾下过车,都快养成了肥猪了。」说到此处,她猛点着头道:「对对、都快成了一头又懒又肥的猪了。」

昊天岭好笑地看着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他其实每日在她睡得不知人的时候会为她掀开衣裳抹了王府内特制的去疤药膏,因此心里清楚得很。这几日虽依着庆长药师的指示让她一日二食,可她还是又瘦了一圈,只是她自己是浑然不知而已。

他回想起先前曾问过药师这个疑问。

「药师,天岭发觉灵儿她这几日虽然依着指示一日二食,可她似乎又瘦了。」

庆长药师叹了口气:「药性未反转前,她是很难养胖的。毕竟她先前被下了近一月的重药,药性要反转,至少也得半月以上。更何况,殿下能忍受让老夫为了提早让那药性反转而下重药?」

昊天岭将思绪拉回,嘴角噙了缕笑:「妳这样是肥猪?送到市场上恐怕还被退回来重养吧!」

灵儿无法反驳,只好扯开话题:「方才为何有血腥味?我们受袭了吗?」

昊天岭揉了揉她的头顶,显然不想回答她这问题,直接說道:「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因为我们快到玄冰行宫了,因此妳不用再一直睡着。」

「真的么?太好了!」

车门外的暗卫适时地送上了午膳,又递上了新送来的糕点水果,其中还包含了一京飨的红豆大福。

女孩儿似乎都很喜欢甜点,昊天岭就看着她虽然还是吃不了太多膳食,可最后却撑着肚皮把那红豆大福给吃下了肚。

一日后。

一行人在玄冰谷的官道上,见到了昊天策出来接应。

要下马车之前,昊天岭拿出先前暗卫送来的雪国传统服饰要她换上。

那身衣裳并不复杂,她依着先前穿过的经验,一样画葫芦地套上。只是才套上还未绑带,她忽地就觉着马车内的地龙似乎燃得太旺了些。

昊天岭待她换好后,又拿出了那件连帽火狐裘换了她一路上裹着的那件大氅,他才帮她裹上系好系带,许久未曾出现的汗水几乎一瞬间就要将她的整个背给沁湿了。

她当即将帽子拨下,手想去拉开系带,昊天岭瞪了她一眼,灵儿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昊天岭见她止了动作便回过身,开了车门下了马车。

车厢外的空气清新凛冽,她探头出去觉得温度正好,并不觉冷,便也蹦蹦跳跳地下了车。

可当她整个人从温暖的马车上甫一踏上久违的陆地,立马全身就抖了一抖。

她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身上的大氅很是温暖呀!

她目光立时扫了一圈。

昊天岭下车时什么衣裳都未加,还是原本那件在马车里就穿着的长衫。

暗卫们依然还是穿着原本的戎装,只是外头多加了一件看来挡风的薄披风。

一眼望过去,甫下车的庆长药师与小药童算是她们这一行人中穿的最多的——铺棉衣加上厚大氅,但这依然不及她自己。

可即便如此,打自她下了马车,便开始觉得此处一整个天寒地冻,极凉的温度从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一吋吋地入侵她的身体。

她继方才的抖了一抖之后,身体根本无法依照本能继续发抖生热,她简直要冻僵了。

昊天岭先灵儿一步下马车就往庆长药师那边去,没几息就端了一碗药回来,她却已是冻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是去接过那药碗。

他回来一手拿着装着氤氲药汤的药碗,一只手先替她将帽子拉了起来盖在她头上,再去握着她的手,灵儿就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热源从被他握着的手心传入,渐渐漫入她的四肢百骸。

不一会儿冻僵的感觉便消失,尚能接过昊天岭递过来的药碗来喝。

喝完药汤她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昊天岭随手将碗搁在马车里的地板上,牵着她往前方去。

她几度想挣开,可他却握得很紧,灵儿只好由他去了。

很快地,他们双双见到昊天策迎面而来。

「灵儿见过瑾王爷。」

「四哥。」

昊天策先是看了看昊天岭的脸,顺着他的手见到他与灵儿牵在一起,温润的眸子富饶兴味地看着灵儿道:「来了呀?」

「劳瑾王爷担心了。」

「没事就好。」昊天策转而向昊天岭说:「药师……有请到药师来吗?」

五、战事 - 之五十二 - 得见雪晴

昊天策的话音才落,抬眸就见庆长药师并小药童走了过来,他赶紧迎上前去,向药师行了一个世侄礼。

药师回了礼,开口道:「这些虚礼就不必行了,会选在这里……是谁在这里等着救治,快带老夫去。」

「是。药师请随我来。」

昊天策领着药师快速离去,潇潇打了个手势给灵儿身后的暗卫们去将马车停妥,再向昊天岭恭敬地行礼后带着他们去安排好的院子休息。

一路上潇潇引着路,昊天岭牵着灵儿的手跟在后头,她不用担心脚边会磕着绊着,索性就全心全意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此处的气温寒冷,抬眸目见所及,大多是光秃的树枝,树枝上有雪,但不多见。

低了眸,地面上一点儿雪的痕迹也无,在地上疑似石板或者是土的上方覆有一层几近透明的东西。她后来辨认出那透明物的下方有青石板是因为在青石板与土的交界处有不规则形状呈亮丽宝蓝色的青金石板。

「王爷,那地面上透明的,是冰吗?」

「是呀。」

「可树枝上有雪,为何地面上却没有雪呢?好生奇怪。」

「这便是此处的特点了,此处的地面上只有冰,因为雪只要落至地面便会直接融结成冰,这也是此处被称为玄冰谷的主要由来。」

「这处终年都如此寒冷吗?」

「嗯。此处只分冬日与春日。」

「喔?所以春日一但到了,这些地上的冰会都消融吗?」

「不会。」

「所以春日一样也很冷?」

「是的。」昊天岭笑了笑:「妳别看那些光秃的树枝,其实现在正值春日呢。」

「现在正值春日?」灵儿一脸不可思议,「光秃秃一片也是春日……?那冬日不就北风惨栗、冷风呼呼地吹了。」

昊天岭指着一枝光秃的枝桠道:「妳注意瞧那树枝上有什么?」

灵儿凑过去瞧,她很仔细地瞧,两个瞳仁朝鼻中心挤着几乎成了斗鸡眼才瞧出枝末有一个小突起。

「那、那是花苞?」

「妳看见啦。玄冰谷里的植物会开花时便是春日,余下的就是冬日。一整年间,春日约莫只有一到二月。」

「春日好短呀!那同沙漠中遇上雨季的植物好像,只要有点水,就赶紧发芽开花结果呢!」

灵儿开始边走边注意四周树上的花苞,有些很明显地吐了些妃色、白色之类的,可大多数都如自家王爷第一个指的那般,只有一个小突起。

她们再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临时居住的院子。

一直待她们进到了主屋里头,昊天岭才放开了她的手,为她将火狐裘给脱了下来。

之后他又吩咐了侍女照看着她,便离了屋子,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灵儿趁昊天岭不在,又无事可做,贪玩的小性子就露了出来。她未着大氅便开了门,才踏出一步,发觉外头相当地冷。

侍女见她想出去走走,为她拿了火狐裘来,她披好那大氅,还将帽子也给盖上,再试着走出去,却又被那寒冷给逼退进了屋子里。

她搬了张椅凳坐在门口,蹙着眉思忖着。

灵儿瞧了瞧外头,又瞧了瞧一旁的侍女,最后又瞧了自己身上。

正巧有位侍女提了个小篮从外头进来,进门见她坐在门口附近,温声道:「姑娘,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御王殿下吩咐婢女带了些糕点过来让您垫垫肚子,您要现在用吗?」

「唔……好,能否麻烦妳顺道沏壶茶来?」

「是。您要在这处用点心吗?」

「嗯,就在这处,麻烦妳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请您先稍等。」

于是,她坐在那处边品茗边吃着点心,看了老半天、想了老半日,终于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身旁的侍女们穿着看起来单薄的雪国传统服饰。

就连方才从寒冷的门外提了点心来的侍女也是一样——仅仅只穿了看似单薄的雪国传统服饰,未着大氅。

灵儿不禁回想到二日前她在马车上所听闻的:主子,盛王殿下说那大氅是火狐皮所制成的火狐裘,至于不露内充填的则是难得一见的寒天九鸭的火绒。对于常人在玄冰谷只要择一应该就够用了。

可自己为何穿了那充了火绒的不露、又穿了火狐裘,出门却依然觉得冷?

又为何只有当王爷牵着自己的手时才不会冷。

她扭头问向一旁的侍女道:「请问一下,妳们这儿除了不露、大氅等御寒手段之外,若出门还觉得冷,该怎么办?」

「回姑娘,有手炉、脚炉甚至是背炉能用呢!」

「能不能替我准备一下呢?」

「是,请姑娘稍等。」

灵儿后来才知道这院子是安排给自家王爷的,王爷带来的人全都安排在这院子里,可这院子里除了自己与几名侍女,白日里几乎都没有人在,只有傍晚过后所有的人都回来了才比较热闹。

王爷一直不安排她见雪晴公主,她也只能一直待在这院子里。

闲暇时间不是品茗吃点心,不然就看书,有时排排棋谱什么的,再不济便是让侍女准备手炉、脚炉、背炉好让她能到院子里散散心。

不知不觉,随马车带来的书都看完了,她也无聊得紧,不知该做什么打发时间。

终于,在她快无聊到极点时,昊天岭在第五日的晚膳时终于松口。

「明日巳时我带妳去看看晴儿。」

「真的么?」

「嗯。」

「……公主、公主殿下是不是伤得很重?竟需要庆长药师花五日的时间治疗才能会客……是哪个贼人如此可恶!」

昊天岭神色有些悲悯地看着灵儿,低哑着声音道:「晴儿她……真的很不好,妳明日见到她便知道了。」

灵儿见昊天岭的面色郁郁,也跟着蹙起眉来:「灵儿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殿下才行。我会努力学的,学如何照顾殿下。」

昊天岭伸出手试着抚平她蹙起的眉头,灵儿快速地将头低了下去,专心地吃着自己的饭。

五、战事 - 之五十三 - 雪晴的伤势

翌晨,灵儿忐忑着雪晴的病情,很早便醒了。

出来到小厅,昊天岭一反常态地在小厅里用着早膳。

「灵儿见过王爷,王爷早。」

「嗯。坐吧。」他淡淡地向一旁的侍女道:「帮姑娘上早膳。」

「是。」

侍女很快便将灵儿的早膳并着刚煮好的药汤一块儿上桌。

她一见到了那药汤,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昊天岭默默地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糖纸包放在了桌上。

「这儿不用候着了,先下去吧。」

「是。」

「灵儿,妳先吃吧,吃完早膳,差不多能去找晴儿了。」

「好。」

她这几日胃口有渐长,从一碗饭吃不了多少,到能吃下小半碗的饭了。可她对那些药汤却非常之头疼,昊天岭察觉之后便不让药汤在她用饭的时候出现,以免影响她的食欲。

今晨这位临时轮调来的侍女约莫是不清楚这屋子里头的规矩,径自将药汤并着早膳一道上桌,于是灵儿眼珠子直盯着那碗药汤瞧,一碗粥吃了半晌一口都吃不下去。

昊天岭将她早膳中那些菜盘子上每一种配菜都拨了些到一个干净的小盘上,然后将小盘推到灵儿面前,却撞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瞧着那药汤,便伸手将药碗挪了挪。

只见那药碗往左挪,她的眼珠子就跟着往左瞧,药碗往右,她的目光也跟着向右去,似乎是只要能将那碗底给瞧破了个洞,便不用喝那药的形容。

他清了清喉咙,「灵儿,将妳的眼珠子给本王收回去。」

她这才如梦初醒,低头喝粥、喝粥配菜。

一碗薄粥下了肚,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一张小脸立马皱成了一团。

昊天岭将药汤并那糖纸包往前推了推。

「王爷,糖纸里头包的是什么?」

「喝妳的药。」

灵儿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药碗端起来。她酝酿着气氛,好半天还鼓不起勇气喝药汤。

他有些好笑地道:「又不是三岁小娃儿,需要酝酿如此之久?快喝。」

她闭上眼,一副行将就义的小模样,终于一口气将药汤给咕噜咕噜喝下肚。

正要放下药碗,嘴里头被塞了个酸酸甜甜的东西,冲淡了难闻的药味。

灵儿惊奇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好东西呀?讨人厌的药味都不见了呢!」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蜜饯。」

她眉开眼笑地道:「没想到蜜饯原来能解药苦呀!真是太棒了!谢谢王爷。」那形容似是高兴得快要跳起舞来。

「喜欢就好。」他将糖纸包好,拉起她的手,把糖纸包稳稳当当地放在她的手心里。

她闭了一只眼从糖纸包上头的缝往里头瞧,见那里面黄澄澄的一片,闻起来酸甜酸甜。

再瞧了眼那形容以及手上掂量起来的重量,她想往后好一阵应当都不用担心那可怕的药味了。

「呀嗬!多谢王爷!」

昊天岭听她的声音彷佛也跟着裹上了蜜糖似的,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走吧。」

「好得儿!」她开心地答道,小心翼翼地将糖纸包塞进袖袋里。

远远望去,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在园子里走着。

男子身长玉立,有如鬼斧神工所刻画的俊美五官在秀气中却带着刚毅气息,身着薄薄的缥色长衫,外袍在阵风吹来时,袍脚略微扬起,那形容说是一副画也不为过。

他一手牵着、另一手还时不时帮忙顺一下被风吹乱蓬松长毛的是一只圆绒的毛球。

远处有两位正好经过的侍女瞧见这一幕,正交头接耳。

「疑?御王殿下怎会带只雪毛球子到园子里来,是来遛弯的么?」

「雪毛球子?传说里的雪毛球子是白色的吧,那毛球一身栗红,要说也是红毛球子……。」

侍女拍了拍正说话的同伴道:「额!不是、不是啦!妳仔细瞧,那原来、那可不是只巨大毛球,是个人、全身被火狐裘裹紧的人!耶?是个女孩子呢!」

「真的?我瞧瞧!」侍女仔细地看,「额?咱们国里,好像没人会裹成这样吧!如此就无法如天女一般飘飘然了……。」

「是呀是呀!」

那两名侍女的交谈一字不落地进了昊天岭的耳里,他转头瞧了瞧身旁的毛球,唔……那火狐裘若是在臀处做个尾巴,帽顶再作两只耳朵……嗬嗬,似乎是小小的有趣一把。

灵儿全程对于旁人的心思是一概不知,只顾着看这一路索然无味的风景,记好如何从客居的院子走过来。

大约在昊天岭因阵风而为灵儿拉第二十一次大氅时,她闻到浮在半空之中有幽幽淡淡清甜花香味儿,她左顾右盼愣是没瞧见到半朵花。

再转个弯,香味更浓,入眼的是一个满是花朵的世界。

那院子里满满的正红色、淡粉、妃色、茜色、鸭黄、白色等各色梅花别在一棵棵梅树的枝头上。

有的正盛放着,有的还是花苞,好像炫耀似地占满了每一根树枝,彷佛正互相争奇斗着艳,让人目不暇给、眼花撩乱。

昊天岭拉着被那些花色给弄得呆愣的她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地龙温度合宜,厅堂内无需再穿着大氅,昊天岭放开灵儿的手,又帮她脱下大氅拿给一旁待命的侍女才领着她往内室去。

灵儿收回心神,一步步靠近床榻边,越发看清里头的整个情形。

靠在床栏上的雪晴露出锦被、衣裳以外的部分几乎全包裹着纱布,这还包含了原本有着一头金黄色秀发的部位。

原先的那头秀发如今已然只剩一个缠着纱布的光洁头皮,想来锦被之下大约也是这般形容,伤得非常重。

昊天策正坐在床缘喂她喝药汤,雪晴见她一过来,笑看着她。

「妳来了呀?」

「灵儿见过瑾王殿下﹑公主殿下。」

「策哥哥﹑岭哥哥,你们先去忙吧。让我们女孩子家家讲点私房话。」

「嗯。若需要,我就在外间。」昊天策温和地说道。

「没事的。去吧。」

灵儿自昊天策手中接过药碗,坐在他先前的位置上继续喂雪晴药汤。

她坐下来才发现雪晴很多地方不止是包着纱布而已,有些地方在纱布底下甚至还有夹板在固定着,她的鼻头立时酸了起来,眼前雾气一片。

她不敢看雪晴的脸,低眸盯着药汤,然后做了个虚掩的动作将眼泪给快速抹掉。

雪晴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看破却不说破,只是温声道:「灵儿,分别之后,妳还好吧?」

「嗯……。」灵儿嗯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后面的句子,「灵儿还算平安,只是……。」

「只是?」

「小芽受了重伤,现在还在休养,未能跟着一起过来照顾殿下了……。」

「这样呀。平安就好。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嗯。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殿下看起来伤得重,我们先把药汤喝完再说吧。」她敛了情绪,打起精神喂药。

边喂着,她心里有些打鼓。

哎唷嗎呀喂!这是什么怪味道,闻起来好酸、看起来好苦,瞧殿下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对了,可以给殿下吃王爷给的那个!

一会儿后,药汤终于喂完,灵儿从袖袋里拿出昊天岭给她的糖纸包,自里头拿了颗蜜饯出来。

雪晴一脸狐疑地让灵儿把蜜饯放入嘴里,那因着药苦而蹙着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

雪晴呼了一口气说:「妳准备得真是周到,有时候还是女孩子细心吶。」

「灵儿不敢当,这都是王爷准备的。这些若不够配药,回头我再拿一些过来。」

「麻烦妳了。这些药汤真是教人不敢领教。」

「殿下别说麻烦,这是灵儿该做的。一直以来都是殿下在照顾着灵儿,灵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雪晴艰难地伸出右手来,灵儿赶紧去握住她的手,便听雪晴笑着说道:「别再说那种傻话,我不在意那些,也不需要妳回报什么。

唔……倘若妳真的想回报,那么不如就按我先前所说过的,希望妳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

「对我来说,只要我在意的人开心平安就好。」雪晴看着灵儿的双眸,用不甚利落的右手轻轻地摩挲她的手,「之前我听策哥哥说妳忘记了过往的事情依然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努力地过日子,我就很想会会妳。想不到第一眼见到妳,我便觉得我俩有缘,希望妳能够一直好好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其实是灵儿运气好,遇到王爷给了我一份能糊口的工作,又遇上瑾王殿下及公主殿下待灵儿比待亲妹妹还要好。只是有些事情本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所以请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灵儿由床缘起身跪在床榻边的脚凳上又道:「在灵儿心里对殿下是很尊敬的,殿下曾二次说过希望灵儿能称您为姐姐,灵儿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也能明白殿下对灵儿的看重。

只是公主殿下身份贵重,灵儿若是称殿下为姐姐,于情于理都不合,身份上更是云泥之别,灵儿还是只能谢过殿下的美意。」

雪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起来吧!」她轻抚着灵儿的手续道:「身份问题嘛……,这倒是不妨事。」

五、战事 - 之五十四 - 彩虹桥

说到这里她低低地轻笑了一声,颇有深意地看着灵儿,「总之我还是那句话,我等妳哪一日心甘情愿奉一杯茶给我,叫我一声姐姐。」

「好。」灵儿乖巧地低了头。

有一位侍女在这此时进到了里间,立在屏风的旁边。

雪晴仰头问道:「什么事?」

「殿下,庆长药师到了。」

雪晴苦笑了一下:「时间到了吗?请他进来。」

很快地,里间就进来了一行人。

一起进来的除了庆长药师﹑小药童之外,昊天岭与昊天策也都进来了。

「岭儿,晴儿要换药了,你先带灵儿回避回避,晚点再过来一道用膳吧。」

「好。」

昊天岭拉着灵儿到了外间,眼见就要走到门口,昊天岭感觉到他右手的衣袖被人扯了一扯,便往右低下头去。

他一低眸便见她仰头看着自己,带着恳求意味说道:「王爷,若灵儿就这样回避了,如何能知道照顾公主殿下的方法?」

昊天岭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淡淡地道:「先前不是说好了不论休息或离开都由我说了算?」

「可、可是……。」

昊天岭不容分说地将灵儿的大氅给披在身上,还亲手将系带给系上便拉着她的手到院子去。

昊天岭将灵儿拉到院子里的隐蔽处才小声地对她说道:「灵儿,晴儿虽然伤得重,但四哥会留下来照顾她,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情。」

灵儿见他少见地蹙着眉头叹了口气,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大概也只有四哥能照顾她了。」

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近日来只要提及公主殿下,神情便是少不了的哀伤。

又,他的话里亦露出几分伤感,让她觉得莫不是自家王爷平日里须维持那高深莫测的形象,以致于太多事都习惯积压在心底无法宣泄出来,所以现在失衡了?

总之,她快速地下了个小结论,便用空着的那只手去轻拍他的手臂以表达自己的关心。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看着昊天岭的双眸郑重地说道。

「真的吗?」

「活着就是希望,王爷您说是不是?」

昊天岭的神色晦暗难辨,他看着灵儿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当一个人失去了许多﹑甚至是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时,活着一样也是希望?」

今日的他真真是令灵儿感到困惑。

王爷明显和平时不同,很脆弱似的,一点儿也不像人人口中喊着的那个天耀的战神,当然也不似平日里那个在日理万机中总是从容优雅,有时还带点邪魅的万能王爷。

她仔细地斟酌着句子:「活下去总是比去死需要更多的勇气。活着总还有机会做些什么,而死了便是盖棺定论什么也不可能改变了。」

昊天岭听着,思忖了一小段时间。

她的说法算是点出一个「似是常理又不似常理」的论调。

确实,长年在战场上杀敌,不是杀了敌人就是被敌人杀,底层的军士一切求个「生」字。

中高层以上的则是求「谋、生」二字。

倘若有一日被俘虏了,能守着本心忍辱偷生的有几个,而这些人之中有幸活下来再报仇的又能有几个?

若说到他自己,他能为国家、为自己的信念赴义,毕竟以他的身份来说,对方想俘虏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他自己真被俘,大抵是天耀大势已去,对方约莫也不会给他机会活,以免夜长梦多,如此要再兴国是非常困难的事。

再说到朝政,在天耀若有官员犯下重罪,往往第一个求「赐死」,可那些烂摊子会随那些人死而消失吗?不,是由「生」者来收拾。

还有一些平时不易见的端倪,帝王之家,死活皆是那么容易又那么地困难。即便天耀皇室比起其它国家来算是兄弟和睦互助,可所有事情还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诀窍依然是在「互相牵制,互相共利」直到平衡被破坏。

再回想到那三年,他不也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才挺了过来,最终还是要活着才能有机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想得到什么,「活着」是优先的条件。

所以眼下这事……一定得……。

思及至此,昊天岭神色恢复如常,他勾了勾唇角,望了天空一眼便一把将灵儿带进怀里,低声说道:「妳说得对,我们去逛逛吧。」

「逛逛?」

「妳到这里还没有机会好好地逛一逛这里的风景,趁这两日我们还待在这里,我带妳去走一走。」

「这两日……?」

昊天岭未顾及灵儿眼下的重点沉浸在「这两日」上,揽着灵儿一拐出雪晴的院子就用轻功往山上去。

沿路的风景在灵儿眼中飞快向后退去变小,不久他们站在山之巅望着山谷里的玄冰行宫,耳边一阵阵似是夹杂着寒冰般冻人的猎猎风声,风大得将他们的衣袍大氅吹得飘飘然。

这个山巅虽不是这座玄冰山最高的位置,可因为玄冰山独特的地理环境,已是寒冷异常。此时山上无雪,到处只见光裸的尖锐黑岩或是包着黑岩的冰,远处才略有些绿意的针叶树。

灵儿发着抖却不说,此时已浑然忘了询问自家王爷「这两日」的真意为何,只顾着让好奇心泛滥在四处张望。

还是昊天岭回头见到她那冻得发紫的唇色,赶紧脱下身上蓄着自己体温的外袍裹在她的纱衣外,再将她的连帽火狐裘拉得严严实实。

可她那发紫的唇色回色很慢,他干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靠着自己又握住她的手传了内力过去。

不久,灵儿身上的冷意才慢慢平息。

「王爷,我们到这儿来是……?」

「嘘,时辰差不多到了。」他柔柔的回答从她的左耳畔传来,那低沉悦耳的男性嗓音让她的身体震了震。

她还来不及深思身体方才的反应,腹中的好奇虫就被「时辰差不多到了」给勾了起来,好奇馋虫让她又再一次将眼珠子转呀转地注意着四周。

今日的天气晴好,阳光洒落四方的角度随着时辰移动。这山上树木扶疏,触目所及只有尖锐怪异的黑岩和冰块,实在是很难联想到会有什么绝色景致,且这绝色还能绝色到让人冒着这寒意特意上来瞧瞧的。

她瞧了老半晌未看出个什么门道,此时御王殿下终于大发善心地伸出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灵儿依着他的指示往山谷的玄冰行宫方向瞧。

开初还未有什么特别,倏地就来了一道刺目白光,紧接便是一道彩虹搭桥而来,只要往前走一步,似乎就能踩在那彩虹桥上乘风而去。

彩虹桥的终点落在灵儿面前的大石上,大石两旁夹道的碎石上可见七彩光芒流溢。

灵儿兴奋地说:「王爷王爷,有一道彩虹呀!它怎能这样巧地搭在这块石头上呢?」

昊天岭低眸看着怀里这个像个孩子般雀跃十分﹑十分雀跃的女子,他低头在她的耳畔轻声地道:「美吗?」

「美极了,彷若幻境之城一般。」

五、战事 - 之五十五 - 初吻

「妳可别往前走,会摔下去的。」

不晓得灵儿是否有听见昊天岭所说的,可她身子呈现出来的行为倒是与昊天岭所告戒的相反。

她不止是往前挪了一步,双手还为了要抓住什么似的,特地从温暖的大氅中伸了出来。

昊天岭怕她太靠近悬崖摔了下去,双手紧紧地圈住她,不让她再移动半步。

「别去,」他的唇几乎是紧贴在她的耳畔软声说道,「崖边的风太大,妳离得太近容易失足的。」

灵儿这辈子大约是还未遇见有人如此地贴近她、还用如此软的语气对她说话的经验,她的思绪终于从眼前的景色拉回,惊愕地转头过去看着他。

无预期地,她的唇瓣就这样与他的相触。

那是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却又似是饱含着电力。

她在接触的那一剎那感觉被一道电流啪——地一声从唇瓣进入,接着穿身而过。

如同在干燥的冬日里想拿只银杓却因静电引得指尖发疼的第一反应,她惊地用力推开他。

推他的那只手在将他稍稍推离自己之后还持续抵着不让他靠近。

两人在看似很长其实却是短短的对望之后,昊天岭率先有了动作。

他将灵儿的身体在怀里调转了个方向,继而圈住她腰身的左手将她往自己的身上带,右手的大掌则捧着她的后脑杓向着他,于是一个吻便如此真真切切、确确实实地落在灵儿的唇上。

男子霸道的气息入侵,让这个吻初初在她脑子里纷飞出来的是落在楚秀成手中时,楚秀成的那几个霸道的吻的记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就如同当日那般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昊天岭在这个当口儿用他的左手轻缓富有节奏地摩挲着她的背企图缓和她的僵硬。

不多时,他隔着厚厚的大氅终于感觉到她的放松,他便将这个吻往更深里带。

灵儿从不晓得原来吻可以是这样的感觉。

有时是温柔的,有时是霸道的,还有些时候像是小动物在轻啄或是轻咬一般,或甚是觉得他在自己的唇上作画。

他觉得她檀口里的滋味很甜,令人忍不住不停地深入浅尝,不想很快地停止这缠绵。

她发現自己整个人变得晕晕呼呼地,口里似乎被淬了蜜般的甜,可有些时候却又觉得刺刺麻麻的。

她想这也许是她长到这十五、六七岁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又或许曾经也有体验过,只是自己因为失忆而让那感觉遗忘在记忆之中。

不过,她真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他,只能任他对自己攻城略地。

随着吻的加深,灵儿觉得身体使不上力气,意识逐渐模糊在虚空之中,心中的警铃并未在这个灵台清明糊成一片的此时大响,反而静悄悄地,似乎在说明可以放心地窝在眼前这人的怀里。

昊天岭吻着吻着发现她的气息怎么变得平缓,只能恋恋不舍地收了攻势。睁眼一瞧,才发现怀里的人儿已经被吻晕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嘴角微扬似是带着餍足,低眸像是看着珍藏品似地看着怀里的她,指腹轻轻地抚上她那被吻得看来红艳丰泽的唇。

未料想出身自那大户人家的她是如此纯情,她,竟然被一个吻给晕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父亲的深情与专情只投放在她母亲一个人的身上,从小耳孺目染之下……看来她父母亲将她保护得很好。

再看来,她落在楚秀成手里只有在那三件事上吃了大亏而已。

只是除了这些事,他也讶异于自己对她竟情不自禁。

这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是她不经意侧脸转过来的一个碰触而已。

自己同她父亲虽称不上是忘年之交,可也算得上是莫逆之交。

开初于不经意的状况下遇上她,只是希望能保下她平安,将她带在身边再看能否将她完璧归赵,也算是报答了当年他救了自己的恩情。

只是世事难料,那些因应的调笑与自以为是的护短行为于现在看来都只是自己的私心,因为私心才这样对她,也才会因为看到那些伤而意难平。

无怪乎晴儿与四哥总是那样说,自己是当局者迷罢了。

昊天岭意识到这一点,他在灵儿的额上轻轻吻了一吻,低哑着声音说道:「毓灵……灵儿,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妳要叫我该如何是好?」

灵儿醒来的时候见到床顶帐的芙蕖样式,便知自己正躺在暂居卧寝里的床榻上。在一旁守着的丫鬟见她醒了立刻递了杯温热的茶水过来。

她撑起身子接过那杯茶水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姑娘,现在已是申时一刻。御王殿下说会在酉时过来接您去陪公主殿下用膳。」

呃……灵儿满头满脸的黑线。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到彼时与公主殿下分别,瑾王殿下所说的话。当时他要自家王爷带她先回避之后再回去同他们一道用膳。

如以当时的时辰来看应当是指一道用午膳,未料她同昊天岭去了山颠又这么一睡之后竟是快到晚膳的时辰了。

虽然公主与瑾王都对自己很好,可如此不守信,换作是自己遇上了其它人,恐怕就是双手奉上头颅的大事了,真是不可不慎呀!

接着她又听闻丫鬟说到王爷,才想起晕过去前发生的事,红晕便腾地爬上了她的双颊。

她一只手轻触着自己的唇,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她很快地就思索起来。

王爷此举是什么意思?

就如他最初要自己做贴身侍女时所说的那样,那「贴身」二字所包含的意义是不仅只于自己截至目前所做过的所有事情之外,还需包含那件事?

五、战事 - 之五十六 - 冰嬉

犹记得周夫人对于府里最得意与失意之事便是:御王府里头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

原本周夫人对于御王府内的「干净」感到很满意,王府里不曾有人自荐枕席亦未有人敢在夜里爬上自家王爷的床。

御王府在六年前好不容易迎了个雨王妃进门,周夫人便开始一面注意王妃的生活起居,一边向京都里当时最负盛名的乐儿坊打听育婴需备齐的各种物件。

可王爷与王妃的感情虽然很好,王爷却不曾留宿于铃兰园,亦未曾召王妃进王爷平时居住的梧桐居留宿,当然王妃的肚子也不曾有过消息……到后来数月后王妃香消玉陨……再后来王爷就顾着练兵……直到前两年才回到都城长住。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二十好几的御王殿下身侧仍旧是干干净净,连个私生子也没个影,周夫人便有些慌了。

不过,即便周夫人暗示再三,咱们尊贵的御王殿下依然故我。

这逼得周夫人不得不动了心思送了几名红袖想进书房添香,都被三言两语给「请」了出来,再加上王爷的母妃发话,周夫人才放开了心思,由得他去。

唔……照这么说来,这也不至于自己到了王爷身边工作,王爷就转了性子吧。

而且,那种事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是有些阴影的。

她蹙着眉,不、那事对于自己来说是非常有阴影的!

在楚秀成手中的那段日子里,除却茵茵到来之后,每晚她都被迫去听他与各个不同女子交欢时的糜糜之音。

据说这是楚秀成亲自下的令,至今她还不明白他为何下得那怪令,只记得,她每每在听得害羞不知所措之余也不禁质疑那事是否是随意的对象也行?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她更不想被人当作物品亦或是以色侍君。

那段日子里最苦的除了得听闻床第之事外,便是楚秀成对她总是动手动脚,甚至有几次他还强吻了上来。且若他事后能见她恶心到将腹中的酸水给吐了出来就会笑得更加邪肆、开心。

只是她自己不懂,为何一样的行为由自家王爷来做,她心头反倒是安心得很,甚至还觉得有些温柔缱绻,就这么自然地受了,甚至是毫无防备地被他吻得晕了过去

灵儿挠了挠头,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嘟着嘴好苦恼呀!

这一切到底算是……自己于王爷是如同那些女子之于楚秀成吗?

啊阿……早知在王府时就应该赶紧催王爷或是周夫人一同将贴身侍女一职的合同给签订下来。

只要合同里能清楚地列出差事的内容到底有哪些条目,签订时便能直接商议,不满意的,当下直接给回绝了便行。

搞得现在老是依着王爷的指示东奔西跑,却依然不明白哪些才是自己该负责的范围。

更重要的是,到现在连月钱到底是多少都不知道,上回能得令出去采买时的银子竟是由云颀全额给掏出来付掉的。

不知情的人望着自己是羡慕有人帮着付帐,只有自己才晓得,这一切是囊中羞涩……不、不,她的情形根本是身上半毛也没有呀!

长此以往,哪日自己想离开王府时该如何安身立命呢!

当灵儿还陷在贴身侍女一职的合同一事不停地骂自己笨蛋时,旁边的丫鬟插了句话:「姑娘,您的药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您要先更衣还是先喝药汤?」

她思忖了半晌才回道:「先更衣好了。对了,麻烦妳等会儿帮我将小抽屉里的蜜饯全打包起来。」

「是。」

「哇!好厉害呀!」

「妳方才数了么?姑娘转了几圈了?」

昊天岭并非真的在酉时才过来。

他提早了些时间却在卧寝里扑了个空。顺着后院叽叽喳喳的嘻闹声,他抬脚转到屋子后方去瞧瞧。

到了那处,一眼望去就见正在结冰池塘上玩耍的人不是灵儿又是谁。

她的绣鞋上套着冰嬉专用的木鞋,穿着雪国那飘飘然的传统服饰优雅流畅地在池面上溜过来滑过去,有时还跳起来在空中转个一圈半,像极了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子。

围在池塘旁的丫鬟、侍女们并未看过有人这样玩甚觉新鲜,纷纷在一旁叫好,无人注意到昊天岭的到来。

昊天岭踏着沉稳缓慢的步筏而来,几乎是走到了池畔,一众丫鬟侍女这才发现池边来了个男主子。她们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收起嘻闹准备行礼,他倒是做了个手势,要她们别惊扰到灵儿。

灵儿欢快的在池塘上溜着,未注意到周围的吵杂声响已然静默,只觉足下这双冰嬉用的木鞋虽不若身体所记忆过往溜冰时的鞋子好用,但也足够过过溜冰的瘾头。

她再次加快速度之后跳起来在空中转圈,心里正想着也许回王府之后能试着改造这鞋,好让这木鞋更符合自己溜冰的习惯。

想着想着,她的视线里骤然出现一张俊颜,那棱角分明的五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这一分神,从空中下来时落地落了个踉跄,在差点儿就亲到池面之际,她感觉身体腾空飞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妳还真是让人不省心。」昊天岭在池心接到灵儿之后,只足尖一点,便回到了池畔。

「王、王爷。」灵儿的双颊原本就因冰嬉而泛红,额上还微有些细小的汗珠。被昊天岭一抱,她整个耳垂连着脖颈都泛着绯色。她在昊天岭的怀里手足无措,只得两只手的手指扭在一起。

「妳何时醒的,有睡足一个时辰吗?」

「王爷……我……。」

灵儿我了半天我不出来,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晕过去的,如何会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醒时精神头还算好。

她见自己已被抱到了池畔,决定直接换个话题,「王爷,现在已经在池边儿,我也不会滑倒了,我能下来了吗?」

昊天岭并未回答,而是将她抱到后院的石椅上才放她坐在上头,立时有丫鬟过来帮她将木鞋拆下来。

昊天岭先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灵儿肩上,又拿出一条绢帕,帮她将额上的汗都拭掉,这会儿木鞋也拆好,他便牵着她起身。

灵儿一向觉得昊天岭对自己手下的人好,这除了在王府训练场及食堂上观察来的之外,也是亲耳听见侍卫暗卫们的说词而肯定的。

再加上王爷可能是怜悯自己是个失忆不知身世的人,所以对自己特别宽容,像待妹妹一般对自己好。

不过经过中午的事情,她现在对于王爷对自己的一些行径无法理解,亦或是自己对王爷的行为的解读从来就是错误的。

由于她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同了,又怕自己误解,在思前想后权横取舍之下,她忽觉手被昊天岭一直牵着似乎不大妥当,更何况她眼下可是配备周全,身上放了好几个暖炉并不冷,于是便兴起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的念头。

她那手被他牵得不紧,可当她要把手收回来时却又抽不出来,她觉得也许得做些什么才能既将手收回来又照顾到王爷的面子。

正巧一旁树丛有鸟的怪叫声,灵儿觉得趁此是个好时机便道:「王爷,您看那边有只长相奇怪的鸟。」

「奇怪的鸟,在哪儿?」

灵儿想藉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手从昊天岭手中抽出来好来指认那鸟却徒劳无功。

「妳不是有另外一只手嘛。」他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说。

「呃……它在袖子里头很暖和……。」

「妳的手在我手里不也很暖和。」

「王爷……我……。」

灵儿赫然发现她们家一向一板一眼的王爷原来也会说冷笑话。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手到现在还确确实实地被握在王爷手中。

当她还在苦思下一个方法的时候,头上传来一个声音。

「乖一点。」他顿了顿,「走吧,晴儿在等我们。」

「噢,好。」

五、战事 - 之五十七 - 吃套餐的缘由

昊天岭与灵儿抵达雪晴的厢房里间时,雪晴的床榻前已摆了一张略高于床榻的矮长几,上面摆了五﹑六道精致的菜色还连着一盅汤。

雪晴笑吟吟地看着进来的二人,昊天策正扶着她起身靠在床栏的靠垫上。

「你们来了呀!我还以为这些你们爱吃的得撤到你们住的院子去了。」

灵儿抬眸正好瞥见昊天岭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二下。

「晴儿,我何时失信过?」灵儿听见昊天岭淡淡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无奈。

雪晴俏皮地看着昊天岭说道:「这倒是。快快,既然人来了就快点过来坐着吃吧!我饿了。」

灵儿看着昊天岭与雪晴的斗嘴一面被他带到离雪晴最近的位置坐下来。昊天岭坐在雪晴的对面,昊天策则直接拿雪晴的床榻当椅子,坐在她身旁。

小梓将饭端上桌却只端来三碗饭。

昊天策率先开始挟菜,只是他并非是自己用,而是一筷子一筷子地喂给雪晴吃。

灵儿看见昊天岭也开始吃,自己便也低着头开始吃饭,只是她很小口、很小口地吃着,生怕等会儿昊天策喂完了雪晴却没菜可用。

不一会儿,昊天岭挟了一筷子灵儿面前的菜到她碗里之后,将那菜盘与对面的菜盘交换了位置,灵儿抬起头来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看着昊天岭。

昊天岭不轻不重的说:「别只吃妳眼前菜盘子里的菜,这道也很好吃。」

「阿……?是。」

雪晴眉眼弯弯地看着昊天岭的动作问道:「灵儿总是只吃面前的那道菜?」

「是呀,我常想是不是即便那道菜很难吃,她也会因为还没吃饱就将那菜给吃干净,可惜一直没机会这样试试。」

「难怪我后来到你王府食堂用膳时,食堂的大婶总是说王府今日又是吃套餐。」

昊天策拿了绢帕帮晴儿擦了擦嘴边的菜汁边道:「晴儿妳不知道,他王府里的食堂常常是一人端一个木盘子外加一个饭碗、一个汤碗在吃饭。

那盘子上有五个浅格子,上头则是那餐食堂里所有的菜色都各备上了一份。

我还记得以前都是一人一个大碗,大家围着桌子一起吃几道菜,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灵儿所以改吃套餐。我到今日终于恍然大悟!」

雪晴被昊天策夸张的说法给笑得出声,灵儿则讶异地看着昊天策,心想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位王爷怎地都和平常不同。

又一会儿雪晴的那碗饭被昊天策喂了个碗底朝天,他再喂了她一碗汤之后小梓才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饭上桌,这时候昊天岭已经为灵儿又换了面前的菜盘子。

昊天策吃了一会儿之后,昊天岭开口道:「四哥,我们明日启程。」

「原本不是后日吗?怎么回事?」

「北原的太王子传信来说楚秀成有不寻常的动作。」

「是吗?那世伯怎么说?」

昊天岭突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面向着外间的方向,灵儿见状也跟着放下筷子立到一旁。

从门口传来一声浑厚带笑的嗓音:「贤侄吃饭就吃饭还这么多礼。」

「世伯。」昊天策及昊天岭同声恭敬地对着外间行礼,灵儿则是跪下来行了大礼。

一阵风似的感觉从外间闯了进来,众人听见:「免礼免礼,都起来吧。」

「爹爹。」雪晴柔柔地喊着雪后。雪后身着戎装英姿焕发地大步走到原本灵儿的位子上落座。

他轻轻抚着雪晴的后脑道:「今日有没有多吃一些?」

雪晴叹了口气:「被你们这样娇养着,不胖都难……,到时衣裳得全部重新裁过好麻烦的。」

「是吗?爹觉得妳一点儿都没长肉。」

「咳咳。」雪晴清了清嗓子,「爹爹是来找二位哥哥的吧,要不你们去外间泡茶?」

「爹连椅子都还没坐热就急着赶爹走?」

「晴儿知道爹爹忙着善后的事,等爹爹忙完了,晴儿再为爹爹做些点心好不好?」

「好吧,好吧!都听妳的,好好养伤。」

「好。」

于是三个男人真的就到外间去泡茶。雪晴则是唤了灵儿坐下继续吃饭。其实灵儿先前就已吃得差不多了,这次再坐下来就只舀了碗汤喝。这汤还是昊天岭临走之前以汤盅换过灵儿位子前面的菜盘子而来。

「欸,灵儿,妳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岭哥哥有带妳去山巅上看过彩虹了吗?」

「彩、彩虹?咳咳咳!」正在喝汤的灵儿呛了个急咳,咳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去过了吗?发生了什么事?」

雪晴不追问还好,这一追问,灵儿就将在山巅上发生的事一下子全回忆了起来,气血轰地往头顶上冲,她低眸看着手中握着的玉碗,不知该如何回答。

雪晴见她面上红得几乎是要滴出血来,可以猜想他们在山巅上大约有发生过什么。

她打着圆场:「呵呵,有去过就好,大自然很神奇吧!据说那景色只有在这儿才有呢!」

她见灵儿用得差不多便用手敲了敲床缘,小梓立刻进来收桌子,收好后还将茶具摆上,一旁的托盘上还端来了两碗不同颜色的药汤,两碗皆是发散出浓浓的苦味。

灵儿趁着药汤还热着,先喂了雪晴喝药,再拿出蜜饯来让她配着解苦。

「殿下,」灵儿从袖袋中掏出先前侍女帮她打包好的所有蜜饯:「这些全是准备给您的,之后到城镇,我再帮您挑选一些送过来。」

灵儿略略压着心底的酸楚说着。王爷的意思已表达得很清楚了,她是一定不能留在此处的。于是,侍奉公主便成了不可能的事,她目前能为雪晴做的似乎只有为她寻好吃的蜜饯送过来了。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谢谢妳。」雪晴很不利索地再拿了一颗蜜饯,好半天才塞到嘴里,一会儿后似叹息地说:「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回泪泉别庄。」

灵儿正在分茶的手抖了一抖,她偷偷觑了一眼雪晴,发现她未注意到自己的不自然便安下心来。

想来雪后陛下及两位殿下都保护得紧,所以雪晴并不清楚别庄现在的情况。

五、战事 - 之五十八 - 花拳绣腿

「殿下怎么突然想回别庄?」

「我猜想若用泪泉来做蜜饯,不晓得风味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那殿下就得好好养伤了。」灵儿笑着同雪晴说,「之前灵儿的一条命也是被庆长药师所救,灵儿想殿下若能照药师所说的去将养,一定能恢复得很快、很好的。」

「喔?真的吗?」雪晴就着灵儿的手抿了口茶。

「真的。在灵儿遇见王爷之前,灵儿是被庆长药师及一位僧人在金阁寺的后山给拣到的我,那时灵儿已是奄奄一息,全身多处骨折,昏迷了十数日才醒来。」

「这我倒是不知道,听起来很严重的形容。」

「是呀,灵儿一直想着要如何报答药师的救命之恩呢!说到这个,对于当时金阁寺收容的恩情灵儿也还没去为寺里添个香油呃,下次若有机会去一定要记得才行。」

「呵呵,灵儿妳真是个胡涂虫。不过听妳这样说,我感觉放心很多,我期待伤完全好的那天。」

雪晴说得一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形容,可灵儿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难明晦暗觉得有些在意。正巧这时外间的谈话结束了,以雪后为首的三个男人又再次回到里间。

「你们说完了?」雪晴面带笑容地看着来人。

「晴儿,爹晚点就要离开了,天策会一直陪着妳,妳可别为难人家。」

「爹——,我怎么可能会为难策哥哥呢。」

「乖,爹爹得空了尽快和妳母皇来看妳,好不好?」

「好。」雪晴乖巧的应承着。

雪后转过头亲自扶起行礼的灵儿说道:「灵儿姑娘,本后感谢妳带来的有用军情,待这战事告一段落,本后再好好挑选适合的谢礼登门拜访。」

灵儿低着头行礼说:「陛下言重了,这本就是我们底下人该做的事情。」

「很好很好,只是谦虚了些,哈哈哈!」雪后转头看着昊天岭及昊天策,「那本后就先出发了,其余的事就托两位贤侄了。」

「是。世伯慢走。」

「爹爹多小心。」

「恭送雪后陛下。」

雪后像一阵风似地离开厢房,房里略微静默了一会儿,灵儿在这段时间又沏了一壶热茶给二位王爷。

「岭哥哥,父后此行可有把握?」

「差不多都安排好了。有我们两国的兵力,妳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昊天岭嘴角噙着一缕邪笑,「这次我们可是要让楚秀成吃个大亏。」

「也是啦,你们都是行军打仗的高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是呀,只是没办法让灵儿在这里陪妳……。」

「没关系,我了解的。你们明日何时出发?」

「明日早膳之后吧。这样灵儿还能再多陪妳一会儿。」

昊天岭抱着灵儿离开雪晴住的厢房时也才亥时,实际上还未至亥时灵儿便已昏昏欲睡,她连自己是何时睡着又是如何回房的都不知道。

昊天岭前脚离开之后,雪晴在询问了昊天策之后才知晓为何灵儿的体力如此不济,幽幽地叹了口气。

次日清晨,灵儿睁眼便见自己又是躺在自己客居的床榻上。

她回想着昨夜的事情,还是不清楚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握了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后,她瞧了眼铜漏发现现在的时刻正走到卯时。

她偏着头想了一下,好像自枫林小镇遇上庆长药师之后,已经好一阵没这么早起身了。

不过既然难得如此早就醒来,不如就去活动一下筋骨吧!

在外间值夜的侍女听见她起身的动静,揉着惺忪的眼睛进来。

「阿……不好意思吵醒妳了。」

「姑娘快别这么说,这是婢子该做的。姑娘要起身了吗?婢子为您打水进来。」

「好,麻烦妳了。对了,能顺道帮我准备脚炉吗?我想换身衣裳到外头去练练身体。」

「好的,请您稍等。」

灵儿披着那身火狐裘到了院子里,动了动身子暖身之后,将大氅置在院子的石桌上便开始打了她寻常晨间常打的那套拳法。

今次终于不若先前在楚秀成那里时需要避着那些丫鬟婆子侍女而不能放开手脚,她匀着气尽力施展。

可怪事来了,她在拳法行过三分之二处明显觉得自己体力不济气喘吁吁。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以这样的力度在打这套拳法,是最近被王爷娇养惯了而身手变差了吗?

她不明白。

不远处晨起练剑完毕的昊天岭靠在一颗樱花树旁看着她。

她打拳行云流水,可力度不若先前他在王府所观察到的那般。

若要照练武的人来说,现在她所打的便是所谓的「花拳绣腿」,一整个有气无力。

昊天岭猛地想起她昨夜还未喝睡前的药汤便先睡着了,难怪会在还睡不足五个时辰便依原先习惯的时间起身。

他蹙着眉,心里盘算着在早膳之前无论如何得让她睡个回笼觉才行。

灵儿那头终于勉勉强强地将一套拳打完,接着她不论是仰头望天亦或是低眸望地,觉得满天满地都是小星星,气几乎顺不过来。

而世事总难捉摸,屋漏时分偏生喜逢连夜雨。

在她调息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觉得缓了过来,此时偏生一阵风袭来,那刺骨冷意攀在她的皮肤上随着时间一点一滴侵到骨子里,她却连一个步伐也迈不开,更不可能到最近的石桌上去拿那件火狐裘。

当她觉得自己约莫会在院子里冻成一座冰雕渡过余生时,一件温暖的大氅蓦地自天而降地披在了身上,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为她结上系带。

她定睛一看,竟是自家王爷。

五、战事 - 之五十九 - 谁说的?

老实说,自家王爷虽然命自己为他的贴身侍女,但凡是在房中伺候﹑更衣那些事情只要是在王府内都不需要她侍候,若是出了王府也只有云颀不在身旁时才会稍微让她端端水打打酱油。

因此她从来不清楚王爷每日究竟是何时晨起﹑何时入睡,甚至连他的寝居位置在何处,她也只是在王府的配置图上见过。

即便现在暂居在玄冰行宫安排他们住在相邻的两间厢房,自家王爷也从未招她侍候过,反而还特别调了侍女侍候她的日常生活。

呃……所以她对王爷的作息依然是不晓得。

若要说她失职嘛……从不曾侍候过那些,也无合同约束,好像也不算是失职。

可现在这场合灵儿着实是不晓得该囧还是不该囧。

难得的一个晨起练拳竟会遇上自家王爷。

遇上自家王爷就算了,还是如此狼狈的模样被王爷给看见,这下自己的能力合该是被质疑了!

「王、王爷……?灵儿见、见过王、王爷。」她眼下已是全身冻得有如雕像无法行礼,只好面色讪讪地向昊天岭打招呼,可实在是太冷连说个话也不利索。

「怎地这么早的时辰出来不知道带件大氅?」

「王、王爷……灵儿、灵儿的大氅在、在那里……。」

昊天岭虽然给她披了件大氅,可她早前已是冻得瑟瑟发抖,这会儿还未暖起来,实在是有心无力去用手指那件放在石桌上的火狐裘。

昊天岭拧着眉直接一把将她抱起带进主屋里的卧榻之上。

他也不管她如何想,径自帮她掖好被角,在香炉内倒了一匙安息香后拿了卷书靠着床栏斜躺在她身旁道:「再睡一会儿吧。时辰差不多了我再叫妳。」

主屋里的地龙烘得室内温度正好却不及昊天岭的大掌握住她手之后传来的阵阵热流,她感觉自己正在温和地解冻。

只是这一「解冻」便也将身体内的虚空给带了出来,疲劳一涌而出,眼皮子亦整个耷拉下来,沉重得很。

可她又觉得躺在这儿是于礼不合,这可是自家王爷的床榻呀!

于是那困倦便与理智不停地拔河。

最终,理智失了体力便也理智不起来。

她在将睡未睡、灵台糊成一片之际蓦地浮现出了一丝的清明。

那丝清明支撑着她迷迷糊糊、颠前倒后地说出她很在意昨晚看见雪晴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难明晦暗到底是不是错觉。

很快地,随着神识的消失她已然神游太虚去了,也无法肯定那些话到底有没有说给梦里或梦外的昊天岭听见。

待灵儿转醒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昊天岭不在房内,她是被候在一旁的侍女给叫醒的。

更衣之后侍女便带着她到雪晴住的院子。她在踏入外间的时候,瞧见那好久不见的云颀正在里头同两位王爷说话。

神色肃然,正专注在禀报的云颀并未注意到自己肩上有一抹引人注意的淡妃色。

那色泽因着他那身玄色衣裳而被映衬得更加娇艳。

她定睛瞧了瞧。哎呀!原来那淡妃色是片梅花的花瓣。

灵儿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了领路的侍女,倒退出了外间转到了院子里,待她折了几只带着含苞的梅枝才踏进雪晴的居所。

越过外间正在议事的三人进到里间,在雪晴身边随侍的小梓见她折了梅枝立即上前接过灵儿手中的那些梅枝,去找个瓶子来插。

「妳来了呀。今日怎么突然想到摘些梅花来?」

「方才经过院子,觉得梅香扑鼻煞是好闻,想说折一些来陪一陪殿下也好。」

「嗯,谢谢妳。」雪晴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灵儿为这笑容晃得眼花,怔愣了一小会儿才又道:「殿下就如这梅花在灵儿心中的形象般,是个坚强又高雅的女子。且这梅有五瓣,象征着五福,灵儿希望这梅花能带给殿下平安喜乐。」

「这祝福也转送给妳,希望妳也是……。」

雪晴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对了,岭哥哥是一个值得交付真心的人,妳不妨也能为他做做这些事?」

「阿?」话题转得太快,灵儿反应不过来,只是期期艾艾地回:「唔……王爷确实是一位令人值得尊敬与值得为他效命的人。」

「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雪晴看着她思忖了一会儿:「灵儿,妳该不会是完全不懂吧?总之妳要好好珍惜他才行。」

「阿?」灵儿歪着头想着雪晴话里话外的意思,腰上猝不及防地传来一个暖意盎然的温度将自己往后一带,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愉悦地说:「谁要珍惜谁?」

灵儿被昊天岭搂在怀里,她的小脸及白晰的脖颈刷——地一下子整个红了起来,不消弹指间的功夫,便已是红得彻底,有如熟透的蕃茄一般。

「岭哥哥,还什么什么!你不是早把我们的对话全听了去!」

「是呀,我算是后知后觉,不晓得谁人是不是不知不觉呢!」昊天岭不紧不慢地说。

昊天策正在喂雪晴喝茶,听得昊天岭如此说的雪晴不禁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昊天策赶紧为她又是拍背、又是拿绢帕擦了嘴角、擦了擦湿了的地方。

雪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在就着昊天策的手喝了口茶后,微笑地看向昊天岭道:「你确定要……了吗?」

雪晴的问题是问了,可昊天岭並未回答,只是一副高深莫测﹑不置可否的形容。

她看了看在昊天岭怀里不知所措又满面通红的灵儿,她习惯性地耸耸肩,身上的伤却痛得让她的小脸皱成一团,昊天策靠过去握住她的手,一脸担心的模样。

「好了好了,我没事。」雪晴忍着疼低声安慰昊天策,「大家都坐吧!小梓,传膳。」

一顿早膳由没由来的哑迷开始,却在尴尬的情形下结束。

原本四人还在愉悦的气氛下用膳,帮忙换菜盘的帮忙换菜盘、努力喂食的努力喂食,就在早膳差不多结束时出了点小插曲。

「岭哥哥,你们等会儿就要走了?」

「嗯。」

「……别庄要多久才能拿得回来?」雪晴的话音方落,昊天策腾地一把怒火上心,一个锐利的眼刀子就往灵儿身上扎。

五、战事 - 之六十 - 再见银星

昊天岭将灵儿从绣凳上一把拉过来护在身后:「四哥,冷静点,不可能是她说的。」

昊天策將雪晴攬進懷裡,那形容如護犢子般,似是怕她下一刻便被人給欺了、帶走了、消失了。

他平日里温润的声音变得冰寒彻骨:「药师千叮万嘱,别让晴儿忧思多虑才能好好地休息,眼下只有她能知道那些情报,不是她说与晴儿知道,还会是哪个胆大嘴碎的宫婢说的?」

雪晴拉了拉昊天策的衣袖,低低地道:「策哥哥,真的不是灵儿说的,你莫要误会她了。」

昊天策垂眸,看着怀里满身是伤的小女人。

庆长药师在来的第一日便发话了,躺在玄冰上的雪晴若能醒来,也仅只是渡过了攸关生死的第一关。她伤得太重,醒来的头五日是关键。

这五日正是配合药汤、针砭等各种方法理气调瘀、止伤去塞的时候,除了须得注意她的伤势是否有恶化外,便是绝不能让她心中带事气滞郁结,影响了治疗。

如若这五日能平安渡过,这伤就算是好了五成,剩下的便只是调养。

上次未能赶及在事情发生前阻止,让他的晴儿遭受了此生难以磨灭的伤害,让他痛心疾首,忿恨自己能力的不足。

于是他在心中便立了誓,之后定要护她周全,万不能再让任何人钻了空子的。

偏生这重要时刻她却得知了泪泉落入敌人之手的事情,教人该如何是好!

雪晴见昊天策面色凝重不语,又再重申一次:「策哥哥,真的不是灵儿说的,你莫要误会她了。是我自己这二日琢磨出来的。」

昊天策气笑了:「妳琢磨出来的?」

雪晴望着昊天策的双眸笑了笑:「是,晴儿二日前在玄冰上醒来时,便知晓了。如不是别庄有事,怎可能送我到这儿来呢。策哥哥莫不是还当晴儿是三岁孩童吧,连这点儿小事也不清楚?」

昊天策的怒气随着雪晴所言而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尴尬。

昊天岭扫了眼自家四哥的神情,淡淡地开口:「四哥这是关心则乱呢。晴儿,我们已布好了局,捷报也一直在回传,现在国界已逐步往别庄推进了,相信别庄很快便能夺回来。待别庄清理好,四哥也会立刻带妳回去,妳别多想,好吗?」

「好。」雪晴打着圆场,振起力应了声。

「那我们先走了,还得与世伯会合呢!想必是愈早愈好。」

「嗯,快去吧!一路顺风!」

昊天岭拉着灵儿要离开,她恭敬地向雪晴及昊天策行了个礼,便与昊天岭一起踱步离开。

「对于四皇子的话,不用放在心上。知道吗?」

「嗯。」

灵儿低眸走在昊天岭的后方正想着事情,突然一鼻子就撞上了走在前头的昊天岭。

她揉揉疼痛的鼻子无辜地仰起头想瞧瞧怎么回事,此时昊天岭往左边让了半个身子好方便她看清楚前方的状况。

她才抬眸,昊天岭便见她双眸发亮。

她绕过昊天岭向前跑去,接着便听见一声嘶鸣及哒哒的马蹄奔过来的声音。

「银星!」少女奔至马前跳起来搂住马儿的脖子开心的大喊,下一瞬便见少女已是端坐在马儿的背上。银星的马蹄在地上刨呀刨地,一副恨不得立刻出发的模样。

昊天岭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将灵儿从马上抱了下来道:「我是命人将银星带了过来,可不表示妳就能骑着牠回去。」

灵儿一脸疑惑,又思及离开的时辰将近,于是将疑惑先放在一旁鼓起勇气开口道:「王爷,灵儿真不能留在这儿照顾殿下吗?」

「不行。」昊天岭回得干脆,「东西都打点好了,我们直接出发吧。」

他吹了声响哨,阿斯蓝转眼出现在他们跟前,他搂着灵儿直接以轻功飞身上马,银星在一旁以鼻喷气表示不满。

云颀骑着自己的座骑过来将一件大氅递给昊天岭,昊天岭用那大氅从前方往后将已是穿着火狐裘而圆滚滚的灵儿再给裹了起来。

这动作让灵儿有些不满,她忍不住说道:「王爷,灵儿没有这么娇气,请您让我自己一骑。」

「乖一些,我们要赶路,而且妳跟在我身边会比在行宫安全,妳也不希望晴儿出事吧?」

说话间,昊天岭已策马而出,银星紧紧跟在后头。

待出了行宫的区域,突然出现了约莫一百多骑跟在云颀的后方。

才行了几个时辰,他们一行已遇到了数批刺客。不过昊天岭未曾停下过,每每于强行穿越后,由后方那一百多骑去分了小队来处理那些人。

咳,基本上那是属于单方面的屠杀,而且几乎是一招致命的那种。

灵儿一路上观察,那些刺客虽然都身着近似白雪的雪行衣做掩护,但从招式及雪行衣的细节明显还是分属不同的人马。

在昊天岭的人又收割了一批刺客的性命之后他宣布休息二刻钟,所有的人随意吃了些干粮换了先前带着却未骑乘的马出发,这次二人就换乘在银星的马背上。

由于先前二人共乘一马,距离挨得相当近,昊天岭便趁此道出雪晴这段日子里所遭遇的事情。

「这苍王实在是太可恶了!没想到他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那这苍王现在伏法了吗?」

「他终其一生都会被关在天牢的聋哑阁里。」

「聋哑阁?只是将他关起来,会不会太过仁慈了!」

昊天岭嗤笑了一声:「哼,如不是雪国皇室禁止血亲相残,犯下此等大罪他早已是被凌迟处死了。不过关在聋哑阁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怎么说?」

「既是聋哑,便是取装聋作哑之意。

他在那处虽过得优渥,有吃有睡,伙食还很好,但无侍候的人,也无人会与他攀谈或对谈,更别提听见其它的声音或是看见日升日落、四季交替。

他不论暴怒或小低伏皆不会有人回应。每日唯一能听见的,约莫只有送膳的人将膳食入阁时那隔板开启的声音罢了。」

「所以……?」

「目前最长的记录是一年。」

她喃喃道:「同小黑屋好像……只是小黑屋没东西可吃,连续被关一年的话恐怕是已经活活饿死成了具枯骨。」

「如若妳真想有些能力回报晴儿,妳知道妳目前该做的是什么吗?」他趁灵儿的思绪已入了套,便赶紧提了正事。

「灵儿虚心受教。」

「好好地听从庆长药师的医嘱,将自己的身体养好。」

灵儿果然如他所预期地,乖巧地应了声:「是,灵儿知道了。」

再出发前昊天岭拿了一个小葫芦给灵儿,要她将里头的药汁喝下。

许是先前昊天岭的一番话,她眉也未皱一下,毅然决然地一口将药汁给喝下肚。

出发之后没多久她便沉沉地睡在昊天岭的怀里。

银星察觉她睡了有些躁动,昊天岭拍拍牠表示有他在,一切是牠多虑了,银星才又继续专注在路程上。

五、战事 - 之六十一 – 话唠刺客

娥眉月即将西沉的三更天,有一群人隐在官道的暗处。他们埋伏有了一阵子,为了避免睡着,竟有人聊起天来。

「嘿!头儿,不知道老二他们现在是否已经将御王包围起来了吗?」

「若是遇上了,小田会回来通风报信的,等着吧!」

「嘿嘿,前头那些人真是傻子,直接一窝蜂上了,然后再被一锅给端了,还是头儿聪明,让咱们分成两批人,如此便能互相支援并消耗敌方的体力来行歼灭战。」

「不晓得哪边会先对上御王呢!」

「头儿、头儿,远处有马蹄声来了!」有一名监视远处动静的下属急忙跑来通报。

「会不会是小田回来了?开战了吗?」

「听那动静,约莫是有四匹马在跑嘞!」

「四匹马?会不会是老二那边没拦住的?

「那不正好!兄弟们、记得了!御王的头颅在杀手排行榜上值一千金,如果不能得手,退而求其次便是他身旁的那位女子。那女子活的值一万金,死的只有一百金,懂了吗?」

「喔喔喔喔!」

「这倾巢而出的代价丰厚,兄弟们可得要好好干,绝不能放过一人,咱们要是能拿到这赏金,咱们歃血盟也能在江湖中……。」

银星、阿斯兰的脚程快,在话唠头领还在唠叨的时候已经要过了他们埋伏的地点。

头领见状停止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讲,立时吹了声响哨。

随着响哨,官道上站满了拿着火把的人,那些人还推了好几座的拒马堵在官道上,逼得昊天岭不得不停下马来。

那头领走到离昊天岭最近的一座拒马之后,打量着他。

头领尚正打量之中,又一骑出现,停在了昊天岭的左方。头领听见后来的那骑骑士称先来的这位管「王爷」。于是目光便主要看向昊天岭。

来的两人身上干净无血,先到的这位这怀里还揣着头巨大圆润的火狐。

哇欧!那只火狐能卖几多钱呀!给自己做一身火狐裘,以后逢人便能炫耀,可比卖出去更好。

疑?未见什么女子呀!难不成情报有误,眼前这位风光霁月、玉树临风的男子并非御王?

头领自一旁的手下拿了枝火把再瞇着眼睛仔细瞧了一下,那男子怀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火狐,是一名裹在火狐裘中睡着的女子。

如此说来,人就对上了。

嘿嘿!而且对方只有昊天岭与一名侍卫二人四马,再外加个睡着毫无战力的姑娘,头领这方的人已是不自觉地让冷笑爬上了他们的嘴角。

昊天岭看着对方的阵仗笑着在沉睡的灵儿的耳畔轻声地道:「灵儿呀灵儿,妳可知妳现在可是个香饽饽,一个活着的妳竟能抵十个死的我,还有传说哪国得了妳就能统一这中土大陆呢!

呼,也还好我们提早离开,不然玄冰行宫眼下便是闹得鸡犬不宁了。」

那头的头领笑得大声,大约觉得几十号人对上这两人是轻而易举,便不停地说个不停﹑出言不逊。

「大家看看,这传说中的御王就是长得这一副如女人的模样,有着这么一副好皮囊,还是让他在死前同咱们兄弟乐活乐活。」

「哈哈哈!头儿说得好呀!」

这一群正鼓噪着,有一个弱弱的声音道:「头儿……不能睡那名女子吗?听说城里头的女子都保养得很好……。」

啪!啪!

说话的那个被用力地巴了二下头:「只想着睡女人,你把她弄坏了怎么办,弄坏了就领不到一万金了!咱们歃血盟……。」

昊天岭开初还听了一下话唠到底在说些什么,后来发现睡在怀里的灵儿蹙起了眉头又嗫嚅了一句什么,似是被话唠吵得睡不好。他摇了摇头,便对云颀指了指弓箭。

云颀翻了个白眼,以小指挖了挖耳朵,无奈地收起佩剑搭起弓箭,在心里头想着:歃血盟?我看是撒血盟吧!比我这个话唠云颀还要唠嗑,对状况又如此地拎不清,真不晓得你们是如何能活到现在!

他拉满了弓、舔了舔唇,便听咻——地一声,箭矢稳稳地射中话唠头领的喉咙。

只是昊天岭让这话唠话停的时间太晚,灵儿在此时已被吵醒了。

她一醒来就看见一群不知道是因为开心终于脱离话唠头领,亦或是气愤头领被杀而群情激动的刺客们冲过来,而自己人只有小猫三只的景况,她环视周围一圈,立即做出决定。

她一手握住昊天岭拉住缰绳的手施力要银星尽可能地往后退开一个距离,到了一株不知几年份的粗壮老树旁﹑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兩个小小的琉璃瓶。

「云颀,找掩护!」随着她的喊声,小瓶就以优美的弧度飞越了他们与刺客之间的距离直至落在刺客们的一只火把上。

小瓶在空中飞舞的这段极短的时间里,云颀打马往后退去,灵儿则是在马上反过身来将昊天岭的身形压低,甚至是敞开火狐裘把他的整个人护进怀里,昊天岭的脸无预期地贴上了她的胸口。

轰、轰——二声,这群刺客转眼间死的死,没死的也横七竖八地躺在爆炸范围外侧,看起来九成九以上都是重伤。拒马也倒得七零八落,许多铁枪木柱不知飞哪儿去了。

她们三人四马却都没事,连点擦伤也没有。

只是灵儿对昊天岭的动作惊讶非常。

相对于云颀曾亲眼所见亲身使用过小琉璃瓶,昊天岭似乎也知道她是在做遇上爆炸时的掩护动作。

就在她反身抱住他时,他飞快地挣脱她,拉着缰绳调转马头让银星领着阿斯蓝快速往后方远离爆炸现场,他自己则抱着她直接用轻功往后掠去一大段距离后将她搂在怀里蹲在一株粗壮老树的后方地面上。

他躲在老树后方将她整个人护得严严实实。

不仅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甚至是连她的脚都不让沾地,而他自己则只靠那株老树帮他抵挡那些可能因爆炸而来的飞砂走石。

咚咚咚……,许多声响打在老树之上,其中不乏似是长枪木柱射过来直入树干的声音。

他的激动透过他们接触的肢体传来。

她不明就里想抬起头来看他,昊天岭却只是将她搂紧说了句别动。

云颀在爆炸结束后立刻过去确认有没有活口。昊天岭则等了一会儿才让灵儿的脚落地并牵着她站起来。她才站好,落在后面料理刺客的百位骑士们也来了。

「主子,方才的声响及震动……您没事吧?」

「嗯。」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无妨,找个上风处,大家休整一个时辰。」

「是,属下遵命。」

五、战事 - 之六十二 - 篝火中的幻影

俗语说人多好办事,百骑的战力不是白喊的,附近的战场很快就打扫干净,各方刺客们没有一个活口,全都覆在雪国特有的黑土之下。

临时休整的营地也在极短时间内整理好升起了篝火,还有人去猎了雪兔回来,处理后就在篝火旁烤起肉来。

火光熠熠对映着灿灿星空,星光因为娥眉月早已西沉而在天空中显得吵闹。

比起上一次一样在野外堆了篝火烤着肉,这次的人远比上次多,星光也大好。最重要的是,此次楚秀成正在专心打仗,想尽办法别让到嘴的肉被雪后给拿了回去,一定不会再同上次一样巧遇了他。

灵儿心情放松地看着大伙儿忙着觉得很有趣,她还去瞧了瞧怎么杀兔子,可不一会儿她突然便觉得心头闷闷地,她有些感伤而征愣愣地看着火光。

烤肉的香味随着时间飘散开来,架上的兔子看起来油亮油亮。云颀拿来半只烤好的兔子给昊天岭,昊天岭接过之后便理所当然地切了一只腿递给灵儿。

「怎么了?」

昊天岭见灵儿如提线傀儡般地接过了兔腿却未动口,对外界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他抬眸望了望四周,见她目光紧盯着跃动着火光的篝火,「灵儿,要本王喂妳吃?」

昊天岭等了半晌未得到她的回答,他便直接近了她的身。她一直到了他俩只有一臂之遥,她才如梦初醒,发现昊天岭在与自己说话。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道:「多谢王爷的美意,灵儿自己可以。」

「那便好,快吃吧,等会儿就要出发了。」

「是。」

直到再次上马,灵儿似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笑,她的脸色随着时间变得苍白。

昊天岭见状有些不安。

「妳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他的语气中隐含着担忧,低哑着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我也不知道,」昊天岭等了半晌才听见她飘忽不定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彷佛一直听到周围有很多吵杂的声音。」

「什么声音?」他的语气柔软,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好像在叫我……方才那些火光之中还一直跳跃着一些画面,好像很多人围着篝火在跳舞。」

「妳想起以前的事了……?」他听见自己提问的声音略微发抖,难得地心中有些忐忑。

又是半晌昊天岭才听见灵儿的回答:「没有……。」

灵儿在他的前方望着远处苦笑着,那些片段画面如同是做梦一般,无头无尾,完全无法连贯起来。

方才她很努力地回想,只换来一阵头晕而已。

「妳那个小瓶子是从哪儿学来的?」他决定换个话题。

「我也不清楚,是天中节去药铺时突然想起来怎么做的……王爷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云颀是有向我禀报过。」

灵儿感觉自己脑子晕沉沉地愈晃愈大,其实已不大能思考了,她在模糊之中回复昊天岭的话语:「难怪,难怪王爷连如何降低遇上爆炸时的伤害方式也知道。」

这次轮到昊天岭在苦笑,他并非是因为云颀的禀报得知那方法的,只可惜那苦笑在二人共乘在阿斯蓝背上又因她已经昏沉无法回头,她并未看见。

「以后非不得已别拿出来用,好吗?」

「嗯。」

灵儿的最后那声回答微弱得像是消失在空气之中般,昊天岭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快速放松,他紧紧地揽住她,带着队伍加速往东南方前进。

从玄冰谷出发第四日开始,灵儿发现经过的大城是之前被楚秀成的军队攻下过后又被雪后给收复的。她会知道是在客栈吃饭时听见几个邻桌都在议论。

「嘿,你们府上买到炒菜锅了没有?」

「没有,早上才去了打铁铺子,还是没问到有。师傅说到现在还是无处可以买到生料呢!无生料可该如何打铁!」

「是唷……最近吃火锅都吃到腻味了,真想要吃个炸三鲜。」

「炸三鲜呀,我倒是想吃炸芋饼……。」

「老王,你还在想吃的,你家主子要的锁扣你找到没?」

「我已经派小子到临近的大城镇去找了。哎,都是那个什么北原的王子,一来就像个蝗虫一样将什么能搜刮的都带走了。连带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不晓得我们府邸的院护从二轮值增加到三轮值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府里头的合页锁扣被那个北原王子强征走,现在府门连关都关不上,主子已经紧急请木匠师傅重做不需合页的大门了,可你们也知道这城里有用合页的人家都争相找木匠师傅做新大门,哪里能这么快排上号,只好增加院护人数与轮值的班次了。」

「也是……我们府门还好尚未换成需要合页的那种倒没这困扰,只是那些个金属雕花都被挖走。老爷还在想之后要找工匠来重新做上新的呢。」

「对了,听说现在就是李府府上有釜锅了,真希望老爷能带我们去那户做客,听说那户现在招待客人的菜满桌都是炸物呢!」

「你还想着吃!好了好了,都散了,我要到东门外去找找有没什么可以替代白米的,现在城里米价麦价高昂,钱又被搜刮了不少去。老爷吩咐了,在雪皇陛下的粮到之前赶紧先找点别的来。」

「我家老爷也是如此说,听说雪皇陛下已经在放粮了,可我们这处离皇城远还得等等呢!」

「真希望物资快点到阿!听说雪后陛下还在打仗呢……。」

她听了听才明白楚秀成对于制造兵器的原物料与粮草的搜刮实施得有多彻底。

无怪乎,进城能吃到的都是煮卤或清蒸的菜色,尤其是用陶锅炖煮的火锅、卤味最是多,完全不见快炒或油炸的菜。

只是这些城镇还不算是真正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相对于后来所见到的那些饱经风霜的城镇比起来,楚秀成明显对于这些没费什么功夫得来的领地未有什么治理的想法,仅仅权当是些个库房罢了,故这些城镇只像是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蝗灾,并未真正受到什么实质的重创。

于出发的第六日开始,她们开始见到真正经历战火摧残过后的城墙,军民们正努力地修补近日才又经大战而破损的城墙。见到这些城镇就能知道这些地方是之前攻防较劲的主要地点,换句话说,这里离雪国﹑北原及天耀原本的边境不远了。

五、战事 - 之六十三 - 第二吻

因为战略,昊天岭一行的目的地是直抵汤城。

之所以会选择汤城是因汤城是邻近泪泉别庄最近的一座大城,往北去则有雪国与北原边界的重要守城——青木城、岩城并一系列的协防守城,若往南或东南又能接壤天耀的安南关及虎狼关。是适宜行调兵遣将的大城。

可他一路上须依雪国战况及天耀边防的回报做一些处置,以至于赶路的后期曾进了两个城里议事并休整。

既是在城里休整,他也就顺道为灵儿整了新的衣裳以适应由寒冬转为初秋的天气。

他们一行赶赴至汤城附近已比预定晚了半日。还未至城门口,远远地便见一位熟人带着两个随从共三骑从城门的方向奔了过来,最后在昊天岭的面前翻身下马行礼。

「花剑玥见过御王殿下。」

「花将军。」昊天岭微微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一切都顺利?」他边说边抱着灵儿也下了马。

「是,一切遵照雪后陛下与殿下的吩咐。边界已经顺利往北原方向推展,目前已收复八成的国土。」

「现在楚秀成在哪里?」

「回殿下,在泪泉别庄里……。」花将军的头垂了下来,灵儿见到她的拳紧紧攥着。

「是么?陛下呢?」昊天岭语气平平地问道。

「回殿下,陛下现正带着四大将军被北原十四王子的心腹拖在北方岩城。陛下昨夜接到别庄的情报便派本将先过来听候殿下差遣。」

「嗯。北原的太王子有顺利回国了?」

「是前日走的,走前偷偷地送出了岩城在十四王子手下的布防图给咱们后才回国的。只是昨日听说到他在路上遭到了埋伏,现在生死不明。」

「嗯。」昊天岭沉吟了小半会儿道:「将军有别庄的配置图吗?」

「有的。请殿下先移至汤城的驿站,本将立刻去为殿下取图。」

「好。」昊天岭扬了扬手,其中有二位亲兵立刻过来听令,「直接召集附近的人过来议事。」

「是,殿下。」

驿站的人很有眼色地在见着昊天岭与一位姑娘同骑便将灵儿与昊天岭的房间安排在同一处。

灵儿正开口想向对方多要一间房,昊天岭却唤了她去端盆水来,她听话地去找水端,云颀则去找些吃食及瞧瞧其它护卫的安排。

灵儿打了水回到房里,三两下就为昊天岭递上了净面的布巾。

然后趁他正在擦脸的当口儿到桌边拿起了包装精致的炭条在案桌上的纸上涂涂画画。

昊天岭擦了把脸把布巾丢进小木盆后就靠到案桌这边。

「这是什么?」

「回王爷,这是我记忆中别庄的布置。」

「这些地方是……?」昊天岭指着几处特殊的符号。

「这是殿下曾经同灵儿提起过的暗道,灵儿不清楚花将军拿来的图会不会有这些地方,灵儿怕等会儿王爷要议事时才提起这件事会不方便,所以就先讲给王爷听。」

「嗯。让妳去别庄是养伤的,妳不好好养伤倒是把人家庄园的布置摸得一清二楚,有何居心?」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脚步却是比方才更加地靠近她,两人之间几乎只余一拳的距离。

灵儿正想辩解,一抬眸见到昊天岭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捉狭,正要说出口的话就此哽在喉中,只能生生地往肚子里吞。

她低头红着脸暗暗地往一旁移了两步同时咳了两声,指着北门的位置说:「咳咳。王爷,殿下当时便是带着灵儿从这儿离开的。

从这处可以分东西二路,路窄又曲折,虽然可以骑马,但一面是断壁,一边是悬崖,很是惊险。

灵儿走的是东边再取道往东南方向,殿下应该是往西走。」

「是吗?」昊天岭也往灵儿的方向挪了二步,几乎是贴在她身后。

她不知怎地骤然想起那日在玄冰谷山颠上的那个吻,面上跟着发烫起来。

分明这几日与王爷共乘一骑也都好好的,现在却觉得身后的温度似是高得烫人,空气里尽是暧眛的味道。

她想往旁边再挪动,昊天岭的气息已然在她耳畔让她动弹不得。

「王、王爷。」她哑着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他从她身后轻轻地将人带进怀里,声音轻柔地问道:「什么?」

「王爷……您……。」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她倏地将低着的头抬起来望着前方,想深吸一口气来问出自己的问题。

可在她身后的昊天岭一是挨得离她太近,二是明显未预期到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因而直挺的鼻子就这样被她撞了一个扎实,他痛地闷哼了一声。

灵儿第一时间感受到后脑勺传来的碰撞并听闻了昊天岭的闷哼声,她慌张地转身,慌忙地伸出手想帮昊天岭揉揉,可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他的大手给拦劫。

她的双眸对上一双狡黠带笑的眸子。

他用巧劲将她往上带,她猝不及防便同他吻上了。

他这次吻得相当霸道,甚至她根本是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脚不沾地的被吻着。

她很是抗拒。

若说上次在玄冰谷的吻是很纯粹的感觉,今次却因为她心中诸多复杂的想法,让她无福消受这个吻。

诸如她担的职是否包含暖床这个条目亦或是王爷于她是个什么样的意义等等,许多正反两方的念头在这段日子无一不盘旋在她的脑中互相叫嚣。

有时她会想:如若她不是担现今这个职,王爷还会不会做那些举动来轻薄自己?

还是在这样威权的时代不论她是不是担这个职也没什么轻不轻薄的说法,一切只是命数,就如那些个被送上楚秀成床上的女人们一般,被个什么王爷王子看上所以就得被怎么怎么地处置。

难道自己真是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吗?

她愈想她的心便愈冷,虽然她被熟悉安心的味道给环绕着,可她还是挣扎着,她欲挣脱出昊天岭的怀抱。

她的推拒透过他与她碰触的肢体清楚地传来。

但昊天岭从那日发现自己的真心后,他由原本只是想保护好她,以便日后将她完整交还她父亲手里的想法转变为他要她,他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御王妃。

若她真无法爱上自己,那只能想个理由、找个方法将她继续放在身边,甚或是霸道地将她锁在身边不放她离开,直至她爱上自己为止……。

只是以目前的战况,这件事或许会有困难,至少他们在几个时辰之后就得先小别一番,而他还无法确定究竟灵儿对自己的想法如何。

昊天岭不清楚她推拒的原因,也不想在这个好不容易二人才能独处,却马上又要分开的当口儿去了解她推拒的原因,所以直接忽略她的拒绝只想享受这一刻温存的感觉。

她愈加用力挣脱,他就愈将她抱紧,直到她咬了他的唇尝到了血的味道,他才放开了她。

五、战事-之六十四-贴身侍女得暖床?

他蹙眉看着她满脸的泪痕。

她被他放开后立即跪在地上行着大礼。

「灵儿伤了王爷,请王爷责罚。」

昊天岭见她有些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那形容不知是她很害怕亦或是她激动的情绪造成的。

他舔了舔唇角上的血道:「无妨,起来吧。」

「不,灵儿不起来。灵儿斗胆,有事想恳请王爷成全。」

「妳说说看?」

灵儿低着头说出她的请求:「灵儿想请辞贴身侍女一职。」

昊天岭有些怒极反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因何?本王待妳不好吗?」

「不,王爷待灵儿很好。是灵儿实在无法胜任这个职位。」

「无法胜任?」

「是。灵、灵儿……对于贴身侍女的差事内容实在是无法……。」

已在门外候着一段时间的云颀踩着这个点适时地敲了敲门。

「王爷,众人齐了。」

「知道了。」昊天岭赞赏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沉着声向灵儿说道:「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我倒是觉得妳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径自走到房门口,「还不快跟上,要议事了。」

她有些无奈地道:「是。」

花将军拿来的泪泉别庄配置图是文书库中记录最新的内容,可与灵儿所绘的相比却并非是最完整的。最后众人只能用灵儿提供的内容,她当众将布置的部份画得更细并一一解说。

能有清楚的配置是让这场仗能打得更有把握的关键,只是这图也才前后半年就相差如此多的这件事,让众人担忧占了别庄好一阵子的楚秀成是否除了已找全了既有的暗道之外还挖了新的。

「叫上小白头。让牠从空中监视吧。」昊天岭最后做了这个结论。

「殿下英明。」众人对这个结论相当满意。

灵儿在议事中得随时将议事的内容或讨论的结果整理写成文字,这其实是个繁重又需心细的差事,因此在议事后、命令发出去之前,她只能心无旁骛地处理着手上的公文。

好不容易她将王爷的命令整理好、誊好抄本发下去后才想到辞职一事还未得准许。

她从议事间走出来时,云颀去发公文,自家王爷不知哪儿去了。

灵儿在无人的檐下左右瞧了瞧,她猜想在整备出发的这段约需两个时辰的时间里,王爷大约会是在房里休息的吧……。

自己同自家王爷被安排在同一处,先前才发生那样的事,若是要回房去同他大眼瞪小眼着实是尴尬多多,还不如干脆到马房去瞧瞧银星,顺道在银星那处窝到出发的时辰好了。

她想到此,立马拍板往马厩方向去。

夜早已入了三更,月也早已过了中天,她走在往马厩的路上凉风飕飕的,拉了拉斗篷仰头见着满天星斗,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这首诗应当是小时候会念的,那一夜似乎是个睡不着的秋夜,有个人温柔地念着诗哄自己入睡,自己还因为这诗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找着牵牛织女星……。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好一段时日未在如此的深夜里还未入睡了。

即便是从玄冰谷离开之后几乎整日骑在马上,因得了庆长药师的嘱咐,王爷总是让她在亥时之前就睡了。

这段时间王爷一直都对她很好,不仅很少见到他冷漠的一面,何时得喝药﹑何时得吃饭都会掐好时辰让她如时完成,在路途中遇上刺客会护着她,连赶路的风霜﹑多日的餐风露宿在她的脸上都看不出。

再往前想住在玄冰谷的时候与再之前军营及府邸里,云颀总说自己是个被自家王爷宠惯的丫头,一般宠惯多是这样的?

王爷是在意……自己……的吗?

为什么?

明明之前就肯定过自己与前王妃无任何相像之处……?这个在意是因何而来?

「妳这个丫头倒是叫本王好找!」

她想得入神,蓦地就来了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把她吓了个哆嗦。

一回身,果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踏着月色而来,她反应过来立即行了个礼。

「王、王爷。」

「方才忙是不得已,忙完怎地不快去休息,还到处乱跑。」若不是他配了两个暗卫跟着她,他还不晓得这会儿要到哪里找人才好。

「我……。」

灵儿的头上冒出三条黑线,心里想着:我就是因为王爷回房休息了所以才不能回房休息呀!

只是这话能说出口吗?

说出来岂不是更显尴尬。

「药师的话妳都忘了?」

「灵儿没有。」

「那走吧,妳该睡了。」昊天岭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灵儿的斗蓬之外,那温度以及属于他的味道围绕着她,无声地传递了他的温暖过来。

「王爷,我……。」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双肩上,附着她的耳朵柔声地说道:「先前是我太急竟逼得妳想离开我那日妳放出小瓶子时用身体为我掩护我以为妳同我喜欢妳一般地喜欢我。」

她的脸转瞬间一片绯红,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她先前所推论的一切都不尽正确,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王爷喜欢……我?」

「所以是我对妳还不够好?」他清浅的低笑声传入她的耳里,她仰起头正对着他那双澄澈的双眸。

半晌她说道:「王爷待灵儿很好很好,只是灵儿以为以为王爷只是看灵儿的身世可怜,多看顾灵儿一些罢了。原来。」

原来的后面微不可闻,她的面上已是红得快滴出血来。

他对着她说道:「走吧,妳真的该睡了。我保证妳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妳的。」

她扭着手指点了点头,随他回了房。

「王爷,那、那个……。」就在要进房门口的时候,灵儿脑子里百转了千回终于决定还是先问了那个问题。

「什么?」

「所谓的贴身侍女是连暖床都得做吗?」

「原来妳是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昊天岭不置可否笑着进了厢房,灵儿也随后跟着进去。

五、战事 - 之六十五-同挂念的人重逢

进了房,昊天岭先为她倒了杯热在小火炉上的暖茶,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先喝杯茶暖暖。」

「喔。」她温顺地接过了茶杯,道了声:「谢王爷。」

她才靠近茶杯要喝茶,眉头微微蹙了蹙,「没事,那是药师为妳配的药茶。」他简简单单地解释了一句,凑到她身后为她卸了大氅。

昊天岭要为她卸披风时,她有些按耐不住,便伸了一只手按住他正在解披风扣带的手,他算是尊重地停下了动作。

灵儿回身抬头与他四目交接,她蹙眉问他:「所以……贴身侍女到底是要不要……?」

「咳咳,到底是需要不需要……暖床?」后面的几字她说得困难,最后咬了咬牙才一口气问出来。

他见着她有些紧张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便道:「这问题于妳来说很是重要吗?」

「是。」灵儿回答得肯定还外加了猛点头。

「那本王告诉妳……。」原先眸底还含着促狭意味的昊天岭,整个人的气场瞬变,双手牵着她的手正色道:「御王府內从未有过暖床,也无须有暖床,那种事本王一生只对王妃一人行使。」

本有些紧张无助的灵儿闻言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噢耶!太好了!贴身侍女无须暖床!

正当她在心中欢庆贴身侍女无须暖床一事时,云颀端了碗雾气腾腾的药汤从未闭上的房门进来,只是他进来将药碗搁在小杌上后就出去了,临出门前还将门给带上。

她见着被关上的房门有些泪流满面。她先前进房时未带上门是为了避嫌呀!这云大哥是多没眼色……。

昊天岭未管她心中打的小九九,端起药碗,温声道:「来,喝药。」

「喝药?这是药师给的药吗?」

「是药师开的睡前药。」

她蹙眉道:「可灵儿若喝了这药,二个时辰后定是醒不过来的。大军出发在即,灵儿总不能与王爷一直共乘一骑……。」

「这次妳无须去。」

「可是别庄的配置……。」

「妳绘的图很清楚又有小白头在上空监视着应该够了,况且妳今夜实在是太晚睡了。」

灵儿瞠目结舌:「额?这理由实在是……。」

「实在是如何?嗯?」他见她的呆萌样忍不住伸出手抚着她的脸。

他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她的眼缓缓道:「我也不想妳涉险。」

灵儿见他眸子里温柔得似能掐得出水来有点儿征愣,可她心里还不清楚自己对王爷的想法,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的手。

王爷如今对自己坦白了,如若自己无法回应,该如何去回报他对自己的好呢?

对于她的回避昊天岭只是讪讪的收回手,将拿着的药碗向着她的方向伸了伸。

「王爷能不要对灵儿那么好吗?」

「不能。乖,别想太多了,喝了药睡个好觉,明早会有个熟人来侍候妳,妳见着她一定会开心的。」

「真的?可是……。」

「本王说过的话有未曾兑现过的吗?别庄的事妳别担忧,直接上战场也非妳的专长。乖,来把药喝了。」

她接过药碗,深吸口气便将药汤一饮而尽,可还是避免不了药汤在舌上经过时的苦涩。他见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便拿出袖袋里的一个糖纸包,从里头取了一颗蜜饯给她。

她急急地将那蜜饯塞进嘴里后才问道:「王爷怎么还有蜜饯呢?我记得之前全打包给殿下了。」

他嘴角噙着一缕邪笑道:「妳说呢?」

最后灵儿没有猜出蜜饯是如何来的,就被昊天岭强行抱到里间的床榻上,他为她掖好被就到外间去了。

她听见他在外间召了人进来,那二个低语议事的声音她听得不甚真切。

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来人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冥殇,可她也只知来人是冥殇,再后面那些低语就彷佛是催眠曲般让她恍恍惚惚就进了梦乡。

昊天岭在出发前又到床榻前瞧了瞧,她的睡相很好,依然是入睡时的模样,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亲便不回头地走了。

灵儿睡得很沉,未见着他英姿挺拔的戎装。

灵儿这一睡便睡到了翌日近巳时才醒。

她正要下床就见到一个身影从外间走了进来。

开初她惊讶得瞪大了双眼,接着滚滚热泪便夺眶而出。

「小芽!」半晌灵儿才能发出声音,她赤着足奔过去抱住小芽,「小芽真的是妳?」

「姑娘,是小芽!是小芽!」小芽也激动得落泪回抱着灵儿。

两个姑娘哭着抱成了一团,好一会儿还是小芽先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她连忙跪了下来。

「姑娘,都是小芽护主不力,请姑娘责罚。」

灵儿拉着小芽道:「小芽妳快起来,妳哪有什么错,只是我们的运气不好罢了。

那天,我好几回做梦都梦到那日……那日真是太可怕了,幸好妳没事!」她牵着小芽的手,「……我想妳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也是我没能力保护妳,对不起!」

「姑娘您说得是什么话呢!我们做奴婢的就是要誓死保护主子。

公主殿下将您托给了我,您就是小芽的主子。

小芽没平安将姑娘送到殿下指定的地点,是小芽办事不力。姑娘您……。」

灵儿打断她的话:「别说了,我这辈子能再次看到妳平安出现在我眼前……我真的很感谢上苍,莫再提要我责罚妳的事好吗?我们就算扯平了。」

「姑娘……。」

两个姑娘又抱在一起哭了半晌小芽才想到忘了办正经事。

她赶紧擦擦眼泪去端了盆水来给灵儿洗漱,洗漱完在说笑声中小芽又帮灵儿更衣,接下来又接连侍候她早点及用药。

待蜜饯进了她的口,小芽才对灵儿说:「姑娘,御王殿下有吩咐,有些东西等姑娘醒来要交给姑娘。」

「喔?是什么?拿上来吧。」

五、战事 - 之六十六 - 异状

小芽从外间端了个托盘进来,上头有三样令灵儿眼熟的东西。

一条卷着的鞭子、一个布包及刀柄尾端刻成莲花的子母折花刀。

「这是……?」

灵儿立刻察看托盘上的东西,鞭子及折花刀之前因伤去泪泉别庄时并未带在身上,所以还是原来的模样,可随身的布包早在被楚秀成的人更衣时给拿走了。

理应消失的东西,这托盘上却有。

她摒着气、小心地将布卷摊开就如同她往昔,每回要离开安全避护处前所做的最后确认、检查一般。

六只全长约八公分的黑色短刀立时出现在她的眼前,布卷的一角,里面同样也有二十只左右的银针收纳在那里。

她回想起那日在沈师爷处所听闻到的每句话,当时听不明白的,现在都能领会过来。

原来王爷早在那时就已经替自己准备许多东西。

而且很多事情,他其实都以自己为优先考虑。

如她随身的武器、如她先前设计的马蹬、如凝神草、如去泪泉养伤、又如自家王爷冒着大风险去救她……。

而这次,因为他不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就命人将她惯用来护身的东西送过来。

她心中觉得暖暖地并即刻着手将东西都放在惯用的位置上。

昊天岭虽嘱咐小芽能让灵儿在汤城里随意走走,可灵儿为避免麻烦一直在驿站里待着,有时候会利用驿站马厩前的大空地练练鞭或与小芽过个几招练练手。

小芽不愧是雪晴说的是她身边最厉害的侍女,灵儿若是照一般的方法在十招之内必输,只有用那一种她失去记忆前学的特别招式才能成功赢过小芽。

只是那种招式算是两败俱伤的杀招,赢了对方也未必讨得了好。想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极低,是属于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的招式。

倘若有一日真有机会用了,约莫也只是为了让身旁的人能有机会离开罢了。

就这样过了三日,攻下别庄及岩城的捷报一直未传来,似乎是楚秀成将所有手上的兵力压在这两个地方。

只是岩城本身是个城,周围又什么掩护也没有,着实是个难攻的要塞。可那泪泉别庄只是个山庄,本身建筑的设计或是资源上并未像个堡垒一般且又是昊天岭亲自带兵去围剿,这么久未能攻下倒是让人觉得奇怪。

日子又过了两日,灵儿在早点之后往马厩去瞧瞧银星顺道散散步,突然一阵心悸。

待缓过来睁眼一瞧,竟看见冥殇带着一群人以很快的速度往马厩方向去,她觉得事情不单纯便带着小芽追上去。

「冥殇大哥,出什么事了?」

冥殇正指挥暗卫们找马出发,一听到灵儿的声音回过身时却是一派淡定的样子,温和地道:「灵儿,好久不见了。」

空气中有种不协调的感觉,令灵儿不禁瞇了瞇眼眸。

冥殇淡定的神色与后面暗卫们的匆忙呈现极度的反差。

「大哥,你们怎么如此匆忙,是不是王爷出事了?」灵儿捕捉着冥殇的表情。

「没有,别庄已经差不多攻下来了,主子命我带人去支持。」

「支援?」

「是呀,楚秀成很狡猾,逃到北方山麓的小路上,那边的地形由我们暗卫去搜索比较快。」

「原来如此!」

小白头在空中适时地叫了二声,灵儿仰起头来见着牠在空中不停地盘旋。

「那大哥你们快去吧!」

「嗯。告辞。」

冥殇招了自己的座骑,正上马的时候灵儿又开口道:「大哥,既然别庄捷报在即,灵儿能跟去瞧瞧吗?」

「灵儿妳在将养身体不宜劳累,还是在此等候捷报吧!」

「唔……好吧!不耽搁你们了,大哥慢走。」

冥殇朝着灵儿点点头,带着一群暗卫风一阵似地走了。灵儿仰头一望,小白头果然也不在了。

半晌之后,走进马厩的灵儿望着银星说道:「我们也出发吧!」

「姑娘要跟去?可是殿下並未说您能离开汤城……。」

「嗯。我觉得有些不安,我很怕是王爷会出事……呸呸呸,碎碎平安,阿!不對,是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灵儿脸上有些焦躁,「总之我想去瞧瞧。」

「方才那位大哥不是说……?」

灵儿回身握住小芽的手,「小芽,妳对这地区的路最熟了对不?妳带我去好吗?」

「可是殿下并未准许您离开汤城,小芽的责任就是将您照顾好。」

「小芽,我上次看过地图,别庄离这儿不过二个半时辰的路程,骑快马应该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吧?来回也不过三个时辰,回来还赶得及晚饭呢!我们去瞧瞧就回来,不会耽搁太久的,好不好?」

「这……。」

「走吧走吧,我们得赶在冥殇大哥的前头才行。」

灵儿自顾自地将银星的辔头障泥马蹬都装好,临行前想到什么,又带上了弓箭才翻身上马。

原本小芽想阻止她,可银星已在一旁打着响鼻宣告自己的兴奋,小芽见无法阻止只好也挑了一匹军马,将必要的东西都带上装上,临行前还拿了几只响箭以防万一。

小芽带着灵儿二骑奔驰在山间的小道上,这条路径小无法同时很多人骑马经过却能快一些抵达别庄,是符合灵儿要求的路线。

到了别庄附近,灵儿未让小芽继续引路而是改以小白头的方向做指引。

她见小白头往北门的方向,也跟着策马而去。

不多时,她们二骑从岔路回到干道,身影就暴露在略微落后的冥殇眼前,冥殇见状加快了速度赶上灵儿,疾风与银星并排在一起。

「灵儿!」马儿的速度很快,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吹过,他以内力向她道:「妳怎么来了?」

「我担心,所以来了。」她大声地回道。

五、战事 - 之六十七 - 王爷受困

就在此时,远方山上的上空冒出一缕烟尘,小白头跟着在上空啼了一长声,灵儿感受到一阵比先前更强的心悸还伴随心痛,她右手抚着左胸疼得弓起了背,额上沁出大滴的冷汗。

冥殇听见鹰啼仰头望了一下高空中的小白头,脸色有些深沉。

只是他的头才一低就见到灵儿的异常,冥殇怕她是要摔落下马,立刻以轻功从疾风的马背上跳至银星背上揽着灵儿接过了缰绳。

「妳还好吗?」他拧着眉问道。

「冥、冥大哥,我没……没事。唔……。」她大口喘着气回答,忽又一阵钝痛以心脏为中心传遍身体到四肢,她疼得快晕过去,却是又咬着牙道:「快,银星!再快一些!一定是王爷……不、不,王爷一定是没事的……一定是没事的。」

几十骑抵达泪泉别庄那条北门外还未至岔路处的通幽小径,目光所及一片荒凉,与原本的郁郁苍苍有着天壤之别。

一块触目惊心的大石堵在大约是这小径最窄的路段,似是毫无接缝地嵌在山壁上,旁边有许多亲兵在挖掘,想把那块大石头移走。

灵儿抵达时見到的就是这景象。

她着实未曾想过强大的王爷也会出事。

下马时,她心脏的疼痛才稍稍平抚,可那令人震憾的现场还是让她还是不由得腿软了一下。

冥殇蹙眉扶了她一把,随后小芽便过来接替他搀着灵儿,以便冥殇上前理清眼前的状况。

他找了一位现场指挥的小将过来问话才知道,就在昊天岭命冥殇回汤城带擅长各种地貌搜寻的暗卫前来支持的时候,他们找了两日的楚秀成被发现往北门外撤退。

昊天岭让其它将领守着一吋吋攻下的别庄及所有的暗道口,亲自领了亲兵往北门外追。

双方的士兵都是精锐亲兵,也都擅长使用地形,只是差在楚秀成的亲兵经历了这几日的攻防战后看来较为疲惫。

昊天岭将楚秀成逼到北门外过了岔路处、在通往东方最窄的曲径上。

接下来,约莫是受够了这几日以来沉闷的作战方式,再加上二位主将打了个照面后让彼此的新仇旧恨皆涌上心头,一阵疾风吹过,周遭的亲兵们便见二位主将已是凌空过起招来。

亲兵们看见他们以轻功掠到半空中又分开,后来听见有人询问内力深厚的同袍才知原来自家殿下与对手在空中的一瞬间已过了数十招。

就这样十数个分合双方一直未分出胜负。

其实说双方未分出胜负其实是有失公允的。

昊天岭每次出手的间隔时间都差不多,但楚秀成却是已渐渐落了下乘,攻少防多了。

亲兵们忽然发现原本打得难分难舍的双方不再向对方攻击,他们似是在蓄力,想一次定胜负。

那一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双方都放弃了武器,以自身的修为尽全力击中对方胸膛的一掌。

双方的亲兵见着自己的主子一个吐着血往山壁上快速退去,一个吐着血哈哈大笑地往崖底下落。

昊天岭撞在山壁上时,楚秀成的人踩着这个点发动了那个他们至少花费了七日以上心血才做成的陷阱。

那块大石就如他们所预期的那般,生生地从峭壁上方滚了下来,堪堪就落在昊天岭撞着的山壁上。

那大石又因那曲径亦如他们所预期的,停在那处,阻断了小路。

灵儿她们来的路上所见的那一缕烟尘便是那些人发动陷阱时,大石滚动所致使的。

陷阱发动之后,楚秀成的人见着自家王子疑似落到崖底,纷纷找路往下去救自家主子。而昊天岭的人则努力地要将大石搬走救出自家的御王殿下。

灵儿在一旁听那位小将说完,握着拳便离了小芽的搀扶,揣揣地走过去查看,抚着山壁想着如何能将石头移走。

虽然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可她觉得不论王爷如何了,自己都得再见他一面才行。

查看了良久,这大石真的很大,而它堵住路也着实令她无法见到这顽石的全貌。

她想请一位有轻功的人来协助自己,转头却见冥殇与云颀正忙着调度现场的士兵们。

于是,她只好摸摸鼻子先回头自行敲敲石头与山壁交界的位置,想试图知道里头是否有空间。

灵儿边敲边听,半晌后赫然听见一个似有节奏的敲击声,她立时瞪大了双眼,耳朵更贴着岩壁仔细地听。

她听了好一会儿,有些怔愣。

那些节奏拼凑之后竟然是摩斯电码。

更重要的是她还记得如何翻译出来。

她又听了半晌改以子母刀的刀鞘敲击山壁,待她敲一段落,未多久对方也有所响应。

如此的动作被重复许多次之后,灵儿同昊天岭的沟通才结束。

她一回头要找云颀冥殇才发现原本忙碌吵闹的周围竟一片静默,亲兵们围在附近以希冀的眼神看着她,而她要找的那二人就站在自己身旁。

「灵儿,妳是在……?」

她正色道:「王爷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王爷没事?」

灵儿点点头道:「嗯。冥大哥,我正好要需要你的帮忙。」

「好。妳说。」

灵儿先吁了口气化了紧张才说:「首先我需要一批东西,要请冥大哥帮我准备;其次王爷要云大哥让亲兵们回别庄休息,只需要分几批人轮流在这里预防北原十四王子的再次伏击。」

「好。我马上处理。」

「好,我知道了。」

灵儿撕下一块衣袖,拿出藏于右手布卷中的炭条将需要的东西写下,交给冥殇。冥殇及云颀分头去处理之后她又叫过小芽,请她去准备一袋清水并一些糖与盐。

等待的时间她托一位随行的暗卫用轻功带她上了大石及另一侧观察大石对于整个小径的影响,查看了好久终于让她见到有一处路面对于大石的承受程度似乎比较差,她又往崖下瞧了瞧,才回到原本的地方。

正巧小芽从别庄回来了,除了水袋﹑糖盐之外还带了午饭及一葫芦的药汤。

灵儿的头上三条线,勉强扯了扯嘴角:「呃……小芽妳还真是将我的药记得很牢……。」

「照顾姑娘本就是小芽的责任。」小芽温婉的脸笑着说,「姑娘也将午饭用一用吧。」

「唔……。」灵儿的手往前一把摀住小芽的嘴,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才放下手朝小芽小声地道:「不了,大伙儿打仗又为了救王爷很累都还没吃饭休息,我等他们都用过了再说。」

小芽想再说些什么,灵儿打断了她:「无妨,药先来吧。」

「是。」

五、战事 - 之六十八 - 脱困

灵儿深吸口气接过葫芦将里头的药汤一饮而尽,急急地从昨晚王爷给她的糖纸包拿出一颗蜜饯塞进嘴里。

酸甜入口,让她想起他的体贴,亦让她有些担心救援计划能否施行成功。

「冥大哥还没回来吗?」

「回姑娘,还没。」

「那我先去同王爷汇报再去瞧瞧大石的状况,他回来了妳再来喊我。」

「好的。」

灵儿又到山壁那儿用摩斯电码与昊天岭沟通,又来来回回在大石旁查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申时左右冥殇才回来。

冥殇不仅带回灵儿清单上的所有东西,还带来另一队士兵接替先前那些忙碌疲惫的能去休息吃饭。

他一回来就先按灵儿的要求帮她搭了一个小小的帐篷让她能在里头做事,又将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去后就守在帐蓬外。

「姑娘,您午饭一直未用,这儿有些点心能垫肚子,您要不要先用些?」

小芽在帐蓬外守了半晌才听灵儿道:「就先放在帐子口吧,我等会儿再用。麻烦妳同冥大哥一起守着好吗?千万别让任何人给闯进来。」

「是。」

园子里一片混乱,侍女们乱成一团。

「快、快请庆长药师过来!」

「我听说牛奶可以缓解毒素发作。」

「那愣着做什么,快去厨下多端一些牛奶过来。」

「好!」

「殿下,您怎么能、您要撑住呀!」

男子速度极快地冲进园子里。一扫园子里的情景,他的心快速地沉了下去。

他冲过去一把将雪晴抱进怀里,直接冲向放置玄冰的玄冰居馆,将她放在里间的其中一块玄冰之上。

侍女们跟着将牛奶端至玄冰居馆,可意识不清的雪晴却不肯喝,男子不管她的拒绝,强硬地以口喂食,逼她吞下。

庆长药师脸色凝重地赶来,二话不说便搭脉开药,小药童狂奔出了居馆煎药去了。

一众侍女们跪在外间的地上,主座上的男子脸色极差。

「谁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开口,语气里淬着寒冰。底下一众齐齐发着抖。

首先开口的是身为女官长的小梓,「回瑾王殿下,是婢子的错……。」

昊天策截断了小梓的话:「本王不要这种说词。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是。」小梓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殿下趁您去添购蜜饯的这两日……不,是您才离开行宫,殿下便轻生了好几回,婢子们日夜都不敢将双眼离了殿下。

今日晨起,殿下的精神状态看似稳定了些,提说想到院子里走走散心,婢子斗胆怕殿下也是长期在房里闷坏了,便扶了殿下到院子里赏花。

可赏着赏着,殿下便说看腻了梅花,想去园子里瞧瞧无忧草。婢子们不疑有他,便扶着殿下到园子里。

不曾想殿下是特意到园子摘无忧草及曼陀罗的,待婢子注意到时,殿下已不知吃进了多少……。请殿下赐罪。」小梓说到后头已是伤心地哭了。

「赐罪?哼!赐罪若是能让公主好起来,本王早已将妳们都赐罪了!公主轻生为何不通知本王?」昊天策气得用力拍了桌,小杌应声碎裂,再也站不起来。

「小梓有命人去禀报的……。」

昊天策听闻至此哪里有不明白的,面色黑沉,手随便地左右晃了晃:「下去吧。」

小梓见状,赶紧让所有的姐妹们散了。

昊天策拧着眉站了起来,听着里面药师正在救命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

这事怪不得谁,终究还是自己大意了。

明明灵儿先前还特地托了五弟来传达晴儿似是心中有事的,自己却稀里糊涂地被她磨得亲自去为她买蜜饯,这不是大意、不是蠢,是什么?

她想支开自己做傻事,想当然,那些通报也就不会传达到自己耳里。

此次若不是他心神不宁直觉得有事要发生,还未将她指名的东西都买齐便匆忙地赶回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攥着拳,气着自己。

秋天的黄昏总是日落得比夏季还快,还不到酉时夕阳一副快要没入西方的地平线,灵儿赶在这个时间点儿才从帐蓬里出来。

「云大哥,我需要你协助将士兵们撤离大石一段距离,同时大石两侧需要眼力最好的弓兵十位。阿,对了,请他们配火箭好吗?」

「好。」

「冥大哥,我记得你是暗卫里面轻功最好的,对吗?」

「是。」

「快,带上绳索及十字镐带我去几个地方。」灵儿的神情略显疲惫却带着跃跃欲试的感觉。

「哪里?」

灵儿在事先勘查好的几个点以十字镐依照需求掘了深浅不一的洞,放入方才在帐蓬内制成的东西,又塞上明显的朱色布条。

云颀也将士兵撤离大石一段距离并安排好大石两旁的弓箭手。

一切就绪后,她到大石与山壁交界处与昊天岭沟通,沟通完,她也撤到那些士兵所在的位置。

在一片宁静之中只闻秋蝉的鸣叫声,此时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周围箭上的火光跃动着,一个特殊的哨音响起。

随着哨音,火箭尽出,那些个掘洞便有星火在闪烁。不多时便见火光大闪同时听见轰隆巨响回荡在这峭壁悬崖之间。

巨响声后现场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东方天空一颗黄色的柠檬带着朦胧的光芒洒在这片大地,月光下但见顽石依然矗立在那儿,令灵儿原先疲惫的神情因失望而显得恍惚。

她正欲再次前往大石查看,忽闻许多小碎石掉落悬崖的声音,接着是大石自崖上坠落崖底的巨大声响伴随着地面的振动以及现场的欢呼声。

她在地面的震动变小时举着火把往原本大石的位置奔去,还不到那位置,一个黑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

「王爷!」她激动地抱住他。

「轻一点。」他嘴角微扬,声音清淡,一手环上她的背。

她赶紧放开他道:「对、对不起。压到您的伤口了?」

「妳怎么来了?」他笑着对她说,「不过,还好妳来了,不然本王可能要被困上一阵。」

「也是王爷的计划可行,不然即便灵儿来了也无用武之地。」

「是吗?」他的声音带着点爽朗的感觉,好像方才并未困在那大石后,现下只是在露宿的营地里调笑似的。

灵儿看着他的笑怔愣了半晌,终于想起几个时辰前听到的情景,从腰上拿出了水袋,将糖与盐倒进去摇了摇,要昊天岭先喝一些。

她趁着他喝水时想检视一下他的伤,于是便往昊天岭身上瞧。

他身上的戎装衬得他英姿挺拔,只是黑色的戎装看不出个什么门道来,仅是从冒出一点点头来的白色中衣交领部份看出有血的痕迹。

在略微思忖了之后她指着不远处的帐蓬开口道:「那处有搭了一个临时帐蓬,王爷您要先在那处休息一会儿还是直接回别庄休息?灵儿找军医帮您诊个脉好吗?」

「回别庄吧。」他回答灵儿之后又扬声道:「云颀,将人都撤回别庄去,另外去弄个桥来,那路不能走了。」

「是。」

云颀领命离开,现场的火把开始有秩序地移动。一方直接往别庄的北门去,另一方则往山下方向绕路回别庄的东门。

昊天岭走到一个避光的地方,右手一个用力,灵儿听到喀啦一声——一个骨头回位的声音。

五、战事 - 之六十九 - 宁死不从

她蹙眉看向昊天岭:「王爷您的手……。」

「脱臼了。现在好了。」那声音回得清淡,可先前受过骨伤的灵儿却能想象得到那有多疼。

「呃……。小芽!」灵儿蹙着眉喊道,小芽便闻声过来。

「小芽,麻烦妳先回别庄去准备一下,王爷一到先沐浴然后让军医来为王爷诊脉。」

「是。」

「银星!」银星闻声赶紧屁颠屁颠地小跑步过来。

「王爷您能自己上马吗?」

昊天岭对着灵儿笑了一下,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们俩人已在银星的背上了。

她正要牵缰绳,昊天岭却是直接将马缰接了过去,银星识相地载着两人跑了起来。

「我没事,不必担心。比起来,他伤得重很多。」

「是吗?」

「嗯。只是这里很危险,妳不该来的。」

「王爷认为灵儿没办法在战场上生存下去?」

「妳以为丢丢小瓶子就可以?」

「咳咳咳!当然不是丢瓶子就行……,」灵儿扭着手指,「灵儿也是会一些保命功夫的。」

昊天岭沉默了半晌并未同她争论什么,只是付在她耳旁柔声道:「也是。」

银星奔着才下山路,一行人巧遇了另一行人。

虽然身后都是暗卫精锐,可灵儿还是本能地紧张了起来,左手握在折花刀的母刀上。

「哼!你竟然无事!是靠女人才活下来的吧!」语气里尽是鄙夷。

「你也不遑多让呀。」昊天岭清清淡淡地回应。

听到自家王爷这么一说,灵儿才注意到火光之中于楚秀成的后方有一抹绯红的影子。

「本王子才不需要女人救。」他看着银星背上的灵儿诡笑道:「几日不见,妳出落得更标致水灵了,要不要跟着本王子?」

「不可能!」灵儿铿锵有力地立刻回答,握在刀柄上的手却莫名地有些发抖。

他笑得更加诡异:「是吗?妳不想也不行。」

昊天岭原先就不希望灵儿再与楚秀成见面。在潜意识里他认为避免她们见面比较好,未料她们还是见面了,且一见面对方就如此地出言不逊。

灵儿蹙眉瞧着楚秀成,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下一瞬,她开始心悸得厉害又觉有什么从腹中往上涌,那冲击力之大让她直接侧了身就吐了。

银星感受到背上的人的不对劲而有些不安,昊天岭在她身后则是看得真切。

她呕出大量条状、五彩鲜艳斑斓的虫子,可那些虫子在落地时却消失无踪。

他面上表情未动心里却咯噔一声暗道:坏了!是制情/蛊!

楚秀成乐不可支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笑得好一会儿才说:「灵儿,本王子就是妳的解药,我要妳痛就痛,妳还是跟着本王子才不用受苦。」

冥殇让疾风上前一步靠近昊天岭道:「主子,杀吗?」

冥殇的问题是一个正常不过的问题。

两方看来都剑拔弩张,但眼下己方与对方的高下落差明显,对方又如此羞辱自家主子……。

昊天岭举起手示意冥殇稍安勿躁。

楚秀成又用内力大声说道:「哈哈哈!灵儿姑娘,妳考虑得如何?」

灵儿吐得发晕,全身疼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连心脏的每一跳都很纠结似的。

她忍着疼说道:「不可能。」

那声音简直是从齿缝中逼出的气音一般。

「这么倔强呀,竟然没有哭出来。哈哈,妳应该很痛吧,妳想一辈子都这么痛吗?妳大概是不清楚自己中了什么吧,只要本王子想,这痛会教妳生不如死,而妳身后的那人却无法帮妳解,也不可能帮妳解。」

昊天岭附在灵儿的耳旁轻声地说:「别听他胡扯。」

这话说得轻,可楚秀成见其嘴型也知昊天岭在说什么。

楚秀成狂笑了几声挑拨地道:「他不是连妳中了制情/蛊都没告诉妳吗?他能听我废话这么久也不过是在考虑是否要取我的性命罢了!

哈哈,妳知道吗?如果他杀了我,妳也会死。可眼下是我的人头重要还是妳的命重要呢?」

灵儿忍着痛将昊天岭揽在她腰上的手拉开跳下马,因着那痛落地时还是靠本能滚了两圈才稳了身形,火光中几滴晶莹的汗珠四散在一旁的草丛里。

「十四王子,你残忍无道迫害百姓,我灵儿虽无法替天行道,但我也深明大义是什么。我家王爷爱民如子比你好上太多。」

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虽疼得只能半跪在地上却将每个字都说得大声清楚。

她说完「太多」二字后倏然露出一抹微笑,那微笑合着她的目眦﹑唇角通红,像极了一朵在雪地里盛放的艳红玫瑰,令楚秀成瞇起眼睛看着她。

「哼,我家王爷根本不用选,我的命相对天下苍生算什么!」

话落,灵儿便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抽出折花子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胸口扎进去。

众人皆被灵儿此举震住,唯昊天岭及时反应过来,他飞身下马到灵儿身后以恰好的手劲敲了她的后颈,她立时全身一软晕了过去,子刀失了握着的力度便也跟着往下落。

昊天岭眼疾手快地一手将她入怀,一手接住了正要落地的子刀。

子刀入鞘,他见怀里的她即便是晕过去眉头依然重重地结在一块儿的形容,赫然想起庆长药师先前所托的香囊或许有效,他赶紧从袖袋中掏出香囊让灵儿闻香。

果不其然灵儿闻香后痛苦的症状似是立刻缓解,也见其眉头纾展开来。

楚秀成看戏似的点评:「你选她?这可真是有趣!」

「你可以走了,带着你的人给本王滚回北原去。」昊天岭压抑着怒气冷冷地说。

「那就承让了。」楚秀成笑得阴险又摆着一副风度翩翩的形容,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茵茵走前眸光复杂地看着昊天岭怀中的灵儿,张了张口咬了咬唇又攥了攥拳,最后终于上前了一步似是要开口。

「茵茵,还不快过来!」楚秀成的声音强势又火爆,茵茵只是又向灵儿看了一眼,便往楚秀成那处快跑去了。

「主子,要追吗?」

「不必。我们回别庄。」

「是。」

五、战事 - 之七十 - 我的名字

小芽在泪泉别庄方备好一切欲出门迎御王时正巧见着他抱着灵儿进来,小芽有些惊讶。

灵儿的脸色唇色惨白,上身的衣裳是整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小芽请昊天岭先将她抱进去屋内,自己则亲自跑了一趟别庄的库房。

库房里的状况可说是一目了然。从门口可以直接见到最内侧的墙角,只剩下少数的东西,如有半人高装着香油的瓦罐、平时用来插花用的花瓶、花盆等等以及几个空荡荡的架子,剩下的大约都是被楚秀成搬走了。

小芽进了库房四处张望了一下,见着有一处有些个紧挨在一起花瓶花盆便走了过去,拿起一只看起来不值钱的细颈花瓶闻了闻。她重复了几次,最后才将花盆旁边的那只细颈花瓶拿起来往手上倒了倒,随着液体流出一阵清香瞬间逸满整个库房空间,待瓶中差不多倒空了最后出现一只钥匙落在她手里。

接着她走到库房后院的某雕花柱下方第三只纹鸟的爪子下方,从上头拿下一只树枝。

最后她到灵儿最喜欢的芙蕖池塘,从一棵柳树下的大石往池子里跳,跳到池中的一颗暗石上,在暗石的下方取了一块宝石。

她拿着三样东西回到厢房交给昊天岭又同他说了些什么,他快步地离开了厢房。

小芽打了盆泪泉泉水来,手脚麻利地将灵儿的衣裳脱掉后用泉水清理她的伤口。

沈师爷的折花刀不愧是名刀,伤口切开得整齐,只要再一寸就穿过灵儿的心脏呜呼哀哉了。

这伤口看起来在初受伤时大约有用了止血的药粉来止血,可经过这一路上的颠簸让凝固的伤口又布满细微裂痕,血便从这些小细缝中不停地渗出来。

小芽用泪泉泉水帮她清理伤口,不一会儿血便完全止住。

昊天岭再次回到房中时手中多了一个小瓷瓶,他将瓷瓶交给小芽,便坐在床榻边看着灵儿。

灵儿的面色未再继续惨白下去,他轻抚着她的脸颊,眸子里满布柔情。

小芽接过瓷瓶之后,倒了几滴在茶盏里,又倒了一些在新打来的泪泉泉水中,再将二者端到床榻边。

「这如何用?」

「回殿下,婢子先喂姑娘喝了这盏茶,再以帕子沾加了泉菁的泉水敷在伤口处。伤口便能立刻止疼,以姑娘伤口的形容,几日内应当就能恢复如初了。」

「大约需要用几瓶?」

「回殿下,一日一瓶。」

「如此甚好。茶盏给我。」

昊天岭亲自喂灵儿喝了那盏茶,后因云颀来报,他才将后续的事情交给小芽,到外间去议事。

灵儿一恢复神识就听见昊天岭、云颀及冥殇在附近议事的声音,接着她想起了自己晕过去前正在做的事情,觉得迷惑。

她睁开了双眸,见到窗外的天光大亮,颇为刺眼。待她习惯后,她轻轻地拉了拉身上的锦被,发现自己上身未着寸缕,不露仅是同锦被一般盖在身上而已。低头见到伤口上的帕子,正想掀起来瞧瞧的时候,小芽发现她醒了,过来阻止她。

「姑娘,您别掀,待帕子要换时您再看。」

「小芽?我是做梦吗?怎么回事?十四王子呢?」

「我让他走了。」昊天岭走了进来,小芽便识相地退到外间候着。

「让他走了?」

「嗯。」他坐在床榻旁为她掖好被角,怜惜地轻抚她的脸颊道:「妳真傻。为何做出那种事?」

「我想任何人都会如此做吧……。」她哑着声音回答他,说到此处她轻笑了一下,昊天岭被那笑给晃花了眼。

「一条命与许多条命,如何算都是值的,不是?」

「本王不同意妳这种论调。他的命本王迟早会取下,现今他用如此卑鄙手段,我们也只是多绕个路而已,无须为他做无谓牺牲。」

他俯下身看着她柔声续道:「更何况妳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如何连妳都保不住呢!」

灵儿没什么血色的双颊淡入两朵淡绯色的红晕,自家王爷的话于她而言实在过于直白。

虽然她会冲动地过来别庄是真的担心王爷出事,可自己对王爷……是像王爷对自己的感情那样吗?

她突然想到什么,仔细看了看昊天岭。他一身黑色的戎装除了额上的护甲之外都未换下来。

「您还没去沐浴?」

「一直在忙,等等就去。」

「呃……我记得您的手……,您也还未曾让军医瞧瞧吧?」

「无妨,等等再瞧。」他更接近她,两双眸子对望着,一缕发丝随着他的接近落在她的左脸颊让她觉得有些发痒。他将那缕发丝从她脸上拿开,柔声道:「唤我的名。」

「嗯?」

他含笑问她:「在我身边数月,妳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灵儿当然知道,是、是……昊、昊天岭。」

「那是全名。」

「……天……岭……这样对吗?」她才说完便听昊天岭低咳了二声,又见着他眼底的警告,她双颊的红晕更甚声如蚊吶道:「……岭?」

「乖。」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很快回来。」

昊天岭前脚踏出里间,小芽就进来帮灵儿的伤口换了帕子,又因她已醒来,需要进食喝药,就协助她将不露穿上,外头还加了件单纱。

小芽放上两个舒适柔软的垫子在床栏后扶灵儿坐起来靠在床栏上休息。

灵儿看起来是坐卧在那处休息等着小芽端来饭食及药汤,实则脑子里只因着王爷那句「我很快回来」而一片混乱。

王爷那句话是何意?

他是要去哪儿?

又为何要回来?

回来后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

打断灵儿思路的是端着药汤的小芽。

「姑娘,药汤来了,您先用药汤。午膳马上就送过来了。」

「午膳?」灵儿一口药汤差点儿喷出来,小芽用午膳这样的字眼儿……意思就是王爷也要来一块儿吃?

五、战事 - 之七十一 - 红凤菜

不多时门口传来侍女的问候声,小芽出去外间再进来时后面跟着几个侍女及两位小厮。

两位小厮搬来一张较床榻略高的矮几,进来后将矮几安置在灵儿的床旁。

后面几位侍女各端了一个托盘,盘上有一道精致的菜肴。她们将这些菜一盘盘地放在小厮安置的矮几上。

灵儿瞧了瞧,总共是四菜一汤,基本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除了那盘红凤菜。

她生平最讨厌吃红凤菜了,那菜有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如若吃饭时她面前的菜盘是红凤菜,她那一餐大约只有拼命地吃着碗里头的白饭而已。

她来回张望了一下见着小芽带那些侍女小厮出去还没回来,一脸嫌恶地伸出右手赶紧地悄悄地把那碟子推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正巧不巧,昊天岭进来的时候就刚好见着这一幕,他嘴角扬了扬却默不作声。

灵儿才做完那事一抬头见着他站在门口便一脸心虚,心里想着不知王爷是否有见到自己方才的动作。她心里虽装着事,可身体倒是依着往日的训练反射性地要从床榻上起来行礼。

昊天岭大步流星地过来要她在床上坐卧着,她这才发现他后头除了进来侍候的小芽外还跟着来了个军医。

「刘大夫,你先瞧瞧姑娘的伤口,是折花刀。」

「折花刀吗?老夫来瞧瞧。」

小芽为灵儿将不露拉开适当的开口,又将敷在伤口上的帕子掀起来让老军医能够看个仔细。

半晌,老军医才缓缓开口道:「真不愧是折花刀。姑娘的伤口处理得很好,王爷不必担心。」他示意小芽可以让灵儿将衣裳穿好,对着昊天岭道:「老夫素闻泪泉水对内外伤都有神奇的治愈效果,看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吶!」

「大夫如果喜欢,待本王回国再将之前雪皇赐与本王的泪泉水搬两壶到大夫的府上。」

老军医一闻昊天岭如此说立刻跪下行了大礼:「微臣谢王爷赏赐!」

「嗯。退下吧。」

灵儿见老军医要离开着急得直起了身赶紧道:「刘大夫请留步。」

「姑娘有何吩咐?」

「王爷您的手看过了吗?刘大夫在这儿就一块儿瞧瞧吧。」

「嗯。有劳刘大夫了。」

老军医不愧是个老资格,又是在战场上打滚多年的人,对于如何察颜观色这事儿很有自己的一套。

他见房内正准备用膳,殿下一脸也是不希望他多事的样子,于是他在诊脉察看的时候都尽量地快,一诊察完更似是后方有好几头狮子老虎追赶着他般直接告退,快速地离开房内到外头去写药方子了。

老军医一离开,小芽也端上两碗饭就到外间候着,余下房中的二人。

因房内只有她与昊天岭二人,灵儿这时才注意到昊天岭已经换下戎装穿着以缥色为底的雪国传统服饰,整个人因着那纱衣充满灵气飘飘然的感觉,再加之他又未束发,像极了落入凡尘的谪仙。

灵儿未曾见过自家王爷这般模样,她情不自禁地望着昊天岭半晌,直到他走近至身前来才发现自己已是失礼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呃……这下子气氛可是尴尬了起来,至少灵儿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招呼昊天岭吃饭。

「咳咳,听说王爷您还没用膳?」

「嗯。」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脸道:「那您快来用吧。」

话音才落,灵儿便觉着自己方才所言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正在想,便闻昊天岭回了句:「嗯。」

呃……如此精简的回答就此结束了话头也打断了她正觉得怪的部份,灵儿不知下句该说什么,干脆直起身想端起个饭碗递给昊天岭。

昊天岭跨了一步便握住她的手直接在床缘上落座。

「吃饭就吃饭吧,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不用这么拘礼。」话说完昊天岭端起了其中一个碗,又挟了一筷子的菜喂给她吃。

灵儿抬起手想将碗筷接过来:「王爷,灵儿可以自己吃的,您不用喂我。」

「眼下只有我们二人。对吗?」

「是。」

「那妳还要与我如此生份?」

「那王爷是希望……?」

「诺,快吃吧。」昊天岭又将挟了一筷的菜往她嘴边放,这次她红着脸就着筷子吃。不过才吃了半碗,她就吃不下了。

「妳得要再多吃些,这些日子被折腾得都瘦了一大圈儿了。」

「灵儿吃得还不够多吗?」她蹙着眉头嘟着嘴道:「灵儿觉得肚子好撑呢!」

昊天岭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低眸见那盘红凤菜已是空得差不多,她还一无所觉的份上,仅只是再舀了些鸡汤喂给她喝,「再喝两口鸡汤吧,等会儿我带妳出去散步消消食。」

「嗯。」她见昊天岭嘴角微扬似是心情很好,咽了汤后忍不住问道:「王爷您在笑什么?」

「没什么。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希望妳唤我的名。」

「名字?这……这样好吗?」

「如何不好?还是妳希望我对妳……?」

「对、对对我如何?」灵儿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便见昊天岭难得地笑了开来。

「哈哈哈,妳希望本王如何对妳?还是妳以为本王会对妳如何?」灵儿被昊天岭说得脸上腾着红晕。

待小芽上过消食茶后,昊天岭就带着灵儿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王爷……。」灵儿还未说完便闻昊天岭的警示声:「嗯?」

顺带还收到眼刀子的她立即改口,「额,岭……,您的手还好吗?」

「您字就不必了。」他轻咳了二声又道:「手倒是无妨,泉水放着也是放着,我有空再去泡泡,没二日便能好全了。」

「真的?没听说过脱臼能好那么快的。」

「妳觉得我诓妳?」

「没有。灵儿怎敢。」

昊天岭牵着她的手骤然停下来,灵儿不明所以抬眸望向他。

他严肃地直视着她道:「妳呀真是乱来,沈老爷的折花刀可是这儿兵器排行榜头几名的神器,妳竟然就这么对着自己的胸口扎进去,若不是我来得及阻止妳再加上我们就在泪泉附近,妳现在恐怕还生死未卜呢!」说着昊天岭就将灵儿搂进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

她望着园子里的风景小小声地开口道:「因何说是在泪泉这里?」

「妳觉得伤口会疼吗?」

「……不会。」她摸着胸前的伤口,回想起老军医的话,「难道是因为泪泉水敷着伤口的缘故?」

「是呀……当时一阻止妳,立刻就用最好的金创药倒在妳的伤口上,一直倒上了好几瓶才勉强止住了血。」

昊天岭想着当时的情景都还头皮发麻。

五、战事 - 之七十二 - 满溢的杯盏

那时她的血已是像个涌泉一般大量地从伤口喷出,要止住那血并非他所说的那样轻松。

他先点了经脉让她的身体进入类似龟息状态好降低出血的速度,另外又给她喂了颗护住心脉的药。

可他自己并冥殇云颀几个暗卫亲兵身上的上好金创药已是倒光了在那伤口上,那血却仍旧是突破了那些药粉形成的屏障继续汩汩地冒出来,她小脸当然是亦愈惨白。

他只好让现场所有的暗卫都交出了身上的金创药。

接着便是近二十瓶的药粉如同不要钱地一般猛往她的伤口上倒,直到了最后一瓶金创药几近用罄时,才终于是见那血停止再流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幸好那处已经离别庄不远了,赶回来让清楚泪泉如何使用的小芽为妳清理伤口,若不是她破例拿出别庄一年只能产出二瓶的泉菁让妳使用,妳这伤还不晓得要养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没想到泪泉竟有这样的功效……。」灵儿尚未感叹完整个人就被昊天岭翻过身与他面对面。

「妳知吗?就差那么一寸,若是那子刀再进一寸,我便失去妳了……,我……。」说到此他不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她的双手环上了自己的腰身,她的头轻轻地在自己怀里蹭了蹭:「岭……对不起……。」

他放开她,二话不说地低头吻上她的唇,她并未抗拒他的吻。

灵儿彷佛是在补偿他,或说是藉二人吻着以向他证明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聊以安抚,她任他对自己毫无界限地攻城略地,毫无保留地感受他对自己的好。

直到他吻她,吻到将她整个人抱离地面恨不能将她揉进自个儿的骨血里时,她有些挣扎。

他舍不得地放开她微微喘气道:「对不起……。妳既是担心我而来,又因我而伤,我本以为我们已心意相通了……,呼……我说过不会勉强妳的。」

「不……不是的,」灵儿的眼眸波光潋滟,红着小脸、喘着气,将头摇得如波浪鼓般,「我只是怕王爷老是抱我,手伤会加重。」

「灵儿……宝贝……。」昊天岭以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脸,这回他的吻带着激动与些许侵略性再次落下,她则垫起脚尖回应着他。

灵儿被昊天岭吻得七荤八素一整个找不着北、瘫软在他怀里又即将晕过去时,他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衣袖掩着她通红的脸及那被吻得丰泽的唇角。

他沉声道:「什么事。」

「王爷,岩城方向传来捷报,雪后已收复岩城以外的北方七城了。岩城目前也已摇摇欲坠。」云颀的声音掩在夜色之后传来。

「楚秀成呢?」

「回主子,鹰卫传回消息,似乎在准备撤出岩城了。」这次是冥殇的声音。

「知道了。叫他们给我盯牢点儿。」

「是。」

「请罗将军到房里走一趟。」

「是。」

他低下头柔声说道:「差不多是妳该喝药午休的时辰了,我们回房吧。」

「好。」

昊天岭看着灵儿喝下增进修补伤口的药汤,用绢帕帮她擦过嘴、掖好被后,在她额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就到外间去了。

他与罗将军在外间议事,她躺在榻上模模糊糊地听着他议事的低语便睡了过去。

「殿下。」

「药师,晴儿她还好吗?」

药师的神色疲倦但肃穆:「殿下,老夫只能说幸好这儿有玄冰呀!」

昊天策闻言,面色的凝重总算是有些松动。

「只是公主殿下此次虽然靠这玄冰延缓了毒性发作而获救,可心病终归还是得靠心药来医治……。」

「天策之后一定会更加地小心,寸步不离、只守在她身旁。」

庆长药师抬眸深深地看着昊天策。

好半晌,小厅里才又听见动静。

药师回过身背着手,往前走到小几旁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殿下以为以公主殿下的情形,只需要陪伴便足够了?

公主殿下在你离开的短短二日里轻生了好多回。

有悬梁、割腕、跳冰湖……最为惊险的一次是她私藏了针灸后的银针,想找机会刺入自己的百会穴寻死。若不是小童机敏,发觉银针有短少,否则殿下回来见着的也只是一位长眠的公主。

公主殿下身旁不乏侍女,可她仍能在众多眼睛底下想办法轻生,殿下以为你陪着她便行?」

昊天策沉重不语。

他只能小心再小心地将宛如琉璃般脆弱的晴儿捧在手掌心之中呵护着、看着她之外,别无他法。

庆长药师拿了只小茶盏,又拿了个杯子放在小几上,接着将茶壶中的水倒入小茶盏之中。

当小茶盏内的茶水满了后,药师继续又倒了会儿,小茶盏中的茶水便溢得小几上都是。

「殿下,你见这茶盏装不了多少茶水便满溢出来,那么咱们换个杯子如何?」

药师说着,便改将茶壶中的水倒入杯子中,同样的,他将杯中的茶水斟满后又倒了会儿,杯中的茶水如小茶盏中的相同,又溢得满小几上都是。

「殿下你说呢?换个杯便不会满溢出来?那该如何不让它溢出来?」

庆长药师用了巧劲,将小茶盏及杯子底部裂了缝,然后再次地倒水进去。

如预期地,有了裂缝的茶盏与杯子,与先前同样的方式倒水,茶水皆由缝隙不停地漏出至小几上,不再满溢出来。

「眼下公主殿下想轻生的念头正如这茶水般源源不绝地倒入她的心中并留存下来,殿下便是再防,终有一天是防不胜防,让那念头得逞。

要如何让她寻得一个念想好如那裂缝能将轻生的念头导出,或者是殿下眼下该思考的方向。」

「多谢药师解说,天策明白了。」

庆长药师叹了口气,又道:「老夫多言一句,公主殿下忽然如此执意轻生,恐怕是知晓了她先前因无法及时用避子汤而有了孽种一事,以致她心神崩溃。

虽然老夫诊出喜脉时已同殿下、雪后陛下说过了,玄冰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小生命是注定无法降生。

可依公主殿下的伤势,却也得暂时将死胎养在腹中,待她身体能承受时才能予以滑胎,只是身心遭受如此打击,怕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化解。

殿下可明白?」

「是。天策明白了。」

庆长药师拍了拍昊天策的肩膀:「年轻人,自己明白是一回事,有所作为是一回事,对方对你的作为如何解读又是另一回事,多观察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吧!」

昊天策向着药师抱拳:「天策受教了。」

五、战事 - 之七十三 - 用心

雪晴虚弱地在玄冰上醒来,眼睛在室内转了一圈,房内只有小梓守着,未见到昊天策。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滴晶萤的液体不停落下。

又失败了,而且,这次还被策哥哥给发现了……。

可自己真的很厌倦这个世界,每次入睡,她都希望自己再不用醒来……。

谁知道她整宿整宿都在那些日子的恶梦之中、谁知道她每次见到旁人的眼光,不论那眼光是善意或恶意,她都觉得她们的目光有如针刺。

「哎呀,她不就是那个被脏了个公主?」

「谁让她是个妖娆的身段,才会被人那般对待。说不定她还很享受呢!」

「公主殿下真可怜,清白被毁了,以后还能出嫁么?」

「瑾王殿下还一直陪着殿下呢!可瑾王能忍受那事多久?那可是连孩子都怀上了呢!」

她会不停地听见旁人在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用各种语气说着自己。

只要她闭上眼,便会不停地看见那段时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也会不停地听见在那时雪苍对她所说的那些不堪入耳或咒骂的话,身体各处便跟着疼痛了起来。

打自她从玄冰上醒来,其实没有一日是不煎熬的。

尤其当她见着她的策哥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悲痛、对着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眉头深锁难以言笑的时候,她觉得这世界变了。

这世界再也不是原本的模样,她也不再是那干净的自己。

她想抽离。

这事已是个死结,过往的一切能力都无法解决。活着是如此痛苦,那她能做什么?

所以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觉得那是对自己、对别人都好的决定。

她卑微痛苦鸵鸟地想,今生不能但求来生,自己此生已经失去被爱的权利,被自己强迫留下来的母皇父后、四个哥姊及策哥哥约莫是会难过一阵,但总有一日他们能接受自己已然逝去,重新再展笑颜吧……。

雪晴再睁开眼睛时,昊天策温润带笑的脸庞竟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禁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

再看,他还是在眼前,带着笑脸,她有些懵了。

她这是在梦里?

雪晴的眼珠子转了转,在房内守着的小梓,还坐在那儿靠着墙角打着瞌睡,所以……不是在做梦?

可,策哥哥怎么会……?

她自醒来都未见过他的笑颜……。

还未待她想清楚,昊天策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心地将她从玄冰上抱起来,越过正打瞌睡的小梓,带着她溜了出去。

她在他的怀里激动地抓着他的前襟。

这不是第一次他这样做了。

犹记得八岁的夏日,她到天耀探访表姨却顽皮摔断腿,侍候她的人怕雪皇雪后怪罪,便将她安排在房里养伤,哪儿也去不了。

当她在房里闷得透不过气来,是昊天策便也如今日这般,趁着侍女睡着溜进来,带笑的脸庞朝自己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便小心地将她从榻上抱起来,越过正在打瞌睡的侍女,带着她溜了出去。

她便是在那日,将自己的心遗留在了昊天策的身上。

如今的情景再现……可……。

昊天策将她带到园子里一处合欢花树下。

那树下已铺垫了毯子,还上了小几、凭几。小几上有糕点、水果,还备了能泡茶的小火炉。

雪晴被放置在厚垫上靠着凭几看着身旁的那些,那些瓜果点心皆是她平素爱吃的品项,甚至是毯子的花色、凭几的雕花也全是她喜欢的样式,这些足以让人知晓他对自己的用心有多细、诚意有多足。

如不是时节不同,整个场面真真是与当年有几番相似,只是少年少女早已蜕变成了需担负国家责任的成年人。

「晴儿,我们谈谈吧。」昊天策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身侧扬起。

「你说昊天岭被楚秀成用计给埋在山壁里,后来被他座下的贴身侍女给救出来?」

「回主子,是。那位灵儿姑娘不知道是鼓捣了什么,在那小径与山壁上装了些小玩意儿,轰——地好大一声,便让那块大石滚落至山谷去了。」

「喔?是什么东西?」

「属下不知,她总是将那东西捏在手上,远远望去实在是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而且全程皆是那侍女自己一个人鼓捣,即便要将那东西装上小径山壁,她也不假手他人,顶多是叫上御王的暗卫长带她去装的。」

「王爷,听说十四王子在那侍女手下吃了好几次亏,说什么那侍女会制造出一种威力很大的旋风,您说,会不会是一样的东西呢?」

「去查看看那是什么。」

「是。」

「原先还想着赫连宸要她做什么,看来她的水也不浅,应该好好地探一探才是。」

她一睁眼就见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床缘上靠着床栏看著书。

「王爷……?」她迷糊地说,「您怎么在这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昨夜妳便是在我房里安寝,我当然会在这儿。」昊天岭笑着说。

「嗯……?」这个问题灵儿未曾想过,她一直是受人安排的那一个,加上现在受了伤,自然不会去注意到现在住的到底是谁的房间。

她听到昊天岭的回答整个人清醒过来,赶紧拉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本王不会抱一个伤还没好的人,」他似乎心情很好,又俯下身在她额上一点道:「可以的话,我希望那留到我们大婚的时候。」

灵儿闻言瞬间觉得脸颊滚烫了起来,毕竟昨日又或是前天还身在战场上,生死都离得很近,她未想过这么远之后的事。

「妳是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要起来了?」

「不睡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将她从床上搀起又递上一杯加了泉菁的茶给她,「辰时了。」

「辰时?」她扳了扳手指,「自从喝了药师的睡前药,我好像都要睡足五个时辰才会醒……。」

「呵呵,睡足五个时辰不好吗?」

「这样会错过晨练的时间……。」

「妳喜欢去晨练?」

「嗯。」她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笑着,「虽然晨练的时候是自己在对自己的极限挑战与别人无关,但那个时候大伙儿都在,有伙伴陪着的感觉很好。」

「妳想念王府了?」

「嗯……虽然大多时候晨练都是在军营里头进行的,不过王府里的感觉还是最好。」

「嗯。」他揉了揉她的头顶,「京都是该回去一趟的。庆长药师之前怀疑妳身上有蛊毒,但他不确定是哪一种,所以他给了我这个香囊在妳发作的时候可以缓解,也嘱咐了要我在春天之前带妳去金阁寺找他的师弟解蛊毒。」

「那药师有说我每天喝的那些药到底要喝多久吗?」

「至少三年。」

「这么久……。」灵儿厌厌地说,她只要一想到那些药汤,嘴巴里就觉得泛出苦味来。

「忍耐一下,谁让妳身体根基如此不好。权当是为了我,好吗?」

「好。」

「乖。」他下了床榻走向外间,灵儿见状问到:「岭……你要去哪儿?」

他回眸一笑道:「去唤小芽来帮妳洗漱。」

五、战事 - 之七十四 - 包容

「这几日妳且先在此养好伤,待青木城的事安排好,我们就能回京都。」

灵儿急急地将口里的小菜咽下后道:「岭,你要放我在这儿?」

「这处目前都是我的亲兵暗卫在布防,楚秀成因为伤重,先前已秘密被送回北原了,这处是安全的。」

「噢,可……。」

「妳就在此处等我,乖。」昊天岭抚着灵儿的后脑勺,冷不防地啄了她的唇一下又轻笑道:「今日的早膳真是不同以往,特别好吃呢!」

她还未反应过来,昊天岭便将她一把从绣凳上挪到自己腿上,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把。

那顿早膳最后在灵儿的药汤上桌后结束,灵儿送昊天岭到别庄的北门外,他们一行要借道泪泉另一侧皇室修茸给百姓用的官道直接往北方的青木城去。

之后,昊天岭连五日不见身影,唯中间有一晚他说那日是中秋,特地回来带她去芙蕖池畔的邀月亭赏月。

虽然昊天岭不在别庄,远处的捷报还是频传回来,可灵儿能感觉到守着别庄的众人的紧张感,她希望自己在需要的时候能及时帮上忙,因此自己熟悉惯用的武器即便是沐浴睡觉时也不离身。

昊天策同雪晴在合欢花下谈过后,也不管别庄战事是否告捷,直接在庆长药师的陪同下乘马车往别庄移动。

雪晴的伤势虽只好了四成,面色看上去却是比先前要好上了不少,侍女们可以感受到公主似乎与刚从玄冰上醒来时有些不同。

而且,她们也能感受到昊天策对于自家公主的态度也不再需以极度小心翼翼呵护的方式,怕她再寻短见。

小梓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归回了定位。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正在车厢里煮着药茶的小梓想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拍了下手。

啪——地一声,引得正看着窗外景色的雪晴及昊天策回眸看着她。

小梓面色讪讪:「小梓惊扰二位殿下了。请殿下们恕罪。」

「无妨。」昊天策低眸看着怀里的雪晴,「晚上想吃什么?咱们进镇子吃么?这附近的镇子最有名的便是鲜鱼十八吃。」

雪晴动了下身子,让自己窝在他怀里更舒适些才有些哀怨地道:「又是鱼……有醋溜十八道么?」

「鱼能帮助妳调养身体,恢复得快些嘛。」

雪晴撇了撇嘴,「不管,我只想吃醋溜十八道。」

「只要有醋溜十八道便行?」

「嗯。」

昊天策吹了声哨音,潇潇骑着马靠过来车窗这处:「王爷有何吩咐。」

「你先去安排一下,晚膳在前面镇子里吃醋溜十八道,记得,用全鱼做。」

「是。」

雪晴的小脸在前面听闻他吩咐醋溜十八道时嘴角微扬,可后边儿一听见「全鱼」二字便垮下了脸,一脸控诉的形容。

昊天策看着她温润地道:「妳不是说只有要醋溜十八道便行?」

雪晴瞪了他一眼,加之哼了一声,便回身继续赖在他怀里看着窗外。

不禁又想起那日与他在合欢花下的对话。

「晴儿,我们谈谈吧。」昊天策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身侧扬起。

雪晴扭头看向他,他那笑颜与多年前的重迭在一起,还是那样的干净透明、明亮耀眼,她看得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

坐在她身侧的昊天策得了她的允许后,以右手执起了她的左手。

他轻声地起了个头:「晴儿,妳不开心是吗?」

「岭儿曾同我说过,有些创伤是很难平复的,往往需要时间甚或是很多很多的时间才能让伤害减至最低。

只是这段自我疗伤的时间里,心病总是容易成心魔,亲近的人常常不知晓如何帮忙,反倒是让伤者更伤,经常是不帮忙更好。

我只知道妳被伤的很深,却并不知那伤口到底有多深,可妳竟然如此这般残忍……。」

「我……残忍?」

昊天策轻轻地将雪晴的左手抬起,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她的掌心,雪晴反射性地想将手抽回来,昊天策却不让放。

她蹙眉看着他。

「晴儿,妳竟然想放我在这世上孤身一人,这难道不是妳对我的残忍?」

雪晴咬着唇,美丽却憔悴的绿色眼眸蓄满了泪水,她用力地将手抽回来,将头撇往一侧避开了昊天策的目光。

「多年以前,我向妳提过想迎娶妳做我唯一的王妃,妳未许诺我。如今,我的心依然不变,并且,我已将此事禀明雪皇、雪后及父皇母后并母妃了,甚至我入赘被宗室除籍也无所谓,只要妳点头,我们能即刻成婚。」

昊天策的声音软而坚定,字字句句打在雪晴的心头。她闻言已是忍不住泪水,那晶莹如一颗颗断线的珍珠落在了身下的毯子上。

她摇了摇头,垂着眸子又死咬着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昊天策并不急,他又再缓缓道出:「我不急,我可以等,花我一辈子也无所谓。

晴儿,我只想保护妳,或许我做得还不够好,可我只想陪着妳面对着这每一天的日子,可以的话,我想妳开心。

如若妳想走遍千山万水,那我陪妳。如若妳觉得对我千刀万剐能让妳能开心的话,我亦愿意让妳对我千刀万剐。

我只希望,若妳要入地狱,那么,就拉着我一起入地狱吧!别独留我一人,那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雪晴抬眸看着他,眼前的温润男子,竟散发出一种被抛弃了万年的孤寂与幽怨。

她定了定神:「策……哥哥……你值得更好的,我……我、我已不是那个为了你守身如玉的晴儿了。」

「在我眼里,妳永远都是最纯净无瑕的。我爱妳不是因为妳的身体、妳的脸亦或是妳的家世,我爱妳是爱妳的灵魂,与其它无关。」

「你总是将最好的留给我,可我已什么都无法给你了……。」

「我不要妳给我什么,妳若安好,我便也安好。」

她摇着头,扑到他怀里搥着他的胸大哭大闹,甚至觉得他好傻好傻却还是一句承诺也不给他。

雪晴怕自己做不到许诺他的事。

只是自那哭闹后,雪晴感受到昊天策与以往的不同。

他还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甚至是在她允许的范围内与自己更加地亲近贴近,可那种宠爱并非如先前那段时间的仅小慎微,而是如从前那般却又多了一种坦然。

那约莫是将每一日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日,无视于她未肯松口承诺愿意一世与他一起,以行动告诉她「妳若安好,我便也安好」,如她要入地狱,他亦二话不说地追随。

她经常默然地向窗外瞭望,放空自己,藉以让思绪能跳脱出这具身体,好似从高空中俯看一切,能将一切俗事化繁为简、化简为更简。

昊天策在这种时刻,他会越过以往礼节的界限,抱着她、搂着她,一句话不说地陪着她,就这样一整日,也不觉无趣。

如此过了好多日,她有时会故意无理取闹他,竟发现他在包容她闹之余,会给自己下套,于是便有了「醋溜十八道」变成了「醋溜十八道鱼」。

昊天岭离开别庄的第八日下午,别庄的东门很是热闹。

昊天岭及雪后、昊天道同时驾到,三方人马相亲相爱地进入别庄,昊天岭在一群人之中直接走向到门口来迎接的灵儿,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六、打道回府 - 之一 - 何谓十四子

身着玄色战甲的昊天岭看起来沉静得如一汪深潭,嘴角却扬着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眸里似是只有她一人。

昊天岭正要开口,蓦地转过身去抱了拳,同时灵儿也行了大礼。

「灵儿见过雪后陛下。」

「好、好,乖孩子,免礼。」

「谢陛下。」

「天岭,灵儿也是这场战事的重要功臣,明个儿晚上的庆功宴带着她一起出席吧!」

「是。」

「多谢陛下。」

二人送走了雪后,抬眸却见昊天道。

昊天道一身银色铠甲,看起来威风凛凛,加之表情清冷,俊美外又不怒自威,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灵儿见过贤王殿下。」

「二哥。」

昊天道睨了眼福身行礼的灵儿,向着昊天岭道:「五弟,听说赫连宸正紧咬着你家姑娘不放,注意着点儿吧!还有,下次别为了美色太过了。女人原本就该好好地在后院待着,不应该让她们随便在外头乱跑。」

昊天岭略一抱拳:「天岭知道了。」

「免礼吧,本王可无福消受妳这一礼。」

话落,那抹银色快速地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灵儿其实莫名其妙,她正要深入去想贤王话里话外的意思,便闻昊天岭道:「二哥的话无须放在心上,各家自有各家的一本经。」

「知道了。」

他为她将鬓角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挽起了她的手要往里头去。

才走了二步,昊天岭低喃了一声:「今儿可真是热闹,到底还让不让本王同媳妇儿说两句体己话呀!」

他带着灵儿回身,一小会儿后,便见莫邪骑着马,从地平线那头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他们面前,从马上跳了下来。

「天岭,这么刚好,你也回来了?」

「是呀,震北城还好吧?」

「好得很呢!现在北方遥遥相对的几城划给太王子的人主政,南方赫连的皇太子又出发往咱们都城去了,你说震北城情势稳不稳定?」

话说着说着,灵儿才见男子后方几个暗卫及随从匆匆赶上,可怜那几位随从的马儿,已经赶路赶得不大行了。

「哦,对了!灵儿,这位是莫邪!我的乳兄弟。」

灵儿朝着莫邪淡淡一笑,行礼道:「灵儿见过莫大人。」

「免礼,原来妳就是那位顶顶大名、大名顶顶的灵儿姑娘。」

「顶顶大名?大名顶顶?」她扭头问昊天岭:「王爷,灵儿什么时候大名顶顶了?」

昊天岭嘴角噙着一缕邪笑:「这个么……我也不清楚。」

灵儿的额角上冒出了几条黒线,面上挂着僵硬的浅笑。

她在心中吶喊道:为什么这些上位者如此喜欢打哑谜,简单直接粗暴些不好吗?总是非得弯弯绕绕将人耍得晕了,还不清楚到底是几个意思……。

「莫邪,我先回房休整一会儿,二刻钟后你再来找我吧。」

莫邪咂巴了嘴,「三刻钟之后吧,我得先去晋见雪后陛下。」

「也好。」

昊天岭并灵儿回到房内,小芽端了个装水的小盆及更换的衣袍进来,待接过昊天岭的战甲之后便很有眼色地离开了厢房,将剩下的事情交给灵儿来做,也顺道让小别胜新婚的两人有独处的时间。

灵儿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为他将小盆里的棉帕拧干递给他,又为他更衣。

不知内情的人大约会很讶异她更衣的动作是如此的不熟练,明明她已任了昊天岭的贴身侍女有数月之久。

昊天岭倒是挺享受被她服侍的过程,虽然她的动作生疏,一些配件或系带会给漏了系、忘了上,可他始终温柔含笑,让她有如被寒冬破冰的三月春日围绕之感。

好不容易衣袍都穿好,灵儿正将他换下来的旧袍子要放置于一旁的藤篮里,他从后方抱住她,一手将旧袍从她手中抢过丢入藤篮:「想我吗?」

「嗯。」红晕极快地上了她的双颊,她回答的声音有如蚊吶般细小。

「妳有乖乖地等我?」

「当然有!」

「真的吗?我看看。」

话落昊天岭便将灵儿给一把抱起,在手上掂了掂。

他掂重量时将她略微抛离了手,骤然失去支撑上了天空的她吓得双手赶紧环上了他的脖子,取得一丝安全的感觉。

他乐得他们俩如此亲近,便趁势亲了她。

俩人如此歪腻了好一会儿,昊天岭才放开她。

「还是太轻了。」

「嗯?」她眼神迷漓带着雾气,脑子里一片模糊,一整个反应不过来。

昊天岭的唇瓣靠在她的耳畔:「妳的身子如此,怎经得起我折腾?」

灵儿眸中的迷雾瞬间散去,随即而来的是血气一冲而上,她面色潮红,连耳根子都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轻笑一声,将她抱上床榻,还为她除了鞋,盖上薄毯。

「妳从中午为了迎我就未午睡吧,现在还有些时间才晚膳,先休息一下!」

「好……。」她将毯子往上拉,盖住自己的脸。

昊天岭将薄毯扯下来,为她掖好了被又朝她笑了笑,道了声「乖」便往外间走去。

几乎是昊天岭才在外间坐下,莫邪便来敲了房门。于是他们俩就在外间说起了事来。

「天岭,上次送回来的情报你都清楚了吧?」

「嗯。现在太王子的伤如何?」

「还行,还挺得住,只是会不会落下病根就不清楚了。虽然以北原的民风是谁强谁当王,可北原国主这次对于楚秀成暗杀太王子的行为很是震怒。

除了不停地打击支持楚秀成的那派人士,还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十四王子府为楚秀成疗伤。他的伤现在都是由那位茵侧妃在为他处理。」

昊天岭支颐,不置可否地问:「莫莫,你知道什么是十四王子吗?」

「阿?什么什么?」

「第十四子,不受重视的王子。」昊天岭慢慢吞吞地一字字说出,还顺道拿了块桌上的点心放入嘴里。

「那他还那么拼命?」

「因为他母妃……。」

「喔!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难怪如此拼命。」

「嗯。」

六、打道回府 - 之二 - 赏赐

雪后回别庄后的翌日酉时开了个小型的庆功宴,此次主要是宴请边境的守城大将之外,还有天耀这方参与此次战事的皇子将领。

昊天岭当然是依着雪后的吩咐携了灵儿出席。

昊天岭、昊天道踩着雪后出席前的点来到举办庆功宴的未央居所的正厅。

正厅里头已经满满都是此次的有功人士,正不分国籍、你浓我浓地坐在一起。他们见二位天耀的皇子进来,纷纷跪着行礼。

接着,他们也不用起身了,雪后陛下也进了厅里。

「诸位,免礼。开席吧!」

「谢雪后陛下。」众人复位,丝竹管乐声响起,一道道佳肴也开始上桌。

不过许多人并未把握这些难得的宫廷菜式,而是目光一直瞄向御王带进来的姑娘身上。

这御王殿下的身旁平时是未见有什么佳人随侍在侧的,今儿突然带了个人出现又状似亲密,实在是让人好奇得紧。

昊天岭见状,便带着灵儿上前向雪后敬酒。

雪后慈爱地对他们俩点点头。

「天岭,你都安排好了?」

「回陛下,是的,府内已经先行准备近半月了。」

「很好,贤侄果然是手脚利落之人。本后得尽快安排好国内的事务,好同吾皇去讨杯喜酒才行。你们先在一旁等候吧。」

「是。」

雪后待他们在一旁站好,向厅里的众人道:「诸位,因为边关才收复,此时还得让诸卿带着边关稳下,无法回到帝都聆听封赏,因此本后在这别庄举行这个小小的庆功宴给诸位犒赏慰劳。

当然,赏赐是一定不会少的,包含天耀的诸君也是。」

现场一众听闻雪后所言噪动起来,毕竟无人是不喜欢赏赐的。

雪后抬了抬手,待现场安静下来又道:「此次咱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国土收复,是由于咱们掌握了许多珍贵的第一手情报,才让咱们行军布兵能掌握先机。

本后在此处特别提出来,是因为而这个先机是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贵女所提供。

这位贵女以身犯险潜伏在北原,再利用十四王子的自大无知得到那些重要情报。

本后此次一定要重赏她……她就是御王的未婚妻子,灵儿姑娘。灵儿,上前来。」

灵儿前头还在想雪后提到的什么喜酒,正将雪晴公主与瑾王配对在一起时,赫然听见雪后说自己是自家王爷的未婚妻?

她懵了的同时,感到头顶上空有一群说着「啊厚!啊厚!」的乌鸦飞过。

昊天岭笑着悄声说道:「灵儿,还不快上前,陛下在唤妳了!」

「啊……是……。」

她匆忙来到雪后跟前跪下行了大礼。

「那些都是灵儿应尽的本分……。」

「不,妳不清楚,正因为妳带着伤拼了命地带了那些情报回来,不然,这场仗恐怕要打数年之久,别庄也无法那么快回来,这功劳已经是大大地超越了妳的本分。雪国举国上下都得感谢妳。」

灵儿低着头听雪后所言,心里吐嘈道:我怎么记得是王爷去救的我,陛下也太信口开河了吧!

雪后继续在那头说道:「哎呀,本后多希望妳能是我国子民,可惜……妳已名花有主了。」雪后以手支颐思忖着,一会儿后他道:「既然妳与御王很快便会成婚,那么,本后便送妳一份大礼。」

她一听更是懵,她何时要成婚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底下一众静默,人人都好奇雪后将会送给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什么样的大礼。

昊天岭特意站在灯火的阴影底下静静地扫着众人的脸,昊天道在听闻雪后点明了灵儿是自己的未婚妻子时,面色有一瞬不豫。

「嗯……,本后听晴儿与妳交好,她一直想要一个妹妹,而本后待御王亦如自己的子女,那么,雪国以后便是妳的娘家,妳有任何事,本后与雪皇都会为妳做主。」

在雪后说出如此的话后,底下一众爆发了惊叹。

「哇!雪后这是要晋一位公主?」

「灵儿姑娘真是太有福气了!」花將軍忍不住說道。

昊天道在底下紧握着酒盏,不发一语,一直喝着酒。

至于当事人灵儿,她蹙着眉跪在雪后跟前,觉得相当惶恐。可她一时想不到拒绝的话,只好开口先谢恩,话到后面再看看该如何是好。

「谢陛下恩典……。」

话才说到一半,雪后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亲自扶了她。她不敢托大,立刻起来,也将临时想好的说词忘了个精光。

雪后笑着说道:「乖孩子,本后知道妳一向有轻重,不随意受禄,不过这次妳的功劳值得的。受封的事本后会同光武帝提,拟好后再择日为妳受封。」

「是。谢陛下。」

「回席次去吧。」

「是。」

她退到昊天岭的身旁,俩人行了礼便退回到了自己的席次。

「嘿,你知道那位灵儿姑娘的事迹吗?」

「应该要改称殿下了吧?」

「也是,听起来这位新晋的殿下很厉害,是怎么一回事?」

「还记得那时北原十四王子霸占别庄时的事吗?若不是这位殿下先前与公主殿下要了别庄的布置图,否则别庄也没这么快能夺回来。而且那个狡诈的十四王子还在山麓那处弄了个大石堵道,最后也是这位殿下协助御王殿下让大石落下山谷的……。」

「还有那北方七城,若不是能事先得知叛徒是谁,否则……。」

那几位说着说着便让庆功宴上的气氛整个活络起来,灵儿坐在昊天岭身旁也静静地听着那些人在说。

只是她愈听愈有些羞赧及不自在。第一是她觉得那些人说得过于夸大,二是有些事是有着她自己的私心呢!

她不知所措地转过头去看昊天岭,可他却是平平静静、事不关己的形容,一只手轻捏着她的手,另一手拿起酒盏喝着酒。

待到那几位说完了所知的属于她的功迹,众人齐刷刷地转向灵儿举杯,她不好意思地也举起酒盏向底下众人回礼。

她回了礼正要喝酒时,昊天岭一把将她手中的酒盏拿走,豪迈地替她将酒喝掉。众人见着这幕乐呵成一片,回头又一边喝酒一面继续说起这回战事里的风风雨雨,到后来简直像是个小型的说书会。

「说到岩城一战与这青木城一战约莫是此次战役里最为艰辛的吧!」

「对呀!对呀!你们也知道那岩城的四周地形……。」

灵儿听着听着渐渐地一整个肃然起敬,这也才知道岩城与青木城战役打得有多么艰难,而自家王爷竟在中秋节那一夜还赶回来陪自己,天知道他是在什么样严峻的情形下才抽出那么几个时辰的时间。

宴席开始了半晌,她从故事中抽离后才发现雪后座下有四个位置是空的。

六、打道回府 - 之三 - 信任

不多时,庆长药师出现了,落座在其中一个位置上,灵儿思忖了一小会儿便转头过去看着昊天岭。

昊天岭见她的眸子里满满都是询问及希冀,他未说什么,只是笑着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则从菜盘里挟了一筷塞进她嘴里。

酒行了一轮,昊天岭朝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

「去拿一壶果汁来。」

「是。」

灵儿疑惑地看着他:「王爷醉了吗?还是灵儿去帮您煮醒酒茶?」

昊天岭但笑不语,一大壶果汁很快用琉璃大瓶呈了上来。

昊天岭指了指灵儿的酒盏,侍女了然,便将灵儿的酒盏倒满了果汁。

不多时,许多人陆陆续续到了她们的案前向昊天岭及灵儿敬酒。

「这次的战事多亏了二位殿下呀,请容在下敬二位殿下一杯!」

「请容在下敬二位殿下一杯!」

昊天岭举起了酒盏,灵儿也学他举起酒盏向前来的这些人回礼。

这批人离了桌后又来了一批,因为衣着不同,一眼能分辨这些人是天耀人。

「恭喜殿下的好事将近。」

「这回灵儿殿下立了大功,真是双喜临门!」

昊天岭心情很好,淡淡地回了句:「届时再请你们来吃酒吧。」

「谢殿下!」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前来敬酒的人,灵儿的肚子胀胀,于是她就跑了一趟茅房。

待灵儿去更衣了一趟回来,才坐下就见大殿门口来了盛装的三个人,她一眼就见到中间那位被昊天策扶着、身着青衣的女子不是雪晴又是谁。

她心情有些激动。

待三人向雪后行礼完落座昊天岭才放开她的手说了句:「去吧!」

灵儿同昊天岭点了点头,起身移动到雪晴的席次,两人才一打照面根本连一句话都还未说就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灵儿自那日听昊天岭说到雪晴遭遇的事后便深深地恐惧着,她明白先前在雪晴眼底的那抹阴影不是假,她不知为何自己会知晓……知晓那种「创伤症候群」的严重性,她其实很怕失去雪晴,失去这个对自己很好的人。

「太好了、太好了。」灵儿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可她明白自己绝不能露出任何怜悯、同情的神情,只能用真心与时间慢慢融化那些。

雪晴拍着灵儿的背说着:「我没事!妳看我听妳的话,配合药师治疗,这会儿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嘛!」但她自己也是几乎泣不成声。

昊天策过来安慰道:「好了好了,再哭妆都要花了。」

雪晴立刻拿出手绢儿擦了擦眼泪又收拾起心情说:「策哥哥,你少乱说,我可没化什么妆!」

「晔君,你看你们家这只母老虎!」

雪晔在一旁正要挟菜被无辜拖入战局只能摸摸鼻子道:「晴儿爱如何就如何,我这个做哥哥的全力支持!天策,你若是想迎娶我们家小五,总是得想办法把母老虎这三个字倒过来写吧,不然怎么追得上呀!真是!」

昊天岭举起酒杯不浓不淡地说:「预祝四哥收虎成功。」

灵儿被他们几个一搭一唱搞得破涕为笑。

笑闹过后雪晴啜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灵儿。

雪晴因喝酒,颊上淡入了两朵红晕让她的风情比平时更加地勾人,昊天策坐在自己的食案前靠着凭几也喝着酒,虽然时不时挟两口菜,视线却不曾从雪晴身上离开。

灵儿见雪晴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她忍不住问道:「殿下,您这样喝酒无碍吗?」

「灵儿,跟妳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姐姐,晴姐姐。」

灵儿的头上冒出三条黑线,之前公主殿下不是还说等自己愿意叫的时候再叫嘛,看来她是已经喝醉了:「是是,姐姐,灵儿扶您去休息好吗?」

「您什么您,真是的,对我不用什么敬称。」雪晴举着酒盏在空中对着灵儿挥了挥,忽然挨近了灵儿小声地道:「欸,告诉我,妳们说开了没有?」

「说开?殿下您是在说什么?」

「呵呵,当然是……」雪晴附在灵儿的耳旁小声地道:「岭哥哥说过他喜欢妳了,妳呢?同他说了吗?」

灵儿的脸在雪晴一说完便瞬间涨红,她未回答,仅只是点点头。

雪晴开心地抱着灵儿一直说着:「太好了!我就说他怎么带妳出席了,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妳要珍惜他,他呀!不容易呀!」

旁边的昊天策起身走了过来将雪晴的手从灵儿身上拿下来又将她抱在怀里。

他轻声地道:「她醉了,我送她回去。」

「好。」

昊天策向雪后点个头正准备抱着雪晴回房时,他突然回头向灵儿说道:「灵儿,那日的事情误会了妳,我很抱歉。以后我将会对妳付出我全部的信赖。」

「殿下,快别这么说,是灵儿做得不够好,才会让殿下没有全心信任。」

昊天策笑了笑:「我保证以后绝对信任妳、绝不怀疑。」

「灵儿谢过殿下。」

「另外……那件事……我也是有发现到,只是我……还是掉以轻心了……,对于妳的提醒,我真心感谢。」

他叹了口气又说:「她自那事之后心底一直是很不痛快的,她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坚强。妳同岭的事她挂念了很久,能互通心意真的很好,也许这样也能让她有件什么事可以期待。」昊天策说完点个头就离开了。

灵儿歪着头想着「期待」二字是什么意思时头顶上就传来昊天岭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先告退吧。」

「好。」

昊天岭同灵儿从庆功宴上脱身的时候,宴会正达到最高/潮,雪后逐一奖赏这阵子的有功将领,场面正热。他们听着院子里的蝉鸣声一路十指交握踱步回住的厢房。

「我们明日回去吧。」

今夜需要消化的事情太多,灵儿实在反应不过来,她重复道:「明日?」

「雪国的失地都收复了,天耀东北的城防也都安排好了,即便楚秀成还活着也暂时不用担心他再来犯,我们先回去将妳身上的蛊解了。」

「可殿下不是才刚来?好不容易见了面又要分开……。」

「灵儿,现在已过了中秋,再不久便是深秋。药师说他能解蛊的师弟每年只有冬季时在金阁寺,我们回去的路程也是要花不少时间的。能早一点解了妳身上的蛊,妳就早一日离开楚秀成的威胁不是?再来晴儿都会住在这里,离天耀不是很远,倘若我们大婚,她也是要来参加的,不是?」

「大、大婚?」

「怎么?妳不愿意嫁给我?」

「不……,」她看到他警告的眼神小声地说,「我只是觉得会不会太快了些……?我们不是才……?」她低头看着地上,「更何况我还没想起我的父母是谁就这样嫁了,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生气……。」

他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我保证他们不会生气的。」

「喔?你怎么知道?」

昊天岭未再说话,回答她的是他浓烈热情的吻。

六、打道回府 - 之四 - 制情/蛊

隔日一早用过早膳,庆长药师便受昊天岭所托前来为灵儿诊脉,表面上是来瞅瞅她是否须要更改药方子,实则昊天岭是为了同药师寻个机会秘谈。

「药师,灵儿需要换药吗?」庆长药师才为灵儿诊好脉,昊天岭便开了口。

庆长药师瞧了他一眼,正色道:「嗯。可能需要殿下帮忙找几味药……。」

「好。」昊天岭扭头向灵儿道:「宝贝,我同药师记一下药,咱们等会儿可能没多少时间,妳先去找晴儿道别好吗?」

「好。」

昊天岭待听见灵儿踏出了院子,才向药师说道:「庆长药师,她的状况如何?」

庆长药师走了两步,回身道:「殿下,姑娘是不是有发作过了?」

「是。这月十三那晚发作的。天岭瞧那形容,应该是制情/蛊。」

「制情/蛊?」庆长药师摸了摸下巴又叹了口气道:「怎么偏偏就是制情/蛊……,那之后有无再发作过?」

「没有。」

「如若下月十三时蛊毒也有发作的话,那肯定就是上月十三时被下的蛊。殿下对于制情/蛊知道多少?」

「天岭是从师门那儿的藏书得知这种蛊毒的。那书上的描述与蛊毒的绘图与那日灵儿吐出的虫子一般无二。

可那藏书只有简单地提到一些,所以天岭只知道那算是情/蛊的一种,在蛊毒拔除之前会在每月固定的时间发作,发作的那晚会相当痛苦。

拔蛊时如无施术者的鲜血则需在拔蛊时利用中蛊之人与异性/交合才能引出蛊虫将之拔除否则……如若硬是将蛊虫催出,恐怕也是性命堪忧。」

「嗯……殿下果然是博学多闻。只是殿下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

庆长药师喝了口茶又捋了捋袖子才道:「殿下……你可是在意灵儿姑娘?」

「药师有话但说无妨。」

庆长药师斟酌了一下字句道:「之前老夫有说过,用那香囊能缓解那蛊毒,只是随着使用的次数增加效果会愈差,这点殿下还记得吗?」

「天岭记得。」

「所谓的情/蛊在发展之初就是为了让被下蛊的对象无法离开下蛊者的一种手段。被下蛊者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与下蛊者保持肌肤之亲才不致蛊毒发作,这部份殿下清楚吧?」

庆长药师见昊天岭点了点头便接着道:「殿下也知制情/蛊为情/蛊的一种,理所当然制情/蛊也有情/蛊这样的特性。

只是制情/蛊与当时南方蛊族的生存危机有关。

那时蛊族中传有怪病以致于阖族人数快速减少,许多蛊族人需离乡背景躲避那波足以灭族的疫情,又得延续骨血的情况下才会发展出来这样一种特别的蛊。

中蛊者如若在施术者方圆十丈范围之内时,施术者可以决定蛊毒发作的方式,例如是疼痛似是无止无境至死方休亦或是须同施术者行周公之礼等等。

如若是离施术者在十丈之外,蛊毒发作的时候不论男女都会难以控制地找离自身最近的对象让蛊火泄除才不致于蛊毒攻心。

至于拔蛊的部分确如殿下所知情的,只是拔蛊前的准备很多,而拔蛊的过程如若无法在极短时间将引出的蛊虫杀死,那么以交合之法引出蛊虫的两人都会中蛊,之后若是离施术者方圆十丈内同样皆会受施术者的影响。

所以老夫才会说殿下只说对了一半。」

「天岭未想这制情/蛊竟然是如此的蛊毒。」昊天岭的眼眸中似是淬了寒冰般冷冷地道。

他未曾料到楚秀成给灵儿下的这蛊毒竟是如此阴狠歹毒,完全是存了羞辱灵儿甚至是自己的心,也还好当时去救她救得及时又或者自己未中了楚秀成的陷阱,否则他不知她要如何渡过现在的生活。

「所以说,以殿下的身份若是对灵儿姑娘很在意的话,殿下要多注意……。」

昊天岭蹙眉道:「多谢药师的提点。其实天岭日前就已着人回京都去处理同灵儿的婚事,只是现在听了药师的话算起来时间更赶,那些计划得全部提前了。」

「殿下有心了,姑娘也委实幸运能遇上殿下。老夫对蛊毒只是知晓并不擅长,既确然知晓姑娘中的是什么蛊,那调养方子也得再加二味药,这二味药的量会随着蛊毒发作的次数增加,殿下可要记好了。

另外老夫要提醒殿下的是假孕药与制情/蛊如若是分开使用对她身子来说倒是还好调养得回来,但如今却是这两种被并用……哎呀,如此年轻的好姑娘怎又是被下假孕药又是被下蛊……真是……。」

药师摇了摇头,「总之殿下先用这二味药帮她撑着身体,老夫再想想有无好办法,可以的话殿下还是赶在春天之前到金阁寺去找我那师弟解蛊吧!」

昊天岭向庆长药师行了个礼:「药师的话天岭谨记在心,还希望届时药师能来喝杯喜酒。」

「随缘吧!」

「父后同我提了,在妳大婚之前,会同光武帝一同为妳晋升,真开心我终于能得一个妹妹了。」

「殿下,灵儿真的……。」

「傻女孩,妳真的不知道妳在此次战事之中占了多大的功劳呢!对了!岭哥哥都同我说了,我会快点养好伤去参加妳们的婚礼。」

「额,王爷都同殿下们说了呀……。」

灵儿虽然觉得自己能同王爷心意相通很是开心,可对于他赶急着要大婚的这事儿还是觉得有些太快,甚至觉得这根本只是场梦。

且她屡屡想到自己的身份问题,在这样的时代自己一个穿越而来又失了记忆的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就是他不在意身份之别也会有人在意,尤其他那日同她说会让她做自己的正妃,可这正妃不比其它,想来这会更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雪晴见灵儿的思绪似是飘得老远又蹙着眉头的形容,问了句:「怎么了?在担心?」

「嗯……觉得会不会太仓促了些。还有正妃这个位置委实太……。」灵儿下意识地回答,答了才猛地发现自己已脱口而出。

雪晴握着灵儿的双手看着她的双眸道:「好不容易妳也发觉自己的真心了,岭哥哥当然要来个打铁要趁热呀!」

一旁的昊天策笑着插话道:「是呀,妳太小看岭儿了,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对对对!岭哥哥想要的东西还不曾失手过。相信我,我好多年没见他这么开心了,他会对妳很好,值得妳托付终身的。」

「嗯!」灵儿点点头表示赞成雪晴的话。

「对了对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妳在大婚的隔日给我奉茶了哟!唔……。」雪晴侧头转向昊天策道:「策哥哥,按照往例那日早晨灵儿是要进宫的吧……欸,你看如何办比较好……?」

灵儿看着雪晴很开心的样子,蓦地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虑了。

俗语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更何况一件事不论忧或者不忧都会发生,既然如此,我们要做的仅是事情发生时该如何以最好的姿态去面对及应对罢了。

会那么多虑让自己患得患失,是表示自己对昊天岭很在意的证明?亦或是……?

「你们在说什么?很有趣的样子。」熟悉的声音从灵儿的头顶响起,她感觉到后颈上传来他柔软嘴唇轻碰了一下的触感,然后落入一个温暖怀抱里。

「岭哥哥,你来得正好,前面你应该在进来的路上就全听见了吧?你觉得隔日的奉茶怎么安排好?」

六、打道回府 - 之五 - 莲华芳沁居

昊天岭还是带着灵儿同雪后一道用过午膳才从泪泉别庄出发,同行的还有莫邪。

他归心似箭,一路上带着几十骑,除了必要的休整,几乎是以急行军方式、走直线的距离从泪泉别庄往天耀的都城前进,他们最终在出发的第二十日辰时末时踏进了已阔别数月的御王府大门。

灵儿乘着银星跟着昊天岭一进到前院就见到一整个大阵仗。

她一眼望去,自前头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侍女到后排整齐列队的侍卫,隐在暗处却故意露出破绽的几路暗卫,甚至是食堂大婶,不论是否正在休沐……约莫是府内所有能来的人,全都到齐了。

她心里是吃惊的。

哇噢!每次王爷出征回来府内都是如此大阵仗?

第一次见到御王府内的众人齐得比晨练时还齐,灵儿有些雀跃,不晓得等会儿他们会是如何迎接王爷。

是会说「恭迎王爷凯旋」,还是老套的哭着走温馨路线「王爷,刀剑无眼,您终于平安回来了!」,亦或是严肃正色地道「王爷,您回来了!府内的事物……。」然后直接开始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

唔……以自己对御王府里的效率上的认知,最后这个假设应该最有可能发生的吧!

正当灵儿自行在脑中鼓捣着各种可能,那头昊天岭已从阿斯蓝背上跳下来,走到银星这头,径自伸出手将她从马儿上抱了下来。

灵儿懵了。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确实是同云颀一般让银星到院子的角落停下来的呀!

她之所以让银星到角落,正是因为这场迎接的主角是自家王爷,她倘若是大剌剌地将马停在王爷的右后方,如此不是很失礼。

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莫邪在他们的后面咂了咂嘴,自行下了马。

灵儿落了地,昊天岭又牵了她的手才往前去,站到了王府这一大群人的面前。

府内为首的林管家并周夫人领着一众向昊天岭及灵儿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节。

周夫人并林管家齐齐开口道:「恭迎王爷回府,恭迎姑娘回府。」

灵儿诧意地扭头看向昊天岭。

昊天岭也看向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他手心里的她的手,已是沁满了汗水。

昊天岭淡淡地道:「免礼。夫人,都安排好了吗?」

「回王爷,是的,待会儿小武带姑娘到房里,女红房的红掌事会亲自来为姑娘量身。」

「好。本王刚回来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就劳妳费心了。管家,通知所有的人到我书房来。」

「是。」周夫人与管家连连称是,众人识相地往两旁散开好让昊天岭能去书房。

昊天岭搂着灵儿在她耳边说:「乖,先回去房里量身,晚些我再去找妳。」

「嗯。」她有些不安地点点头,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才大步流星地离去。

小武从一众侍卫侍女之中出列,在灵儿跟前行礼:「姑娘请随小武到您住的院子。」

灵儿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小武,别来无恙?」

小武开心地点点头,小声地说道:「姑娘这里人多,请先随小武到您的院子吧!」

「好!」

周夫人见着小武领着灵儿离去后,原本温柔和蔼的目光随之变得冷厉,直直地看着莫邪。

莫邪撇了撇嘴,上到她的跟前行礼道:「孩儿见过母亲。」

「你总算是肯回来了?」

「孩儿前阵子可是帮着天岭在处理震北城的事。」

「是么?莫不是你爹爹催你,你还不知道要在南方游历到什么时候呢!」

「母亲,我……。」

周夫人摆了摆手、捏了捏眉心:「算了,游历不是坏事,娘也知你是出去散心的,可娘教了你这么多年的轻重缓急、先后顺序,你现在倒是琢磨出了多少?这回有没有带什么可心的人回来?」

莫邪惊愕,自家母亲何时这么容易说话了?以往是恨不得提着他的耳朵叨叨念着才对。

周夫人望了望他的身后,叹了口气:「王爷好不容易要成婚了,灵儿是个不错的女孩,你可别把人家给吓跑啰!」

莫邪未言,可那眼珠子却是转了一圈,周夫人见状,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多观察,别急着下结论。娘很忙,先去帮灵儿量身了。你呀!有空记得回将军府一趟呀!」

「是。」

莫邪在周夫人转身后吐了个舌头,暗自想:敢情是因为天岭才转移了注意力呀!这样也好,免得又被念。不过,回什么将军府嘛,我才不要回去看那沓贵女名录,那些留给自家哥哥弟弟便行,自己还是去参加议事好找事做吧!

他想着便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小武带着灵儿穿过了几道垂花门、院门、月亮门,走在一个陌生院落的墙边小径上,这处与先前她居住的同生阁方向完全不同。

灵儿凭数月前见过的王府布置图的印象,与现下所在之处的景色结合起来,她不需进到院落里头也知道这墙的里头是莲华芳沁居的划地。

「这儿是……莲华芳沁居?小武,咱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同生阁不在这个方向吧?」

「回姑娘,这是主子吩咐的。」

「王爷吩咐的?他吩咐了什么?」

「主子大约一月多之前就下令让奴婢们将莲华芳沁居给收拾出来,待您回来了,就是您以后的居所呀!」

「可这、这里也太、太……。」灵儿大感讶异。

这莲华芳沁居一般简称为「莲华芳沁」,是御王府内除去昊天岭居住的梧桐居之外,座向望着南方的最大居所。

从王府布置图上可以见到这居所主要是由前厅、后厅两个厢房及几处院落并一个池塘所构成。其占地宽广,位居王府大约中心的部份,与梧桐居中间只相隔了个汤池浴场而已。

灵儿最初在看布置图时,猜想这处如此高规格的居所,约莫是王府内最为奢华的区域,可既然自家王爷并不住在那处,那么应该是预留给身份高贵的人住吧……如王爷的父皇、母妃亦或是正妃。

可今日却由小武口中得知自己今后竟是入住此处……。

前头小武已进了院门,她正叨叨地介绍着:「姑娘先前未进过此处吧?您知吗?这居所门上的牌匾是当年居所落成时由主子亲手所写的呢!主子的字好看吧!看起来就特别威风帅气呢!」

灵儿苦笑了一下,随着她进了院子。

六、打道回府 - 之六 - 谁的居所

一入院门,抬眸便见有一个棚架在上头,棚架上爬满了藤蔓的枯枝。

「姑娘,这花架上的是紫藤花,春季的时候花叶会从棚架上垂下来,美极了呢!而且人从这下边儿过,好像进入个紫色隧道呢!可惜现在这季节,只是个枯枝隧道。」

「呵呵,枯枝隧道吗?这倒是给了我个灵感,能做幅什么画来着。」

灵儿往里头去,见到这前院以一棵粗壮的大树为主树,在这深秋的季节,满树的掌状三叶都已转为红色,时而飘落,煞是好看。

她的目光由上往下,看到了有根粗枝被两条粗壮的新麻绳绑着,顺着那绳在离地约一尺半之处见到上头绑了块木板。

灵儿有些惊喜地走了过去,坐在那块木板上,手抓紧后摇了起来。

「姑娘需要小武帮妳推吗?」

灵儿摇了摇头,「不用!」,自己开心地将秋千愈荡愈高。

「姑娘小心!别荡太高了,小武会怕呢!」

「不妨事。」

她玩了好一会儿,小武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地道:「姑娘,打扰您的雅兴,可等会儿周夫人要带红掌事过来,小武先带您进屋里好吗?」

「噢,对唷!我差点儿忘了。」灵儿让秋千整个慢下来,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小武赶紧领路进去。

沿途她闻到幽幽的花香,还见到小小的鹅黄花朵一小簇一小簇地开在大大的绿色叶子间。

「现在这季节木樨还开得这样好呀?」

「是呀,因为木樨是属于常绿的植物,而且除了冬季几乎一整年都会开花,主子说种些木樨才不会在这秋冬里都看不见绿。这前院里主要是以木樨为主,侧院还分有以蔷薇及绣球花风信子为主的植栽呢!只是蔷薇是季末了,只有稀疏几朵挂在枝头上,小武昨日来打扫时是有见到红色黄色白色粉色……。」

灵儿见小武说着说着掰着手指数起来,觉得有些莞尔。

穿过前院便是前厅的厢房了,灵儿随着小武走进厢房前厅怔愣了半晌。

厅里以多宝格、书柜、书架等等区分为三个区域。

有席地而坐的坐榻、约一阶高的矮榻及书案座椅等三区,这三区的风格不一,却都很雅致,配上的家具比之前的同生阁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一不是用上好木料做成的。

那书案区特别地显眼,书案是由一整块原木制成,长度很长,约莫是平时见到的二倍长,像是食堂里能见到的长食案。其所配的椅也有几种,有太师椅、木凳、长凳等等。

它与一旁的矮榻区是以二只并在一起的大书架做为区分。

矮榻区的东西不多,眼下放了三张凭几、一张有脚的木制棋盘。再往一旁便是以多宝格区格的坐榻区。

坐榻区有一侧看起来是一整片的窗门,那窗门被设计成两层的形容,现在被放下的竹帘给遮敝了视线,只知有风正吹拂着帘子,看得见外头有着与屋里齐平的廊下却不清楚窗外的景色如何。

她还未将前厅给看个清楚,约莫是她方才荡秋千把时间给耽搁了,小武急着带她穿过了前厅要往后厅去。

她踏出前厅的后门,有些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摄了。

莲华芳沁之所以取名为莲华芳沁,顾名思意便是因为此处的两座厢房像个水榭楼台似的包围、紧邻着一座莲花池,能随时闻到莲花的芬芳香气。

因此连接前后厅的小径一侧是侧院,另一侧便是莲花池了。

并且后厅的一侧连着一个可以在户外赏莲的亭台并有一条回廊可走到莲花池中央的小亭子。

后厅在面向莲花池的那面墙还有两个做成推窗的窗户,从外头隐约能见里头有两张卧榻。她猜想坐在那儿约莫是低头便可见莲花池内的各色鱼儿在里头悠游自在的追逐嘻戏。

她回头一望,果见前厅方才所见坐榻所延伸出的廊下亦是接连着莲花池畔的。

唔……这是闲来无事还能钓鱼?

她看着左右两处的厢房,也难怪了,如此的设计,这莲华芳沁在夏季里有风的日子,不论是前厅、后厅皆会充满沁人心脾的莲花香味。

至於冬日嘛……?

「小武,這蓮華芳沁在冬日裡如何個蓮華芳沁法?」

小武咯咯笑了二声:「周夫人果真是未卜先知呢!她先前便说姑娘一定会问到这个问题!」

「喔?」

「是呀,周夫人说您洞察力很强,会觉得冬日里无花,这莲华芳沁如何有莲香。」

「呵呵,那么冬日是如何莲华芳沁的?」

「回姑娘,这冬季虽无莲花,可厢房内的博山香炉里会使用莲花精油熏香,因此莲花芳沁一整年都能维持着莲花香。」

「原来如此。」

灵儿又朝着莲花池瞧去,现在日子虽接近秋末,节气已近霜降,满池莲花不在,照说池面上应该有许多枯枝,可池上却空空如也。

她看向小武指着荷花池面,小武立刻意会了过来,答道:「管事先前便得令这池面冬季要让姑娘滑冰的,因此将池面下的淤泥清除过,姑娘眼下当然见不到莲花莲叶的残枝。」

小武指了指:「那处有个临水楼梯,姑娘只要待到冬季池面结冰结得够结实,便可由那处下到池上滑冰。」

「妳、妳们好周到呀!」

小武笑嘻嘻地道:「主子都吩咐了,这是当然的呀!」

她进了后厅,屋里的家具很齐,镜台、桌椅﹑衣架子衣柜等等都有,用料比前厅更高一个档次,上头皆以各式雕法刻成的莲花花样。

后厅里最大的家具是居于最深处、足以能躺下三、四人的床榻。

榻上的芙蓉帐有两层,一层纱帐是半透明、摸起来有些清凉感的布料,另一层厚实的摸起来大约是羊毛料子。不论是哪一层亦都饰有莲花的图样。

她随口问道:「这处夏季应该是很凉快吧!可冬季不就会很冷了麼?」

「姑娘请放心,莲华芳沁前后厅都有地龙,而且主子说过是什么『水龙』呢!保证能冬暖夏凉!」

灵儿挑了挑眉,心里想道:这奢华还真不是光从布置图面上看得出来的呢!

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怪,走了好一会儿又看不出哪边有什么不妥,回头到前厅去,拧眉觉得哪儿有什么不对劲儿。

她随手到几乎已摆满的书架上抽了本书翻开,发现那是自己喜欢看的书,再往书架上一瞧,发现不光是自己手上的那本,书架上满满一整排的书都是自己喜欢的书类。

她又晃了一圈儿,她恍然懂了。

王爷说想聘她为正妃一事不是红口白牙地信口开河。

王爷说想聘她为正妃一事亦不是空口白话。

莲华芳沁本就该是属于身份贵重的人的居所。

在王府里身份贵重的人能有几人?

可现在里头的一物一景除了选用她惯用的式样并布置成她喜欢的模样,还有那些体贴她而设置的东西……这间屋子现在可说是专为她而准备的!

一月多前,这居所竟是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收拾了的……当时她们可还身在战场上……。

她有些哽咽,王爷曾经对自己所说过的承诺竟真的在一件件地化为实际行动。正如雪晴所说,他会对自己很好,自己应该信任他,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

她还在感动,这时周夫人与红掌事在外头候着的通传进来。

六、打道回府 - 之七 - 量身

「姑娘,周夫人并女红房的红掌事来了,要让她们进来吗?」

小武开心地扭头向灵儿道:「姑娘,周夫人并红掌事来为您量身了呢!」

「量身?」

「是呀!女红房正在赶制您的喜服,幸好您回来了,才能量到正确的身形。您要在此处还是要到前厅量身呢?」

「原来如此……那洗服是什么?」

「回姑娘,喜服是您大婚时的穿的衣裳。」

「额?我还不知道大婚的日期是……喜服需要这么早开始做吗?」

「回姑娘,其实一般是要在半年或一年前就开始制作呢!」

「喔……需要半年以上呀。」灵儿低喃了两句又道:「那通常妳们都是会在哪儿量身?」

「因为后厅……您这闺房里有琉璃镜,通常便会是在这里。当然您若是想在前厅,小武也能帮您将镜子给抬到前厅去。」

「既然如此,就不必麻烦了。请她们进来这儿,在这里量身吧。」

「是。」

小丫鬟得令到院门处去通传,不多时周夫人与红掌事便一前一后地进了厅门。她们的身后跟着五位丫鬟,丫鬟的手上各捧着大小不一的黑色鎏金漆盒。

周夫人领着所有的人向灵儿行礼,「姑娘万安。」

「嗯,免礼。」大约是还未做好当一个女主人的准备,灵儿对于这样的场面觉得有些头疼,不过面上还是彷着昊天岭平常说这话时的态度说着。

周夫人行完礼,以赞赏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便开口道:「红掌事,我们姑娘出征才回来,这身量看上去少了不少……妳看这样来得及吗?」

「夫人莫急,下官先为姑娘量身看看,再来打算。」

「请。」

「姑娘,下官这回将已绣好一半的喜服带来给您试试,麻烦您站在这边让下官套量。」

「好。」

灵儿依着红掌事所言站好位置,小武便机灵地去衣间搬了琉璃镜过来。

红掌事回身到一位手捧着最大漆盒的丫鬟面前,将漆盒打开,珍宝似地从里头捧出一块颜色看起来很喜气的布料。

再请后面的另一位丫鬟协助她将那原本折好的布料小心缓慢地展开,一只红绯相间并金丝勾勒出羽纹的上古凰鸟便从那展开的大氅跃然而出。

周夫人仔细地瞧了瞧那大氅之后点了点头,红掌事便小心翼翼地为灵儿将那广袖大氅穿上身。

曳地三尺的大氅外层似是纱绸,内层大约是羊毛料子,灵儿一穿上身就觉着有些热。

琉璃镜从衣间被搬到她跟前三步开外的地方,里头清楚映照出灵儿身着喜服的模样。她有些被身上的喜服给刺了眼,稍微动了动便见到镜中的自己活脱脱就是一只火凤凰的形容。

在她一旁的红掌事与周夫人两人讨论得很热烈。

「这处的羽毛能否改为绯金双色合股绣线?」

「下官约莫了解您想呈现的形容,可那样金丝跳不出来,用另外的绣法您觉得如何?」

「唔……那就如此办吧。另外这处广袖的部份……。

灵儿完全无法理解她们所言的内容,只是觉得才站了一会儿,快被这暖和的大氅给热晕了。

她好脾气地尽量站直了身方便一旁的二人讨论,等了半晌都未插言。

好不容易二位夫人终于对这件大氅指手画脚讨论完毕,她正要开口便闻红掌事先说话了。

「珠儿,拿过来。」

一个捧着最小盒子的丫鬟闻言便过来,红掌事从漆盒中小心地拿出似是巴掌大的饰品在掌心,转身便是往她头上固定,周夫人并红掌事退了几步,然后又是一阵讨论。

「这珠光不够,能否找颗带紫气的?」

「好。那您瞧这处行吗?」

「老身瞧瞧……。」周夫人摩挲了一下:「恐怕得再细致些……。」

「周夫人,小武斗、斗胆想说一句,还请周夫人原谅小武失礼了……。」小武见到灵儿的脸都红了、额上冒出斗大的汗滴却是忍耐着不打扰她们讨论的兴致实在是于心不忍,只好顶着压力开口。

周夫人心情很好,边移动那饰品边道:「什么事?」

「姑娘似是热坏了,额上都是汗呢……。」

周夫人将目光从灵儿的头顶往下移,还真见到她小脸红扑扑地,额上、项上都是汗,赶紧道:「姑娘,老身失礼了,还请妳若是不舒服,千万要提醒老身。」

「不妨事,若这大氅的样式已经讨论好,麻烦妳们先将大氅收起来吧,真的是挺热的呢。」她笑着说道。

「是、是。」红掌事赶紧地将大氅收起来,小武立刻递上了杯茶水给灵儿。

「谢谢!」

喝过了水,灵儿正想问是否还需要量身,一转头便见红掌事从未开过的漆盒中拿出上头绣有凤凰图腾的米白色不露及熏衣草色的纱衣,接着在灵儿身上比呀比的。

一个半时辰就这样过去了,红掌事与周夫人还在为嫁衣的腰带腰封头疼时,昊天岭已经议完事默默地进了后厅,还窝在推窗旁的卧榻冲了两壶茶。

最后他摇了摇头,面色不豫地从卧榻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灵儿、周夫人及红掌事的面前,正在拿着腰带比着的红掌事见着他的黑脸动作就僵住了。

昊天岭动手将灵儿身上所有的布料及饰品撤下来,也不管那些是耗费了千金制作的,随意地丢给丫鬟们就把灵儿给带走了。

「岭,方才那阵仗还会有几次?我觉得比上战场打仗还累。」

「呵呵,妳呀!我想给妳这天底下最棒的婚礼。忍着点嘛,乖。」

「那你呢?怎么不见你需要试穿?」

「到时候妳就知道了。」他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喜欢妳的新居所吗?」

「喜欢是喜欢。」她微噘着唇,「太过奢华了,我觉得我承担不起。」

「妳当然担得起,在御王府本王说了算,不是?还是妳有所质疑?」

「屋里的那种琉璃镜,我先前只在泪泉别庄见过。

听公主殿下说过那种镜子即便有门路也是得之不易,更何况屋里的那面镜子如此之大,想必所费不赀。

我知道你对我好,其实那些东西我只要称手好用就好,用不着花大钱去寻特殊别致的。」

「怎么?舍不得我花钱?」

「额……王爷你要养那么多兵也是要花不少钱……。」

昊天岭嘴角噙了一缕邪笑道:「妳觉得本王家底不足?」

呃……灵儿忽觉受到一阵恶寒威胁攻击,赶紧道:「咳咳咳,王爷英明,如何会有这些烦恼呢……。

只是、只是周夫人先前也曾说过,身为御王府里的人总是要多为王爷着想﹑为御王府的将来着想才行。所以我才想……。」

他在食堂前的拐角处在她还说着话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步伐一转便站在了她的对面,一手猛地紧紧地抱住她,一手将她的头一抬便是把一个带着强势证明自己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感觉天地在一瞬之间安静了下来,在晕头转向的恍忽间似是听见他说:灵儿,妳值得最好的!我只想给妳最好的!

六、打道回府 - 之八 - 喝药日常

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进到食堂的,待她清醒的时候已是端坐在食堂雅间里头,而餐盘及饭碗已摆在面前的大圆桌上。

「快吃吧!」昊天岭托着腮笑着说道。

「你的呢?」

「我方才有吃一些垫垫肚子了。」他给了她一个邪魅的大笑脸。

「嗯?什么时候?」灵儿拿起筷子正挟了第一口,昊天岭的手抚上她的脸幽幽地道:「看来妳方才还吃不够。也许我们的婚期是应该要再提前一些……。」

灵儿闻言才明白昊天岭的意思,二朵红云立刻飞上她的双颊。

云颀这时端了个托盘进来雅间,灵儿定睛一瞧,那托盘上有两盘套餐用的餐盘两个饭碗并两碗肉汤,另外还带了碗氤氲蒸气的黑乎乎药汤,赶紧低下头扒自己饭碗里的白饭。

「云颀,你来得还真是好呀!」昊天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咳咳,王爷谬赞了,还不是为了王妃的这碗汤。」

云颀连忙将那碗黒呼呼的汤搁在灵儿面前,接着将昊天岭的午膳从托盘端上桌后就要快速退下。

「坐下吧。」

「是。」云颀偷瞄了一眼自家王爷,才将自己的餐盘饭碗也摆上桌。

昊天岭见灵儿低头猛吃饭,他端起那碗药汤道:「妳是要自己喝还是本王喂妳喝。」

灵儿听了直打哆唆,连忙道:「我自己喝,我自己喝。」说着便放下筷子要去接那碗药汤。

昊天岭将碗拿得老高,她拿不到只好站起了身,偏偏昊天岭拿得更高,她甚至是跳了起来,还是构不到那碗。

最后,她拿半天拿不着便气得嘟起嘴说:「那我不要喝了。」

「所以是要本王喂妳喝啰!」

「我能自己喝!」

「真的不用本王喂?妳不是很怕喝药汤?若由本王喂还能同妳一道分享这药味呢!」

灵儿红着脸,低声吼道:「我自己可以的!」

云颀低头猛扒饭,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未看见的形容。

昊天岭见闹得差不多了,将碗搁在灵儿头上,「嗬嗬,不闹妳了,现在温度刚好可以入口,自己拿好。」

灵儿小心翼翼地将那药碗从头上拿下来,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药汤而是碗药膳补汤,立马瞪着昊天岭。

昊天岭优雅地吃着他的午膳,一点儿也不受她眼刀的影响。

终于三人吃得差不多,厨房的大婶端来消食茶,小武也将灵儿午膳后的药汤给端来。

这回来的可是真药汤,灵儿瞧着那个雾气腾腾的小碗发愁。自离开别庄约莫是第六日开始,药汤里不知加了什么,味道比以往的更酸又苦。

而且,先前在回来的路上,虽说是在赶路,可每逢遇上较大的城镇时,自家王爷都会为了她特地进城镇买蜜饯,吃了那么多家招牌,却无一家能止住那药味的。

昊天岭从袖袋中拿了个小糖纸包出来给她,「诺,试试看。」

「好。谢谢。」

她吐吶多次之后,在一旁的灼灼目光之下鼓起了勇气,喝下那药汤又赶紧将那蜜饯塞进嘴里。

阿弥佛陀,这次的蜜饯终于能压过那味儿了……灵儿正如此想的时候,那药汤的前味儿确实是压下去了,可她还未庆幸个够,后味便整个漫了上来,她顿时觉得有苦难言,小脸皱成了一团。

「还是不行吗?」

灵儿苦着脸点点头。

昊天岭将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再去找看看有没更好的。」

她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对了,云颀,都安排好了吗?」

「回王爷,都安排好了。明个儿就去采买顺道去一趟仙雅楼,后日则进宫拜见娘娘。

接下来那日大约整日都在皇宫里,白日里是在先在宣政殿及紫宸殿,入夜时则是庆功宴。

陛下已回复了论功行赏的部份就按您之前在奏折上所说的来办。」

「知道了。」昊天岭转向小武道:「小武,等会儿带姑娘去沐浴午睡,切记,一定要让她睡足一个时辰。」

「是。」

「灵儿,」昊天岭柔声地说:「妳先去好好地休息,我还有点事不陪妳了。晚点我再去接妳。」

「接我?」

他附在她耳畔说道:「王府今夜有个洗尘宴。也顺道让大家认识认识妳。」

「唔……能不出席吗?」她又含了颗蜜饯转头过去与他对望。

「身为王妃,这种宴会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妳要早些习惯才好。晚上出席的都是府内众人,大多数都是妳认识的,就权当是为了后日的庆功宴做准备。」

「知道了……。如果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多提点我。」

「好,一定。快去吧。」

「嗯。」

灵儿午睡醒来时才申时初一刻,或许是终于回到王府,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她一醒来小武就带她去汤池浴场泡汤,不过这回阵仗不同先前沐浴时候的排场。

汤池旁一排的物品,有些是可以猜得到用途的,有些则不清楚。

如有个篮子里放满了蔷薇花瓣,那大约是泡澡时候撒在汤池中增加香气用的;屏风旁的那张不同于平时样式的木榻,就不清楚如何使用。

她瞧着那些想着自己是否是一道做法繁复的菜肴,得先经过许多道工夫才能上桌。

小武先服侍她换上泡汤用的宽大丝袍,待灵儿进去汤池里,再倒入蔷薇精油及花瓣,不一会儿整个池子里满是蔷薇的香味。

大约在汤池里头泡了二刻钟之后,接下来小武为她擦干了身子,用内力将她的头发烘干,接着请她趴在那张已铺了毯子的木榻上,另有一位侍女进来准备为她以蔷薇精油按摩全身。

方才小武要帮她褪下丝袍擦干身子的时候灵儿已是觉得很难为情,这会儿要她全身光光无衣可敝体地趴在木榻上由一位不相熟的侍女按摩,她简直是想将衣裳随便被在身上落荒而逃。

六、打道回府 - 之九 - 接风宴

只可惜小武的眼神相当好,在她动作前就先制住她不让离开。

她如同俎上鱼一般趴在那处,以为得生生地承受这份尴尬到按摩结束,不想这位侍女的神情在开始动作前转变得恍若他人,显得相当神圣正经。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浸泡腌渍等待入味的美食,任人一下子涂香油一下子搓揉。

不得不说她很想知道那位侍女到底是怎么按摩的。

许多穴位被她抚过时令人疼得难以忍受,可之后却是通体舒畅,整个筋络都被舒展开来。

不过那疼真真不像是一般刀割那样让人能忍,每当遇到那种穴道,灵儿总觉得身处在地狱之中,只好一直念着一些经文、诗词甚至是搬出兵法二十四篇来转移注意力。

待到好不容易结束,她能起身穿衣时,眼前的侍女竟已是香汗淋漓。

那侍女擦了擦汗与拿来衣裳的小武点了点头,小声交谈二句,便离开汤池浴场。

小武同那侍女低语时,灵儿已坐起身随手被了件袍子在身上,她摸了摸自己意外发现先前侍女在身上抹的油有如同凭空消失一般,身上全无黏腻感。

她正啧啧称奇,小武已走过来为她穿衣。

白色的窄袖丝质交领上衣配上裙间绣有白缥色紫阳花图案的缥色齐胸襦裙及藕荷色系带,最后再套上大袖上绣有紫阳花的藕荷色纱质大袖衫。

待穿好衣服,小武帮她挽了半头梳了个倾髻,插上一只笄并一只簪。

灵儿从镜中见到那两只发簪觉得似曾相似,猛一回想才发现这两只都是天中节时她为王爷去金巧阁取回来的订制品。

而这一回想便想起王爷最初送她的那只玉雕莲花笄。

那只玉雕莲花笄是她到天耀,看过一些簪笄之后,截至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一只笄,在她被楚秀成手下的将军拦截后就不知所踪,她觉得很惋惜。

灵儿还在回想往事,突然感到头上一沉,她抬眸见到镜子里的自己头上多了一只华丽丽的金步摇。

那步摇乍看之下并不重。一个龙形还是蛇形吉祥兽的图腾上垂下一朵金莲,金莲之下则是流苏。流苏上缀有一些小金珠或小珍珠,其作用大约是期待在行走时能晃瞎旁人的眼,进而忽略配戴者的一些小瑕庛之用。

灵儿研究了半晌得出一个结论,那步摇上的金莲莫不是实心的,再要不就是那流苏比其它步摇的流苏长,故容易让人格外觉得沉。如若都不是这些原因,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这是一只训练用的「功夫」步摇。

只是这要训练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让脖颈习惯性扭伤之外,她想破头还真是想不出来。

她指了指那华丽的步摇道:「小武,我能不戴那个吗?好沉。」

「姑娘,这是周夫人特别吩咐为您准备的,怕是不能取下来。」小武抱歉地笑了笑。

「好吧。」灵儿知道她也是听命行事,只好忍受着头上既沉又叮叮咚咚的感觉。

接着小武让她带了很简洁的夹式玉耳环,还在她左右手上各套了三个镂空的细景泰蓝手镯。

灵儿抬起手一瞧,那镯子碰撞的声响清脆,煞是好听。

一切收拾停当,小武扶着她出去时,昊天岭已坐在汤池浴场附带的院子里等她,瞧亭台上那形容,大约一壶茶已经见底了二次。

他见她从浴场的门走出来时,他立即起身迎向她。

二人接近,昊天岭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嘴角微微勾起向小武颔了颔首。

「今晚妳真美,这身衣裳将妳的优点都给显露出来,妳真真是像极了天上的仙女。」他说到此处靠近了她的耳畔才续道:「而且妳身上好香。」

她想到更衣当时小武迎面而来,彼时她手上的衣裳就传来蔷薇的香味,她点头回答:「许是小武先前就将衣裳拿去熏香的缘故吧。」

「是吗?」他邪魅地笑着,一面拿了件薄大氅被在了她的身上,亲手系上系带以免夜风吹来她会冷。

她今夜是注定无法仰头看着他的,那只金步摇沉得她的头只能在一个范围内动作。

嗯,那大约是勉强能对人点个头的程度。

也因此昊天岭牵着她的手踩着点进入举办洗尘宴的延英居时,灵儿的表情看起来是既沉稳又高雅的形容,而合身合衬的礼服尽显露她的气质同时又贵气逼人。

他们一入院子,厅堂里外所有的人皆改为高跪姿迎接。

昊天岭很自然地牵着灵儿的手领着她到专属于她的席次上。

她垂眸见到自己的席次是紧临着昊天岭的。

基本上那是让他们两人一同共享的一张长案桌,似是在宣告她即将是王府女主人的身份地位。

昊天岭与灵儿落座后,林管家同周夫人领着一众向他们行礼。

「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灵儿姑娘,愿姑娘万安万福。」

「免礼。」昊天岭淡淡地说着,就如往常一般。

可他虽是淡淡地说,那不带自来的气势却是无声地向众人彰显着他的气质、他的身份地位、他与众人之间的段位及距离。

灵儿带着崇拜及询问之意看着昊天岭,昊天岭扭头过来同她点点头,灵儿收到他的意思,在轻轻地颔了首后便将目光放到底下的一众身上,深吸了口气。

「免礼。」

厅里传来她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却庄重的声音,众人在她的免礼声后齐齐地落了座。

昊天岭朗声道:「大家都清楚今日的洗尘宴除了为本王及灵儿等出征回来的人接风,本王亦有要事向府内众人宣告。」他牵起灵儿的手高举,「一个月后,我御王府将迎灵儿为御王正妃入门。」

众人齐声举起酒杯贺道:「恭喜王爷,贺喜姑娘!」

府内能进到这厅里的众人都是小队长职以上的,这些人多半是跟在昊天岭身旁比较多年的弟兄,其余的如未值勤都给安排在厅外的月光席次。

也因此听到自家主子、自家殿下、自家王爷终于要再迎正妃的消息,厅里一众的表情相对于月光席次的那些「懵懂无知」、「天真无邪」的弟兄们感触不知多了多少。

众人几乎都是欢喜、感叹等等,比较明显的如周夫人、王管家之流,欢喜得泪都流出来的。

全场只有莫邪有些格格不入,他虽也举起了酒杯,可他的表情显得深沉郁郁,眼底有不明的情愫在流淌。

「我御王府内一向以忠心及凝聚力为傲,希望今后府内仍然是朝这方向前进。」

「以御王府为荣!」、「以御王府为荣!」、「以御王府为荣!」

昊天岭在现场一众一阵「以御王府为荣!」的吶喊之后朝管家点头,洗尘宴就此展开,御王府内掌厨的食堂大婶在喜庆时候才会出现的繁复拿手菜被一一端上桌。

宴席开初时大家都显得有些拘谨,直到有第一个人鼓起勇气去向昊天岭敬贺喜茶时,气氛开始热络了起来。

「恭喜主子与姑娘!」

「希望殿下能早生贵子!」

「姑娘,咱们殿下的表情就靠您来整治了,另外训练场希望能再多添些变化……。」

来昊天岭与灵儿案桌敬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这位仁兄不知是醉了茶还是如何,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在敬了茶后就被一旁的弟兄给架走了。

灵儿略微羞涩地向每一个来敬茶的人点头还礼。

几乎现场所有的人都敬过茶之后,灵儿总算可以好好地用食堂大婶的拿手好菜,怀念的口味入喉,好像此刻才真真正正地回到家般,她的小脸显得相当满足。

昊天岭也是难得万年冰块消融一脸好心情的形容,靠着凭几啜着酒瞧着她。

七、发作 - 之一 - 温柔

才接近亥时昊天岭便带着灵儿理所当然的先行离席,留下一众能继续藉难得的宴会交流感情。

灵儿一出了延英居便觉得空气一整个清新了起来,心头上的重担一落,蹦蹦跳跳地走在园子里。

蹦跳了半晌才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劲。

她停了下来,转着眼珠子想了好半晌,才发现是耳畔没了那叮咚了一整晚的声响——那只很沉的金步摇的流苏碰撞声响消失了。

细白如葱玉的指头颤巍巍地往头上一摸,在印象中的那处摸到了步摇。她松了口气,真怕是那贵重的步摇会因她方才的行为而不知所踪。

只是步摇虽在,可那上头的坠饰并流苏已然整个缠在了头发上。

她试着拉了几下,想将步摇给扯下来。

可惜天不从人愿。

拉扯时,她疼地倒抽了口气,扯了不少根头发下来,那步摇却依然屹立不摇山河不动地插在头上,那些个坠饰流苏兀自顽固地缠在发上。

昊天岭只不过是在延英居的院门口同小厮交待了两句,晚一步过来而已,就见她站在园子里扯头发。

他低笑了两声才问她:「妳方才不是还像只兔子般在园子里头蹦蹦跳,这会儿发生什么事了?」

她很委曲地看着昊天岭道:「岭,能不能帮我把那只很沉的步摇拿下来,似乎整个缠住了。」

他瞧了瞧她头上的状况后并未出手去解开那些缠住的头发,而是直接拔了她头上的那二只筓与簪。

她的头发一向柔顺如缎,无簪笄固定,发髻跟着倾倒,发丝便垂了下来。那头发一垂,步摇毫无着力点,便也跟着摇摇晃晃。

紧接着昊天岭再顺了一下,缠住的部份就解开,步摇便轻易地被拿了下来。

灵儿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中的步摇。

前后不过几息的光景,她连痛都未曾察觉,步摇却是已经下来。她有些无言,低眸瞧了瞧手中攥着的几根先前扯下的发丝。

果然旁观者清呀……阿!不是,是先前真是白痛的了,早知道就等王爷过来处理还比较快!

她从袖袋里拿出一条皮绳,想将头发扎起来。毕竟现在都要亥时了,这夜里头的,披头散发的总是不好。

「别动。」昊天岭柔声地说着,双手已是抚上了她的发。

他帮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型一边说道:「妳呀!也不怕戴着那步摇头重脚轻还蹦蹦跳跳的,万一跌倒受伤了怎可好?」

「你也知那步摇沉,如何会拿给我戴呢?」

「因为周夫人知道妳庆功宴时势必得戴上那步摇进宫,先让妳戴着适应适应,以免那日失礼可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没深思。」

昊天岭挽好了发便从袖袋里拿了一只簪子状的东西插进她的发。

「你方才插了什么在我头上?」

他淡笑不语,只是牵起了灵儿的手慢步在园子的步道上往莲华芳沁走去。

步道比在游廊下的视野更好,灵儿仰头便见满天星空与一颗快爬至中天的黄柠檬。她拉着昊天岭认着天空上的星宿,正因认出几个星宿心情大好时,昊天岭见到那月亮却是蹙了蹙眉头。

夜里的风比先前去延英居时更凉了,他为灵儿披上薄大氅以免她着凉。

两人并着肩回到了莲华芳沁,昊天岭吩咐小武带灵儿到后厅去换衣裳,自己在外面招了冥殇吩咐了什么。

待昊天岭进了后厅,灵儿已换了件轻便的衣裳坐在妆镜之前,她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边踢着脚边让小武拆着头上身上的饰品。

屋内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从镜台上拿起一根小武才拆下来的簪子,紧紧地握着。

她情不自禁地一只手抚着那上头的玉雕莲花﹑青蛙抬眸向昊天岭问到:「岭,这是我弄丢的那只玉笄?」

她不晓得如何同昊天岭说这玉笄是如何不见的,先前是绝口不提,可眼下「正品」都出现了,只好用「弄丢」这个词。

「嗯,是冥殇出任务的时候在一个小贩的摊子上见着,觉得眼熟就买回来了的。这玉笄当初制作时便也同御王府其它物件一般刻有御王府的暗号,所以验过之后确认是同一只没错。」

灵儿向昊天岭点点头,她一直抚着那玉笄,意外的失而复得让她觉得有说不出的感动。

小武最后将灵儿的长发简单地编了个长辫垂在她右肩前便要告退。

「小武,今夜不用值夜了,让所有的人都回房休息吧。」

「是,主子。」

灵儿彼时正坐在窗边的卧榻开了窗准备要来冲壶莲香茶,她听见昊天岭所说的话,略想了一想便道:「岭,不如以后都别让她们值夜了,好吗?我实在是不习惯有其它人在房里。」

「值夜有值夜的好处。」昊天岭一脸神神秘秘的形容。

灵儿蹙眉:「什么好处?安全吗?王府上下如同个铁桶一般,应该没有什么安全上的问题吧。」

「总之我以后让她们在前厅值夜吧,这样妳若夜里有事也方便。」

「噢。」

「深秋夜里凉,妳不怕冷?」他过去卧榻帮她将窗户关起来,「亥时了,妳该睡了。」

她眼带狡黠地说:「来,我冲了茶,你同我一起喝,喝完我再去就寝。」

周夫人一向是习惯在亥时中就寝的人,她见王爷离席后便又与林管家聊了几句,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她才起身,余光扫到坐在角落的莫邪,他浑身的形容与厅内的气氛明显反差,好似全世界的孤寂都笼罩在他身上。

莫邪感受到犀利的目光,头一抬便与周夫人四目相对。

知母莫若子,周夫人一个眼神,莫邪便也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母子俩无语地离开了延英居,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园子里。

还不待周夫人开口,莫邪便道:「母亲大人,孩儿还有要事,先离开了。」

「慢着,你今夜住在王府里吧?明个儿娘同你一道回府。」

莫邪怔愣了下,「母亲,明个儿孩儿也有要事要办……。」

周夫人抬了抬手,「你自幼与王爷是总角之交,一起玩耍、一起顽皮,经常是他做什么,你便跟着做什么,他若喜欢什么,你也跟着喜欢什么。

娘未能料想长大后的你们竟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子。

娘是喜欢小雨……王妃的,虽然她最后未能成为咱们家的媳妇儿,可大约也只有那样的女子能与咱们王爷比肩。

只可惜她福份不够……既是如此,咱们亲近她的人,尤其是被她救过的你更是应该加倍地、好好地连同她的份给活下去不是?

你活得愈精彩,就好比她也活得精彩了!」

「母亲……。」

「娘没有逼你的意思,逝者已矣,如今王爷能走出来,咱们如何能不替他欢喜?只是王爷他定下来了,娘希望你也能早点定下来……。」

「我……。」

「好了,明个儿,王爷他们要外出,咱们娘俩就一道回府吧!好久没一块儿回府了。」

「孩儿知道了……。」

七、发作 - 之二 - 动情药?

灵儿喝完了茶又闻足了莲香茶的香气,一脸餍足的形容,接着就如她先前所言直接往就寝用的床榻走去。

她坐在了榻上正要脱下外袍,瞥见昊天岭巍然不动如山还在窗旁的卧榻上回冲茶叶继续品茶,她觉得甚是奇怪。

「额,岭……,我要就寝了……咳咳,今夜我可不是在你房里睡的,所以您是不是应该移动您的尊步……。」

「嗯。是应该移动一下。」

他颔首,然后霍地站起来走到床缘坐下。

「呃……我这样很暖了,你也早点回房睡吧!」她直接将外袍的前襟左右交叉地裹紧自己,和衣抱着被子躺了下来。

昊天岭对她笑了笑,他何尝不知灵儿正对着他下逐客令。

只是逗逗她也好玩,更何况今夜他将所有的人都遣到这居所的墙外,正是因为他会在这儿过夜,不需要其它的人在里头值夜。

「妳的睡前药呢?」

灵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起身来,嘟着小嘴说道:「在杌子上还没喝……。」

她在心里头叨念着:这个睡前药最讨厌了,喝完又不能配任何东西,即便喝完漱过口,有时晨起还会感觉那味道在。

只可惜这叨念无法传达给昊天岭知道。

即便是他知道了,他依然会盯着她遵照着药师的吩咐让她喝药。

昊天岭挪动了他的尊步去杌子为灵儿取了那药碗来,又亲眼见着她皱着小脸喝下那碗药汤。

他满意地笑了笑,拿绢布替她擦了唇角,「乖,现在妳可以睡了。」

「嗯。那我睡了,你也别太晚睡唷!」

昊天岭点了点头,像座山一样自巍然不动地坐在她的床缘看着她。

「我……我真的要睡啰。」

「好。快睡吧。」

「额?王爷你真的不走?」

「对,我不走。」

「咳咳咳,可是我们……。」

「如若妳还睡不着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做些什么,反正一个月后妳也是要嫁与我的。今夜的妳身上都是诱人的香气,我很想……。」

灵儿闻言立即躺在榻上,一口气将被子从脚边拉到头顶,还一面说着:「我马上睡,我睡着了……。」

昊天岭低低的轻笑了一声,帮她将被子从头上拉下来掖好,脱了鞋躺卧在她身旁看起书来。

半晌,她张了一只眼睛偷偷地觑了他,见他真的只是专心在看书,想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睡时不喜欢有烛火刺眼。还未开口,却是见他离开床榻,帮她放下了芙蓉帐便窝到卧榻那处去了。

芙蓉帐阻绝了大多数的光线让帐里头显得昏暗,她看着在卧榻上令人安心的人影再加上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很快就昏沉并睡了过去。

冥殇在院子里最左处的石桌上摆了一些小菜,还放了一大个酒坛子并了三个酒盏。

此处是暗卫们在御王府内居所的院子,亦是藏虎阁中最不易被人打扰的角落。

他坐在那处望着天空却未动筷。

待月上了中天,一个颀长的人影走了过来。

「你来了,还好么?」

「我不知道。」来人摇了摇头,一屁股坐上了石凳便要自斟自饮了起来。

冥殇挡了来人要握上酒坛子的手:「兄弟,今夜就让冥殇为你斟酒吧!这种时刻,兄弟陪你。」他话落便为三个酒盏斟满了酒。

「好!」来人左右瞧了瞧,「云颀呢?怎不见他?」

话音才落,肩上便扶了一只手,「莫莫,本来要陪你的,临时有急报,抱歉!」

「你是不是兄弟呀!一杯都不行?」莫邪粗鲁地拿了一个酒盏往云颀面前去,酒盏里的酒都洒了一些出来。

云颀颤抖着嘴角说道:「这不是还没喝嘛,怎说话说成这样,你是要我被王爷罚吗?」

「你的内力是装饰用的吗?」

「切,你是同我开玩笑的吧!王爷的敏锐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莫,让云颀去吧,看这坛子喝完前云颀能不能回来。」

「去去去,别让爷看了心烦。」莫邪拨开了云颀放在肩上的手,转头向冥殇说道:「兄弟、我们来开喝!」

「哎,真是的,我先走啦!」云颀摸了摸鼻子,往莲华芳沁去。

灵儿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醒来时十分口渴,身上又热,她想起睡前外袍未褪下,大约是如此所以很热的感觉。

她边褪下外袍边向外叫了小武两声想讨杯水喝却无人回应她。

整个人约莫是尚未清醒,她偏着头,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想起来自家王爷早前在房内时就将人都给遣走了,这会儿他八成也回去了。

倒还真是被他给说中,夜里没人值夜有时还真是不便。

许是药师的睡前药的关系,她起身时平衡不大好,跌跌撞撞地打开芙蓉帐到昊天岭先前窝的卧榻去找杯冷茶来喝。

屋内这会儿是黑灯瞎火的,卧榻的窗大约是开着一些,她循着窗户吹进来的风摸黑走向卧榻,就着月光在卧榻边找茶。

她喝了好几口茶,吹着徐徐冷风却愈觉身上的热度蹭蹭蹭地不停上升。

这逐渐显露的异样感让她彷佛似曾相似,她在恍然之间想起先前曾经有过好几次类似这样的感觉。

嗯,应该是每次被自家王爷吻得很深的时候……会有如此的感觉。

难不成是这些冷茶被下药了?

她迷糊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一些,她想着要凉快些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手将身上的中衣拉得更加地敞开,又坐得更靠窗户好让更多的冷风吹着自己。

可吹了半晌的冷风后,她发现这些动作还是徒劳。

她很热,而且她好似能闻到院子的彼岸有着成熟男性的味道,身体告诉自己,只要朝那味道过去就能解了身上的热,那人一定可以帮自己解身上的热。

她拼着灵台上的最后一丝清明想着那莲花池那么大,这时节的水又那么凉,或许那水能减轻自己那受动情药力影响而发热的身体。

思及此,她毫不犹豫地从窗户翻身跳入了池子之中。

八、晋见兰妃 - 之一 - 选礼

御王府的马车让昊天岭及灵儿先在凛懔堂的门口下车后才去不远处泊车。

灵儿才下了马车就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京都里的凛懔堂竟是长安集的三倍大!」

「嗯。里头人很多,妳仔细点儿。」

「我们来这儿是要……?」灵儿仰起头一脸不甚明白地望着昊天岭。

他牵着她的手进了商铺里头,果见里头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昊天岭在她耳畔道:「明日要进宫向我母妃请安,妳去挑件妳觉得合适的见面礼。」

「我?什么都行吗?」

「嗯。」

「可是宫里头的东西都是拔尖儿的,我对那些贵重物品不甚了解。」

「放心吧。妳送的她都会喜欢。」

「真的?」

「真的。放手去选吧!」

灵儿在商铺内转了几圈。

这凛懔堂本铺不愧是全天耀最大间的连锁店,可选择的物品比长安集的还多又齐,售价部份当然也是充份照顾到各个阶层。

可她转了几圈委实不知该挑什么做为准儿媳与婆婆的见面礼。

她转到了盛着许多玉石水晶打磨成的珠子的架子前,习惯性地摸了摸头上那只玉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王爷给她的玉笄在很多时刻让她有温暖的感觉。她想,如若自己做一个饰品送给他母妃传达自己的心意是否比那些华贵的珠玉更好?

如此一想,她便开始仔细地从架子上挑选合用的珠子及雕饰的小玉坠。选完了珠子,她又走到放置了许多丝线的地方,比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了相衬颜色的丝线想去柜台结帐。

可当灵儿兴冲冲地拿着挑选好的东西走到柜台前,才想起自己身上从来都没有银子。压着心中莫名的感觉,她左顾右盼地找了一会儿,都未见到昊天岭的身影,正觉着奇怪时,有一位丫鬟上前来请她到店铺的里间去。

里间的帘子一掀,她便见昊天岭正同一位俊美的青年在喝茶。

她见这位青年的眉眼间与自家王爷有些相似,又青年的年纪看来较为年长,推测他或许是王爷的兄长亦或是皇亲,于是她向青年行了一个晚辈礼。

「岭儿,你这位准媳妇儿识人的眼力不错!」

「同意!」他的手伸向她,「灵儿,过来。」

她柔顺地上前握住他的手,他道:「来,向妳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大哥昊天泽,他的封号是盛,盛王。」

「是。灵儿见过盛王殿下。」灵儿再次行了个礼。

「大哥同时也是凛懔堂的堂主。」

「凛懔堂的堂主?」她再次转头望着昊天泽。

「是呀,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待在皇宫里,皇宫外自由自在,多好。

可是一个皇子如何能随意在外走动,所以我只好开了这凛懔堂。

不知不觉这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都有凛懔堂的分号,托这福我也才能一天到晚往外跑。」

「这……您真是厉害!灵儿由衷佩服!」

「妳挑好了?」昊天岭见昊天泽的尾巴举得老高的,立即截了话头。

灵儿点点头道:「嗯,我选好了。」

见到话头被截,昊天泽也不矫情,立时赶上话题说:「弟妹都挑了些什么?」

昊天泽将灵儿手中的小篮子拿过来瞧一瞧,含着笑说道:「眼光不错,这些都是上等品,妳打算要如何做呢?」

「灵儿想做个简单的饰品。」

「妳何不在这儿做,让我先睹为快。如若这些珠玉不够也能直接再去挑。」

灵儿扭头以眼神询问昊天岭的意见。

他颔了颔首:「也好。」

「那灵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灵儿在一旁的茶几上鼓捣了好一会儿,一条华美的璎珞就完成了。

这条璎珞不仅只是如一般手钏那样,以丝线细绳将珠玉穿成一串,在其中几处使用了不同的穿绳手法,并搭配不同的小珠玉、小玉坠串上去,让珠珞有所变化。

整条珠珞因珠玉的颜色﹑形状搭配得宜,华美﹑轻巧﹑大方,着实看不出是一些散珠所制,还以为是什么订制品。

昊天泽拿起来细细地瞧了好一会儿,点头问她:「这个妳希望佩带的人佩带在哪儿?」

「灵儿是以台子上的那个为基础变化的,」她指了指柜台旁边作为式样的璎珞,「所以主要是戴在颈子上头,不过灵儿觉得,也能当做发饰或额饰来使用。」

「唔……这种的样式我还不曾见过,现下有的样式不是这样做出来的,若是要说相似的,我曾经在南方见过。弟妹真是好手艺,也许我应该派人同妳学一学。」

「殿下谬赞了。」

「如此一来见面礼有了,也是需要有个象样的盒子来盛装。来人,拿个小檀木盒来。」

掌柜动作很迅速地去拿了个巴掌大的小盒回来,昊天泽将灵儿做的璎珞仔细小心地放进木盒中,再用个紫色丝带打了个蝴蝶结才交给她。

「多谢殿下。」

「多谢大哥。对了,这时辰也快过了午膳的奌,大哥还未用过的话,要不一道去仙雅楼用膳?」

昊天泽拿起手中的折扇在空中点了一点:「这主意不错,我这也才回的京都,都有半年没去了,怀念得紧。」

二位殿下站起来往店铺后院走,走在末位的灵儿上前拉了拉昊天岭的袖子小声地道:「岭,我身上没有银子……。」

走在前头的昊天泽笑着展开扇子摇了摇头道:「岭儿,宠媳妇儿也不是这样宠的。」

昊天岭笑着同灵儿说:「放心吧,掌柜会把帐送到王府账房的。走吧。」

「嗯。」

八、晋见兰妃 - 之二 - 故人

三人乘马车来到东心湖,马车停在湖边小亭附近,三人再下车行走至停靠接泊小船的亭子里。

时值深秋近冬,走在湖畔,头上的垂柳叶叶金黄,地上踩着的也是一片片金黄的落叶。

「好浪漫呀!好像走在金色隧道里!」

「是么?上回不是有带妳来过一趟?」

「上回?」灵儿歪着头想了一下,「嗯……上回没见到什么杨柳耶!我记得只有一整片七彩帐棚,还有好多、好多人……唔,还有湖中的荷花……。」

昊天泽轻笑了二声,以扇子指向了不远处道:「弟妹,妳瞧瞧那处。」

灵儿顺着昊天泽的扇子所指,望向不远处可见地上铺着各色织毯席地而坐的游客。

那些人有三三两两、有三五成群,席上几斛美酒、几篮点心、几样小菜,有人带着孩子来玩,有的在吟诗作对,感觉既惬意又颇具诗情画意。

「妳们最近若是得空,可以趁着京都还未正式踏入冬季到此处踏青赏枫。」

「听起来挺不错的,可惜最近王府里事多……,或许待那些事都安排得差不多再看看吧。」

灵儿面上笑语晏晏,可实际上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眼下自己看起来很是受宠,且昨夜王爷还公开了婚讯,这比起楚秀成的那些个无名的女人……简直是天差地远……他确实是对自己很好。

好到在御王府里头,自己约莫是到了能横着走的地步。即便她故意挑衅滋事、挑剔刁难,估计都无人敢说什么。

可她曾试图在无人知晓的状况下,逼迫自己别再当只鸵鸟,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观察,总结归纳后,她发现到几件怪事。

其一,王爷在控制自己行动的范围,如居所或用银。

自她有记忆以来的观察,尤其在她曾经拿着刀刺进自己的胸口之后,他一向是不允许她离了自己势力范围的,如若要离开,他一定亲自陪着她。

而且他从不让自己身上有银钱,真需要出府买东西,皆是她身旁陪着的人在付帐,如小武、云颀以及他自己……等。

她能肯定地说,在王府里,她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可那活动范围若是离了王府,便不是她自己能做主……更别说是随意离开王府。

其二,他在许多事情上,一向是广纳百川的意见后再做出决定。可他与自己大婚一事,却从未与自己商量过。且从未说明为何大婚之期会如此急迫。

其三,他未曾见过自己的父母,却说他们一定会同意这桩婚事。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她未曾想起过亲生父母是谁,而王爷他处事在下决断时从不打妄语,那他是如何肯定的?

其四,他从未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嫁予他,他为何能肯定自己一定是愿意嫁他的?

虽然……虽然他们已经亲密到了很亲密的程度。

几乎是坦程相对的程度……。

可那事说是种折磨也不为过,每每自己被他挑得动情,总让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事后她却总是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同楚秀成榻上的那些女人一样,在皇权之下,只能任由人摆布、任由人宰割……。

自己就好比是一只金丝雀,被掐着脖子关在由权力制成的华丽鸟笼之中,看似受到万千尊荣宠爱,却是连一丝自由与自己的声音也没有……除非死,一生都只能被控制于其中。

在这时代,自己这一生只能依附于他?

只是如此的尊荣宠爱会维持多久?

虽然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会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王爷既能给得了她,自然也是能收得回去。

若终有那日,她离了王府,身无分文亦无任何身份证明的自己,又能去哪里安身立命?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想做一只毫无见识的笼中鸟,如今她质疑着自己于他是否如他对自己那般,倘若他真的不负,那么自己也应当同等对他,应当努力去同他比肩,做他那无以伦比、独一无二的御王妃。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沉却掩饰不了手心中沁出的冷汗。

昊天岭感觉她似乎有些不安,轻轻地捏了捏握在手心里的小手想安抚她。

灵儿并不敢抬眸注视他的双眼,深吸了几口气,表现出对着地上的落叶充满了兴趣的模样。

三人走至湖边小亭,那儿同先前一般,仙雅楼的掌柜在同样的位置候着,而小亭旁同样是停着上面有着仙雅楼纹徽的两艘小船。

这次他们乘着小船直接抵达仙雅楼。

由于抵达的时间已是未时,在水榭回廊可以遇见许多等着进去与要离开的人。基本上,这时间点欲离开仙雅楼的几乎都是用完午饭的人,而进楼的则是为了仙雅楼仅在下午时段才提供的特制点心。

只是,愈靠进仙雅楼的大门,灵儿看见大门处的一堆人像是海浪一般地前摇后晃,不知所为何事。昊天岭眼疾手快地护住了她,不让她被其它人给碰撞到。

待到了大门,灵儿才知道原来进楼与出楼的人几乎是挤在一块儿,因里头很多订桌的客倌在等着伙计带位而堵住了路,用完午饭要离开的偏生被堵得出不来,整个大堂显得相当吵杂、拥挤。

他们进了楼,未等人带位,径自上了楼梯要往四楼的雅间去。

走到三楼的时候,正巧遇见迎面而来的一位旧识带着一位生面孔并几位仆妇正要离开。

「御王,好久不见了。」这里毕竟是天耀王朝的地盘,于是这位旧识便先拱手行礼。

「赫连皇太子、皇太子妃,许久不见了。」昊天岭也拱手向赫连宸回礼。

「草民见过皇太子殿下,见过皇太子妃殿下。」

昊天泽的自称引得赫连宸多注意了几眼,他觉得这位谦称的清逸男子有着不凡的气质,应该不是普通角色。

「灵儿见过皇太子殿下,见过皇太子妃殿下。」

「哎呀,妳就是那位救了嘉柔皇妹的灵儿姑娘?」

「灵儿只是尽自己本份。」灵儿垂眸朝皇太子妃拱了拱手。

「嘉柔回国后一直称赞妳呢!如此清秀可人又有一身的好功夫,嘉柔的描述真真是名符其实。」

她觑了一眼自己的夫婿又道:「姑娘何时能有空闲到赫连走一遭呢?帝君也是惦记着那恩情,想亲自封赏于妳。」

「灵儿真的只是尽自己本份,还请诸位大人莫挂记,这样可是折煞在下了。」

皇太子妃还欲说些什么,昊天岭并不想就这话头继续下去,直接道:「皇太子妃有身孕了?」

她慈爱地摸了摸已明显凸出的小腹道:「是呀,已有六个月了,正顽皮的时候。」

「真是恭喜皇太子了,回头本王着人送些天耀特有的月子补品,让皇太子妃到时能好好地补一补。」

「那就有劳御王了。」

「好说好说,有身孕下楼要多小心些。本王就不送了。」

「那就告辞了。」

「告辞。」

「恭送皇太子殿下﹑皇太子妃殿下。」

八、晋见兰妃 - 之三 - 吃味兒了……

三人抵达雅间时,灵儿神情明显松了口气,昊天岭随便点了个座位要她坐着休息,还将她身后的窗给关了。

「那位皇太子是怎么?看上你媳妇儿了?」

昊天岭瞅了昊天泽一眼淡淡地道:「看上又如何,也只能想想而已。」

「你倒是沉得住气。」

「要灭掉赫连也不是不行……。」昊天岭说话间笑得邪魅还顺道放出一身的冷气,引得昊天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连忙说:「行了行了,你也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那上菜吧,灵儿晨起到现在才吃过两块饼垫肚子而已。」昊天岭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伙计端菜进来。

这次的菜色皆是厨子为了因应即将到来的冬天新作,待昊天岭一行吃过、点头之后便要誊上菜谱让客倌可以开始点菜。

昊天泽到过许多国家,吃过许多美食料理,他一边吃一边点评,旁边立刻有位小厮拿着包裹精美的炭条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

昊天岭除了吃就是忙着帮灵儿布菜,灵儿则只专心吃着眼前盘子里的东西。

相对于叨叨絮絮点评的昊天泽,灵儿都未说上什么,昊天岭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加注。

一直到午膳吃完,伙计上了荷花心茶,昊天泽忍不住开口道:「弟妹,看妳似乎在琢磨些什么。有何不妥吗?」

灵儿眨了眨眼,对张口便称自己是弟妹的大皇子殿下有些无言却不能出言纠正,只好道:「殿下见识广博,灵儿好生佩服。

灵儿只是在想仙雅楼是否需要除了一般的菜式之外再特地为一年的四个季节各设计一套菜式,以便在对应的季节推出作为仙雅楼的独门招牌。」

「这主意忒好。」昊天泽边说边点头,「是不是就眼下已有的菜谱先做些组合?我瞧有些很合适做为套菜,不足的再叫厨子另外去想。」

「大哥,你要帮忙吗?」

「帮忙倒是可以,但我能得什么好处?」

「你说呢?一副恨不得马上吃到套菜的神情……。」昊天岭表情淡淡,却犀利地直指昊天泽现在的形容。

「哈哈哈!你瞭的,你瞭的。」昊天泽爽朗地笑着,「掌柜,我这次回来有半月的时间会在,你再挑个时间我们来琢磨琢磨。」

「是。」

「岭……,御王府内有常驻的大夫吗?」

「有是有,怎么?」

「唔……。」突然灵儿露出个喝完药汤的神情,「还是食堂大婶好了……,也许可以请大婶和大夫配个什么四季药膳的,不晓得这会不会有人喜欢。」

「妳是在说妳喝的药汤太难喝吧!」

「讨厌,别挖苦我。」

昊天岭刮了她的鼻头道:「乖,忍耐着点。我已经着人去买蜜饯了。」

又讨论了一会儿,到申时一刻三人才离开。

原本马车一路送了昊天泽回盛王府后便要直接回府,灵儿想起先前天中节时,委托金巧阁订制的簪子还未去取,便央着昊天岭带她去金巧阁取件。

马车驶进金巧阁的院子方才停下,刘掌柜便带了几个仆从出来迎接。

「草民参见御王殿下。」

「免礼。」

「今日殿下来敝店是……。」

「灵儿姑娘要取之前的订制品。」

「好的好的,请随小的来。」

刘掌柜引他们二人到一间厢房,立即有婢女奉上了茶。不一会儿阿霞呈上了一个卷起的布卷及一个小布包。

刘掌柜将那布卷小心地摊开在金丝楠制的桌子上,四只做工细致的玉簪便显露出来。

「姑娘当时留话,說样式由工匠自理而并未留有设计图,您且瞅瞅这样的样式是否满意?」

灵儿将四只玉簪一一拿起来检视又摸了摸,笑着道:「金巧阁的手艺果然精巧。劳烦掌柜费心了。」

「这个布包内是用剩的料,还请姑娘拿回去。」

「谢谢!」

回府的马车上灵儿眉开眼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正想象着冥大哥、周夫人、小武及小琰她们拿到自己第一次得到的赏赐所制的发簪会有多高兴。昊天岭见她开心,他的嘴角也略微上扬。

她一踏入莲华芳沁就急着找小武。

小武彼时正好将床榻上的毯子铺平。

灵儿进了后厅,发现地上及床榻上的毯子一并都换过了,她狐疑地问道:「小武,毯子怎么都换掉了?」

小武的双颊绯红起来:「回姑娘的话,昨夜……后厅内的地毯及床榻上的毯子都湿了,暂时换成眼下这套,待洗好再换回来。」

灵儿一听便想起昨夜加上今晨的事情,想来小武应该是误会了。

只是,这委实也无法明说,她尴尬一笑,赶紧拿出袖袋里的布包,取出她事先想好的那只发簪插到小武的头上去。

「姑娘,这是……?」小武伸手摸着头上新安上去的玉簪。

「这是我用我第一次拿到的赏赐做成的玉簪子,谢谢妳们之前在金阁寺对我的照顾。」

「姑娘您真是太客气了,那些都是小武该做的。」

「妳才客气,这是我的心意,妳且收下吧。」

「谢姑娘。」

灵儿见到小武开心的样子,想着也赶快将其它的簪子送出去,便回身想离开。这一急倒是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妳忙着要上哪儿去?都要过妳午睡的时辰了。」

「见过主子。」

灵儿仰头道:「去发礼物呀!」

「发礼物?」昊天岭一面扶着灵儿往床榻去,一面做了个手势挥退小武。

灵儿见小武行了礼正要默默退下,赶紧叫住她。

「小武,那麻烦妳帮我将簪子送给她们。」

「好的,姑娘。」

灵儿打开布卷向小武说明哪支簪子是给谁的,完全没注意到小武退下时,身后有个人的脸色已然黑得可与墨鱼的墨汁相比。

「原来那支簪子是给冥殇的。」

昊天岭语气幽幽地从灵儿身后传来,她正兴奋着未注意到,直到她转头望见他的脸色。

她上前向他走去,双手环上他的腰,头轻靠在他的胸膛轻声地道:「岭,你忘了当时是冥大哥刚好到我住的地方才救了我。」

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说:「那也是本王授意,才有人去那边巡视,才顺便捡到了妳……。」

她仰头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显露出这样的神情,神色诲暗难明,瞳孔看起来似是比平常还漆黑,她难以了解这样的神情代表什么。

「你这是……这是怎么了?因为一支簪子?岭,我纯粹只是因为……。」

灵儿辩解的话还未说完,他制住她整个人将她抱在空中,恶狠狠地朝她攻城略地又将她吻得晕头转向,而她那些未说完的话语就这样被他吞入腹中。

八、晋见兰妃 - 之四 - 只喜欢你……

晚上灵儿沐浴完,趁着更衣间只有她与小武两人时蹙着眉头问小武。

「小武,听说在我午睡时冥大哥带了一队人到训练场操练到了晚饭时间都还未收队?」

「姑娘您从哪儿听来的?」

「去食堂的时候,刚好听到有人说起。」

小武扶额:「呃……是哪位大哥的嘴巴这么大。真是的。」

灵儿挑了挑眉,她不好告诉小武,她口中的那位大哥就是「有谦」,于是直接问道:「所以这事儿是真的?」

「回姑娘,是有这么桩事。」

灵儿停下手中的动作正视着小武道:「为什么?就因为我送了冥大哥一支簪子?」

「姑娘您别误会,那事儿不是主子下的命令。」

「那不然是?」

「是小武拿了簪子给冥暗卫长之后,冥大人就自请带人去操练的。」

「自请操练?我记得训练场平素午时至酉时是不让人使用的,怎么会……?」

小武回想起下午退出后庁之前见到自家主子那黑得同墨鱼的墨汁般的脸不禁抖了抖。

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小武想……主子应该……」小武轻声地说完后面的半句话:「咳咳,应该是醋了。」

说完了那话,她嘴巴还惊讶地呈一个圆形,接着用手拍打自己的嘴:「小武该死,小武不该妄议主子。请姑娘责罚。」

「小武,停、停!妳说醋了……?醋了……吃、吃醋?原来、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冥大哥为了避嫌才会自请去操练。」灵儿征愣地坐在绣凳上自言自语,「这倒是我思虑不周连累大家了……。」

二更时分,昊天岭带着沐浴后的香气一身轻便地踏进莲华芳沁,灵儿彼时正靠着凭几在灯下看书。

她听见中院有动静,便从推窗往外头瞄了一眼。

确认是他,她立即翻身坐起,用着身侧温着的热水冲了一壶蜜香红茶。

倒好茶,她拿起了茶杯,起身走到后厅的门口,正好为他奉上一杯热茶。

他接过茶轻啜了一口后道:「怎的还不睡?」,灵儿轻轻上前环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

「怎么了?」他察觉她今晚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将茶盏随意搁在一旁,扶着她的双肩欲让她离开自己好仔细真切地瞧一瞧她。

「岭,就让我这样说话,好吗?」

「发生什么事了?先坐下再同我说吧!」

「不……。」她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先让我把话说完吧。」

他未作声,只是将她抱紧。

灵儿低声说道:「下午是我思虑不周,但她们是我在这儿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况且……。」

他温声道:「况且什么?」

她咬了咬唇略微迟疑了一下道:「况且……况且我只喜欢你一个,你就别气我拿了生平第一份赏赐去做了东西送人好不好?」

「妳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昊天岭的语气有些急切。

灵儿抬起头望着昊天岭的双眸,顿了一会儿才说:「希望你别生气我没送你东西……。」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前一句妳说了什么。」

「我是说……」灵儿的双颊飞快地染上红晕,「我是说我只喜欢你一个。」

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这是妳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开口说喜欢我。」

昊天岭满脸欢喜的模样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他低哑着道:「灵儿,妳再说一次。」

她看来有些害羞地垂眸,他让她窝在胸口上。

灵儿的额头靠着他的胸口,目光有些茫然地盯着他前襟的暗绣,无论闭不闭眼,似乎都只能见到他方才听见自己所言时欢喜的模样。

她闭上了眼,吸了一口气,轻轻地从嘴里吐出那一字一句:「岭,我喜欢你,我今生今世只喜欢你一个。」

「灵儿,我爱妳。」他似乎是激动不已,那震动自她的额头与他的贴合处传遍了她的全身,「妳一定无法相信我听妳如此说有多么欢喜!妳信我,有妳这一句,我一定会倾我所有来爱妳保护妳。我绝不负妳。」

灵儿晨起时昊天岭已不在身侧,但床榻上的余温说明他才离开不久。

她望了眼天色还未亮,又瞧了眼更漏,发现时辰方至卯时。想起昨夜睡前两人情话绵绵,昊天岭忘了逼她喝药就同自己相拥而眠了,难怪能在这时辰就醒来。

她想着官员们有所谓的上朝应卯,既然昊天岭已经回到京都,大约是上朝去了。

于是乎,她下了床至衣间的衣柜翻找方便行动的练功服,想着要去训练场晨练。

她迅速地换好练功服,加了个厚外袍便提了个气死风灯往前厅走去。还未走到前庁的后门便闻有人从莲池上点水而来。

她未曾看清,来人已是道:「怎地这么早起来?」她还未答,那人又自问自答道:「真是,竟忘了让妳喝睡前药。」

昊天岭一身单薄的青袍站在她面前,晨风将他的袍角吹得飘飘然,他反手握着的长剑贴着他的手臂立在身后,看起来英姿焕发。

灵儿望着他觉得自己根本是个毛球。

她在心里想着:同样为人,为何自己与他的差异如此地大,难不成是因为他有武功傍身的缘故?

不过想归想,拉回到他的问题上,她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尴尬地笑着打招呼:「岭,早呀!你今日不用上朝?」

「嗯。今日休朝。」

灵儿提着灯笼只想赶快溜走,点着头道:「原来如此,那……那你慢慢练剑,我去训练场晨练啰!」

「回来。不准去。」

「难得这么早起来,为何不能去?」她噘起嘴不满地道。

「妳还未睡足。况且今日巳时要进宫去见我母妃。」

「我好久未动一动了……。」

「乖,等妳身子调养好,便能加入晨练了。」

「好吧……。」

昊天岭听她的回答在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倘若灵儿现在就去晨练,定会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比之前还糟,这不是他乐见的。

他决定现下一定得用各种理由并各种方法让她乖乖地待在莲华芳沁将养身子,直到蛊毒能先拔除。

灵儿在回答时一直注意着昊天岭的表情,她觉得当他听闻自己说「好吧」二字时,瞳孔有些微微地变化,于是她作势正要回房,却又突然地回过身笑笑地看着他道:「既然晨练不行,那我去瞧瞧银星总行了吧?」

昊天岭面上不显情绪,可脑中却正飞快地思量当中。

她想去瞧瞧银星?可一旦是到了马厩,很难只是「瞧瞧」而已。

这个时辰的银星通常是不听指挥地在马场上跑来跑去,牠若是看到灵儿,更是不可能安份地只是让她瞅瞅摸摸。

照那性子大约是载着灵儿跑个几圈先,指不定还会趁机溜出府外。

可倘若连她去见见银星都阻止的话,不仅太过刻意,还容易让她心生怀疑。

他很快便做好权衡取舍:「好吧,那我陪妳去。」

八、晋见兰妃 - 之五 - 久违的晨练

她们抵达马厩时,晨练早已开始。

马厩附近是训练场跑道的一处障碍物,从马场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处现在的景况,而现在远远望去,许多人在聚集在那处。

意即,今晨卡在那处的人忒多。

灵儿分着神边好奇那处发生何事边走向马厩。

银星原本忙着在闯祸,一眼认出她的身影便从马场急吼吼地奔向她,狂奔的程度只需听牠背上的骑师那哀号的形容便能心神领会、略知一二。

「银星,你这二日有没有……?」灵儿的乖字尚未出口,却见骑师狼狈模样,就改道:「你怎么又在欺负人……。」

银星用脸蹭了蹭灵儿的脸,昊天岭过来凉凉地接下去道:「再这样下去无人敢亲近你,灵儿事多未必有空,到时臭马一只,看谁要当你的后宫。」

银星闻言对着昊天岭喷着气打了二声响鼻,头一转对着身上的骑师龇牙裂嘴,提醒他快点給牠從身上滾下来。

灵儿被这幕逗得咯咯笑,她道:「好了好了,王爷说得没错,你呀,安份点儿,免得没马要当你的后宫。今日我只是来瞧瞧你,不跑了。明日我们得从城门进城,到时候你要乖些,好吗?」

银星失望的望着她,她一手拉着牠的辔头,一手抚着牠的脸。

半晌,她先开口:「走吧,我来帮你刷刷毛。」

银星乐得屁颠屁颠得跟着她回马厩,昊天岭知道那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便几个起落到那处障碍去看看状况。

灵儿花了不少时间终于顺好了银星的毛,可当她从马厩出来,那处障碍还是聚集了不少人。

银星从马厩跟着出来时见到灵儿往那障碍走去,便小跑步靠近她。

于是一个顶,一个借力而为,银星载着灵儿跑向那处障碍。

灵儿才靠近便听见吆喝声甚大,瞧见那处障碍并非以往她参加晨练时的布置。而昊天岭正站在新的布置之上时不时摇晃一下,看着众人练过一次又一次。

那处障碍原本是爬杆过小坡,现下被改成上小坡爬绳,下小坡走铁链。小坡的坡脚往地里挖,故上下差大约是之前爬杆的两倍有余。

这原本也未必有多难,上小坡时得自己将带绳的爪勾甩上小坡,待勾爪卡稳固地住上方后,再向上爬。

下小坡时则是要从一条充做是桥的粗铁链上下来,那铁练有成年男子的手骨粗,两端以相当倾斜的角度连接着小坡上下侧,看起来十分稳固。

可那仅仅只是看上去稳固罢了。

灵儿瞧见许多人下坡时在铁链上走到一半会因铁链一扭就摔下来,或者有人违反规定使出轻功在上头走,昊天岭便会在铁链上晃上几晃,于是原本正顺顺地走在在上头的人就因此而摔了下来。

她下了马凑了过去,围在这处障碍的一众见她走来便简单点头致意并让了个位置方便她近距离观看。

没靠近还不清楚,哇噢!她瞧见那铁链从某处开始,上头竟布满了油。也难怪大伙儿到了那处便容易摔下来,原来并非是铁链扭了一下,而是因为油呀!

灵儿就在那处瞧了一小会儿后,脱下了外袍绑在腰上,做了足够的暖身便向前去拿了一组勾爪。

昊天岭错过了要云颀阻止她过来的时机,只能任由她加入这处障碍的活动,左右她若有危险,他在场也是能即刻处理的。

灵儿很久没这样施力,勾爪向上抛了两回才勾住小坡上的石头。她掂量了一下勾爪勾的位置是否能承受她的体重,又将绳绕了身上一圈才开始往上爬。

她爬的方式其实与一众侍卫暗卫的方式略有不同,相对来说是较安全的方式。也就是说,即便她在爬的过程中失手也不会直接摔下来。

小半晌之后,众人便见她已上了坡顶。虽然前后她并未耗费太多时间,可昊天岭一看她便注意到她脸色略微苍白、唇色煞白煞白,从喘气的程度可知她体力已消耗了不少。

接着她走到要下坡的铁链前,下方一众皆摒息以待,有几位已然挪动了自己的位子到铁链的下方准备,以防她中途摔下来。

「王爷,麻烦您让让。」灵儿向昊天岭说道。

昊天岭足尖一点便从铁链上落到了小坡下,仰头望着她。

她在坡上将腰上的外袍解了下来套在铁链之上转了几圈再绑了个结,确认牢固之后用手紧抓着绑着结的两边外袍,从上头轻轻地纵身一跳,外袍扭了下就顺着铁链带着她滑行下来。。

众人惊呼「姑娘好行!」,接着纷纷讨论这种没想过的手法,未曾有人注意到她其实还未离地面足够近,那手便已脱力而只好跳了下来,也因此她在落地后脚麻了好一阵。

昊天岭算是顾全了她的面子,只是走过来从铁链上解下外袍将她裹起来后才抱起了她,丢下一句「知道了就快练。晨练的时间可是快结束了,跑不完的,明日加倍。」就离开训练场。

灵儿坐在淋浴间的小椅上,双脚泡在一个小木桶里,双手也是。

昊天岭又取了另一壶的灵泉水来,倒了一些进小木桶里。

「我……。」

「妳……。」

两人同时出声。

「妳先说吧!」

「岭……我……。」她有些难以启齿,在屋里的声音又沉寂了一会儿后,她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勉强的。」

「不。妳没有错。」

「药师有同你说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吗?」

「是有说过一些。」

「那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妳瞧瞧,妳总是没有听药师的话好好地休养生息。」他柔声地道:「一切等蛊毒拔了,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急,好吗?」

见她柔顺地点点头,他又道:「现下妳手脚都泡得差不多了,若是还会疼,一定要告诉我。

方才这么一折腾时辰也不早了,等会儿妳就直接在此处沐浴更衣,我们先在院子里用过早膳再入宫。」

八、晋见兰妃 - 之六 - 兰妃

御王府的马车比预计的时间早出门。

昊天岭原是想先进宫,再带灵儿至他未开府建牙前的寝殿去休息,未料她乘着车才未多久便靠着凭几睡着了。

他见灵儿点着头在「钓鱼」,先是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背,又替她盖了件袍子,最后还是怕她没法儿好好地休息,便将她抱到怀里。

她一入怀,便自发性地蹭了蹭,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了过去。

昊天岭见她在怀里睡得安稳,轻声地道:「有谦,先在街上绕个两圈,时间差不多了再往皇宫去。」

「是,主子。」

他们的马车在右银台门停下的时候,有三位气质不凡的宫婢从右银台门里出来接应。

「见过御王殿下,见过灵儿姑娘。」为首的宫婢带着后面二位向昊天岭及灵儿行礼。

「免礼。母妃可起身了?」

「回殿下,娘娘今日晨起得特别早,还为您和姑娘做了三大笼的包子现在正在蒸呢!」

昊天岭微微颔首道:「噢?看来母妃今日心情颇好。带路吧。」

「是。」为首的宫婢向后方两位宫婢使了个眼色,那两位便往马车去,她自己则领着昊天岭及灵儿往兰妃住的南熏殿先行。

昊天岭大方地牵着灵儿的手往前走,俨然像对小夫妻一般。小武、云颀及那两位宫婢随侍在后,她们一人手上各抱着一个坛子。

他们踏进南熏殿时,时辰差不多是约定好的巳时。

昊天岭的母妃穿着似是雪国衣饰的天耀常服坐在前殿的上首,亚麻色的头发扎成许多股辫子再简单地挽起,一双碧绿的眼眸望着殿门口,他领着灵儿向她拜见。

「母妃,儿臣给您请安。」昊天岭单膝跪下向兰妃请安。

灵儿则行了一个大礼道:「兰妃娘娘,民女灵儿在此向您请安。」

「免礼免礼,都起来吧,自个儿找位子坐吧。秋绘,上茶。」兰妃的声音温润却铿锵有力。

「是的,娘娘。」

昊天岭带着灵儿依次坐在下首,待宫婢将茶端上桌便道:「母妃,灵儿便是儿臣信中所提的姑娘。」

「你呀,终是能有这么一日。」兰妃朝着坐在下首的灵儿招手道:「乖灵儿,过来给本宫瞧瞧。」

「是。」灵儿顺从地上前走到兰妃的面前跪下。

兰妃顺着灵儿身上的香气伸出手去摸着她的脸,她不明究里地任由兰妃摸着。

兰妃摸了半晌又捧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笑着道:「真是一个水灵的姑娘。哎呀,忘了先同妳说本宫的眼睛不利索,吓着妳了吧。」

「不,您别这样说,是灵儿不好,灵儿应该事先问过殿下才对……。对了,灵儿给您做了一个见面礼,希望您别嫌弃才好。」

灵儿从袖袋中取出小檀木盒来,将蝴蝶结拉开又启开了盒子,才拉着兰妃的手递给她。

「好香的檀木,本宫最喜欢这木香味儿了。」兰妃伸手往盒子里探了探,摸到了那串璎珞。

待她摸了好一会儿确认了璎珞的形状便说道:「这可真是个稀奇物件儿,第一次见到这样形状却不带任何金饰的。最重要的是,这璎珞让殿里头好亮堂,连我这见不到光的眼睛都给照进了一些亮光。」

「母妃,那您就顺道用灵泉水将眼睛给洗了,这样您还能实际见到灵儿给这璎珞选的配色。儿臣今日可是特地带了几坛子灵泉来。」

兰妃未回答昊天岭而是向着灵儿道:「灵儿,谢谢妳呀。本宫很喜欢。」她的手朝空中摸了摸,灵儿去握着她的手,她又道:「欸,说了半天话怎么妳还跪着。地上凉,快起来去喝些热茶罢。」

「是。」

兰妃抬头往昊天岭的方向说:「有时看得见反而看不见,母妃也习惯这样的日子了。你别担心,就这样罢,也许等本宫哪日想通了就会去洗。」

「是是是。母妃您高兴就好。」

兰妃很熟捻地从身侧的茶几上拿起茶盏啜了一口:「你们打算何时大婚?已经问过司星官了吗?」

「父皇已经知晓此事了,待明个儿朝上为灵儿封赏,庆功宴时便可以赐婚。儿臣想父皇应该已经找司星官问过日子了。」

兰妃眉笑眼笑地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说着说着她蓦地蹙起了眉头道:「但是你们大婚时本宫就得同那臭老头见面,这真是令人不愉快吶。岭儿你快替本宫安排安排,到时好让本宫能与他错开。」

「母妃,儿臣认为父皇不会放过这个能与您同车的机会的……。」

「那这样罢,灵儿,妳大婚隔日进宫奉茶的时候我们婆媳再见面,好不好?」

「母妃,您总是不能一直……。」

「反正本宫也已经同他主持过你的……。」兰妃硬生生地咽下后面的「婚礼」二字,正以咳嗽声掩饰的同时,通传也适时地响起了「皇上驾到」。

随着光武帝踏进南熏殿,里里外外的人跪了一地。

光武帝径自踱步到了上首的位置坐下,在一声免礼后众人立即恢复成先前的状态,该做什么的就去做什么,就余南熏殿里昊天岭同灵儿还站在那儿。

光武帝左右未见到兰妃的影子便问:「岭儿,你母妃呢?」

「呃,父皇,母妃方才进了后殿。」

「又进后殿去了,她的动作怎能如此之快!」

「父皇您要进后殿吗?」

「不了,你们又不会到后殿去,朕进去只会被她给轰出来。」

光武帝从上首位置走了下来,待靠近昊天岭后,以手遮着口,小声地道:「等会儿午膳时朕再溜过来,吃到一半她总不能避得如此之快了吧!到时请你们多帮忙了。」

「是。」昊天岭同光武帝抱拳,灵儿跟着向光武帝行礼,光武帝便步出了南熏殿。

八、晋见兰妃 - 之七 - 不想看见

光武帝前脚才走,兰妃后脚就踏进前殿道:「他走了吧?」

「是。」

「真是烦死人,他一定是一早就知道你们来了南熏殿,所以赶忙就巴巴地跑来了。」

「母妃,父皇这次到底是做了什么?」

「他把本宫养在太液池的锦鲤给吃了!」

「那您再养便是了,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岭儿你不晓得,那鱼是自你开府建牙就养了,本宫可是养了好多年当儿子一样宝贝,他不仅将那鱼钓了起来让人给料理了,还特地端来给本宫吃,说对本宫有多好。」

「呃……。」昊天岭与灵儿听闻至此,头上皆滑下许多黑线委实不知该如何劝是好。

「算了,不说那些糟心的事了。母妃今晨可是做了足足有三大蒸笼的包子,这会儿应该好了,看看要不先垫垫肚子……欸?都这时辰了,我看还是直接传膳吧。秋绘,妳去小厨房瞧瞧午膳好了没。」

「是。」

午时二刻,昊天岭比预期得早带灵儿出宫回府。

事实上是南熏殿被光武帝搅和得让每个人都没法儿待。

他知道兰妃喜欢花花草草还喜欢小动物,为了赔上次吃掉锦鲤的罪,他趁兰妃、昊天岭、灵儿上桌用膳的点儿提着一个小笼子跑进南熏殿。

「兰儿兰儿,妳快看看朕带了什么给妳。」光武帝兴奋地未让人通传就直冲进小厅。

兰妃见躲不过他的叨扰,便冷着脸坐在椅子上。

光武帝一脸讨好的形容,一边伸手进笼子要将里头的小动物给抱出来,一边说道:「妳瞧瞧,这是朕新得的蜜獾,毛色很美又灵活,妳一定会喜欢的。就算是朕给妳赔罪,好不好?」

兰妃一听是活泼的蜜獾,脸上的冰寒似是化了一些,光武帝又赶紧说:「上次都是朕不好,以后朕绝不在宫里的池子里钓……不是不是,钓鱼这事儿不好,朕以后都不拿什么钓竿了。原谅朕吧!」

光武帝挪不开眼地看着兰妃,嘴里头说着话,手也没停地在笼子里捞呀捞的,可他一直没能捞着蜜獾献宝有些着急,于是手沿着笼子里的四个边儿急急地捞着。

笼子里头的蜜獾被他的手搅得惊吓,往后一躲,撞得小笼子失了衡,光武帝一个没拿好,里头的蜜獾连笼子一起掉落到地上。

喀地一声笼子落地,应声碎裂,里头的蜜獾受了极大惊吓便……便放了一个极臭的屁。

于是乎,满屋子里的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地全冲到院子里。

兰妃掩着口鼻,被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气道:「你这死老头,这分明就是只臭鼬,哪儿来的蜜獾!臭死人了!」

光武帝趁势抱着兰妃说道:「哎呀,妳瞧瞧,妳一不理朕,朕就失魂落魄成连只臭鼬还是蜜獾都傻傻分不清楚了。」

「哼,就你会甜言蜜语。」

「这味道要好半天才能散,先到紫宸殿去坐坐好不好?」光武帝柔声地说。

「不好!」

「那边都备好妳爱吃的东西了,走吧。」光武帝半是哄诱半是行动,兰妃就这样被带走了。

于是乎,昊天岭被迫打包了小厨房里那三大蒸笼的包子回府。

昊天岭在车上拿起一个还热腾腾的包子递给灵儿,她咬了两口后却去瞧了瞧里头有什么馅。

兰妃的包子里并未包上什么只有皇宫里才有的山珍海味,仅只是猪肉及高丽菜而已,却散发出那种令人安心的、家里才有的好吃味道。

灵儿再多仔细品尝了会儿包子,发现这味道相当熟悉,她在脑海中寻找先前曾在哪儿吃到的这个味。

「包子好吃吗?这包子其实是雪国皇室里的味道。」

「啊!」灵儿惊呼一声:「难怪我觉得这味道如此熟悉,之前在泪泉别庄时公主殿下曾做给我吃过。」

「妳真是好口福,我和四哥都少有机会吃到呢!」

灵儿又吃了一口包子道:「这是雪国皇室里的味道?兰妃娘娘原来是从雪国皇室嫁过来的?但殿下曾同我说过只要是雪国皇室的人都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娘娘她的发色……。」

「我母妃算是旁系的皇亲,她和雪皇是表姐妹。而母妃那发色是来自她的祖父。」

「原来如此。那娘娘的双眼是怎么回事?」

昊天岭轻叹了口气,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事是我太晚才发现到,母妃一开始是因被人下毒而看不见的,原本在事情结束后只需用灵泉水洗涤便能恢复光明。只是这灵泉水从雪国运回来之后,她却又觉得在宫里头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处,于是就变成妳现在见到的这副模样了。」

「娘娘不愿意看见……?」

会是不愿意看见什么呢?

灵儿倏地想起后宫这个词代表是什么意义。

以昊天岭的身份及义务,他迟早都需要再纳几房侧妃﹑夫人,尤其若是将来登基为帝,很难不充实后宫……。

从光武帝今日的模样可以知道他对兰妃是有多么喜爱,可他依旧有着为数不少的后宫,不可能只专注在一个人的身上。

虽然他对自己很好,可她并不觉得他懂自己内心里的那种孤单寂寞。

那是失去记忆不知自己到底是谁、有何过往、有哪些家人朋友的寂寞,又因是穿越而来,在许多想法、看法及做事方式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孤独……。

这些随着她在这个世界的日子愈久,她愈明显感觉落差而痛苦,觉得自己就如那无根的浮萍一般。虽然她待小武小芽同姐妹、朋友般,但说到底,这些事,她自始至终是无人能倾诉的。

许是孤单寂寞吧,王爷对自己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对于他的一些行为不解,打自他表白之后,她才明白世界上有些好并非是朋友亲情般,在他不停地攻城掠地下,她心中的天平也难以避免地一日日向着他倾斜,可她无法得知自己在尝了情爱之后是否还能忍受没有人陪伴的寂寞。

又依据模糊印象里并自己的观察,她这个毫无背景的正妃于他在任何方面亦是毫无帮助,或许,他需要的是一场政治联姻,更能稳定天耀将来需要面对的各种问题。

而自己能为他做什么?

自己只能依靠他们之间的爱情?

她能孤注一执么?

昊天岭见她许久未说话也无动作的现象不是很好,他伸出手抚着她的后脑勺温声地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她僵着脸扯了扯嘴角回说:「没……没什么,包子好好吃,想再吃一个。」

他蹙眉,因灵儿手里头的包子根本还未吃完,她却全然没有发现。

九、受封 - 之一 - 封赏

辰正二刻,灵儿骑着银星同昊天岭与城门外的军队会合。

昊天道看着他们一行骑着马儿过来,待他们入了队伍便抬了抬手。

大军吹响凯旋的号角后便开始缓缓入城。

这批大军主要由此次出征的有功人员组成,属于精英中的精英,素质自是不在话下。除了自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英勇威猛,再加上今日要受封嘉奖,全员的气势自然更是高昂。

灵儿被安排同云颀一左一右随侍在昊天岭身侧,走在整个大军的最前方﹑开路先锋之后。

她不晓得昊天岭为何要如此安排自己,只知她一身藏青色容易活动的衣袍,在一片银色、黑色铠甲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勉强能与各军穿插的各色旌旗相衬。

军队进城时夹道的平头百姓欢呼声不绝于耳,有赞叹殿下们功绩的﹑感谢老天爷保佑的,甚至是干脆跪下来对着军队行礼磕头的,当然也有注意到御王身后有个姑娘而觉得奇怪的。

军队浩浩荡荡踱步到皇宫前的大道上,文武百官已在丹凤门前相迎。接着昊天道﹑昊天岭及主要代表受封的将领皆下了马,徒步由丹凤门的侧门进宫至宣政殿听封赏。余下的人则继续往左行至兴安门收缴武器后进入皇宫的区域,至右银台门外的楼台休整,那处备有许多吃食,能让这些将士们在此等待出席晚上的庆功宴。

大殿上光武帝正襟危坐在高台的龙椅之上,高德胜在他前方矮半截的平台上宣读着圣旨。

终于一长串封赏的名单被念唱完,高德胜躬身而退,高台底下受封赏的一众脸上满是欣喜,大约是对此次的封赏相当满意。

「臣等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很有默契地齐声谢恩。

光武帝在谢恩声落后开口道:「朕还要特别封赏一个人。灵儿。」

灵儿她虽跟着昊天岭进了宫,可她无品无阶,想着自己只是如云颀做为随护进宫,于是她并未进到宣政殿里,而是同云颀在殿门外候着。

此时她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整个懵。

云颀见她的头有如木偶般喀啦喀啦地一动一动转了过来,眸底浓浓地询问之意,他笑了下,点了点头又悄悄地推了推她的手肘,灵儿才回过神来向他颔了颔首,转身走入殿中。

大殿里的高台之下,一小会儿都未见有人上前,殿里头少数对「灵儿」这名字陌生的人觉得有些奇怪,与身旁的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殿门口传来了动静。

殿里的一众虽不便回头,可想来那灵儿是不在殿中的,因此听闻光武帝传唤,才从殿门口进来。

位于中央走道的武将们闻声亦纷纷让出一条路,好让她能到前方面圣。

灵儿踏着沉稳却快速的步筏来到高台底下,单膝叩地以军礼拜见道:「御王府灵儿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灵儿妳可知为何朕要封赏予妳?」

「灵儿所做皆是份内之事,着实不知陛下所说的是何事。」

「其一,之前赫连帝国的嘉柔帝姬在接风宴上遇刺,妳救了嘉柔帝姬;

其二,妳所设计的马蹬、马鞍大大地增强我国骑兵队的实力;

其三,安南关陷落时是由妳所带领的小队抢回来;

其四,妳潜伏在北原期间带回许多让北原得以吃鳖的重要情报,是让这场战事能提早结束的关键;

其五,御王受困的时候,由妳指挥得当,让御王提早脱困。」

「陛下谬赞了,灵儿在御王殿下底下做事,许多事情也都是在同袍们互相支持下才得以完成,灵儿委实不敢居功。」

「好好,谦虚得好。这些件件可都是大功,连雪后都赞不绝口。按军功来看应该升妳个六品典仪,可是妳又不属于军队编制的人员……这样吧,朕封妳为从六品郡主,封号德安,赐郡主府一座。另外再赐玉石、珍珠各五斛,白银百两。」

「灵儿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巳正三刻,宣政殿的封赏朝会总算结束,灵儿随着散会的一众要踱步离开,还未到殿门口却被困在连连的道贺声中。

有些人大约是真心道贺,但也有些人似是来找碴。

诸如「那马蹬及马鞍郡主是如何构思出来的?」、「那真的是郡主想出来的吗?」等等质疑,甚至还有「安南关不是许将军许大人只带了一万兵马就夺回来的吗?如何说是由妳带队夺回的呢?」、「御王殿下的武勇是众人皆知,殿下受困时妳一介女流如何能凭一己之力让殿下脱困?」之流。

正往殿门口走的昊天道闻声觉得有戏,便转过身一脸兴味地看着那群人围着一个看来娇娇弱弱的女子。

一旁有几位武官亦是正要离去,他们曾经在现场受灵儿指挥,是亲眼见过她能力的人,这几人觉得那些酸言酸语很是讨厌,便大步过来想要帮忙解围。

可他们还未开口,便听灵儿朗声道:「本郡主在此先谢过诸位大人的关心,如若诸位大人有任何疑问,麻烦请先留下名帖,待郡主府乔迁之喜时再请各位大人过府一叙,届时本郡主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坦荡的形容让几个借机挑事、好能见见这位新晋郡主笑话的人有些失望,纷纷作揖告退。

昊天道的唇角勾了勾,觑了眼大殿柱子后方的昊天岭,便也转身往殿外去了。

那些平日里被文官常常怼到不知如何回嘴的武官们在心底更加地佩服她,只是碍于一旁有个炙热的目光,无法在此时上前向她讨教,亦是向她做了个揖便纷纷告退。

昊天岭见闹剧结束才从阴影处走出来对灵儿笑着道:「灵儿,走吧。」

「嗯。」她点了点头,「岭,你的心情看来很好?我们要走去哪儿呢?」

他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一次回想了方才从头到尾的情形后,他唇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加大。

随着他的笑意渐浓,他最后忍不住向她道:「妳方才做得很好。」

灵儿被他那邪魅的笑容晃花了眼,还是他牵了她的手往前走,她才回过神来。

昊天岭带着她往宣政殿的北方走,穿过一个富丽堂皇的门、走过一个小院,便见眼前华丽殿门上头的牌匾上写着「紫宸殿」三个大字。

九、受封 - 之二 - 满意?

他们径直走了进去,一进殿门便见光武帝坐在里处的书案前振笔疾书,他一见他们进来,立即将笔丢在笔洗里起身迎向他们。

在他们未及行礼,光武帝便搓着手急道:「岭儿,父皇方才表现得还行吗?」

额?灵儿见光武帝这会儿一脸殷勤的形容与方才大殿龙座上的皇帝陛下如同二人,不禁揉了揉眼,直想到昨日他在兰妃面前的那副傻样才堪堪反应过来。

那厢光武帝还继续在道:「这下子你的媳妇儿也算是有头有脸了吧?」他顿了顿又道:「德安这封号如何?父皇可是想了很久才定下来的。」

当他说完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灵儿彷佛看见他的身后有一条明晃晃的尾巴在动呀动地。

昊天岭悠悠地回道:「方才还行,德安这封号也不错,可那郡主府真是多此一举,还不如都换成赏赐。还有那赏赐也太少了些。」

「总是不能让她空有封号嘛,是不是。赏赐等你们大婚时再多补些,你母妃已经同朕说过了,到时候朕这边的赏赐同她那处的不同,她那处完全都是给你媳妇儿的。」

「那好吧。」

「咳咳,既然岭儿还满意今日的封赏,那待你大婚之后,这皇位是不是……?」

光武帝欺身靠近昊天岭似是意欲施放出威压感,只可惜昊天岭长得高他一个头,他想欺身还得仰着头,那威压明显是打了十成十的折扣。

昊天岭大约是希望能断了他父皇的念想,故以极快的速度回答:「不要。」

「你不可怜可怜你母妃被关在宫里头这么多年……。」

昊天岭低下头认真地望着光武帝的双眸道:「父皇您可以考虑遣散后宫,儿臣便能带母妃出宫逍遥去。」

「呃,岭儿,那你不可怜可怜为父被关在这宫里头这么多年……。」

「您能者多劳,就再坐些时日吧,总是能找到愿意接您位置的人。」

「罢了罢了。」光武帝唏嘘了半晌后道:「你母妃道昨日未与你们好好地吃顿午膳,让你们今日午时再去一趟,她也好多和你媳妇儿亲近亲近。」

「知道了。」昊天岭带着灵儿正要行礼退下时又见光武帝神情低落,似是自言自语道:「兰儿说今日要做烧卖包饺子,朕记得兰儿包的饺子跟烧卖最是好吃了……比御膳房的好吃许多……。」

光武帝说着说着,一副泫然欲泣的形容,灵儿见昊天岭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有些无奈地开口道:「知、道、了,就让您跟吧。」

于是乎,昊天岭牵着灵儿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南熏殿去,后头还跟着一位边走边跳的……咳,光武帝。

「灵儿,今日时间会比较紧凑些,妳去消食就别去太久知道吗?回来就赶紧去午睡吧。」

「好。」

昊天岭拿了绢帕为她擦了擦嘴角,「世伯……雪后有话让我带给父皇母妃,说完我再去找妳。」

她朝着昊天岭甜甜一笑:「好,你别担心我了,说不定你还没来,我已经消食回来了。」

「嗯。小武,照顾好妳家郡主。」

「是。」

灵儿与小武福身告退,离了正对着饺子、烧卖大快朵颐且不忘殷勤喂食兰妃的光武帝并一脸嫌弃光武帝的兰妃以及眉眼间带了点忧郁的昊天岭的视线。

小武引着灵儿到御苑散步消食。虽然时令近冬,还好今日是个大晴,灵儿瞇着眼睛走在园子里晒着太阳感觉很舒服。

园子内因季节,除了火红的枫树盛放到了极致,以及全年常青的松柏之外,大多数的树叶都是零落地在树枝上,预告着冬季即将来临。

由于园子变得较为单调,于是负责园子的人便从花房移了许多菊花盆在小道两旁及适宜处。之所以会选放菊花,正是因为眼下是菊花盛放的时节,花儿都开得极好。

有些花朵是大而骄、有的是小而清丽。颜色上则相当地炫目,除了常见的黄色、粉色、白色,也有少见的紫色、蓝色,甚至还有双色或花心与花瓣不同色等各品种的菊花在园子里争奇斗艳,比之枯叶或光杆树枝,着实为园子增色了不少。

花盆的摆放很有层次感,在众多盆子间走动,让人不觉得繁杂而有赏心阅目之感。

灵儿边赏花边走边听着小武叨叨念着晚上庆功宴的注意事项,以及等会儿如何如何安排等零碎的事情。

走着走着,忽闻后方哒哒哒地小跑步声,她们俩奇怪地停下脚步,回身一看,原来是一位小宫婢正提着裙摆向着她们跑来。

小丫头在她们跟前停了下来,边喘着气边左右来回看着她们俩一小会儿后,对着小武道:「您……您、您是小武姐姐吗?」

「我是小武。妳是……?」

那丫头还在喘,可很急切地道:「小武姐姐,我是偏殿服侍的小禾。方才我……我听见偏殿那儿有怪声,便、便过去瞧瞧,发现偏殿的门大、大敞着,您们又不在屋里,我、我往里面看,屋里头相当零乱,不知有没有什么被人拿走了。」

「什么?」小武一听,心下便是一惊,急道:「郡主,您在这儿别走远,小武去去就来。」

「好。」

灵儿同小武分开后沿着小道踱步边想着上午在宣政殿的封赏,又想起雪晴云颀之前所说过的,心中有些激动亦有些感动。

她今日又明白了一些事,她在这儿原本只是一个无阶无品的平头老百姓,昊天岭为了要娶她,便是一面保护又一边放手让她去建军功,好能将很多功劳归在她名下。

而且她被楚秀成俘掳一事最后竟美化成是潜伏做钉子,甚至连「御王受困」这种丢面子的字眼也不怕,目的就是要让她能封得一个小小的郡主,在身份上能同他相衬一些。

甚至是她的礼服﹑常服皆是在此次回来前就已经备下。

她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是幸福﹑是感叹亦或是其它,只知自己的脚底好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

很多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都被他安排好,他——昊天岭好像在一项项向她证明,他所说过、所允诺过的事,都将成真。

只是她自己内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安,毕竟她对于高位,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不是常有「爬得愈高、跌得愈深」的古谚么。

虽然眼下她并不适用于「无功受碌」,可光武帝所言的那帽子于自己来说,却是扣得有些大。

或许她需要些时间消化及适应吧……他那么地努力为她,自己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努力。

灵儿正沉浸在思绪之中,蓦地一阵冰凉从天而降。

九、受封 - 之三 - 天真

「对不起、对不起,惊扰到这位贵人!」一个惊惶的宫婢跑上前来。

「没关系。」她拍了拍身上含着冰的水左右望了望,发现此处是个陌生的地方。她又转了转头看了看前后,四周都很相似,她竟连如何来的此处也没有印象。

「请问这里是哪儿?」

「回这位贵人,这里是御苑。」

「这里也是御苑?」

「是的。」

「那请问要如何走才能回南熏殿?」

「您是南熏殿的人?这里离南熏殿有好一段距离呢!贵人您要是这样一身湿回去恐怕会风寒,要不,这附近有一间厢房,贵人您请先去那处避避,婢子去帮您拿干的衣裳来换。」

「也好,那麻烦妳引路了。」

宫婢引着灵儿走一处偏僻的路,不一会儿便见一个现在满是干枯荷叶的荷塘,在那荷塘对面有一间富丽堂皇的厢房。

那宫婢打开厢房的门引她进入,里头可见赏荷所需的风雅用品一应具全,也有卧榻、书案等等,大约是方便皇帝若在此处悠闲时,只要兴之所至也能写写诗、画幅图。

那宫婢道:「贵人,便是这处了。此处只有夏天时,陛下或哪位娘娘想赏荷时才会使用,这个时节不会有人过来的,这样您也不会被见到一身湿而失礼了。」

「好,谢谢妳。麻烦妳到南熏殿通报一下,说是德安郡主在此处,请她的贴身侍婢小武过来。」

「是。那您且先在这儿等,婢子即刻去通报。」

「好。」

灵儿觉得宫里的宫婢果然都是应对进退的高手而且想的也很是很周全。

方才那宫婢大约是见到自己全身都湿了之后觉得寒凉,怕她风寒了也脱不了罪,所以只好引她到这处来避避风等着换衣裳。而且这宫婢躬身退出时还不忘帮她将门带上,以免有人看见她在里头而害她失礼了。

她脱下已完全湿透了的外袍,怕外袍将厢房内的毯子弄湿,还将外袍在金盆上拧了拧水才挂在衣架子上。

接着她想理一理身上,但连中衣有一大半都湿了,她不方便脱下,只能尽量拧了水,在房里等着小武来。

她等了半晌还不见小武来,做为打发时间也让自己动一动不那么冷,她便在房里四处张望起来。

厢房之中处处都显风雅,连一个案前的晾笔架子也有荷花的图腾做为装饰。

大约是在房里走了一走赏玩了几件艺品,她渐渐觉得不那么冷,她想着是不是自己回南熏殿,在路上应该会遇上正匆匆赶来的小武吧。

彼时昊天岭正在南熏殿前殿向光武帝提完昊天策及雪晴的状况。

「那雪苍怎么能……真真是个禽兽,晴儿、晴儿实在是……她心理上阴影很大吧……策儿能处理得来么?」

「四哥说他将自己的命与她的捆绑在一起,晴儿短时间内应该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胡闹!怎可将自己的命与晴儿的绑在一块儿。这事静贵人知道了么?」

「四哥有写信同贵人说过了。父皇,您放心,四哥做事一向有分寸,更何况,他正努力找着看什么事能让晴儿挂心、让晴儿能有生的希望。一但她能有个希望,再过些时间,相信总有一日她能走出来的。」

光武帝挲了挲下巴,看向兰妃道:「以前岭儿用过的凝神草……晴儿的情况不能用吗?」

兰妃惋惜地摇了摇头:「她这情况原本或许是能用的,只可惜她的天赋会让凝神草失去效用。」

光武帝不置可否,只叹了口气:「那晴儿还是不肯嫁?」

「嗯。她以前考虑太多不肯嫁,现在当然更是不肯……。」

「你们就看着办吧!别给朕闹出人命来!所有人都得保住才行。」

「是。另外世伯在泪泉别庄的庆功宴上说到要收灵儿为义女一事……。」

「嗯,父皇是有收到雪国方面来的国书,只是岭儿你们大婚的时间太赶,到时她们还不晓得能不能在你大婚前赐封灵儿为公主呢……。她们的意思是希望能赶在你们大婚前赐封。」

「老头儿,你问过司星官没?时间到底乔得如何?敲定了么?」

「有,朕办事儿妳还不放心么?司星官说下月初九,那日宜嫁娶,还宜皇室祭祀,如此灵儿便能在那日就入玉牒呢!」

「哼!总算是有件事办得好。」

「兰儿妳就不能好好地夸朕一下么?」

「要夸你什么?你还不是只靠一张嘴吩咐下去……。」

「算了!」光武帝搂过兰妃,「随妳怎么说好了!反正朕永远都是妳的糟老头儿,嘿嘿……。」光武帝靠在兰妃的耳畔,轻声道:「反正呢!这事儿朕总是给妳办好了,晚上朕会来收取报酬。」

圆桌对面的昊天岭骤然咳了几声,兰妃的双颊绯红,推了推光武帝:「现在才午时正呢!你在说什么。咳咳咳!」

她转头向着昊天岭道:「岭儿,母妃知道你是赶着在解蛊前同灵儿大婚,也好维护她的清誉,可你时间如此地仓促,她有同意了吗?她知道那蛊是要如何解吗?」

「母妃,她在天耀只有儿臣能照顾她,更何况她对儿臣也是有意的,所以……。」

「所以你没经过她的同意,对么?」

「她……。」昊天岭正要再说,宫人来了通报:「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启禀殿下,盛王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陛下。」

昊天泽进到南熏殿里,一番见礼后光武帝先开了口。

「泽儿,怎有空过来?」

「父皇,泽儿才回来京都没二日,安顿好后便赶紧进宫来同母妃请安,想着今日父皇封赏,五弟此时应该会在此,便过来串门子。」

「恩,皇后最近时而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出门前说要找的方子有找来吗?」

「有的,已经交给母妃了。儿臣在这儿也备了一份要献给兰妃娘娘。」

「谢谢,泽儿有心了。」兰妃接过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传来幽香的膏状液体,她闻了闻欢喜地收了起来道:「好香呀!是本宫喜欢的味儿。对了,泽儿见过灵儿了么?」

「是,前日才见过呢!还一道在仙雅楼用膳。」

「喔?泽儿已经见过了,你觉得她如何?」

「是个好女孩儿,礼貌、谦虚,有自己的想法。持起家来应该会做得不错。只是……。」

「只是?」

「儿臣觉得她隐隐有些忧郁,可能心里有些事不好说吧。」

「大哥也如此认为……?」

「岭儿,你知道什么吗?」

昊天岭摇了摇头:「打自将她从楚秀成手中救出来时,就明显感觉她……。」

昊天泽见昊天岭顿住了话头,身形不由得微微向前问道:「感觉她如何?」

昊天岭思忖了好一会儿,约莫是想好了措词才幽幽地开了口。

「不知她在楚秀成那处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我隐约觉得她没有以前天真了。不止是思虑变重,并且遇事会比较隐忍、退缩,在依赖我的同时,还变得比较惧怕我似的……。」

九、受封 - 之四 - 入套

灵儿坐在绣凳上不晓得自己在这儿做什么,她的神识很跳跃。

小武怎么还没来?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胸口好疼……。

可她总是抓不住才闪过脑中的念头,上一剎那想到的事,下一瞬她就想不起来。

好半晌,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十分涣散。

她试着凝神专注,却无法集中精神。

还有从方才她就觉得房里是不是有烧地龙?

她觉得整个房里很热,连带得全身也热了起来。

模模糊糊之中,她想起现在还不到烧地龙的季节,而且这厢房是夏天才使用,如何会有设计地龙在此处。

转头过去见到一旁书案上的香炉冒着烟,她闻到阵阵木樨花的香味,可香炉也不可能让房里那么热。

她觉得口干舌燥,左右张望后瞧见博山炉旁的小几上有一壶水,便下意识地走过去倒了水喝。

咕噜咕噜,没一会儿,她将那壶水都饮了个尽,那口干却一点儿也解不了,反而还愈觉得身子发烫了起来。

「好热……为何会如此地热……?我发烧了么……?」

她大力地扯开衣襟,感觉只有身体露出衣裳的部份,温度才会降下那么一点点,可那凉意不一会儿便消失。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愈来愈热,身上似是着火般的热。

最后,她想到厢房外的那塘荷花池。

几位受邀来参加晚上的庆功宴的使节在差不多的时间一同抵达右银台门,只是赫连宸才下了马车就有一位宫婢来传话。

「妳说德妃娘娘有要事相商?」

「是的,皇太子殿下。」

「可是……。」赫连宸本想在晚宴开始之前先同几位其它国家的使节交流一下,却不想他姨母派人传了话来,「好吧,我先去和其他人打个照面再让妳引路。」

「是。」

小武急忙地回到偏殿,偏殿里一切正常,当她回头再找那位小宫婢小禾时却不见人影。

她又匆忙地赶回御苑里,那里哪儿还有灵儿的影子。

这皇家御苑其实很大又连接宫里头不少区域,不过自己同灵儿分别前才说了请郡主不要离开太远,她跟了郡主也好一阵子,郡主对这类事一向是不给人找麻烦的,于是她先沿着附近找了一圈儿,却只有菊花静静地绽放在园子里。

她只好回到南熏殿搬救兵。

「主子,小武该死,方圆十丈都找过了就是没见着郡主的身影。」

「妳说什么?怎么回事,妳说清楚。」

小武说明了原委,昊天岭脸色发青,立刻调动禁军去找。

从事发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是在皇宫里消失,找也找不到。

「岭儿,本宫忽然想到一处,不知是否搜过了。」

半个时辰前兰妃送走了光武帝及昊天泽,正同昊天岭聊到大婚后要带灵儿去金阁寺解蛊的事情时,碰上小武进来通报灵儿失踪一事。

因此兰妃便同昊天岭一直坐在南熏殿的前殿等着搜寻的结果。

「母妃请讲。」

「之前本宫还看得见的时候,在夏日里常会到御苑的一个有荷塘的僻静角落躲你父皇,那处在这个时节是不会有人去的。

依小武所说,这事儿应是有人策划的,会不会灵儿被引到那处去?」

「唔……,」昊天岭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皇宫的布置便说:「那处确实是容易漏掉之处,儿臣亲自过去瞧瞧。」

昊天岭以自身最快的速度掠至兰妃说的厢房,房门被人从外头给绑上绳,里头如若有人是出不来的。

他见那绳绑得完好如初,松了口气。可当他打开房门时,心里却一片冰凉——房里头是一片狼籍。

衣架子倒在地上,光洁的地上沿路散落的都是他让灵儿随身带着的香囊里的香料,有几处有不明显的血滴在。他目光随着香料,见到她衣衫不整地倒在离书案不远处的地上,而贴着腿部的中衣上明显有几处血痕。

昊天岭进门前吹了声响哨,进门便关了房门,随后一个箭步上前将灵儿抱在怀里。

她才一入他怀里,因着那姿势,加上她人疑似是昏迷力松,她手中那只平日里最喜爱的玉雕莲花笄便脱了手,铿锵落地。

莲花笄落地略微受损,他一手捡起了那笄一看,笄尾端上有血。他又查看了她腿上的那些血痕,发现那些痕迹与笄尾相符。

他蹙着眉收了笄,要将灵儿抱起时,她便睁开了双眸醒了过来。

昊天岭正欲开口问她话,说时迟那时快,她已以极快的速度将手攀上他的后颈。

她突如其来的热度让他清楚感受到她肌肤上的温度高得烫人,又听见她语无伦次地在含糊说着什么,紧接着他们俩的唇就紧紧贴在一块儿。

昊天岭直觉她的蛊毒又发作了。

可先前他为了预防万一还特地分了部份的香囊放在她身上,从现场看来她也曾要用香囊镇下蛊毒,如何会香囊中的香料四散?

只是昊天岭的理智大约也只能支持到这里,灵儿此次的「攻击」相当犀利凶猛,分明是未经人事的身子,技巧也不曾被调/教过,行径却是开放大胆,做出许多相当撩人与讨好行为。

她的身子与平时大相径庭,不止是不停地诱惑着人,还似是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缠,如同是个小妖精一般。

再配合她身上暗暗传来的幽香味道比平时更盛,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赫连宸被宫婢引着,一路走着御苑里看起来有些偏僻的路。

虽然皇宫里头相对上是安全的,且天耀及赫连目前是合作的情况下,他应该是不会有生命上的安全。

只是,为何姨母要叫他到如此偏僻之处,是因为下决心了吗?

他正想开口询问目的地时,他听闻到似是有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女子低低的呻/吟声。

带路的宫婢很突然地停下脚步,回身行了个礼道:「德妃娘娘吩咐婢子带您到此,您越过荷塘便是了,里头有您想见的人。婢子先行退下了。」

那宫婢行礼后便从一旁的小径离开。

赫连宸蹙眉往前一看,前方一个满是干枯荷叶的荷塘对面有一间富丽堂皇的厢房。

他想着宫婢方才所说「里头有您想见的人」,他好奇地往前走去。

九、受封 - 之五 - 合二为一

就在赫连宸即将抵达厢房之际,余光的左边见到云颀不晓得打哪儿蹦了出来,堪堪就挡在那厢房前。

云颀向赫连宸做了个揖:「赫连皇太子殿下请留步,御王殿下正在里头,不见任何人。」

「御王……在里头?」

「是。」

赫连宸挑了挑眉:「里头在……?」

「皇太子殿下定是误入了御苑,在下这就让人带您到德妃娘娘的居安殿。」

昊天岭被灵儿撩得快要失去理智,她的动作、她的眼神,无一不充满了让人想扑倒的冲动,他眼看着自己被折磨得要失去控制。

他持續地喘着粗气,不停努力地把持着,希望能将她最珍贵的保留到大婚那夜。

可这一切努力到了此刻全化为乌有。

当他听见赫连宸在门外的声音,他脑子里便轰——地一声,一把火烧成了燎原之火。

他再顾不上许多,回应着她的同时,含糊地说了一句:「不管了!」

灵儿醒来时首先入眼的是一片藏青色,身后一片温暖,头顶时不时传来一阵热气,腰上感觉有一块重物横亘着。

她试着抬了抬手,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藏青色变成了一件男用外袍覆在身上,腰上挂着的是一只男子有力的手臂,往左一瞧则是男子的另一只臂膀,自己似是躺在一个男子的怀里,还将那人的肩窝处当成了枕头。

她察觉这个事实惊惶地起身。

起身时那外袍略略滑落,露出一丝不挂的身子,她反应很快地抓紧了外袍遮身。

再者,她起身动作并未很大,可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酸痛得如同快散架了一般。

尤其她挪了挪双腿却合不起来,下身那处更是酸得紧,左大腿外侧有几个点很是疼痛。

这种种迹象直指一个现实,她整个人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真……满满尽是欢愉过的痕迹。

灵儿蹙眉咬唇忍着疼,她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事,眼底渐渐有了雾气。

想着瞧瞧身后的人到底是谁,还未转身便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妳醒了?」

她听闻是熟悉的声音,心中紧绷的弦一整个放松,更觉全身酸软。他见她有些不支,起身扶她躺在自己的左臂上。

「我们……。」灵儿脑海中闪过先前欢愉的过程,她小脸上的红晕更甚,声如蚊吶地询问着。

「嗯,妳果然如我预期中的好吃。」他侧身抱着她,抚着她的腰身,双眸注视着她的眼底。

灵儿见他的眸子里满是能掐得出水的温柔。

他带着叹息缓缓地道:「只是未留在大婚那晚,委曲妳了。」

「嗯……。」她将眼眶子里打转的泪逼退了回去,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泛出了眼眶子成了断线的珍珠。

他怜惜地以指腹为她抹去泪痕低低地道:「还疼吗?我没忍住有些过火了……。」

灵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还好。我……我是蛊毒又发作了?」

「嗯。还好是我先找到了妳。」昊天岭嘴里头淡淡地说着,可只要一想到赫连宸曾到过门外,一把无名之火便立刻从他腹中升起。

她蹙眉:「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人给设计了?」

昊天岭未正面回答她,只是问道:「妳还想睡吗?还是能起来了?」

灵儿想了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酉时了,大约酉时初一刻。」

她赶紧从他的臂上翻起:「那庆功宴不就已经开始了,我们得快点……。」

「不急。不去也无妨,先清理好再说。」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对外头道:「弄桶水进来。还有,让小武过来候着。」

「是。」门外传来云颀的声音,灵儿面上更是羞红,心想不知以后怎么面对这些同袍兄弟。

「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没……没什么。」

他轻抚着她的背,「妳不说实话?」

「嗯?」

昊天岭笑得邪魅,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含糊地说:「反正离水来还有点时间……。」

「主子,已经照吩咐引了那赫连皇太子到荷塘厢房去,可传回来的消息是御王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她。」

「哼,真是可惜。不过也无所谓,御王还不清楚那簪子的事吧……嘿嘿嘿,既然戏上场了,就且看看他们如何玩下去。」

长乐殿内光武帝宴请受封的三千将士,军功未达能进长乐殿宴饮的军士们也回到各自的营地拿到分得的赏赐与各自的同袍畅饮。

光武帝今夜的神情看起来格外开心,除了这次让北原国吃了大亏之外,大约是因很少在宴会上露面的兰妃也出席了。

只是晚宴已开宴近一个时辰,御王同新晋的德安郡主都未出席。

御王往常在这样的宴会都是来得少、缺席得多,即便是出席,也很少准时出席,通常都会因公事杂事绊着晚来。

因此他出不出席,没什么人关心,可这德安郡主却不同。

新晋的郡主能承蒙皇帝钦点出席于情于理都应在开席之前就要到,即使她原本的主子是御王殿下也不该如此迟到,不仅削了御王的面子也似是在驳了皇帝的里子。

这样的景况让有些大臣在底下窃窃私语。

赫连宸同其它使节一起坐在专用的席次上,他握着酒盏欲饮未饮地看着对面德安郡主的食案,又斜眼觑着昊天岭的食案,自顾自地想事情。

他回想下午那会儿到那厢房前被云颀挡在门外时,他分明听见里头有两个人正打得火热,既然一个是御王,那另一个可能会是……?

虽不清楚是谁设计让他到那里去做什么的,由此事卻可看出天耀王朝这宫里头兴许将不安宁。

对了,他记得情报上并未传来那姑娘已婚配……。

他冷笑了二声,站起来走到御座之前行礼。

「皇帝陛下,此次孤出使贵国,除了恭贺贵国大胜外还有帝君陛下也叮嘱了孤带来两国联姻缔结书。」

「喔?联姻?」

「是的。

上次孤同嘉柔帝姬前来贵国签署两国盟约,后来帝君陛下思忖藉由联姻期望能缔造两国更深的情谊。

当然这人选不是随意选择,我国的嘉柔帝姬至今已满十四岁可与贵国皇子结亲,而孤的侧妃之位至今仍空悬,可聘贵国的贵女为侧妃。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可我国未有正妃的皇子只有六皇子与七皇子年龄尚与嘉柔公主匹配。至于这侧妃的人选,皇太子也知我国皇室只有二位公主都已出嫁,不知皇太子可是心有所属?」

话落,光武帝的右侧就一个犀利的眼刀子刺了过来,他偷偷觑了过去,发现兰妃对他的说法相当不满,只是他话都说出去了,只能先听听这位皇太子中意的是谁。

「孤确实是心仪贵国的一位贵女。还望陛下能做主将她赐婚予孤为侧妃。」

大殿里杯觥交错的声音倏然消失,静默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在场的人皆竖起耳朵听听能让这位皇太子惠眼相中的贵女是谁,众人都想知道自家女儿或亲戚是否有这机会攀个高亲。

赫连宸先行了一个礼,才缓缓开口道:「是贵国今日才新晋的德安郡主。」

九、受封 - 之六 - 婚配

光武帝在听闻赫连宸的人选后顿了一会儿才道:「联姻这事,朕先前未曾听过帝君提起,皇太子明个儿再到崇德殿交付国书吧。

至于德安郡主,她已有婚配。我天耀尚有许多未婚配的贵女,还请皇太子另择他人。」

高台下的大臣们被光武帝这一声回绝认为莫名奇妙。

虽说以天耀王朝的国力并不需以联姻来巩固邦交,但有个现成的德安郡主和亲且又为他国皇太子侧妃这事不见得是个坏事,总是可以再商量权衡,光武帝就这样一声断了这个可能,到底郡主的未来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着实令人好奇。

高台下的赫连宸未料到光武帝竟会在这样的场合直接拒绝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他也不急,便说了两句场面话后退回自己的席上。

高台上的光武帝则是冷汗已湿透了背后的中衣。

方才兰妃的眼刀不停地射过来,如若他不立刻一肩扛起这个拒绝,恐怕今后他都不得安生,难以抱得美人在怀呀!

灵儿像根木头似地杵在厢房里,任由小武帮她打理出席庆功宴的礼服。

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毕竟她今日除了午睡未睡足一个时辰之外,在午睡前后同昊天岭耗费了不少体力,最后还被他抓去鸳鸯戏水,以致于现在连站着,她都能明显感受到双腿正抖得欢快。

灵儿觑了眼坐在一旁早已穿戴整齐、悠闲品茗的男子,她真不懂为何他辛苦耕耘了一下午,自己是哈欠连连、腿脚发软,他整个人却是除了英姿飒爽之外还容光焕发。

她在心中小小地腹诽了一下,小武已经帮她将衣裳都穿戴好并开始围着她转圈。

「小武,怎么了吗?」

「唔……郡主……小武不晓得该为您梳什么发式好……。」

「发式?发式怎么了?」

「额……因为您、您同主子已……所以小武不晓得要为您梳半头还是……?」

灵儿闻言脸又红了起来,她知道在天耀是能由发型看出一个女子是否已经出阁。

而她下午才將自己的童贞交給了自家王爷,再加上御王府裡的众人都知晓她们一月后要大婚的事,也难怪小武會疑惑她的头发到底是要不要给全部挽起来。

昊天岭在小几旁转了转手中的茶盏道:「小武,半头。」

「是。」

小武听了昊天岭的指示,动作麻利地帮她挽了半头梳了个倾髻,插上一只笄并一只簪以及那只被灵儿戏称为功夫步摇的金步摇。最后又再用螺子黛帮她画了个眉便完成。

「主子,郡主都收拾妥当了。」

「嗯。」

昊天岭起身走了过来,见她媚眼如娇合、丹唇逐笑分,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举手投足都不经意地流露出让人目不转睛的明艳,他心中有股骄傲,自己的女人果然是最好的。

尤其是他只要一想到她的转变是自己带给她的,更是满意地点点头,笑着牵她的手出门了。

灵儿原以为她得靠着那两条发颤的腿走到离此处不知有多远的长乐殿,出了厢房的门却见昊天岭备了步辇让她乘。

她坐上步辇扶好后,四位充当轿夫的大内高手像飘着似地飞快地抬着步辇移动到长乐殿。

当昊天岭牵着灵儿的手进入长乐殿时,他们成为大殿内所有目光的焦点。

昊天岭一袭紫堂色的交领长衫配上青莲色的外袍,长衫的衣襟及袍子皆暗绣了绣球花的图腾。

灵儿穿着淡绯色的窄袖丝质对领上衣配上裙间绣有淡丁香色绣球花图案的绯色齐胸襦裙及桃红色系带,最后再套上大袖上绣有白色蝴蝶的丁香色纱质大袖衫。

在场的一众不由得在心里赞道入场的这一对璧人委实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呀!只是那手牵得……不少人在心中猜测着:难不成德安郡主早已被许配给御王殿下?

赫连辰在席上瞇着眼转着酒盏看着她沉稳高雅地由昊天岭牵着入场,缓缓地穿过走道至御座之前行礼。

她身上的衣裳衬出她身材的秾纤合度同时又显出她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她今晚同以往所见到的感觉不尽相同——似是长大了,因而女性特有的风情也展开了。

只是最后他也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她同昊天岭牵着的手上,那手牵得着实让人觉得刺目。

「儿臣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德安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谢陛下。」

「因何故如此晚来?」

「父皇也知道德安郡主先前是在儿臣底下当差的。下午儿臣派她去查了一下事情,结果发现了一些老鼠屎,便彻查了起来。一不小心忘了时间,晚来了。」

「喔,那确实是该好好地办。你们俩都先入席吧。」

「谢父皇。」

「谢陛下赐座。」

昊天岭殷勤地牵着灵儿到她的案桌入席,高德胜很有眼色地让晚宴继续,一众歌舞又上大殿表演。

底下的大臣们有的到处交换讯息互通有无,有的则在席上饮酒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当然也有专心趁着宴席好好地吃吃喝喝的。

灵儿才刚入席什么都还未用,便不停地有官员拿着酒盏前来道贺她的晋位,她当然得举起酒盏一一回礼。

半晌,待来人到了一个段落,她已感到有些醉意上来。

她有些局促不安,担心若是再一波人前来约莫是连站都站不稳而显得失礼,也不知待会儿晚宴会到何时。

思及此,她心中想找个依靠便抬眸望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皇子们的席次,正巧见到昊天岭正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咬耳朵,以席次来看,灵儿猜测那很可能是他的弟弟。

昊天岭见到她望着自己便举起酒盏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同昊天岭咬耳朵的那孩子见状也跟着举起酒盏向她致意。

灵儿向他们笑着点头回礼。

这个媚态被走过来的赫连宸尽收眼底。

他未曾想过她那明媚的双眸竟能如此秋波流转,而这会儿走得愈近愈能感受到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风情。

许是衣裳的缘故,她今夜看上去更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由露出衣裳的手部再往上一瞧,那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她面上的绯红从凝脂般的肌肤中透出,看来就像个粉晶雕成的人儿,又再次不同于先前的印象。

灵儿还望着昊天岭,视线内蓦地挤进一个人脸,接着那人站在她正前方完完全全地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只能看着他。

「德安郡主,恭喜妳新晋郡主,还得如此风雅的封号。」

灵儿立刻起身向赫连宸行礼:「德安见过皇太子殿下。承殿下吉言,德安不胜惶恐。」

「孤还记得同妳第一次见面是三月多前,昨日未能细看,今日一见,感觉妳改变甚大。」

「承蒙殿下惦记。德安一直都是德安,未曾改变过。」

「呵呵,许是妳自己不曾发现吧,就旁人的眼光妳变了许多。对了,妳进殿前,孤才禀了贵国的皇帝陛下,说此次前来天耀带上了国书想谈谈郡主的婚配之事。」

「我的婚配……之事?」

九、受封 - 之七 - 簪子

「郡主已有婚配?」

「我……德安……。」

灵儿不知该如何向赫连宸说明,虽然自己的婚服已在制作,可光武帝尚未将她与昊天岭的婚事诏告天下,所以眼下这到底是已有婚配还是未有婚配委实难以回答。

再加上她自打来到天耀一直不曾像这样饮过酒,又是体力不济、又是在空腹之下饮了这么多。

浓烈的酒意偏生在此时泛了上来,她已不胜酒力,脑子开始糊成一片,纵是想找个什么说法都有点儿困难,而头上那支功夫步摇的重量感觉比先前更甚,有愈来愈重的形容。

她已有些摇摇晃晃站不大稳,赫连宸都看在眼里,正欲找个机会温香软玉在怀。

赫连宸之所以选在此时才过来道贺那便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计较。

先前他在自己的席次上随便地应付来敬酒的人就是在默默地盯着她,见她忙着应付一众大臣,从头到尾不停地举起酒盏喝酒却未食任何东西。

如此喝酒是极容易醉的,他见她双颊晕红,差不多是在醉酒的边缘,那一众大臣也消停了,于是便在这个时机来到她的面前,看看是否有机会一亲芳泽。

当然,灵儿並不晓得他这会儿是在诓她的话,倘若她本人是已有婚配,会不知道她自己已婚配的事?

何况方才她进来未多久就入席,当然无人同她说先前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她也必不知晓光武帝已经一口回绝让她和亲的事情。

虽然他早已是将她给定了下来,甚至他有些开心自己识人的能力超群,能在最近甚嚣尘上的「得灵儿者得天下」的传言之前就已先将她给定下。

可毕竟她现在除了是天耀人,还没事晋了个郡主,自己着实不便直接下黑手将她带回赫连,只能通过外交手段,此时她若能醉倒在自己怀里……。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一位未婚的郡主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然后他再顺水推舟将生米煮成熟饭,这名声大抵也就是如此定了,嫁不嫁也由不得她。

可惜赫连宸还未能将美人入怀,他那美好的如意算盘便遭人给破坏。

「不知皇太子找德安郡主有何贵事?本王见你们聊得如此欢快,不由得心生好奇过来瞧瞧。」

灵儿闻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看着他。

一旁传来一个较为稚嫩的声音道:「原来赫连皇太子同五皇嫂是旧识呀!」

赫连宸听到「五皇嫂」三字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毛。他拱了拱手做为见礼道:「御王﹑七皇子。」二位皇子也同他回了礼。

「也没什么,只是过来向郡主道个喜罢了。」

「喔?那如今已道完喜本王可以同郡主说话了吗?」

「请。那孤先回席上了。」

「请。」

随着赫连宸的离开,灵儿意欲向七皇子见礼但步摇已沉得不象话,微一低头整个人似是要跌个踉跄。

昊天岭赶紧上前握着她的小手以内力帮她驱散一些酒力,她顿时觉得好了一些。

「还行吗?」他小声地问道。

「不大行,我不太舒服……。」

「那妳到廊下去,我同父皇说两句,再去找妳,我们便回去吧。」

「好。」

昊天岭见她还算清醒,将大氅交给她便同昊天擎往光武帝方向去了。

灵儿向二位皇子行了礼,送走他们后也缓步优雅地由离她最近的门走到外面的廊下,微寒的夜风吹得她的袖衫飞舞。

她倚着栏杆望着御苑的夜景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大氅,不一会儿身后出现一个平稳的气息。她才想着昊天岭方才的意思是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过来,眼下看来他的速度比预期的快。

她微笑着转身正要开口询问,却在看见来人时唇角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你怎么跟来了。」她说着这话时,来人已近得几乎同她相贴还伸出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

灵儿轻颤着欲后退一步,腰后却已是靠着栏杆退无可退。

他欺身上前,她又惊又怒地仰头瞪他,却忽略了头上那只功夫步摇的重量加上酒力尚未全消,她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倾倒,这一跌大约是要跌落至二丈深才会到地面上。

那人眼疾手快地在她跌落前伸手揽住她的后腰将她贴向自己并且直接以口贴上她的唇封住她的惊叫声。

来人还趁着难得能吻上她的机会,在她慌乱时撬开她的贝齿进到里头肆虐。

灵儿又踢又推,一切努力被他有力的双臂双腿缚得紧紧地。她气忿羞恼,可再如何,对方不松手,她只能宣告挣扎无效,无奈地承受着。

最后,她已决定不顾一切地咬对方舌头的时候,他正巧觉得攫取够了她的香甜味道便退了出去,还放开了她。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廊下响起。

她的手才重获自由,直觉反应就是先搧了过去,让对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巴掌。

跟着便听她怒道:「请你自重!这里是天耀皇宫,本郡主是皇帝陛下亲封的郡主,这里并非你们赫连由你说了算。」

对方并不在意那计巴掌而是轻笑了一下道:「是吗?当妳收了那支在我国代表皇子妃的玉簪子起,妳同孤之间的关系就不一般了。」

「玉簪子……?」灵儿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三月前救了嘉柔帝姬时赫连宸硬塞的那支鸟形的玉簪子,「玉簪子还给你就是了。」

「孤送出去的东西启能随随便便地容妳还,更何况那支簪子妳还是当着这天耀上下最重要的几个人面前收下的,其意义不容分说,妳想赖也赖不掉。」

赫连宸靠近灵儿的耳畔继续说道:「妳还是安心地等着和亲到我国做孤的侧妃吧!」

「你……。」

「妳等的人到了,孤就先回席了。」他在她的额上轻吻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回大殿了。

灵儿怔愣地站在原地,她如何也想不到当初只是被迫收了支道谢的簪子,怎会变成眼下这样的形势。

又赫连宸对她如此霸道,她深觉受辱,眸中的泪水渐渐漫出,可她却含着泪倔强地不肯让它们流出来。

她忽然觉得被赫连宸碰过的唇与额很脏,双手下意识地猛擦着那二处。

昊天岭以不被人察觉异样的速度到廊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她的额头与嘴唇被摩擦得通红,甚至有些磨破了皮。

大殿里的嘈杂声太甚,他只知方才有人同灵儿在说话还听见一个响亮的拍打声,可她们确切说了什么,却被周遭的声音给遮蔽听不真切。

他飞快地上前抱住她制住她近乎自残的动作,便发现她颤得很,也冷得很。

她在感受到昊天岭那熟悉的气味与温暖后,泪水便不由自主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他未追问而是先将她打横抱起翻过栏干往下一跃,带她回天水阁——南熏殿偏殿,他开府建牙前的寝殿。

九、受封 - 之八 - 药不苦

宫里头禁止使用轻功,昊天岭抱着灵儿急奔在往南熏殿的路上,她发着颤哭了一路,在他未注意时便又会伸手摩擦自己的唇与额头。

彼时他刚好遇上禁军统领便停下来吩咐加强巡逻的事宜,再低头却是见她唇上被磨到血珠子都从伤口里给探头出来。

昊天岭看得心疼,连忙将她搂紧,避免她继续自残的行为,一方面也在她耳畔柔声道:「宝贝,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没事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南熏殿,才踏入天水阁的院子,小武迎了出来。

小武一眼就见到自家主子怀里的郡主不对劲,「主子?怎么回事?」

「小武,去打水、拿药进来。」昊天岭瞥了她一眼,吩咐完径直抱着灵儿进了天水阁。

他将她放在圈椅上,才松开,她就又要去擦自己的额头还有嘴唇。

昊天岭赶紧捉住她的双手,急道:「别……宝贝!别伤害自己。」

她望着他,含糊地道:「脏……好脏。」接着泪水又像是开启的机关般止不住地落下来。

他一只手抓着她的双手扣在她自己的膝头上,一手抚上她的发,单膝跪下平视着她。见她直道脏,便先舔了舔她额头的伤处旁,又亲了亲她的唇角,「宝贝,那两处我舔干净了,不脏了,好不好?」

「岭……,」灵儿终于肯直视他的双眸,抽抽噎噎地说道:「岭,不会……,你、你不会把我送去赫连吧?」

小武刚好在这时进门,将水盆及伤药悄悄地放在圈椅旁便悄声离开。她正走到房门口就听昊天岭道:「现在去煎睡前药,尽快拿进来。」

「是。」

昊天岭伸手到水盆拧了棉帕,轻轻地擦了擦她的额头及唇角上的伤,「宝贝,妳别怕,我们现在在我的寝殿、我们是安全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这里、乖乖留在这里,我不犹豫了,要在你身边,我都不出府好么?哪一日你若倦了我,我会躲在王府的角落里都不出来,绝对不让你看见烦心好么?」

灵儿一直不定重复说着那些颠三倒四的话,他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妳慢慢儿说,别急。妳说清楚了,我才知道如何处理。」

她好半晌似乎终于听了进去,含着泪点了点头。

「他……,」她蹙着眉道:「他在廊下堵着我,强迫……我……。」

昊天岭见灵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与嘴唇,他像是怕惊吓到她般,将声音放得极软:「还有呢?」

「他说……他说做为赔礼的那只、那只簪子在赫连是代表皇子妃的玉簪子……他说我收了那簪子就是将我给定下了……那是只定情簪……他要我、要我安心地等着和亲到赫连去。」

「簪子……?」昊天岭听到此便了然她口中的「他」是谁,心中腾地一把火直窜上来。

她有点像疯了似地狂摇头:「岭,我不想去,我明明就没有收、没有要收那只簪子,他硬塞给我的,你别把我送去好么?」

他将她拥入怀里,一只手包住她整个后脑勺,在她耳畔柔声说道:「不会的,宝贝,妳是我的新娘子、妳是我的王妃,妳哪儿都不会去,只会待在我身旁,好不好?」

「好……好……。」

「好。那妳听话,妳累了,先休息好吗?」

小武趁着他们在说话的同时悄悄地将睡前药给端了进来,昊天岭示意她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不、不要休息!灵儿不累!」她才缓和下的情绪不知为何又激动起来。

「妳乖,我会陪妳在这儿睡,好么?」

她攥着他的袖角,睁着无措的双眼泪眼婆娑:「不、不要休息!我怕……。」

昊天岭见她这样不行,当机立断地拿起小几上的药碗,将药汤含在嘴里,直接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紧她,将口里的药过到她的嘴里。

药味浓苦,可伴着他冷冽的气味进到她的喉咙,他周身温暖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好似他的怀抱就是自己的天与地。

这方天地此時是如此地宁静,任何狂风暴雨都无法吹打进来,她心里如蛟龙般冲撞暴动的不安,及对彷若无边深沉黑暗、难以掌握的未来的害怕似乎也跟着平息下来,她能安心地窩在此,再不用擔心受怕。

她能感受到他真真是在乎自己的,那在乎是由心底发出来的,那片真心让自己不再是这世上遗世独立的一个人,自己好似与这世界终于产生了关系。

她觉得这是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如此平静、如此地感觉到心里的空缺处被一个人给填满、胀满,自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被泪水洗过的眼眸转为明亮,灵儿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

「你、你趁机喂药给我……?」

昊天岭听闻她如此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道:「妳可是回神了!」

她嘟着嘴,拉着他的袖角说:「你不觉得药很苦么?」

他笑了一下:「是很苦。不过亲了妳便甜了。」

望着昊天岭那能晃花人眼的笑,灵儿的双颊又绯红起来。

昊天岭将灵儿哄睡才回想她睡前所说的那些事情。

下午的事情他本就觉得蹊跷。

其一,是当时他见地上到处散落的香料直觉灵儿蛊毒发作,便以最快速度将身上带着的香囊掏出来让她闻香,可是未收任何效果,她依旧将他扑倒缠着他。

按理说即便香囊效果变差也不至于连缓一缓的时间也没有,能怀疑的便是房里头有什么能让蛊毒剧烈发作。

其二,引开小武回偏殿的小宫婢自称是小禾,南熏殿并无此人。初步彻查的结果,在宫里的册本上亦无此人,只能说这也许是化名。

据灵儿所言,她遇见的那位更不知是谁,由此处看这事至少有二人以上听从某人指挥,或许是他国埋在皇宫里的钉子。

其三,据宫门禁军所言,赫连宸抵达宫门口时,有一位面生的宫婢前去传话给赫连宸后又领着他到荷塘那处去。

不知赫连宸去那边的目的是什么?如若不是自己当时在厢房里,不晓得现在的景况会是如何。

他思及此将睡梦中的灵儿搂得更紧一些。

今日的事情还不仅止如此,父皇分明在大殿上已直接拒绝赫连宸要指婚德安郡主的事,赫连宸却一副势在必得的形容,难不成赫连宸的底气是凭借着带来的国书……该不会那国书里提及了灵儿已收了簪子的事?

他还记得那日灵儿收簪子的时候,一旁可还有御史台里号称全天耀最刚正不阿的苏煜大人……。

又庆功宴上原是要宣布自己同灵儿将在下月初九大婚,亦是因赫连宸提出联姻国书又扯上她,反而错失了宣布婚讯的时机。

最可恶的是,今夜赫连宸竟对她做出那种出格的事,还对她危言耸听吓坏了她……。

昊天岭轻轻地起身闪至门外。

「云颀。」

「是。」

「明日请大皇子夫妇过来一趟。还有,再将宫里头的宫人背景都再彻查一次,直接造册。已封锁的地方,让仔细点的人去查查有没什么其它线索。」

「是。」

九、受封 - 之九 - 心机

灵儿醒来的时候,兰妃﹑昊天泽夫妇等人都已在南熏殿中知晓了玉簪子的事情。

「没想到这位皇太子的心思如此深沉,打从一开始就有如此打算。」

「母妃,这件事不见得难处理,儿臣会想办法的。」

「灵儿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又是被下药又是被下蛊的,还好昨个儿她没给人占了便宜去。」

「只是儿臣觉得事情蹊跷得很,所以今日特地请大嫂来,还请大嫂帮忙瞧瞧有何门道。」

「岭儿,嫂嫂一定帮忙,我们何时过去?」

「灵儿差不多起身了,待她过来,我们就一道去。」

通传很突兀地响起了「皇上驾到」,众人起身跪了一地。

光武帝很快地穿过院子走进了前殿里。

一众听闻光武帝进了殿,便同他「打招呼」,在一片「见过」声中兰妃怪异地抬头看着光武帝,软声地问道:「老头子,你在生气么?」

他风风火火地上了主位,沿途还亲自扶了兰妃起来,才坐下,便随便地道:「平身、都平身。」

兰妃从秋绘的手上接过了茶盏,亲自递给了光武帝。

他啜了一口茶,重重地放下茶盏,气道:「这赫连宸可真是个无赖!」

「怎么了?」兰妃蹙眉,光武帝以往即便是生气也很少在她面前显露出如此的口气,而且他的气场现在确实真的很生气。

光武帝偏头看着兰妃道:「兰儿,昨日朕在宴会上不是已经拒绝赫连宸了么!方才他巴巴地跑来崇德殿交付国书。

那国书呀!朕不看还好,一看就气,帝君在上头说赫连宸在三个月前就已将他们皇室传家、用以定下皇子妃的定情簪子交给灵儿了,而当下她也未以婉拒直接收下,现在要问咱们挑什么吉日将她送去赫连。」

他转过头看向昊天岭道:「岭儿,灵儿她什么时候收过那簪子了,你知道吗?」

「回父皇,您还记得三月前嘉柔帝姬遇刺之事,后来在紫宸殿那赫连宸说要赔她一只簪子就插了一只发簪在她的头上吗?」

光武帝嗤笑一声:「这心机鬼,果然他们全家都是心机鬼!竟在那时候正大光明地动手脚!」

「那现在该怎么办……?」

「兰儿,妳别愁,朕会处理的……。」光武帝拍了拍兰妃的手以示安抚,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只是,这可能会需要一个时机,在那之前,可能得先委曲灵儿了。」

「这事先别让她知道,她昨夜被赫连宸给吓坏了,我担心她眼下再听到这些会受不住。」

「老头子,你要尽快……。」

兰妃还未说完,昊天岭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光武帝也出手制止了兰妃继续说下去。

厅里的一众有默契地喝茶的喝茶、吃茶点的吃茶点。没一会儿,灵儿极不好意思踏进了前殿。

「灵儿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给三位殿下请安。灵儿来晚了。」

「免礼。赐座。」

「谢陛下。」

「用过早膳了吗?」

「谢娘娘关心,灵儿已经用过了。」

「哎呀,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如此拘礼。陛下你说是不是?」

「是呀,兰儿说得是。」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再不久本宫就是妳名正言顺的母妃,妳称本宫为母妃就行了。在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是……母妃。」灵儿起身向兰妃行了个礼。

「很好很好!」兰妃亲自上前将灵儿扶起,「陛下,你呢?」

「嗯。妳就随岭儿称朕父皇即可。」

「是,父皇。」灵儿起身向光武帝行了个礼。

「平身吧。」

「谢父皇。」

昊天岭从圈椅上站了起来:「既然灵儿过来了,那我们出发吧。」

昊天泽夫妇亦跟着站了起来:「好。岭儿你带路。」

正待众人要向光武帝并兰妃行礼退下时,便听兰妃道:「陛下,兰儿午膳想吃鱼,我们去太液池钓鱼好吗?」

「钓……钓鱼?可是朕……。」

「没有可是……咱们走吧。」兰妃将光武帝强行拖走没多久,在场的一众便听他道:「咳咳,兰……兰儿,妳快谋杀亲夫了……。」

几个人探头出来一瞧,呃,原来是兰妃的手放错位置,拖走光武帝时勒得他快窒息。

荷塘旁的厢房在昨日昊天岭使用过后,就派人把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因此他们抵达时,除了卧榻外几乎都保持昨日原本的模样。

季筱彤一进门就朝著书案去,她揭开书案上的博山香炉,用小木杓挖了一些上层已熏干的香料渣来闻,再用手拿起一小撮渣渣,以姆指及食指并中指将渣渣搓开来闻,最后又检查了香炉内下层已燃烬的那些炭渣。

「这香炉内用木樨花作为遮掩,添加了南琼花及南祁木在里头。

南琼花本身略有一些迷/药的效果,而且它的味道可以同药师的香囊相抵,让香囊失去效用。

而南祁木通常用在催动蛊毒上,与南琼花并用能使情/蛊类的蛊毒发作时唯有交合之法才能压下蛊毒。」

「如此说来,做此事的人行事相当缜密。先是引开小武。跟着她们知道药师的香囊怕湿又需要有个地方困住灵儿,于是便往她身上泼了带冰的水。

再来便如她们所计算,被困在房中的灵儿蛊毒发作,此时若不是本王来了,而是赫连宸先到……。」昊天岭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灵儿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则托着托腮的那手肘,她偏着头道:「她们是如何知道我同小武会到御苑去消食呢?这点……我实在是想不通。」

「这或许是在哪个地方就被做手脚了。我们去妳昨日散步的路径瞧瞧或许会比较清楚。」

「这要请小武带路了,我同她分开后的记忆很模糊……。」

季筱彤看了看昊天泽,昊天泽拿着折扇在空中点了点说道:「那八成就是那儿了。」

「小武,带本王到昨日妳同郡主分开的地方。」

「是。」

一行人在小武的带领下抵达御苑里昨日她同灵儿分别的那处,这整块区域亦是从昨日就封锁,现场还是保持原来的模样。只是……。

灵儿到了那儿,左顾右盼了半晌,似乎在找什么。

九、受封 - 之十 - 迷魂阵

「怎么了?」昊天岭关切地问。

「这里似乎同昨日不太一样,这边应该有一盆双色花瓣的菊花,可我找不着。」

季筱彤指着旁边一盆花瓣主色为桃红但边缘为淡粉的菊花道:「是这个吗?」

灵儿摇了摇头:「是这样的形貌没错,但花瓣主色是青莲色边缘为丁香色的。」

「妳是说内青莲外缘丁香色?这倒是稀奇,那花色相当少见呢!」

「正是因为少见,所以我才会特别注意到,唔……沿路似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盆。」

昊天岭同昊天泽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往前冲去。不多时,昊天泽便带回一盆如灵儿所说那样色泽的菊花盆。

再一会儿昊天岭也回来了,但他未立刻同众人会合,而是到附近的树下转转,果然又带回一盆相同色泽的菊花。

「哼,竟敢在御苑中摆阵。」

「岭,你是说……?」

「妳昨个儿会迷迷糊糊走到那荷塘附近是因为这儿被人摆了迷魂阵,所以一路上都不会遇到其它人,只能朝着阵指引的方向走。

布阵的人等妳进了厢房后便将这阵的入口破坏了,所以后来派人去找妳时并未再被阵给迷惑。」

「真是大手笔呀!到底是谁做的。」

他们一行再次往厢房方向走去,果然只有往厢房附近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盆那样的菊。

季筱彤在进了厢房才道:「嗯……妳说模糊中好像有喝水,也许那水也被下了情药,充当是她们的一重保险。

可惜水都被喝尽了,无从查起。不过南琼花与南祁木是很难取得的香料,制法只有南方的人知道,而原料据说只生长在南方靠近从前蛊族外围的区域。这事有没有可能是出身南方的宫婢做的?」

忽地,半晌都未开口的昊天泽到书案旁以手蘸了香炉下层的炭渣,在纸上写出楚秀成三字,他道:「一开始我们因为小武说引开她的小宫婢是个女子,会直觉以为小禾的禾字是荷花的荷,但也许是这个禾才是,」昊天泽在那三字中的禾上指了指,「她们或许是楚秀成的钉子。」

「大约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能知道灵儿身上有何种蛊毒又知道如何引发的人,只有他。」这样的结论一出,在场的四人都同意这说法。

「云颀,传令下去,加快彻查宫里所有的宫人,将可疑的人给过滤出来,尤其是出身南方或者是家有亲属在北原的。」

「是。」

云颀正要出门去处理,灵儿开口道:「云大哥,请稍等一下。」

云颀听到这声云大哥瞬间流了一身冷汗,灵儿倒是未曾注意到,继续说道:「岭,这御苑里的花应该都是由花房的管事在处理吧?」

「嗯。」

「那品种的菊花既然很罕见,那自然是很贵重不能任人拿走,如若要拿,应该都会有记册吧。而御苑里负责摆放盆子的,按理说也都是由专人在处理或固定的那些人在搬动。我想是不是由花房那边查起会快一些。」

昊天泽点点头道:「弟妹这主意不错。岭儿,宫里头的人那么多,是否就由花房先查起?」

「好。云颀,你也听到了,就如郡主所言去办吧。」

「是。」

昊天岭转头向季筱彤道:「大嫂,药师给的香囊已经分用得差不多了,能劳烦妳配一份吗?」

「以我手头上有的东西配是能配得上七八分,只是里头有样很稀罕的东西要由南方的凛懔堂调上来,需要二日的时间。」

「那就劳烦大嫂了。」

「我看对灵儿来说,这宫里头暂时不安全,你要不要先带她先回府?这样也不用再遇见赫连宸。」

「也是,那等会儿陪母妃用过膳就回府吧。」

兰妃的手艺相当地好,一鱼三吃色香味俱全,再加上膳桌上和乐融融,灵儿吃得比平常还多。

「若是母妃能住在王府里就好了。灵儿这阵子清减了许多,正是需要娘亲照顾的时候。瞧母妃挺喜欢灵儿的,一定舍不得她这么瘦下去。」

「是呀,若我住在王府里头,一定每日都煮给你们吃。来,灵儿,这个对身体好,多吃一点。」

「多谢母妃。」

「兰儿,妳也每日煮给朕吃嘛!」光武帝拉着兰妃的衣袖道。

「才不要,你不是有个那么大的御膳房嘛,这么多人,每日新鲜花样哪用得着本宫。」

「兰儿,妳知道的,朕就爱妳的手艺。」

「等下次岭儿他们进宫你就吃得到了。乖噢。」

灵儿看着光武帝同兰妃感情深厚的模样,也许……身在皇室似乎也并非是入洪水猛兽之口,她在心中笑自己也许是过于杞人忧天了,她的那些不安同天上的浮云一般散去一些,露出一口子曙光来。

午后回到王府,一进门昊天岭便被请到书房。灵儿先前任贴身侍女在这种时刻总是跟着昊天岭,此时自然是跟着他也往书房去。

书房门口排了一长串的人,见到昊天岭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这群人龙里有的是原本就在昊天岭麾下做事的,有的却是昊天策座下的。

这会儿昊天策不在京都昊天岭却回来了,这些人理所当然的来请御王裁示一些事情。

可昊天岭自回都城还是一直在忙着安排各城防的事情,对于这些不是第一要紧的事务排到了回都城的第五日才处理。

于是这些人一早就来了,却是等到了现在才见着御王出现。

不过他们一见到昊天岭往书房门口去,彷佛是有了主心骨一般,赶紧排好队伍,等着亲眼见证御王殿下的断事效率。

灵儿随着昊天岭进入书房,入眼的是案头上比往常要高出许多的一大摞公文堆在那儿。

她自主地走上书案撸起袖子磨了墨,又掏出了包裹精美的炭条,准备开始干活儿。

昊天岭一直忙着,书房里的人来来去去,案头的「公文山」愈来愈矮,书房外的人龙也渐渐变短,到了戌时末才算是将这几日积压的事情处理到了一个段落。

昊天岭又再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完吹干墨迹时灵儿已趴在小几上睡着了。他見她趴在一摞已理好待发的公文上,手上脸上还沾了些许未干的墨迹。

他蹙了蹙眉,回想忙着的时候她也跟着他忙,连块点心也没用,可现在又不好叫她起来消夜,只好心疼地将她抱回莲华芳沁。

十、认亲 - 之一 - 圆满

御苑一事查了半日便有些眉目。

这算是他们有识出迷魂阵的奖赏吧,此事确实同花房那边有些关系,从那方下手顺利地抓到两个听命布阵的人,而那位引开小武的小宫婢是从过滤身家以及布阵的二人口中找到的,她是被以住在北原的至亲性命要挟,协助那二人引开小武。

至于关键的那位或说是那几位——带灵儿至厢房﹑下药及引着赫连宸到厢房的,在巡过一遍整个皇宫女官后,仅有三位出身相符特征却不同者。

昊天岭在莲华芳沁的前厅听着云颀的汇报边转着酒盏。

他思忖半晌道:「女官没有,那宦官呢?」

云颀躬身回道:「回主子,女官的部分彻查到方才,现在正在查宦官的部分。」

「好,查到了先别打草惊蛇。先将人安排好再放他们出宫。对了,后宫妃子们也顺便查一查。」

「是。」

云颀才退出房门,昊天岭便听见在后厅里睡着的灵儿起身的声音,他飞快地来到后厅,在床缘坐下来关心地道:「怎么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用刚睡醒带了点鼻音的声音回道:「睡到一半,我觉得好饿……。现在什么时辰了?不晓得有没有什么能垫下肚子的……。」

「妳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唔……有咸的么?」

「妳想吃什么都行。」

她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天上的玉盘正挂在天顶。

她摇了摇头说:「不了,正是子时,别太折腾人了。我还是去暗格瞧瞧有没有什么点心吧。」

他笑道:「妳还是这么体谅人。」

「会吗?」

她忽地想到在这威权时代,主子想要下面的奴才做什么,下面的人是不能拒绝的。即便是主子叫奴才去死,奴才也不该有半分怨言。

「岭,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尊重,小武她当了一日差下来也是辛苦得紧,眼下都去睡了,将心比心,我自然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想叫她起来。」

昊天岭摸了摸她的头。

她靠在他的肩上问道:「你是否会觉得我有这样的想法很奇怪?」

「还好,我大约能理解妳的想法。」

灵儿倏地离开他,双眼讶异地望着他道:「真的?」

「嗯。」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只是事情总是有轻重缓急,所以还是得看情形来判断。

妳晚膳没用就睡了,这会儿定是饿得狠了所以才会醒来,眼下若是吃到甜食点心,指不定胃还要闹腾一晚上呢。

先前食堂派人来问是否要准备夜宵我允了,待会儿就一块儿消夜吧。」

灵儿点头如捣蒜地说好。

用过夜宵,两人手牵着手,难得在夜半的院子里走走。

院子夜里的景致与白日里的迥异。

月白霜清让围在月亮周遭的星光都暗淡了不少。银白色的清辉穿透过树枝又或是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地面上一片流光。

行走在院中已略感霜意,但各种秋虫唧唧声却不绝于耳,灵儿不禁道:「天汉凉秋夜,澄澄一镜明。万影皆因月,千声各为秋。」

「妳有读过诗?」

「大约有吧。在我脑海里那些字句是自己冒出来的。你知道的……。」

昊天岭搂着她的肩道:「妳也知道的,无论如何妳都有我的。」

「我没事的。岭……。」

「嗯?」

灵儿抬眸望向昊天岭,柔和的月光衬着他的英挺,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也让他寻常的淡漠感都减低了,她声音轻柔缓缓地道出:「如果我是一个妖怪,你还要娶一个妖怪为妻吗?」

他听出她语气里有着一丝的不肯定,暗暗地为自己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叹了口气。

「因何会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你回答我的问题嘛。」

「妳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说过要保护妳﹑爱妳一辈子的。」他宠溺地看着她道。

她望着他那清澈的双眸道:「可是,你从未怀疑过我是个妖怪吗?还记得惊雷丸?你要我只能在保命的时刻才能动用,可那东西在这个时代是闻所未闻的,如若我不是个妖怪,如何会这些?」

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道:「那些并不重要,即便妳是妖怪,那也无损我对妳的爱。更何况我们都已行周公之礼了,我绝不会负了妳。只是……。」

「只是?」

昊天岭悠悠地叹气,似是有些哀怨又或是埋怨意味,她身体的紧绷由她的肩传至他的手。

他不动声色地吊足了灵儿的胃口才道:「但凡妖怪的寿命都很长,而我是区区只有数十载生命的平凡人,如若妳真是妖怪,对我这凡人动心,我死后妳不就得守寡多年﹑哀叹多年了。」

灵儿那被吊了老高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她喃喃自语道:这倒也不是个问题,我也是个凡人。

灵儿的喃喃自语自是躲不过昊天岭的听力,毕竟现在二人比邻,旁边只有秋虫之声,他道:「那不就成了。」

「呃……可我……我……。」灵儿早在全心信任昊天岭时便想让他知道自己并非是这世界的人,但好几次想开口却总是不知如何开口,今夜似乎是个好时机,可她却有些犹豫了。

「妳如何?」

「我知道你是一个皇子,将来也许还会继承大统。如若我没办法接受你娶很多妻子,还动手炸掉你的后宫……你也依然爱我?」

「不会有那问题的。」他同她面对面道:「先前发生过的事我无法再同妳保证什么,但我昊天岭从此只有妳一人,再无其它妻妾。」

「真的?」

「真的。」

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眸子里的泪水便扑进他怀里抱着他,低语道:「岭,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只有你。在这世道,如若你不要我了,那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什么都没有了……。」

他伸手抬起她的脸,亲了亲她的泪痕温柔地道:「小傻瓜,不论妳是从哪里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怎么可能会不要妳。」

「你不在意我不是这世界的人?」

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郑重道:「对我来说,不论妳是个神仙还是妖怪亦或是别的世界来的,妳就是妳,无可取代。而我爱的就是妳呀!」

「岭!」灵儿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有你真好,幸好我遇见的是你。」

玉盘仍静静地高挂在天上,秋风瑟瑟,秋虫唧唧,枫香树下可见对影成双,这对璧人拥抱在一起散发出趋走寒凉的温暖,灵儿觉得这是她来到天耀以来最圆满的时刻。

十、认亲 - 之二 - 拜帖

翌日是需要前往宫中朝会的日子,再加上要彻查昨日的发现,大约会忙上一整日。于是昊天岭晨起时亲了亲灵儿的额头﹑同小武及下属交代了几句便进宫应卯去了。灵儿则是一直睡到午时初才起来。

她正在用午饭时小武抱了一摞帖子进来。

「郡主,这些都是您的帖子。」

「这么多?」

「是呀,小武已经为您分门别类好了,总共是几个赏菊会﹑诗赋茶会,还有二场满月宴。」小武将那摞帖子以分类方式分成几份放在桌上,忽然惊呼了一声:「哎呀,这张帖子怎么给混进来了。」

「小武怎么了?突然咋咋呼呼了起来,这可不像是平时的妳。」灵儿打趣了小武,又远远瞧那帖子的形式似是不同于其它,便有些好奇道:「那张是什么帖子,拿过来我瞧瞧。」

「郡主,这帖子里所说的还未呈给主子知道,直接让您看恐怕有些不妥。」

「何以不妥?那帖子是给王爷的?」

「这倒不是主子的帖子……只是……。」

「只是什么?那让我来瞧瞧。」

帖子一开启,灵儿便晓得为何小武如此吞吞吐吐。

那是一张拜帖,希望灵儿能过府一叙的拜帖。

帖子里说灵儿应是姓古,闺名瑜珍。

数月前她们一家外出时遭人追杀,待事情告一段落她却不见踪影。

古家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探听到她人到了天耀,可当时的她却被御王给带去打仗找不到人。

现下她的生母已思念她到了成疾的地步,希望她能去探望。

如若她不信,只要她能过府一叙,定能相信自己就是古家的女儿。

前日她才在皇宫被人设计过,今日收到这样的拜帖,也难怪小武紧张。

可那户人家说自己是他们失散的女儿,又说有证据能让自己相信。

灵儿反复瞧了这帖子的模样,从那纸质、墨香看来应是出自于大户人家,且那位母亲已是思念成疾,她想着若她能去瞧瞧,也许亲没认成却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灵儿拿着帖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小武,麻烦妳去帮我回了帖子,说我明日巳时会去古府上打扰,不留饭。」

「郡主,这样好吗?」

「我会同王爷说这件事的,也许王爷能陪我去。」

事情就如此定下,灵儿想着或许跑那么一趟能知道些什么。

一小会儿后,小武端上了药汤,灵儿拿出蜜饯正准备喝药的时候,有一位小厮入门行礼。

「启禀郡主,府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说是古家人。」

「古家人?」

「是。他们一副很着急的形容来求见。」

灵儿思忖了一会儿道:「请他们到前院大厅,我随后就来。」

「是。」小厮躬身而退。

「郡主,您要去见他们?」

「嗯,他们很着急的形容……也许是因为那位夫人的缘故。我想去瞧瞧,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小武陪您去好吗?」

「好。」

灵儿进到前院时,来人已在里头候着一会儿了。

她才踏入大厅,一位衣着看起来较一般仆妇华贵而有些年纪的的妇人已是朝她哭着跪下来喊道:「二小姐!」

小武瞪了那妇人一眼,那妇人慌乱地改口说道:「老奴失礼了,老奴失礼了。德安、德安郡主,老奴在这里给您磕头,求求您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今日晨起时发作得厉害……。」说着说着那妇人泣不成声。

「怎么回事?这位……这位嬷嬷妳先起来说清楚。」灵儿亲自将那妇人扶了起来。那妇人很感激地说道:「二小姐还是一样的善良。」

那妇人看着灵儿用见着陌生人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唏嘘了一会儿才对灵儿道:「二小姐不认得老奴了?老奴是尹嬷嬷,打从您出生就一直照顾您的尹嬷嬷呀!」

灵儿略摇了摇头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尹嬷嬷一脸震惊,她抖着声音道:「原来……原来老爷说的是真的……那二小姐您是否有收到拜帖了?」

「嗯。是有这么一张帖子。」

「老爷夫人自接到您被带到天耀都城的消息便赶紧出发来到这里。连赶了近二十日的路好不容易抵达却不想您跟着御王殿下一起出征去了。

夫人担心您回来时不能立刻见到您,于是在这天耀的都城内置了产,直接在京都里住了下来。

好不容易盼到您凯旋回来,那日夫人还特地挤在城门附近的人群里看您,被人群挤得受了伤……。」

灵儿蹙眉想着,那日同队伍入城时,确实在城门附近好似听到有妇人在喊什么,可那附近实在是太吵,后来似是有听到一声惊呼……。

「后来呢?」

「后来是老爷并咱几个丫鬟婆子赶忙护着夫人回府,老爷立刻就遣人送了拜帖,可您迟迟未回复……。夫人盼您盼了好久,原本就病弱的身子现在更是病入膏肓……今晨发作起来,昏迷了过去。

老爷担心……担心夫人撑不过去,才会自己陪着夫人又特地让老奴前来接二小姐回府里去。」尹嬷嬷说到最后是一边擦着泪一边叹息地说道。

「来接我?」

「是呀。二小姐,赶紧的,同老奴一块儿回去吧!不然……不然老奴真的怕……。」说着说着尹嬷嬷又哭了起来。

「这……。」

「二小姐,您别犹豫了,再迟万一来不及……。」

小武见灵儿有些动容,深怕她就这样答应了,便赶紧在一旁劝道:「郡主,还是等主子回来再说吧。」

「这位姑娘,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咱二小姐虽然被贵国的光武帝亲封为德安郡主,但还是咱古家的二小姐,回咱古家是天经地义,更何况现在夫人病况危急,如若有个……妳这样会害二小姐将来后悔的。」

小武正要分辩时,赫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这位夫人,妳此言差矣!」

只见周夫人莲步轻移地进了厅,现场所有御王府内的人都朝她行礼,灵儿也向她点了点头。

周夫人优雅地走到灵儿身边,她的眼风随着她的脚步扫过整个大厅立刻清楚现场的状况。

「这位夫人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礼,但实际上并不合理。」周夫人缓缓地道:「失礼了,老身周飒宁,年轻时是御王殿下的奶娘,现在是御王府的总管之一。」

「周夫人,在下尹曦瑶这厢有礼了。」

二位夫人看似简单的招呼,却让厅堂里头的气氛为之一变。二股剑拔弩张的气势在二人之间不停地消长。

「不知周夫人说的是哪处不合理?」

十、认亲 - 之三 - 古家

「尹夫人,妳口口声声称我们郡主为二小姐,可眼下并未带了什么证物能证明郡主便是二小姐,这如何让人相信古家是郡主的母家,这是其一。其二,郡主现在不仅是郡主,还是御王殿下的未婚妻,怎能让来人随便带走。其三,妳是在用古夫人的命威胁郡主?」

「我们古家在琮瓍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怎可能会骗人。

更何况,骗了郡主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眼下二小姐似是失忆了,即便是老奴这样从小照顾她的人都认不得了,就算是老奴拿出证物也无法证明什么。

还不如二小姐随老奴走一遭,二小姐同夫人长得极为相似,二小姐或许一见便能想起什么来。

更何况老奴从小侍奉二小姐,知道二小姐同夫人极其亲厚,老奴真是怕将来有朝一日二小姐想起了从前,再想到今日如此凉薄会悔不当初。」

「周夫人,既然尹嬷嬷如此认定我就是她们家二小姐,而她们夫人又病重,我想我还是走一遭去瞧瞧吧。只是……,」灵儿看着周夫人说道:「灵儿是否能请周夫人陪我走一趟?」

「既然郡主都如此说了,那老身就陪郡主走一趟。」周夫人恭敬地说道。

尹嬷嬷破涕为笑道:「二小姐要回府了,真是老天保佑。请二小姐随老奴来,马车就停在门外而已。」

灵儿略想了想道:「尹嬷嬷,我同周夫人一起乘御王府的马车过去,请妳回自家的车上等,待我们要出发时再麻烦妳为我们引路。小武,请妳拿纸笔来,我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给王爷。」

周夫人在一旁点点头,尹嬷嬷凶狠的眼神只露出一瞬便收回去,这场无烟硝的对峙中,算是周夫人赢了。

马车里一片静默只余马车行驶时车轮的转动声,压抑的气氛令人觉得呼吸都很沉重。

灵儿不发一语地坐在昊天岭的马车里,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说什么。

昊天岭亦是深沉冷俊地坐在她身旁。

车驾上的云颀摸摸鼻子瞄了眼前方做为开道的御王府的马车。

那马车是有谦驾着的,是灵儿并周夫人去往古府时的那辆御王府马车,只是现在小武同他一起坐在车驾位置低着头不敢吭声,周夫人则沉默地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前头的这辆马车里纵然没有御王,其气氛比之御王车驾里的也不遑多让。

灵儿在早些时候进了古府。

她一入府便被尹嬷嬷直接引进古夫人的房里。

一路上遇见的那些个丫头婆子见到她都一副喜极而泣的形容向她行礼道:「二小姐回来了,夫人有救了。」

躺在床榻上的古夫人气若游丝,古老爷紧握着她的手陪在一旁,看起来鹣鲽情深。只是如此深情在这种时刻,让人有些不忍卒睹。

古老爷见灵儿进门,激动地招呼她,还转头同他的妻子频频说道:「瑜儿回来了,咱的瑜儿回来了。绮珍,快醒来见见瑜儿呀!」

说着说着他放开古夫人的手,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抓过灵儿的手,将她拉到古夫人的床前。

小武及周夫人跟在灵儿的后头才进的门,根本反应不及,只能见她们未来的女主人因古老爷的拉扯,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古夫人的床前。

灵儿因跪在床前而离夫人非常地近,她见到古夫人的第一眼就诧异万分。

自己竟与古夫人长得非常地相像,似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那样一般无二。只是古夫人多少有些年纪了,即便保养得再好,近距离还是能见到一些端倪。

原来这就是因何古老爷的拜帖上会提到即便自己不记得古家人也无碍,她身为古家人的证据就在古府。

灵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虽曾经怀疑自己是个穿越者,穿越后借宿在某个身体之中。

可后来因为自己对于自己的脸并不陌生、身体对于一些拳脚功夫的反应,以及那只表并那套衣裤的存在于这时代实在是说不通,最后才认定自己是整个人穿越过来的。

可如若她真是穿越而来借宿在古瑜珍的身上,那她是否应该回到古府……,毕竟古府是这身体原本的家。

灵儿脑海中的思绪还在百转千回时,古老爷又握着古夫人的手,叨叨念着「绮珍快张开眼睛看看女儿呀!」、「好不容易女儿回来了,妳一定要撑下去。」等等。

忽地,古老爷及身旁的丫鬟婆子都惊讶地围了过来。

众人见到躺在床榻上的古夫人嚅动着嘴唇,过了好半天才听她艰难地说出:「瑜……儿……瑜儿回来……了?」

没想到古夫人竟真的因灵儿的到来而幽幽转醒,古家一众是喜出望外!

古夫人她双眼迷朦地望着古老爷,半晌又望向灵儿。

「绮珍,绮珍妳终于醒了!」古老爷相当地激动,也不管是否有外人在,就搂着古夫人让她坐起来。

古夫人试了好几次才将颤抖无力的手抚上灵儿正怔愣的脸上说道:「瑜儿,真的……真的是妳……娘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妳了。」

她说到后头已是声泪具下,只是灵儿对于她的碰触有些不自在的感觉,隐隐有想要往后退却的迹象。古夫人见状情绪更加激动。

古老爷搂着古夫人的手略在夫人的肩头上施力道:「绮珍,妳忘了瑜儿现在失忆了﹑不认得咱们,妳别把她给吓着了。」

「噢,老爷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可怜的瑜儿,回来就好,总有一日会想起咱们的。」

丫鬟递了绢帕过来,古老爷接过后亲自为自己的妻子拭泪。

好一会儿古夫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古老爷见有丫鬟从门外端了药汤进来便道:「绮珍,妳醒来就好,妳先在房里养养,我到前厅去同瑜儿说说话。」

「好。」她瞧了瞧灵儿又道:「瑜儿等会儿来陪陪娘亲吗?」

灵儿直视着她却未说话。

古老爷出来打圆场:「绮珍,瑜儿今日是当差时临时被尹嬷嬷请回来的,她还得回去当差,咱们古家的人做事都是很有责任感的,总不能让人说了咱女儿去,对不?待过了几日咱把女儿接回来,再让她好好地陪陪妳好不好?」

「咱们古家的女儿何时需要到外面当差了!那个御王竟然还将妳带去战场上!老爷,我不管,我要瑜儿陪,我不要她再离开我了。」

古老爷正要再说,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丫鬟道:「老爷,天耀的御王殿下来了,管家已经带到前厅去了。」

古夫人闻言又激动起来,拉着古老爷的袖子说:「老爷……老爷……。」

古老爷用一只手轻拍她安抚道:「绮珍,御王殿下来了正好,我就去同他说清楚,请他把女儿还给咱们。」

十、认亲 - 之四 - 不可能

古老爷踏进前厅时,昊天岭正玉树临风地站在里头欣赏着一幅画,那形容一点儿也不像是位客人。

古老爷在昊天岭的身后站定做了个揖道:「草民古瑜德参见御王殿下。」

昊天岭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说了句免礼。

「殿下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没什么,我只是来接灵儿的。」此时昊天岭抬眸见到灵儿正跨着门坎要进厅里,他大步向前迎向她:「灵儿,我们回府吧。」

「殿下请留步。」古老爷见昊天岭拉着灵儿就要走,赶紧出声叫住他:「草民有一事想同殿下商量商量。」

「噢?古老爷有何事。」昊天岭回过身目光直视着古老爷的双眸。

古老爷吸了口气开门见山地道:「殿下,瑜珍……德安郡主是草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还望殿下能看在她母亲为找她都找到病了的份上让她回来草民府上。」

「若是本王不肯呢?」

「殿下的英明勇武是天下皆知的,草民感激殿下收留失忆的小女,但做这种强抢民女的事对殿下的名声不大好吧?先前殿下还将小女带去战场,幸得她能平安回来,草民也不追究那事,只希望殿下能让瑜珍回到古府。」

昊天岭睨了眼古老爷冷笑道:「追究?哼,你有那个资格追究吗?更何况你要如何证明她是你的女儿?」

古老爷蹙眉道:「瑜珍同她母亲、长姐长得十分神似,这还不够做为证据吗?殿下可以询问周夫人,方才周夫人也有看见到内人。」

「即使长得相似又如何。最好把你们那些阴谋都收一收,别将那顶高帽子给扣在本王头上。」昊天岭嗤笑了一声:「灵儿我们走。」

灵儿站在那儿觉得尴尬,她自己也是一团混乱还理不清下一步该如何做,该走还是该留。

昊天岭见她巍然不动脸有些黑,抓过她的手就将她往门外带。

她被拖着走得有些踉跄,她还未见过昊天岭发这样的脾气。

待到马车旁,昊天岭想把她塞进马车时,她恍然回过神来道:「岭,古夫人的病况真的很差,我可以再留下来一会儿吗?」

灵儿说话的声音轻柔听得出她在试探,这让昊天岭心中的火冒得更旺,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到马车中。

她不知他是怎么了,想试着同他讨论一下,「岭……。」

他突然托起她的下巴用力吻了过来。灵儿觉得这吻的感觉很怪,可昊天岭紧抱着她,她无法挣开去问。

「妳不是古家的女儿。」他突然放开她说了这么一句,又接着用力吻着她,略带侵略方式的气息让她有些错愕。

经过了一个绵长深入的吻之后,昊天岭终于放开了她,她稍稍回神略带喘息地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古家的女儿?」

昊天岭的眸子含着深意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岭,你今日似是与寻常有些不同……怎么了吗?」

「无事。」

「那位古夫人真的同我长得很像。还记得昨夜我提到的事吗?我不是这里的人……也许我这身体是古瑜珍的。」

昊天岭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妳就是妳。」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

她喃喃道:「呃……我以为你昨夜有听懂了。原来……。」

她眨了眨眼,双眸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开口:「岭……我不知道我如此说你是否能接受。

我真不是这世界的人。

该如何说呢……虽然我失忆了,但我知道我的灵魂原本不是存在于你生活的这个世界。

至于这个身体……我这个身体很可能是古瑜珍的,虽然我不清楚我的灵魂如何会跑到她身上……唔……。」

昊天岭并未让她把话说完便用吻又堵住了她的嘴。

灵儿有些惊慌地挣扎着,她猜想昊天岭是不是现在才真听懂了却无法接受所以不愿让她将话说完。

她又想着她是否应该去古府又或者说是回古府,好去替这身体的主人尽尽孝道。

只是,她愈挣扎着昊天岭愈是控制着她,直到她被吻得七荤八素地最后软倒在他怀里,他才放开她。

「岭,古……。」

他吼着打断她的话:「别再提古家,妳不可能是古家人的。」

灵儿心中惊愕又带着实不解。

她跟着昊天岭好几个月,见到他的自制力惊人。

她从未在任何议事中见过他失仪冲动的形容。即便是战场上的桩桩件件,他永远都有他的步调及手段,不急不徐﹑从容淡定地指挥着。

她第一次被他这样吼﹑第一次听见他的语气里头含着明显的躁意。

是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是个穿越者吗?

他……后悔了吗?

还是被自己吓到……?

马车里一阵尴尬,她索性不说话,坐在昊天岭身旁低眸盯着地面瞧。

回到王府,昊天岭吩咐周夫人及小武去书房等他,然后亲自送灵儿回莲华芳沁。

一路上他握着她的手握得老紧,两人不发一语地走着。

「小琰,我等会儿就要赶回皇宫,好好照顾郡主,知道吗?」到了莲华芳沁,昊天岭带着气冷冷地开口道。

「是。」

灵儿想开口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着昊天岭离去的身影觉得不知所措。

男子闻言蹙了蹙眉道:「尹嬷嬷,妳说德安郡主已非处子之身?」

「是。」

「李嬷嬷,那日在仙雅楼见到郡主,那时她已破身了?」

「老身那时趁着主子同她说话时有仔仔细细地瞧了,那时还是完璧的没错。」

「喔?所以是那日吗?……明明……原来和御王在一起的是她……。」男子沉吟着。

倏地,瓷器清脆破裂的声音响个不停,厅内的一众便见满地碎瓷的狼籍,吓得全低了头对着男子跪了下来不敢吭声。

好半晌,厅内才又闻男子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道:「尹嬷嬷,那她见到古夫人有何反应?」

「郡……郡主一开始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老奴还在旁边干着急。不过后来御王殿下强势带她走时,老奴见她同御王殿下在马车旁似乎有什么争执,最后是被殿下直接抱上车的。」

「是吗?」男子轻笑着道:「只要她开始有所动摇,我们就会有机会了。李嬷嬷,通知公主,让她赶紧出发到天耀来,看看能不能闹得更欢腾些。」

男子停了半晌又咬牙切齿地吩咐道:「尹嬷嬷,去告诉古瑜德,御王最是个看上谁就喜欢强抢并收藏到府里的人,他若是不想只是带着宝贝女儿的尸体回琮瓍的话,就要多努力点。」

「是。」

「这次孤一定要将她带回她赫连!」

十、认亲 - 之五 - 封锁消息

小武跪在书房的地板上,周夫人则是一直站着等待昊天岭进来。

她们等了一小会儿,昊天岭才风风火火地进来。

他才坐上主位,周夫人便开口道:「王爷,老身从旁客观的观察,那位古夫人确实同郡主长得很像,而古老爷同古夫人的感情确实也是鹣鲽情深。他们之间不像是在做戏。」

「是么。」昊天岭蹙了蹙眉。

「郡主她似是被吓到了,不过并未与他们相认。」

「知道了。冥殇。」

随着昊天岭的话音,地上多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他单膝着地,道了声:「主子。」

「你派人潜入古府去查看看那个古瑜德到底是谁。另外,看他们的形容应该是从琮瓍来的,你也同时调人去琮瓍查查,他们古府是否真的丢失了个女儿。」

「是。」冥殇答完,又是一个黑影闪过,原来的位置已无人的踪影。

昊天岭沉声道:「小武,妳知道妳做错了什么吗?」

「是。是小武粗心大意,又管理不周,才会让郡主见到那张拜帖、听见小厮的通传又去了一趟古府。」

「王爷,是老身管教不周,虽然您是关心则乱,可您若是让小武领罚……郡主恐怕会对您的处置有所微词……。」

昊天岭挥了挥手让周夫人停下来,捏了捏眉心才道:「算了,依她的个性,只要她知晓,她也是会去的。

宫里还有事,我得先回皇宫处理。

传令下去,暂时别让郡主外出,尤其是别让她再与古家人有任何接触……。

不,不论任何消息都别让她知道。」

「是。」

昊天岭在紫宸殿里从埋首的书案上起来动了一动。这一动,就瞥见在一旁卧榻上打盹的光武帝。

他抿了抿唇、以手揉了揉额角。

今天这一日于他是一整个不顺遂。

他一早入宫便有人来报,昨日查出的那些人已死得干净,原本快拼凑出来的线索竟然就这样断了。

接着朝堂上还算顺利,可赫连宸趁着今日是光武帝朝会后会接见臣下、使者的日子,一早便以送国书的名义进了宫,在各使者、臣下等待接见的时候,在崇德殿的院子同其他人串门子。

这串门子就算了,串着串着就说到了德安郡主的婚事,还将婚事说得似是已得应允,搞得当他踏进那院子时,连连听到他国使臣正在对赫连宸道贺恭喜。

他正打算充耳不闻,进崇德殿时收到她的手书,说古府来了人,自称是她的家人快死了,她要去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他看完手书心道:糟!有人见缝在插针。

便也顾不得其它的事情,匆促吩咐了宫人晚些再直接到紫宸殿找光武帝,当下立刻出宫上赶着到古府捞人。

往古府的路上途经市集时又亲耳听闻百姓之间在流传德安郡主不日将远嫁赫连和亲的消息。那模糊的消息内容遭人加油添醋,讲得似是德安郡主早心有所属于赫连皇太子,皇太子亦是有情人便送了订情信物于她。

和亲的事明明还在同光武帝商议如何处理,这会儿在民间却已经传开,这事会是谁干的,明眼人都清楚。

如此流言,影响在表面上似是细微,可对于灵儿却不是件好事。

那是一种看不见的压力,一但在舆论上都一致认为德安郡主会嫁,最后却悔婚导致任何事情发生,届时不仅止是天耀在诸国间会沦为笑柄,他们无法成亲事小,她还会遭人非议。

尤其若是她婚前失贞的消息被有心人士利用、传开,她便会首当其冲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论在哪一国皆无立足之地,甚至她很可能会被那些无知守旧的人先抓去浸猪笼再说。。

他只要一想到先前灵儿误以为她自己将要被他送给雪晴时激动的模样,心中就有隐约的痛楚。

她是他的妻,他清楚知道她不愿意是任何人手中的棋子或物品,他一定得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才行。

可眼下什么事都做不了,光武帝听闻他说那些只应了声「时候未到」,他只好在这段等待的时间将关于灵儿的消息全面封锁,不透露一丁半点让她知晓而烦心。

昊天岭还在自己的思绪里琢磨时,高德胜忽然静悄悄地蹭了过来,在纸上轻轻地写下「殿下,兰妃娘娘传唤您过去。」几个字。

昊天岭望了光武帝一眼,他亲爱的父皇还在小憩,于是向高德胜颔了颔首,悄声走了出去。

他走在御苑之中不由得又陷入那心乱如麻的泥沼,感觉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在自己体内上窜下跳,直让他觉得一股不明情绪排不出去。

终于,在他经过太掖池的时候,附近皆能听见一声巨响,一棵树因他愤愤地出了一拳而拦腰断成两截倒在池塘里,扰得池里的斜阳四散、惊得附近的鸟儿都扑翅而飞。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日,王府内是一片压抑的气氛。

灵儿觉得这几日昊天岭似乎同自己愈闹得僵。

先前只要在他们俩人聚在一起又未受伤时,她便会进书房协助他处理各种事务,这几日他完全不让她进,连句话也不肯同她讲。

灵儿初初有些难过,毕竟她同昊天岭认识以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她还来不及去深思便整日整日地忙碌起来。

这几日她已试过二次婚服,听周夫人讲述三次婚仪过程及注意事项。

此外仙雅楼还送了账本过来,未曾看过账本的她在很多处有疑问,还得一直询问周夫人亦或是御王府的账房,有时她干脆整日都泡在账房里,以便她有需要时能立即询问。

在她彻底搞懂那些帐及记号之后,她发现那些账本的记录方式很不易阅读及对照,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方法想将那些帐重新理过。

她依据帐目的规律性设计了几个模式,再将帐套用上,边试边修,终于选定了新的记录方法,只是那帐目相当庞大,她连理了几日只做了半月再多一些。

也因此她入夜时分总是沾床就睡,即便忘了喝睡前药,隔日依然无法照往日作息起身,她甚至不清楚夜里昊天岭是否有回到莲华芳沁过夜。

十、认亲 - 之六 - 风雨欲来

莫邪上次同周夫人回了将军府一趟,原本打算在自家府邸窝个几日的。可当他一走进自己的书斋,看见因哥哥的第三子出世而致使书案上的相看本子比以往多了二倍不止,立刻夺书斋的门而出。

他连稍后的晚饭都没用,亦未告知周夫人的情况下,像逃命似地,一口气跑到了御王府,拜托昊天岭收留无家可归的自己,搞得周夫人是既好气又好笑。

之后,莫邪便住在御王府里,想着如此便能躲过那些相看本子,谁知第二日早晨醒来时,身体上感觉沉甸甸的。

他奇怪地起身,一堆本子从身上滑落下去,他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一本正在空中落下的本子,有些迷糊地准备细看便听到一个声音。

「好好处理,你父君说下次榻上的不会再是本子,你好自为之。」

他立刻了然,苦笑着抬眸,却见自己的母亲大人神情忧伤地转身而去。

周夫人这反常的行为着实令他有些难受,打小自己的母亲会欺负他、玩弄他以及严肃地教育他,可还不曾如此这样地看他。

可自己……还是想着将军一职由哥哥继承便好,自己想活得洒脱、不受限……。

这几日昊天岭不允灵儿进书房,自是莫邪、云颀帮他。

他不见灵儿,自也是莫邪、云颀去帮着探看。

只是……。

书房里又传来东西摔破的声音,接着便是莫邪的嗓音凉凉地响起。

「哎呀呀,是第几次了?天岭,我说你这书房内的东西是要换几套?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还不如送我当盘缠。」

「当什么盘缠?你又想出去浪?」昊天岭随手抄了一个官银往莫邪身上丢去。

莫邪一接,便又抛了回去:「啧啧啧,这官银我可不要,等会儿一兑就被抓包了。」

「哼!」

「唷?这个莲花文镇倒是不曾被你摔过,这是……她送你的?」莫邪跨坐在一把有椅背的椅子上,他将下巴搁在椅背上,双手把玩着才从桌上拿起,一个上头图样是带着莲叶的莲花、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制文镇。

昊天岭一把从莫邪的手里将那文镇给夺了回来,淡淡地道:「云颀,收拾下。」

「是。」云颀无奈地拿着扫把畚箕去扫着多宝格前的碎瓷。

莫邪见手中的东西被抢,搁在椅背上的下巴不动,双手抱着椅背,将椅子往昊天岭方向挪动边道:「想见她就去见,省得我同云颀老帮你跑腿还不如你亲眼去瞧瞧。別老是问我们她是否又瘦了,哥们儿没抱过如何掂量得出来?」

莫邪挠了挠头:「……我说错了,你每夜都见着她的,照讲不用问我们也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未见你如此焦虑不安,横竖她都被你关在这御王府里,插翅也难飞得出去这座华丽的牢笼不是?陛下先前不就已经说了,得委曲她一段时日的么?得沉住气的,不是?」

昊天岭垂眸,每夜温香软玉在怀又如何?

除了那日她毒发不得不开荤之外,他是时刻记得药师吩咐过的:此时即便她出嫁了也得避免有孕。

因此每夜除了抱着她睡,他完全不敢越雷池一步。

更何况,自己想接触的是灵动的她,而非睡着的她。每当她夜里难得有说梦话的时候,那时他就忍不住同她说话,希望她会因此再多说几句。

可惜她每次在梦里都惜字如金,不是「总帐」、「借」、「贷」,就是「该如何处理冲销呢?」、「食材如何管理列帐?」、「呆帐的列法怎做好?」等等,他并非能完全了解,只是她说的次数多了,他似乎也能略知一二。

又说到避着她一事,他之所以会避着她,主要是上次因古府的事自己在情绪上失了控,眼下古府的底还未摸清,他不好拿什么说词塘塞,难不成要告诉她,其实妳是巩家人才对?

另外便是书房经常是许多人往来之地,他怕她会在书房知道关于赫连宸的消息、知晓现在每几日赫连宸都会去催一催和亲的进度。

况且,自带她从古府回来的那日开始,他就有愈来愈不安的预感……他不知那会是何事……到底会是何事要发生了!

昊天岭心中千回百转,最后只叹息道:「我舍不得……。幸好现在消息在府内是封锁的,指不定她知道了便会像那夜……。」

「行!你爱护她,可……要不你带她出去走走?听说她现在每日作帐做到眼花呢!」

昊天岭瞥了眼莫邪:「你觉得行么?那古瑜德每日派人在府门外闹,而且她一出门便会听见市井的那些流言……。能出府吗?」

莫邪眨了眨眼睛,一副精明的形容:「那你将她点了晕穴,到了目的地再让她醒来不就得了。」

云颀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这日,热门的市集中突然出现一声声的惊呼,一匹发狂的马儿载着一位身着骑装的女子从市集中穿越而过。

疯马已狂到嘴边都有些白沫,沿路东撞西踩地,市集里的人们都惊惶地闪躲着,不少小贩的商品就这样滚落地面被践踏得不成形。

马儿上的女子紧紧抓着缰绳试着努力控制已发狂了的座骑,但她的眼神泄露她的害怕,她控制缰绳的手在发抖,看来离体力透支已不远矣。

昊天岭正要回府,在一个要道上瞥见这一人一马。

只一眼,他便让阿斯蓝快速地追上。

在疯马乱窜正要冲向迎面而来的马车时,马车夫慌忙地将马车往旁边小巷转去,昊天岭抽出置于靴侧的匕首,从阿斯蓝身上一跃。

匕首先是在疯马的臀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紧接着匕首直入疯马的脑门上,疯马如失了力,倏地重重倒下。昊天岭轻飘飘地落在疯马一旁的地上,人站得笔直,怀里抱着那名疯马上的女子。

昊天岭低眸望着怀中因得到安全而脱力晕了过去的女子,他愈是望着她,眉头蹙得愈深。

无怪乎他方才直觉反应喊出小雨二字,她不止同小雨的背影相似,容貌也一般无二。

当年来不及救小雨的遗憾还历历在目,那血花践得满地的一幕还萦绕在心头。

昊天岭不由自主地将怀中女子的全身重量挪至左手,腾出他的右手抚摸着她的脸。

指尖描绘着她的轮廓,那眉毛﹑颧骨﹑脸颊﹑鼻……甚至是那唇的形状……无一不是日夜思念的那个形容。

他的手逐渐往下,来到那女子的下巴,精巧的模样让他失了神。

蓦地,他五指一收,在女子下巴及耳后察看什么。

半晌,他收回手神情转为讳莫如深,不发一语。

「殿下!」后头赶上的莫邪望着昊天里怀里的女子,瞪大了眼睛噤了声。

「王爷!您没事吧!王……」云颀焦虑的声音传来,说到一半也同样地噤了声。

十、认亲 - 之七 - 使绊子

从云颀发声开始,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匹马儿。云颀与莫邪挡在昊天岭的前面,目光警戒地盯着来人。

来人下了马,在他们面前排成几个横排也不说话,同昊天岭莫邪并云颀对峙着。

云颀蹙眉,前面的这些人可都是练家子,虽然武力值不比自己及莫邪,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这样的人做护卫。

又过了好一会儿,二辆行色匆匆的马车及又一队约莫十多人的护卫停在那些来人的后头,先是一位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却还略显稚气的少年带着紧张的神情从前头的马车上下来,后头的马车上跟着一位似是文官的人也下了车。

少年虽然匆忙走到众人的前头,却端着十分得体的礼仪领着众人向昊天岭道谢:「多谢这位公子的搭救……。」

他正说到一半,那文官有些惊讶地上前附耳,再来便见他笑着道:「原来是御王救了皇姊。在下是夏立国的五皇子夏文渊,从小听闻过许多御王的功绩,今日一见,御王果真是同传闻中的一般勇猛果决。」

云颀闻言已收了武器拉着莫邪退至一旁,昊天岭只是颔了颔首,并未与夏文渊客套,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缓缓地走向第一辆马车,立即有个好眼色的护卫上前帮忙将车门开启。

昊天岭将公主安置在车上后转过身来淡淡地道:「五皇子多礼了。贵国公主只是受了惊吓。那马儿看起来是被下了毒的,需要的话,就到京都府尹那头备个案好查明查明。」

「多谢御王。」

昊天岭又看了一眼公主所在的马车,瞥了眼攥着拳站在一旁的莫邪,便吹了个响哨,阿斯蓝一过来,他头也不回地上马走了。

「冥殇,李卫呢?」才回到御王府,昊天岭已经边走边问冥殇在要人。

「是,属下马上让他到书房去。」

行至转角,昊天岭先见到灵儿正巧从账房里出来,她转头正同小武吩咐着什么,再一抬眸便是与昊天岭四目相对。

这是两人这几日以来,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了个照面。

灵儿已是几日不见他,虽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脑子里被塞得满满帐目报表,其心里却总是还能有个地方空下来,对他思念得紧,有时甚至还会理帐理到一半就发起愣来了。

眼下终于是见到他了,盛装的思念因着她激动的情绪掀起了波涛巨浪,眼看就要满溢出来,她想立刻奔着他的方向而去,可心下却又怕他还在气先自己先前自作主张跑去古府的事情。

就在这样一个念头的迟疑之下,想往前的脚便像是生了根似地,令她的人难以拔地而起。

昊天岭见灵儿那双灵动的眼睛望着自己,她眸子里的情绪复杂,好似要问自己是否还在生气、又好似要问自己到底她与古府是否有关系。

就在灵儿终于以对他的思念将自己的脚从地上拔起,想往他那处去,却见他抿了抿嘴,甩了下袖子,撇下了她往书房的方向去。

她咬了咬唇,眸底的雾气迅速漫了上来,她忍不住用袖子捂了脸,往莲华芳沁的方向跑。

小武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背影后,选择迅速地跟上了灵儿的脚步。

昊天岭大步流星,听闻她跑远的脚步声,觉得心里的那块柔软处被什么给刺疼了。攥着拳,又再走没几步,他忍不住低声道:「冥殇,那边的底还未摸清么?叫他们加快速度。」

「是。」

随着冥殇幽远传来的应声,昊天岭第一次觉得自己建立的情报网还不够快、不够好。离下令已有几日,查个琮瓍那处的底都还未能有个完整的回复。

三人才到书房,李卫已候在门口。

「主子唤我?」

「进来再说。」

一行人进入书房,不多时,屋内的温度骤降。

「李卫,为免冤枉了你,方才本王确认过了,这南方数国的情报皆由你在掌管汇整,为何这南方所有的国家的情报都有,就独独没有夏立国的消息?」

李卫一听,立刻跪了下来:「主子,是属下的失职!」

「哼!如果失职两个字就能撇清所有的事情,那就天下太平了,去领罚前先给本王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大约从七日前开始,南方诸国的情报就开始延迟送回来的时间,因为南方近期有个这季节罕见的洪灾,属下当时并未多想。

可三日前开始,其它国家的情报都正常往回送,唯夏立的情报未再进来,且连紧邻天耀及夏立的那三小国的情报也开始延迟,属下立即往南联络,派了三组人出去都还未有消息传回来。」

昊天岭蹙眉:「今日第三日还未有回音?」

「是。」李卫低首,「原本是想今日亲自去瞧瞧的。」

「李卫,这事有蹊跷为何不及早往上报?」云颀忍不住在一旁出声。

李卫正要回答,屋外赫然一声鹰啼。

昊天岭未再发难,而是等了一会儿,果然冥殇拿了个纸条进来。

「主子,小白头方才不小心攻击了一只信鸽,这是里头的字条。」

昊天岭将小小的纸卷慢慢摊开了在桌上,那是两张裁成一样大小的纸一块儿卷成一卷。第一张上头写了「老妈你好吗?3/5」几个字。

那几字不用靠近也看得清楚,云颀在一旁见着了,便到附近某个书架子上拿了一块上头标着「我妈普遍好」的木板过来。

只是,他才拿过来,昊天岭却已是看完了第二张纸条而挥了挥手,面色沉重不语,捏了捏眉心后将第二张纸条递给他,于是云颀与莫邪将纸条拿到一旁解读。

第一张字条上的「老妈你好吗?」其实是指要解读暗语时,对应的字或字所缺少的笔划得从「我妈普遍好」这表里头找,而3/5的意思是指这字条总共用五个渠道发出来,现在收到的这张是以第三种渠道送出的意思。

第二张纸条上有很多很小的横竖符号,有些符号旁还写了昊天岭先前教过他们,另一种数字的写法,也就是所谓的阿拉伯数字。

他们将字条上的符号并数字与「我妈普遍好」这表里所记载的相合后,完整的中文字就出现,那暗语写着:夏立都城封锁/夏皇中毒并太子重伤卧床/贤王拦截锁讯不明所图/二组7囹圄请求救援。

「这……。」云颀蹙眉说道。

「李卫,夏立的事情,本王暂不追究。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是。」

「现在夏立的五皇子夏文渊并公主……本王猜那位应该是长公主夏文嫣突然地跑来天耀,又似乎特地与本王接触,你去查查他们到底为何而来,还有先前市集上的疯马是怎么一回事。」

「是。」

「去吧。」

李卫做了个揖便退出了书房。

直到他退出了书房的院子,云颀认为他已在听得见的范围之外才开口道:「王爷,需要去查李卫或跟着他吗?」

「不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虽然性子散慢点,但还算是个靠谱的,即便是紧急时也挺以自己长久以来的荣耀为骄傲。」

「可……。」

昊天岭笑了下,看着云颀道:「你若是担心,就派人去跟吧,先前我不是有让你带几个人,让那些人验证看看本王说的对不对也好。」

云颀想了一下,还是做了个揖,出了书房。

「方才纸条上说到锁城,我倒是想起了一事,我记得琮瓍是相当排外的一个国家,有点儿像从前的蛊族那般不轻易信外人,你现在让人去琮瓍打探古家的事情却迟迟未有回报,会不会就是因为排外的问题以致于打听不到消息?」

「嗯。亏你见过了夏文嫣还能保持冷静,有长进呀!」

莫邪闻言看了眼昊天岭,撇了撇嘴不应声。

十、认亲 - 之八 - 渔夫与鱼

昊天岭摇了摇头道:「你说得相当有理,就弄个台本吧。冥殇。」

话落,昊天岭提笔蘸了墨,在纸上作画,不一会儿,灵儿的样貌便从画纸上跃然而出。

他吹干了纸,卷好交给已单膝跪地等着领命的冥殇,嘱咐道:「再同去查的人联络,将你在古府查到的那些再佐以古瑜德的说法,假意古瑜珍与古瑜德错过,古瑜珍派人回琮瓍说自己在雪国被救,希望母家派人去接,有这画相,可信度会比较高吧。」

「是,属下这就亲自去办。」

「天岭,这二……贤王是……。」

「目前只能猜测他或许同赫连宸有关,但为何去阻挠我们收集南方的情报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天耀将要不安宁了。」

「王爷,这是远来居驿馆送来的拜帖。」

「夏立?」

「是。」

昊天岭看了一眼莫邪,低眸展开拜帖,绢秀的字体便跃入了眼帘。

那上头书着:御王亲览,

文嫣初到天耀便承蒙御王相救,当时未能及时道谢,失了礼数。

今文嫣已大好亦已备好礼品,还请御王在百忙之中拨冗,让文嫣能至御王府拜谢。

落款是夏立国大公主夏文嫣。

「上头说了什么?」

「不知谁是渔翁谁是鱼。」昊天岭将拜帖递给莫邪。

莫邪看了看拜帖,「你要如何做?」

昊天岭淡淡地道:「先探探水有多深……将计就计?」

「如果……如果她,天岭,我是说如果她真是……。」

「在我心里,小雨只有一个,再如何相像也不会是她。」昊天岭双眼正视着莫邪,「除非,她能证明她真的是她。」

莫邪未再多言,回了书案的另一头坐了下来。拿起一份公文,摊开在案桌上,却对着那公文发愣。

昊天岭觑了他一眼,思忖了半晌,提笔蘸墨:文嫣公主亲览,

相救仅是小事、亦是缘份,无需多礼。

今日晴好,文嫣公主如无杂事,是否与文渊皇子一道,午后于东心湖旁德聚楼小叙?

他将墨迹吹干,封进信封里头让云颀亲自送回驿站之中,便又再次地投入公文之中。

远来居驿馆里的夏文嫣很快便得了云颀送的回信。

云颀走后,她回厢房里站在铜镜前拿着几套衣裳不停地比划着,连夏文渊进了房里也未曾察觉到。

「皇姊,御王这是回信儿了?」

「是呀。」夏文嫣笑得嫣然,话说得轻快,「你等会儿有事吗?他约我们去东心湖畔的德聚楼小叙呢!」

「德聚楼?不是仙雅楼呀……。」

夏文嫣笑了笑:「有什么事是能一步登天的?」

「呵呵,皇姊说得极是。总之有来有往,恭喜皇姊成功了第一步。」

「哎呀!八字都还未有上一撇呢!」

夏文渊见夏文嫣的小脸上腾了两朵红云,笑着到一旁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夏文嫣娇嗔道:「文渊,你少在那边取笑本宫。小念,还是去拿衣箱子里的那套鸭黄色的衣裳来吧。」

「是,公主。」

「小青,帮本宫重新梳头,梳成随云髻,头上那些发钗都给拆掉别用了,用妆台上那只木刻小花笄便行。」

「公主,用那么素的笄好吗?您的身份贵重……。」

小青的话还未说完,夏文嫣便道:「让妳用那只笄就是用那只笄,妳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夏文渊在一旁笑道:「小青,妳不懂就别说了,还不快帮妳家主子梳头?」

去衣箱子拿衣裳的小念一回来便听到方才屋子里的人说的最后二句对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小青,妳丫傻得咧!上次公主要来个巧遇御王的时候,不也是梳了随云髻又插了那支笄嘛!正是因为御王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妳懂了没有?」

「原来是这样呀。可是我们公主是这世上最好的公主,竟然要为御王如此接地气,这实在是……公主,您怎能如此自掉身份呢!」小青自顾自地为夏文嫣抱不平。

小念也过来帮忙夏文嫣梳头:「小青,妳丫服侍咱们公主多久了,连咱们公主陷入了爱情里头都不知道。

女为悦己者容,公主肯定是知道那御王殿下喜欢素素净净的女子,希望这第一回的正式见面能让那殿下有个好印象咩。」

「也是,也是。咱们公主生得如此地美,一定能一回就让御王殿下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下的!」

午后,昊天岭带着莫邪、云颀先到了德聚楼,彼时夏文嫣一行还未抵达,云颀去与掌柜确认雅间位置,昊天岭独自踱步到了湖畔的亭子里。

莫邪心里有事,亦跟着踱步到东心湖畔。只是,他走到一旁去,未与昊天岭站在一处。

一会儿后,德聚楼前又来了一辆装饰具异国风情的马车,待车停好后,夏文嫣一下马车,目光立刻放在不远处的湖畔小亭里那个玉立身长的男人,他玉树临风地站在那儿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夏文嫣有些怔,多年不见他,他还是如自己多年前所知的那般,喜欢穿着一身缥色的长袍。

只是比之往惜,现在的他看来更加地风流、更加地英俊潇洒,光只是在那儿一站,就让自己有不知所措之感。

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表面上端着公主的架子,实际上心里是一整个小鹿乱撞,砰砰地跳得厉害。彷佛是个初次陷入爱情的小女孩,又如同是个新嫁娘等待着心爱的新郎官来迎娶般,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感觉。

随着她一步步地走向他,她渐渐地连周遭的声音也听不见,耳畔充斥着的只有擂鼓般的心跳声。

昊天岭似乎是察觉到了那热切的眼眸,看着湖水的墨瞳收回目光,转过身便见一道做梦时都难以入梦,有如出水芙蓉的清丽倩影。

还是那身鸭黄色的交领窄袖衣裙,一条茜色的系腰绳从衣裳上跃然而出,吸引着人的眸光亦同时衬出她纤细如柳的腰身。

往上便见来人如以往未出任务时的那般,总是梳着随云髻的头上只点缀了一只朴素的小花笄。

容貌还是那样的一般无二,无需施粉的巴掌脸,显现出她的天生丽质,再加上她到自己面前开口行礼的声音及那娇躯上传来的鸢尾花香……。

「文嫣来迟了,御王等很久了么?」

夏文嫣行完了礼,小半会儿未得到昊天岭的响应,心下正怀疑自己是否错落了什么时,蓦地,在一双灼热的眼神注视下,昊天岭往前一步双手抱住了她。

「小雨……。」昊天岭紧紧地抱住夏文嫣,失神似地在夏文嫣的耳畔喃喃说道,「妳终于舍得回来看看本王了。」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一 - 反应

夏文渊看出自家皇姊因着终于见着爱慕已久的情郎而潜藏在平静之下的兴奋,心里为她高兴,面上尽是和煦的笑容。

莫邪在湖畔不远处亦是见到夏文嫣的到来,她的形容看在他的眼里,无非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论是头上的随云髻只缀了一只朴素的小花笄、还是那身鸭黄色的交领窄袖衣裙并她最爱的那种出挑招摇的茜色系腰绳。

他心里清楚眼前这带着不明目的靠近自己弟兄的女子并非是当年的小雨,可他实在是无法让自己的目光由她身上移开。

对于小雨,他真真是太过于思念了,即便他愤恨着小雨离开大伙儿后,从不肯入任何一人的梦里好让他们想念想念。可过了这么多年,他每夜依然怀抱着希望入睡,希望哪一日她能入梦来一解自己的相思。

眼下一见到这夏文嫣,彷佛就像当年她在出任务前后,会同他们一道出来吃喝、游玩一般,她总是这副形容出现在他们这帮兄弟的面前,那时,他的目光永远追随在她身上。

云颀正处理好雅间的事从德聚楼出来,越过了夏文渊主仆几人见到了湖畔的景况。

他在心里咋舌:莫莫呀!你的眼眶子都给冒出火来了吧!炙热成这样,不明所以的人会以为你根本在向文嫣公主使眼刀子想杀人吧!

另一方面,他在心里也觉得这文嫣公主可真是奇了,才被王爷救了一回就一见钟情?

虽然自家王爷是如此地凤表龙姿、神采英拔,可莫莫在一旁使劲地扔着那火热的眼刀子,她竟还能笔直地朝着自家王爷而去,完全不受影响、也未有想扭头看个究竟的冲动,真是个飞蛾扑火的绝佳范例!

他摇了摇头,暗道:只可惜咱王爷已经名草有主了,即便无主,也不会看上妳这个赝品,给妳机会呀!

云颀动作很快地掠了四周的情况后,赶紧地往前,先是招呼了文渊皇子主仆进楼,接着往湖畔去拉了拉莫邪。

「莫莫!回神!走了。」云颀低声地道,却见莫邪像是失了心神的样子。

夏文嫣在心底窃笑着,自己今日赴约的这身可不是做一般的打扮,她能笃定现在的自己就如夏文瑀生前平素最常作的装扮形容。

且她自己本就是夏文瑀的孪生姊妹,天生便生得如此相像,只要注意自己别忘了夏文瑀的习惯性小动作,基本上是无人能分辨她们的。

只是……。

她现在可不能就任由他抱着,那样显得太奇怪也太失格调了。

于是夏文嫣在昊天岭的怀里挣扎着,可她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推开他,反而昊天岭还愈抱愈紧。

「御王!放开本宫!请放开本宫,御王!」她厉声道,接着又挣扎了好半晌,昊天岭还是将她抱得死紧。

夏文嫣觉得自己已経连吸口气都有些困难,正要进楼的侍女见在湖畔旁的自家主子不对劲,赶紧跑上前来拉着昊天岭的袖子。

「御王殿下,请您放开公主、御王殿下请自重!」

莫邪此时终于也回神过来,见夏文嫣似是快要没气儿,赶紧也上前劝昊天岭放开她。

只是莫邪才靠近,便听闻昊天岭呢喃道:「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昊天岭边说着,边缓缓松了力气,放开了夏文嫣。

他仔细地看了看夏文嫣又低哑着声线道:「原以为此生再不可得,没想到本王还能亲眼再见到……。」

昊天岭垂眸的眼底黯了黯,「本王此次必将倾尽所有,誓要护住过往那些温柔。」

夏文嫣还未从差点儿窒息之中缓过来,便听见昊天岭如此说,心下有些开心,他定是将自己当成了夏文瑀。

果然啊果然!这昊天岭当年是骤然失去的发妻,这么多年亦一直未再续弦也从未有过妾室甚至是暖床,可见他对于夏文瑀的念想是一直未曾淡过。

眼下她做的那些便是赌对了,这让她自己离他的距离更近了,他迟早有一日会陷落在自己的温柔里忘了夏文瑀。

她稍微缓过来便蹙眉轻柔地道:「御王是什么意思?看见我为何需要倾你所有,又需要护住什么?」

昊天岭似是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灵儿斜靠在卧榻上。

泪,已经止住,失去光彩的眼眸正盯着悠游在荷花池里的鱼儿,看起来正发着呆。

倏地,她双手抱膝,将身体在卧榻上缩成一团。

她觉得冷,她觉得这后厅里没有他在,真是大得可怕、大得让人觉得好冷。

眼下自灵儿在账房外的抄手游廊见过昊天岭已是过了二个时辰,她回莲华芳沁后便将自己关在后厅里,连小武敲门也不让进,更别说是用午饭及喝药汤了。

门外小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门里的她却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想,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呀……!

最初,自己在金阁寺醒来到遇见他,接着受周夫人教导礼仪,然后进到御王府……再接着他任命自己为贴身侍女,于是办公、出征便几乎都是在一块儿。

尤其是自他表白之后,俩人绝多的时间几乎形影不离,他不在时,自己会想念、担心他,他在时,自己更是全付心神都在他身上。

后来又发生那些事,在不知不觉间,原来自己已经是如此地依赖他呀……不论是身体或者心里,都已经全部被他给占满。

自己的一颗真心,早已被自己用双手捧在了他的面前。

可他似是腻了、又对自己不耐烦……那么,自己是否就该如先前所言,不吵、不哭、不闹地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的思绪安静了半晌,忽然又彷若有水滴落在平静的池面上泛起了阵阵涟漪。

不……事情似是有些蹊跷!

她继续对自己说道:我不能就如此消沉地躲起来,我应该要搞清楚发生了何事!

于是她开始仔细地回想去古府那日前后发生的事情,找寻是否有什么是自己漏掉的蛛丝马迹。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 - 面容

荷塘厢房事件可说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其目的是让自己蛊毒发作失身……吧。

可对方竟能知道自己回到了天耀、知道自己会进宫、知道自己身上中有蛊毒,甚至还知道王爷身上有用以克制毒发的香囊,因而准备了对应的香料,好让香囊失效、让蛊毒大发特发……。

那个人究竟是谁?

自己因此失身了,对那人究竟有何好处?

再说到古府的事,古府的拜帖亦是自己回到了天耀才递进府内的,这是否是个巧合?亦或是一个阴谋……是有人特地打听了消息才如此做,其目的是什么?

可古夫人同自己是如此地相像,那张脸有可能是假的么?现在这时代有如此精湛的易容术?

可古老爷与古夫人的形容又不似做假,更何况,若他们真是自己这身体的父母,她同他们相认又有何影响?

假若这对父母是假的,并非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同她们相认,这对设计这事的人来说又能获得到什么好处呢?

以目前来说,收效约莫只是自己与王爷闹矛盾,彼此不说话而已……。

这两件事会有关联么……?

灵儿窝在卧榻想了好一阵子,理不出个头绪来。

对了……上次王爷有同自己说在御苑摆阵的人有抓到,不晓得那事现在调查得如何了……?

她边想着便起了身,风风火火地跑到门口,打开了门栓出了后厅。

彼时小武已不在门口处,只是右边传来了动静,灵儿一扭头,便见有谦正一只手构在卧榻的推窗上缘的鸟踏,悬空在莲花池上,一只手拦腰抱着小武,而小武正要钻进推窗里。

两人一见灵儿已出了后厅,面色有些尴尬。

有谦眨了眨眼,一个运力,又带着小武回到院子里,半跪在灵儿面前。

「额,小武,妳们方才是在做什么?」

小武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灵儿:「郡主,您可出来了!您一回来就把自个儿关在了厅里,也不理小武……您午膳未用也还未喝药汤呢!小武担心您的身体吃不消……。」

她垂眸又道,「这才自做主张地找了有谦帮帮小武,看能不能从推窗进去劝劝您。」

「妳们都起来吧,在我面前不用老是动不动地跪来跪去。」

灵儿拍了拍小武的肩膀:「我没事……。我先去找王爷。」

「您不先用午膳么?」

灵儿快速地往前厅跑去:「不用了,我回来再用吧。」

有谦看了眼小武,几步便追上了灵儿:「郡主,王爷不在府里。」

灵儿停下脚步:「他不在府里呀……。那冥大哥在吗?」

「暗卫长在,他现在这时辰应该会在藏虎阁的书斋里。」

「好,我有个事想问问他。你能为我带路么?」

「是,请同属下来。」

「郡主怎么来了?」书斋里的冥殇听闻不曾踏进藏虎阁的脚步声,一早便在来人方踏进藏虎阁院子的当口儿就出现在院门口。

灵儿笑笑地询问:「冥大哥,我有个事儿想请教你,现在来,会不会打扰到你办公?」

「不会,」冥殇指着院子里的一处桌椅,「郡主请坐下来问吧,冥殇为妳沏壶茶如何?」

「好,谢谢。」

灵儿坐在石椅上,看了会儿藏虎阁院子的风景,冥殇很快地将茶具都拿上来,煮水泡茶。

冥殇向灵儿抱拳:「冥殇谢过郡主的簪子,一直未能当面向郡主道谢,深感抱歉。」

灵儿摇了摇头:「抱歉,倒是害你被新酿的醋水给淹到了。」

冥殇笑了笑:「郡主的身份不同以往了,需要顾虑的事情也变得更加多与复杂。」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壶里的水很快便滚了,冥殇开始泡起茶来,灵儿见他行云流水的茶艺,心渐渐跟着静了下来。

冥殇分了茶后,将茶盏放在灵儿的面前道:「郡主今日是何事来找冥殇?」

「冥大哥,你知道易容术么?」

「易容术?郡主是指何种易容术?」

「你所知的易容术能做到何种程度?可以完全仿一个人的面容吗?」

「原来郡主指的是这个,这是可以的。若是再配合上如同仿制对象的身材、行为等等,基本上在不发声的情况下可以仿得微妙微肖。当然,亦是有人会特意模仿仿制对象的声线,那样整个儿的效果会更难以拆穿。」

「唔……如若是仿一个人,可希望是让面容做得看起来年轻些又或者老成、甚至是与现今的年岁差异很大的话,这有可能吗?」

「如果手艺老成的制皮师是有可能做到,只是就冥殇所知,能有这样技法的制皮师相当地稀少。」冥殇顿了一下,又道:「郡主是想找制皮师?还是……?」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灵儿摇了摇头。

「好奇?」冥殇轻笑了一声,「是郡主遇到了什么人吗?」

灵儿一手抱胸一手支颐,偏着头道:「那如果遇上了戴着皮面具的人,要如何知道对方并不是真容呢?」

「那并不难,只要仔细观察。

真正做得好的皮面具在戴上后服贴于原本的皮肤之上,做表情动作时犹如原本的皮相一般,难以看出破绽。

可无论如何,在面具与真的皮肤之间一定有交接的地方,大部份会在下颔阴影处、耳后等等。

甚至有做得较长的面具,是连接到胸口以下,不过是即便如此,一定都会有交接处,仔细地观察便能辨出真假。

如能用手去碰触,更容易分辨是否是用了面具。」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茶,很香!」

「不客气,有任何疑问,郡主可以尽管发问。」

「好,谢谢。」

灵儿边走边回想冥殇所说,如果她再见到古夫人,便能确认古夫人那张脸是不是真的……?

可古夫人对自己的形容就真真是一个伤心寻找女儿的母亲那般,那样做真的好么……?

德聚楼里一行人坐在了雅间,云颀不若一般有上桌,而是静静地候在一旁。

才坐下来,昊天岭便道:「文嫣公主,这是本王的左右手、亦是本王的乳兄弟莫邪,他是莫古将军的二子。」

夏文嫣与夏文渊同时向莫邪点头示意。

「还请文嫣公主及文渊皇子多指教。」

「彼此彼此,没想到御王有乳兄弟。」

「莫邪与本王的出生只差了半月而已,所以我们从小是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几乎做什么都是形影不离,是个能将背后放心交给他的过命之交。」

「噢!有个如此的乳兄弟,真是御王之幸呀!」夏文渊若有所思后由衷地道。

昊天岭瞥了他一眼,嘴角噙了一缕笑,「五皇子不也是有位如此温柔可人的长姐么。」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三 - 兔子包

「御王说得是。皇姐教导本宫很多事,也还好有皇姐的保护,才让本宫能平安地长大。」

夏文嫣望着昊天岭那有点邪魅的笑容挪不开眼,她正对面的莫邪亦是看着她也看得移不开目光。只是,那视线着实是有些过于赤裸,云颀在一旁看得不得不轻咳了两声。

昊天岭扭头,「云颀,都坐这么久了,点心还没好?」

他那声音温和,可有习武的人便会知晓里头带了震魄的内力,莫邪被震得一个激灵,恋恋舍不得地收回了近乎是不礼貌的目光。

「王爷,应该差不多好了,属下去瞧瞧。」

昊天岭挥了挥手,云颀躬身而退。

「这天耀德聚楼的招牌便是烧卖以及甜包子,本王想公主应该会很喜欢。」

「本宫拭目以待。」夏文嫣笑吟吟地说道:「对了,既然御王的亲卫长还未回来,那不如本宫先奉上谢礼以打发时间吧。」

「喔?听起来是个很特别的谢礼?」

「也没什么,算是夏立的特产吧……。」夏文嫣边道,小念便将一个木盒子给递了上来,拉开丝带,将木盒打开。

木盒一开,隐隐香气由盒子里传了出来,莫邪往里头一瞧,眼底是掩不住的震惊。

盒里一共盛装了两样东西,虽皆是黄色的,可粗粗看上去那两样东西并非由同一种原料所制成。

一个被做成了上头刻有山水雕花的文镇,另一个则看来是一只由许多颗玉珠子所串成的玉钏。

可明眼人一瞧那文镇之透明处有如黄水晶、不透色之处有如蜜色、里头还嵌有几只不知名的虫子、花草,以及许多眩目的椭圆形颗粒……那并非是水晶、玛瑙,竟然是一个巴掌大的琥珀。

再仔细瞧了那玉钏,那也不是什么玉所制成。每一颗珠子细看,有的是蜜色,有的黄中带红,最重要的是,每一颗至少都有一处是透明的部份,而那之中都至少有一只小虫、花草,又或是眩目的颗粒。这手钏上的每一颗珠子亦如文镇,全是琥珀所制成。

「这谢礼也太过贵重了……。本王不能收。」

「莫非,御王的意思是本宫的命很不值?」

昊天岭笑道:「公主的命当然值钱,只是这一个个都是无价之宝,虽然全中土大陆仅只有贵国同琮瓍有产出育沛,可一下子拿出如此的礼物也是过重了。」

夏文嫣垂眸,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黯然地道:「难不成御王是要本宫将拿出来的谢礼给收回去么……?」

莫邪见她似是在暗自抹泪有些不舍得,便道:「殿下,您就体谅体谅一个女孩子的面子薄……。」

昊天岭笑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会儿后,他豪爽地道:「也是,那本王便不推阻,收下便是。」

此时云颀正好回到雅间,后头还跟着几位店小二。

他们一进门,昊天岭便向云颀做了手势,云颀让店小二们上点心,自己则照着昊天岭的吩咐将装着谢礼的木盒自桌上拿了过来,放在自家王爷面前让他瞧一眼,以便收起来。

正当云颀要将盒盖阖上时,莫邪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他正巧看见了文镇里的某个椭圆形颗粒旁,一只不知名的虫子趁人不注意时动了一下。

莫邪以手挡了云颀阖上盒盖的动作,云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莫邪蹙眉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盯着盒里的文镇看。

「怎么了?」云颀低声问道。

莫邪此次再看,那虫都未再有动静,他想许是自己眼花了。他抬眸看了眼云颀,四目相对后便放开手让云颀收了木盒。

「哎呀,御王,这真的是好可爱呢!」夏文嫣一句轻呼,引得莫邪朝她看了过去。

蒸笼里有好几只被剪成兔子形状的包子,那兔身及小尾巴是白色,头部、耳朵则是加了红曲米以染成了绯色,模样十分地讨喜。

「这便是德聚楼的招牌兔子包。」

「嗯嗯,做得真是精致,让人舍不得吃。」

昊天岭亲自为她挟了一个兔子包到她的小盘里头:「公主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这要如何吃呢……?」她看着昊天岭,眸子里波光潋艳。

「公主觉得该如何吃呢?」

「从头吃?」

昊天岭笑着摇头。

「那么从尾巴开始吃?」这次是夏文渊开口。

昊天岭伸出食指往左右摇了摇。

夏文渊与夏文嫣对看了一眼,眼中充满疑惑。

最后这对姐弟中,由夏文嫣开口问道:「敢问御王,到底该如何吃呢?」

昊天岭微笑淡淡地道:「当本王觉得困扰的时候,本王喜欢让事情归零,减少它的复杂度之后再来处置。」

「归零……?那要如何归零?」

「这个嘛……。」他的微笑始终不变,直接以手拿起蒸笼里的一只兔子包。

那兔子包在他宽阔的手掌里显得骄小、显得更加地可爱。

他慢慢地收拢了五指、看似轻轻地握住那兔子包,再张开手时,那只兔子已不是兔子,像是一个上头带着二片粉樱花瓣的白色小包子,里头还有一点儿奶皇馅给跑了出来,云颀在一旁看了挑了挑眉毛。

夏文嫣觉得他做那动作好帅气,丝毫不觉哪儿不对劲。可一旁的夏文渊及莫邪却忽然感觉到有股寒气自他们的背脊上窜出。

昊天岭淡淡地说:「如此便再无形状上的罣碍,烦恼如何入口了。」

夏文渊勉力笑着道:「御王说得是。」

「嗬嗬,这大约是本王为何会有杀神这称呼的由来吧……。」

「杀神……?」

「文渊皇子未听说过?」

「本宫孤陋寡闻呢……还请御王见谅。」

昊天岭依然是微笑着却似是喃喃自语道:「本王一向是不怕事,只是要不要做的问题而已,可若妨碍到天耀、踩踏到本王在意的事,本王一向不会客气,不论对方是如何,本王一律心无罣碍,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夏文渊虽然年纪小,可此时也清楚地感觉到不对劲而担心,这是场鸿门宴么?

他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自家姊姊的衣袖,夏文嫣微微转头过来,向他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夏文嫣嫣然一笑:「御王说的是。如此便再无形状上的罣碍,本宫佩服佩服。只是,如此做不也失了原本厨子的美意了。」

「也是。」昊天岭向夏文嫣点了点头,朝云颀说道:「同掌柜说本王很喜欢这兔子包,希望厨子能再多做些别的新花样,本王下次再带公主一道来品评。」

「是。」

「来,这还有德聚楼特制的烧卖,公主可以尝看看……。」

昊天岭在这之后仅是亲自向夏文嫣姊弟介绍德聚楼的招牌,未再提其它的话语,夏文渊的提心吊胆也才慢慢地放下来,一行人在德聚楼待到了近申时才离开。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四 - 育沛

「皇姊,御王真是个恐怖的人……。」

夏文嫣笑了笑:「他是个做大事的人,有个什么手段是很正常的,如果他不是这样,本宫如何会对他念念不忘……文渊你还小,以后要多同御王学习学习。」

「皇姊说得是。只是今日御王如此敲打,皇姊能有几分把握?」

「他的警觉性很强,」夏文嫣低低地笑了几声,「中间似是有因为错认而失神过,不过这倒是不妨事,慢慢让他降低戒心再佐以其它那些……。御王迟早会是本宫的囊中物。」

「说到这个,那位莫古将军第二子的莫邪看皇姊的眼神可是相当炙热的呢……。」

夏文嫣轻轻地以食指的第二指节靠在了人中,小声地道:「本宫知道,要不是他是御王的乳兄弟,御王又很看重他,不然本宫才不管他是什么莫将军的二子……早派人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玩了。不过……也许能好好地利用利用这个人。」

「话说先前赫连皇太子急匆匆地要皇姊快点到天耀来助他一臂之力,也不说清楚是什么原因。」夏文渊面有不豫之色,「文渊看了方才暗卫送来的情报才知道,他真是很会利用人!」

「是么?什么情报,且说来听听。」

「赫连宸看上的是天耀新晋的一位郡主,这位郡主的封号叫做德安。

德安原先是御王座下的贴身侍女,陪着他出去打仗打了一圈回来,就顶了一堆名头让光武帝给晋了个郡主。

她目前还是住在御王府内未搬去自己的府邸,而且,根据可靠的消息,御王府目前正在置办王妃婚仪需要的用品。皇姊,妳认为这代表什么?」

夏文嫣重重地拍了扶手道:「莫非本宫这次又慢了?都怪先前国内的势力稳定得太晚,延宕了本宫到天耀的时机……。」

「这赫连宸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因为御王保护得紧难以出手便妄想利用我们。皇姊想如何处置这个郡主?」

「哼,那部份是各取所需吧,甚至要咱们帮他将郡主打包到他的床榻上都没有问题……只是……眼下看来本宫又是晚了一步,要如何让那郡主自己离开御王……也许是咱们该计划计划的事。」

「暗卫顺道查了一下那位德安,无人知晓她出现在御王府之前是哪里人,听说有好几批人去查过她,均是无功而返。不过最近倒是出现有一户古家人找女儿找到御王府去。」

「古家人?哪儿的古家人?」

「是自琮瓍来的古瑜德。现在每日都到御王府外闹腾。」

「古瑜德……?」夏文嫣偏着头想,「琮瓍有几个大家都姓古,再让暗卫去查清楚,或许这古家也能利用……让人盯着他们,看看闹事时能不能帮点什么忙,好让那个什么德安离开御王府。」

「是。文渊再让暗卫去查。」

「嗯……下午也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

「是。那皇姐,文渊就先退下了。」

「去吧。本宫也休息一下,看能不能晚膳后再得些什么情报回来。」

「有回复,文渊定会先回报的。」夏文渊行了个礼,退出了夏文嫣的房里。

一会儿后,夏文嫣站在窗口旁道:「有皇宫的消息?」

「属下参见公主。」

「不用多废话,说吧。」

「是,皇上的毒已解了五成,太子还是病重起不了身。」

「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么?」

「皇上派了影卫,也无人查到您的身上。」

夏文嫣的眼神阴鹜:「那好,继续防堵着,可以的话把证据都清理干净,别让人查到。母妃那处还有文渊都继续给瞒着,她们身边的人也要注意及监视着。」

「是。」

昊天岭才一回府,冥殇便找上了他。

「主子,郡主来问过属下关于易容术的事。」

「易容术?」

「是,虽然她未明说,可她似乎是在怀疑古夫人是易容得与自己相像,因此属下将易容术大略的情报都回给郡主知晓了。」

「好。」

「另外有谦回报郡主似乎是要找您,只是她未找着您便想自己出府,马房那处找了个理由回绝了,属下私自做主将郡主正在理的帐弄乱,穿插了一些别处的账本……听说郡主下午未曾午休,全在处理那些账本。」

昊天岭捏了捏眉心,瞥了一眼跟着进书房的莫邪:「好,我知道了。琮瓍那处有消息了么?」

「回主子,最快应是三更时会有消息,不然就要到明日酉时了。」

「嗯。下去吧。」

冥殇做了个揖,离去时看了眼莫邪。

莫邪自德聚楼回程的马车上便时不时在发愣,昊天岭倒是未说什么,可那形容看得是云颀连连摇头。

云颀同冥殇在书房门口/交会而过,顺道交换了眼神,两人眼中都是担忧。

「王爷,这谢礼该如何处置?」

昊天岭嗤笑了一声:「莫莫,你觉得那谢礼该如何处置?」

莫邪愣了好一会儿,云颀以肘轻轻撞了他的胳膊后才道:「阿……?天岭你叫我?」

「是呀,你觉得那谢礼该如何处置?」

「你的意思是……那谢礼有问题?」

昊天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觉得呢……?」

「额,照常理来说,那礼是有些过了,可夏立也算是南方的一个大国,他国的公主皇子拿出手的,应该也不是什么有问题的礼吧?」

昊天岭以手支颐,微笑道:「莫莫,你平素不是这样说的……。」

莫邪又愣了愣,好一会儿后,才又开口:「云颀,你要将盖阖上时,我不是有阻止你?」

「是呀,我当时想若那礼有问题,大可回府后你再说,可既然你阻了我,我也就先不盖了。」

「那时……那时我好像看见里头有只小虫动了……。」

「育沛里的东西都是古老尘封的,怎可能里头的东西还活着、还会动?」

「等等………莫莫你说你看见育沛里的小东西会动?」

「唔……我想我定是眼花了……不用相信我没关系,我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了……。」

昊天岭晃了下脑袋,「云颀,你那时从门外进来,可有闻到异香?」

「回王爷,进门的时候,我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只是在收那木盒时,那木盒看似是香樟的质地,有些香樟的气味,您指的是那个吗?」

「唔……若我没料错的话……你将东西拿去问过大嫂,我在这儿等你。」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五 - 当年

「是。」云颀小心提着谢礼躬身而退。

云颀才出了书房,莫邪便急急问道:「天岭,这谢礼是真的有问题?」

「不晓得,只是有所怀疑而已……。莫莫,你对于文嫣公主有何看法?」

「她?蛤?什么什么看法?我还能有什么看法?」

昊天岭见莫邪只是一听见「文嫣公主」四个字,整个人就有如木头人一般,连动作都一动一动地,在心里头轻叹了口气。

「莫莫,你相信灵魂转世吗?」

「阿?什么意思?」

「小雨……那时候……。」昊天岭难得地说话停顿下来。

他闭上眼睛,面色沉重,好一会儿才睁眼,似是看着虚空说道:「当初她……会死,是我能力不够,先是未能防范,后是事发时未能早一刻在她药力发作落马前赶到,才让她被下了药的疯马给踏得……肋骨全断,无力以回天……。」

昊天岭说着说着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即便这往事已过了五年多,可那听来没几个字的一句话,他说到末尾却已是喘着大气。

莫邪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闻昊天岭主动说起当年的事,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以往问到那事,昊天岭都是诲莫如深,不肯正面回答,神情还特别平淡。

若不是自家的母亲大人老是叨念感情良好深厚的王爷王妃怎地迟迟未有消息,他会怀疑小雨与昊天岭之间是否有爱,是否一切皆是冷情的小雨因难得动了真心而单方面、努力地讨好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而且,他对于当年自己的退让,时常质疑是否是自己不够勇敢、不敢去爱。

昊天岭深吸了几口气后又道:「可她走时的平静,却是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他再次闭上了眼,小雨临终那时的景况又浮现在眼前,那算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躺在了自己的怀里,耳畔又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嘱托……他倏地睁开了眼看着莫邪,「那之后我便很希望有所谓的灵魂转世,很希望能弥补些什么。」

「莫莫,你觉得如果有转世会是如何?小雨小时候苦,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家人、后来又一夜之间又被灭村,最后被教成了一个杀手。如果有灵魂转世,她转世会是成了什么模样?有可能直接变成了与她如此相像的文嫣公主?」

「好吧,今日与她相见,她真真像极了小雨,简直是如出一辙,可就凭如此,便能豪不犹豫地如同当年一般,信任她?」昊天岭嗤笑了一声:「犹记得我与她的初遇,她可是带着任务来刺杀于我呢!」

莫邪撇了撇嘴,又听昊天岭道:「多观察,别如此快下定论。如若,她真的是她,你想如何?想带她远走高飞?」

「又,今日试探,她的目标是我,如若你能证明她是她,你也要不顾她的意愿带她走?」

昊天岭起身,走到莫邪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我昊天岭就发过誓,不论是谁,只要是想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这点,到现在还是不变,而你,依然是我划在身边名单里的人。」

他走回书案,抄起了一本公文,开始处理公文边等着云颀。莫邪若有所思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倒了杯冷茶,亦等着云颀。

去找大皇子妃的云颀很快便回到御王府,他带着沉重的面色踏进了书房。

「如何?」

「回王爷,大皇子妃殿下说以盒中潜藏的香料味儿,这里头放的东西的应该不是育沛,而是松香制的蛊囊。」

「蛊囊?」

「所以我看见那虫会动,是真的动了?」

「应该是。殿下说那香料专门是在抑制蛊虫活动之用,能让蛊虫进入彷佛是冬眠的状态。」

莫邪脸色相当地难看,昊天岭则以他的长指在书案上敲击。

笃、笃、笃,书房里一片静默,只闻昊天岭指头敲在书案上的声响。

好半晌,昊天岭提笔修书,吹干了墨迹后一边将信折好放入信封中以火蜡印封口,一面道:「云颀,派人将这信以最快速度送至金阁寺,希望元谷药师会对这蛊囊有兴趣。另外你派人去问问五哥他们何时会到。」

「是。」

云颀走后,昊天岭又修书一封,以封泥封口,笑着对莫邪道:「莫莫,你想再见见公主吗?」

「怎么?」

「劳你跑一趟远来居,将这信送给公主吧。」

「这是……?」

「我想请公主明日到仙雅楼用午膳,你到时也一块儿去吧。」

昊天岭将莫邪也打发离了书房后便往账房去,在账房门口遇上了小武,小武立时行了个礼。

「小武,妳家郡主呢?」

「主子您刚好来了,真是太好了。」

「怎么了?」

「今日暗卫长为了……总之郡主一直在将账本中不对的内容剔除,连午休都舍不得去休息,方才太累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小武怕郡主睡到晚膳时间都还起不来,因此想去食堂请大婶帮个忙,留一份郡主的晚膳在炉子上温着。」

「知道了,妳去吧,我会把郡主抱回莲华芳沁。」

「是。」

他径自进了账房作帐用的小书斋,就见到灵儿趴着睡在书案上。

那处为了方便作业,一进门的右手方是墙与窗,左手边一整片是约莫人小腿高的一整片平台,平台上铺有榻垫,榻上有矮案桌,矮案桌的三面墙上全是顶到天花板、放账本的柜子。

此时灵儿周身都是账本,理好的全放在她的左手边,右手边还散落着许多未理清的,而她则是趴在矮案桌上,头下正压着一本账本、手上拿着一本账本。

他轻轻地把账本挪开,亲了亲她的额角,把她抱了起来。

灵儿睡梦中感觉到一股安心的味道及温暖包围着自己,便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宝贝,等琮瓍那处理清楚了,我一定同妳解释清楚好吗?妳真的不是古瑜珍……。」他边低语着,边将她抱回了莲华芳沁。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六 -相约仙雅楼I

灵儿果然如小武所预想的那般,约莫是账本的事情过于烧脑,她又做了一整个下午,因此到了亥时也未起身。

小武看了看更漏,正想往后厅去,有人叫住了她。

「小武,郡主还未起身吗?」

「阿,见过主子。」小武行了礼,「郡主还未起身,小武正想去问问郡主是否要用夜宵。」

「不用去叫她了,让厨房将夜宵温着便好。我去陪她。」

「是。」

「对了,明日瑾王就回来了,后日宫里头会有晚宴,记得先备好那日的正装。」

「是,小武立刻去办。」

灵儿起身时瞄了眼铜漏上的刻度,已是卯时初,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身旁的床榻。不同以往,那上头还有些余温证明昊天岭才离开未多久,灵儿心里头有些开心。

她顾不上什么,匆忙地下床,往厅门跑去。

在后厅外小屋子里值夜的小琰听闻后厅的动静,赶紧往厅门去。

「郡主,您醒了?」

「小琰,早安!昨夜是妳值夜呀?」

「是。对了对了……。」小琰赶紧照着小武先前叮嘱过的,去倒杯温水递给灵儿,「郡主请喝。」

「谢谢。」灵儿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水,急道:「王爷呢?」

「今日要应卯,主子已经进宫应卯了。」

「这样呀……。好吧……。」

小琰见灵儿的神情由原先的兴冲冲变得低落,赶紧道:「天气凉了,小琰帮您披件外套吧。」

「嗯……。劳烦妳了。」

不多时,小武带着早点来了后厅与小琰交了班。

她一面将早点上桌,一边问道:「郡主,您有睡饱么?您昨夜没用晚饭也未用夜宵,一定很餓了吧……如若還未睡飽,您要不要用过早点再去睡个回笼觉?」

灵儿微笑道:「不了,我昨夜睡得很好,也睡得很饱,妳看我现在很有精神呢!今日还是先将昨日不小心掺到的帐目分好……。对了,下午我想出趟门,能帮我问问马房有没有马车能用,好吗?」

「好,那您先用早点,待小武陪您进了账房,再去问问马房那处。」

「好,麻烦妳了。」

昊天岭依约到东心湖畔时文嫣公主并侍女小青已在湖畔小亭里等候多时。

「公主用过午膳了吗?」他温声问道,「抱歉,宫里头有些事,所以耽搁了。」

「不打紧,御王有派人来报得及时,本宫今日早膳也吃得晚,现在才稍微有点饿呢!」

「嗯。妳到天耀来还未去过仙雅楼吧?」

「听闻仙雅楼大名已久,终于是有机会能去尝尝。」

「本王已经在仙雅楼订好了桌,妳不介意的话,本王带妳过去吧。」

「带本宫过去?」

夏文嫣还未懂得昊天岭的意思,昊天岭便搂上她的腰,凌空往仙雅楼而去。

「啊!」她因自己的脚忽然离了地而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衣袍,他不甚在意地轻笑了一声,便继续往前。

中途他们落在湖面上二次。

第一次时,她因为把不准他的意思,以为她们会落入湖水里。眼见即将落水,不谙水性的她紧张地深吸了口气,还用手捂住了口鼻怕呛到水。

昊天岭勾起了唇角,噙着一抹恣意妄为的邪笑,彼时她正好抬眸以疑问的眼神望着他,这一幕便撞进了她的眼底,让她怔了好大一愣。她正看着眼前的男色挪不开眼时,四周乍然传来了惊呼声。

夏文嫣回神,低眸一瞧,才发现原来是昊天岭带着她借着湖中画舫的船板再往上一掠。

画舫上的人先是猝不及防地见到一对如画的璧人佳偶从天而降,后是有人认出昊天岭,于是开始喧哗咋呼能见到御王本人,此时偏生昊天岭又用那沉铸却含着星点的墨眸扫了船上一众,于是满画舫的女子不论年纪大小,均是被那邪魅勾人的俊颜给羞红了脸,夏文嫣亦是沉浸在他的帅气之中。

只是好景不长,昊天岭又再一次藉了另一艘画舫便转眼到了仙雅楼的临水小花园里,放开了她。

夏文嫣从未被人这样带过,当然也未曾如此靠近过一个成年又成熟男子的怀里,这体验无疑是惊奇的。尤以这男人是她暗中喜欢了多年的男子,亦是让她的体内感到一股陌生的火热感觉噌噌噌地由她的小腹蔓延至她的全身。

只是这次贴身的时间太短,让她舍不得被他放开,只好安慰自己心急定是吃不了热豆腐,好好地谋画才能来日方长。

她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便是往岸上看去,再看了看昊天岭。

「御王,咱们是到了这湖中心,可本宫的小侍女该如何是好?」

昊天岭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形容,看着夏文嫣轻轻地吐了一句:「不急。」

话落他的眼神也不移开,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脸上。

夏文嫣掩着内心的激动承受着他那炙热的目光,假意地张望了一会儿四周,才见一旁有一回廊直接连接到的湖边,回廊的尽头能见到来访仙雅楼的客倌正在那处上下船。

她再往湖面上瞧,便见一个男子正划着一艘小船送了小青过来。那小船划得速度相当地快,小青正如其名,脸色铁青。

夏文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送小青过来的是云颀?」

「是。」

「额!那不是你的贴身亲卫长吗?如此真是让他大材小用了,真是对不住。」

昊天岭觑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无妨。」

夏文嫣正想往临水楼梯去,昊天岭拉住了她,一施力便将她往怀里头带,不让她走:「这儿风景挺好,逛逛?」

她看了一眼小院子,又瞧了一眼昊天岭,再往小青方向望去,见小青不会有什么问题,便道:「好。」

这临水小花园并不大,主要是仙雅楼让来访客倌等人时打发时间的地方。可这处虽不大,却网罗了这中土大陆各处的花种。

夏文嫣的美眸一扫,便注意到了这园子内有一处放的花盆主要是夏立以北、三国交界处的一个小山坳所出产的特有花种。

那花通常只要离开了那小山坳,便活不了一个月,可现在青蓝色、鹅黄、净白色、紫色的花朵却是朵朵盛放在这园子里,真不知道这仙雅楼的花匠是如何做到的。

昊天岭见夏文嫣盯着那处盆花便道:「这仙雅楼的楼主是本王友人,本王还记得妳喜欢这种花,特地让他帮本王留了这院子里的那处,好让人将这些花从妳打小住的那个小山坳让人带回来栽种,待妳到此处喝茶用膳时都能瞧瞧。」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七-相约仙雅楼II

「嗬、嗬嗬!」夏文嫣偏着头看着昊天岭:「小山坳?这花儿是从什么小山坳出来的么?

本宫确实是喜欢这种特别的花儿,这在宫里头每年可只有在过了春季、有人进献才能看见呢!

也不晓得是产自哪里,进献的人总是对产地神神秘秘的,而且不论宫里头的花匠如何摆弄,每每只能欣赏约莫一个月而已,所以这花在宫里头也算是相当罕有的花。」

昊天岭轻笑了一声,那笑不知为何让夏文嫣感觉有些发毛。

她心想,难不成这花儿是夏文瑀喜欢的所以昊天岭才想方设法地栽种在此地?

可先前只知夏文瑀会用鸢尾花的香粉、香精,却从未听说过夏文瑀喜欢这种长得像鸢鸟尾巴的花儿。

「为了妳,本王如何也得让这些花活不止一月。」

「为了本宫?御王是不是将本宫错认成什么人了?本宫……。」

「天岭,叫本王天岭,妳都是如此叫本王的。」昊天岭的嗓音低沉醇在夏文嫣耳畔响起。

夏文嫣愣了好一会儿才温婉地笑了笑:「御王,本宫初次来到天耀又与你不熟,直呼你的名讳……。」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违心地道:「这不妥吧。」

「会吗?在天耀,本王说的话还甚少有人反对呢!文嫣公主想当那只出头鸟?」

夏文嫣有些骄羞地说:「呵呵,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嗯。叫一声来听听。」

「现在?」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夏文嫣端着女孩儿的矜持,磨叽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时,听见一个狂奔的声音。她抬眸,小青已是满头大汗地奔到身前来了。

「公主,」小青扶着自家公主的手,偷偷地觑了眼公主身后,那个正在赏花的男人,小声地道:「公主您没被吃豆腐吧?方才御王殿下一揽了您的腰就把您往湖面上带,真是吓死小青了。」

夏文嫣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

「王爷。」

「来了?公主尚未用膳,去吩咐下。」

「是。」

昊天岭领着文嫣公主进了仙雅楼,也无须人带位,径自走到了四楼的某个小雅间里。一进去,文嫣公主便立刻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了。

原本在仙雅楼上眺望着东心湖的四周便是个美景了,可今日午后的阳光明媚,微风吹动一旁从挂落上垂下的半透明罗纱,阳光照得那罗纱上的金色凤凰的刺绣耀眼。

可更耀眼的却是由湖面开始,似是有一道隐隐金色的路将人的视线引向不远处的宅邸、又往城墙上引去。

夏文嫣寻着那轨迹看到那最后的终点。

那终点是在远处的山颠上,那儿竟有数只展翅起舞的凤凰,配合上山里的云雾辽绕,更显得仙气盎然。

夏文嫣为这景色惊艳,从这处望去那么远的山,却能在那山颠上清楚看见几只起舞的凤凰,这该是如何才能办到的?她兴奋地转头问道:「天、天岭,这是……?」

「那是前两年才完成的,」昊天岭有些神色郁郁,「可惜妳还未能见过一眼……。」

昊天岭的神情让夏文嫣的母性本能都给激发了出来,她往前了一步,手环上了他的腰,柔声道:「那以后本宫陪你看云卷云舒,陪你看细水长流可好?」

夏文嫣才靠上来,昊天岭就明显闻到她身上那股鸢尾花香不似昨日及先前的那样无害,现在这鸢尾花香似是会往身上窜,似是想借机进入身体的感觉,他立时聚起内力防堵。

「王爷……。」云颀一进雅间便见窗旁的两人抱在一起,立刻噤了声。

咳咳咳,云颀虽然才见了那么一眼便马上低下头来,不过,他可是看得清楚。正确来说,是公主自己环上自家王爷的腰唷!王爷可什么动作都没有,需要时他能帮忙作证对天发「四」滴。

不过究竟是王爷天生太会撩人还是这位公主太……,他先前可是没错过自家王爷在画舫上造成的骚动呢!

咳咳,总之,王爷您吩咐的「破坏」云颀做到了,接下来就是您的事了。

「菜备好就让他们上吧,免得饿坏了公主。」

「是。」云颀躬身而退,退下时被文嫣公主的侍女丢的眼刀子砍了不知几百刀。

「小武,郡主不是说午后要出府?怎地过了许久了……?」

「嘘——有谦你嗓门真够大的耶!」小武从后厅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要有谦小声点儿。

「怎么啦?」

「走、走,咱们到前厅里再说。」

俩人进到前厅里头,正打扫的小香也靠了过来,「哎呀,有谦哥,你怎不先来问问我,直接从侧院绕到中院去?」

「阿?妳们俩到底是在说什么?」

「郡主早上处理账本处理得太累,连午饭都没用多少就困得紧,去睡了呢!」

「是唷!所以下午不用出府了?我能把东西装回去了吗?」

「嘘——!有谦你别说出来呀!万一隔墙有耳怎办!」

「王府里都自己人,还好吧?」

「你丫傻的嘞,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妳不是说郡主睡着了?」

小武摇了摇头:「郡主没喝药就睡了呢!也不晓得会睡多久……。」她叹了口气,「郡主的身体不晓得怎么了,回来之后一日要喝四次药,感觉体力同以前差很多。」

「会不会是有喜了?殿下夜里头不都会过来吗?」

「你们男子镇日就只会想着那些么!」小武从小香手里拿过拂尘就是往有谦身上撢,红着脸道:「主子又没耕耘,怎么可能有!」

有谦不可思议道:「没有?他们都要大婚了又睡在一起怎可能没有?殿下也太能忍了吧……不愧是个真男人呀!」

「还说呢!你少破坏郡主的名声了,没有就是没……。」小武忽然就噤了声。

她想起了虽然先前换过后厅里湿透的毯子一事是个误会,可后来在皇宫里的那事虽被下了封口令,却不代表没发生过。

郡主当时被主子亲自给找到后,她等了二个多时辰才被通知要去厢房的门口待命。

她为郡主更衣时,不经意见到郡主身上的那些青青紫紫,即便是自己未经人事,也明白那代表了郡主同主子已是圆房了的,当时她还为主子们开心过。

难不成真是就那么一次怀上了?

小武不禁喃喃道:「可也不可能吧……而且那药我有问过府里的大夫,并不是用于助孕的呀……。」

「小武?妳说啥?」

「哎唷!你还说呢!快回去啦,注意着点,如果郡主要出门,一定得搭你的车唷!」

「好啦好啦!我一定不会让郡主能出府门……。」有谦说到后头,嘴被小武的手给摀住,小武及小香同时警告道:「就同你讲别说出口!」

十一、公主袭来-之八- 相约仙雅楼III

菜一上桌,小青因乘小船而铁青的脸还未复原过来,就变得更贴近青江菜菜梗的颜色。云颀觑了她一眼,心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三杯田鸡、酥炸小河蟹、油爆蛐蛐儿知了猴、蜂蛹上树、烤羊蛋……。其实这些都是农村乡下里常吃的东西,云颀回味了一下,当年被围困的时候,还是靠那些小虫才能突围呢……。

如今还是仙雅楼大厨所作,不晓得有没有更加美味。

夏文嫣坐在昊天岭的对面,见到那些菜色倒是没什么反应,昊天岭笑着道:「虽然妳小时候苦,不过对这些小时常吃的美食念念不忘。本王昨个儿回去特地同仙雅楼的楼主提了提,没想到他今日只能准备到这些……希望妳别嫌弃。」

「御王哪儿的话,还特地为本宫准备这些……可本宫自幼便是在宫里头……不曾吃过这些。」

「是么……。」昊天岭垂了眸子似是陷在回忆之中。

一会儿后,他挟了一小筷到她的盘中道:「那……公主要不要试试看?对了,这些配酒更美味呢!云颀,让小二拿壶陈酿来。」

「是。」

「既然御王如此盛情,那本宫也不好推却……。」说着,夏文嫣举筷,在小青发白的脸色下挟了一个小蜂蛹放到嘴里,还仔细地咬了几下才吞了下去。

昊天岭笑着点头:「好吃吧。」

「嗯……酥而不油。」

昊天岭又用筷子及调羹舀了一些油爆蛐蛐儿知了猴到她到盘中,小青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无处可以发作惊吓,正巧云颀拿了壶陈酿进来,小青便肆无忌弹地将眼刀子全扔在他身上。

云颀将酒壶放在了食桌上,昊天岭便挥退了他,自己亲自为夏文嫣斟酒,夏文嫣有些受宠若惊。

即便是不到御王这种高度的男人,一般也都以女人为附属品,甚少有如此对待女子者。更何况眼前真的是他,她未料想到他竟会屈尊为自己斟酒。

夏文嫣忍不住瞇了瞇眼看他。

昊天岭一派悠然自若,吃着虫子配着酒。见夏文嫣望着自己停下了筷,笑瞇瞇地道:「公主不试试?」

「试、怎么不试?」她拿着筷子,食不知味地挟了蛐蛐儿放进嘴里边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接着举起了酒盏,藉饮酒的动作遮掩眸底方做下的决定。

一盏酒很快便喝完。

昊天岭伸手要再帮她倒酒,手才碰在酒壶上,一双柔荑覆在了他的手上。

他抬眸看着她,夏文嫣却是垂眸,下一瞬忽而睁眼与他四目相对,才柔声地开口道:「让文嫣来吧。」

昊天岭神情有些呆滞地收回了酒壶上的手,云颀听见她说的那五字后轻轻地甩了下头,隔壁的雅间更是传来轻微地喀哒声响。

幸而那声响极微,具有内力之人才能注意到,云颀瞧了眼小青,见她没什么反应,便道:「王爷,云颀去瞧瞧点心好了没有。」

昊天岭有些近似狂热地看着正斟酒的夏文嫣,对于云颀的话,并未回答。云颀自行退下,溜到隔壁雅间去了。

夏文嫣为昊天岭斟酒,看起来因为一开始拿酒壶时的姿势不好,途中一度将酒壶放回食桌上再重新拿起酒壶斟酒。

隔壁雅间里,莫邪坐在大开的窗口吹着风,由挂落上垂下的薄纱被风吹得飞扬衬得他那沉得能滴出墨来的脸色更加灰暗的形容。

云颀走了过去,按着他的肩膀道:「还行吗?要不要先回去?」

莫邪摇了摇头道:「不了,我似乎有点头绪了。让我理一理。」

「你能这样说是最好的了,我得盯着侍女,先回去了。」

「嗯。」

雲頎正要回昊天嶺在的雅間,卻與莫邪同時聽聞「碰ーー」的一聲,兩人對望了一眼,便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隔壁雅間。

门一开,只见昊天岭嘴角噙了一缕邪笑却一脸无辜地站在哪儿,文嫣公主的侍女则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云颀同莫邪面面相觑,夏文嫣走近小青,蹲了下来探了探她的脉息,娇嗔地道:「天岭,你明明就知道小青怕那些,还喂她吃蜂蛹,这下可好了,要让谁来服侍本宫?」

「抱歉,让妳困扰了。云颀,送小青姑娘回马车上。」

「是,那公主殿下的点心……。」

「本宫不吃了。天岭,本宫先回去了,一个可心的贴身侍女可是不容易调/教出来的呢!」

「抱歉抱歉!云颀,让小二把公主的点心打包。文嫣,今日妳就先回去吧,那野草莓松糕还是带回去吃,下次本王一定再好好地向妳赔罪。」

夏文嫣嗔道:「这还差不多。那本宫先走了。」

「嗯。」

送走了夏文嫣,莫邪上前正要开口,昊天岭却作势制止了他,开口便是闲聊桌上那些尚未吃完的虫子并望着窗外。

待到他在窗口向东心湖那头的夏文嫣点头,扭头之后是肃穆的神情开口:「莫莫,麻烦你去同厨房拿一个盛果酱的琉璃瓶来。」

「好。」

琉璃瓶拿来,昊天岭小心地拿出藏在桌下的一个酒盏,将酒盏中的酒全数倒入琉璃瓶之中,并封好。

「天岭,这是……?」

「一个小礼物。」

「王爷,您是说,这是文嫣公主给的礼物?」

「嗯,收集收集再一并还给她。」

「天岭,你没事吧?」

「稍微受了点影响,不过不妨事。」

「果然……我就觉得不对劲,王爷,那是什么?」

「天岭,应该是魅惑术中的摄魄术,对吧。」

「嗯。」

「那……?」

「我有准备,她震摄不到我的,只是她用了些辅助,那反而是需要消化一下。比起这个,」他摇了摇琉璃瓶嗤笑了一声,「那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那就好,只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怎么有蛊囊又会这魅惑术……。我先前去南方流浪的时候,听闻传承魅惑术的师门因为做了太多天理难容的事情惨遭江湖门派给联合灭门……。」

昊天岭轻笑了一声:「莫莫你方才可惜没摸到她的小手呢,她的手虽不若小雨那般粗,可也不若皇姐们那般细腻得让人拔不开手。」

「王爷,您的意思是……。」

「嗯,她不是个单纯的公主,是个练家子。」

「还好我同莫莫方才没在隔壁说漏了什么。」

「她的成府颇深,得小心应付才行。云颀,去与三哥联络,查查那个魅惑术的门派是何时被灭门的,还有详细的经过。」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九 - 各有所想

「皇姊,妳回来了呀。」

「嗯。小念,叫个人去马车把小青给抱进来。」

「是。」

「看皇姊的形容,今日有不小的进展。」

「嗬嗬,还算是顺利,本宫放了第一个秘密武器,御王还没有发现呢。」

「秘密武器?」

「嗬嗬,文渊,你不用太担心,皇姊会将这一切都处理好的。到时候,御王成了你皇姊夫、成了夏立的皇,便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同母妃了。」

夏文渊蹙眉看着夏文嫣道:「皇姊……。」

夏文嫣挥了挥手,似是要将夏文渊的不安给挥掉:「别担心,本宫不会伤害自己的,我们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

少年心头的不安稍减,还是担心地开了口:「可皇姊还是要做那夏文瑀的替身?」

「傻孩子,那只是个权宜之计罢了,就好比你在宫宴里,要与士族子弟相交得如何开始?」

「唔……共同的话题,或者是对方有兴趣的事物?」

「对,还有熟悉的人或亲切的面容,这些都能让人容易放下心防去接受你。这也就是为何本宫一方面利用夏文瑀接近御王,可当他将本宫错认时,本宫却又一直否自己是夏文瑀的原因。」

「可文渊真的不希望皇姊妳这么好的人去做一个那么坏的人的替身……那人明明与皇姊妳是孪生姐妹,却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一般,甚至想杀了母妃、杀了文渊……。」

夏文嫣笑了笑,摸了摸夏文渊的头,她突然觉得夏文渊长大了,那个头几乎都要比自己高了。

「为了你们,这是值得的,只要我们能有御王这棵大树,这棵任凭谁都无法撼动的大树,我们的以后就会安稳。」

「嗯……。」

夏文嫣见他似是还想再说,赶紧转移话题道:「中午到下午本宫都不在,有任何情报进来么?」

「有的,御王府目前确实是在筹办御王与德安郡主的婚仪,这婚仪的确切日子就在八日后,也就是在这月初九。」

「所以说,本宫来得虽然晚了,可还不算迟……,」夏文嫣轻笑了一声:「还来得及能让他们生米无法煮成熟饭。还有呢?」

「最近御王似是因为古府而与德安郡主闹矛盾,上回不是有同皇姊说到古瑜德日日派人去御王府前闹着要见郡主的事?

似乎因为此事,御王便禁足了德安,德安为此相当不满,俩人几日未见、未说话了呢。」

「喔?此事似乎能好好利用……。那古瑜德是琮瓍的哪个古家查到了吗?是否真丢失了个女儿?」

「那部份暗卫还未回报回来。对了,皇姊,今日收到了天耀皇宫里的请帖,说是明日有个晚宴。文渊想,既然御王即将迎娶那位德安,她应该也会出席吧,皇姊要不要去会会她?」

「会是要会的,不过……你先传令下去,让探子明早就埋伏在御王府外,不论何人的马车出府,都煽动古瑜德的人闹事。」

「是。那皇姊……?」

「趁现在城门还未落锁,我们赶紧出城去,明早弄它一出,让御王陪着我们赴宴。」

昊天岭回到御王府时已是酉时正,彼时灵儿午睡还未起身,小武蹙着眉头到书房求见。

「小武见过主子。」

「郡主起身了么?」

「回主子,郡主尚未起身。」

埋首正处理公文的昊天岭闻言抬了头,眸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她瞧。

小武见昊天岭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道:「那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主子,郡主今日卯时初便醒了,早点时吩咐了下午要出府门,小武便同有谦将马车都备好可随时出发。

可郡主晨起说睡得很饱,早上到账房约莫不到两个时辰便昏昏欲睡,随意用了两口午膳便一直睡到现在,小武担心郡主的身体是不是病了,私自请了府内的大夫看过却未诊出什么来……还是郡主的药汤……。」

「她的药方子是庆长药师开的,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妳不用担心……如若是怕有内鬼,我会派人去查一下药渣。另外,庆长药师今日已经抵达京都,唔……待他有空时,我再请他过来瞧瞧。」

「是。另外郡主最近用膳的状况不佳,情绪起伏较大又嗜睡还常发呆忘事,似是时常在想念您。还有……有谦说……说……会不会是……。」

昊天岭抬了抬手道:「小武,妳先退下。」

「是。」

小武有些无奈地躬身而退,自家主子实在是太忙了。

她离去时,擦身而过的是一位身上满是血腥味的暗卫及一位身上尽是赶路烟尘味的暗卫。

「你先说。」昊天岭指着身上满是血腥味的暗卫道。

「是,暗卫长已经突破贤王的封锁往南去了。」

「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伤者都回来了吗?」

「是,随暗卫长前去救援的有五十人,伤者有七十五人,回来的有六十九人。」

「派一百人尾随去支持,那六位弟兄去记到祠堂里。」

「是。」那暗卫答到便躬身而退。

「你呢?琮瓍那处有结果了吗?」

「是。那位古瑜德所在的古家是琮瓍的忠臣世家,世代的言官很多都出自于这支古家,只是因为这支古家太过耿直,以致朝堂上许多官员对他们有所怨言。

查证的结果,古瑜德一家确实在数月前外出祭祀时遭人追杀。

当时古瑜德为了增加全家活命的机会,将去的所有古家人分成五批人分道而行。古瑜德同古夫人本身在逃命时遇上一位在朝堂上同样耿直的武官才获救。

可那位武官后来派了人出去找其它四批人,只找回了长女、长子及一道出门的族人,唯独却如何也找不到古瑜珍及她的侍女。

偏生古夫人最疼的便是这位幼/女,后来赫连皇太子通过母家那边的关系与古瑜德联络上,说古瑜珍已被人带到了天耀,还拿了郡主的画像取信于古瑜德,于是古瑜德便向琮瓍帝君请了长期的休沐,同夫人一道来天耀找女儿。」

「哼,好样的,原来是赫连宸在背后搞鬼。辛苦了,下去吧。」

「是。」

「天岭,你打算如何办?」

昊天岭将他的长指在书案上敲击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晓得文嫣公主的出现是否也与赫连宸有关,她来天耀的时机太过巧合……。」

他拿起晾笔架子旁近日新装饰上的鹅毛,蘸了墨开始在纸上写字。

昊天岭写了好一会儿,莫邪不曾见过他以鹅毛为笔写字,便忍不住走过来瞧,却在纸上见到了一堆自己完全读不懂的字与符号,那些是不论御王府里的哪一线暗卫都未曾用过的暗语。

「天岭,这是……?」

「看来得与这位公主痴缠一阵了,我得同灵儿说说,让她知晓目前的状况。」

「你不亲自同她说么?」

「谁知隔墙是不是有耳。」

昊天岭吹干了墨迹又看了一遍信后,在信中某处又写了什么,便很满意地将信装入油纸封的信封袋中,「云颀,将这拿去『未曾缺损』,记得让小武将这事告诉郡主。至於這古瑜珍……讓所有在外的暗衛尋找古瑜珍的下落。」

「是。」

「天岭,放在那处她会知晓吗?」

或许因为古家的状况明了了,昊天岭神色显得轻松,「那暗语及那处只有咱们几人知道而已,而那信也只有她看得懂。不曉得她的演技如何,咱们可得出演一出大戏好钓大鱼呢!」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 - 一滩血水

灵儿睡到了近戌时正才醒,醒来时守着她的是小琰,小琰见她醒了连忙递上一杯温水。

她迷迷糊糊地接过了水杯:「嗯……小琰?现在什么时刻了,怎屋子里点起灯来?」

「回郡主,现在已是戌时了。」

「戌时?」她扳着手指,「我记得我好像是午时初就开始睡的……我怎么睡了四个时辰……难怪我觉得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

「您饿了吧……?要不要先用膳?」

灵儿摸了摸肚子,觉得好像有那么点儿饿,「好,我在厅里用吧,不然会麻烦到大婶。」

小琰笑道:「是。」

「对了,小琰,妳方才说『用膳』,王爷也还未吃,会过来一道用是吗?」

「回郡主,主子已经用过晚膳,好像正在书房里头忙呢!需要请主子过来吗?」

「原来如此……他在忙便不用了,妳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吗?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小琰不清楚呢!郡主,小琰先去厨房拿您的晚膳。」

「嗯,去吧。」

小琰转身而去,灵儿径自下了床榻,觉得肚子似乎没有那么饿了。她走到卧榻找出蜜香红茶的茶叶出来,冲了茶。

待到小琰回来,她已是吃不太下。可她不想浪费,便一边聊天,一边多少吃一些。

「小琰,最近比较常见妳来莲华芳沁当差?」

「是呀,郡主与主子就要大婚,小武姐姐也跟着很忙,周夫人便让我来帮忙。」

「喔?小武在忙些什么?」

「小武姐姐最近常常同有谦哥一道出去采买。」

「同有谦一道……呀。」灵儿点点头,露出一个若有所悟的神情,「我知道了。」

「说到这儿小琰觉得有谦哥好像喜欢小武姐姐。」

「小琰在羡慕?」

「哈哈,羡慕倒是还好,能找到像有谦哥这样的男子是不错,不过若能再聪明些就好了。」

「是么?」灵儿笑了笑,舀了口汤喝,「如何这样说?」

「他在小武姐姐面前经常……不,应该说总是笨手笨脚的。

上次倒茶时还因为小武姐姐只是从他面前经过而已,他就忘了自己正在倒茶,结果热水就满溢出来烫到了手,郡主您说他笨不笨?」

「呵呵,有谦也真是的。」

「郡主您还没听到更好笑的呢!上次有谦哥出城办事,在路边看见漂亮的野花,便摘回来要送给小武姐姐。

结果他也不懂得拿清水养着花,回来时掏了蔫巴的花给小武姐姐。那时只有小武姐姐开心的笑了,我们在一旁是捧腹怎么有那么傻愣的人。」

灵儿听到一半时便垂了眸子,淡淡地道:「小琰妳才十二岁还小,也许终有一日也会找到妳的ht。」

「嗯?什么米特瑞……?」

「没什么。……小琰,对不起,我真的吃不下了,麻烦妳收下去吧。」

「好的,郡主。那小琰去拿药汤过来。」

「嗯。」

小琰收了几上的残羹,端了药汤上来,还依小武所言附了几种蜜饯上来,却见灵儿倚着卧榻愣愣地看着窗外,小琰觉得她的侧影似是有些心事、又有些落寞。

她先想了想先前是否有说了不得体的话惹灵儿不开心,然后硬着头皮道:「小琰是不是惹郡主不开心了?」

灵儿回过神来,对小琰扯了扯嘴角温声道:「怎么了?」

「嗯……郡主您发呆了好一会儿了,药都要凉了,听说那药凉了更苦,您是不是……?」

「妳说得是。」灵儿拿起药碗,喝了药,又看着窗外发愣。

小琰有些奇怪,小武姐姐不是说郡主很怕喝药,一定要配蜜饯的,可今夜却只喝了药而已。

她挠了挠头,想开口问,正好瞥见小香正推开后厅的门要进来交班。

小琰左右晃动了一下,见灵儿似是未注意到自己的行为,赶紧快步、大步地走到厅门处拉了小香到厅外去。

「小香姐姐,郡主先前午睡起身时心情好像还好,可用了膳之后却变得怪怪的……。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妳能帮我问问吗?」

「阿?那郡主在用膳时有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就是关心一下我最近怎突然出现在莲华芳沁当差,我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小武姐姐最近颇忙,然后说到有谦哥的糗事……。」

小香轻轻地拍了拍小琰的手:「妳这两日才过来莲华芳沁侍候,不晓得主子同郡主的事……她们很久没『见面』了。」

「很久没见面?可主子不是每夜都过来莲华芳沁过夜的么?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呀!周夫人还偷偷地在准备育婴用品呢!」

「主子是每夜都过来没错,可都是在郡主入睡了以后才来,又在郡主醒来之前就走了,她们实际上约莫有十多日未面对面说话了呢!」

「真的假的!难怪……哎呀,都怪小琰嘴巴大……。」

「算了,不怪妳,我先去陪郡主,妳之后小心点,要多学学如何读空气才行。」

「读空气?什么意思?」

「哎呀,妳连这也不晓得呀!这是京都里新的流行语嘞,看脸色的意思,懂了没?妳呀,多用点心,不然不止不会读空气,还跟不上流行呢!」

「御王这月初九要大婚?这情报是确认过的?」

「是。」

「呵呵,这可真有意思,所以说赫连宸还未使出那杀手锏……。茵茵,本王子记得妳说过赫连那些皇室传家的簪子,如果给女子定了亲,那女子却未嫁入赫连皇室会如何……?」楚秀成摸了摸怀里女子的秀发问道。

「呵呵,那还不简单,赫连皇室的先祖们将会在那女子婚嫁拜堂的那夜亥时末,将那女子化为一滩血水,以做为惩戒。」

「小乖乖,这事妳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

「秀成,你又忘了!是我的姨母说予我听的。」

楚秀成玩着茵茵的发尾道:「那位德安郡主若拜了堂之后会如何,听见了没有?

让探子将这件事,在他们成亲那日拜堂之后,再当做是本王子给御王的新婚贺礼送给他们,让他们好好的乐一乐吧!

本王子就不信那御王有通天的本事能阻止他新娶进门的娇妻化为一滩血水。哈哈哈!」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一 - 安慰

寅时初三刻,京都城里的人多半都还深陷睡梦之中,城门守军派人来到了御王府求见御王。

昊天岭接到通报时灵儿在他怀里睡得正舒服,他舍不得地将她的头小心地放在枕头上,再为她掖了掖被,舀了勺安息香在香炉里、确认香炉开始作用,随手拿了件袍子披着就到书房去了。

守城的大队长见他到了立时行了军礼,昊天岭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夏立国的公主及皇子在城外遭刺客追杀,现正被围困在附近的小树林里。」

「派人出去支援了吗?」

「派了,可因逃回来求援的人还未说清楚他们是困在哪个小树林便死了,截至目前为止,我们的人还未搜索到她们。」

昊天岭暗道:喔,原来这夏文嫣还喜欢玩花样呀!

「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尽你的职责便是,本王很快会亲自带人去寻。」

「是。」

云颀与大队长错身而过,挠着头进了书房,见昊天岭正用鹅毛在写信。

一会儿后,昊天岭将信放进油纸信封内拿给云颀,「放在一样的地方,再过来马房集合。」

「是。」

「你昨日有同小武说了么?」

「有的,不过小武那时才从府外回来,又未值夜,应该是今日值日时才会同郡主说吧。」

「那好,你放的时候小心些,我先去点人。」

「是。要分头进行吗?」

「嗯。」

接到通报一刻钟后的寅时正,御王府的亲卫已骑着马由四个城门暗道出城去寻夏文嫣姊弟。

昊天岭出城很快便发现确实是有非天耀的士兵在这夜里无月的晚上在找人,由那些人的衣着看来很像是江湖中人,而非暗卫、士兵等身份。他避开那些人,往城外的庄园去。

试问若你是一个有心机、成府又深的人,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是狼狈、很是惨的形容却实际上并不惨,你要如何做?该躲在哪儿会比较符合被找到时是如此的景况?

夏文嫣既然是个练家子,却得隐瞒自己是个练家子,还得带着不会武功的弟弟逃跑,她会跑去哪儿?

那地点需要是在京都城外却又不会很远……又要方便能掉些似是线索又不是线索的东西好让人能顺利找到……找到人的现场必须是混乱、杂乱不堪的……。

昊天岭在脑海里想着京都附近的地图,他很快便有了答案——京都西南方的那个废弃庄园。

不过……。

「让人回报是不是有马车及尸体之类的在西门外的树林里。如有,再查是否有线索指向西南方。」

「是。」

很快,便有亲卫来报结果。

「殿下,您所说的位置确实有马车,马车上无人,十丈内有几名侍从的尸体,路旁不明显处有血迹导引人往西南方去。」

「噢,还真是下了重本。我们的人有遇到阻碍吗?」

「回殿下,有疑似流寇,已经都被抓起来了。」

「嗬嗬,让云颀收队后再到远来居找本王。」

「是。」

昊天岭扭头向身旁的小队长道:「走吧,可以去接人了。」

昊天岭是在废弃庄园的小谷仓里的稻草堆里头找到夏文嫣姊弟的,找到时夏文渊已经昏迷,夏文嫣则是见到了昊天岭后才倒在他怀里昏过去。

小队长帮忙检查两人伤势,两人均灰头土脸的形容。

夏文渊的衣着多处被勾破、许多被树枝戳到的擦伤,没什么大碍。可夏文嫣就不止如此了,她前臂有几个刀伤,右脚踝扭伤有些肿。

小队长检查得差不多时,旁边传来一个惊呼声。

昊天岭扭头一瞧,是夏文嫣的两个侍女,那两位侍女亦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那两人约莫是有些吓傻了,看见来人是救兵就立时跪在了昊天岭的跟前。

小念道:「殿下,幸好您来了,公、公主与皇子终于得救了。」

「嗯。本王及时赶到,妳们安全了。」

「贼、贼人都……?」

「已经都处理了,回城妳们再去指认。」他转头向着小队长道:「去通知城门派辆马车过来。」

「是。」

灵儿很早就被小武给唤醒,她合着呵欠让小武帮她换上衣裳。

她瞧着身上的宫宴正装忍不住问道:「我今日有宴会要赴?王爷不是全推掉了?」

小武笑着回答她:「主子吩咐今晚有宫宴,郡主得进宫一趟。」

「今晚?现在出门会不会太早了?」

「主子说您可以先进宫去探望兰妃娘娘。」

「好,那等会儿我去院子准备一些东西再出发。」

「好的。」

「对了,小武……。」

小武见灵儿欲言又止便温和地道:「郡主需要什么吗?」

灵儿好一会儿才提起勇气小声地说:「王爷他……会同我一道去吗?」

小武看着她思忖了半晌才道:「您是不是觉得王爷最近对您不太理睬?」

灵儿闭上眼,试着掩饰眼底的落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有时对于王爷太忙顾不上自己这事能释怀,可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过于依赖他了,以至于现在一日未见他、未同他说话就像失了心魂一般,如同个行尸走肉。

于是,她时常提醒自己,如此的依赖是万不可取,那对于两人定是只有不好的影响。

可她好像变得比先前更怕寂寞,尤其是那日昊天岭发怒之后,她就鲜少见到他本人。

唯那一次两人在账房外的抄手游廊面对面,他是甩了袖子就走人,之后她即便见到了他,也仅只敢于远远的短暂一瞥。或许他这阵子似乎都在处理棘手的事,每次见到他总是散发着如冰冻三尺般的寒气在吩咐下属。

更何况自己不晓得现在自己的身份定位是如何,只能他不让自己去书房重地,她也就不便硬闯。

只是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好似被作废了一般,完全不知道近日王府外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明白这些事该去问谁才好。

她断断续续地想了许久、归纳了许久,终于发现自己的问题是以前不曾出现过的「患得患失」,可她无法确认这问题的根源是从何而来,只知自己这个「病」愈来愈严重。

倏地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她还未睁眼便听小武说道:「主子这几日事忙,总是夜归得晚又离开得早,但总归夜里都是有回来的。

郡主都没发现吗?

主子夜里还特地为您点了能宁神安息的香料呢!」

「是吗……?」

「看来郡主未曾注意到呢!」小武柔声道,「主子是说您最近处理帐目那些实在是太劳累,希望您能好好地休息。

主子对您的好,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呢!郡主您别多想啊!

对了对了,主子昨日说了他放了东西在『未曾缺损』给您,还吩咐有谦说今日要同您一道进宫呢!」

「嗯……那等回来再去拿吧,或许真的是我多想了……。」灵儿似是振作了起来,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穿好了吗?我先去为兰妃娘娘做一把花束。」

「快了、快了,请您再稍等一会儿。」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二 - 东窗事发

待到灵儿往前院去已是辰时初三刻,小武有些担心又不动声色地催促灵儿赶紧到前院去上马车。

到了前院,小武四处都未见自家主子的身影,有谦又正忙着,随着出门的时间逼近,她忍不住找了个守门的亲卫来问,才知道昊天岭已经出门了。

小武蹙眉道:「啊?主子已经先出发了?」

「小武姑娘,好像是城防的事情有些急,寅时守城的大队长亲自来了王府,王爷收到消息便点了人出去了。」

「是唷……。」

小武偷偷觑了马车门一眼,这些日子她日日看着自家郡主忙虽忙,但空着的时候都在发愣,一整日下来连膳食也未进几口,眼底的不明白及落寞经常是藏都藏不住。

自己最是贴身侍候她的,自是最清楚那原因是什么。

虽然她也试着想向主子表达郡主过得其实不好,毕竟一个人情绪起伏赫然变得不同以往,或许最需要的是亲密的人的陪伴,可主子似是有自己的打算,她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

好不容易郡主能同主子出一趟门,她先前还想也许她们能藉由一道乘车的机会在马车上修好,可现在主子都出门了,哪来那个机会能重修、能旧好?

她捏了捏脸颊,走到未关闭的车门前道:「郡主,主子好像因为城防的事先出门了,晚点会直接到南熏殿找您,现在小武先陪您进宫好吗?」

「嗯。」

见灵儿点了点头,小武便上车,将车门关闭好。

有谦确认人都上车也关好了车门便打马向前。随着车轮缓缓转动,马车开始向府外驶去,这还是灵儿继上回她从古家回府之后头一回出府门。

可马车才出府门,便听外头吵吵嚷嚷的。小武暗道不好,灵儿已是探到车窗去看个究竟。

她不看还好,窗帘子一掀开便见有古府纹徽的马车停在一旁,古夫人撑着虚弱的身体让侍女搀扶着站在马车前啜泣,而主要的喧闹声是来自于御王府的小厮同古府的小厮推挤成一团,旁边还有许多人在围观着。

由于古夫人并非是大哭大闹,又她虽是有些年纪,却依旧是个大美人儿。那美人的面容梨花带泪、隐忍啜泣的形容看起来是楚楚可怜,让人很是心疼。若是知道她在此处哭泣的原因,就更令人动容了。

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郡主乘马车出来了!」

古夫人闻言,开始四处张望找寻着。

终于,她见到灵儿的脸出现在车窗上,激动地往她的马车过来,那些古府的小厮见自家主子移了位置自然也往灵儿所在的马车前堵了过来。

小武往前到车驾后方的小窗同有谦小声地说道:「真是的,都挑这么早的时间出门还遇上这群人,她们日日来不烦么!我护着郡主,你能冲过去吗?」

小武这话语虽小声,却如惊雷声般一字不落地全进了灵儿的耳中。

古夫人日日来御王府门前哭?

自己如何会什么都不知道?

她有些怔愣,耳畔似是又响起赫连宸亲口所言:当妳收了那支在我国代表皇子妃的玉簪子起,妳同孤之间的关系就不一般了、妳还是安心地等着和亲到我国做孤的侧妃吧!

那晚所说的和亲之事一直未闻后续……。

似是忽来了一道光让她一切都明了了。

她心里头有些苦涩,想来是这些事都被王爷下了封口令,无怪乎王爷都不让自己进书房……。

原来自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已被瞒了许多的事情。

小武同有谦说好便往灵儿身旁靠了过来,可当她见到灵儿的脸色便晓得自己闯祸了,她小心地向灵儿道:「郡主,我们得在那些人围过来之前先突围,小武护着您好吗?」

「小武,让有谦将马车停下来。」

「郡主……。」

「有谦,将马车停下来!」

「郡、郡主……小武?」有谦惊讶于郡主亲自发令让车停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让车停下还是走。

「有谦!还不停?」灵儿话由丹田发力,说得是铿锵有力。

「是!」有谦一个激灵,立刻拉了马,让车子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下,古家夫人也已跌跌撞撞地到了车门旁了,一众小厮堵在马车前,御王府的小厮并亲卫们见状赶紧上前试图在马车周围围成一圈人墙保护马车。

「郡主……。」

灵儿冷冷地道:「小武,我不可能永远都在王爷的保护之下,我自己的事,我希望能自己面对及处理……。」话落她就将车门给打开。

车门外,古夫人殷殷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灵儿没什么表情地环顾了四周后下了车,小武赶紧跟在她身后也下车,在她身旁警戒着。

灵儿站在古夫人的面前半晌,在古夫人想往前抱住她时先向古夫人行了个平礼,古夫人见那礼整个人愣住。

她见此时是个好机会便缓缓地道:「夫人,不知何故夫人要日日来御王府前?」

「瑜儿……瑜儿……,御王把妳藏得都不认母亲了吗?」满脸泪痕的古夫人受到了打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古夫人在心中骇然,怎么找了多时的女儿竟称呼自己是夫人,一会儿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开口道:「是了是了,老爷说妳失了记忆…过往的一切都不记得了,只有被御王捡到之后的记忆……。

那不打紧,咱们回咱们家,回家之后妳会慢慢想起来的。好不好,瑜儿,跟娘亲回家。」

「夫人,王爷并未藏我,是我最近太忙了,这几日并未在府内……。」

灵儿眨了眨眼,掩去欺骗古夫人而生的愧疚感。她方才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以柔软的方式面对及回绝古夫人。

她直视着古夫人的双眸淡淡地道:「本郡主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古夫人颤抖着道:「瑜儿,妳不同母亲回府吗?」

古夫人日日到御王府门口求见,未有一日能获得通传见到自己女儿。她想今日大约是老天爷怜悯她,才得以见到一面解相思之情。可她深怕此时此刻若不能利用这机会将女儿带回去,就又见不着女儿了。

灵儿一字一句地说:「古夫人,本郡主今日还有要事要去办,改日一定找一日过府一叙,如此可好?」

旁边的丫鬟见灵儿语气变得强硬,又答应之后会到古府拜访,便跟着劝说自家夫人:「夫人,二小姐都这样说了,咱们先回去吧!」

「是呀,我们先回去吧!」另一个婆子也赶紧如是说。

古夫人失了光彩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灵儿艰难地说出:「好吧……咱们先自己回去,回去等瑜儿回家……。」

终于,古夫人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往自家的马车去,古府的小厮们也不再堵着路,开始纷纷离开。

灵儿未理周遭看热闹的人群是否散去,便径直上了马车。

「有谦,走吧。」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疲惫。

「是。」

马车重新行驶在路上,灵儿看着跪在一旁的小武开口道:「妳知道多少,全部告诉我。」

「郡主……。」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三 - 伤势

「妳说了我才好能在心里有个准备。说吧。」

「是。有些事小武也不是很清楚,但主子确实是下了封口令,要外头的消息都别让郡主知晓,有些事是小武听书房当值的姐妹们说的。」

「嗯,果然。她们说什么?」

「郡主您也知道,除了您之外,书房内通常只有云侍卫长随侍,近日因莫大人回来了,当然莫大人也会在里头,其余的人都只是在书房外候着而已。

那日主子接您回来之后,在问过周夫人及我,关于古夫人的事后便又匆匆回到宫里头处理事情。待晚上从宫里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气得在书房里摔了不少东西。」

「摔东西?」

「是的,因为缮后的部份是当值的姐姐们做的,据她们说整个书房除了一个莲花木雕的纸镇之外几乎都砸光了。」

灵儿攥紧了腿上的裙纱望向窗外淡淡地问道:「王爷以前曾经这样过吗?」

「小武只听说过一次,是在雨王妃过世那阵子。」

灵儿一听,她感觉喉间似是有什么哽住、心脏处也隐隐开始发疼。她想自家王爷一定很爱那位雨王妃,才会让一个平时如此自律的人在自家王妃过世时整个失控。

她又问:「那这次是什么原因?」

「似乎是跟您有关……。」

「是和亲的事吗?」

「是……。」小武回答得相当小声。

灵儿喃喃自语地说:「之前是查给我下套的人,接着是和亲再加上一个古家……。」

她忽然噤了声,再开口便是问道:「和亲的事现在是什么情形?」

「呃……主子会处理的,就连您同主子的婚期,主子都未曾延宕半分,郡主您别担心要远嫁的事。」小武跪着过来握着灵儿放在腿上那双发颤的手。

灵儿将目光从窗外拉回看了小武一眼又迅速转到窗外去,小武在逆光中似是见到她的眼眶是红的。

马车里头安静了半晌,才听见灵儿低哑着声音道:「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形?那消息已经甚嚣尘上?」

小武低下了头,弱弱地道:「是。」

小武听到她倒抽一口气后道:「我知道了。妳别跪了。」她思忖了一会儿又低低地道:「回头我写个信,妳帮我派人送去古府吧。」

「是。」

马车很快便过了兴安门到了右银台门,一路上灵儿都未再说些什么,只是那一直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的心事。

夏文嫣姊弟被送回远来居驿馆时天已大明,驿馆的驻馆大夫不一会儿便到了,另外因夏文嫣手上的刀伤,昊天岭还让城防值日的云军医也过来帮忙。

驻馆大夫在处理夏文渊时,原以为他身上只是皮肉伤而已,切了脉才发现夏文渊的内里伤得不轻。掀开了衣袍,驻馆大夫看见的是胸上明显的内伤痕迹。

那痕迹仅仅只差了一寸,就能让夏文渊身上极其重要的脉门不保,难怪即便是他已脱离险地一段时间却一直还未清醒,其原因便是在此。

驻馆大夫明白兹事体大,于是请了昊天岭入房,以便向上禀报时能有个左证。

「殿下,您怎么看?」

昊天岭轻笑了一声:「云颀,请云大夫先过来。」

「是。」

一会儿,云大夫急忙过来,他一见榻上的夏文渊便道:「殿下……这位皇子……?」

「依你长年的军旅生活,觉得这样的伤势是何人所为?」

「能如此拿捏,必是个有武功内力的人,可……。」云大夫上前为皇子切了脉,又在夏文渊身上比画了一下,「果然……。」

「果然如何?」昊天岭十分有兴味地问道。

「那掌力,应该是女子所为。」

「嗬嗬。」昊天岭忽而转了话头:「话说公主的情形如何?」

「公主殿下的伤势比较深的是在左前臂有一刀见骨,其余的並未如看起来得那么严重,理应是差不多要醒了。」

「知道了。」昊天岭转向云颀,「云颀,回府去拿两瓶能生肉化淤的药来……再去宫里申请一罐秘制的去疤凉膏来给公主。」

云颀正要出房门,昊天岭叫住他:「云颀,去的时候顺道带那两个侍女去大理寺的牢房里指认指认。」

「是。」

灵儿带着花束进了南熏殿,被宫婢请进了前殿却不见兰妃。

宫婢和气地为她上了茶及茶点,她喝了一盏茶又坐了好一会儿后,才见兰妃边擦着手从侧门进来。

灵儿赶紧站起来行礼,兰妃却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行礼,然后先开了口:「灵儿,妳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尽力开朗地道:「母妃,灵儿无事呀!」

「无事?」兰妃轻笑了一下,「无事会是这种气场?」

兰妃走到灵儿面前,径直伸手抚上了灵儿的脸颊。

那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若非灵儿见她的双瞳没有焦距,灵儿差点儿要以为兰妃的双眼已经复明了。

兰妃温柔地问道:「岭儿不在,妳能同本宫说说吗?」

灵儿瞬间就红了眼眶,只是她并不想让兰妃担心便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受到王爷的保护太多。」

「是吗?」

兰妃示意灵儿坐下来,秋绘立刻端了茶上来。

她泯了口茶道:「岭儿就是这样,什么都总想得太多、太过周到,同时也为自己设限了太多。他想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也从来不管被保护的人的心情。」

灵儿似乎听见她隐隐地叹了口气,又听见她道:「灵儿,妳知道他十二岁时就带兵打仗的事吗?」

「您是说王爷那时带兵去支援镇远大将军的事吗?」

「是呀,其实他是为本宫去的。」

「为了母妃而去?」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四 - 宫宴

「本宫虽说是出身雪国皇室,但实际上我们这支族很早就淡出皇室,只是恰好有个机缘让我同现任的雪皇情同姊妹。

这事呀,知晓的人很少,就连那老头子一开始认识本宫的时候也不清楚本宫是出身自雪国皇室的一个支族。

其实我们这支族的人性子都很刚烈、宁折不弯的。大约是这样,本宫也养出一个刚烈又不服输的儿子吧。

天岭打小就是一个贴心的孩子,知道本宫是个反璞归真的性子,六岁选了云颀之后便离了宫拜师,在外修习的功课繁重,却还会记得利用难得的闲暇时间,以山林里随手可得的东西做些小玩意儿送回来给本宫,让本宫得以舒舒心。」

兰妃走到多宝格前,随手拿起一个木制品递给灵儿,「妳瞧瞧,他有多用心。」

灵儿接了过来,那是一只手掌那么长的机关变色龙。

变色龙的四肢是可动的,使用机关便能让变色龙在案上行走,并且行走的时候它的头尾会晃动、眼睛会随着动作转圈,还时不时会弹出及收回舌头,是个完成度相当高、亦是相当精巧的机关。

她由衷地赞叹道:「这个变色龙做得真是栩栩如生呀!」

兰妃回到位子上又喝了口茶:「是呀,由这个小东西也能看出他是个多细腻的孩子。

他的性子一直都埋藏得很好,连本宫都未曾发现在他那温文儒雅的表象之下,是如此刚烈、如此护短,如此地杀伐果断。

那时我被其它有背景的妃子欺负,她们不清楚本宫的家世,以为本宫只是凭借着那老头子的宠爱而已……。」

灵儿不可思议地说:「欺负?」

她打从心里讶异:兰妃如今这模样着实令人难以将她与有人胆敢前来欺负、找芢等事联想在一起。

「是呀,那是明晃晃的欺负呢。

不过本宫对于那些小家子气的行为觉得很是无趣。

说真格儿的,本宫并不在意那些,仅仅权当是在这无聊的宫中,打发时间的一点小小娱乐罢了。

嗬嗬,妳不知道本宫多会演、又有多爱演,宫里头实在是太无趣了呢。」

兰妃笑了一下又继续道:「只是那些事却偏偏连续二次给难得回宫替本宫过生辰的岭儿撞见。

想必他看在眼里是十分地不痛快吧,可他却能隐忍不发,私下谋画着想找时机去带兵建功,好让本宫这个母妃能母凭子贵。」

兰妃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往前踱了二步道:「谁能想到一个才半大的孩子会有这样深的想法及能力?

可他成功了,他后来确实是成功了,他还用行动震摄了所有的人……,在那之后确实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本宫。

可是……他曾想过他那些在外打仗的日子里,本宫每个日夜总是时时刻刻在提着心吊着胆,深怕接到他的恶耗吗……?

灵儿妳能明白吗?

本宫看着自己的儿子为着自己根本不在意的欺负出生入死却无法劝阻、劝无可劝……那种感觉……。」兰妃终是忍不住,叹了长长一口气。

「母妃,灵儿明白了,我会同他商量的。」

「嗯。」

「母妃,谢谢您安慰我。」

「哎呀,都陈年老事了,妳能想得明白就好,都要做夫妻的人了,双方好好地沟通所想,才不会有误会、有遗憾。

方才说的本宫不想岭儿担心,就权当我们俩的秘密好吗?」

「好的。」灵儿终于露出从早上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对了,本宫再告诉妳一个秘密。」

「灵儿洗耳恭听。」

「本宫的眼睛……待到岭儿哪一日真正懂得如何爱一个人的时候,本宫才会让它重见光明。」

「这……。」

「嘘……记得这是咱们的秘密哟!」兰妃小声地笑着道。

灵儿被兰妃的神情给逗笑,轻声地道:「是的,母妃。」

兰妃点了点头,「哦!差点儿忘了,本宫方才做了叉烧包,等等就能用了。」

「叉烧包?」

「是呀,本宫瞧妳上次来的时候吃了好几个,想妳大约是喜欢吃,难得妳进宫,当然要做些妳爱吃的。」

「多谢母妃!啊!母妃,都忘了我做的花束,希望您会喜欢。」

兰妃接过花束闻了闻又以手指轻捏花瓣道:「这……味道似菊又非菊,又有些莲花的味道,可本宫摸起来是菊花没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灵儿笑着答道:「母妃,这是御王府花房新种出的品种,王爷说是为了母妃您种植的,让母妃在秋冬还有花能赏。」

「哦?这花取名了吗?」

「王爷说这花色同青莲一般,所以称这花是青妍菊。」

「青妍菊……清心而妍丽,那孩子真是有心了。秋绘,将花拿去插瓶,放在本宫的床榻旁。」

「是,娘娘。」

「啊……!」夏文嫣由恶梦之中惊醒,入眼的是昊天岭关切的神情。

「醒了?觉得如何?」

夏文嫣神色惊讶地道:「天、天岭?你怎么会在这儿?」

「妳在城外小树林受袭,有一个侍卫到城门求助,而现在本王暂代京畿防务,理所当然便通报到本王这儿了。」

「原来如此……文渊……文渊还好么?他为了本宫……为本宫挡了对方的一掌。」说到末尾,夏文嫣已是激动,昊天岭伸手扶了扶她。

「他……,」昊天岭垂眸,「基本上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眼下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大夫说约莫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这么严重!」夏文嫣神情显得自责,喃喃道:「都怪本宫不该临时说想要出城去附近那暖房瞧瞧,又玩得太晚才回来……。」

「公主有看清对方是谁吗?夜里本王接到通报出城时在附近抓到几个流寇……。」

「攻击我们的是一群带着钢刀的人,约莫十来人吧……。本宫出城时是一时兴起,又未想会如此晚才回来,带的护卫不足……。

本宫也不清楚他们是要银子还是针对我们的命……。总之他们其中一人攻向本宫,文渊就冲过来挡在本宫身前,挨了一掌。」

「如若让公主见着那些人,公主能认出来吗?」

「唔……应当是可以。」夏文嫣点了点头。

「公主折腾了一晚上,眼下也午时了,要不要先用膳再去牢里头瞧瞧?」

「好……。」

「那本王到外头等妳洗漱好。」

夏文嫣闻言便在双颊上腾了两朵红云,颔了首。

「小念、小青。」话落夏文嫣将脚放到脚凳上想站起来去洗漱一下。

她一站起,肿大的左踝无法承力,疼痛瞬间大大地、用力地刺激了她敏感的神经,她不住地呼了声痛,跟着便是身形倒了下来。

昊天岭彼时正走到房门口,听见她的呼声,一回身便将她揽进怀里,让夏文嫣免了与地板的亲密接触。

这一日灵儿同兰妃相处甚欢,灵儿还听兰妃说了不少昊天岭年幼时的趣事,但直至傍晚都未见昊天岭的身影出现在南熏殿,亦无让人捎来任何消息。

眼看晚上宴会的时辰即将来到,灵儿起身向兰妃告辞。

「灵儿,妳先到院子去别走远了。」

「可是……母妃,差不多到晚宴入席的时辰了,灵儿怕是再不出发会来不及的。」

灵儿不觉自己身份有多尊贵到能像其它人一般踩着点出席晚宴,因此她想早些入席,别让人觉得她只是被晋个郡主就骄傲起来。

「不急,今晚的宴会本宫也要出席,我们一道去吧。」

「好的,那灵儿在院子里等您。」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五 - 小插曲

灵儿扶着兰妃在秋绘的带领之下顺利地在适当的时间点抵达设宴的地点——御苑的东南角枫香园。

今夜的宴席不似灵儿先前参加的那几场正式的宴会,这宴会因算是半正式的,所以才办在这园子里。

枫香园是御苑之中专门种植枫香树的地方,在往枫香园来的这一路上,还未接近便已是能闻到空气中尽是浓郁的枫香味道。

她们似是循着枫香味找到了枫香园的感觉。在踏进了园子,立即感受到里头与外面的气氛迥然不同。

园子里,到处挂着琉璃制的气死风灯。

那些风灯上的琉璃除了透明无色的之外,亦有许多不同的颜色,有的里头还似是上了一层雾气,能让从中透出的烛火光色柔和许多。

除了一般常见的红、黄、橙色火光之外,亦有紫色、蓝色、绿色等等变化。

其中还有特别的灯,其上头的琉璃并非使用单色琉璃,而是几块彩色琉璃给拼接出来或是在琉璃烧制的过程中添加了色料加以变化,使之呈现出一些图案。这类的灯本身看来就有趣,其所透出的烛光,自然是比一般的灯有更多变化了。

当然,这些灯除了让宴会的布置富饶兴味并倍感氛围轻松之外,亦让园子里如同白日一般亮敞。

而座席的布置亦不同于在宫殿大殿里头那般,园子里四处皆布有座席,有些位置是围绕着一圈的矮案桌席地而坐,有些则是桌椅之上搭有棚子,其中一些棚子还附有能阻隔部份视线的纱帐。

绕过整个宴会场地一圈,能让人感觉这现场走着的是轻松活泼的风格,又带着些许青春俏皮的味道。往深一层想便能从种种的迹象中猜出,今日的宴会其实是为了某某年轻人而举办的。

灵儿同兰妃到场的时候因着光武帝还未到,有不少官员的受邀子弟在这园子里的布置气氛带动之下,已放松地玩成了一团。

几个带头的人约莫是原本就互相认识,嬉闹之后便将整个氛围炒热起来,一时间枫香园里好不热闹。

兰妃觉得很有意思,灵儿便扶着兰妃找了个位子坐在一旁观看。

忽地一只酒盏歪斜地倒向兰妃,灵儿怕酒洒在兰妃的衣裳上,便眼捷手快地接住那酒盏。

她接住了那酒盏,往里头一看,才发现那酒盏中一滴酒也没有。

灵儿还未明了发生了什么事,那群年轻子弟便围了上来,在见过兰妃之后围着她说话。

「这位小姐,妳要表演个什么呢?」

「嗯?你们是在玩什么?」

「额,妳不知道在玩什么还接那酒盏呀!真是有胆子!」

另一位子弟也附和道:「姑娘真是有胆识呢!」

灵儿笑着颔了颔首:「那请问,你们现在能说接住了酒盏要做什么呢?」

「哎呀!顾着说话都忘了呢!接到了这酒盏的人,就得做个什么娱乐娱乐众人。」

「嗯。就是要表演对吧?能从什么之中挑选吗?」

「琴、棋、诗、画、做对子、写对联,也能行通令、雅令。」

「如果妳想也能为大家舞一曲儿。」

「原来如此……那你们先前已经都做过些什么了?」

旁的又钻进来一颗头:「赋词﹑诗歌﹑对对子皆已有人做过,先前也有人带着大伙儿玩了通令﹑行了雅令……,」那人说到一半,指了指不远处案上写好的对联,「对联也写过了,妳这会儿只有弹琴与跳舞可以选了!」

「这样呀……。」

她才犹豫了一会儿,众人便开始起哄。

兰妃脸色有些不豫,灵儿见状小声地同兰妃说:「母妃,灵儿恰好只会一曲,可灵儿并未带琴,不知是否能向母妃借上一借?」

「什么样的琴?」

「古琴。」

「秋绘,去取本宫的凝曦来。」

「娘娘您是说凝曦吗?」

「尽快取来。」

「是。」

灵儿趁琴还未取来,先扶着兰妃坐在一个比较稳妥的座席。

小武机灵地搬了一张琴台及绣墩在一个搭了棚子的树下。

那群年轻子弟也纷纷寻了座席等待灵儿弹上一曲。

众人就座之后你看我,我看你地场面有些尴尬。

渐渐地几个人就交谈了起来。

「嘿,你故意将酒盏往兰妃娘娘那处抛就是为了引这女孩接吧,你知道她是谁吗?」

「其实我不晓得她是谁耶!」

「你不知道还丢给她?」

「嘿嘿,还好你丢给她,我正想结识她呢。」

「我也是想同她认识认识,她跟在兰妃娘娘身边,你说会是娘娘的侄女还是新的宫婢呀?」

「我希望是宫婢……。」

「你傻丫,要是宫婢会是那样一身衣裳么?」

「可如果是娘娘的侄女,我看虽然你是左相的侄子也没机会与她进一步的。」

「若是宫婢,那更不好吧,宫婢至少都要当差到芳龄二十五后才会被放出宫……。」

「如果被指婚就不会到二十五岁了……。」

「欸,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官员的女儿?」

「不晓得耶……。」

小武在一旁好笑地看着这群人,毕竟对这些子弟来说,至多只是听闻最近新晋了一位郡主,却是对这位郡主生得是什么模样并不清楚,理所当然会不认得她了。

最重要的是,郡主早就被自家主子给定下了,过几日便要行婚仪了呢!哪轮得到这些毛头小子。

灵儿被众人注视着并未说什么,只自顾自地走到琴台前,在搭好的琴台旁先净了手,然后焚了香。

一众见她一个人在那儿气定神闲,神态自若地做好抚琴前的准备。

她趁着琴还未到,在脑子里先过了一遍谱,想着几处要用何种指法呈现,抬眸环视了现场,正好见到周夫人与莫邪从入口处进场。

周夫人带着莫邪过来与兰妃请安,灵儿在与她们目光相交时向她们行了个平礼。

「欸欸,我眼睛有看错吗?她竟然是同周夫人并莫大人行平礼?」

「没,你没看错,我也看见了……那女孩到底是谁呀?竟然对她们行平礼!」

「喻赫,房将军有提过莫大人认识这样的女孩吗?」

一位英气凛然的女子回道:「我爹既不嘴碎又不八卦,怎可能同我说那些。」

「也是哟!」说话的女孩转头向另一位女子道:「语柔,妳有听说过么?」

「唔……照她的形容,应该是新晋的那位德安郡主吧。」

前面几个子弟均转过头来:「语柔,真的吗?她就是顶顶大名的德安郡主?」

「应该是吧……。爹爹说过,德安郡主是个低调睿智的女孩,装扮上也是十分俭朴……你们看她身上的衣饰看起来华贵又不浮夸,着重在合适这场合又能显出她的气质。

虽然那头上只配了二支簪子,可那簪子看来却是上上品……假设今晚德安郡主也有来的话,我想现场只有她是符合德安郡主的这些形容。」

底下还在一片讨论,秋绘已是从南熏殿将琴取了回来。

灵儿接过了琴,从容不迫地将琴放在琴台上试了两个音,便起身向众人行礼:「本郡主不才,在诸君面前献丑了。」

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轻快地拨弄琴弦,一个个琴音俏皮地在琴上跳着舞,似是原本萧瑟的秋天,如今有着迎风旋转的落叶变得让人再不觉萧索,而是充满了兴味。

一曲弹罢,未闻过此曲的众人似乎都醉曲了,琴台下一片宁静未有什么反应。

小半晌忽闻一个铿锵有力的沉稳男声伴随着拍手的声音道:「弹得好!弹得好!这是什么曲子?」

十一、公主袭来-之十六-如出一辙的公主

所有的人全朝向男声的方向跪下高喊:「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光武帝的眸光一凛,扫过底下一片人群,在那群人之中一眼就见到一个「发光体」在那儿,他知道她最讨厌这些个繁文缛节,便带着皇后,大步流星地朝那个方向去。

待到他走到了兰妃的面前,光武帝才道了一声:「都平身吧!」

「谢万岁!」

人们在这一片「谢万岁」的呼声过后才一一立起身板,可光武帝早在那呼声中,已亲自将兰妃从地上给扶起。

光武帝右手搂着兰妃,目光看着灵儿。

灵儿知道他正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便缓缓答道:「回陛下,是梧叶舞秋风。」

「梧叶舞秋风,好一个舞秋风,有赏!」

光武帝特意将视线尽量掠过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后道:「今夜表演得好的,一律有赏!开宴吧!」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落众人开始讨论要表演什么好讨赏。

光武帝牵着兰妃的手,带着皇后往他们专用的座席去,周夫人自然是尾随着,而莫邪往光武帝的身后去。

灵儿因要收琴,不好跟上他们,想着先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好再说。她正要收琴时,瞥见光武帝后头带来的随从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那对壁人正好目光也对望过来。

她笑着要同她们打招呼,眼前却是骤然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挡住她的视线。

那温润却带冷意的声音响起来:「那曲梧叶舞秋风弹得真好,妳何不为我弹首凤求凰?」

她直觉反应地回道:「我仅仅只会这曲,更何况凤求凰是我父亲专为母亲……。」

灵儿话说到一半便噤了声,她竟能在这一瞬间想起这凤求凰的曲目从来都是父亲专为母亲弹奏的,她只有顺带能在一旁旁听的份儿。

她似乎在脑海之中能见到两个恩爱夫妻正深情对望着的模糊影子。

是了,那一定是自己的父母亲。那形容同那日见到的古氏夫妇有些相似,她不由得觉得眼前看出去尽是一片蒙蒙雾气。

赫连宸见灵儿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她难得的没有闪躲,让他的心情大好。

「别担心,我们的婚事已经在商议中……。」他柔声地道边将灵儿耳畔的碎发挽到耳后去,「孤一定会比御王更加地疼惜妳。妳等着,孤一定用最美的喜服迎妳回去。」

灵儿听闻至此恍然大梦初醒,别过脸以避开赫连宸的手。

「呵呵,郡主如此娇羞,让孤更是期待洞房花烛之夜。」

「灵妹妹,妳在同赫连皇太子说什么?」一个活泼的女声彷若一般响起,这声音听在灵儿的耳里就像是孙悟空的那根如意金箍棒,让她可以就着这金箍棒的一伸一缩,立马脱离这赫连宸的宸海包围。

「晴姐姐,我们没有在说什么。」灵儿往前越过赫连宸,「原来这晚宴是为姐姐而举行的呀。」

灵儿行经赫连宸面前时,他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却被一只男性的大手给挡住。

他抬眸入眼的是隐含着犀利眸光的昊天策。

「哼。瑾王有何贵干?」

昊天策不如雪晴般无知,他毕竟也是个练家子,内力及真气都有一定程度的水平,在方才陪雪晴过来的路上,赫连宸所说的每个字句他都听得真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压低声音道:「别去惹本王的弟妹。瞧你都把她给吓坏了。」

「弟妹?」赫连宸轻笑了一声,「她是我未来的侧妃呢!看来瑾王是太久不在都城,消息都不灵通了。罢了,孤今日心情好,不予你计较。」

赫连宸说罢便推开了昊天策的手走了,徒留紧握拳头的昊天策在原地。莫邪见状快速地靠了过去,便同昊天策一道闪入了林子里交换情报去了。

雪晴同灵儿两人边聊着天,边在园子里东绕西绕。雪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形容。

「晴姐姐……。」灵儿都还未说完,雪晴就打断她:「妳瞧瞧,还是叫姐姐舒心多了,我就说嘛,这身份不是问题,很快就能解决的。」

「是是是,可是姐姐妳已经说这句话二百八十三遍了。姐姐妳到底在找什么?我能帮上忙吗?」

「啊?我已经说了二百八十三遍了?我怎么不知道?欸,我才刚到天耀,我那表姨父就迫不急待地给我找事做了。」

「表姨父?什么事?」

「总之,这忙妳帮不了。妳先陪我逛一下园子,晚点我们再叙叙旧。」

「好。」

总算雪晴逛完园子好几圈,她带着灵儿往光武帝的席次去,一路上才开始问灵儿。

「方才那个赫连皇太子欺负妳了?」

「没有。」

「还说没有,我远远就见妳泪光闪闪地。他到底同妳说了什么?」

「他要我为他弹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那他自个儿怎么不弹。奇怪,岭哥哥那儿去了,怎么来了这么久都未见到他。他怎么舍得放妳一个人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早上原本要一块儿进宫的,但他好像城防有事,所以先出门了。」

「是吗?昨个儿我进城的时候没看到什么乱子呀。或许回头能问问药师知不知道,他今日有出城一趟。」

「那我就不清楚了。」

「妳们最近好吗?我这次来可是为了赶上妳们七日后的大婚呢!」

「他最近似乎为了处理我的事在忙。」

「妳们好事将近,他当然忙。咦……?他府里这种事怎不是交给周夫人操办?」

两人的对话因着她们已经到了光武帝的座席而中断。

此处架了几个高度不一的小台子,上面铺有毯子、矮案桌,还有凭几、酒菜等等舒适的器物,以便坐在上头的人能由不同的高度一览枫香园的夜景,也容易观察园内一众活动的情况。

灵儿抬眸,果见光武帝并一众嫔妃都坐在那儿。周夫人也如传闻中所言,只要兰妃有出席宴会,便必定会坐在兰妃身侧的席次。

雪晴向光武帝行了个礼,「表姨父,您交付的事情,晴儿办好了。」

「哦?可有不错的栋梁之才?」

「是有那么几位。董尚书的次子,郭刺史的……。」

雪晴正在说着,骤然发现周围尽是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接着四周皆静了下来,她噤了声抬眸见光武帝正怔愣愣望着自己的后方,她还未转过身,便听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在这个静得只剩天地四方的枫香园响起。

「夏立国大皇女夏文嫣在此见过天耀光武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雪晴压抑着激动的心缓缓转过身去,当她看清来人的时候,她忍不住失声道:「小雨姐姐!」

这一切众人的反应尽落在隐在附近暗处的赫连宸眼里,他的嘴角忍不住地扬起一抹笑。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七 - 赫连宸

当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响起时,灵儿其实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是转身之后终于见着了一整日都念着的人。

眼前的男子怀中有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俩人双双站在那处,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

她第一时间是扫了他全身上下,见他似乎没受伤,便想上前瞭解一下城防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让心中已吊了一日的不安大石落地。

灵儿看着昊天岭正要迈步,却发现先前总是对着自己的温柔眸光,在今晚自见他开始,从未投射过来,一直是落在了那位夏立的公主身上。

她愕然,赫然发现心脏的位置好似被什么拧着﹑绞着,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心口。

正当她觉得心跳的声响愈来愈大,似是要充斥在整个耳里、让耳中再也容不下其它声音时,她却清楚地听见离她最近的两位妃子正在窃窃私语。

「这难不成是雨王妃再世了不成?」

「依着御王的性子,眼里大约是容不下其它人了。」

「是呀!」

灵儿感觉到一道剜人的视线过来,然后便听见那妃子又说道:「可怜那丫头还不清楚吧!」

兰妃因着眼睛不便利,感官与耳朵倒是灵敏许多。

她在第一时间听闻夏文嫣的声音时便蹙起了眉头。

那夏立国大公主的声音确实耳熟,那声线在自己的记忆中与已经离世的小雨一般无二。

可她自那声音处感觉到的气场波动却并非是小雨那般清清淡淡,而是一股似是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

她能肯定,那位公主并非是小雨,可为何那气场会如此形似?

底下那两个妃子的对话如同警钟传入了自己的耳中,将她从震惊之中拉了出来,她回过神扭头看向周夫人,果见周夫人的气场亦是呈现着詫異的形容。

「周夫人,」兰妃急急地招了招手并同时出声,「妳赶紧帮本宫将灵儿带过来。」

「是。」

蘭妃聽見周夫人起身的聲音,她想著靈兒到了身邊該如何安撫她,卻聽周夫人的聲音發著抖說:「啊……娘娘,恕飒宁难以从命了……。」

「怎、怎么了?」兰妃急着往台下望,找著灵儿的气场。

彼時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地靠到灵儿身旁,在小武還來不及防備的時候,以極快的速度强拉着靈兒的手离开,可昊天岭却是连个目光也未曾转过来。

「莫莫,你说什么?」

「是真的,那位公主生得与小雨一模一样,不论是声音、身形、气质,亦或是喜好都一般无二。」

「确认不是易容术?」

「天岭确认过了……在遇上的第一日便确认了。

只是最近太多事积在一块儿,公主缠着天岭,赫连皇太子又对灵儿逼婚。

南方情况不明……,三小国蠢蠢欲动、夏立锁国……。

那日还因为琮瓍的言官古瑜德找女儿找到灵儿身上,天岭派人去探听,顺道传回来琮瓍因为镇国的巫女失踪多年要立新巫女导致朝政不稳的事……。」

「雪国上次的战事后续还未处理完,现在极北与北原接壤的冻湖附近不明原因山崩以及不正常融冰……真是一片混乱呀……。

夏立国的都城锁城,可长公主及五皇子却作为使臣来到天耀……这相当地不合理,有派人去探探了吗?」

「先前有派三批人去,可是被贤王给刁难,现在冥殇已经去了,应该这二日会有消息。

对了,公主现在如何?方才看她的形容,好似已经没事了。」

「心病没那么容易……最近有好一些,可发作起来的时候……总之反反覆覆的……所以才提早带她回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灵儿一路上一直挣扎却无法挣开,手腕上已是一片瘀青。

赫连宸将她拉到一个静僻处一把抱住她。

她困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愈是挣扎愈是被他的龙延香气息包围,她不习惯亦不喜欢那香味,只觉得难闻得想吐,最后只好放弃挣扎尽可能地闭着气。

一会儿后,低头以衣袖掩住口鼻的灵儿收拾好了心情,淡淡地开口道:「殿下您带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赫连宸在这一会儿内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身上的温度及味道。

这会儿听闻她的声音,判断她已经冷静下来,便微微地放开她,以食指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

看着她那双因泪水而波光潋滟的双眸道:「孤方才见妳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甚是可爱,可妳那小模样孤只想自己一个人看见,于是便将妳带到这处来了。希望以后妳会有这样的表情是为了孤才有。」

「那您看够了吗?我还有要事,得先走了。」

「要事?」他嗤笑了一声,「一个郡主能有什么要事,妳这是要去打仗?妳还不知道吧……听说文嫣公主此次是带了两国联姻缔结书到天耀……她与御王看来是真是鸾凤和鸣呢。」

灵儿闻言面色上的血色少了几分,她勉力定了定神:「我出来也很长时间了,我该回去了。」

「这不是问题,等会儿孤带妳回去。现在先让孤好好地看看妳。」

灵儿低下头去,天知道现在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其实都只是个借口,她其实只想赶快离开皇宫﹑赶快回家窝在自己安全的城堡里,可实际上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家在哪里。

赫连宸以为她只是娇羞,惯为事事做主的他当然是又以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给她强势蛮横一吻。

她未挣扎也亦无闪躲,不算是配合可也不阻止他的攻城略地,赫连宸相当地满意她今日的反应。

只是当他吻完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唇时,便听她冷冷地道:「皇太子殿下这下可满意了吗?我能走了吗?」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方才还好好的让他抱让他吻,这会儿是又怎么了。

「孤不是说会带妳回去。」赫连宸抱着她半是哄半是命令地说道。

「虽说妳已经……不过妳若能一直如此地乖乖听话、不见得要帮孤坐上中土大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孤也是会好好地疼爱妳的。」

赫连宸在她耳畔如同是情人般地轻喃,忽地抱起她掂了掂,「妳比看起来得瘦……是差事太过繁重么?妳可不许怀上他人的孩子,妳是孤的,只能怀上孤的孩子……要听话,否则孤一定不会原谅妳的……。」

灵儿蹙眉,不喜欢他的触碰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挣扎无用,便试着说道:「我的侍女应该找我很久了,我同她回去就行。还请殿下放开我。」

她见赫连宸还是没有放人的意思只好又说道:「我听说大婚前男女双方不宜多接触,这会让那桩亲事不圆满。」

「哦?妳是在为孤着想?」

赫连宸笑了,约莫是未曾听过这种软话,他笑得灿烂。

看在灵儿的眼里,那笑不似以往的老狐狸现身,好像是有些真诚的笑。

不过她管不上那些,重点是赫连宸终于放开了她。

「好吧,那妳自己回去,孤看着妳遇到妳的侍女再回座。」

她点了点头,径自往枫香园较为热闹的地方走去。

灵儿未走多远,果然就遇上了小武。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八 - 醉酒

小武如释重负,带着点哭腔道:「郡主,太好了!总算是找到您了!」

灵儿亦是松了口气,向小武颔了首。

「郡主……您还好吗?」小武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蓦地,直接跪在了灵儿的跟前:「郡主,对不起,小武失职,未能护住您,请您责罚。」

灵儿顶着背后有如芒刺的炙热目光,淡淡地道:「小武,妳起来吧。」

「郡主……可是……。」

灵儿知道习武之人的耳力都非比寻常,她不想自己同小武的对话被赫连宸给听了去,因此她便道:「妳快起来吧。我想更衣,要往哪处去?」

小武立刻一股脑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她道:「是、是,请快随小武来。小武来为您带路。」

赫连宸听闻灵儿要去往恭房也不好跟着,再加上她先前所说的婚前忌讳,虽自己贵为皇太子,有时对那些禁忌也是会多少顾忌几分,于是便转了身往自己的席次走去。

他一离开,灵儿瞬间觉得双肩轻松了许多,可脚也不争气地软了,如不是小武扶着自己,她差点儿就要跌个踉跄。

小武担心地问:「郡主,您怎么了?要不要在这儿休息一下再走。」

她缓了一缓才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往恭房的路相对于现在的枫香园是静僻的,走没几步,小武觉得得说些什么,便先开了口。

「郡主,方才您就被带走了,我们都好急呢!到处找您,幸好您没事。」

「嗯……是谁让妳来找我的?」

「兰……郡主,当然是主子让小武来找您的呀!主子还吩咐了不少人出来找您,连雪晴公主殿下及瑾王殿下也在找您呢!」

「是么……?」

好一会儿后,灵儿才又低低地开口道:「小武,妳那时似乎也……很讶异,那……那公主真的生得与雨王妃一般无二么?」

小武怔了一怔,只答了个:「呃……。」

「说实话,小武,我要听实话。」

「回郡主,那公主真的是同雨王妃生得一模一样,连声音也一样……。」

「知道了……。」

灵儿突然急急地离了小武,往前扶了棵树,呜哇——地一声,便在树下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郡主、郡主!」小武抚着灵儿的背还立刻递上了绢帕,「您还好吗?」

「不……不妨事……。」她吐得嘴里酸苦得一遢胡涂,吐完还一个劲儿地拿着绢帕擦着自己的嘴,「我们走吧……不用去更衣了,我的席次在哪儿?」

「小武这就带您去。」

灵儿想,她的位子大约是被调动过的,在那席座上看不见赫连宸那灼灼的目光也看不见昊天岭并夏文嫣同桌说笑的形容,她只能见到在小高台上不知是哪位妃子的背影。

想来所有的事大约唯独只有她一人是被蒙在鼓里的,不过她又觉得,其实,那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亲眼所见之痛比之其它更甚。

眼前是方才入席时不经意瞥见夏文嫣笑语晏晏,而在她身旁陪着的,便是自己七日后的夫君,俩人相谈甚欢又状似亲密的样子,不晓得会是在说些什么。

耳畔又听见赫连宸所言:听说文嫣公主此次是带了两国联姻缔结书到天耀……她与御王看来是真是鸾凤和鸣呢。

小武见自家郡主不知在想着什么,坐下来便是开始倒酒。

「郡主,您要不要配些菜?小武帮您挟好么?」

灵儿朝着她笑了笑,「好。」

小武很均衡地将食案上的小菜都挟了一口的份量到她面前的小盘,挟好便招呼她用菜,「郡主,来,请用。」

灵儿迷蒙着双眼看着小武,点了点头,道了声好,却未用菜,而是招了招手。

她一招手,附近的宫婢便送上了一坛宫中佳酿,小武这才发现原先食案旁预备的两小坛酒皆已送进自家郡主的肚子里。

宫婢才将小坛子给送上来,灵儿又开始倒酒进酒盏,不一会儿食案下是横七竖八的五六个空酒坛,她整个小脸已经喝得红扑扑的,可食案上的菜盘依然未曾动过。

「郡主,您这么喝会不舒服的,配点儿菜吧。」

灵儿对着小武傻笑着:「什么?呵呵,我觉得这饮料真是好好喝呀,他好小气呢,都不让我喝这个,只肯让我喝果汁!我今晚就偏不要果汁,要将这种饮料喝个够,呵呵。」

小武劝道:「郡主,您喝太多了,万一被趁人之危了,那可怎么办……?」

「小武,呵呵,本郡主今日开心呀,不打紧的!让我喝吧!」

小武见她将酒添了一盏又一盏、自斟自酌地不肯停又劝道:「可您都没吃东西呀……。」

小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您再这样喝下去不行的!怎么办……?」她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想到了什么,「啊!对了!郡主,您在这儿等等,小武去去就来!」

「什么……?」

小武一溜烟儿便跑个没影,灵儿也不管她,继续喝自己的。

不多时,大约是又一杯黄汤下肚,蓦地,她发现天转了起来,地也跟着在转,然后她好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着就不醒人事了。

「莫莫,你该不是又被逼婚了?」

「开玩笑,我莫莫是用武力就能逼得了婚的吗?」

「可我听父后说莫将军有拜托他帮忙遴选一些合适的贵女唷!你的危机来了!」

小武在枫香园的一侧终于找到了能帮忙的人,赶紧上前道:「殿下、瑾王殿下!公主殿下!莫大人!」

「小武,怎么了?慌慌张张地?」

「请问您们有见着我家主子么?」

「岭儿?他不是因为灵儿找到了,便去灵儿的席次了?」

「没有,方才是小武陪郡主回座席的,主子并没有来过……方才小武绕了一圈儿也找不到主子。」

雪晴觉得不对劲,蹙眉急道:「小武,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郡主她入席后一直在喝酒,小武劝了好一会儿都无用。而且小武找到郡主的时候,她还吐了,小武怕她如此喝会更不舒服。」

昊天策、雪晴及莫邪三人对望了一眼,昊天策道:「莫莫,你去找岭儿,我同晴儿去看看她。」

「好。」

昊天策赶到时,正见着一个小酒坛从食案上滚落到地上铺着的厚厚毯子上,灵儿整个脸红通通地,眼神已经涣散,嘴里喃喃着昊天岭的名字,约莫是醉了。

灵儿又再一次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身子便歪歪斜斜地状似要倒下。昊天策一个箭步,在她的头掉进菜盘子前的最后千钧一发之际捧住了她的头,将她抱在了怀里。

「妹妹、灵妹妹?」雪晴向昊天策怀里的灵儿喊了好几声,还摇了摇她,可她完全没有反应。

雪晴蹙眉与昊天策对看了一眼,昊天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走吧,咱们送她回王府。有些事,我在马车上与妳细说。」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十九 – 意识融入

灵儿醒来时感到头非常地疼,天地还是在转,唯一令人高兴的消息便是自己身在莲华芳沁里,周身是自己熟悉、喜欢的味道。

她正庆幸身上已无讨厌的龙延香气息,却因想到那事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郡主,还难受吗?」

入耳的关心是小武传来的,在那声音里听得出她有些紧张。

「嗯,天旋地转的……。」

「您昨夜什么都没吃又喝太多酒了,这儿有醒酒汤,您先喝了吧。」

「嗯。」

小武将灵儿从床榻上扶了起来边喂她喝汤边说:「如若醒酒汤喝了还不舒服,要不小武找大夫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我多躺躺便好。」

灵儿喝完醒酒汤就直接示意小武自己想躺下睡了。

小武扶着她躺下,一小会儿后,便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小武想她应是睡着了,转身要出去换盆水。

才蹑手蹑脚走没两步,忽闻一道女声自身后而来:「昨夜是谁送我回来的?」

小武回身说道:「郡主您睡不着?」

灵儿睁着通红的双眼望向小武,小武不自觉地鼻酸了起来,回道:「是……是瑾王殿下同雪晴公主殿下送您回来的。」

她将目光收回,望着芙蓉帐顶低哑着说:「明明哪儿都能送的,不是?为什么偏偏要送我回莲华芳沁……?」

小武一闻灵儿如此说法,眼前立刻一片薄雾出现,她低着头说道:「小武去为郡主换盆水。」

才出到门外,小武不禁悲从中来,不住地拿着衣袖抹着眼里不停冒出的水滴。

「小武,灵妹妹在昨日我们来过之后,有醒来过吗?」

「回殿下,没有。」

「策哥哥,这……正常不可能睡这么久吧……。」雪晴扭头问昊天策。

昊天策看着雪晴,轻轻地颔了首。

「小武,有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回殿下,因为郡主昨日自醒来喝了醒酒汤之后就未曾起身,周夫人担心郡主,因此一早便请了府内的吕大夫过来诊脉。」

「那结果如何?」

「吕大夫说郡主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心过于疲乏,需要多休息。待郡主休息到一个程度,自然会醒来的。」

「策哥哥,那位吕大夫的医术靠谱吗?」

「晴儿,御王府内的吕大夫同上次妳在别庄里见到的军医刘大夫是拜把,又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医术水平亦是差不多,在天耀是上乘大夫之中拔尖儿的,寻常来说,他的诊断应是没问题的。

只是先前灵儿都是庆长药师在看顾,恐怕现在只有药师才能真正判断灵儿的情况。」

「可庆长药师昨个儿下午留了言便去往金阁寺了,不会那么快回来……这该如何是好?」

「晴儿,妳别急,说不定她真的是太累,妳也清楚,她现在的身子还未逆转过来,比较容易劳累。

昨夜发生那些事,咱们都惊骇成那样了,更何况是她。而且她又不知里头的曲折缘由,才喝了那么多的酒……想必心里上的负担不小。

不过,换个方向想,她对岭儿也是真心,不然反应不会如此之大。」

雪晴蹙眉:「是这样没错,可也真是委曲她了。岭哥哥也是的,要不是莫莫去寻,还不晓得他就这样送了文嫣公主回去,还直接住进了驿馆去照顾那对姊弟。

他们眼下都要大婚了竟然杀出这样的程咬金……你说岭哥哥会不会就因为与小雨姐姐的过往而陷进去……这样灵儿可怎么办才好?」

「岭儿做事是个有分寸的,对于事情看得通透,应该不至于如此。」

「可……策哥哥你还记得岭哥哥当年……当年那些发狂的行径么?晴儿会担心……。」

昊天策思忖了一小会儿:「小武,妳家主子有曾经吩咐过要交付什么给妳家郡主吗?」

「回殿下,没有……,不过前二日云亲卫长有来吩咐过,要小武让郡主知道『未曾缺损』里有东西要取。」

昊天策点了点头:「那好,妳晓得『未曾缺损』是在哪里吗?」

「小武不清楚。」

「嗯,想来那东西很重要,待妳家郡主醒来,提醒她去取。」

「是。」

「小武,我方便到后厅去瞧瞧妳家郡主吗?」

「可以的,殿下请。」

「策哥哥,我可能需要好一会儿,你在这儿等我吗?」

「不了,我去岭儿的书房,他说所有的情报得暂时先转到我哪处去,我去安排一下。」

「好,那等会儿书房见。」

雪晴进到后厅,走到灵儿的床榻旁。榻上的灵儿静静地躺在那儿,看起来没什么生气的形容,让她看了有些不忍。

她在榻缘上坐了下来,注视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岭哥哥与灵儿的这段,也算是自己有插手促成,如若自己未曾提醒他们,也许现在他们也未必走到这般光景。

而且,自己原以为灵儿在这段感情里是被动及慢熟的,甚至很可能还未曾深陷其中。直到昨日见她醉成那样了,还一直念着岭哥哥的名字……。

哎……这上天的安排如若不是自有其玄机,那就是造化在打磨一个人的心性。

只是……灵儿她……。

自己同她相交也有一段时日,并非是不了解这女孩。

按理,以灵儿的心性来说算是坚韧、阳光的,遇上了什么事是会主动去寻着线索找解决办法的人,并非寻常大户人家的矜贵小姐。

上次在泪泉别庄同她分别时,隐隐觉得她身上好像有些不平衡,可当时因她与岭哥哥才刚开始沒多久,便认为是俩人磨合期的不知所措造成她身上的不平衡,可这次……太奇怪了。

「小武,请妳去守着门口,任何人来都不让进,知道么?」

「是。」

在小武到门外去守着之后,雪晴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手抚上了灵儿的脸颊。

随着自己意识的融入,一大片孤寂的「空气」扑面而来。

雪晴望了一眼,这孤寂竟有十座城墙那么厚。

怪了,灵儿怎会有这样的感觉?

每个人都难免会有孤寂的那方天地,即便是身为倍受宠爱的么女的她也难以避免的。毕竟,人,生来就是只有自己,走过了人生的精彩后,最后还是只有自己。可一般只有在对于自己迷惘、质疑自己等等情事发生时,那方孤寂才会明显地扩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是倍感意外,灵儿这会儿正强烈地否定自己?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十 - 探究 I

雪晴强硬地往前走着,顶着那愈来愈令人难以忍受的不舒服感,在这之中逐渐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世间之间出现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愈往前深入,隔膜愈深,待到发现的时候,那些隔膜已变成了一道极深的鸿沟。自己能见着与自己相关的人在彼岸,可摸不着、挨不着也听不见对方。

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话,它说:退回去、退回去吧!现在退回去,那些鸿沟还能被跨越!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无可挽回了!

雪晴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再往前,多了一股压抑感围绕着周身,再继续就能见着那些压抑随着步伐转化为实体捆住自己。当「压抑」愈渐成形,眼前便浮现出许多透明的线头,那些线头的一端连接到自己身上,另一端则是连接到鸿沟的另一头,连接到那些同自己有关系的人身上。

最后,一股哀悼的气氛一拥而上,彼岸的那些人开始亲手将与自己连接的线给斩断,抛弃的感觉接连地由线的那头传递过来,那些人毫无悬念地转身飞入虚空中消失。

终于,当她抵达泛着鸦青色幽光的一个黑色门框前,感到的是这世上孤寂得只有自己的感觉。

她看着那门,鸦青色的幽光似焰,触摸起来却是冰冷,门框内深沉得似是所有的光线都无法穿透过去,令人不晓得里头有些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暗鼓励着自己,执意进入探寻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雪晴跨步,却撞在「门」上,她明白,灵儿正在抵抗自己的进入。

合欢在天耀因寓意着夫妻恩爱、合家欢乐之意,又因其树型好看、夏日遮荫能力强以及能用于药膳健体、药用能安神、顾肠胃并于跌打损伤的疗效,因此天耀很多府邸里都种有这种树。

御王府的东南隅,也就是梧桐居的附近亦辟有一个专门栽着合欢的园子,是当年建府时周夫人取其合欢的寓意而特意安排的。

这园子既专门栽种合欢,园内一应用具当然皆须符合其寓意,许多用品都以成双成对为准。又,这院子中最别致的便是入口的月亮门了。

那月亮门全以白玉制成,并以古老的文字镂刻了「上有圆月下有影」、「两相照映永不离」于门的左右相衬处。

白日看这门,约莫只觉得这门温润不抢眼,配着园子里的景色十分合宜,不论从门里或门外望去,都好像是一个百搭的画框,让时光能停留在这方天地之中。

夜里这门在月光的照射下能隐约发光,彷若萤石。若是十五月圆之日,月光还能透过门上的镂刻,让那些字整个亮起来。

因此,不知从何时起,府内便传说,如若相爱的两人能在十五月圆之时,一块儿到这合欢园的月亮门前携手踏入这门,再循着地上同样由白玉石做成的地砖指示进到合欢小亭,他们的这段爱情便能得到守护,便能顺利厮守终身。

于是这十五月圆夜夜访合欢园的雅事,就成为府内男女失衡中,有幸看对眼的爱侣们必做的事情。

脖颈上有颗黑痣的大丫鬟今日正轮值到合欢园打扫。

由于时至深秋,地上都是合欢树的落叶,合欢园的整理亦调整为早晚二次。也是因为一日打扫二回,每回来打扫的人反而不用花很多时间便能洒扫好。

她愉快地哼着歌,想着再过一段日子一定要求主子赐婚,好在某个十五的月圆之夜能带上自己的情郎进来这合欢园,让这合欢月亮门能祝福自己。

她哼着歌,见着园子里整理得差不多了,便往园外去。

才走到靠近月亮门,想着与情郎相处时的甜蜜,一时不察被脚下的白玉砖给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衡扑到了月亮门旁那白玉制的石灯笼上。

在她扑向石灯笼时,慌乱间本能地伸出双手,想扶着什么好让自己别摔得太惨。她的双手说时迟那时快地扶住了石灯笼的不同部位,正要用力撑住自己的身体时,偏生她右手抵住的部份竟滑了一下,她的头便跟着磕上了石灯笼。

剧痛伴随着细小的喀——地一声,那大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扶了额顾不得痛,赶紧地站了起来,检视石灯笼有无损坏。

她绕了一圈,见石灯笼表面上看起来无什么异常,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将扶额的手拿下来时,发现手上见了血。

在暗道了一声真倒霉之后,她无奈地从袖袋里掏出手绢折迭成小方形,仰起头来,再拿着小方形的手绢压着额头止血。

这一抬眸,她见到月亮门上镂刻着的「两」字旁竟出现了一个暗格,好奇地走过去一瞧,里头约莫有着三封用油纸信封装着的书信。

本着周夫人平日里教导的非礼勿「拿」,大丫鬟第一反应便是要直接将暗格给推回去关好,却骤然有一道声音劈进了耳里:找到了王府内各处隐匿的东西,不论大小,一律拿过来给本宫。

雪晴努力了好一会儿,无形的屏障一直阻挡在那儿,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便退了一步,观察着。

过了半晌,她将自己整个人贴在那「门」上,闭上眼开始默念着:灵妹妹,让姊姊进去好么?姊姊只是想瞧瞧妳、帮帮妳而已。

在默念了几回,她发觉自己正一部份慢慢地融入、穿透过那门。

待雪晴整个人穿过了门,里头似是一片虚无,她自己好似是飘在空中的。

此处的孤寂感稍减,雪晴正思考着那些灵儿的那些孤寂到底从何而来时,有声响靠近自己,由难以辨认乃至听得异常清晰。

「十四王子殿下,小女子、小女子……乃太常府的次女,请您……。啊……。」

「殿下,侧妃让奴婢来伺候您。啊……您轻点儿嘛,呵呵。」

「王子殿下,您放过民女吧,民女只想回家,是那个狗官把民女给绑了过来的!求您放过民女!求您放过民女!」

「十四王子殿下,小女子是骠骑将军的义妹沈春花,春花仰慕您已久,殿下能不能收春花到您的后院去?」

靡靡之音充耳,不论是曲意逢迎的、求饶的亦或是自愿的,都令雪晴相当地脸红害羞。

再一会儿后出现的是男子的声音。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十一 -探究II

「上了本王子的床榻,死都是本王子的人,想回家,下辈子吧,哈哈!」

「想死没那么容易,等本王子玩腻了再说,将她给本王子锁在床榻上,等本王子去临幸。」

「谁让妳要权没权、要本事没本事、要靠山无靠山,想反抗?妳翻不出本王子的五指山的,要不试试,本王子让妳生不如死却还死不了!哈哈哈!」

雪晴认出那是楚秀成的声音,正蹙眉为何灵儿会有这些记忆,又听到楚秀成道:「哈哈哈,灵儿,本王子现在不碰妳不表示本王子不会碰妳,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妳知道时机是什么吗?哈哈,昊天岭那家伙似乎很是在意妳。妳觉得本王子设下陷阱抓住他,然后压着妳在他面前演出一场活春宫,妳觉得这样好不好?」

「本王子对妳好吧?如此安排才破妳的身,而不是让雪苍破妳的身,妳很感动吧?到时一定能让昊天岭气得气血倒流,再配合上逆气丸,肯定有他好受的!本王子想想都很过瘾!」

雪晴瞠目结舌,这些内容十分地裸露,或许是这样,所以灵儿在她们面前一个字都未曾提起过。她想,这会是灵儿伤心的根源吗?

她在心里盘算着,一个她不熟悉的男声响起:「当妳收了那支在我国代表皇子妃的玉簪子起,妳同孤之间的关系就不一般了。」

「妳还是安心地等着和亲到我国做孤的侧妃吧!」

「听说文嫣公主此次是带了两国联姻缔结书到天耀……她与御王看来是真是鸾凤和鸣呢。」

这……这是赫连皇太子赫连宸?

空间里在赫连宸的声音后静默了半晌,才又出现男女的对话。

「如果我是一个妖怪,你还要娶一个妖怪为妻吗?」

「因何会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你回答我的问题嘛。」

「妳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说过要保护妳﹑爱妳一辈子的。」

「可是,你从未怀疑过我是个妖怪吗?还记得惊雷丸?你要我只能在保命的时刻才能动用,可那东西在这个时代是闻所未闻的,如若我不是个妖怪,如何会这些?」

「那些并不重要,即便妳是妖怪,那也无损我对妳的爱。更何况我们都已行周公之礼了,我绝不会负了妳。」

额?时代……?

雪晴觉得自己好像掌握到了什么,可还无法细想,空间里忽然出现狂风,还出现了雷鸣闪电。她最后的最后听到了灵儿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后便被强大的力给弹了出来。

那句话她听得真切,听得让人觉得心碎,说的是:我、我这里、乖乖留在这里,我不犹豫了,要在你身边,我都不出府好么?哪一日你若倦了我,我会躲在王府的角落里都不出来,绝对不让你看见烦心好么?

雪晴睁开双眼,将手离了灵儿的脸,拿出绢帕擦了擦自己额上的细汗。

她喘了两口气,看着灵儿有些病态白晰的脸蛋:「小武,去打盆水进来。」

「是。」

待小武端着水盆到了床榻旁,榻上的灵儿眼睫轻颤,似是要转醒。雪晴亲手在水盆里拧了绢帕,为灵儿擦了擦脸,不一会儿,她便醒来。

「妹妹,妳醒了?现在觉得如何了?」

灵儿望着雪晴,雪晴见到她眼底的情绪复杂,正想开口,便见她转了眸子,避开自己的视线。

雪晴握住她放在丝被下的手,轻道:「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灵儿摇了摇头,雪晴在心里叹了口气,「妳醒了我就安心了,妳睡了很久,要起身的话慢一点儿,我去吩咐厨房帮妳做点吃的。妳等等阿。」

「小武,妳照顾好妳家郡主,我去去就来。」

「殿、殿下,小武为您……。」雪晴以眼神打断小武的话,小武了然,便续道:「是,小武送您到厅门口吧。」

「不用了,妳家郡主醒了不都是要先喝水,我自个儿去便行。」

「是。」

雪晴出了厅门,小武扶了灵儿坐起来靠在床栏上,还倒了杯水给她。灵儿接过水便喝了起来。

小武偏着头觉得哪儿好像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便叨叨絮絮地说着话。

「郡主您这一睡就是整整一日一夜,都没吃喝可把小武给急坏了呢!周夫人早上还请了吕大夫来为您诊脉,结果吕大夫说您是太累了,需要多休息。晴公主殿下并瑾王殿下昨日就来过一趟了……可……。」

小武说了半天,灵儿一个回声也没有,她有些急了:「郡主,您哪儿不舒服么?要不要让大夫为您瞧瞧,您应小武个话吧!」

灵儿看着小武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未说,然后眼睛咕噜地转。

待她转完了整个后厅,小武见她咬了咬唇、垂了眼帘,小武知道她约莫是在找着蛛丝马迹,找着主子是否回来过的线索。

雪晴出了莲华芳沁,先是到了食堂找厨房大婶准备些灵儿适合吃的东西,接着就跑到书房去找昊天策。

「晴儿,妳来了呀?她还好吗?」

「嗯,我觉得情况不是很好。」

「怎么说?」

「我见她身上不平衡得很严重,便趁她未醒来进去了一趟。」

「妳、妳进去了?」昊天策闻言相当讶异,赶紧放下手中的笔,将她全身上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几次,「妳还好吧?有受到影响吗?」

「我没事,倒是她……。」

「她怎么了?」

「她似是被遗弃过,再加上她在楚秀成那处……那处听闻的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也许还故意让她撞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事让她变得容易不安。大约是如此,所以岭哥哥这次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做……对她来说伤害不只是一丁点儿大。简单讲就是如此。」

昊天策抚了抚雪晴的头发,「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尽力去弥补……希望事情能好转。」

「这事要同岭哥哥说吧,我想他是关键人物。」

「我会同他提的。」

门外有人道:「殿下,暗卫长传回来的夏立的情报。」

「进来吧。」

「策哥哥,你先处理吧,我去陪陪灵妹妹,没看着她吃些东西,我不放心。」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十二 - 延期

雪晴回到莲华芳沁时,厨房正好送了容易入口及消化的小米粥並鱼汤过来。小武见灵儿心情不佳,在接到通报后未让人进去,而是亲自到前厅这处来端。

「那就麻烦妳顺道禀了周夫人,请她不用担心,郡主已经醒来了。」

「好。」

雪晴才进门,便见到小武愁眉苦脸的形容,急道:「小武,灵妹妹怎么了?」

「殿下,您可回来了,郡主自醒来,一句话都不说呢!」

「怎会如此?妳说予我听听……。」

两人一道去往后厅,边走边说。

「……小武觉得,郡主肯定是在找主子是否有回来过。」

「嗯……。瑾王在书房的事情处理完,我们会一道去找妳家主子说说的。」

小武用一只手顺了顺眉毛,又轮流捏了捏自己左右边的脸颊,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别那么僵硬沉重,才推了厅门进去。

她们俩进门,就见灵儿怔愣地靠着床栏,坐在那儿。

小武向雪晴小声地道:「小武先前离开时郡主就是坐那个姿势,动都没动过……。」

「知道了。」

她们向前,走到床榻旁,小武小心地将托盘放在榻旁的小几上,雪晴则是坐到榻缘上。

她坐下拿起了小米粥吹了一会儿,灵儿才回神,将头转过来看着雪晴。

「灵妹妹,粥已经吹凉了,多少吃一些吧……。」

灵儿点了点头,意欲接过粥来自己吃。雪晴也不勉强,便递过去。

只是灵儿吃了小半碗粥,又喝了几口汤便觉得肚子胀得很,于是小武便将东西都收了下去,端了药汤上来。

灵儿见那药汤,怔愣了一会儿,视线瞧了雪晴又瞅了小武一眼,在她们殷殷期盼的目光下一口气将药汤喝完,把药碗搁在了小武的托盘上。

雪晴见灵儿对盘上的蜜饯恍若未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通传此时来报周夫人在门口候传,灵儿几乎是立刻对着通传颔了首,小武见状在心中隐隐泛着不安的感觉。

不多久,周夫人进门了。

周夫人见榻上的灵儿神情憔悴,看来似是又瘦了一圈,觉得很心疼。

「郡主,听说您醒了,老身便过来瞧瞧您有没有什么需要。」

灵儿望着周夫人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开口道:「夫人,您来得正好,我有两件事想要麻烦您。第一,我觉得身子不大行,婚仪的日期能往后挪吗?」

这是灵儿从睡醒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雪晴及小武在她开口的时候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可在她说完了要求后却是一颗心都凉了。

「回郡主,大婚这事老身一直都在筹办,这二日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保证大婚那日婚仪能顺利进行。如若郡主想改日子,因为这日子是王爷订的,老身只能去问王爷,不能做主的。」

灵儿垂眸淡淡地道:「好,那就去向他问吧。第二件事情,我想暂时搬去郡主府那儿住。」

周夫人观察着灵儿的脸色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于是不肯定地问道:「这……您莲华芳沁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搬出府?」

「我……只是听说大婚前男女双方不宜多接触,这会让那桩亲事不圆满。没有别的意思。」

「这种说法老身倒是第一次听见,可是您想改婚仪的日子又要搬出府去……这……还是得问王爷的意思。」

灵儿叹了口气道:「那就去问问王爷的意思吧。」

「是。」

待到周夫人离开,雪晴问道:「妹妹,用不着延婚仪的日子吧?」

灵儿淡淡地道:「姐姐,可我的身体真的不济……我怕到时候会闹出笑话,丢了岭……天岭的脸,如果是那样,我宁可延期。」

「那搬出御王府一事总能搁着了吧?,妳身体需要将养,郡主府也还未收拾……。」

灵儿垂眸道:「嗯……那就搁着吧……。姐姐,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好,妳睡吧。姐姐看妳睡了再走,明日再来看妳。」

「好。」

「策哥哥,咱们何时去找岭哥哥?」

「我们才刚回到王府里呢,现在都午时了,先用过午膳再说。」

「可我不饿,我心里很忐忑,总觉得要出事了,想早点同岭哥哥说说。」

「别急,妳不饿也是得喝药的,身体才好了七八分而已呢。况且,妳忘了,我同妳岭哥哥约定的时间是未时一刻。」

「我明白,还得等到未时呀……。」雪晴一脸恨不得时间走快点儿的形容。

「嗯。潇潇,等会儿记得未时去求见御王。」

「是。」

「晴儿,很多时候是欲速则不达的,这京都看起来平静,弄个急报找他来怕是会引得夏文嫣起疑的,妳说是不是?」

「我知道了。」

「眼下我带了很多情报回来,用完膳,妳也来书房帮忙吧。」

「好。」

潇潇在未时正出现在远来居,请驿馆的总管通报自己代表瑾王来传话。总管很快便让潇潇进到夏立国两位殿下的居所,来到夏文嫣居住的厢房。

他还未进门便闻「御王的棋力真是强,本宫真是心服口服呢!还能再出个诘棋让本宫解么?」的笑语声。

待他跨进了门坎,房里的笑语声因闯入者而停歇。

潇潇行了个礼:「潇潇见过御王殿下。」

「嗯。潇潇有何事来找本王?」

「瑾王殿下在问文渊皇子的伤势如何,据说皇帝陛下也在问,是否需要派宫中的御医前来?」

昊天岭听闻潇潇的问题并未立即搭理,而是向着夏文嫣道:「那本王再出一题,妳解解看。」

话落便摆弄着棋子,一直到了诘棋都摆完了,才道:「公主,本王就离开一阵,处理一下每日的例行公事,晚些再过来陪妳好么?」

「御王真是客气……你管着天耀那么多重要的事情,你的那些事物定是比文嫣重要的,快去吧,免得让文嫣被人给唾骂了。」

昊天岭伸手抚了抚夏文嫣的后脑勺,温声道:「那本王去去就来。」

夏文嫣千娇百媚地应了声:「嗯。」

昊天岭同潇潇才踏出厢房没多久,小念便倒了新泡好的茶过来棋盘旁。

「殿下,您辛苦了。」

夏文嫣拿起了茶盏品了一口,笑道:「怎会呢!很舒心呢。」

「舒心?可小念觉得殿下对那御王殿下太好了,在我们夏立,殿下您哪须这般费神讨好呢!不是您说风便是风、说雨就是雨的!」

「呵呵,小念妳不懂,爱一个人就是如此,会希望他过得好、过得快乐,希望每日睁开眼就能看见到他。」夏文嫣的双颊淡入两朵红云,整个人看来更为娇艳。

「唔……那些情情爱爱的小念不懂,可小念见殿下如此,总觉得殿下委曲了。」

「来日方长,慢慢地,他便会爱上本宫,等他爱上了本宫,无可自拔的时候,还不是本宫说了算,妳说是不是?」

十一、公主袭来-之二十三 - 小雨的过往

「四哥,冥殇来消息了么?」昊天岭匆匆地进了昊天策的书房。

「嗯。岭儿你瞧瞧这个,已回来两封,内容有些长,我直接解了码,以免错看了。」

昊天岭正要接过信纸,旁边有一双不满的眼睛正瞪着他。

「晴儿怎么了?从我进来就一直瞪着我。」昊天岭不明所以地扭头过去看着雪晴。

「还说呢!岭哥哥真是满面春风呀!」

昊天岭挑了挑眉:「这么……酸?灵儿醒了吗?她还好吧?」

雪晴见昊天岭话说到「灵儿」时表情便一整个变得柔和,心一软:「你们先说正事吧,待会咱们再说灵儿的事。」

「好。」

昊天岭将信纸摊在书案上,雪晴连忙也将小脑袋给凑过来一块儿瞧。

第一封是急送的,只写了简单几字,上头书:渠道已畅/重伤者三余二季正/夏立都城未解禁/夏皇好五成太子平/事朔夏皇五年宫变。

第二封的内容较长,写着:夏皇五年宫变/皇小叔欲谋篡位起兵/夏皇宫破前送后妃出宫/宫变平聚后妃/明妃双生女遭截失/夏皇十年寻回明妃一女是为文嫣公主/另一女文瑀寻至今未果/另夏皇之事确有人洗清查之/贤王阻道同赫连宸有关。

冥殇在第二封信里还附上明妃的画像,那画像同夏文嫣有七八成相似。

雪晴看完猛一抬头,差点儿撞到昊天岭的额头,昊天策及时伸手过来护着雪晴的后脑勺。

雪晴惊讶地道:「这……这、这表示……表示小雨姐姐其实是夏文嫣的姐妹?」

「嗯……。」昊天岭正在思忖,忽然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回府后记得把季正记到祠堂里。」

雪晴左右张望并未看见书房里有第四个人,正觉得奇怪时,就见云颀从书房的门口走了进来。

他一脸疲惫地边走边挠头,「是,王爷。」

「怎么样了?查到没有?」

「是,我同莫莫一道去了雨王妃的故乡一趟,那处虽被灭村了多年,已难寻找到什么,不过我们去时刚好是豪雨后初晴,莫莫在王妃幼时的邻居家的院子找到了这个。」

云颀拿了一个似银币的东西给昊天岭,昊天岭拿起来在空中看了一下,接着点了灯在灯下看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走到门外,在阳光下仔细看了正反两面。

「岭儿,那银币……?」

「四哥,你瞧瞧,像不像咱们小时候在师门看着玩的书里记载的东西?」

昊天策接过一瞧,「嗯……确实,这可这不是杀手帮的信物银徽么?为何杀手帮的信物会落在小雨的邻居家的院子里……?」

「小雨倒是从未提过自己是哪个杀手组织的,可我记得小雨始曾经将她是杀手的相关东西都埋在东郊的漏泽园……也许那处能知晓她原先是在谁麾下。不过她埋东西的确切位置恐怕得我亲自走一趟了。其它的还有查到什么吗?」

「我们走访了附近的村落,一直到官道附近的村落才问到灭村前的几日有人有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冠子带着一个女孩经过官道。

他会清晰地记得那女冠子带着的女孩,是因为附近村落有个长得很相似的女孩偶尔会陪父母经由官道去城里卖草药,他认为这两个女孩若站在一起,应该会像对双生子。」

「这可真是有趣儿。她们经过没几日,小雨那村就被灭了……据说是连只小狗也不被放过……。」昊天岭冷冷地道。

「所以小雨姐姐应该是……。」

昊天岭攥着拳,想着小雨曾面无表情地提过自己的往事。

她说,那夜她家被盗贼闯入的时候,父母将自己与弟弟藏起来。她亲眼见到双亲死于盗贼的刀下,接着她的弟弟被找到,也被杀了。

那夜有几户人家的父母都死了,余下被藏着的小孩,村里的乡亲们见这些小孩可怜,便接济这些孩子。

因为她是那些孩子之中最大的,只差两岁便及笄了,她将这些孩子们集合起来,充当她们的临时姊姊、临时母亲。

谁曾想,更可怕的在几日后。

事情发生的那日并非在夜里,一群可怕的疯子闯进村里,见人就砍,到后来是一场屠杀。

那群人来到她们居住的屋子时,她正在河边洗衣服,她觉得村里怪怪的,一直有尖叫声,回身便看见村里似是在失火,她赶紧跑回家。

才进门,见到的是几个比她还小的女孩被那群人给揉躏的景象,她吓得下意识地转身就跑,被人捉了回去。

昊天岭当时听到这儿,心里头不忍,想打断小雨的自述,扭头却见小雨的神色冷得不正常,他忍不住握了她的手,那手亦是如冬日里的冰川水那般地寒凉。

小雨只是回了他一个眼神,便又继续说下去。

她被人捉回去时,转头一看发现捉她的人竟是前几日杀了父母及弟弟的那个人,她才明白,当时这些人留下的全是十三岁以下的女孩,以便进行这日的兽行。

在无尽的痛苦中,她不知已承受了多少人,忽然旁边静默了下来、身上的男人不动了,那男人的胸口出现一个银色刀刃,接着就有一个男子轻飘飘地对她说道:「妳恨吗?恨自己的无力吗?想不想报仇?想不想有新的人生?」

她确实是恨的,恨自己无力、恨这世上有如此的坏人,于是她便道:「我恨……我想要自己有能力。」

跟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件黑色的衣衫抛到了自己身上,她就这样就被路过的杀手给救了,自己最终通过了那些痛苦的训练,变成了一个杀手。

昊天岭从不曾怀疑小雨所说过的话,因小雨从不说谎,可这枚银徽却暴露了以往不曾想过的可能:或许当年的事情不单纯,有没有可能是谁以灭村手段逼迫小雨走上杀手一途?

「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先去一趟漏泽园。」昊天岭说走就走,还是以轻功从屋顶离开。

「小念,妳去帮本宫准备一下,本宫得在御王回来前先去沐浴。」

「是。」

小念离开厢房,夏文嫣脸色一沉:「进来。」

暗卫带了一个脖颈上有颗黑痣的大丫鬟进来:「主子。这丫鬟带了东西来找您。」

「妳是……御王府的……玉燕是吧?」

「是。奴婢是玉燕。」回话的丫头有些呆滞的形容。

「妳在府内发现了什么密件?」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十四-墓前的低語

「是。」玉燕从袖袋里将三封油纸封的信封拿了出来呈给夏文嫣。

夏文嫣接了过来将每一封信的正反面都瞧了瞧,「很好,这三封信放在本宫这儿,妳先回去吧。记住,如若妳在王府内再找到其它的东西要再拿过来,知道吗?」

「是。」

「对了,尤其是放这三封信的所在之处,要定时去巡看是否还有新置入的,知道吗?」

「是。」

「还有,本宫记得妳上次说过,妳在御王府也待了有六年了吧……既然是御王府内的老人,有机会就多多宣扬妳家主子过往对前王妃有多好的事迹,懂么?」

「是。」

「佐文,她既发挥了作用,对她好一点。」

「是。」

她挥了挥手,名唤佐文的暗卫将玉燕带了出去,换了另一位暗卫进来。

夏文嫣沉声道:「如何?」

「御王从驿馆离开后便乘了马车,从容地到了瑾王府上。我们无法进入,只能在门口等。」

「是么……?所以真的是去处理例行事务……。瑾王府的其它出入口有派人把守吗?御王府里有人到瑾王府吗?」

「回主子,所有的出入口都有派人看着,先前暗中监看御王府的人只有见到瑾王同雪晴公主进府又离开,其它的是一般人员进出,没什么特别的。」

「知道了,再让他们继续监视着。莫邪呢?有他的消息么?」

「莫邪同云亲卫长走了三小国南方的小山坳一趟。」

「去那处?那他们去那里做什么?又在那处待了多久?」

「回主子,他们在那附近几个村落转了几个时辰便往北到三小国去了。」

「嗯……他们是去查什么事呢?御王从不做无用功的……。去,紧盯着莫邪,他若有落单时,来通知本宫。」

昊天岭轻易地避开了夏文嫣的人往城外去,以他的速度,约莫还不到三刻钟,已是站在了漏泽园里最高处的地方。

他向前一步,手抚在了一块黑色立石上,单膝跪下,低低地道:「小雨。我来了。」

天气晴好,几片白云在头顶上飘过,深秋的风吹拂在身上时带了些寒凉的气息。

昊天岭直接以袖子将那黑色立石上的灰尘给拍了干净,接着干脆靠着立石坐了下来,眼前不远处能望见到整个京都,连东心湖中央的仙雅楼都能清楚地看见。

此处只比仙雅楼的最高楼层五楼略高了一点,他深厚的内力能支撑他清楚看见仙雅楼那群青色宝顶上所镶嵌的碧绿宝石。

因为视角关系,目视所及就如一幅静谧的画,昊天岭坐在这方天地,静默了好半晌。

「小雨,妳在那处过得如何?有没有人敢欺负妳?」

「咱们好久没叙叙旧了……。该从何说起呢?」

「妳相信么?我爱上了一个女孩,除了母妃以外,我第一次如此地想倾全力保护一个人。」

「还记得我先前来时同妳说的吗?我到过一个奇怪的地方、一个比起咱们这儿进步许多的地方,那儿的车不用马儿来拉,只消灌入一种名为的汽油的燃料就能跑。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在那儿待了三年的事。」

「她正巧就来自那儿,她是我说的那人的女儿。妳说命运巧不巧?她竟然也从那处掉到这儿来了。」

「不过我发现她时,她已经失忆了,也不记得曾见过我。」

「我一开始想着照顾她带着她,也许哪日能将她完璧归赵,毕竟当年若不是那人,我恐怕没机会活下来,也没机会能回来。」

「只是……没想到我竟会爱上了她,怕她有一日如同我当时那样忽然就回了属于她的那处……。」

「她因为我的命令,几度受了重伤、被楚秀成抓走,被楚秀成下了药及蛊,她的身体被掏空,日日消瘦下去,可妳知吗?那蛊是制情/蛊,要解蛊不是拿楚秀成的血来祭就是得让她与人交合才能引出蛊毒来……。」

「妳说我怎舍得她受苦,在咱们这处只有我知道她来自何处,只有我知道她的那个世界,就只有我能护着她了……所以,这次来刚好,同妳说说我要大婚了……。」

「等我大婚,那个秘密也不再会是秘密了。到时我会依妳所托,将那个拿给莫莫……只是,这么多年了,莫莫还是很爱妳,我没把握他能不能放下。」

「呵……,妳别担心他会对我发火,他要是怒了,顶多是我被他揍个几拳罢了,他那拳头于我还太软,没什么效果的。」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我此次来……是来拿妳先前埋的东西,那个妳想埋葬的东西。」

「最近,夏立国来了个公主,那长公主夏文嫣,长得与妳如出一辙。

现在查到她出现在妳幼时居住的村落不久,妳们就被灭村了,我怀疑那是一个局,所以来瞧瞧妳先前埋葬的那些有没有什么线索……妳不会怪我吧。」

「如果她真的是害妳的人,妳要复仇吗?如果我私自做主为妳正名了,妳会怪我吗?妳……会想回夏立国吗?」

话落,他抚了抚立石,站了起来,径直往他记忆中的那处走去,往当年小雨所说「埋葬过往」的那处去。

「郡主那日醉酒被瑾王给抱了回去,后续如何?」

「这……属下无能,无法进御王府里查探,不过瑾王与雪晴公主倒是去看过两趟,御王本人自那日便未曾回过府邸。」

「是么?那古瑜德那处如何?」

「古府那处想来是不清楚郡主的事,这几日因先前郡主以强硬的态度发话说择日再往古府拜访,所以消停了些,并未再到府外闹腾。」

「那日郡主被围的事,有查出是谁做的吗?」

「回主子,是文嫣公主的人。」

「喔……孤还以为那夏文嫣顾着美色忘了正事呢。孤手书一封,帮孤递过去给夏文嫣。另外,这封拜帖,送去御王府给德安郡主。」

「是。」

「主子,贤王来访。」

「噢,终于来了么,让他进来。」

「是。」

「策哥哥,岭哥哥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昊天策连头也没抬,边看着案上的公文边道:「晴儿,妳觉得妳岭哥哥的能力这么差?」

雪晴撇了撇嘴:「岭哥哥的本事倒也是难出其二了,只是我担心灵儿……。」

「说不定妳岭哥哥同灵儿说好了呢。」

「我不觉得,如若是早就说好,灵儿怎会伤成那样。」

「也是……。说人人到,他回来了。」

昊天策说完,雪晴盯著书房门口,果然,没多久昊天岭就进门了,手上还拿着一个漆盒。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十五 - 散步

灵儿自早上再入睡后,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却又说不清梦到些什么,只约莫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

小武递上了一杯温水:「郡主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不了,现在什么时辰?」

「现在是未时一刻呢。还是您要用膳?」

「我不饿,」灵儿瞥了眼窗外,是大晴,「我想去散散步。」

「好。今日有暖阳,郡主去走走也好。」

小武为灵儿加了件厚大氅,主仆二人便出了后厅。

灵儿未在莲华芳沁里散步,径自从中院绕了侧院到了前院,在走出莲华芳沁的时候,回身抬眸望着门口上方的那块牌匾出神了好一会儿。

「小武,我先前跟在王爷身边时都太忙,始终未曾好好地在府里走动过,现在将养身体也无事可做,妳带我在府里走走好么?王爷没有将我禁足在莲华芳沁吧?」

「郡主,主子怎会禁您的足呢!只是发话说您若是想出府,要记得乘车带护卫。而且您是这御王府的女主人,当然能在王府里走动,谁能管得着呀!」

「嗬嗬,小武妳把我捧的太高了……有道是捧得高、摔得深……。」

「郡主,您别这么说,再五日您就要大婚了,听说喜服都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在大婚的前一日便会送到王府来,到时候您就不会觉得大婚的事是在做梦了。」

灵儿看得出小武是想安自己的心,便不想就这话题与小武争论。

她笑着摇摇头道:「咱们边走边说吧。唔……就绕着跑道旁的园子走吧,晨练时我老是只顾着跑完跑道回到训练场,附近有什么景都没空瞧。」

「好。」

小武不疑有他,带着灵儿来到王府中与训练场相对位置的园子开始介绍,俩人边走边聊。

灵儿一边借着看景色,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王府「府墙」上的情况。

这御王府内由于府务繁杂,因此划分了许多区域,不同于城内一般小康以上只有几进院子的人家。府里的建筑物比较像大户人家那般——由许多几进院子组成加以用抄手游廊、园子串连在一块儿。

可它又不若其它王府,最外围游廊的两侧是庭园、最外侧的庭园之外是临路墙或顺道拿来做墙的一整排屋子。

御王府在这部份犹如是座迷你都城,最外侧的庭园之外是跑道,而跑道之外非一般临路墙,而是如城墙一般有功能的「府墙」。

她先前在府内布置图上便知晓其布置,可布置图上仅只有建筑物,未有亲卫的布置状况,她想瞧一瞧亲卫布置的状况如何,只能利用如此散步方式才能达到目的。

「我先前都同大老爷们一块儿理事办公,身边只有妳而已,镇日都忙,也未曾问过府内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什么样叫做有趣的地方?」

「比方闹鬼、特别有传说之类的。」

「呵呵,郡主真是爱开玩笑,咱们堂堂御王府有那么多弟兄在,阳刚味那么重,怎可能会有什么鬼敢在府里头逗留呢!就算是弟兄们再不济,不是还有主子镇着么,郡主您说是不是?」

「这样呀……。那有传说的地方,有么?」

「唔……若是要说有无传说的话……倒是有一个『十五月圆夜,夜访合欢月亮门』的雅事。」

「喔?那是在何处?是什么样的传说?」

「那是在合欢园那处的月亮门……。」

灵儿喃喃道:「合欢园呀……在梧桐居附近……?」

「是呀,在梧桐居附近,郡主知道?」

「额?我、我不晓得耶,等会儿去瞧瞧吧,我不曾去过,那处有什么特别的吗?」

「府内都传说,相爱的男女在十五月圆夜牵手穿过合欢园入口白玉做成的月亮门,再循着地上同样由白玉石做成的地砖指示进到合欢小亭便能得到一世的幸福。」

「可合欢园既在梧桐居附近,那也就是离府门、府墙有段距离,又很多人会去……那处没法儿利用……。」

「嗯?郡主您说什么?」

灵儿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妳方才说相爱的男女在月圆夜到合欢园小亭便能得到幸福?」

「是呀。郡主要现在过去瞧瞧吗?」

「不了,咱们慢慢走,总会走到的。」

「好。前面便是……。」

小武说到一半,石卫正好从藏虎阁里出来,见到了灵儿向她行了个礼:「郡主是来找暗卫长的?」

他又瞧了眼小武,补了一句:「还是有谦?」

石卫才说完,小武的双颊立即染上了绯红,如同上了胭脂。

灵儿见状,更加证实心中的猜测,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解围道:「石大哥,我们刚好散步到这处,并不是来找人的。石大哥行色匆匆,要出去?」

「是呀,方才接到命令,要点人出府。」

「那石大哥你忙吧,我们继续散步。」

「好。属下告退。」石卫做了个揖便很快离去。

灵儿扭头看着小武:「小武最近同有谦走得很近……他对妳好么?」

「嗬嗬,郡、郡主,还好啦……。」

「妳不用不好意思的,比之小琰,妳已经及笄了,也是能慢慢找对象的时候了。」

「可……可、可是郡主。」

「不用顾忌我,他若对妳好,我也是放心的。」

「其实主子对您也是很好的,只是、只是……对了!您还记得吗?云亲卫长有来传话,主子说有东西放在『未曾缺损』,请您有空时去取。」

「『未曾缺损』?」灵儿若有所思了一小会儿,「那还真的得去合欢园一趟……。」

「原来『未曾缺损』是在合欢园呀?」

「嗯。我们走吧。」

「小青,妳到院门处去守着,如若御王回来了,赶紧来通报。小念,本宫泡浴时妳在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准进。」

「是。」

小念为夏文嫣退下贴身的丝袍,夏文嫣慢慢地走入浴池之中。小念拿出一个小瓶,将里头的香油倒入浴池里,便恭敬地退守到门外并关上了门。

浴间里充满了香气,浴池里的水温正好,夏文嫣泡在其中,休憩了一会儿,才游到池边。她未出浴池,仅以丝袍擦了擦手,便拿起了放在池畔的那三封油纸封的信封。

夏文嫣小心翼翼地从油纸信封里拿出一个普通的信封,信封上写着「灵儿启」三字,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十六 - 昊天岭

夏文嫣再从这普通信封里将真正的信拿出来,仔细地展开信,当即变了脸色,又立刻拿出了另两封信来检视,内容却都是一样地读不懂。

信里的笔迹看起来是昊天岭的没错,由信封上写着的「灵儿启」,亦能确认信是给那位德安郡主的也没错。

唯一有问题的是信里的内容,里头有一堆长得如豆芽菜的符号,那些符号有的会连接着,有的却不会,还有一些小山或是如船帆形状的图,除了开头的「灵儿」及结尾的「岭」之外,无一是她能辨认的字词。

夏文嫣有些生气,如此大费周章地弄了一个钉子在御王府内,也好不容易弄来了昊天岭手书给灵儿的信,可信里却是一堆读不懂的暗码,她无法找人临摹那笔迹写些什么有趣的内容离间那两人,亦无法从中得知昊天岭真实的想法。

她翻看了老半天,这信里看不出是何时书写的,她气得想撕碎了那些信。

才撕开了一小段信纸却停了下来道:「进来。」

「主子,这是赫连皇太子递过来的信件,另外莫将军府里今夜有家宴,听说莫邪夜里会在将军府里过夜。」

「是么。」夏文嫣笑了一笑,「你来得正好,这些信想办法抄誊一份试着看能否读懂这暗码,原本的这些在誊好后让玉燕丫头照原本的方式放回去。」

「是。」

「城外的那些人还徘徊着吗?」

「是,他们似乎还在想着如何接近主子。」

「哼,当年他们是如何对师父的,现在还有脸来求本宫?」

「本宫这几日会让御王带本宫出城玩,你放出风声,看看有无机会藉御王之手除了他们。」

昊天岭将漆盒打开,里头的东西并不多,一把匕手、一把短刀、一条鞭子并一个小荷包。

那匕手、短刀及鞭子都是小雨生前随身一定会携带的武器,因此昊天策及雪晴都有见过。

「这些,是她在嫁与我的前一夜去埋的,说是与过往道别。她说她将不再是任何人的剑,她只做自己。」

昊天岭拿起小荷包掂了掂,那荷包并不是很重,他小心地打开来,里头只有三样东西。

一枚银徽、一个玉佩并一只木雕的小鸟。

「疑?这小鸟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妳当然眼熟,那时莫莫在别庄休养的时候刻的,他刻好便送给了小雨。」

「是么……。」雪晴拿起那木雕小鸟儿,抚着那鸟身,小鸟儿的每一处都做得很精致,连羽纹都很清楚,「如何会特地选的是鸟……?」

「小雨曾说过,仇恨的背后总是空虚的,失去的何必再回头讨要,算计太累,她很想抛开那些,做一只鸟儿,做一只能时时翱翔在天空底下,无忧无虑的鸟儿。」昊天策边说,边伸出手揽了雪晴的肩头。

昊天岭拿起了银徽,随便看了几眼便蹙了眉头:「果然,是一样的。」

「有可能是夏文嫣吗?」

「不清楚,也有可能是那位女冠子,不晓得那女冠子同夏文嫣是什么关系……云颀,冥殇回来了么?」

「应该还没有。」

「他既然能查到夏皇找回夏文嫣的事情,应该不难查到是怎么找回来的,让他查一查再回来。」

「是。」云颀躬身退出了书房,办事去了。

昊天策拿起了倒在漆盒中的玉佩,「这玉佩的样式还真不同,并非一般民间的玉佩吧……这上头的是……神兽?」

雪晴从昊天策手中将玉佩接了过来,「这先前不曾见过小雨姐姐戴着呢……疑?这神兽,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阿,好像是在什么书上……。我去书库找找。」

雪晴往外走了几步,又倒着回来,蹙眉道:「岭哥哥,那文嫣公主看来是个极其危险的人,你真的要以自己为饵么?」

昊天岭似笑非笑地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

昊天岭扭头问昊天策:「说到这个,四哥,你有将书房内重要的东西收起来了吗?」

「嗯。都收好了,放在梧桐居后厅的暗柜里了。其余的,让她看见也无妨。」

「嗯。明日我会带她回去一趟,让她以为蛊毒有效,降低她的戒心。」

「你们在说什么……?岭哥哥,你要让那夏文嫣进御王府?」雪晴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我都忘了重要的事呢!岭哥哥,我早上去看灵儿,她的状况并不太好……她有同你说过在楚秀成那处的事吗?」

「妳是指什么?」

「她……她、她……。」雪晴一想到先前探得的那些,脸上不由得转红了起来,昊天策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

「楚秀成那处有许多重要的情报都是她离开那处后告诉我的,怎么了吗?」

雪晴将昊天策的手拉了下来,向昊天岭道:「她……她有说过楚秀成想要活捉你,然后、然后在你面前演一出活春宫吗……?」

雪晴话说到一半,忽以极快的速度抱胸蹲在了地上,全身发颤、泪水不停地从失了焦的双眸中流出来。

昊天策见状,面上的血色退了几分,他拧着眉亦蹲了下来,将蜷缩成如一团肉球的雪晴如抱一颗大球般直接一整个抱起。

昊天岭关心地问道:「晴儿她怎么了?」

「她发作了。可能是想到了与那事相关的人或事,所以发作了。我先带她回寝居,在那处她比较能安心下来,也许能快点压下这次的发作,不然她会开始有些自残动作。」昊天策语速极快地说着,一边掰开雪晴僵硬的手指,将小雨的玉佩拿出来递给昊天岭,「这你自己先查吧。」

「好。」

「潇潇,让人去煎药,煎完直接送到寝居。」话落,昊天策已是如一阵风消失,潇潇也立刻往府内的尚药房去。

书房内余下昊天岭,他修长的手指敲击在书案上,回想着先前灵儿同自己所说过的每一句,不曾听见过什么活春宫……。

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暗道:是楚秀成想抓到自己后,压着灵儿在自己面前上演活春宫?

这便是她回来后一直无法安心的原因?

可她已被自己所救,现在又回到了京都、回到了御王府,这王府上下如同个铁桶般安全,照讲应该是能安心的了……为何还是如此……?

这楚秀成到底是对她说过什么,她不止是不安,还时常自我贬抑,想迎合自己……有时还会怕自己……这到底是……。

昊天岭又想了半晌,自行磨了墨,拿了枝鹅毛,振笔疾书。

此时的灵儿正是走到了合欢园的月亮门,她先是照着传说,由月亮门进入,就着地上的玉砖走至了小亭,再走回至月亮门。

她观察了一会儿,伸手便是往月亮门旁白玉制的石灯笼上如斗笠的笠部去。

灵儿一个用力,笠一滑,石灯笼上的机关便动了,一旁传来一个细小的喀——地一声,她与小武同时闻声转头,便见到月亮门上镂刻着的「两」字旁出现了一个暗格。

十一、公主袭来-之二十七 - 大婚的消息

她走上前去,暗格里并未看见任何东西。

小武也跟了上来,奇怪道:「嗯?怎么没有东西呢?」

「嗯……。」灵儿伸手,在暗格里头摸了摸、敲了敲,确认无其它暗格中的暗格,淡淡道:「确实是没有。许是弄错了。」

「可……?」小武偏着头,「亲卫长有可能弄错么?」

「会不会是有谦要给妳的东西?」

「唔……难道是小武记错了?可有谦哪儿来那么大的面子能让亲卫长在百忙之中前来传话?更何况小武又不晓得这『未曾缺损』原来指的是这合欢园的月亮门这儿……。」

「嗯,或许是出了什么问题,东西又拿回去了。总之现在这儿没东西可拿。」灵儿干脆利落地说道。

小武觑了眼灵儿的脸色,瞧不出她的喜怒,不知如何宽慰她,只好道:「小武再去问问亲卫长好了。」

灵儿不置可否,将暗格推了回去:「走吧,我们再去走走。方才走到哪儿了?我记得好像是从花房附近直接穿过来的?」

「是,小武来带路。」

她们走了几乎一个下午,到后来灵儿约莫是体力不济,得在每个庭园里都坐上一坐,才能继续往下一处前进。

小武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坚持一定要将府内整个逛完,劝又劝不住,只好当她是心情不佳,想藉此散心,只能为她多注意补充水份、走多远需要小憩一会儿的小细节。

昊天岭在瑾王府的书房内写完了信,见昊天策、云颀潇潇无一回来,便自己先回了御王府一趟。

不到半刻钟,他已站在合欢园里开启了暗格。

他见暗格内未有书信,有些失落,不过想着雪晴说灵儿近午时才又睡了回笼觉,想必才拿走那些信而已,眼下正在回信也说不一定。

不晓得她见到了那些信,会不会奇怪为何是以英文书写的,还是会很自然地就用英文回信?

不过才二日未见到她身影,却好似已过了几个年头,还真是思念呢……。

昊天岭轻笑着,自己第一次深刻了解到什么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涵意。

想着她,他不自觉地勾着唇,将手上的信放进了暗格,在把暗格推回去后,他忍不住往莲华芳沁掠去。

昊天岭直接从莲池上方钻进了池心的亭子,远远由琉璃窗见到灵儿在前厅书案上写字的身影,他正要向前,后方传来云颀的声音。

「王爷,原来您回府了。」

「交办的事都处理好了?」

「是,已经传讯给冥殇了。另外,」云颀拿出了一个葫芦,「这您忘了的药茶,方才回瑾王府,恰好撞见潇潇将药茶端来您却不在书房里,属下就赶紧到处找您,生怕您要是忘了喝就回去文嫣公主那儿,万一中了蛊可怎么好!」

「她的目标是活着的我,这倒是方便我们。说到这儿,元谷药师有回复了吗?」

「还没呢,不过庆长药师昨日带了您上次拿到的『小礼物』去,再加上您上次信里提到的蛊囊,或许他会愿意来一趟。对了,方才各国的最新情报才进来,王爷要过目吗?」

昊天岭望着前厅里的人影,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很快便能收到她的回信,想着他们来日方长,便转身同云颀往瑾王府去。

与此同时,赫连宸同昊天道正在驿馆中、赫连宸居所的花厅里相谈甚欢。

「那么,如果本王能顺利当上皇帝,每年赫连洪灾后便运输五十万石米粮过去是没问题的,可铁、铜等等这些帝君希望每年能有五万石输出实在是太多了。」

赫连宸轻叹了一声:「那些赫连并未出产,如若道兄当上了天耀皇帝,赫连与天耀便是兄弟国,兄弟间截长补短不是很正常么?帝君都能允诺黄金产量的三成直接送进贵国皇宫呢……。」

「宸兄说得是。」

「也罢,这些都能再谈,总之道兄同你母妃有这决心,咱们赫连做为德妃娘娘的母家也是要出些力的。眼下道兄的兵力集结得如何?」

「被本王那个好五弟压着,只能偷偷地到处囤兵,粮草也是个问题。」

「那……道兄要不要将囤兵分批去往南方三小城集合,那处现在归我国,在那处秘密囤兵御王也比较难发现吧。」

「宸兄所言甚是。……确实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也解了本王的燃眉之急。」昊天道笑道:「不知宸兄有无什么心愿,或许本王能帮得上忙。」

「孤如此帮忙,是因为咱们彼此都是一家人。」

「宸兄好说好说,本王知道宸兄喜欢我国的德安郡主……听说江湖上有传言……,」昊天道垂眸,「『得灵儿者得天下』,不晓得宸兄是不是……。」

「嗬嗬,民间、江湖传言甚多,能信的有几个?孤是觉她是个特别的女子,想将她收藏在深闺而已。」

「可宸兄知道本王的五弟……御王五日后要大婚了?婚服都差不多制好了呢!」

「大婚?这怎么可能,孤并未听闻此事!」

「宸兄未曾听闻也是正常。

本王因是御王的二哥,十日前便已收到他亲笔的请帖……只是这请帖就只有给我们几个兄弟与宫里的妃嫔而已,他的意思是未免德安太过劳累,直接先在宫里办了皇家的婚仪并入了玉牒就好,至于宴客的事情改日再办便行。

再后来并未听见什么其它的消息,本王还以为他因为文嫣公主要取消婚仪呢。可本王昨日去到女红房,见到那处正在赶制的喜服,那依着她身形做的大氅上的凰鸟绣得是相当灵巧,似是随时会从布料上跃然而出的感觉……与五弟……御王的霸气凤鸟相对,可真的是凤凰于飞、和鸣成双呀!」

昊天道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道:「想来他的婚仪还是会照常举行。」

赫连宸脸色沉了许多:「道兄说的可是真的?」

「本王想那文嫣公主应该知晓他们要大婚的事吧,毕竟她这几日都同御王厮混在一块儿,可她为何未同宸兄说明此事呢……?」

「宸兄也知道,德安一但行了婚仪……。」

赫连宸抬了抬手:「行了,道兄今日便先回去吧,孤要安排一些事情。」

「那宸兄,本王就先告辞了。」

昊天道离开后,赫连宸在花厅里踱步。

半晌,他开口道:「言执,去探听光武帝这两日的接见时间,孤要进宫一趟。另外,去安排人,五日后务必要拦截住御王府往皇宫的每一辆马车。」

「主子……。」

「这御王太可恶,孤没时间能同他慢慢磨,只能用强硬手段了。」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二十八 -满月宴I

昊天岭在晚膳前回到了驿馆,彼时夏文嫣正在解诘棋,她专心到连他进门都未曾注意。

直到一个阴影覆在了棋盘上,她才抬了头巧笑倩兮地道:「天岭,你回来了呀。」

「嗯。只是本王陪妳一道用了晚膳后还得再出门一趟。」

「这样呀……。」夏文嫣的神情有些落莫,垂下头又去摆弄棋子。

「妳不问吗?」

「要问什么?」

「问本王要去哪儿。」

她抬眸轻笑:「本宫有何资格问?朋友之间会管得如此宽?」

夏文嫣形若思量了一小会儿又道:「如若要问……本宫倒是想问问这御王府里是否已有王妃了。」

昊天岭嘴角噙了一缕邪笑:「有无王妃很重要么?」

「这……有王妃的话,御王还镇日陪着本宫在这驿馆里,会不会太过份了呢,本宫觉着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本宫会劝你打道回府。」

「是么……御王府内是有过王妃,只是……。」昊天岭说到话尾已是神色黯然。

夏文嫣试探道:「怎么了?」

昊天岭望着眼前与小雨如出一辙的脸庞,轻叹道:「小雨……。」

他恍若未觉地伸出手,夏文嫣在那手碰上自己的脸前将手轻轻地推开:「御王,你看清楚,本宫是夏文嫣、夏立国的文嫣公主。」

「对、对不住……妳长得同小雨太像,」他自嘲道:「令本王都分不清了。」

「是么?她是你的王妃?」

「嗯……只是她五年多前就丢下我,死了。」

夏文嫣见昊天岭蹙眉,忍不住将手指抚上他的双眉之间,试图将那眉头舒展开来:「她……真是忍心呀,放你一人。如若是本宫,绝不会如此对你。」

昊天岭牵起她的手:「是么?」

夏文嫣让昊天岭牵着自己的一只手,她垂眸用另一手从棋盘旁的茶壶倒了些茶到一旁放着的茶杯里,再拿起杯子,以蛊惑的声音道:「你累了吧……先喝杯水解解渴再传膳吧。」

「好……。」

「郡主……。」小武有些支支唔唔地站在灵儿面前。

「怎么了?说吧。」灵儿在卧榻上揉着自己的腿,走了一下午她着实有些累了,让小武去拿了些按摩油,自己简单地为自己揉着。

「周夫人递了消息来……她知道您身体还不甚利索,可今晚是莫府的第三个孙儿的满月宴,她很希望您能以准御王妃的身份出席给予祝福……。」

「嗯……莫府的第三个孙儿?那不就是周夫人的第三孙?」

「是。」

灵儿思忖了一小会儿便道:「晚宴何时开宴?」

「回郡主,是酉时正,通常这样的宴会约莫在戌时末前一定会结束。周夫人说您慢些到不打紧的,她真的很想宝贝孙儿能得您的祝福。」

「知道了,那快点帮我更衣吧,眼下都酉时初一刻了。」

「是。」

小武很快便帮灵儿打理好出席时合宜的衣裳及该有的发式,置于妆容……小武瞧着镜中的灵儿,迟疑了一下。

「胭脂给我。」

小武有点儿惊讶,灵儿一向不上什么妆的,正想开口寻问,便听她淡淡道:「我的面色不佳,不上点儿胭脂把人家的小宝贝吓到可不好。」

说着,她看着琉璃镜用手沾了些胭脂点在素净的双颊上抹开,颊上便生了极淡的两朵红云,再以同样手法将胭脂蘸在唇上,辅以一点儿油,唇色就显得水水润润,有令人想吻上去的念头。

话说灵儿不过如此用了胭脂而已,整个人看上去就与先前不同。若是要细说那不同处,约莫能以「精神得多」来形容,可小武觉着那总存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之感,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她们上了有谦驾驶的马车出了御王府,灵儿一直看着窗外,不发一语。很快地,马车准时在酉时正到了莫将军府,她一到场,周夫人就开心地迎了出来。

「郡主,您能大驾光临为老身的小孙孙祝福,老身深感荣耀,今日是家宴,不会有您不喜欢的人,您大可以放轻松。」

灵儿向周夫人微笑点头,周夫人又道:「请郡主随老身来,您的席次在那处。」

「劳烦周夫人了。」

昊天岭陪着夏文嫣用完晚膳已经酉时正二刻,夏文嫣缠着他又摆了个诘棋才让他走。

只是昊天岭这一走,夏文嫣就沉了脸。

「佐文,什么事?」

「主子。」佐文单膝跪在了地板上。

「本宫不是说,御王在的时候,有事就尽量透过小念小青两个丫鬟让本宫知道的么!」

「是,属下会再多加注意、吩咐下去。」

「说吧,什么事催得这样急?」

「是赫连皇太子赫连宸一直要见您。」

「真是的。去回复他,本宫换个衣裳便过去。」

「是。」

夏文嫣很快地换上一席鸭黄色交领窄袖衣裙、配上一条茜色的系腰绳,头上梳成了随云髻并只缀了一支朴素的小花笄。

她来到赫连宸居所的花厅时,赫连宸端坐在上首,气势有点儿吓人。

不过夏文嫣毕竟并非一般幽居深闺的女子,她不紧不慢地上前行了平礼。

「皇太子如何蹙着眉头呢?」夏文嫣轻笑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可否说予本宫听听?」

赫连宸用力地拍了座椅旁的小几便是站了起来:「文嫣公主可真是个会藏事儿的主,御王要大婚这种重要消息竟未让孤知晓!」

「欸,别怒别怒,本宫就知道你这会儿是为了你那宝贝郡主要嫁给御王而生气吧。」

赫连宸甩袖,气得背过身去。

夏文嫣也不恼,侃侃道:「呵呵,你放心吧,他们不会成婚的。」

赫连宸回身注视着夏文嫣的双眸,想确认她说的话有没有假。

她眸子里一派肯定,赫连宸看不出假,便道:「公主此话当真?」

「都这种时刻了,皇太子还会觉得本宫在开玩笑?难不成皇太子以为本宫甘愿做个侧妃?」

赫连宸此刻终于露出一个了然、放松的微笑。

「公主有何妙法?」

「这便是本宫的办法了,皇太子自是管不着。」

「好吧,孤信妳。」

「这样的话,没事了吧?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公主慢走不送。」

十一、公主袭来-之二十九 - 满月宴II

言执见夏文嫣离开花厅,便进来恭敬地道:「主子,那五日后的……。」

赫连宸瞇了瞇眼睛:「还是先准备着,有备无患。」

「是。」

「言执,光武帝明日有接见吗?」

「是,去查问的结果要后日了,后日才有接见。」

「啧,这样麻烦。孤先写一封信,如若那日御王还是要举行婚仪,便让昊天道想办法阻止。」

「是。」

周夫人的安排,十分「周到」。

灵儿进入家宴的大厅时,大厅里的宾客几乎已经到齐入座。她在现场一众的瞩目之下优雅从容地跟在周夫人的后头。

「郡主,您的座席就在这儿。」

灵儿向周夫人颔了颔首:「谢谢。」小武在一旁协助她坐了下来。

灵儿瞧了眼自己的座席,她用的是一张面向南方的二人用长食案,右方是已入座的莫邪与一位约莫年纪二十初、长相与莫邪有七八分相像的男子。两人见她的视线,抱了拳向她行礼。

她点头回礼后往左边看去。

左方的长食案并了一张略往后置的食案还未有人入座,再过去的食案则是周夫人并莫将军之用。只是那座席现在只有莫古将军在,周夫人方才领了自己过来之后同莫古将军说了两句话似乎是往后室去了。

莫古将军在她看向自己的食案时,十分敏感地扭过头来,在四目相对的剎那十分激动地向她抱了拳。

灵儿不明所以地回了个平礼,心中对于发现自己身在主位上有些讶异,略想了想,大约明白了这安排的原因为何。

莫古将军似是想说些什么,此时却听闻廊下有动静。在场一众齐齐转了头朝声音处望过去。

「郡主,那是周夫人的长子莫失大人及他的大夫人并二夫人。抱着婴孩的那位是大夫人。」小武小声地在灵儿身旁提示道。

这一行人入场,莫失在灵儿左方的食案中间位置坐下,大夫人坐在他左方,二夫人则是坐在他右方微后、那张单人用的食案位置。

莫古将军待周夫人入座后道:「今日三小孙儿满月,感谢诸位亲戚能前来道贺,莫某在此先敬各位一杯酒。」

说罢莫将军一家全举起酒盏朝西方、东方及南方的众亲戚敬酒。

敬酒完,莫将军又道:「今日本将军很高兴,咱三小儿是个幸运的孩子,今夜御王殿下同殿下的准王妃双双前来为咱们三儿祝福,请诸位亲友一同举杯敬谢咱们殿下夫妇。」

灵儿举起酒盏,以衣袖掩饰着面上的尴尬回礼。

她正要喝酒,身旁忽来了一阵风,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接着她举起欲将酒送进嘴里的手却被温和地压了下来。

「郡主的身体不宜饮酒,本王就代她接了诸位的礼。」

灵儿扭头过去,昊天岭笑得邪肆,一连用她的酒盏喝了二盏酒。

小武在一旁尽心伺候着,见到主子同自家郡主终于见了面,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主子能藉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地同郡主聊聊,以化解郡主心中的不安。

「莫失,殿下同王妃都上座了,还不快点儿。」莫古沉声道。

「是!」

话落,莫失扶了抱着婴孩的大夫人起身,二夫人亦跟着二人起身,走了过来。他们一行走到了昊天岭的面前行了大礼跪了下来。

昊天岭一只手将灵儿圈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纸卷,笑道:「小武。」

「是。」

小武接过纸卷,慢慢将纸卷对着众人展开,展开的红纸上写着两个字:莫负。

莫失从大夫人的手中抱过婴孩跪着上前,昊天岭一手摸上了婴孩的额头正色道:「莫负、莫负,切莫自负。白驹过隙,莫负韶华。」

「文武双全、谦虚有度、广纳百川、不负亲盼。」

「谋忍戒躁、荣辱不惊,卫国负重,众望所归。」

「莫负,日后定要孝顺爹娘、多为莫家、天耀分忧解劳。」

莫失抱着婴孩向昊天岭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为三子赐名。」

昊天岭心情很好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温润的玉佩递给小武。灵儿瞥见那玉佩是刻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兽的形容。

「这是给负儿的见面礼。」

小武接过玉佩后上前将玉佩塞进了襁褓之中。

莫失笑道:「莫失替负儿谢过殿下,有这专门护着孩子的神兽,负儿一定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殿下就要大婚,想来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子嗣,届时便不会羡慕莫失了。」

「呵呵呵,好说、好说。」

话落,三人便起身又行了个礼便退回自己的座席。

莫古很豪气地道:「管家,开席。」

随着莫古的话音,侍女们开始将菜品上桌,一时间厅里杯觥交错,好不热闹。

「小武,去拿壶果汁来。」

「是。」

昊天岭温香软玉在怀,她身上清清淡淡地体香幽幽地传来。

他闻着闻着便有些庆幸在离开夏文嫣那处后,即便来这宴席的时间迟了,他还是回了趟御王府沐浴、除了身上的鸢尾花气息后才过来,若非如此,现在便是坏了她身上的清新、坏了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他伸手为她挟了几样菜到她的小盘里,还将汤盅先试了温度才移到她面前。

「来,妳饿了吧,快吃吧。」

「几日不见,妳又瘦了。」

灵儿在他上一句话时,为这好久不见的温情感到有些疑惑,可当她听闻他下一句话却是好多好多不同的情绪同时间涌了上来,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妳今夜还上了胭脂?平素不见妳用这些,怎地今日会想要用上?如此别具有一番风情呢……。」说到末尾,昊天岭浅笑出声,那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的形容。

她低头咬唇,能感觉自己委曲的泪水在这一刻即将不争气地漫出眼眶子,可她又觉得在这如此庆贺的场合里,自己若是掉了眼泪,会扫了别人的兴致。

那头昊天岭已是等不及收她的回信,直接问道:「……对了,妳收到……?」

他的「信」字还未曾出口,她已是低低地说:「王爷,灵儿想去更衣。灵儿去去就来。」

话落她也不管他是否有听见,匆匆地起身,往廊下去。

昊天岭为灵儿的反应觉得有些怪异,想着她更衣自己恐怕不便跟上去时,向莫失夫妇敬完酒的莫家亲戚转向他这儿来敬酒,昊天岭眸光一转,莫邪并不在座席上。

倒是莫邪的弟弟莫纵见到他的眼神,自是起身过来为他介绍眼前这些亲戚是哪位。

十一、公主袭来-之三十- 满月宴III

莫邪早在自家亲爹说到「开席」之后,随意灌了几口酒便离了大厅。

打自他去到小雨幼时居住的小山坳晃了一圈回来,他就觉得胸闷得紧,经常觉得自己坐不住。

其实一个习武的人,除非是身受严重内伤,如何都与「胸闷得紧」这四个大字无缘,通常他们只要一理气、一运内力,便能使任督二脉畅通,这一畅通,全身上下是舒筋畅骨,气血运行绝佳,哪里会有什么毛病。

可他就是觉得胸闷得紧。

他未曾告诉同行的云颀,当他捡到那枚似是银币的银徽时,他胸口竟凸凸地抽痛了一下。他告诉自己,那银徽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定要查到那是何处来的。

莫邪边走边想,走到湖畔,他正想到云颀怎未随着昊天岭到将军府的时候,未曾注意到对岸的树上正有人悄悄地躺回到树干上。

他走过了湖上的小桥到了对岸,惊觉不对的时候,树上有一抹似是黄色的倒吊人影。

「谁?」

「原来是你呀!」那人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翻身直接从树上跃了下来,落地后正将将站直在莫邪的身前堪堪三步之远。

园子里清幽,王府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了前头的大厅,此处仅有稀稀落落的秋虫鸣声,轻风一阵由女子身后吹来,莫邪闻到了熟悉的鸢尾花香。

「小雨……?」

夏文嫣试探地说道:「莫莫……。」

莫邪情不禁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小雨,我这是在作梦吗?」

「嗯嗯……莫莫,是我。」

莫邪稍稍放开了她,仔细地瞧着她:「妳好像瘦了点儿。妳在那处过得不好吗?」

「呵……少了你怎会过得好?」

莫邪激动地又抱住她,在她耳畔道:「既回来了,就别走了,我会照顾妳的,用一辈子照顾妳,绝不让妳再发生那种事……。」

夏文嫣见他激动得呼吸都变得紊乱浮动,随后逐渐转为粗重深沉,她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便道:「莫莫,你弄痛我了。」

「对、对不住,我太激动了。」

当莫邪放开夏文嫣的那一剎那,鸢尾花的香味变得十分浓厚,他见着夏文嫣的脸变得有些模糊,莫邪为了能看清她的脸,不由得瞇着眼睛望着她,待似是能看得清了,她那小嘴正一张一合,他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莫邪低哑着声音道:「小、小雨,妳……妳说什么?」

夏文嫣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举起手中的银铃,使其响了二声,接着她双目专注地看着莫邪,用蛊惑的声音道:「莫邪,往后你要是再听见这铃声,便是需要听话、执行任务的时候,知道吗?」

莫邪的神情隐隐有些抗拒,夏文嫣又再次地摇了摇银铃,让声音沉了些:「莫邪,往后你要是再听见这铃声,便是需要听话、执行任务的时候,知道吗?」

夏文嫣接连试了好几次,他一直是僵在那儿未有回答,这令夏文嫣有些气恼。

这会儿她休息了一下子,调了气息再试了一次,虽然莫邪仍旧是没有回话,可她发现他的额角上满是沁出的汗滴大大小小。

她轻笑了一声,将自己靠近他。当她的呼吸轻轻柔柔、绵绵密密的吐在他的颈项,他额角上的汗滴汇聚成流,顺着他刀刻般的轮廓滑了下来,最终滴在了前襟的交领上。

于是,夏文嫣上前将自己的唇轻轻地碰了碰莫邪的唇,离开时还舔上了一舔,莫邪整个人无法自控地发颤了起来。她趁此机会摇了银铃,以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莫邪,往后你要是再听见这铃声,便是需要听话、执行任务的时候,知道吗?」

这次她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莫邪终于毫不犹豫地答道:「是……。」

夏文嫣满意地回以一个灿烂的笑颜。

灵儿从大厅出到廊下时,虽问过将军府的侍女,恭房所在的位置,可她离开廊下后并未去往恭房,而是无意识地转到了园子里。

深秋的天色总是暗得早,她到将军府的时候,夕阳都已西下了,现在天色更是整个暗沉。园子里的石灯笼因这天色,早都点亮了起来,让这夜晚的园子别具诗情画意。

灵儿倒是未欣赏园子里的夜景,她心里头有些乱,顾不上那些美景。

隐忍,这二字怕是不符合自己的性子。

虽然先前被楚秀成、赫连宸搞得差点儿失去心智而对自家王爷说出什么「哪一日你若倦了我,我会躲在王府的角落里都不出来,绝对不让你看见烦心好么?」这种话来,可只要想到他曾经对自己的一切将会转到别人身上,自己就彷佛被人开膛剖腹一般,她就会觉得自己已是要发疯。

是可忍、孰不可忍。

倘若这已是无法挽回的定局,还不如在自己低到微尘里、让人看不起之前离开个彻底,躲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疗伤止痛,从此他过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不再随意交付真心……。

直到有一日能放开过往祝福对方……。

如此,才是符合自己的个性吧。

只是今夜再见到他,又如从前那般温柔、眼里只有自己的形容,让人好不容易下了的决心又产生裂缝,她不晓得这温柔是不是南柯一梦。

眸中蓄着的泪水好不容易退下,她这才发现自己彷佛是依着一个、一个的石灯笼走到了湖畔,这处可是离晚宴大厅的的屋子有些距离了。

灵儿正想回头,却瞥见对岸有一抹鸭黄色的女子身影与一身着苍翠色长袍的男子。

她瞇了瞇眼眸,看着对岸二人的样子又合着铃铛的声响……。

那男子是……莫莫?

咦?铃铛?是……催眠术?

夏文嫣用余光发现灵儿时,魅惑术中的银铃暗号已差不多施展完毕。

她随口道:「莫莫,你见到小雨我是非常地开心,还与我倾诉了许多思念。可惜,那只是一场梦,什么都没发生,你也未曾在园子里遇上任何人。你在喝醉后不小心掉入湖中才清醒过来,知道吗?」

「是。」

「去吧。」

夏文嫣的话音方落,莫邪便摇摇晃晃地朝湖畔走去,夏文嫣好整以暇地看着对岸的灵儿。

灵儿并未注意到对岸女子的目光已转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见莫邪似是醉酒要往湖里去,他身旁的女子却巍然不动如山,蹙着眉往前跑去。

「莫邪大人、莫邪大人,你听得见吗?」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三十一 - 暗示

灵儿边跑边觑了眼对岸的女子,赫然发现那女子竟是夏立国的长公主夏文嫣,心下觉得奇怪。可她很快便认为那夏文嫣应是王爷带来的,只是因为身份,不便参加这莫府家宴,于是王爷便让她在园子里等待。

夏文嫣见莫邪的脚已从临水楼梯踏进到了湖里,便纵身一跃,转眼间到了灵儿的面前。

灵儿鄂然,急急地停下脚步已是离夏文嫣仅一肘之遥。

两人面对面,在这场面还不及称得上是所谓的两女对峙时,夏文嫣的右手用力挥开,灵儿便闻一股极浓的鸢尾花香。

当灵儿发现那花香味里带有迷香时已是太迟,她已吸进了迷香。在意识模糊之际,她听见夏文嫣极其魅惑地说道:「嗬嗬,妳晕倒在这园子里,什么都未曾看见,当然也未见到本宫与莫邪见过面。唔……。」

夏文嫣笑了笑,低低地说:「那样似乎能直接打击,比较有趣吧……。」

她又用着蛊惑的声音再道:「妳看见我在这园子里等着御王出来要一道回驿馆……因为御王舍不得与我分开。呵呵。记住了么?本宫不会将御王让予妳的,妳早些走吧,省得本宫动手。」

昊天岭在莫纵的介绍下同莫家的亲戚举杯,可直到去取果汁的小武回来了,去更衣的灵儿却迟迟未归。

昊天岭蹙眉望了一圈厅里,「莫纵,本王先离席一会儿。」

说着,他便起身,「小武,去问问侍女,有没有看见郡主。」

「是。」

昊天岭在廊下的尽头等小武去问回来,心中有些莫名地浮躁起来。

终于小武回来,他急急地问道:「如何?」

「回主子,郡主确实有问过恭房在哪儿,因为位置很近,郡主不要侍女陪她去。」

昊天岭捏了捏眉心,「分头去找,别惊动人了。」

「是。」

「公主出来了。还顺利么?」

「嗯。」夏文嫣轻笑了一声:「那个莫邪很容易对付。佐文,望风时有见到谁出入将军府么?」

「没有。」

「那好,回去吧。」

「是。」

夏文嫣主仆离去,暗中有二个暗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位便往将军府里去。

昊天岭发现灵儿时,她趴倒在湖中心的小桥上。

他摸了摸她的小手,幸好并不是十分地冷,她倒在此处并未很久。

昊天岭俯下身正要将她抱起,却听见湖里传来挣扎的声音。抬眸一看,似是有人在水里头呛着水。

他飞身到湖面上拉了里头的人上了岸,才发现那呛水的人竟是莫邪。简单处理后,莫邪就醒了,昊天岭便不理他,径自走到桥上将灵儿抱了起来。

昊天岭才将灵儿抱起,便蹙起了眉头,她身上的幽香竟多了一股淡淡的鸢尾花香气。

难道是夏文嫣跑来对灵儿出手了?

他为身上的人儿注入些内力袪寒边道:「莫莫,你方才是怎么了?一个习武的人落在水里呛水可不是平常事。」

莫邪方醒,脑子里还有些不清醒,只记得他好像做了美梦,便实话实说道:「我……我好像是喝醉了,终于是梦到了小雨……她说她在那儿没有我们过得不好……。」

「那你是如何掉进湖里的?」

「大概是喝醉了吧……。」莫邪沉吟着,边回答,边想着梦里的美好。想到她亲了自己一下,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你有见到文嫣公主吗?」

「文嫣公主?她来做什么?你有带她来?」

「……你身上衣裳都湿了,看是要回屋去换身衣袍还是用内力烘干,免得风寒了。」

「唔……好。多谢关怀。」

昊天岭觑了眼眉眼间明显露出愉悦的莫邪,将灵儿抱回宴客大厅附近,问侍女要了一间房,让她去躺一会儿。

「主子。」

「说。」

「文嫣公主在您到将军府后不久翻墙进了将军府,进了府后约莫待了三刻钟才翻墙离开。」

「待了三刻钟……?」

「是,她出来后同她的暗卫长佐文说到了莫邪大人。」

「说什么?」

「原话是:那个莫邪很容易对付。」

「看来莫莫同灵儿都遇上了她……。」昊天岭思忖了一小会儿:「有其它异动么?」

「回主子,没有。」

「她现在人在何处?」

「看那方向应是回驿馆了,小五正跟着他们。」

「小心点儿,别被发现了。」

「是。」

灵儿躺了一会儿,因身旁的说话声而醒来,昊天岭听闻她的动静,马上靠了过来。

「我怎么了……?」

「妳晕倒在园子里,在湖心的小桥上……妳怎么会晕倒在那处?」

「我……。」

灵儿回想着,她其实没什么记忆自己是如何走到湖畔的,等到她发现时,自己已是在那处了,然后……?

然后她便想不起来了,隐约好像看见到什么,所以自己走上小桥……自己还是跑上前去的……。

「唔……。」她捂着额角,那上头密密麻麻全是汗水。

「妳怎么了?还好吗?」昊天岭见她不对,手先是抚上她的额头,输了内力探查,可未发现有何不对。

「好了,好了,别想了!妳只要说说妳是不是在那处有见过文嫣公主?」

昊天岭不说这话还好,这一问,灵儿猛地推开了他,冷冷道:「是了,你还是早些去找你的文嫣公主吧,她不是正在等你么?」

「她是不是对妳做了什么?」

昊天岭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仔细地看着她的双眸。可灵儿逃避着他的眼神,他只好强势地捧住了她的小脸,逼着她看着自己。

「看着我,宝贝!」

灵儿十分不配合地挣扎,甚至是将眼睛给用力闭了起来。

昊天岭拧眉:「宝贝,别!妳这样我很担心!」

「不用!不用你来担心我,你既与文嫣公主相爱,何须再顾及我……。」说着她的泪水扑漱漱地流了下来,整个人颤颤着发抖。

他见状忍不住将她抱进了怀里,低声在她耳畔道:「我只爱你、我只爱妳,妳身上有她惯用的香味,我不放心,妳定是见过她了对不对?」

灵儿在他怀里怔道:「她说你让她在那处等你一道回驿馆,妳们如胶似漆舍不得分离……她还说,一定不会将你让予我的,要我自己早点离开。」

昊天岭这下是能明白了个大致上的轮廓,她在园子里乱转,遇上了夏文嫣正对莫邪做了什么,依灵儿身上的那淡淡的鸢尾花香味里还暗藏了非常之淡的迷香……夏文嫣很可能是给她下了什么暗示,说不定还下了蛊。

十一、公主袭来-之三十二-作戏可是要做全

十一、公主袭来-之三十二-作戏可是要做全套

他一想到此,决心无论如何要早点处理掉夏文嫣,还一定要早日请到元谷药师前来京都为灵儿拔蛊才行。

昊天岭清了清喉咙:「灵儿,看着我的眼睛。」他以食指轻轻地抬了灵儿的下颚,让她的目光能对着自己。

他将话用充满空灵感的声线说道:「专注,接下来妳会进入约莫一个时辰的休憩,妳会完全冷静下来,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后重新推敲,打开记忆的那扇门,重新思考,破除那些被迷惑的假象……。」

灵儿醒来时,小武陪在她身旁。

「郡主,您还好吗?」

她回想了一下,想到在湖畔见到夏文嫣好似对莫邪做了什么,然后莫邪就往湖里头走……。

现在会不会已经……。

她蹙眉开口道:「莫邪大人还好么?」

「莫大人……?莫大人还好呀,小武方才去装茶水时还见到他难得眉开眼笑地进大厅去加入庆贺呢!」

「额……?」

「郡主怎么了?」

「他没事就好……。」灵儿喃喃道:「可他好似被……催眠了不是?难不成是我误会了?」

「郡主您说什么催眠?那是什么?」

「没、没什么。」

灵儿又想起夏文嫣对自己所说的话,觉得很奇怪。夏文嫣不是王爷带来的么,为何为在行暗示时还要再说一次……?

是故意在耀武扬威使人难受么……?

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不由自主地咬着牙根,待到发现时,牙龈十分酸软颇不舒服。

想到夏文嫣又说不会将王爷让给自己。这表示……她对于王爷的心也没把握?

不论如何,她还是应当为自己确保一条退路比较重要。

「郡主,您会不会饿?宴席已经快散了,主子为您留了菜。」

「嗯……妳吃过了么?」

「小武……。」

她垂眸:「王爷走了么?」

「还没呢!主子在大厅里,郡主要过去瞧瞧吗?」

灵儿想了想,「嗯,回府前先打个招呼吧。」

主仆二人才走到廊下,昊天岭已是从厅门出来走向她们。

他一走来便牵了她的双手道:「醒了?感觉如何?」

灵儿面上挂了笑容,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行了个礼道:「灵儿没事了,多谢王爷关怀。」

昊天岭瞇了瞇眼睛看着她,周夫人此时也到廊下来了,打量了灵儿全身上下后,关心地道:「郡主,妳没事吧?王爷说妳晕倒在梦湖。」

「我没事,让周夫人挂心了,这么喜庆的宴会也没有好好地参加……。」

周夫人上前握了她的手:「没事,郡主可别如此说,大婚在即,妳的身体比较重要,负儿还小,也是早早就离了席,回去喝奶睡觉了呢。如若郡主还想再瞧瞧负儿,来日方长。」

灵儿向周夫人点了点头,「夜深了,灵儿有些不济,想先回王府了,下回有机会再来看看负儿。」

「好。」周夫人转头问昊天岭:「那王爷……?」

「我同她一道走。」

「好。那王爷同郡主回去的路上多小心。」

「嗯。夫人回吧,不用送了。」

昊天岭牵着灵儿的小手,同行的还有小武一道走出了廊下,周夫人还一直送到了厅堂的门口才转身回了大厅。

他们走在园子里,到一个分岔路口时,灵儿停了下来。

「怎么了?」

灵儿轻轻地扭了扭手,让手离开了昊天岭的大掌,微笑行礼道:「灵儿就在此同王爷分别了。」

「分别?」

「是呀。王爷不是让文嫣公主待在梦湖等么?」她垂下眸子,令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如今也同晚宴的主人道别了,王爷理应赶紧去见公主,带着公主回驿馆吧。」

昊天岭觉得不对劲,夏文嫣用迷香所给的暗示应该已经解了,为何灵儿还说如此的话。

是否还有其它的误会?

他又牵住灵儿的手,恳切地说:「妳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我并未带了夏文嫣来,而且,妳知道的,我对她全是在作戏的,不是?」

灵儿抬眸,看着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然是作戏,那么作戏便要做全套的,对不?」

昊天岭抚了她的发,又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去。

在仔仔细细地看过她之后,他道:「那我送妳到车子那处行吧,这段日子许是不好过,太多事要彻查与理清,恐怕见面的次数很少,我不在,妳要好好地吃饭睡觉。大婚那日咱们先不宴客了,白日得进宫祭祀之后行婚仪,再将妳入了玉牒,如此就够妳累的,等这阵子事情都解决了、蛊毒也拔了,咱们再宴客吧,到时咱们再想些有趣的活动,有别于其它人的婚礼,好不好?」

她温温顺顺地点了头,道了声好,昊天岭见她的形容似是累了,赶紧送她到泊车处。

「回去若累了就让小武侍候妳早些入睡。」

「晚膳妳没吃多少,记得让厨房帮妳做点夜宵。」

「小武,夜里凉,郡主怕冷,记得让地龙烧暖一些。」

昊天岭叨叨絮絮了好久,最后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了句「我等妳的信」才依依不舍地让有谦打马。

灵儿的笑容在看不见昊天岭的那一刻便收了起来,她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在马车走了一段路后,小武才听闻到她开口。

「欸,小武,铃兰园后方的园子有一塘池水,那是不是连接到王府外的呢?」

「是呀,郡主还记得晨练时有一处关卡是要荡绳或是独木桥才能过的那处吗?」

「嗯,记得,该不会那处的水道便是连接府外到铃兰园的?」

「对,就是那处。」

「虽然我不曾摔入水中,可那水看起来很是湍急,摔下水的人如若没体力不就被冲到府外去了?」

「呵呵,郡主说得是,不过并不会发生那样的情况的。」

「为何?」

「因为府墙的那处可是设有栅栏的,东西若是落了进去,也能在栅栏那儿给拦截到,便能找得回来。而且那处因为会通到府外,所以守卫特别严格呢,以防有『水鬼』偷偷将那处的栅栏破坏后,由那处游进王府。」

「原来如此……。」灵儿喃喃道:「守卫森严呀……所以那处也是行不通的。」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三十三 - 变化

昊天岭送走了灵儿,心下的浮躁未减。挥了手,见一队暗卫跟上了灵儿的马车以暗中保护,便转身去往梦湖瞧瞧。

到了梦湖畔,他在湖畔附近的一颗树上闻到了极淡的鸢尾花香。

循着味道,在湖畔与那树的中间草地上闻到比之先前稍浓一点、混了迷香的花香味。再来,那香味变淡,味道延伸往湖畔的邻水楼梯去。

他循着味道走着,试图拼出当时发生在此的事情,抬眸见到莫邪由灵儿晕倒的那个小桥往这处来的身影。

「宴席散了?」

「嗯。差不多了,大部份的人都到安排的厢房去过夜了。」

「怎么突然想到这儿来?」

「……嗯。」莫邪未应什么,可眉眼间的温柔藏不住他心里所想的,他又想到了那梦。

昊天岭慢慢跺步沿着那隐隐的香味走:「你说你喝醉梦到了小雨?」

「嗯。」

「你确认你真是梦到了小雨?」

「如何会这样说?」

「你去那儿闻闻,以你的功力应该能闻得到吧?」

莫邪往昊天岭所指的方向到那颗大树前,果然闻到极淡的香味,那是小雨喜欢的味道,亦是夏文嫣身上会有的香味。

昊天岭淡淡地到:「如若是梦,会留有香味么?还延伸到湖畔这处呢。」

莫邪蹙眉:「这……难不成,那并非是梦,而是文嫣公主?」

「很有可能。」

「为何文嫣公主要假冒小雨来找我?」

「很明显地,她对于小雨是了若指掌,从一开始的接触,她就故意在很多地方弄得与小雨当年相似。至于你……你在小雨一事上,一向都是热情与热切的,她会找上你,并不意外。」

「唔……。」

「莫莫,看着我,你是不是被催眠过?」

「我?」莫邪想了想,「不然你试试看,能否解开暗示。」

「有谦,你晚饭有吃么?」

「郡主您想吃夜宵?」

「有些饿了,想吃碗面。」

「那小武去帮您下碗面好吗?」

灵儿偏了偏头,「我们一块儿去吧,煮好后再拿到院子里去用。如此也不会脏了已整理好的食堂。」

「好。」

一行三人往食堂去。小武驾轻就熟地在厨房里煮了三碗面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还顺便附上了个蒸笼。

「这是……?」

「这是主子为您留的菜品,您要不要试试。」

灵儿瞧了瞧,里头有清蒸鱼、百合鲜虾芦笋、羊腩萝卜汤、莲藕烧鸡翅、鸡蛋黄瓜银丝卷。

唔……都是往常自己爱吃的,可她现在看着却都没什么味口。

她象征性地夹了一小块百合及一支芦笋便道:「小武、有谦,那些菜太多,我实在是吃不下,妳们帮忙一下好吗?」

有谦目光立刻发亮,连道了:「好、好好!」

接着他被小武白了一眼,「你倒是只知道吃而已。」

「小武,不打紧的,我真的吃不下。对了,妳知道大婶的乌梅酿放在哪儿吗?能不能帮我倒上一杯。」

小武蹙了蹙眉:「知道是知道,可郡主上回不是说太酸了么?」

「那些宴会菜看起来很是腻味呢,能不能麻烦妳?」

「好,那小武帮郡主兑些水好么?」

「好。」

三人很快便吃饱喝足,小武不让灵儿帮忙收拾,她只好先回了莲华芳沁,让有谦帮着小武收拾,也好顺道过一下二人世界。

「嘿,小武,妳瞧郡主是不是变了?」

「还好呀,变了什么?」

「乌梅酿,妳不是说她先前嫌太酸?方才我见她喝了不少呢!」

「妳说她会不会……来年给咱御王府添个新宠?」

「嗤,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的,万一没有怎办?我让你去哪儿抱一个回来?而且郡主现在的身子真的不济,若是怀上了听说挺受罪的,依主子那么保护的形容,你说主子该有多心疼?」

「也是啦……。」

「好了,都弄好了,我回莲华芳沁去,郡主该是喝药就寝了!」

有谦过来牵了牵她的小手:「要不要我送妳回去?」

小武看着他笑了笑道:「府里安全得很,你不用瞎操心啦。」

「呵呵,妳知道的,我是舍不得同妳分开。」有谦柔声说道。

小武红了小脸:「我、知、道,等会儿郡主喝完药便要睡了,到时咱们再到合欢园走走?」

「好。」

小武回到莲华芳沁时,来准备交班的小香已经在小厨房里熬好了睡前药。小武到小厨房同小香点了头,正要端药汤回去,突然开口问小香。

「小香,妳有注意到郡主最近用膳的情况么?」

「用膳……?我想想……。」

「妳会觉得郡主最近的口味变了吗?」

「嗯……妳如此说……确实是有耶,郡主这阵子不是都吃得很少么?不晓得是不是账房那处太累还是与主子……她不仅吃得少还吃得很清淡,她去食堂用膳的时候,不晓得她如何同大婶说的,让大婶只给她打青菜在餐盘里。」

「对对!妳也注意到了……这阵子不是入秋了么,大婶常煮羊腩药膳汤不然就是羊肉汤面线,我记得郡主刚回来的时候还很喜欢同大婶多蹭几碗汤的,可她今日连碰都没碰呢。」

「所以……是怎么回事?」

「有谦一直幻想郡主是有喜了。」

「是么……可主子并没有……如何有喜?而且,虽说有喜是很好,可郡主那身子……眼下不适合受孕吧。要是怀孕,听说前面会很难受到吃不下,郡主都那么瘦了,身体怎受得了,主子应该会心疼死吧……。」

「是呀,我也是这么同有谦说。我还让他别去乱说,万一没有不是很尴尬么。」

「对呀对呀!」

「好了,不同妳多说了,我先侍候郡主去,要走时再同妳讲。」

是夜,灵儿在亥时初便睡了。翌晨,在卯时初便醒来。

小香发现后厅里的动静,推门而入时,灵儿已经穿好了骑装。

「郡主,您这么早就起身了?」

「嗯……睡不着。」

灵儿随意找了个借口,天知道昨晚她要喝药汤时将小武支开,在喝了一小口让嘴里有药味后,将剩下几乎是一整碗的药汤给倒了,所以她今日才能如此早起身。

「睡不着?」小香偏着头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

灵儿不想她继续深想下去,便道:「我想去马场骑骑马,之后想在府内散步,妳要去吗?」

「好的。」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三十四 -闲言碎语

主仆二人走到了马场,银星见到她便欢快的撒着蹄子过来,可当牠一靠近,发现灵儿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整个人看来却彷佛在压抑着什么。

牠渐渐慢下脚步靠了过去,身上的骑师亦跟着冷静了下来,未同上次那般哀号。

「银星,你有没有乖?」

骑师从银星的身上下来,同灵儿行礼后道:「银星最近有比较听话些,比较不会让我们追着跑了。」

灵儿笑着点了点头,走到牠的身侧,那骑师赶紧道:「郡主请稍等,属下去拿您专用的马鞍来。」

「不用了,如此便行。」话落,她已是一个翻身,上了马。

「小香,妳看妳是要骑马还是去晨练都行,半个时辰后在这儿集合。」

「郡主,小、小香……。」

灵儿未听见小香后头说的话,银星已是依着她的意思跑动了起来,跑的速度还愈来愈快。

银星奋力地在马场跑着,灵儿在上头迎风放飞了自我几圈,便开始在马上环顾起四周来。

马上的高度让视野变得好些,再加上马场并训练场在一起,一旁还有跑道,直接能看到府墙上的状况。

这个时间,果然这里聚集了几乎是府内未当差的众人在这儿……。

她瞧了瞧,府墙上的当值的人数与昨日下午所见差不多,有些小失望。看来这府墙上的防卫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严严实实,令人难以乘间伺隙。

要离开王府,一定只能由大门与侧门走?

可……自己若要出府,身旁的那些人、府门守着的那些人……要如何摆平呢……?

半个时辰后,灵儿让小香陪着,又走了一趟跑道旁的园子。

来到停放马车的院子时,灵儿不动声色地研究了那些马车好一会儿,再回想着这时间府内的巡逻士兵队较平时少得多、间隔相距也较远,她心中便有了好点子。

她的嘴角含着笑意回到了莲华芳沁,小武侍候她用早膳时,她难得地多喝了一碗粥。之后,心情愉悦地睡了个回笼觉。

可这一觉灵儿睡得并不好,梦里头又是充满了光怪陆离,最后只见一对极大的凤凰从天而降,她被那两对大翅膀挥动时的风压逼得喘不过气来。

因而她醒来时,心情有些郁郁。

灵儿觉得很奇怪,怎么一个回笼觉的时间,情绪的起伏如此地大,有如从万事皆顺的天堂掉到了一个毫无出路的死胡同。

「郡主,怎么了?做恶梦了?」

「约莫是吧……我也不清楚……。」灵儿愣愣地望着窗外。

「还是您要出门去散散步?」

「时间还没到……散步得等午后再做……。」

「嗯?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来冲壶茶吧……。嗯,冲什么好呢……。」

「王子,关于冻湖融冰及附近山崩一事,在冻湖邻近的几个村落查到了相关的消息。」

「说。」

「据查,有一男一女领着一些似是流兵的人到过那附近,几日后冻湖邻近的几个村的村民曾听见山上及湖畔附近有巨大的惊雷声,过不久便见山崩及冻湖融了冰的现象。」

「喔?听起来挺有趣的,那一男一女竟能同灵儿都掌握了一样的东西……?」

「应该是。」

「现在那一男一女哪儿去了?」

「正在追查中。他们自山崩之后便失了踪影。」

「尽量活捉他们,本王子一定要知道那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午后,灵儿心绪低落却还是压着那感觉、照着预想的时辰到园子里散步。

这回她并非只走在跑道旁的园子,而是从跑道旁的园子抄小路走到府内的干道,再到另一头的园子。

她数着步伐拐过一个弯,正好遇到三个侍女丫鬟趁着休息时间在聊天,她不想惊扰到她们,赶紧将身形藏在树后面。

「欸……我觉得郡主好可怜。」

「那有什么办法……文嫣公主压根儿就是雨王妃的再生,以主子以前宠雨王妃的程度,眼里根本容不下其它的。」

小武原是远远落在灵儿之后跟着她,这会儿她见灵儿伫足在树前,以为她有什么需要便加快步伐到她的面前,却听见几个丫鬟在树后嚼主子的舌根。

她有些生气地想越过树去骂骂这些爱说主子是非的丫鬟,灵儿却一把抓上她肩头并用眼神警告她安静别出去现身。

「我来的时候雨王妃就不在了,还被警告别问任何雨王妃跟玲兰园的事,到底以前主子是如何宠她的?有多宠呀?」

「铃兰园的事我知道。」脖颈上有一颗黑痣的丫鬟说道:「还记得我刚到王府的时候,是没有铃兰园的。」

「哇!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玉燕妳知道?」

「其实也不久,才四、五年前的事。妳们也知道王府内的侍女很少,那时是因为主子有一日把雨王妃从外头给带了回来,于是便缺了伺候王妃的侍女,所以我才有幸进了王府的。

那时王府里的配置同其它王府差不多,不似现在的模样。

是雨王妃进府主子才大兴土木建了一个铃兰园专门给她住。」

「咦?那莲华芳沁呢?」

「莲华芳沁是主子做训练场的时候一起建的,那时好像是希望三不五时能接兰妃娘娘来小住才建的。」

「难怪莲华芳沁的规模如此之大,就如同宫里头的一个殿那样。欸,可是主子那样对雨王妃算是宠吗?很多王公贵族不也都会建个什么园子院子给喜欢的人住。」

「我也不晓得这样是不是算宠,但铃兰园里头的各种用度都是王府内最好的。

我虽未曾近身侍候过雨王妃,但也亲眼见过主子为她做过很多出格的事,光是为了娶她,主子完全不管他们之间的身份是如何差距说娶就娶,这种魄力大概也只有我们家主子有而已了。

妳们知道吗?其实仙雅楼也是主子为了她想念家乡而建的。」

「真的假的?」

「妳们瞧天耀里有哪一处的屋子样式同仙雅楼的?」

「也是耶!不过全中土大陆根本也找不到相同的吧!」

「哎呀,秘密是在五楼,有机会一起去的时候我再同妳们讲。

话说回来其实雨王妃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同郡主一样也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对下属很体贴温柔。主子对她很是痴情用了很多心思,只可惜雨王妃却早逝。

那时主子为了她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地彻查那件意外,只查出那不是件意外。

雨王妃同她的座骑是被人下了药的,所以后来马儿发疯狂奔,雨王妃身上的药力也发作了,她在马上撑不住摔了下来被马儿给踩死的。」

「好可怕呀!是什么样可恶的人竟对那么好的雨王妃做那种事。」

「是呀,主子当时一气之下就杀了那匹发狂的马,可惜那畜牲临死前已经把王妃给……。唉……主子到了雨王妃出殡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在亲手葬了王妃之后就病了三个月,病愈之后整日整日都在军营里练兵,不然就是带兵去东北巡防。」

「看来主子对雨王妃用情真的很深耶!妳们有没有听说前几日主子遇见文嫣公主之后,整宿整宿都宿在驿馆没有回府。那文嫣公主真的像极了雨王妃吗?」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三十五-好戏上场I

玉燕以手撑着头思索半晌后道:「我觉得形似,虽然那身气质也像,但风骨没有雨王妃好。」

「那这样主子还整宿整宿地宿在驿馆?」

「是呀,而且主子同郡主不是再有四日要大婚了?如此……,而且主子先前说过同郡主大婚后郡主会是正妃的。」

「唔……可听说郡主昨日见周夫人说要延婚仪的日子呢!是不是郡主听说了什么?」

「有这回事?不过郡主的身子不好这事儿全王府的人都晓得,虽说那是因为郡主同主子出去打仗时,为了主子几次差点儿死了,从那之后主子就一直用极名贵的药材在帮她补身体……郡主的身体如此,以后能为主子延续子嗣么?」

「妳们说主子是不是因为要对郡主报恩,所以才要迎她为王妃?」

「不、我觉得主子是真心喜欢郡主的,上次我亲眼见到他们在食堂外的转角亲亲,那感觉……。」

说这话的丫鬟脸色似是想起那场面,脸色绯红了起来,顿了顿又道:「总之,我觉得主子是爱郡主的。

只是若那公主真是雨王妃再生,主子心中不知会有多高兴呢!也许主子应该迎文嫣公主为王妃、迎郡主为侧妃,这样不就完美!」

「可若如此,主子先前的承诺不就食言了……也许应该是郡主为王妃、公主为侧妃?」

「可那文嫣公主毕竟是夏立国的公主,联姻有可能屈居于侧妃的位置么?」

「那倒是……。」

「不过,不管如何,只要主子迎了这两位,后院至少有二位妃子为他生子嗣,子嗣问题不就解了?」

「也是呢!咱天耀也不是容不得男子三妻四妾的,更何况咱们主子如此英勇威武,后院充实些,子嗣也就不成问题了。」

玉燕大丫鬟突然压低了声音:「欸,中午的时候,我好像瞥见主子带文嫣公主回来,妳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在商量大婚的事,我听说那位文嫣公主也是为了和亲的事情来天耀……。」

三个丫鬟侍女的声音逐渐远离,灵儿右手捂着左胸口,脸色苍白地从树后出来,小武见她脚步有些虚浮赶忙扶了她一把。

灵儿背靠着树,以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问道:「小武,我记得妳先前说过妳入府已有六年了吧?方才那侍女还是丫鬟说的是真的吗?」

小武确实是八岁的时候就来到御王府,经过了这六年岁月也算是参与过府内几个重大事件的老人了。她比那玉燕丫鬟早进府半年,那丫鬟所说的每桩每件她都清楚。

只是她一直恪守着御王府的府训,从来不在灵儿的面前嚼舌根。

这会儿灵儿如此问,她着实难以回答。

小武正琢磨着如何回答时听到灵儿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是了,当年确实是真的发生过那些事。原来他如此地为雨王妃倾倒……。」

她赶紧出口宽慰道:「郡主,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文嫣公主并非是雨王妃,而主子待您是如珍如宝般呵护,您看主子为了娶您过门,还让您晋了郡主好匹配些不是?

主子待您虽笨拙了些,可都是出自真心的不是?

小武相信主子有主子的原因的。您别想太多了!」

灵儿有些怔愣地问道:「小武,昨夜……莫失之子莫负……莫负的生母是谁?」

「郡主,您怎么突然问这问题?」

「小武,莫负是不是二夫人所出?」

小武低头低声说道:「是。」

「既是如此……既是如此……。」灵儿大步流星地往书房去,嘴里还在念着:「对,问清楚,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才行,我去问问他、我去问问他。他说过此生只有我一人的……。」

小武见这形容不好,也快步跟了上去。

书房外,除了待命的侍女小厮之外还难得见到云颀也在门外候着。

云颀那英俊的脸上,此刻满是疲备,虽不至于到满脸胡渣未修容的形容,可那眉头上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在在昭示着他的心事重重。

冥殇出去了一趟还未回来,自家王爷又放了许多时间在文嫣公主那儿,要调查或调动人手只能由他一个人处理。

除了日常的各国情报目前都先转到瑾王那处外,王爷最近又吩咐了不少要查的事,他只能不停地调人去查,偏生又遇上有人一直在从中做梗,再加之王爷给的时间紧迫,他真是有些欲哭无泪。

他正苦思着如何做才能让那些事能顺利些,是否要换个策略,蓦地,耳朵动了动。

有两个女子的脚步声以很快的速度接近中。

他往梧桐居的院子入口掠去,就见灵儿后头跟着小武,两人从园子的那一头快步地走了过来。很不巧地,他同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云颀一阵尴尬,瞬间觉得头上有许多黑线降下。

灵儿一见到云颀便心下了然,暗忖:原来王爷还真是带着她到书房来了……。

云颀则是头痛:丫头她怎么什么时候不来,偏生王爷同文嫣公主在书房里头下棋的时候来!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他觉得眼下别让灵儿进书房比较好……。

云颀一个跨步便到了灵儿的跟前客气地道:「郡主来书房有何贵干?」

灵儿听闻云颀这阴阳怪气又不若平时用语的语气也不说破,忍着心中的酸楚平和地问道:「云大哥,王爷是不是在书房里?」

「王爷是在书房里没错,但他有要事,不方便任何人进去所以才让我在这儿挡人的。」

她心中苦笑道:原来自己现在连进书房的资格也没有了呀!

她苦涩地问:「周夫人来过了吗?」

「周夫人?」

「那既然周夫人没来过,我自己进去同他讲。」

「可没王爷的吩咐,我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那麻烦云大哥为我通传好吗?」

「可王爷有吩咐过……。」云颀还未说完,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云颀,是谁来了?」

「是我,德安郡主。」灵儿闻声怔了一怔便赶紧大声地回复,希望屋里的人能听得清楚。

不多时,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宛如灵动小鸟般的美人儿从里头走了出来,接着昊天岭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带着淡淡微笑慵懒地靠在门框上。

他穿着银丝暗绣的白色中衣,衣服的前襟微开,肩上披着一件半透明淡紫色的外袍,一头墨黑色的长发不扎不束地恣意落在肩头,大约是一副休闲的模样。

灵儿见到他的第一眼,体内那被紧紧箍着、压抑在心底的思念于转瞬间就破开了牢笼,窜了出来。心头立刻涌现荡漾的情素,澎湃激昂地在叫嚣着彷佛累积有一世纪之久的想念。

十一、公主袭来-之三十六- 好戏上场II

这真是奇怪了,明明昨夜才见过的呀!如何会是这样的情绪?

是因为昨夜他的温柔?

自己竟是如此地贪恋他的温暖……?

她在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对于他的感情竟已是这样地深。

可灵儿的理智很快地回笼,因她不可避免地见到昊天岭如沐春风的和煦目光落在他的前方、落在那美人儿身上,那个真切的形容让她不由得正视眼前的事实,脑中又响起了丫鬟们的对话,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里的拳头,咬了咬唇。

承诺很美,现实却很是残酷。

他说过的话,哪句真、哪句假,她已是分不清。

爱或不爱……,早痛或晚痛都是疼、都是伤,或许他不忍抉择,那么由自己来下这刀,对彼此都是好的吧……。

灵儿艰难地将视线给收回来转而看向离自己不远的美人儿,觉得喉头很紧,接着有一股子腥甜的味道上来,她硬是忍着吐的感觉将那腥甜给吞了下去。

「德安见过文嫣公主。」灵儿还是先开口行礼,毕竟自己的位阶低了这位公主不知几等。

「免礼。」夏文嫣仔细地瞧着灵儿,那日晚宴上她没有机会细看她,她就消失了,「妳就是德安郡主?」

夏文嫣的声音清脆宛转,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今日身上穿着以淡缥色为主的交领窄袖短曲裾又套了一件淡青色广袖薄纱外袍,她一身素雅仅二支玉簪点缀在她头上的随云髻上,鹅蛋形的脸上未施脂粉,大约只画了眉而已。

第一次能与夏文嫣如此接近,灵儿以眼神快速地扫过她全身后便垂眸道:「是。」

「本宫听天岭说妳因为战功彪棅炳所以贵国的光武帝陛下封妳为郡主,还赐下封号给妳呀?」

「是。」灵儿淡淡地回。

「哎呀,妳别这么拘束,我们正在奕棋,妳也来吧!」

话落,夏文嫣便伸手去拉灵儿的手腕想带她进书房去,抬眸望向云颀道:「云颀,能麻烦你请侍女倒杯茶来吗?」

「是。」

灵儿低眸望着自己手腕上搭着的夏文嫣的手道:「公主,德安有事想单独找王爷商量,不知方不方便?」

「有什么事当着本王及公主的面说即可。进来吧。」

昊天岭此时倒是开了口,只是那语气是淡漠的,一点儿也没有先前的亲近。灵儿想那口吻甚至是连她们初见时那般都说不上,她觉得胸口上似是压了一块大石,令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灵儿绞着手指跟着她们进了书房。书房之前被昊天岭砸过,一应摆设用具虽还是那些品项、屋内的陈设和以前她在书房陪侍时的几乎一样,但究竟还是不同。

若非是见到书案上的那支文镇,那支她亲手雕的莲花文镇,她有种走错书房的错觉。

昊天岭坐在书房主位的案前,就如同从前她随着他进书房侍候时所见的那般,那男子还是英姿焕发丰神俊朗,一点儿都没变。

只是灵儿觉得今日他的冷漠,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吹进自己的心底,吹得她觉得发凉,吹得她簌簌发抖。

文嫣公主风姿绰约地回到棋盘前继续想着下一着,灵儿觉得整个画面很美很和谐,只是此处实在是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她不禁想:这也许就是雨王妃还在的时候,在这书房里经常有的情景吧……。

灵儿忍着胸口的疼淡淡地道:「既然王爷同公主正在奕棋,德安就不坐了,说完便走就是。」

「嗯,说。」昊天岭正视着她道。

「第一,德安希望同王爷四日后那行婚仪的日子能延期。」

「延期?可周夫人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

灵儿苦笑道:「是,也许王爷能考虑是否就同德安解除婚约吧。」

夏文嫣闻言惊讶地抬头,蹙眉看向昊天岭:「解除婚约?天岭这千万不可行!」

昊天岭在心里给灵儿点了九四六个赞,他这宝贝媳妇可真是厉害!

虽然上午时他有些奇怪为何还未收到她的回信,可这会儿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探看夏文嫣的态度很是聪明。

他不动声色,在面上给了夏文嫣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看向灵儿。

灵儿见到他们眉来眼去地交会眼神心里一拧,勉强压下想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的想法,淡淡地开口说:「德安见二位鹣鲽情深,也许王爷也能考虑直接求娶文嫣公主。」

夏文嫣这会儿坐不住了,刷——地径直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看着灵儿的双眸道:「郡主,本宫没有这个意思。本宫同天岭虽然一见如故,但终究未认识多久。更何况本宫身为一国的公主,有时候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灵儿闭了闭眼,未再就这事说什么,她抬眸直接望向昊天岭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道:「第二,德安感谢王爷一直以来的照顾,不过如今德安有自己的府邸,未出阁的身份实在不便继续住在王府之中,德安想辞去……侍女一职搬回郡主府。」

「欸,郡主何须如此。」夏文嫣又急道。

灵儿微笑看着夏文嫣道:「公主有所不知,德安原是个野丫头。您想,德安如若是个一般淑女,也很难战功彪炳的不是?

府内规矩众多,德安被绑得喘不过气来,如今有了属于自己的府邸,在那儿德安能想做什么就是什么,不需再被那些规矩绑住能过得自由自在不是吗?」

昊天岭暗暗观察着两个女子的神情姿态,灵儿端庄大度,明白事理中又透出隐忍无奈,那小小身板的无助形容……呦呼!自家这媳妇儿演得真是太好、太到位了。

他亦是未错过那方夏文嫣抬眸时,嘴角那昙花一现的得逞笑容,那公主果然赶紧搬出了人畜无害的态度推托,表示并非要夺人之爱……。

果然这样的苦情戏码还是得由女子来演绎较为合适,媳妇儿飙戏飙得如此精髓,若他在这时代办个奥斯卡,他的宝贝应该能回回都拿影后吧!

这会儿顺利布了个御王同准王妃步调不一致的「空子」出来,看看这夏文嫣是否会入套,着手将握着的所有王牌都出尽。

昊天岭见灵儿这手逼得夏文嫣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本王会考虑的。妳且先退下吧。」

「是。」灵儿应了声便转身离去,到了书房门口,她微微回过身道:「德安……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亲的……。」

话落,她就快步地走了出去,那背影让人觉得有些落寞有些萧索,这看得令昊天岭的呼吸一窒。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三十七 - 情报I

夏文嫣在灵儿走出书房带上门后道:「天岭,你不会真答应她吧?听起来你承诺了她不少,你若是答应了,就变成一个失信于人的人了,本宫觉得这样不大好。」

昊天岭走到夏文嫣的面前拢了拢她耳畔的碎发到耳后去,柔声地说:「是吗?」

「是呀,君子重信,一诺千金,不能轻易毁坏的。本宫没想到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子……本宫还是回驿馆了,我们还是别再来往,本宫瞧德安郡主很是伤心的样子呢。」

「妳介意做个侧妃吗?既然本王答应了她,将她娶回府内当个正妃供起来就行了。如果妳同意当个侧妃,本王立刻让父皇写国书到夏立求娶妳做侧妃。」

昊天岭注视着夏文嫣,见到她眼神里的心动,只是下一瞬,夏文嫣却开口道:「天岭,本宫毕竟是一国的公主,是不可能屈居在侧妃的位置。

若是问本宫的真心话,你知道本宫的性子,也是不可能愿意同其它人共侍一夫的。」

「那本王若是想娶妳,势必就得做个背信忘义的小人了。」昊天岭爽朗地道。

「呵!你知道本宫舍不得你当个小人的。可惜我们相遇得太迟,我们还是别再来往了,本宫走了。」

夏文嫣话落转身就走,昊天岭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痛色,他快步上前伸出长臂将夏文嫣搂进怀里,轻声地道:「留下来别走,本王晚上带妳去看星星。」

夏文嫣顺势反手抱住昊天岭的手臂:「……这样好吗?郡主……。」

「不用管她。」他的脸枕在她的颈窝处如是说道,昊天岭轻笑了一声又道:「既然说好了晚上要去看星星,那本王先安排妳今日在紫藤园住下吧。」

「来人。」

「主子。」在院子里候着的侍女走了进来。

「去让人收拾紫藤园,今晚公主要住在那处。」

灵儿从书房内出来时的面色相当地不好,几近铁青。

由于御王府内规定侍候书房的人,除了得令者之外一律都是候在院子里的一处大亭子里。于是她们一众侍女小厮,包含文嫣公主带来的侍女小念全都在这召亭里候着。

因而小武无法得知灵儿进了书房后发生了何事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从灵儿的脸色上判断,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小念自云颀与灵儿的对话知晓她便是德安郡主,此时见她出来面色不好,在心里很是为自家公主开心,面上露出喜色来。

小武看了一眼小念,蹙眉迎上前去,灵儿并未理睬她,只是速度极快地与她擦身而过。她很怕自家郡主会出事,赶忙跟在她身后。

可灵儿并未如小武以为的会做些什么,她虽是闷闷地出了梧桐院,却未回莲华芳沁,而是到了铃兰园后方园子的那塘池水旁,望着那池水在柳树下坐了一个时辰。

接着便又在王府里的园子里晃,时不时拐着小路穿到对角的园子。

待主仆俩回了莲华芳沁已是二个时辰后的事了。

「小琰,有通令来过么?」

「回郡主,没有耶……?郡主在等什么通令吗?」

「没什么……。妳们都退下吧,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是。」

「郡主,您面色不好,要不要请吕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小武,妳陪我到处晃也累了,也先下去休息吧,有通令再来告诉我。」

「是。」

灵儿等小武、小琰都出了厅门,径自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

「天岭,本宫贴身的东西都放在驿馆,本宫想回去一趟……。」

昊天岭轻笑了一声:「好呀,那快点儿回来。」

「嗯。那本宫先走了。」

「本王送妳到大门吧。」

待送走了欢喜的夏文嫣,昊天岭回到了书房,房内有两抹夜行衣的身影。

他不急不徐地走上主位坐下,两位暗卫向他行礼。

行礼完,其中一位递上了字条便退下,昊天岭道:「你可终于回来了。云颀应该会很高兴吧。」

昊天岭看向字条,嘴角不禁勾了勾:「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要到京都来了。」他看向冥殇:「南方的情况如何?顺利么?」

冥殇正要回答,便向一旁稍微退了退,昊天策并雪晴很快就走了进来,后头还跟了云颀。云颀见到冥殇果然一脸看到救星的形容。

冥殇一抱拳便道:「冥殇见过瑾王殿下、见过晴公主殿下。」

「免礼,你回来了呀。」

「是。」

「四哥、晴儿,妳们先找位子坐吧。冥殇,你说。」

「是,夏立国都城会封锁主因是夏皇中毒一事,而夏立的太子很巧地又在接获消息从猎场赶回皇宫时遇刺,这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阴谋论。」

「嗯,确实如此,锁城的事是谁处理的?」

「是夏立的王后。」

「嗯,有雷霆手腕。后续呢?」

「在太子遇刺的消息被传回都城时,夏后就立即锁宫封城了。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查不到夏皇中毒的源头是来自哪儿,刺杀太子失败被俘的那些人也在牢里死了个干净,查无可查究竟是谁干的。

我们在城内的情报网中发现有人在清理的痕迹。于是便动手试图抢救并拿到了一些证据藏了起来。」

「那些证据有拼凑出主谋是谁么?」

「回主子,很零碎,还无法完全确认出背后的主谋。」

「那先说说现在夏立皇室的情况如何。」

「夏皇毕竟也是个练家子,自身的毒当然是优先以内力的方式逼出,可原本他已逼出了七成的毒,却未想那剩下三成的毒竟反嗜他的功力,以致于中毒加深,现在只好改以药汤来袪毒。

至于皇太子更奇了,遇刺的伤在太医们的努力下好了几成后却见反复,伤口迟迟无法痊愈。」

昊天岭听着边似是*地玩着自己的头发,忽道:「四哥,那毒听着耳熟,我倒是想起京都附近好像有人会知晓那毒来自何方。」

「喔?」

「云颀,」昊天岭拿出身上一块看上去像是八挂的令牌,「拿着这个去城外找那几个江湖人,请他们到瑾王府去坐坐。」

「是。」云颀接过令牌便出门安排去了。

「四哥,就麻烦你问问了,那几个人是来找夏文嫣的,不知找她做什么。」

「好。」

「那现在夏立的事情都是夏后在亲政?」

「回主子,夏后毕竟是承相之女,不便干涉太多,国事还是夏皇在把持,但由夏后出面。出了如此大事,国内依旧是井井有条。」

「嗯,那夏文嫣的身世……?」

十一、公主袭来-之三十八 - 情报II

「文嫣公主原先并非是夏立国的长公主,真正的长公主应该是夏文瑀。她们俩是对长得几乎一样的双生子,据说在失踪以前只有她们的生母——明妃才能辨认的出来。

她们是在现任的夏皇登基二年时的秋天出生的,于夏皇登基五年时的宫变被送出宫避难,那位皇叔除了进攻皇宫之外,亦四处布了人手要抓夏皇的子嗣,因此夏皇在疏散后宫时,亦安排了多方的路线。

后来宫变平定,皇叔被囚,夏皇派出了禁卫去将后宫众人召回。可所有人都回来了,唯独夏文嫣及夏文瑀这对双生子不知哪儿去了。

夏皇在派人抄皇叔家时,在皇叔的书案上发现有人留有字条,说是已成功截走那对双生子,并安排好双生子的去处,夏皇再问皇叔,皇叔不认。最后皇叔至死也未说出双生子的下落。

到了夏皇登基十年,双生子八岁生辰的那日,夏文嫣在一位女冠子的保护之下回了宫,夏皇甚感安慰还燃了找到另一女的希望,便下了重金希望能找到夏文瑀,可时过多年,从未有夏文瑀的行踪。」

昊天岭抬了抬手:「那明妃的背景有没有问题?」

「明妃本身是出自于夏立国一位小官吏的女儿,目前她娘家那处也无任何实权,即便她再如何,也无法撼动夏立半分,因此情报处这边对她的综合评判是没问题的。」

「嗯。那女冠子的背景呢?有查到吗?她是否有可能与皇叔认识?」

「女冠子自称廉祯,宫里的人都称她为廉祯道姑,所属据传是霞阳山的霞阳宫,夏皇去查过,该道观当时的确是有位廉祯道姑云游四海去了。

只是我们的人此次去确认时,却是在道观后山发现了廉祯道姑的坟,问了观里的人,却无人知道那坟的由来,只道奇了,廉祯道姑不是当年因送了公主回宫,后来便住在宫里头了。

而且我们还问到一件事,廉祯道姑当年从未离开过霞阳宫,有一日出门到山下村落采买,回来时却带回了一个才失亲的小女孩照顾,小女孩与廉祯道姑的互动亲睨,一点儿也不像才认识的形容。小女孩在道观里住了数月,就被带往宫里去认亲了。

至于宫里头的那位廉祯是否同皇叔认识,这年代久远,查起来还需要费一些时间。」

「冥殇,可有那位女冠的画像?」

「有。」冥殇摸出了一个画卷,递给了昊天策,「只是这是道观里非常久远以前为廉祯道姑所绘,不晓得与现在是否一样。」

「下令让夏立那处的情报送现在那位女冠的画像来。以免差异太大。」

「是。可能会费些时间。」

「无妨。有了画像就让画师多描几幅,对了,还有四哥手里的那幅也是一样多描几幅,一起拿到小雨幼时那个小山坳去问问。」

昊天策将画卷徐徐展开,那画卷因年代久远,纸材已有些脆。加之冥殇在取得时为了确认,在展开时画卷已有些损伤。昊天策便干脆将画卷拿到昊天岭的书案上,在展开后直接提笔,在书案的新宣纸上画了起来。不一会儿,如出一辙的画像便在新宣纸上出现。

雪晴过来看了看:「策哥哥果然厉害!画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呢!」接着一边将纸拿了起来一边朝纸吹气,放到一旁的晾架上,好让墨迹能快些风干。

「等会儿咱们便将这画像拿回去让画师多画几幅吧。」

「劳烦了。」昊天岭转向冥殇问道:「冥殇,你既然从南方回来,那三小国异动的原因有知道了么?」

「回主子,似是因为同被威胁的形容,可确切的原因还无法从宫廷里流出来,尤其夏立锁城的消息一出,三小国已在挑选日子结盟了,可那三王似乎又不敢出城结盟的行径很奇怪,因此属下让李卫去想办法了。」

「嗯。云颀,三哥那处联络得如何?」

「回王爷,宇王的部下说他似是找到了什么,因此到了极南之地去了。目前联络不上。不过他的部下有代为发了令下去,只是宇王不在,回传的速度恐怕会慢些。」

「极南之地呀……。好吧,也只能先如此了。」

「对了,岭儿,你现在怎么得空让我们来书房?你不是在陪文嫣公主吗?」

「我随便找个了借口让她今夜宿在御王府的紫藤园,她现在回驿馆拿东西了。」

「拿东西?」雪晴嗤笑了一声:「她想进御王府很久了吧,还亲自回去拿东西?」

「嗬嗬,她回驿馆一趟肯定是有鬼的,其实她让侍女回去拿不就得了。」

雪晴摇了摇头:「岭哥哥、策哥哥,我想去看看灵儿。」

「去吧。我同你策哥哥再商量点事。」

「那晴儿先告退了。」

两个男子温润的眼神送了雪晴出了门,便又继续议事。

「云颀,查到琮瓍的巫女是如何传承的了吗?」

「是。因为从未有巫女……。」

雪晴听着议事的声音走出了书房,她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远方有浓厚的乌云似是朝着此处而来。

「母妃,孩儿想就赫连宸的建议就那么办了,届时如要发难,约莫三日的急行军便能到了京都,至于到时母妃的退路现在便开始准备比较好……。」

「那你不用担心,母妃有命人偷偷挖掘暗室,那处隐密得很,等你成功了再来接母妃出来便可。」

「好,那孩儿就着紧去办了。」

灵儿在莲华芳沁里并未收拾很久,便将行李全都给置在卧榻上。

她看了卧榻上的东西,苦笑了一下,这偌大的御王府里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很少。

榻上放着一只坏掉的机关﹑一块破烂的布、光武帝赐的珍珠及玉石各三斗与几件素色衣裳。一旁的小几上则放了她郡主身份的墨宝及那几斛的赏赐及白银百两。

「郡主,晴公主来了。您现在……?」当小武踏进后厅,毫无预警地见到卧榻上的东西时吓了一跳,当即瞪大了双眼、捂住了嘴。

雪晴迟迟未见到小武出门来让她进去,生怕出了什么事便也直接进了后厅。当她越过小武愣在那儿的身子见到卧榻上的东西时,她不止是惊骇了,心中还升起一股风雨欲来的预感。

岭哥哥不是说同夏文嫣公主一事只是作戏么?

灵儿收拾那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小武似是反应了过来,三步并两步地跑到灵儿跟前跪了下来,「郡主……您……您这是要去哪儿?」

雪晴亦快步地走了过去:「妹妹,怎么了?突然收拾这些东西?」

「晴姐姐来了呀,灵儿见过晴姐姐。」灵儿淡淡地道。

雪晴去握了她的手:「妹妹是怎了,在收拾这些?」

十一、公主袭来 - 之三十九 - 信件

「也没什么,觉得自己该让让位子了。」

「让位?让什么位?不是再有四日,妳同岭哥哥便要大婚了?」

灵儿抬眸看着雪晴,苦笑着回:「灵儿自是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想挡了文嫣公主的路……。」

雪晴蹙眉道:「妳这是什么话,岭哥哥同文嫣公主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如何会有什么挡路一说?况且,妳想想,岭哥哥只是让宴客的日子同大婚的日子错开而已,那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婚低调些好让婚仪能顺利进行,亦是体贴妳身体不济的,不是?」

「作戏么……。」灵儿自嘲地笑了一声:「晴姐姐……我也很想相信他,可我现在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了……。他……他、他……我现在一片混乱不晓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不晓得我还能相信什么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雪晴见她眼眸中尽是悲凉,那哀伤不似作假,令雪晴不由得拧起了眉头想着是不是什么事出了差错,可岭哥哥行事一向滴水不漏,会是哪部份有差错呢?

「算了,我也不是没试着争取过,只是眼下除了离开我还能做什么。呵……。」

雪晴觉得灵儿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她得快点同昊天岭说说才行,可又不能放着她独自在这儿。

「灵儿……我觉得此事一定有了差错,岭哥哥绝不可能这样对妳的!」

「嗬嗬,我想那大约是没什么差别了。啧……说好不难过的……。」灵儿抬手抹了抹脸。

「哎呀!我的好妹妹,妳冷静下来。」

灵儿满是泪水的眸子清冷,她看着雪晴:「我很冷静……。」

雪晴担忧地想伸出手碰触灵儿,可灵儿压根儿防备很重。雪晴见灵儿略略退后便知自己是无法经由触碰来与她交流,只好道:「总之,我去找岭哥哥,我们一起来看看该怎么办,好么?」

雪晴见灵儿思忖后点了头,扭头向小武道:「小武,把妳们家郡主给看好呀!我去去就来!」

「是的。」

雪晴火急火燎地往书房跑,半路上便被昊天策给拦了。

「晴儿,怎么跑成这样?」昊天策伸手一揽,雪晴便落入他的怀里。

「策哥哥、策哥哥。」雪晴被他的味道所包围,在他怀里缓了缓,便抬眸伸手抚上他的脸。

欲交换的讯息瞬时传递给了昊天策,那些讯息里头除了方才她在莲华芳沁所见的之外还包含了先前她在灵儿的精神意识里所见、所听闻的东西,可那些对于雪晴的刺激还是过大,她强撑着一口气将那些內容都倒给了昊天策后满脸泪痕地昏迷在了昊天策的怀里。

昊天策明白雪晴是冒着反复的病情,将她自己已知的全部传给他知晓,在那些讯息之中甚至因为讯息本身如同涟漪扩散的影响那般让她在不自觉中掺杂了不少她自己被施虐时的影象在其中,这令他十分地不舍。

以昊天策的角度来说,雪晴让他知道的那些于自己认识的那个坚强、极具轫性与心里素质极高的灵儿来说应该并不是什么难解的问题,她一向聪慧,冷静分析后便能明白其中缘由并晓得如何配合。

可如今雪晴急得用如此的方法让他知道,事情定是有错落、蹊跷,于是他抱着雪晴,提气往书房去。

只是当他到了书房,他已是慢了一步,夏文嫣已经从驿馆回来了,此刻正在书房里同昊天岭奕棋。

昊天策蹙眉:「云颀,等会儿得空同冥殇过来一趟。」

「是。」

雪晴走后小武还是跪在灵儿的跟前道:「郡主,您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灵儿避开了小武的眼睛淡淡地道:「哎呀,小武,妳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说罢,她硬是拉着小武起身。

「郡主……您……?」

灵儿捏了捏她的手:「妳别紧张,我先前就过说了,想到郡主府去住的,妳忘了?」

「可……。」

灵儿藏好情绪才看了小武一眼,勉强地勾了勾唇:「都说了大婚前男女双方少见面得好,不然会影响了那桩婚事的,不是?我既然相信这种说法,那至少大婚前一夜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在这御王府里过的。」

「所以郡主只是打算过去郡主府住个一、两日?」

「是呀。所以妳别紧张了。」

「噢……。」小武松了一口气道:「那小武去同周夫人说说,派人先去郡主府打扫好吗?」

「不用了,只是一、二个晚上,凑和着便行了,别让大家忙了。对了……帮我个忙,将这郡主墨宝、这几斛赏赐以及这百两的白银都拿到前厅收在一起。」

「好。」

「切忌,那些一定要收在一起,以免到时找不到了。」

「是。」

「至于其它的这些,就拿着大包巾包起来吧。装好了就放在一旁,要过去时再拿便行。」

「好的。」

小武帮着将东西收好后也到了晚膳的时间。小武原以为今日发生的一些事会让灵儿吃得更少,她又得左右劝。未料,她什么也没说,灵儿便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

昊天岭在晚膳后就带了夏文嫣乘了马车出城,云颀及冥殇在那时才得空去了一趟瑾王府。

他们俩到了瑾王府的书房还未及行礼,昊天策便开口问道:「云颀,先前你家王爷说夏立国的文嫣公主一事他要用自己当诱饵的事,灵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回殿下,未免隔墙有耳,王爷都是以书信方式,放在王爷同郡主都知晓的地方来说明。用的似是只有王爷与郡主才能读懂的暗号。」

「是放在『未曾缺损』吗?」

「喔?殿下也知道呀……?」

「不,我不清楚那是在哪儿,是先前从小武那处听来的。有确认过那些信已经被灵儿看过了么?」

云颀挠了挠头:「这……属下倒是未曾去确认过。」

「晴儿说灵儿有很深的孤独感,虽然不知那源头来自何处,以她坚强的意志也就这样熬了过来,可她在楚秀成那处被以心理上的方式攻击了,以致于现在很容易就不安,都没有人察觉她最近有什么不对么?」

昊天策如此一说,让云颀不得不去想下午时灵儿闯书房的事情来,那时她整个人确实是很不对劲,他眉头一蹙:「属下立刻去确认那处的信件是否还在。」

「殿下,属下也去瞧瞧。」冥殇如是说道,抱了拳也往外头去。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四十 - 看星星

云颀并冥殇飞快地回到御王府,到了合欢园云颀启动了机关,暗格开启后里头只有一封他未曾看过的信。

云颀检查了一下,见那墨迹是自家王爷的,显然那信并非是回信,于是便将信放回去,关好了暗格准备回瑾王府。

「我们去问问小武吧,确保那些信真是被郡主给拿走了。」

云颀拍了一下头道:「冥殇,还是你想得周到。」

两人一溜烟儿便往莲华芳沁去,彼时后厅已是熄了灯,他们问过值夜的小琰,立刻转往侍女们住的远黛居去。

他们快到远黛居时见到一个与有谦在一起的背影,那不是小武又是谁。于是云颀便喊了一声:「小武!」

小武回身便是行礼道:「小武见过亲卫长大人、见过暗卫长大人。两位找小武有事么?」

「小武,还记得先前我曾嘱咐过妳要同妳家郡主说『未曾缺损』里有东西要取吧?郡主有去取吗?」

「有的!可郡主去取时,暗格里并没有东西呢。怎么了吗?」

「什么!没有东西?确定?」

「是呀……郡主还仔细确认过是否有暗格中的暗格呢!是不是主子先前放了东西又收回去呀?我还记得郡主当时确认了里头没东西,强撑心里的落寞同我说没事!」

「糟了!」云颀的脸色大变与冥殇对看了一下,复又道:「妳家郡主最近是不是十分不对劲?」

「是呀。应该是因为主子吧……郡主经常一下子很失落的形容,一下子又好像振作了起来。饭都吃少了……。」小武细细地回想答道,云颀匆忙地道了句:「出事了,信不知被何人给拿走了!」

「什么!」

「我尽快回报给王爷知道,妳们几个照顾好郡主!」云颀的话似是响在小武的耳畔,他同冥殇已经走了个没影。

「云颀,去将主子要给郡主的那封信取来,我临摹一下。」

「好,等会藏虎阁见。」

冥殇回了藏虎阁,才研好了墨,云颀已是拿了信回来。冥殇提笔以暗号在纸上随便写了首诗,依着自家主子折信纸的习惯,将纸折好,再于信封上临摹了「灵儿启」的字样。信纸入了信封,以火蜡封好装入油纸信封里。

「石卫。」

「暗卫长。」

「找人轮流监视合欢园,」冥殇举起了那信封,「若有人去机关处取得了这信,先别打草惊蛇,待他与对方接头回府后再绑起来。」

「是。」

两人将假信放入暗格后才回了瑾王府。

「殿下,属下同冥殇已经回去了一趟,暗格中的信被人拿走了,仅剩下这封了。」云颀恭静地将所剩的那封信放在昊天策的书案上,「这封信属下未曾放进机关内,应是王爷自己去放的。」

云颀沉吟了一会儿,低低地道:「也许,王爷去放信的时候,见到原本那些信已被取走,他便以为郡主已看过那些信。」

他又忍不住道:「啧!没想到府里出了叛徒。」

「嗯。」昊天策神色肃穆,以拳轻轻敲击在书案上,「岭儿还说我去得晚,未及时看到一出好戏……,如今看来灵儿根本是本色演出,而非是在作戏……。」

「回来前我们已经安排了人监视着机关那处,取信的人很可能会再去瞧瞧是否有信可取,到时便能知晓拿走信的人是谁了。」

「很好。可现在要如何通知岭儿……他们出城可不是在京都附近而已。」

话落,昊天策提笔写了纸条,「冥殇,让情报网找到你家主子,将纸条想办法稍给他。」

「是。」

昊天岭同夏文嫣出了城后,正好遇上了那几个江湖人士在路边推搡着。夏文嫣从车窗见马车快接近他们,暗暗地取出一颗小小的铁丸子想往其中一人的身上射。

此时偏巧昊天岭靠了过来,脸上带着有些邪妄的笑容道:「公主喜欢刺激么?」

夏文嫣扭头对着他一笑,「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刺激了,」边说,她边翻着手指,悄悄地将那铁丸子给收回了暗袋,「御王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与本宫这种常年处在深宫深闺的人,所言必定是差异甚大的。」

「是么?」他笑得邪肆也颇为勾人,令夏文嫣有些怔愣。

她尤其喜欢昊天岭那对深琉璃色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时候,让人觉得他是全心全意地、专注在自己的身上。再加上他此时的形容,那双眼所绽放出的流光溢彩,教人深深被吸引、让她为之倾倒,她更加深一定要拿下此人才行的念头。

「这马车乘得让人闷了,只适合公主的侍女奶娘,咱骑马去吧!」昊天岭说得*,还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她耳后去。

夏文嫣看着他,毫不犹豫地道:「好。」

昊天岭解了马车的一匹马,便与夏文嫣在夜色里奔弛。马儿跑得飞快,两人根本无法在马上说话或做其它事,这让夏文嫣有些后悔,只得往昊天岭的怀里钻,假装一副柔弱的形容。

昊天岭纵马,长发随风飞扬,夏文嫣窝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偷偷觑了他一眼。男子紫衣墨发,略微如女子的外型又带着刚毅非凡的英气。

他骑着马,一直到了丑时才在一个山顶上停下。

「公主,咱们到了,该醒了。」

夏文嫣睁眼,天宽地阔地,满天星斗,美不胜收。她开心极了,学着昊天岭跳下了马,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本王有骗妳么?说好带妳来看星星的。」

「没有,这里真美呀。」

「嗯。」

两人并躺看着星空好半晌,夏文嫣忽然动了一动,从腰上摸出一个东西来:「哎呀,本宫差点忘了呢,天岭,你看这是什么?」

「呦?这可不是酒囊么。公主真是好兴致呢。」

「美景怎能不配酒呢!这也只有本宫同你在一起才有的好么。」

「是是。」昊天岭不客气地拿过酒囊便喝了起来。

喝了两口,他便问道:「这是什么酒?这味道很是稀奇少见。」

「是我夏立的宫酿,好喝么?」

「嗯。有如此佳酿、美人作陪,又有这天地能赏,人生不过如此。」

「天岭,都你一人在喝呢!本宫也想喝,行么?」

昊天岭微笑着将酒囊递给了她,后来两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将囊中的酒都喝尽了。

「哎呀,有流星!」夏文嫣指着天空的某处说道。

「天岭,你有看见么?」

「天岭?」

夏文嫣翻身坐了起来,见昊天岭躺在地上。他墨发铺展在了草地,眼睫轻轻地覆在脸上,手枕着后脑勺似是睡着了,她便趴上了他的胸口看着他,柔柔地喊他:「天岭?」

她叫了几声,昊天岭都不动,便大着胆子,以手抹了一下唇后,快速地亲了一下他的唇,再以肘撑地看着他。

夏文嫣见亲了他一下,他未有反应,胆子便跟着更大了起来。

十一、公主袭来-之四十一-THE DAY

「天岭……。」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朱唇又再次地碰触了昊天岭的唇,「本宫真的好喜欢你呀,你可千万别辜负本宫……。娶了我,我们杀回去夏立做皇帝吧。从此你便是夏立的皇,本宫便是你唯一的后……。」

她的唇与昊天岭的相贴在一块儿,她伸出香软的小舌描了他的唇型,想进到他口里时,昊天岭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一出力,两人的形势便颠倒了过来,他将她压倒在地面上,一缕青丝落在了夏文嫣的脸上,让她觉得痒痒的。

紧跟着,昊天岭便离开了夏文嫣。他嘴角噙了一缕邪笑,拍了拍手,拉她起身的时候,夏文嫣听见马车车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晨,当晨露凝结成霜的时刻,御王府的训练场上又聚满了人。

莲华芳沁的后厅虽然前一晚早早就熄了灯,可灵儿入睡未多久便惊醒,接着便是一夜无眠,窝在卧榻泡着茶等待着这个时辰的到来。

她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在离开御王府之前,偷偷潜入玲兰园去瞧瞧。

她想着也许去瞧瞧她的对手,那个让昊天岭如此深爱之人的故居,就能让她对昊天岭完全死心吧。

灵儿换上一件便于活动的练功服又披了件深色斗篷,小心地将后厅的门开了个能通过的缝,在不惊动后厅门外小屋里值夜的人,悄悄地从中院绕了侧院到前院去,又在一队巡逻的亲卫经过离开了一段距离才推开了居所院子的小门,溜出莲华芳沁。

王府内,在这时刻除了府墙处有同都城城墙般严密的守卫之外,大抵上有如空城一般,很少人巡守。

她依着先前已探好的路线,很顺利地避开几队亲卫溜进了玲兰园。

玲兰园厢房内的配置如同莲华芳沁有着前后厅之分。

前厅多半是有书案﹑书柜、多宝格等等能会客处理事情的地方,而后厅通常是生活起居的地方,例如床榻之类的东西通常就是放在后厅里头。

只是这园子厢房的特别之处在于前后厅并非以院子相隔,而是弄了个甬道将两处连接在一起。

灵儿先前就打定主意不想到那个雨王妃曾经同昊天岭缠绵过的后厅去,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只是,这世上除了没有后悔药之外还有种唤做「莫非」的定律,经常是愈怕什么就愈来什么。而当这定律「发作」的时候,现实往往是逆着当事人的想法而来。

灵儿进到了前厅,里头相当地黑,不过空气算是清新,闻不到什么灰尘的味道,约莫是经常有人到此来打扫。

她怕点灯会让园子外巡守的人见到,便摸黑想着先移动到窗户旁,将帘子合上再点灯。只是当她在黑暗中摸黑前进,低伏着身形让身体尽量贴近地面及墙边走,走了一会儿冷不防撞到一样东西,一阵风袭来,她下意识地在黑暗中闪躲。

这闪躲竟是无用功,灵儿还是感觉有一个硬物从她的手臂划过,紧接着是碰——地一声及叮叮当当的一些金属落地的声音。

她正想着大约是碰倒了一个木制架子,庆幸还好未被压到时,脚背上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又弹开,那东西落地的声音在她来到这天耀还不曾听过——似是有重量的胭脂盒盖啪哒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怕人发现将身体几乎贴在地面上,无声地揉着有些疼的脚背,直到半晌后外头都无任何动静,她才蹲在地上直起身子想点起随身带来的小烛台,看看现在到底在屋内的哪里。

用小火折子点起蜡烛,室内有了微弱光亮,她才发现此处厢房的设计不同一般,她方才误打误撞已从门口以最短距离踏入了后厅。

她想退出去,陡然想起方才砸到自己的东西,便举着小烛台往附近地上寻找,看见了一样既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黑色身形的glock19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了地上。

她还记得呢!glock19,使用聚合材料制成,由奥地利*公司生产。全枪长一百七十四厘米,高一百二十七厘米,除*重六百二十五克,*容量有十五﹑十七﹑十九﹑三十一及三十三加一共五种,子弹使用的是九厘米拉贝拉姆弹。

这个、这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如何会在这里?

灵儿心中的惊骇如浪涛般汹涌。

她不自觉地放下了小烛台,好像被那枪牵引了一般,无意识地抚上那塑料材质做成的枪身,下一瞬,五指收拢,她正确无误地将那枪从地上拿了起来。

一些过往的画面倏地开始一个个跃进她的脑海里。那些画面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头不同以往,这次每一个都清楚呈现在眼前。

对!glock19是她最喜爱使用的佩枪,她自己专用的那把,她还曾在*底下偷偷黏了黑色的小水钻做装饰。

毓灵﹑毓灵,那一声声地呼喊,是母亲﹑兄弟还有其它家族的人在呼喊着自己。

是了!我……我不是什么灵儿,我的全名是巩毓灵……。

她头疼欲裂,过往的一切如排山倒海而来。

包括在丧父之后,母亲在贝都因人的聚落与ling谈过后就要求她们兄妹帮着布置及查证一些事情好来请君入瓮……。

包括在没有人知情的状况下她被家族叛徒追杀……在最后的最后,她穿着防冲击衣正在想办法让自己驾驶的小飞机能在被攻击得破烂的情况下迫降在海中,接着未料到醒来却躺在金阁寺里还失了记忆。

那只被砍得指针嵌在钟面的手表,原来是父亲送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难怪她是如此地依恋着那只表……。

她随手拿了地上的小烛台直接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举高了好环顾整个房间。

厢房里所有的窗帘都是合上的,也难怪屋里头如此地暗。而前厅里的家具品级用得都是最上乘的用料,其样式一如这时代的其它家具,在跳跃昏黄的烛光下也能看出前厅里相当整洁﹑一尘不染,但后厅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后厅里亦是整洁得一丝不苟。除了与前厅相同材质的床榻﹑桌椅之外还有书案及几个多宝格的架子。

可多宝格上除了有一些杂记之外,格格不入的是上头其他的展示品。

有如是一个小型军火展示架一般。

光是枪就有好几把,glock26﹑sigsauerp226﹑*﹑乌兹*等等,其它的还有像*﹑*﹑防毒面具一类辅助品。

方才掉落地上的金属,原来都是那些枪的子弹。

她沉着气走过去,见到一张有着相框的照片,她便将相框拿了起来。

照片上的背景是在一座欧式宅邸,前面有十四个穿着迷彩服的男子,这些男子个个英挺,看起来是特种部队的成员正微笑看着镜头。站在正中间右边的男子身高大约接近一米九,他有着一张秀气却又透出刚毅气息的模特儿脸蛋,拍摄的时候嘴角噙着一缕邪笑,右手对着镜头比了一个l的形状。

照片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用英文写着二行字:「荷鲁斯行动前摄于法勒尔,以此至我的兄弟们

ling于dc20xx0516」

巩毓灵的耳畔犹有惊雷声大作,ling……ling?没错,照片上那个笑得邪魅的男子不就是昊天岭吗!王爷竟是那个在监视器前做着挑衅动作的ling……。

我……我、我爱上的竟然是、竟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四十二 -气急攻心

巩毓灵在震惊悔恨之中不晓得自己最后是如何离开玲兰园的,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整个人神识浑浑噩噩又觉每走一步她的世界都在崩坏。

脑海里不停地穿插的是从小父亲慈爱的片段、家人和乐的形容、艰苦训练的往事,一直到了父亲生日宴会的那一夜……接着画面快速切换到昊天岭对自己一幕幕的过往,那些看起来在权谋上转的事,只要是关乎自己的,无一件不是在为自己铺路。他对自己的体贴、调笑、对自己的好,看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可……她不明白。

当所有的过往桩桩件件重新顺下来时,她心里已然清楚,昊天岭在最初见到自己,便已认出她并知晓自己的身份了,可她却不懂为何他不道破自己是仇人家的女儿,还将自己带在身边。

她尚未想个透彻明白为何他会如此做的原因,她所站的地面四周开始陷落下去,不多时变成空落落的深渊,半空中传来的声音开始放大,那是千夫所指的声音。

巩毓灵抬眸,无法判断眼前的那些是不是幻觉,深渊之上,她的周身赫然出现了好多亲朋好友包围着自己,有的面露不屑、有的露出诡笑。

「毓灵,妳瞧瞧妳,那是什么模样,巩家如何会有妳这样的女儿,爱上自己的仇人呢!」

「对呀对呀,所以才会有个什么文嫣公主来惩罚妳了!」

「既然妳能爬上他的床,怎么不给他一刀毙命,为族长复仇呢!」

「如此挑衅巩家之人,毓灵妳怎会接受他的好意!」

「家门不幸呀!族长唯一的女儿竟爱上了背着这血海深仇的对方!夫人,我们是否要将她逐出巩家?」

「毓灵呀,妳再如何不济也不该同他在一起吧!」

她被那些人围着、绕着转得看不过眼来,听着那些指责忽觉一股腥甜急速地从喉头往外冲去,她未及压抑住便猛然地吐出一大口血来,血溅在她身前不远处的草地上,接着便听啪——地一声,她整个人倒在玲兰园附近的小径上。

彼时小武正忧心忡忡地跑到训练场找冥殇帮忙,她找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冥殇的位置。他的身形很快,她拼尽吃奶的力气从马场抄近路朝他奔去。

「暗卫长,呼呼!暗卫长,请等等!」小武已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找到他。

冥殇回身不紧不慢地道:「小武,有事?」

小武飞快地点头,喘了二口气道:「主子同亲卫长都不在府内,可……可郡主不见了,小武只能来找您……。」

冥殇蹙眉道:「郡主不见了?妳都确认过了?」

「是,小武已将莲华芳沁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都没有……除非……,」小武急得哽咽道:「除非郡主是跌入莲花池里,可我瞧了衣柜,那儿少了一件练功服,还有一件郡主平日不穿的暗色大氅也不在,卧榻上还留有余温,我想郡主一定只是离开莲华芳沁而已。」

冥殇扬手让小武别再说,他思忖了一小会儿时间便以内力扬声道:「所有人集合。」

王府内的晨练提早结束,冥殇在马场集合晨练的所有人。

「各位注意!大伙儿都清楚最近御王府遭受多方人马的众多刺探。今晨郡主还从居所失踪了,现在将人员以六人编组在府内寻找。如有任何可疑,立刻通报。」

「是。」底下的一众立刻散开编组找人去了。

「石卫。」

「暗卫长。」

「最近太不安宁,你带二组人马先去确认昨夜王府周围是否有人入侵。」

「是。」

小武见石卫带人离开,她同冥殇道:「小武也加入编组去寻郡主。」

「不,妳先去叫醒周夫人,让她统筹府内寻找的进度。然后回莲华芳沁等候,以免郡主需要妳却找不到人。」

「好!」

冥殇见小武急得都哭了,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妳先别急,虽然这御王府很大,可找人的人马也多,如此分派下去,不用一个时辰定能确认郡主是否还在王府内的。」

小武含泪点了点头,对冥殇福了福身便往锦绣阁去。

周夫人被小武叫醒后立即赶到了外堂大厅去坐镇调度及等候结果。

御王府内到处响起的杂乱脚步声也惊动了其它休沐中或下了差事正休息的人,许多人起了身自发地在府内帮忙找人。

远黛居里的玉燕等几名同卧寝的侍女也起了身要帮忙寻找,玉燕蹙眉道:「唔……合欢园那处附近好像都没人去找,我们去那处找好了,我到合欢园去,妳们到合欢园后面的园子吧。」

「好。」

丫鬟侍女几人分配好,便前往了合欢园。

小丙正好轮值在合欢园的暗处监视,由于他身负任务是不能随意离开岗位去帮忙找人,于是他便看见了有几个侍女到合欢园来。

很快地,几名侍女丫鬟穿过了合欢园往跑道方向去了,只剩下玉燕在合欢园。

小丙见玉燕同那几名侍女丫鬟分开后在合欢园的园口似是在找东西找了一下,接着便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她见周围都无人,便去开启了机关。

她开了机关后,将暗格内的信拿了出来放进怀里,再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拿出来给放进了暗格内。

冥殇带着人直觉往府内的禁地去找,王府内有几处地方是只有他与云颀才能进到园子里的,例如铃兰园、又例如梧桐居。

他才靠近铃兰园,先是闻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他以为真有人入侵,便加快了速度往那味道方向掠去。

到了那处,他见到趴倒在地上不知已多久的巩毓灵。再往前觑,他见到几片草叶有着斑斑血迹,那些合起来约莫是一小滩血。

冥殇紧张地上前先探了探巩毓灵的脉象,简单地察看发现她并未受什么伤。他才以指腹去探了草叶上的血,放在鼻下闻了闻,紧接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他命人就近去拿了件外袍来,把已有些发冷的巩毓灵裹好才将她从小径上抱起,抱起时看见她眼角的泪痕,他略略叹了口气,他想自家主子这次的作为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巩毓灵被冥殇带回莲华芳沁安置。

小琰在一旁哭泣,小武见榻上的巩毓灵脸色白得吓人,担心地问道:「暗卫长,谢谢你找到郡主……郡主她还好吗?」

「夜露深沉,她身上有些湿,妳先帮郡主换身衣裳吧。」

周夫人闻讯也过来了:「郡主如何了?」

冥殇、小武并小琰都向周夫人行了个礼,行礼后冥殇道:「属下方才略略探过郡主的脉象,郡主似是有些受惊及气急攻心,先让府内的吕大夫来为她看看吧。我会让主子知道此事。」

「好,老身知道了。小琰,快去请吕大夫来。」

「是。」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四十三 -孰重孰轻

御王府的情报网自前一夜瑾王下了命令后就开始在找自家主子,可命令下了八个时辰都还未能找到自家主子在哪儿。

冥殇当机立断,在午时把两张字条放在信筒里再绑于小白头的脚上,将牠放了出去。小白头飞得很高、很远,却也费了近两个时辰才在一座山谷俯冲而下。

彼时昊天岭带着文嫣公主并几个随从在一座有着奇怪地形的山谷里玩。

那处的山谷是一片平坦,可里头有一座一座的怪山。

那一座座的怪山有高有矮,大约都有几层楼高,远看像是三角形的形状,可从上到下约莫会出现一道或二道刻痕。

微微靠近一瞧那些刻痕却让人觉得这些怪山似乎是巨人将巨型的石头刻成一个鳖臑(三角锥体),再将其分成两、三个段安插在这谷地上。

有些山则会让人觉得怪山最上方的那块鳖臑是错置的,因而尺寸比下方的支柱来得大些,看来不仅不协调,还让人会担心那鳖臑会不会因风力等因素而掉了下来砸到人。

当他们再往另一侧的山谷靠近,有些怪山长得像竹笋一般、高度约莫如仙雅楼那般,上头还有一些方形的洞,里头竟住了人。

「本王记得在夏立也有类似如此的地形,只是妳们那处是有一条河流淌过。」

夏文嫣点头笑着道:「是呀,天岭竟然知道那处地方。」

「曾经去过那附近……。这处有一户人家是本王认识的,想进去瞧瞧吗?」

她们来到一座像是连续的竹笋并在一排的「山」前,那山上也有许多方形的洞,似是住了不少人在里头。

「这样方便么?」

「先前本王已联络了他们,今夜就住在这里。」

「真的?好像很有趣呢!」

一行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里头了人,有一位老者开门出来,一见到昊天岭便热情地道:「公子来了!欢迎欢迎,这位是……?」

老者思忖了小一会儿,以拳击掌道:「哎呀!是小雨小姐,真的是很久不见了呢!快进来吧!」

夏文嫣对于突来的这出看起来有些无措,正要张口解释便被里头的人热情地迎了进去。夏文嫣的奶娘及小念有些不悦自家公主被人随便碰触,赶忙上前想支开里头的妇人,夏文嫣以眼神安抚了她们,顺从地进了「山」。

昊天岭跟在其后正要进门时,天空中来了一声鹰啼。

马夫闻声立刻从马车驾座下的置物暗格取出了一个皮制的手套递给昊天岭,他堪堪在小白头飞下来时将手套套进了左手上。

昊天岭避开了夏文嫣的视线,从小白头的脚上拿起了信筒。

他能认出一张字条是昊天策写的,而另一张则是冥殇。

才读出上头的暗号,昊天岭的眉头便是拧成了一团。

上头书了「书信被窃/灵儿未收/查中」以及「郡主气急吐血昏迷」。

这消息让昊天岭有如晴空霹雳一般,他心神荡漾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由充做窗户的方形洞瞥了一眼里头热闹的情景,他咬了咬牙。

今夜的安排不便更动,只能明早再出发,约莫黄昏时分便能回到王府……。

灵儿,等我回去!等我回去,我一定直接给妳解释、不论计画是否会失败我一定直接给妳解释!

宝贝,妳等我!我相信妳一定能等我的,对吧!

昊天岭的神色一凛、手一伸,车夫恭敬地递了根竹签过来,昊天岭在原本的字条上以暗号戳了「明日/待我回去/庆长药师」,便将字条放回信筒中,让小白头飞了回去。

待小白头一走,昊天岭低低地吩咐:「去,去同情报网联系,保持畅通。」

「是。」

莲华芳沁里,吕大夫已来过了两回,也换过了药方子,可巩毓灵还是一直昏迷着,小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是衣不解带地在她身旁侍候着,小香晚上来替她的时候,她也不肯走。

晚饭后周夫人来了趟,见巩毓灵还未清醒,便派了人去瑾王府传口信。

「殿下,属下代表周夫人来传口信。」

「周夫人说什么?」

「是,周夫人是如此说的:郡主今晨昏迷后用了药也不见转醒,不晓得先前看顾郡主的庆长药师是否已经回来了,如若药师已回,是否能过府为郡主看病?是否已联络上王爷了,王爷何时回来?」

「你回复周夫人,御王已经知道此事,明日就会回到王府处理,另外庆长药师预计明日会到,一到,本王便会带他过去。」

「是。」

传信的亲卫前脚才离开昊天策的书房,后面情报处的暗卫便进了书房。

「见过殿下。」

「何事?」

「先前主子要找的古瑜珍在发布搜索之后,小六回报说曾经在南祁山附近帮助过那位姑娘。目前循着线索已缩小寻找范围,属下想问如若找到那位姑娘该当如何?」

「南祁山?」

「是的。」

「确认在南祁山的话,将这件事通报到大皇子妃那处,让那附近的香料农人帮忙寻找,由农人出面应该会比较好,找到后先送到香料庄园去。」

夜色渐重,山屋里热闹的晚饭时间也到了尾声,当昊天岭走到窗旁透气的时候,夏文嫣也同桌上的那些人告退,向他这处走来。

「天岭,这些人好热情呀,屋子也好特别。没有进来真的很难想像住在石头山里的感觉。」

昊天岭略略勾了唇角,「是呀。」

「你是如何认识那些人的。」

「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妳晚上有吃饱吗?」

「嗯,这处的料理与京都里的差异很大呢!」

「是呀,这处土地较为贫脊,雨水不易过来、天气又诡谲,主要以养牲口及出产枣干为主。

在生活上井水多沉积物不能生饮,每次都必须煮沸才能饮用,其它用度还需要以谷里的特产到谷外去换其它东西回来才有。

如此不易的生活过下来却也让此处的人天性不屈不挠、乐天知命。

或许是价值观直接影响到了料理上头,习惯性会使用大量的香料,便会让人感觉明显与京都里的不同。」

「嗯。原来如此。」

「不过在此处生活的人,单纯热情,经常互相帮助也不会勾心斗角,更不会有利益上的冲突,本王很喜欢这处的生活,这才特地带妳到这儿来逛逛。」

「确实是个天堂。」

「今日跑了一天了,昨夜也没什么睡,公主今夜早些安寝。明日一早就得回京都了。」

「这么快呀……。」

「都城里有些事是每日都需要处理的。」

「也是,都怪本宫让你耽搁了。」

昊天岭抚了抚夏文嫣的发,「为了妳,这不算什么。」

「那本宫就先去就寝了,不晓得卧寝会是什么模样呢!」

「张伯,麻烦你带夏姑娘去卧寝。」

「好的。」

入夜,三更时分,昊天岭的房门被推了开,悄声进来一个人影。

昊天岭敞着衣襟正坐在榻缘,朝来人点了点头。

火光映着来人的苍老面容,却是一个极年轻的声音:「殿下,容在下失礼了。」

「请。」

十一、公主袭来 - 之四十四 -下了血本

满脸深刻皱纹的老人欺身向前,伸出那看起来有如风中朽木的右手靠近昊天岭的胸口正中微下的部位后手一抬,掌心便正对着他。

不一会儿昊天岭额上便开始冒汗,他面上表情无波,半垂着眸子巍然不动如山,唯有袖中攥紧了的拳头在昭示着他的忍耐。

随着老人的手逐渐往上移动,老人清淡无波却不混浊的眼神随之跟着放出了光芒,昊天岭头上的汗滴由细小汇成大水珠,在老人的手移到他的喉部时,他背后的衣衫已然被冷汗给完全攻占了。

「张嘴。」老人淡淡地道。

老人用了左手一根手指的指腹很快地在右手食指并中指间挟着的刀片上轻轻地划了一下,血滴随即沁出,立时有三颗肉眼可见的白色小卵飞快地由昊天岭的口中窜出附上了老人左手的伤口上。

老人将手放下,示意昊天岭能恢复正常状态,摇头轻笑了笑:「哎呀,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状态呢,可真是下了血本呀。」

昊天岭喘了两口气起身做了揖:「真是麻烦你了,元谷药师。」

老人拿出怀里的三支琉璃瓶,小心翼翼地将三个白色小卵分开装进小瓶中,塞上瓶盖才又收入怀里。

「其实她身上已有制情/蛊这种霸道的东西,其它的蛊毒是很难入侵的,殿下实在是过于紧张了。至于这些么倒是不麻烦,都是极有价值的宝贝,师门一定会追究的,还得藉殿下之手追查源头来自何处呢!」

「事关拙荆,我不得不小心。不论师门是否追查,本王都一定竭尽所能地帮忙。药师已去巡过一趟了么?」

元谷药师那双清明的眼睛看着昊天岭微微地颔了首,一会儿后才道:「那些侍从奶娘身上是没有的,不过那位公主么……在下方才从那位公主身上取得了三只成蛹四只化了虫形的小可爱,看来她这次出游准备得可真是充份呀,嗬嗬,想来那些都是打算用在你身上的吧……想控制住殿下。在下已经将那些千金难得的宝贝都换成无害的了。另外再借你这只……。」

元谷药师说着,便有一只金色如蜂的飞虫自他的发中飞出。药师念了念什么,那飞虫在元谷药师的头顶飞转了三圈后飞进了昊天岭的发中。

「带着这只金蜂,你便不用再担心那公主的蛊虫了。只是那公主竟能一次得了如此多蛊虫在手上,再加上先前那个蛊囊……真的是蛮有意思的。」

「多谢药师。」

「不谢,你我也算是一家……在下这一脉师门在追查,帮你也是无可厚非。只是金蜂暂时还得请殿下以血帮着喂养了。」

「好。那药师何时要去往京都呢?」

「反正师兄约莫明日就到京都了,有事可以找他先,今日新得了这些蛊虫,在下得先往南祁山一趟,采些东西再去往京都。」

「好,那我就在京都静候药师了,到时再请药师尽快帮拙荆拔蛊。」

翌晨,夏文嫣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之后的脸色红润。小念为她梳头时忍不住道:「公主昨夜一定是睡得极好吧,奶娘妳瞧瞧公主的皮肤是不是比平日更为水灵?」

「欸,老奴瞧瞧,唷,还真的呢!不过老奴想是爱情的滋润造成的吧!公主,老奴此次特地为您带的那宫中珍藏的情酿,您有让御王用吗?」

「用是用了……可本宫只来得及吻上他的唇,妳们乘的马车就来扫了兴致!」

「哇……至少公主您……您了呀!咳咳,您感觉如何?」

小念毕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大丫头,说起这些话来免不了脸红了。

奶娘是个有经验的过来人,虽然支持夏文嫣的举动,可还是免不了操心:「可公主如此,启不是让御王给得了便宜去……老奴还是觉得不妥。」

「奶娘不了解天岭,若好事成了,他是绝不会说不的人。」

「可……。」

夏文嫣拿起了螺子黛,看着铜镜细细地画起了眉,「别再说了,本宫自有分寸。」

她们一行人最终是在用过了早饭后便从山谷出发返回京都。

近午时正的时候,庆长药师前脚才进了瑾王府,后脚便被昊天策及雪晴带去了御王府。

庆长药师进到了莲华芳沁的后厅为巩毓灵切脉。他手才搭上去没多久眉头便深锁起来,到后面一向如玉的脸隐隐有着愠色。

「简直岂有此理!」

「庆长药师,你怎么了?灵儿还好吗?」雪晴紧张地上前问道。

庆长药师并未回答,只是手上动作不停,开始麻利地为巩毓灵扎针。

上完针后药师略微喘息地道:「来人。」

小武赶紧上前:「请药师吩咐。」

「姑娘她眼下这形容约莫也是吃不下药的,因此老夫只好为她针灸,妳在一刻钟后将她身上的针拔下来收好,全部共有一十三支针,一定要全部取下,记好了么?」

「是。」

「另外……。」他快速地从怀里掏出炭条及薄纸,刷刷刷——地把药方子写好便丢给在他跟前的小武,「将药照方子煎好,她大约会在二个时辰内清醒,她一旦醒了就让她尽快喝下,才能稳住她的根本。御王殿下在哪里?老夫要找他谈一谈。」

话落,庆长药师便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庆长药师出了莲华芳沁辗转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昊天岭前日便出城去了,据说会在明日婚仪之前回来。

昊天策搂着雪晴以轻功在御王府内来回找了好几处才找到脸色铁青的庆长药师。

「药师,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关乎他们二人的隐私,老夫实在是不便直接透露给妳们,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御王殿下吧!」

「好,我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找效率也不好,先回瑾王府吧。情报网已经联系上了,我让人去查好再赶去才不会扑了个空。」

「也好。」

「策哥哥,那我们快点儿!」

巩毓灵果然如庆长药师所说的在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幽幽转醒了过来,小武连忙递上了温热的药汤给她。

「这……这是?」

「郡主,您自昨日清晨昏迷之后都未醒,中午时庆长药师来过,吩咐您醒了就要喝这个药汤。」

「这样呀……。」巩毓灵接过了碗,一口气便喝完了。

喝完了药汤,她随意地以袖子擦了擦嘴便问:「现在什么时候了?王爷呢?」

「回郡主,现在是申时正了,主子前夜出城还未回来呢。」小武并不想再刺激巩毓灵,因此只捡了个比较安全的实情禀报。

「是吗。婚仪呢?通传来了吗?取消没?」

「回郡主,未有通传来,因此婚仪还是照常于明日辰时正举行。」

「是么……。」她淡淡的说着,掀了绸被欲下床。

十一、公主袭来 -之四十五-去往郡主府

小武拿过一件外袍罩在巩毓灵的肩头上:「郡主,小心……。」

「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郡主,现在是申时初三刻。」

「嗯……那我得快些了。小武,谢谢妳一直以来的照顾……我现在就赶紧过去郡主府……。」她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武赶忙扶着她。

巩毓灵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小武扶着,又将肩上的外袍拿了下来递给小武。

「郡主,您才起来会冷的。」

「无所谓……其实我的一切都是王爷给的,哪一日他想收回去,我也得受的,不是?」

她走到卧榻抚着已打包好的包袱,喃喃道:「其实这几件衣裳我也不想带走的,可是我身上连个普通的银子都没有,只好拿这几件看起来价值最低的衣裳,也许将来我还能还得起……。」

转身走到了妆台前,哪儿有一个小小的多宝盒,她拉开最下层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只尾端刻有一只活灵活现展翅而飞的小鸟的玉簪子,放在小几上。

「小武,帮我将这簪同郡主墨宝放在一块儿,记得有人来收回郡主头衔时务必让这簪子一道被收回去,待皇家将簪子还给赫连皇太子,此后不再有德安郡主。当然也没有和亲了。」

小武听着觉得有点奇怪,可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只道了声:「是的,郡主。」

巩毓灵又拉开多宝盒第一层的抽屉,那里头排列整齐的簪﹑笄还有七件组都是昊天岭先前赠给她的,她只拿了放在最右边的那只,上头有着小小的莲花莲叶﹑青蛙及鱼的玉筓,淡淡的开口:「其它那些于我没有什么意义,我应该可以带走这一只做为一个念想吧……。」

小武这下子觉得不对劲了,立刻跪了下来:「郡主……。您说这些好生奇怪,您别这样……。您千万可别想不开……。」

巩毓灵回过身来嫣然一笑道:「放心吧,我们家的家训是不能寻短见……。」

那抹持续不久的笑晃花了小武的眼,可她觉得那形容让自己更加地为眼前这位主子感到心疼。

巩毓灵将簪子放在包袱之上,「对了,昨晨我是在哪处昏迷的,又是谁送我回来?」

「小武来换班时在厅内没看见郡主,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于是去训练场找了暗卫长帮忙,最后是暗卫长在铃兰园附近找到您,将您抱回来的。」

巩毓灵垂眸轻喃道:「果然……那一切都不是梦。」

小武蹙眉,关心地道:「暗卫长说您气急攻心昏过去了,您是遇上了何事,能同小武说说么?小武真的很担心……。」小武说到话尾已是泣不成声。

巩毓灵看着小武良久,伸手在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最后还双手环抱了她,在她背后轻轻地拍了拍,「这段时间辛苦妳了,帮我更衣吧,更衣完我就走。」

「郡主……郡主府还未派人去收拾呢。您的身子这样,还是别过去了。」

「不行,明个儿就是婚仪的日子了,我上次也说过,我既相信那说法,便一定要做到,况且……,」她顿了顿,「眼下都如此不堪了不是……妳要真的希望我同妳主子婚后能转好,是不是更应该要支持我……?」

她低低地又道:「也才一晚而已……。」

小武蹙眉,脑中快速地再次回想自她醒来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那些话好像在交待遗言般,觉得自己一定得盯住自家郡主,以防她出事。

于是小武边为巩毓灵更衣,更衣时特地为她拿了比较厚的衣裳让她穿上,边随口说着:「那么,您带小武去好吗?」

「可妳是御王府的人。」

「可当时也是主子将小武指派给您的呀!小武就是您的侍女。更何况郡主府目前也无任何侍女或是下人,您就让小武跟在您身边照顾您好吗?您不是说才一晚?」

巩毓灵眨了眨眼,思忖了半晌才道:「眼下就先随妳吧。只是若我们到了郡主府,收到通令说要免了婚仪,恐怕我也付不出几月的薪饷给妳,到时候妳还是回御王府吧。」

「只要郡主愿意,小武愿意一辈子都侍候郡主。」

巩毓灵摇了摇头,「跟着我于妳的前途不好……。对了,昨晨的衣裳呢?」

「您昨晨的衣裳是暗卫长抱您回来之后小武为您换的,那时因为露水,衣裳都濡湿了呢,不换怕您受凉了。」

「嗯……那里面有个黑色的……东西在哪儿?」

「小武帮您收起来了,是个很精巧的东西呢,就是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小武从未见过。您现在要么?小武去为您取来。」

「好。」

小武帮巩毓灵更衣完,便去衣间的柜子里将glock19拿了过来,巩毓灵把玩着枪,不发一言,由着小武为她打理头发。

巩毓灵的头发被小武挽了半头梳了个简单的发型,将那只玉雕莲花筓插在头上。她随手将枪插在后腰,正欲去拿起包袱,小武已是将包袱给提了起来,巩毓灵只好由着她,主仆二人便离开莲华方沁走向王府大门。

大门的亲卫见巩毓灵到门口来整齐地向她行了军礼,左边的那位问道:「见过郡主。敢问郡主要去何处?」

巩毓灵淡淡地道:「明日大婚,我希望能从郡主府出嫁,所以今日就先在郡主府待一晚。」

「是。」门口的亲卫向巩毓灵做了个揖,「需不需要属下准备马车送郡主过去?刚好有谦才送周夫人回来,估摸着到现在马儿都还系着绳呢!」

「谢谢你,不过我们用走的便行,郡主府也不是很远,这几日我也闷着,走走也好。」

两位亲卫对看一眼,「那您稍等一会儿,属下找位暗卫送郡主过去。」

「……我步伐慢,就同小武先走了,角楼应该能见到我走到哪儿了,到时再请他跟上来吧。」

「是。郡主慢走。」

巩毓灵慢慢地走出御王府大门,走到对街沿着街道往前走。

这条街上因为御王府占地广阔,因此也就只有御王府一个大门,几乎会走到这巷子里的马车都是为了御王府而来,甚少会是借道而过。

也因此在这个时间,街上空空荡荡没有行人,再合着季节,萧索孤寂感甚重。

她在对街走了十来步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瞧了瞧这个她待了小半年的御王府,心中百感交集,可实在是无法得知自己现下是哪种情绪多一点。

十二、离开 - 之一 – 准备就绪

在宫婢将一个个的托盘满满当当地置在了南熏殿前殿的长案桌上后,一位年纪约莫不到五十,却看得出年轻时俊逸风流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道:「兰儿,明日婚仪上会赐下的东西朕都带过来了,妳瞧瞧还有没有要添什么的?」

兰妃将宫婢端来置在桌上的托盘一一确认,最后将末尾托盘上的诏书展开来,仔细瞧了瞧上面所写的。

只是才瞧了没两下,她就啪——地一声把诏书给拍在桌上。

「怎、怎么了?宝贝儿妳没事生什么气呀?」光武帝赶紧靠过来想抱住兰妃帮她顺顺气。

他还未近身,兰妃的手已是横了过来,将诏书塞进光武帝的怀里,无力地道:「本宫忘了……本宫现在看不见诏书上的字……,老头子你读给本宫听听。」

光武帝咳了两声,低喃道:「咳咳咳,看妳的形容,其实朕也忘了妳现在看不见……。」

「少啰唆了,快念吧。」

「这……这不好吧,灵儿又不在这儿……。」

「老头你是欺负本宫一个看不见的?叫你念就念!」

「可要朕念诏书还真是件怪事,不然让高德胜来念。」

「让高公公念不是更像在宣诏了么,哎呀!你别叽叽磨磨的,本宫只是想知道你都写了些什么。」

「咳咳,那、那朕念啰,前面就跳过去吧。」

「好。」

「蒙先祖庇荫,今有臣女德安郡主灵儿嫁入天耀皇室昊凌啸一支,此女贤德、为国征战,与昊天岭互敬互爱,得于此吉时结为连理,此后封为御王正妃,纳入玉牒。恳请先祖庇佑,佑我天耀往后更加繁盛昌隆。」

兰妃点了点头,眼角泛了些泪光:「希望先祖们庇佑岭儿婚后能顺利妥当些。」她清了清嗓子:「本宫倒是第一次听闻这祭天的诏书呢。后头还有么?你没赏她什么?」

「有,朕如何会忘记呢。」光武帝轻笑了一下,「除了现在这些托盘上的东西外,婚仪后待他们回府,还有一长串赏赐的礼单。」

她接过光武帝手中的诏书抚了抚上头的字,将诏书依原样卷了回去,同光武帝打趣道:「上一回岭儿娶正妃就没见你如此上心,这回怎么办得如此妥贴?」

「上次呀……。」光武帝回想了一下:「同这次相比,上回岭儿可真是低调得过了头……,喜服、首饰都是在官宦贵族会去的铺子里买现成的、宴客也只是请了寥寥几桌亲近的,后来也没让小雨入了玉牒。那场婚仪唯一正常的约莫只有御王府的布置与拜堂这两项吧。」

「嗯……本宫对于那事也是觉得奇怪,不过问过周夫人,周夫人说小雨喜静不喜铺张,岭儿顺着她,也就静静地娶了她。至于玉牒一事么……岭儿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本宫就没去管,下次有机会再问问他好了。」

「嗯,那妳有机会再问问。另外,小雨堂堂一个御王妃死了竟然是葬在漏泽园里,说出去大约是没人能相信吧……。可以的话,妳顺便劝劝他,把小雨迁回皇家墓园,也好有人照顾。」

「好。」兰妃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下道:「司星官那处都准备好了么?」

「下午的时候,司星官官长亲自来了一趟紫宸殿,说是婚仪及祭仪要用到祭礼都已经备齐了,如此应该是没什么遗漏的了。」

兰妃走到书案旁的抽屉拿了一卷纸,「这是本宫的礼单,老头子你要不要瞧瞧。」

「好嘞。」光武帝从她手上拿走纸卷时,还不忘趁机摸了下兰妃的那只葇荑,惹得她怒嗔了一句:「谈正事,正经点儿!」

光武帝赶忙上前搂了兰妃的腰,在她耳畔轻声道:「那等会儿这些都确认好了……咱们是不是……?」

兰妃推了推他:「今个儿本宫没兴致。」

「怎么会呢……没兴致朕会让妳来了兴致的……。」

「别这样,本宫今儿心里闷得紧,好似要发生什么事了。」

「是么……。」光武帝带着她到圈椅上坐了下来,将兰妃稳固在自己腿上后便圈着她展开了纸卷。

看了一会儿,光武帝微蹙了眉头:「兰儿……妳这是要把妳宫里头的珍藏全倒给妳的媳妇儿么?这样不行,妳清单上的这些赏给她之后,朕再让人搬些过来。」

兰妃修长的手指捂上了光武帝的嘴:「别,你别再搬东西过来了,这南熏殿可不是你的库房,空旷些本宫心情也舒坦些。」

光武帝轻轻捉住她的手,表情有些落莫:「妳还是想回去么?」

「嘁!老头子你少装那什么脸了,本宫不吃这一套。说好的,本宫只陪你……。」

「咳咳咳!」光武帝不让兰妃说完,直接以咳嗽声打断她,「不过这次还是可惜了朕赐给灵儿的那座郡主府,原本朕是想让岭儿弄个十里红妆,好让灵儿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呢!」

「要不是赫连皇太子那头频频催婚,岭儿只好将婚仪及宴客分开来。分开来也好,这种时期,本宫也是认为低调为宜。

还好,岭儿重视灵儿,该有的一样不少,也不算是委曲她了。至于要风光嘛,反正还未宴客,就等宴客时再办个风光也不迟。」

「也是。」

小武陪着巩毓灵慢慢踱步到郡主府。

半路上,二位前来护卫的暗卫在小武面前晃了一眼便隐到街道二侧去了。

巩毓灵同小武全程走了大约二刻钟的路程便到了有着二进院子﹑小巧玲珑的郡主府。

郡主府內外未有什么院护,暗卫见状先进了府,从里头将大门开启。

小武彼时正掏出小侧门的钥匙要开门,见大门开了,就将钥匙给收了回去。她回身向巩毓灵道:「郡主,大门开了,我们就走大门吧!毕竟这是您的府邸,走小侧门实在是不成样子。」

巩毓灵未说什么,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便进门了。

这座宅邸虽才赐给巩毓灵不久,可因先前已空置了许久未有人居住,院子里一片残败。许多春夏衍生的杂草及攀爬上树的寄生植物因冬季的到来变黄干枯与常青的针松相间,绿绿黄黄,看起来更加地萧瑟。

屋子里也未曾让人先来打扫,里头蛛网遍布,家具上尽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她们主仆俩开门进房的动作过大,扬起一堆尘,惹得二人咳嗽不已。

十二、离开 - 之二 – 有孕

「郡主,您在这儿等会儿,小武去打水来擦一下。」

「妳不必忙了。」

「可是……。」

巩毓灵垂了眸子:「好吧,妳去吧。」

「好。」小武找了房里的一个水盆,带着一块帕子便出了房门去找水井。巩毓灵看着小武的身影远去,眼底的深沉浓得化不开。

小武一出房门,二位暗卫就靠了过来。

「小武姑娘,郡主晚上会睡在哪儿?」

「嗯……还没决定呢。怎么了?」

「是关于布防的事……。」

「嗯,我晓得。」小武回头瞧了瞧屋子,思忖了一下道:「哪处布防对你们的负担较小?」

「如若郡主真确定今夜要住在这儿,等会儿我回去通报一声,晚些便会有一队人过来,所以郡主要住哪儿都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要确认郡主住在哪间屋子,好将那屋子列为重点保护的对象。」

「嗯。那好,麻烦兄弟你先回去通报吧,等我将屋子简单打理后再行告知是哪一间。」

「知道了,那我先回王府通报。」

「嗯,也快天黑了,我也得动作快一些。」

小武同他们讨论完,一位暗卫回了御王府,另一位则转身往先前巩毓灵所在的屋子去,小武则赶紧去找井打水,好能尽快腾个什么位子让自家郡主在府内过夜。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井,清理了一会儿才打来了一些水,匆忙地往屋子跑。

一进房,房里空空荡荡哪还有巩毓灵的身影。

她惊慌地连手上的水盆打翻在地上也不知,转身出了门直接以往常使用的哨声招来暗卫。

二人在郡主府内找了一会儿,原先回府的弟兄正好也回来。

「小武姑娘、小己,怎么了?」

「小丁,郡主、郡主不见了!」

「怎么会!都找过了么?」

「你回来前我们找了一圈儿了。可到处都没有找到……只有找到郡主的留言而已……。」小武哽咽道:「原来郡主她的意思是她想走、她要走……。」

「别慌,郡主要瞒着妳们俩出府门也是需要花些功夫的,即便出了府也不见得离开多远了,我先回府去找周夫人过来坐镇,并请暗卫长统筹这件事。」

「好,那你快回去,我们再找一找。」

同时间昊天策、雪晴同庆长药师三人二马奔驰在城外的官道上,跑了近一个时辰才遇上回程的昊天岭。

昊天策一行出发时,昊天岭已得到了暗卫的讯息,他让马车再行了一段,后又有暗卫来确认很快会遇上昊天策时,便让马车候在路旁休息,以免与他们错身而过。

当庆长药师见到昊天岭身旁站着一个一脸天真却有着倾城绝色姿态柔美的女子时,他语气不善地道:「御王在此温香软玉在怀倒是叫老夫好找。」

昊天岭淡淡地道:「庆长药师特来此处找本王有何贵干?」

「御王当真要老夫当着众人的面说?」

昊天岭觑了眼夏文嫣,最后还是决定让庆长药师当着夏文嫣的面前说出他的来意,「无妨,此处都是能信任的人。」

「那好,老夫不问御王是否忘了老夫所叮嘱过的,老夫就只问你……,」庆长药师愈说愈气愤,一张脸气得不复平时的平和温润,随着话落已是气得涨红。他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灵儿姑娘好端端的是如何会怀了身孕、又如何身子会虚弱成那样!」

雪晴闻言脸色剧变,她与昊天策对望了一眼,总算是了解到为何药师会如此愤慨。

先前庆长药师特意嘱咐过巩毓灵因被下假孕药身子基底被渐渐掏空,偏又中了制情/蛊让情况更差,故在解蛊前如若有出嫁也得小心别受孕。

可最近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假孕药的药性尚未反转,她却伤了身、伤了心还竟有了身孕。

昊天岭的脸色变了变,眸色转得深沉幽暗,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如此对她的身体有何影响?」

庆长药师平时的温和尽失,只是冷冷地对昊天岭道:「老夫不晓得!」

雪晴急着问道:「药师,您倒是别说不晓得,到底对灵妹妹的身体有何影响?」

庆长药师本不欲多谈,见雪晴是真正在关心着巩毓灵,叹了口气才道:「老夫是真的不清楚,这得问我那专门玩蛊的师弟。老夫所知的也都是之前我们在切搓时他所说过的。」他捋了捋袖子续道:「今日妳们因她昏迷了一日多不醒,所以找老夫为她诊治,妳们可知她为何会昏迷不醒?」

雪晴想了想后便摇了摇头,庆长药师看着她道:「她是因气急攻心的缘故,也就是说她在昏迷前定是受了很强烈的刺激,偏她身体虚弱又怀了孕,如此气急攻心才会一昏就是这么久还醒不过来。」

雪晴红了双眸低语道:「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受了如此刺激……。」昊天策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她忽然想到什么挣扎着出了他的怀抱向庆长药师道:「药师,那她接下来会如何?」

「妳们也清楚她先前已是受不得寒了,依今日的脉象来看,她很可能会依着怀孕的月份让身子愈来愈虚,到最后很可能便是一直睡着直到临产,这还是在未有制情/蛊的情况下。至于制情/蛊会有何影响,老夫真的是不晓得!」

药师摇了摇头又道:「有孕者,心绪本就容易波动,当孕妇在不安的时候,是很容易将一些原本不在意的事情放大得有如世界要崩塌一般,尤其她又是初孕,更是不知要如何处理好那些情绪。

老夫无法得知她是因何事受刺激,可老夫知晓的是,」庆长药师瞪着昊天岭,「定是你未将她照顾好所造成的。」

雪晴听到这儿已是难过地发抖不止,昊天策搂着她给她安慰。

她忍不住说:「难怪上回见妹妹喝药的时候,她不若往常配了蜜饯。」她抬眸看着昊天岭的双眸:「岭哥哥,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

妹妹她定是心苦大于药苦,所以喝了那难以下咽的药汤反倒是一点儿也不觉苦,当然也不须配上个什么蜜饯。」

夏文嫣立在一旁,神色肃穆,眼神诲暗难明,可在马车后方的夏文嫣的奶娘及小念却是一悲一喜。

十二、离开 - 之三 - 失踪

小念瞧奶娘的神色不喜,便悄声问道:「奶娘,这消息不好么?」

「好什么好?」

「这表示那位什么郡主被我们公主给气得病了不是么?如此不是更能让她快些离开御王?」

「妳想得太天真了,自古皇家便是重视子嗣,妳说那郡主怀了御王的种,御王怎可能让她离开呢!」

「也是噢……可是那位药师不是说那位郡主可能会睡到临产,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呢,如此我们公主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是有的,可若御王又立了那位郡主为王妃,那我们公主启不是太吃亏了,虽说都是继妃,可竟然要屈居为第二位继妃。」

「也是……。」

蓦地传来一个嘶鸣声,一个亲卫在不远处正从一匹快马上下来,他一落地立刻跑到昊天岭、昊天策身前做揖:「见过御王殿下、瑾王殿下、晴公主殿下、文嫣公主殿下。」

「何事?」

「殿下,小队长觉得有一事蹊翘要属下前来禀报。」

「说吧。」

「申时正一刻时郡主说希望明日大婚时能从郡主府出嫁,欲离开王府到郡主府去待一晚,由于属下未得令不许郡主出府,便放行了。后来……。」

昊天岭蹙着眉头还在听亲卫的来报,又一马蹄声由远而近飞快而来,速度较前一匹马还快。

「主子。」一个暗卫骑着快马到了昊天岭面前直接从喘着大气的马匹上跳下来,「主子,郡主失踪了!」

郡主府上下都点亮了灯,小五、小己连同御王府来的一众连续找了一个时辰。不止寻遍了郡主府里、还挨家挨户地找了附近五条街,连个巩毓灵的身影都未曾见到过,她如同是人间蒸发似的完全失去踪迹。

周夫人坐在主屋里一张积了厚灰尘的绣凳上,满是愁容地看着一张字条。

那字条上以炭条书写着:小武,最后实在是不想妳忙的。我走了,谢谢妳一直以来的照顾与陪伴,我实在是无以为报,留下二斗珍珠及玉石给妳,愿妳同有谦能幸福美满。一切是我累了,原谅我的自私,我本就不该同殿下有任何交集,我应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从此别过,无须找我,就当德安郡主已死、灵儿已死,让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尘埃落定吧!

落款则写着:德安灵儿。

周夫人已看了那字条不下十遍,她认得出那绢秀的字迹确实是出自巩毓灵之手。

「妳清点过了吗?郡主只带走那些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是的。在主子赏给郡主的东西里,郡主也只带走了那支玉雕莲花笄而已。至于与郡主名衔相关的那些,郡主一样也未带走,还吩咐了那支皇太子赐的簪子之后同郡主墨宝一同退回。」

红着双眼的小武跪在周夫人的面前回答,她叹了口气又说:「郡主连小武帮她多带的几件衣裳也没拿走……夫人您看这天气愈来愈寒,郡主那么怕冷该如何是好。都是小武的错……。」话落小武已是泪流满面。

「……暗卫长呢?还未找到郡主吗?」

进门回答周夫人的不是暗卫里的谁,她听见门外有熟悉的声音正下着命令:再去给本王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找出来!

昊天岭一进门周夫人立刻起身,将字条交给他。

他的黑眸扫了字条上的字迹几遍,紧紧地抓住字条,落座在绣凳上。

屋内的温度顿时让人觉得低下了几度,感到寒风吹拂,令人瑟瑟发抖。

「小武该死,没照顾好郡主……。」

昊天岭直接问道:「小武,昨日早晨郡主是受了什么刺激?」

「回主子,……小武……,」小武叩了首才继续说道:「郡主最近受到的刺激都来自主子您……。」

昊天岭打断她的话道:「郡主昏迷之前有出过什么事么?」

「您是指郡主昏迷前的事吗?最近因郡主经常睡不安稳,所以小武若是当白日的差都会提早去换值。

小武那日约莫是卯时正一刻去换值的时候,发现郡主并未在房里安寝。

奴婢同小琰在莲华芳沁里外都找不着郡主,怕郡主出事,于是便到训练场拜托暗卫长帮忙。

最后也是暗卫长找到的郡主,将郡主送回房的。」

「所以妳不清楚她失踪的那段时间在哪里?」

「是。」

昊天岭吹了一声响哨,不多时静了一会儿的房内有了一道暗影出现。

冥殇单膝跪在地上,目光对着昊天岭那似是盛满火焰的墨眸:「主子。」

昊天岭沉冷的语气中带有肃杀的意味道:「冥殇,你那日在哪儿找到郡主的?」

「回主子,在玲兰园附近的小径上。」冥殇沉稳地回答道。

昊天岭蹙眉:「玲兰园?」

「是。属下找到郡主时,她约莫才吐血昏迷。」

昊天岭寒气凛凛地看了冥殇一眼道:「让云颀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城门,严格盘查出城者。扩大搜索范围,务必要把人给我找到。」

「是。」冥殇低头领命。

昊天岭攥紧了拳大步流星地离开,到房门口时陡然停了下来,冷冷地道:「把那夜当值的侍女给本王关到地牢里。」话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夜,城门口的士兵接到命令时也差不多是关城门的时刻,那时出城的人倒不多,很少人受到影响。

翌晨开始,城门口因出城的人皆需严格盘查,而形成一条长长的人龙。出城忽然需要路引,负责开路引的京都府公厅也涌入欲出城的人而忙得不可开交。

四个城门及京都府皆有御王府的亲卫亦或是暗卫驻在现场,以便能当场认出巩毓灵并拦截她出城。

当冥殇一提到是在玲兰园附近找到灵儿……应当说是找到巩毓灵的时候,昊天岭的心中瞬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有些事情在阴错阳差之下,如脱缰野马般地脱离了掌控,说不定还成了蝴蝶效应,往自己无法预测的方向前进。

他思绪复杂、揣测着什么,提气快速地往玲兰园移动。

昊天岭一进到玲兰园厢房的前厅,现场印证着他心中的猜想——空气中的暗香昭示着这处有人来过,前后厅交界处的多宝格倒在地上,架子上原先摆放着的那些物品散落一地,亦证明了此处发生过一些事情。

依着那暗香,是莲华芳沁才有的味道,来过的定是她……。

他边环顾着四周往后厅走去。书案旁的杂记未被动过,但远远望去便能看出有几张照片被动过的痕迹。

十二、离开 - 之四 - 她的行踪 I

昊天岭沉默着将倒了的架子扶起摆正,将那些子弹清点后依着他先前摆放的方式摆回去。

可终归他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shit!子弹少了十九发。

而原本应该同那些子弹放在同一个多宝格上的那把glock19、那把他在那里时最喜欢当随身配枪的glock19亦是到处都找不到……会是她拿走的么?

他坐在书案前,把巩毓灵给小武的字条摊在桌上用纸镇压平,然后拿起那几张照片一张张地翻看着。

那些照片是当时他突然回来时恰好身上所带着的,便跟着一起带了回来,唔……自己同巩致彦的照片也不见了。

枪及照片同时都不见了……想来应该都是被她所带走的没错,毕竟其它照片于她毫无意义。

所以毓灵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所有的事?

当年他受托干了那么一票之后,巩家花了大力气才在那个贝都因人的聚落围堵到他。接着他将巩致彦托给他以及他自己所收集到的那些证据藉单独密谈的时机给了巩致彦的夫人蓝芷绫。

只是他同蓝芷绫谈完后还来不及知道后续就直接回了天耀……不晓得巩家后来的情况演变得如何。

为何她会突然想闯入玲兰园?

为何她要离开?

她知不知道她离开自己的保护是件很危险的事?

她知不知道很快地,都城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临,到时的温度会比现在更冷……。

当初自己是故意不与她签合同、不让她身上有银两,为的便是让她离不了王府﹑离不了他。

不是同她说好要相信自己的么……是自己对她太过自信?

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么……?

不晓得她身上带了些什么走……会不会饿着、冻着?

昊天岭瞪着字条想着那一连串的问题,下意识地随手在多宝格上拿了一把glock26,行云流水地将手枪的每一个零件拆下来再装回去。

夏文嫣那处是否还要再继续……?

原以为她知晓了计划的一切、原以为以她的聪慧能从一些迹象窥得真相,他们之间一直以来拥有的好默契在此次都没有顺利发挥。

事情是如何会演变成这样的?

自己原是想在大婚后再向她说说她的那个世界的事情做为一个刺激,看能否让她藉此恢复记忆……可现在……。

原来她根本什么都不知情,又因有了身孕无法清晰透彻地看出计划,她带着如此的心伤、拖着不行的身子离开……。

他想着,不由得眉头中央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刻痕,只要想象她是以何种心情离开,自己的心脏就感觉一抽一抽地疼。

先前他在郡主府看见纸条上的那句「我本就不该同殿下有任何交集,我应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时,他感到全身上下、五脏六腑无一不在叫嚣、在散发出颤栗的恐惧、在恐慌她怎能就如此地离开了自己。

他當下真的很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我本就不该同殿下有任何交集,我应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

她怎能说出此言!

她又是以何种心情写下这句话的……?

莫非……?

莫非她落到此处时,巩致彦尚未回到厚斋园控制情况?

「shit!」他最后将装好的枪放回架子上,飞快地离开玲兰园,几个起落之后便回了书房。

巩毓灵离开郡主府之后,在衣裳方面其实只带了件不常穿的外袍,她将那外袍套在身上,才小心地往街道上有许多人的地方走去,好混入人群之中。

她一边尽可能地快速往城门方向前进,一边在心中祈祷着昊天岭或昊天策不会那么快收到消息、城门不会那么快被封锁。

只要城门不被封锁,出城不若进城需要检查路引,她便能顺利出城去。所以,她一定得在今日城门关闭之前出去才行,若是待到明日,一切就很难说了。

她想,即便是昊天岭真的不再爱她,还有等着她和亲的赫连宸,在这位皇太子的施压之下,光武帝一定会派人来抓她回去的。

爱?他真的爱过自己吗?还是……那只是个偿,又或只是他在玩弄自己……?

巩毓灵甩了甩头,她在脑海中自嘲:巩毓灵,妳真是没救了,以往出任务时从来不会想些不该想的!

她紧赶慢赶地抵达城门时,城门正好落了锁。由于郡主府同御王府都是属于接近都城中心附近,离城门实在有些距离,她只靠二条腿赶路,不敢直接走在直通城门的大街又一路上小心行踪不要暴露,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只赶上关城门。

城门走不通她只好往回走。

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瞥见城门附近有一间正在准备休息的成衣铺子。她赶在店休的前一刻进去。

「欸?姑娘,不好意思,我们要休息打烊了。」

「不好意思,我不会耽误妳太多时间。」

店主是位看起来有些福气的微胖大妈,她上下打量着灵儿:「妳这身衣裳的料子我们这儿没有,妳要到对街那巷子里的铺子或者凛懔堂才能买到类似的料子。」

「我知道,我是想我这身衣裳能不能同妳换几套保暖的粗布衣呢?」

「粗布衣?哎呀,我知道了,姑娘妳是家里有变故是吧!没问题,我让妳换,妳在铺子里头挑选挑选,还是要我帮妳?」

「不耽误妳的休息时间,就麻烦妳帮我瞧瞧能换几件好吗?」

「好……。」大妈店主摸了摸巩毓灵身上的衣裳料子后,便在铺子里捡选了起来,一边选还一边道:「妳晚餐有着落吗?要不要去阿姨那儿吃点东西?」

「阿姨,谢谢妳,我……还是不打扰了。对了,我想请问城里头是否有乞丐或是贫户的聚落?」

「姑娘,妳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妳是不是没地方去?」大妈又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见到她眼底的憔悴便道:「妳这样的人最好别去那些地方。听阿姨的,到阿姨那儿歇一晚。如果妳真没地方去,明日阿姨带妳去巩氏义庄碰碰运气,那巩老爷是个大善人,他在那处收容了不少孤苦无依的小孩,说不定能让妳在义庄里谋份差事。」

巩毓灵略微思考一下后,做了个揖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十二、离开 - 之五 - 她的行踪 II

「启禀王子殿下,秦侍卫回来了。」

「子榛回来了?让他进来。」

「可,秦侍卫他……。」

「他怎么了?」

「秦侍卫身受奇伤……正在院落换药。」

「是么。本王子去瞧瞧。」

楚秀成大步流星地到了秦子榛的屋子外,听见里头的闷哼声,想也不想,直接进了屋子。

他一进屋,忙到一半的大夫立刻停下手头的事情躬身见礼,秦子榛挣扎着站起来:「子榛见、见过……。」

楚秀成及时制止了他的行礼,让他坐下来,示意大夫帮他继续上药。

「你回来了,如何会伤成这样?」

「启禀主子,属下带人在汨沱河旁的临溪村围堵到了那些人,交手后,确认那些人是凤鸣军。」

「凤鸣军?自定安亲王死了,凤鸣军就失踪了,本王子还可惜没趁机收了那只军队……现在是谁在领头?」

「现在领头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叫巩毓宏,女的叫巩毓秀。他们身边的那几个亲近的凤鸣军身上都配有那种会引来强大风压的东西,他们称之为炸/弹。」

「炸/弹……?」

「是,属下潜入时听闻他们称那种东西叫做炸/弹。后来属下以声东击西的方式对上他们那两个核心人物,差点要抓到他们的时候,被他们手中的奇怪暗器击中肩膀……后来……属下办事不利,辜负了主子的期待,没有抓到他们……。」

「至少你探了他们的底……。为何其他人说你是身受奇伤?」

「这伤口用了金创药并不会好,伤口会一直裂开流血,手也不能用力,主子若对上他们,千万一定要小心。」

「是毒吗?」

「属下运过内力,并不是毒。」

楚秀成蹙眉道:「来人,派人去各处寻找名医,为秦侍卫看伤。」

大妈带着巩毓灵回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一个样式极简单的一进院落,就在离成衣铺子仅一条街而已。

「来,西边这间厢房是我女儿住的地方,她现在去富贵人家当差不会回来过夜,妳就暂时在这儿凑合一晚吧。阿姨在对面炒个菜,等会儿饭厅吃饭丫。」

「好的,谢谢阿姨。」

巩毓灵将包袱放好,环顾了一下屋内四周,是一个很清雅的房间。

她想了想,将包袱塞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才关了房门到了院子里。在快速地一览这四合院的形容后,巩毓灵进了厨房帮大妈打下手。

「妳会洗菜呀?」

「嗯。」巩毓灵笑了笑,「以前常帮母亲做这些。」

「喔?」大妈边炒菜边问道:「妳一个*也需要做这些么?」

「因为母、娘亲喜欢下厨,亲自为家人煮上一桌,看见家人吃得开心,她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不容易呀……,我还以为夫人们都是远庖厨呢!」

「呵呵,话本子也都会说到什么哪一宫的娘娘会亲手做些点心呈给皇帝吃了呢,夫人们也是一样的,只是看她们要或不要而已。」

「也是。」

大婶做了简单的三人份晚饭,分成了三份放在菜盘子里,放在饭桌上,招呼了巩毓灵到饭厅吃饭。

「毓灵,粗茶淡饭的,希望妳不介意才好。」

「阿姨,妳言重了,毓灵蹭妳一顿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们家当家比较晚才回来,所以阿姨就将菜分了三份,可能同妳在家吃得不太一样……。」

「阿姨,没关系的,我不在意那些。」

「那快,趁还没凉了,快吃吧。」

「好。」

桌上宁静了一会儿,爱聊天的大妈又开了口。

「妳还好么?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京都城来,又说要找贫民或乞丐区,妳的家人呢?」

巩毓灵的眸色暗了暗:「毓灵是同丈夫要北上去省亲,结果快到京都城时财物被贼人偷了不算,又同丈夫走散了。想着他身上也没钱,也许只能去贫民区或同乞丐们住在一起,所以就进了这京都城想去那头找人。」

「这样呀。」

巩毓灵点了点头:「因此很感谢阿姨今夜的收留。」

「可贫民区与乞丐那区的治安都比较混乱些呢……妳一个如此的妙龄女子去那处有些危险,户籍又不在京都……。」

「没事的,毓灵能保护好自己的,多谢阿姨的关心。」

「那妳们会合之后要如何?」

「不知道耶,也许是先在城内找个什么挣钱的差事先赚些盘缠,或者是到城外的农庄去帮忙吧。」

「嗯。」

两人边说边吃,到吃得差不多时,巩毓灵才见到屋子的男主人回来。

相对于大妈的热情豪爽,男主人一整个人的形容是沉稳内敛又少话。

巩毓灵立即站了起来,福了福:「叔叔你好,毓灵承蒙阿姨的照顾来此叨扰一晚,心中十分感谢。我明早就会离开,将来有机会再报答叔叔阿姨收留的恩情。」

男主人上下只打量了巩毓灵一眼,便颔了首应了声,接过大妈端来的小水盆洗了手后,坐下来准备吃饭。

「毓灵,妳说这是什么话,就当作是妳用那漂亮衣裳换来的就是。」

「阿姨……这样好吗?妳都给我换了三身厚衣裳了。」

「不打紧的,见到妳就想到我家女儿,妳那衣裳正好拿来当我女儿的嫁妆。相公你说对不对?」

男人深情地望着大妈颔了颔首,巩毓灵看到大妈的双颊腾上了两朵红云。

大妈红着脸低低地咳了声转向巩毓灵道:「妳看,连我家相公也如此说,妳就别太在意了。」

「是,毓灵由衷感谢二位。」

「嗯,看妳憔悴成这样,妳今夜好好地休息,明日我再带妳去。」

巩毓灵微笑道:「好,谢谢阿姨。那我先告退了。」

她收了碗筷又向二人行了礼才离开饭厅到西边厢房准备休息。

男主人手上、嘴里吃饭的动作不停,可那双鹰眸却是直勾勾的一直瞧着巩毓灵离开的背影,直到她离开视线范围,才收回了目光。

「欸,相公,你怎么了,老是盯着人家姑娘看。」

「没什么,她好像一个老爷熟识人家的女儿。」

「真的?」

「嗯……。妳怎么认识她的?」

「就傍晚我要打烊的时候,她进来店铺里说想用身上的衣裳换几身保暖的粗布成衣。」

「哦?那妳就换给她啦?」

「我见那衣裳质料很好,而且她的气质同夫人很像,眼底又都是伤心憔悴,想着也许是哪个大户人家不得已流落出来的孩子,便想给她个方便让她换衣裳。」

男主人唇角勾了勾,看着大妈玩味地说道:「呵呵,妳还看得出她眼底伤心憔悴呀。」

大妈拍了拍他的肩:「好歹老娘我也是经营个小铺子,每日人来人往的,看得也不少嘛。」

「哼哼。」男主人低低地发出两声愉快的低哼,面上显得有些骄傲形容,抚了抚大妈的脸庞道:「也是啦,若不是如此,妳那铺子也不会开得火红,生意兴隆了……那换给我们的衣裳呢?」

十二、离开 - 之六 - 她的行踪III

「在这儿,在这儿呢!」大妈赶紧拿出那衣裳给男主人瞧瞧:「你瞧瞧这色还有样式挺适合我们嬛儿的吧!」

「嗯,果真是上好的料子。」

他摸了摸那衣裳,暗道这料子在天耀可是王公贵族那个阶层的人才会使用,一般的大户人家都很难得见到,更别说是皇城里的裁缝店,那是完全不可能。

男人思忖了一会儿问到:「妳换了几身衣裳给人家?」

「我记得之前在凛懔堂见到类似样式的衣裳价格是十两银子。原本是想让她换二身温暖的粗布衣,再给她一些碎银子的。可她说只想以物易物,于是我便多换了一身衣裳给她。」

男主人宠溺地刮了一下大妈的鼻子:「嗯,不愧是我老婆,热心又不占人便宜!」

「这还不都是学相公你的嘛……。」大妈低眸骄羞的形容就如同是个小儿女。

「欸,那妳又说明日要带她去哪儿呀?」

「她说她是要去北方省亲,可钱财都被贼人偷走又与她丈夫失散了,她想在京都等丈夫团圆顺道攒些盘缠,不晓得要去哪儿好,所以我想说带她去巩氏义庄碰碰运气,看看她能不能在那处安身下来。」

男人轻轻地拍了拍大妈的手,温和地说道:「妳倒是会替她想。好吧,她的事就这样。我吃饱了,等会想洗个澡。」

巩毓灵因劳累坐在床榻上靠着床栏迷迷糊糊地睡着,大约在三更时分被一个恶梦给惊醒。就在她平复了心情并呼吸心跳恢复了正常,又有睡意来袭时,外头传来一个很轻微的声响,她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轻巧无声地闪到未关全的窗前,隐在暗处往外望。她看见似是男主人身影的人在飞檐走壁地快速离开。

巩毓灵蹙了蹙眉,立即警觉地从角落将包袱拿出来背在身上,轻轻地移动到屋外的阴暗处,目光往这四合院的其它屋子扫去。

主屋只有一扇窗子微微开着,她凑了过去,小心地将身形藏在屋檐的阴影里,从窗缝往里头瞧。

屋里头一片黑,幸而今日是初八,天上挂着半个早已过了中天的月亮,让她还能勉强藉月光看见屋里头的情况。

睡房里只大妈一人在呼呼大睡,男主人本该睡着的那处位子,被褥看来有人睡过,可现下并未有人睡在那儿。

巩毓灵看了眼位于倒角座的茅房不似有人的样子,便大着胆子,轻巧地拉开推窗,翻身闪入大妈的睡房。

她摸了摸应该是那男主人睡觉的位子,榻上的余温未退,再加上方才见到似是男主人身影的人飞檐走壁地离去,她不由得想起了「史密斯夫妇」的事情来……。

或许连大妈都不清楚自己的相公是个身手了得的暗卫,那类的人吧。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拿出碳条及纸,快速地留了个字条塞进大妈的枕头下,再小心地回到自己留宿一宿的房内,将床榻上的枕头丢到地上、被褥的一角落到了地上,她轻轻地把妆台的绣凳横倒在地上,又将房里架子上的东西弄得零乱、甚至有的直接放在地上。

她看着房内已布置成看似是打斗过的凌乱模样,再从妆台上拿了一些台面上的东西后,打开房门,将那些东西以不等的距离丢在了厢房到大门间的地上,接着便趁着夜色离开大妈家,临走时还将大妈家的大门大敞着。

那男主人带人回来时便见家里的大门敞着,巩毓灵暂住的房内零乱,似是受到了袭击。他气急败坏地摇醒了大妈,大妈听他说疑似有人闯入带走了巩毓灵相当地忧心。

巩毓灵离开了大妈的住处便隐在黑暗之中,她小心地隐着身形往北城门的方向去。

在她的印象里,京都的贫户较多都是分布在城北靠近城门的地方。贫户们会有这样的聚落方式,据说是因为每日早晨会有人在北城门口找人做临时差。

那些差事不一定需要很多人,可那些差事通常都以重劳力居多。

这些差事的好处是每日在差事结束时能直接领到薪饷,让这些劳动者能直接去换食物、药品亦或是缴房租金、买生活必须品等等,所以贫户才会多聚在靠近北门的地方,以便他们早晨时能早早就到北城门排队等当差。

也是如此,巩毓灵才会推断城北贫户区白日里人少,留守的多是无法自行谋生的老弱妇孺,夜里那些身强力壮的大多又因劳累而睡得熟,这些条件能方便她暂时藏匿在那儿。

而至于那处难免会有的不安份之人,只能等遇上了再说。

巩氏义庄嘛,她想自己迟早是得去试试的,可那位大妈的丈夫不晓得是何方人马,如若立即去投靠巩氏义庄,说不定还未能进去就被人给逮着了。

巩毓灵盘算着,趁着夜色赶往城北,她拣选了靠着城墙这方的街道走。

先前在定安亲王那事件发生时她曾上过城头,后来又为了亲王的事整夜在处理缮后,略略知道城防军在夜里的一些要务。她靠着这处走较能减少遇上夜巡城防军的次数。

而城墙上头在夜里的关注通常是往城外望,除非是有人在直通皇宫的那四条大街上奔驰,可即便是那样,通常也很少人会去注意到城墙脚下有一抹隐在暗处走的小小身影。

只是当她堪堪抵达北门附近,正在贫户区勘查适合藏匿的落脚处时,一队人马也到了北城门,霎时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她在隐蔽处偷偷地往外瞧着那些等着城门开启要出去的人马,想知道他们是谁。

待她看清,领头的赫然是云颀。

巩毓灵一时间不敢再轻举妄动,她知道这群人内力深厚,在这夜里耳力良好,她一旦动了,也许就会立刻被发现。

她僵着身子维持着动作直到这群人在门开启后离开才轻轻地喘了口气,动了动已僵硬的手脚,继续再找下一个适合藏匿的地点。

巩毓灵勘察了近十个点,好能不定时地更换以备不时之需。她窝在勘查后的最后一个点坐了下来,拿出一套厚衣裳当作被子盖在身上时,东方的天空就蒙蒙地亮了。

她抱着小腿,将脸枕在膝盖上。

十二、离开 - 之七 - 好强

巩毓灵想,从今日起就正式脱离昊天岭独自在这世界生活了……从今往后自己只有自己了。

可到底他对她、她对他是爱还是不爱……。

也许自己自那夜未死在那些黑衣人的手里就是个错误的开始。

好想好想在另一个时空的母亲及兄弟,不晓得他们那处各自的行动是否顺利,是否已经将家族里的背叛者都给铲除干净了……?

父亲……女儿不好……连那样简单的任务都失败……被人追杀落到了这个时代来,还遇上了杀害您的人……。

她环抱着自己,反复地想,承受着心脏的位置钝痛的感觉,眼眶里很快就有了浓厚的雾气。

不晓得如此过了多久,墙外忽然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

巩毓灵因为身心俱疲而昏昏沉沉、将睡未睡,却因为二人交谈的内容不由得拉尖了耳朵。

「欸,你知道城门是什么原因紧急封锁的?」

「什么什么?听你这语气是你知道原因?

我是方才要出城采药草的时候被挡在城门口,才知道现在得先去京都府的公厅开路引才能出城。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封锁呢?」

「听说昨日下午,御王殿下在城里挖出了一批细作,可不晓得是哪个可恶的将风声给走漏出来,害得殿下还未来得及收网,那些细作就四处逃窜了。

殿下为了避免细作们逃出城外,因而昨儿傍晚紧急下令封锁城门,要出城都必须有路引才能出城。」

「原来如此,那不就得等细作都被抓捕归案了才能解除封锁?」

「是呀,真希望殿下能早点将那些人都抓起来,我一想到城里有细作我就浑身不舒服。」

「哈哈,你也太夸张了吧,你家有什么机密会让细作去偷的。」

「呵呵,也是啦。」

巩毓灵静静地在隐蔽处听着两人的对话渐行渐远,她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嗬嗬,细作呀!这可真是个好理由呢!

她待他们走远了,喘了一口气,再也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可她这一睡,并未因劳累能睡得熟。相反地,她睡得相当警醒,一有些风吹草动便反射性地紧张醒来。

毕竟这次,与之前在外都不同,无人守夜无人值夜,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这一觉最终未能睡得很久亦未能睡得踏实,约莫一个时辰不到就被藏匿地点附近人家的孩子,出来活动时的嘻闹声给吵醒。

这贫户区的孩子其实不若大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有,不过他们除了住在附近邻居的玩伴之外,他们还有两个很好的玩伴——天与地。

她在暗处看着几个孩子在不远树下的草丛旁抓东西抓得不亦乐乎,又见一旁的地上放着的草笼,她估计那些孩子正在抓蛐蛐儿。

巩毓灵看着那些孩子们完全不需要去烦恼许多事情的样子,心里头觉得相当羡慕。她自己除了很小的时候曾如此无忧无虑地玩过外,基本上都在读书或训练。

回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同亲戚们一同住在厚斋园里,在她们这一辈之中,女娃儿很少,多半是男娃娃。

而这些女娃儿里,也就只有她是自小混在这些亲戚兄弟们之中一起行动。不论是爬树掏鸟蛋、下地种田玩泥巴、灌蛐蛐儿抓蝉抓蚯蚓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稀奇。

再大一些,她会跟着兄长父亲骑着马到山里头做陷阱、打猎。她自从发现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因为天生的优势在体力上很快就比自己强,她开始变得好强。

不论做什么,她都要得第一、只要是比赛,她非得要拔头彩不可,否则她会不停地加重自己能做的训练做到废寝忘食。

她恨不得自己快点长大,好赢过自己的兄长与弟弟、赢过家族里的同辈。

参加训练的时候,她时常过于勉强自己导致自己受伤又不吭一声。往往在训练结束时,可能脚踝已肿得比原先大两倍、或骨折到错位得打石膏二个月等等,有时是还未好全就又拼着命参加训练,让伤势加重到得休养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再回到普通生活。

纵然如此,她参加训练时还是不停地勉强着自己,似乎永远得不到教训。

父亲与母亲对于自己一直以来是理性观察与引导的角色,又因自己是女儿身,自打小父亲对自己便采取富养的态度,约莫是如此再加上她自己的天性,她的性子被养成是既骄纵又要强的傲骄。

父亲见她对于那些忠言逆耳是一概的嗤之以鼻,只好罚她不许加入训练——这于她便是最严重的惩罚。

只是那时,她为了求胜,除了逼迫自己做能力以外的事之外,还会耍一些小手段来获胜,亲戚们在私底下都说她是个令人不敢恭维的小恶魔。

可她其实还未真正遇过血的洗礼,还不懂什么叫做现实的残酷。

那一日注定会在巩毓灵的生命里写下深刻的一页,她狠狠地尝到了什么叫做阴沟里翻船的滋味。

那一年的夏季,难得因狼群失控,政府便准许猎人上山猎狼。

厚斋园的领地虽包含了一整座山头,可因政令保护狼群,巩家还是先得了政府准许,才入到深山去猎狼。巩毓灵便是随着父母兄弟进深山里打猎,同行的还有几房的亲戚。

十岁的她勇敢果决,对于深入山林打猎已是家常便饭。她同父亲及哥哥一道带着几条狼犬,原本是万无一失的。

可当她停留在一个岔路判断一个脚印再抬眸时,已不见父兄二人。

她认为自己带着二条狼犬又全副武装铁定没问题,而找到狼窝的机会不等人,便自己往那岔路去。

巩致彦与巩毓兴当时只是往前探路,其实并未离得很远,待回头时已找不到巩毓灵。二人深知巩毓灵的犟脾气,第一时间绝不会想作是巩毓灵已打道回了营地,她绝对是找到了狼踪去往了狼窝。

他们深怕她出事,赶紧让身旁的狼犬循着气味找人。

巩毓灵的追踪学得很好,判断力也很好,因此她很顺利行得很快,兴奋着即将捕获的猎物。

只是,她不晓得那是狼群的一个致命圈套。

当是时,二头狼犬在前头带着路,她在马上已经先将猎枪上膛,待到了狼踪密集的地方,刚好是个较密集的林子,因不容易骑马继续前进,她便下了马往前走。

她才下了马便看见有个被启动可未逮着东西的陷阱,那附近有哺乳动物的臭味,还能见到地上有一小搓毛。待她再往前靠近了狼窝一段距离,为了避免狼犬发出声音而让猎物逃走,巩毓灵示意狗儿停在原地等待,她只身往前走。

巩毓灵手上的那把猎枪尽管用的已算是轻型猎枪,可枪管依然不短,以她的年纪来说,虽然有受过一些体能训练,可要长时间托举着猎枪,还是有点困难,因此她想找个方便狙击的位置,来处理不远处的猎物。

十二、离开 - 之八 - 是谁猎谁?

林子里的地型很原始,再加上大地才经过了春神的滋润,各种生机蓬勃生长,入眼尽是郁郁葱葱。由于林子很原始,她小心翼翼地不要发出声音地往前走,又同时要小心是否有蛇挂在树上,或是因枝桠草丛遮蔽了其后方的危险。

终于,她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窝小狼,粗略看过去有五只左右,母狼正悠闲地在巢穴里与小狼玩耍,巩毓灵小心地隐在下风处,以免前面的狼闻到自己的味道。

当她正专心趴在一根粗壮的老树根上瞄准母狼的时候,冷不防听见后方狗儿的哀号声,她顿时打了个激灵回头瞧瞧是发生了何事。

巩毓灵不回头还好,一回头,赫然见到的光景是一头身长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灰狼,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她第一时间动弹不得,可那并非是她被吓呆了。巩毓灵的神识似是被那灰狼眼眸里的幽光给吸引得不知跑哪儿去了。

很快,她的神识回归,凭借着平时训练出的反应,翻过身整个人正面与那狼相对,在强大的压力下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可她的身后是那盘跟错结的粗壮老树,左侧是老树粗壮的树干,她要离开的生路只有右侧而已。

是以,她以余光往右侧掠去,却见那儿有两头较为年轻的灰狼挡在那儿。

她咬牙,知道中了狼群的陷阱。

巩毓灵与那头似是领头的灰狼对峙着,敌不动、我不动。

她双手紧紧握着猎枪,心中千回百转着各种脱逃的方法,只是这样的距离,是不可能快速开枪射杀身边的三头狼的。

远方传来马儿的惊鸣声,恐怕是继两头狼犬之后,她心爱的阿帝蜜斯也遭了狼的攻击。她这才开始了解,原来自己此次的脱队行为,竟得付出如此的代价,最后可能甚至是父亲、哥哥在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葬身狼腹了,可她若不能一拼,死了也不能甘心吧。

忽然,巩毓灵似是见到领头的灰狼眼神一动,嘴角看来好似笑了一下,她不禁咽了一口唾液。

对峙以牠移动极快的身形宣告结束,牠猛地扑向了巩毓灵。

巩毓灵手脚并用地以猎枪档住牠攻击自己的喉咙,转而借力使力地把猎枪并那头狼往右侧甩了出去,自己则动作麻利地翻身起来、三步并两步地爬到左侧粗壮的树上。

领头狼被甩出去时倒是未被甩到那侧的两头狼身上,那两头狼先往两侧闪开,接着就往前冲,想在巩毓灵上树前将她给扒下来。只可惜,巩毓灵爬树的身手挺快,一溜烟儿就已经上了树。

她到树上,往下一瞧,那两头年轻的狼并不死心,在树下跳跃着或试着爬树想拖她下去,她心里头庆幸着底下的那些是灰狼,而不是会爬树的棕狼。

不一会儿,先前离开去狩猎两头狼犬及马儿的狼群也陆陆续续地回来,树荫底下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回来的狼,嘴角都是血,可从树上见到被狼群拖回来的阿帝蜜斯及两只狼犬身上除了伤口,并未被大快朵颐过。巩毓灵见牠们将猎物拖回来,放在哺育小狼的母狼们面前,母狼们便悠悠哉哉地起身去享用。

巩毓灵一时间心里头是百般滋味,一个冲动就将挂在腰间枪套里的glock19给拔了出来,只是她一时间不晓得该把枪口对准哪一头狼。领头狼感觉到她的杀气,便对着树上的她龇牙裂嘴,牠这一行动,其它的狼亦是跟着仿效,一时间树下全是可怕的呲气声此起彼落。

此时的她应该是会害怕的,因为她只有一个人却被底下如此多的狼围着,实际上巩毓灵在当下神识却有些怔愣,她忽然覺得自己過去似是太過執著在一些事情上了,很多东西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自己想要的、自己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又在追逐着什么?

后来她放下枪,有些颓废地坐在树上往下方观察。那些狼等到母狼吃饱,跑去享用他们的餐点,便没再理她。有的甚至是吃饱了,竟没什么戒心,趴在树下就打起盹来,或者有几头年轻的狼在一旁自顾自地玩耍了起来。

气氛很突兀地就转为轻松,巩毓灵这才觉得手脚有些不适。手上有先前头狼攻击时不小心被抓到的抓伤,虽然只有两痕,现在却是火辣辣地疼。背上约莫是因为挡狼时撞上了树根有些瘀伤,最严重的是脚,左踝扭伤已是肿成了二倍大。

她只能在树上调整姿势,让自己扭伤的脚抬高,以便减少内出血的量。接下来的时间,她闲着也是闲着,除了观察狼群也顺便数了数狼的数量。

这个狼群不小,统共约有二十五头左右,再加上小狼,全部有三十三头。

如此规模的狼群,无法随意的猎捕,得有周全的计划,不然就是白白搭上人命进去也伤不了多少。巩毓灵至此便开始担心父亲与哥哥来找她时会不会被狼群攻击,也有些后悔自己看高了自己的能力而单独行动。

她看着右手腕上的时间,离自己单独行动也快四个钟头了,她相信父亲一定会来救她,只是不晓得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过来,只希望他们别因为自己而受伤。

头狼赫然开始发出狼嚎,把树上想着事情的巩毓灵给吓了一跳,接着狼群呼应着头狼亦跟着狼嚎了起来。巩毓灵蹙了蹙眉,很快便明白犬科动物的牠们,在这没什么特殊需要的时候嚎叫必然是因为有人侵入领地,又或是听见什么共振的声音而有所共鸣。

于是,她往上空瞧了瞧,果不其然,在一会儿之后,一台巩家的直升机往这处林子而来。她赶紧拿起脖子上的特殊哨子吹着,直升机上的人定了她的位,将吊挂抛了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她的三叔。

不用多久,她便被救上了直升机,回了厚齐园去。

回到了厚斋园,一下机,巩致彦从驾驶舱出来便一把抱过了巩毓灵直接回了她的房间。蓝芷绫通过巩致彦的无线电知道巩毓灵的伤势已是在房里等她。

房间里三人沉默着,巩毓灵在母亲为她处理伤口时并未哼声,甚至是打那很疼的破伤风疫苗也未吭一声,巩致彦与蓝芷绫只是脸色凝重,并未骂她。

这事件在她的脚伤好后巩致彦才下令将巩毓灵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当她终于从禁闭室出来的隔日,巩致彦特地带着她去出了一趟救援任务。

十二、离开 - 之九 - 蜕变 I

虽然那是一趟「救援任务」,可是一同出任务的二十人,最后只有十六人回来。

巩毓灵是那趟任务里年龄最小的人,她身上背的装备却一样也不少,只是因为她身板小,扛不了太多装备,身上的武器弹药就没像大人带得那么多,可即便如此,那些装备总的加起来也有二十公斤之多。

她主要的任务是引导救援对象抵达正确位置以方便后续的行动,因此她必须全盘了解目前队伍的情况、行动方针及方位,还必须牢牢记熟她们要营救对象的所有数据。

由于她是巩致彦临时带进来队伍的,他配了一个能信任且合作多次的以色列年轻小伙子abraham同她搭档,担负一样的任务,以备不时之需。

巩毓灵初初与他见面时,abraham的笑容很迷人,带着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是一位很友善的大哥哥。

「gian,你还真是带着你宝贝女儿参加这次的任务呀!」

「是呀,也是该让她瞧瞧这世界不如她所认为的那样。」

「呵呵,」abraham笑着打量了一下巩毓灵,对着巩致彦点头道:「我明白了。」

「嗨,yuling,我是abraham,很高兴这次与妳搭档。相信妳很聪明又有能力,我们能顺利达成任务。」

巩毓灵立刻上前与abraham握手微笑道:「谢谢,abraham,也很开心与你搭档,请你多多指教。」

「毓灵,abraham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妳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好的,父亲。」

「abraham,我女儿若有什么错误,你尽管指正。另外dark也会帮忙。」

「知道了,交给我们。」abraham俏皮地以右手的食指并中指形成一个剑指在空中挥了一下,表示听见了。

巩致彦将巩毓灵交给abraham后便去做行前最后的确认,巩毓灵与abraham则做最后一次的装备检查。

「yuling,妳在看什么?」

「卫星地图。」

「在确认这次的路径?」

「嗯,还有看一下周遭的地形。」

abraham点了点头,伸手在地图上指了指几处:「这些地方,现在都是废墟,只是卫星空照图看不出来。」

「废墟么……。」

「嗯……好好记着,也许会需要用得到。」

「好。」

她们一行人分成三辆卡车从土耳其的边界进入叙利亚,要去接应一队约莫三十人的医疗团撤退。这一趟的任务难度不高,几乎是都已经安排好的,在当地也有内应,也不很深入混乱的地方。

巩致彦之所以带着她去,是想让她亲身去看一看一个不同的世界,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很多事并非如电影一般,靠一个人便能拯救全世界,往往许多事需要互助才能成功,而在那之前,她必须懂得什么是谦逊、互助合作与体谅别人。

如若她自己不改变,巩致彦甚至能预测,当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傲骄一无是处的时候,可能就是她离开这世界的那日。

当是时,她们一行已经顺利地抵达预定的救援地点,可却找不到需要接应的医疗团。

他们小队的人在荒废的小镇逐个建筑物找寻医疗团是否已经抵达过这小镇的痕迹时,巩致彦与主要负责联络的john找了个较为安全的地点试图继续联络内应。

「john,还联络不上土拨鼠?」

「对,明明先前联络是到这处等待,不晓得是不是撤退时被耽搁了。gian,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只有四十五分钟就得撤离。卫星定位呢?有试着定位看看吗?」

「我试试。」

john操作了长得像b5尺寸的平板微型计算机,很快地,以pps对对方的设备定位后,画面立即显示出对方的精准位置及三日内的行动轨迹。

只是那位置一出来,john立即面露了疑惑的表情,巩致彦见状随即靠了过去。

巩致彦才看了画面,马上说道:「任务有变,所有人立刻于集合地点集合。gian重复,任务有变,立刻集合地点集合。」

他才说完,耳机里出现的是巩毓灵的声音:「m区发现土拨鼠,m区发现土拨鼠,请求指示,over。」

「毓灵,立刻离开那里,立刻……!」巩致彦还未说完,耳机内已传来枪战的声音。

「f*ck,是圈套,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所有队员的心同时都沉了下去,看来是任务底细全被摸了个一清二楚。

「yuling,别去,土拨鼠也让我们别靠近!」

「可是……。啊——!」耳机里同时传来了爆炸及巩毓灵的尖叫声,后来又传来abraham的声音:「嘘、嘘,yuling没事,没事,我们快走!小心点!」

「谁在m区附近,立刻支援,准备撤退。重复,支援并撤退。」巩致彦快速地发号施令。

john飞快地在微型计算机上点了几下,收拾了东西,同巩致彦提枪前往m区。

边走时john边同巩致彦道:「gian,我方才已经通知总部我们遭受攻击,飞机会准时到q市但不会等,我们得尽快撤离才行。」

「知道了!」

在m区的巩毓灵在搜索时较abraham早发现被绑在楼柱上的「土拨鼠」,她探头出去看了个清楚的时候,正巧耳机里传来巩致彦的集合命令。

于是,她便道:「m区发现土拨鼠,m区发现土拨鼠,请求指示,over。」

只是,还未等巩致彦叫她离开,敌方已朝巩毓灵开枪,巩毓灵的反应不错,再加上abraham拉了她一把,他们俩躲在屏障后方时不时回击。

abraham此时脸色严肃,杀起敌人来毫不留情,他压着情绪飞快地在频道上说道:「f*ck,是圈套,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当敌方射击告一段落时,巩毓灵想找掩护试图靠近「土拨鼠」,可abraham清楚看见「土拨鼠」一直摇头,他觉得有异。

abraham正观察着,可巩毓灵一股冲动,她觉得再不去便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而有些急躁。

巩毓灵的耳畔听见abraham说:「yuling,别去,土拨鼠也让我们别靠近!」她犹豫地回道:「可是……。」

正当她说到一半,她亲眼见到绑着「土拨鼠」的楼柱旁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对着他们诡笑了一下,接着毫无悬念地剪断了「土拨鼠」身旁的一条线,「土拨鼠」便从七、八层楼的高度上摔了下来,最后头与地面接处的时候,轰——地一声起了大爆炸,烟尘四散,巩毓灵也不住地「啊——!」了一声。

虽然四周都是烟尘,可她如此地叫也是会变成活靶子,abraham当即抱住了她、捂住她的嘴滚到掩体后方变为蹲姿,在她耳畔快速地安抚道:「嘘、嘘,yuling没事,没事,我们快走!小心点!」

巩毓灵倔强惯了,很快地咬牙点了点头,abraham又道:「我们互相掩护。」

「好。」

十二、离开 - 之十 - 蜕变 II

四周的视线很差,他们低伏着身子小心地移动,abraham安慰她:「战友都在附近而已,撑一下。」

耳机里也传来其它队友的鼓励声:「我们已经要到m区入口了。」

巩致彦与john是第一组找到巩毓灵并与之会合的人,当他们快脱离m区时已经会合了十二位小队成员,却在此时被敌人前后包围。

abraham及巩致彦还有另外四位队员的手臂上因为交战多回都有枪伤,这些以外的队员或多或少身上都有擦伤之类的伤口。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撤进了一间水泥建造的屋子里,可这也等同于他们被逼到了死角,只要敌人逼进来,一个个房间丢掷手榴/弹再扫射一番,十二人便这样玩完了。

而怕什么就真来什么,他们以掩蔽的方式从窗户往外望,敌人真的朝他们丢了一颗手榴/弹过来。

巩毓灵因为个头最小,站位又刚好,其它人要往里头移动时,她用步枪描准了手榴/弹开枪,手榴/弹上的弹孔似乎喷了火,接着就滚落一旁并未爆炸。

「啧啧啧,小朋友枪法不错。」耳机里传来巩毓灵从未听过的声音。

「dark你来了。」

「抱歉,致彦,方才有点事,现在才来。小朋友,叔叔来了,妳可别开枪打到我,哈哈哈!」

巩毓灵不明所以地看着父亲,巩致彦与abraham却开始悠悠哉哉地挖起手臂上的子弹,她蹙眉看着窗外,敌人又往这处丢掷手榴/弹,紧张地要举起枪。

「毓灵,不用紧张,让dark处理。」

巩毓灵闻言看着窗外,有一个看起来年轻秀气、只着了件黑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的男子,他未着迷彩服、顶着一头飘逸的白发正轻松地在空中捞起被丢出来的手榴/弹往回丢,敌方未料有这种事情发生,逃窜都来不及。

剩下的敌人也不敢再丢手榴/弹,纷纷开枪扫射。

可他们才开枪,dark就消失在他们的眼前,约莫是恐惧导致,敌方不由自主地朝着无人的前方连续开枪开了几秒钟才逐渐停下来,他们上下左右地找了一小会儿,真的是无人,愈发觉得先前眼前的那人透露出阵阵怪异。

有人还以为眼花在揉眼睛,便听后方出了一个冷得彻骨的男声:「嗬嗬,找我?」

当他们回头,dark已经毫不留情地对他们扫射,他解决完那些人,无奈地将手中的枪一折,ar-10的步枪枪管直接弯成了像个马蹄铁的模样。

dark将已无法使用的步枪随手往旁边一扔:「用这种东西,还真是无趣呀。」

他又似是叹了一声,喃喃道:「啧啧,最无趣的便是这些战争游戏……到底是何时才能到头呢?」

他无谓地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往回走到巩毓灵他们所在的屋子,彼时巩致彦与abraham几人已经初步处理好枪伤了。

「致彦,都清理掉了,可以走了。」

「谢了,dark。走吧。」

一行十三人到了集合地点,只有四人以隐藏在集合地点等待。

dark还不等巩致彦开口便先淡淡地说道:「另外两组四人中了陷阱,还未来得及戴上防毒面具,就已经被毒死了,我已经放在卡车里了。走吧。」

「父亲,咱们撤退的路线依原订计划走行么?还是要改换路线?」

巩致彦看了看手表,「没有时间了。可为了安全,我们改走c路线。车子检查过了吗?」

「检查好了,没有人动过。」

「好,全员上车移动。」

全部的人上了车,回程时只开了一辆卡车,在暮色中往q市撤退,john面色凝重地在摇晃的卡车中与总部联络。

「gian,总部说这些废墟之后要派飞机过来轰炸……。」

还不待john说完,后方的有多辆吉普车已经追了上来,一上来就先送了几记火箭筒过来。

「火箭筒,趴下!」

开卡车的队员相当有经验,三两下就闪开那些火箭筒,可车辆不免颠簸,趴在车斗底部震得很不好受。接着大伙儿开始有空就还击。

只是,吉普车的武装还配备了弹链的机枪以至于对方的攻击相当猛烈,大伙儿能反击的空间被压缩地相当地小。

「dark,你被发现了么?」

「我在车头顶这边,还没人注意到我呢。」

「那你就照你喜欢的方式做吧。注意安全。」

「好,但要记得来接我,如果我玩过头落单了的话。」

「ok!」

路很宽阔,有几辆吉普车开始试着从卡车的侧边超前,妄想要包围住卡车或杀了卡车驾驶。

dark在那些吉普车上的人见到他之前,他从腰上拿出蓝波刀,脚下发力蹬了一下,立时跳得又高又远,有的吉普车上的机枪手见到他赶紧要瞄准,可他们还来不及以机枪对准,dark已在空中以另一手射出短刀射杀对方。

接着他如老鹰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冲至队伍最末尾的那辆吉普车上,在那辆车上的那些人还未反应过来,先是用蓝波刀抹了机枪手,再以短刀及蓝波刀射杀了前座上的二个人。

吉普车瞬间失去控制,却又因开车的那个敌人死了后的脚也不曾离开过油门,车子猛地往前冲去。dark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用吉普车上的机枪朝前面的那些吉普车扫射。

敌方陷入了混乱,有的反应快的吉普车急煞甩尾让机枪能对准dark那辆吉普射击,这又让后方的空门对准了卡车,巩致彦见状立马发动攻击。

dark嘴角噙着一缕笑,那笑让他正前方的敌人看得刺眼、敌人觉得他笑得相当张狂。车速愈来愈快,敌方才发现无人帮dark开着车,却也来不及避开冲向自己的吉普车,dark在撞击的最后一刻收回了蓝波刀跳到附近的另一辆吉普车上,被撞击的敌方在撞车的前一刻跳车受伤严重,让巩毓灵看得瞠目结舌。

终于,最后一辆吉普车也中箭落马,卡车终于安全,平安地行驶到了相对安全的q市,所有人乘运输直升机离开。

直升机上,巩毓灵仔细地看了每一个队员的形容,除了dark,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她听见巩致彦在同dark说话。

「dark,这次算我欠你,抱歉让你来这种地方。」

「你也是宝贝女儿,这次要不是我来,恐怕能成功撤退没几个吧,只是这样会不会与你的初衷背离,让她误会一些事?」

「不论如何,她总是体验到了一些事情,希望她能汲取到对自己有帮助的。」

abraham也道:「dark,好久不见了,你身手还是如此厉害!谢谢你这次的搭救。」

dark笑了笑:「你过奖了,你要是如我也从小就这样练,也会很厉害。」他扭头看着巩毓灵,「小朋友,妳还好么?」

「还行,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也是因为致彦做说客我才来,他可是宝贝妳的很,人的一生很长又很短,有很多事情放长远来看会变得微不足道,而妳这一生到底要该摒弃什么,又该挣什么呢?」他以一指食指轻敲着太阳穴轻松地道:「好好地想想吧。」

「是。」

十二、离开 - 之十一 - 蜕变 III

「dark,你愿意教小女一些拳脚工夫么?」

dark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巩毓灵,「我只能教教最简单的,她的资质还有年龄……老实说不适合。只能做些修息的工夫。」

「你愿意教我就要偷笑了,谢谢。」

「哪儿的话,再说就不兄弟了。」

一行人回到的基地后分道而行,巩致彦还有其它事情须要做,他得将遗书、遗体及抚恤交给阵亡同袍的家属,其它人暂时到医务室包扎后休息,巩毓灵则被巩家来的直升机接回了厚斋园,同行的还有dark。

至于任务,此次的救援任务算是失败。土拨鼠已经死了,情报得重新与当地的间谍确认,是否需要再出任务以及那一行医疗团的行踪都不一定再与他们有关,一切是看有没有人要接、要安排。

「毓灵。」dark与巩毓灵在巩家的直升机上时突然说道。

「是,师傅,有什么吩咐吗?」

「妳晓得这次任务,妳父亲担了多少风险才能带妳去么?」他才说完,又挥了挥手,「算了,那问题先由妳自己想想吧,免得我们这些父执辈让妳觉得唠叨。妳父亲有同妳说为何我一道回厚斋园么?」

巩毓灵愣了一会儿后道:「父亲并未说明。」

「嗯。回去之后,妳带我去妳遇上的那个狼窝。」

「那个狼窝?」

「妳不敢?」

巩毓灵想了想,道:「不怕,师傅是想到如何对付那窝狼吧,师傅需要装备吗?毓灵可以先用无线电让宅子那边先准备好。」

dark摸了摸她的头,「别师傅师傅地叫我,妳可以叫我dark或者萧寒。」

巩毓灵眨巴了眼,「dark,需不需要准备装备?」

萧寒轻笑了一声,随手将置于长靴侧边的蓝波刀拿出来把玩,「其实我比较喜欢这个,比起这个,妳们习惯用的重武其实都不够可靠。」

巩毓灵的眸光随着蓝波刀忽上忽下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半晌,她轻喃,「这世上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呀,我真是个井底之蛙。」

萧寒玩刀子时不太需要看着刀,他比较多时间是望着巩毓灵的脸,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

「妳父亲并非是让妳去自卑的,而是要妳看清楚自己差了多少,那可以做为努力的目标。罗马也非一日造成的,只是有些事并非努力就能成功,这些都是妳必须自己参透的。」

她恭敬地道:「是,毓灵受教了。」

巩毓灵最终还是通过无线电让宅邸那处先备好了马,她同萧寒一抵达厚斋园便背着猎枪骑着马直接往山里头去,萧寒去时真的是身上一件多的装备也没有。

她们二骑很快地便到了先前那个岔路,巩毓灵下马看了一下附近的痕迹。

「唔……小狼都长大了,被带着出来活动了呢。」接着她便领着萧寒往岔路进去。

走了一段路到了上次巩毓灵的马儿被攻击的地方,她便道:「dark,再进去就是狼窝了,里头不好走,马儿不好进,从这处开始得用走的。」

萧寒颔了首,从马上下来。他以自己的手背碰了一下巩毓灵的手背,笑道:「这么紧张?手都冷成这样了。」

巩毓灵被萧寒拆穿了平静面下的不安浪涛,倒是未说什么,可她在心中有些讶异自己竟然平心静气,不若以前听到类似的内容会忍不住地跳脚,尖锐地怼回去。

她还在讶异就听萧寒语气轻松地道:「失礼了。」

「什么?」

不待她反应,萧寒弯低身子,将巩毓灵的臀部托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让她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便往上一跳。

突然来袭的失重感让巩毓灵本能地恐惧,她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萧寒的胸背固定住自己,一方面环视着四周。

萧寒的这一跳让他们直接上了树,他抱着她快速地在这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时不时还问她方向对不对。

最终,他们来到巩毓灵当时爬的那颗大树上,往下果然看见狼崽子们都长大了好多。

萧寒将巩毓灵放在树枝上,以小指挖了挖耳朵道:「还真是个不小的狼群呢!那头狼长得有点儿眼熟呀。妳在这儿等着,我说行了再下来。」

话落他就径自下了树。

萧寒的到访让狼群的警戒指数立马蹭蹭蹭地增加三倍,几乎整窝狼是倾巢而出、摆开了阵式将他围住,巩毓灵的一颗心都被吊上了嗓子眼,手心、背后满满都是沁出的冷汗。

终于,头狼动了。

头狼的身形一闪便往萧寒的身上扑。

萧寒的功夫毕竟是巩毓灵亲眼见识过的,她虽不相信萧寒会这样就没了,可她也怕如此强大的人万一失了手……。

她清楚地知道人与重武的不同便是在于体力。重武靠的是补充,如弹药、汽油等等,在重武本身坏了之前,只要有源源不绝的补给,便能一直使用下去。可人的体力是随着时间而消耗,要补充也是需要时间,不可能一直无限制地对打下去。

dark能在体力消耗完之前将所有狼窝的狼都打倒吗?

她在头狼碰到萧寒的那一剎那,还是将头撇了开,不忍卒睹。

只是接下来传进耳里的声音并非是狼群大快朵颐又或是萧寒正在同狼厮杀的声音,而是似是狗儿低低的呜鸣声,那声音中还略带着撒娇的意味。

巩毓灵连忙睁开了双眸,感到惊喜交集。头狼并未去撕咬萧寒,却是与萧寒显得亲昵,蹭着他、亲着他、舔着他。

此时萧寒半跪在地上,任由牠的大爪子就如绒毛肉垫搭着自己的肩膀,时不时舔着他的脸,旁边有一头似是头狼配偶的母狼也上前伸出舌头去舔萧寒的手。

「哎呀,我就说应该是你嘛!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树上的巩毓灵看得是目瞪口呆,萧寒与这狼群敢情是认识的?

萧寒与头狼及头狼的妻子玩了好一会儿后才打手势让巩毓灵下来,这次,她又将身陷狼群之中,每头狼看起来巨大得能一口吃了她。

可自她从树上爬下来却无任何一匹狼露出想吃了她的形容,每一匹都将嘹牙爪子收起来,乖得有如巨大的小白兔。

「上次让妳受惊了,还好致彦有同我说说狼群的样子,并立即撤了所有的人,不然我的好朋友就不在了。」

「牠们是你的好朋友?」

「嗯。妳没想到事情也有这种解决法吧,哈哈!」萧寒扭头对着头狼说:「我同致彦说好了,以后你们这家就住在这山上,既然不会有人猎捕你们,你们也须要协助撼卫这处领土完整,知道么?」

头狼似是很有灵性,低低地呜了呜。

萧寒摸了摸牠的头,「这位巩小妹是致彦的女儿,也许之后会替我时不时来看看你们,不可伤害她,知道了么?」

头狼点了点头,过来舔了舔巩毓灵的手,她愣了一下,才轻轻地摸了摸头狼的下巴。

「好了,都没事了,我们也回园子里吧,现在回去正好赶上晚餐时间。」

十二、离开-之十二-王府到底要不要布置?

萧寒与巩毓灵回到了厚斋园的餐厅,吃得饱饱后回各自的房里休息。萧寒原本在隔日早上便要开始教巩毓灵一套修息的拳法,谁知她夜里便开始高烧呓语。

蓝芷绫忧心地照顾着她,家庭医生已经来看过了,退烧的效果并不好。

「哎呀呀,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致彦的药下得太猛。」

「萧,你来了。」

「嗯,听说小姑娘发烧了,在想应该是她心理上受不住造成的,便来瞧瞧。」萧寒倚着门框道。

蓝芷绫看着床上的巩毓灵,握住了她被子底下的手低哑着道:「萧……你说……我是不是错了,不该让致彦带她去的?」

萧寒走进来拍了拍蓝芷绫的肩膀:「妳们家做这行的,迟早是会遇上这么一日。她自有她的傲气又是你们的女儿,相信她挺得过来的。

依我在战场上所见的,她已不如从前,约莫是上次狼群的事情让她开始有所转变,这回又走了这么一趟,相信她更是不会再那么刚愎自用,妳不必太过担心。」

「嗯……。」

「这儿有颗长老那处来的药丸,妳让她放在舌下含着,再去帮她安排心理师做咨询,相信她很快便能好。」

「好,谢谢。」

巩毓灵退烧醒来后,变得较为沉稳沉默,不再容易被人挑衅与人打架、比赛,话虽变得相对少了一些,可经常能一针见血。

她跟着萧寒学了一套他们古武世家专门用来修息的拳法,在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更好,便习惯每日早早就晨起,跑步完就练那套拳,再大一些也主动参与过几趟救援或救难任务。

巩致彦与蓝芷绫对于她的转变感到欣慰,只是她的专注力在读书与训练之外转为在程序上头钻研。

她在这方面起步得比自家兄弟或其它人晚很多,可或许是因为她有天赋,很快便迎头赶上了兄弟们的进度。

巩毓灵第一次证明自己的实力是在一个程序设计大赛里。

那是个安全程序设计大赛,比赛分有团体及个人赛二种。他们在团体赛中得到第一,至于个人赛,她则是拿到第二名。

巩毓灵最后虽然只得到第二,可她的程序却从未被那次参加大赛的任何一人破解过。她想着或许她的能力是该朝黑客界或机器人领域发展,没想到家里就出事了……。

巩毓灵回想着儿时的事情,颤颤地拿出巩致彦与昊天岭合照的那张照片,见照片上父亲那和煦的笑容,忍不住喉头便哽咽了。

她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中,不知多久后,她忽闻那群孩子正在大叫。

「主子,都是属下太过大意,没料到会有贼人闯进家里将郡主掳走。」

「难得她终于自己离开御王,竟然错过了这大好机会……这贼人的目的是什么……?」男子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天都要亮了,连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主子,御王已下令全城封锁,只进不出,出城需要路引。」

「既然如此,齐滨,你派些人隐在城门附近,如果有发现她,再跟踪他们出城,伺机将她带回来。另外再多派些人在市井客栈里看看是否有消息,只要她不死,总是有露面的机会。

还有,天亮后让城外的人以京都为中心的十里为界找看看她是否已到城外去了。」

「是。」

今夜,注定是一个很多人失眠的夜晚。

只是新月西沉,天上的星子吵吵嚷嚷了起来,直到耀眼灿烂的阳光又再度由东方的地平面升起才消停,京都的一日也随之展开。

晴空万里加上大大的朝阳,却怎么也挡不住这已立了冬的节气节节降低的温度,早晨的户外能随处见到叶子上凝成了霜的露水。

比之能感觉到更加寒冷彷若严寒冬日到来的约莫就是御王府了。

今日是御王迎娶御王妃的日子,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自主停止晨练一日却在这还未天亮的卯时集合在训练场。

他们不用晨练却如此地早起,是为了能在辰时正之前将七色彩绸、灯笼、囍字等等喜庆的一应用品都布置好,以便自家的这对新人出门往皇宫行婚仪时便能见到这喜庆吉利的布置,讨一个好采头。

可当所有人都集合在训练场要领取自己负责区域的饰品,前方负责发放的人却不动作。

底下一众经过了昨夜,个个都清楚知道王妃失踪了一夜还未找到的事,如此下来,他们都不晓得今日的婚仪是否还要进行,当然也不知那些喜庆用的饰品是否还要布置。他们面色凝重、安静地站在那儿等着上头最后的决定。

周夫人亲自站在铃兰园的园门口等着昊天岭,直到了卯时初二刻他才从屋子里出来。

「王爷。」

昊天岭看了一眼周夫人,「还是让他们把东西挂上,还有一点时间,再找找看。将喜服送到马场,我等会儿直接带进宫去。」

话落,昊天岭直接几个起落就回了书房。

「冥殇。」

「主子。」

「天亮了就让小白头去找找看。云颀呢?还未有消息回来?」

「主子,这时节天亮得晚。」

「无妨,今日会是个晴天,让牠出去找找。」

「是。云颀还未回消息。」

昊天岭一个气结,一拳又穿了书案,他心里很烦躁,忍不住道:「这天这么冷,怎么不等我解释就走!身体如何能受得住呢!」

「主子,属下会再派人去寻。」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烦意乱、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慢吞吞地将手从方才制造的洞里拿出来,才淡淡地道:「不必,她没有门路能离开皇城太远,以她消失的那个时间前后城门都未见有马车出去,可见当时出城的人都是住在郭外而已。

我派云颀以京都为中心的十里范围去寻,已是比她双腿能走的极限范围还大,若是找不到,便能推定她昨日根本来不及出城。

现在封城了,她要出城便是得去拿路引才能出城,暗地里派些人在城门及公厅守株待兔吧。」

「是。」

「再有消息直接传入宫里,我先进宫了。」

「是。」

「公主,哎呀,我的公主殿下,大消息呢!您快别睡了。」

夏文嫣被小青喊得一个直接清醒了过来,「小青,什么消息让妳一大清早便如此大声嚷嚷?」

昨夜在夏文嫣床脚值夜的奶娘也从瞌睡中清醒过来,劈头就骂了小青:「小青,妳呀,还是毛毛燥燥呢,真是的。再如何也不能如此没规矩呀!」

小念从外头端了净面的水进来也是笑得有如春天来了。

夏文嫣坐了起来看了她们俩,轻轻地笑了笑:「到底是什么消息让妳们这样笑得合不拢嘴?」

十二、离开 - 之十三 - 爱的方式

小念笑道:「方才文渊皇子来报,暗卫说那个德安郡主自己离开御王府了呢!而且消失了一整夜,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人!小青一听就赶紧跑来给您报信儿了,拉都拉不住!」

「喔?是么?她离开了呀……。」

「殿下,这真的是太好了,您的大好机会呢!可得赶紧把握住才行!」

「奶娘,这八字都还未一撇呢!而且御王也还未公开此事,本宫觉得这事有蹊跷,我们再等等消息吧。」

「不行,为了殿下的幸福,老奴得赶紧去向驿馆里的菩萨上个香,保佑那个郡主永远都不再回来碍事才行!」

昊天岭带着喜服直接进了皇宫,先到了天水阁将两套喜服给挂在了衣架子上,才往南熏殿的前殿去。

彼时,兰妃特地为了今日这个大日子而起了个大早,坐在妆台前洗漱。

「秋绘,妳说奇不奇怪,岭儿明明不是第一次大婚了,本宫这个做母妃却不晓得在紧张个什么劲儿,昨夜一整宿都没睡好,是不是很好笑?」

「娘娘您心系殿下的终身幸福,又是头次参加婚仪并王妃入玉牒的祭仪,约莫是如此,才会紧张又兴奋得睡不好吧。」

「如若是这样就好了,」兰妃将手放在心口道:「本宫隐隐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仪式是在巳时吧,依岭儿以往的习惯最晚辰时正二刻就会到宫里准备了吧?现在什么时候了?」

秋绘细细地帮着兰妃梳头边道:「回娘娘,现在才卯时正三刻呢!」

「是么?那还真是早……。」

「等会儿您要先用早膳还是先到院子里走走呢?」

「先去前院吧,今儿有冷么?院子里还有花么?」

「回娘娘,今儿早晨的温度较昨日低,不过院子里的木樨还努力地开着花呢!再不,娘娘也能赏赏檐下的菊花。听说花房近日已经开始养郁金香、风信子还有水仙等等,等花开了,便会送过来呢。」

「嗯。好了么?衣裳就穿那身雪青色的纱衣吧。」

「是。」

待到兰妃穿好衣裳画了个淡淡的妆容由中院从南熏殿前殿的后门踏入殿内时,她瞇起了眼睛,悄声地问身旁的秋绘:「秋绘,本宫有没有看错?岭儿一个人坐在前殿里?」

秋绘了然,将前殿内的每一处都看了个仔细才小声地回话:「回娘娘,确实是只有殿下一人,而且殿下并未着喜服呢。」

「真的?」

「嗯。」

兰妃听闻了秋绘肯定的回答,眉头整个蹙了起来纠成了一团,她又往昊天岭的方向瞧了瞧,低低地道了声:「果然出事了。」

「主子,贤王殿下麾下的那些军队正以掩人耳目的小单位方式朝南方三小城集结。」

「是么。预估全部有多少人?」

「回主子,最终约有三万人。」

「哼哼,地头蛇妄想要飞升成龙?老子都还没死呢!继续给朕监视着。看看他底下有些什么人才。」

「是。另外昨日傍晚御王府似是有些骚动,御王回城后下令全城封锁,只进不出,欲出城者需取得路引才能出城。夜里云颀还带了不少人出城搜索。」

光武帝一听,眉头蹙起:「可知所为何事?」

「面上说是有细作被挖出来却没抓到,可属下去问过御王府那方的暗卫,口风却很紧,见他们的形容,是在找人没错。」

「找人……?」光武帝思忖了一小会儿,「高德胜,让人传朕口谕,要司星官在太庙待命就好,先不祭祀。」

「是。」

「你先退下吧,没有其它的急事就稍后再报,朕先走一趟南熏殿。」

「是。」

当光武帝匆匆地走到了南熏殿的前院,便听兰妃在前殿里说话的声音:「好端端地灵儿怎会离开御王府,她那个孩子的性子不是到最后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离开的,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将她逼走?」

「她答应母妃,说要好好与你长谈的,岭儿,你们有谈了么?」

一小段沉默后,兰妃又道:「岭儿,不是母妃在这时要落井下石,母妃听说你最近总是与那个夏立国的文嫣公主在一块儿,还是你反悔想同那位公主一块儿?」

昊天岭极快地答道:「没有,儿臣这辈子只想娶灵儿一人为妻。」

「那为何你终日与那位公主厮混在一起?」

「那位公主疑点重重,儿臣只是去探情报而已……。」

「你以自己为诱饵?灵儿知道么?」

昊天岭沉默,先前他以为巩毓灵知道这一切,却未想到事情是阴错阳差,如今说什么都太迟。

「母妃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为小雨报仇,只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让你大仇不得报,而如今那公主出现的时间点不知是否为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可不论如何,你优先该顾着的是活着的人,或许,灵儿根本就误会了,以为你所说的话都是场空谈,又或许,她想成全你与文嫣公主在一起。

先前母妃也问过你,大婚这档子事,你究竟尊重过她的意见没有?很多事即便你是出自好意,可对方不知情时,很容易好心办坏事的,不是?」

「你说你很爱她,可你知道如何爱她才是她能承受的方式么?你晓得她需要的是怎样的爱么?还是你嘴上说爱她,可在你心里却只是将她当作自己的附属品,一厢情愿地以为如何如何便是对她好,你有尊重过她的感受么?」

兰妃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似是因为又想起了多年前昊天岭在外打仗时,她夜不能寐的情形,又或是想起自己并不愿身处在这高高的青瓦白墙之中。

她觉得自己很能感同身受灵儿在昊天岭强势的决定与执行力之下的无助与无奈。

光武帝在门外听闻兰妃的一番话心也跟着沉了沉,然后再不犹豫地走进了前殿,到了上首的座位搂过了兰妃,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高德胜,传令给司星官,今日既是吉日就祭祭祖、祈求国泰民安。午膳就让御膳房弄个团园膳吧。」

「是。」

「岭儿,吃过午膳再回去找吧。」

十二、离开 - 之十四 - 街上错过

巩毓灵抬眸,见到一群孩子围在一棵树下吵吵嚷嚷。

她顺着那些孩子的目光往上,看见有两个孩子在树上。

一个孩子挂在那棵树接近最顶端的位置,另一个孩子正要爬上去救他。可要救人的孩子速度不够快,手亦不够长,眼看着挂着的孩子就快要撑不住,去救的孩子还压根儿就构不到。

她随手将照片塞进一旁的包袱里,探了探附近没有人,赶紧往树下跑去。

可即便是巩毓灵已三步并两步地往那树下移动,还不及她到树底下,那挂在树上的孩子已是力竭,松了手从树上落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巩毓灵一路跑来便是高度关注着那孩子的一举一动,眼下一见到不对,她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上前跳了起来。

大约是巩毓灵的潜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被激发了出来,又或是上天眷顾着那孩子,她竟然真的就接住了那个正在坠落的孩子,随即她变换了姿势牢牢地护住了他的头,又将那孩子的手脚缩成一团,以身体尽量护住他,很快,她们便落了地。

树下所有的孩子见到玩伴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一刻都非常地紧张惊恐,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见到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陌生大姐姐。

那大姐姐冲过来之后就跳上了半空之中,手脚麻利地接住了他们的玩伴并紧紧地将他护在怀里,紧接着便落了地。

她们落地后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孩子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光景,不晓得那大姐姐与自己的玩伴是否还好,便围了过去,却也不敢太过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大姐姐才在他们的注视之下慢悠悠地抱着自己的玩伴坐了起来。

那大姐姐虽然浑身上下都因为先前在地上打滚而变得灰扑扑地,头发也有些散了开而看起来像个疯婆子的形容,可这位姐姐在他们的眼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她救了自己的玩伴,免除了他们被一顿「严重」的打骂,而且眼下那玩伴还窝在她怀里哇哇大哭着,她却不像爹娘那样凶巴巴地骂骂咧咧,而是温柔地安慰着他。

这位不知名的大姐姐还真是个特别的人呢!

巩毓灵实在是太久没再如此地施展身手了,摔得浑身酸疼,只是怀里的小孩哭得凄惨,她顾不上其它的,只能先手忙脚乱地检查这小孩子有没有受伤,然后试图发挥以前当孩子王的本领,抱着他、柔声地安抚着。

一阵喘着大气的跑步声蓦然而至,巩毓灵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一望去便是见一位身着粗布衣的年轻女子提着一只放满了青菜的竹篮,面色惊恐、喘着大气地奔了过来。

这女子方才远远见着树上挂的不知谁家的小孩时就深感不妙,赶紧使尽吃奶力气赶过来。

没想到一过来,亲眼见到的是那孩子真从树上摔了下来,却也让人给救了没摔着受伤。

她再定睛一瞧,那竟是自家的娃儿,后怕的情绪上涌,也吓了个差点失了魂儿。

那女子急着哽咽道:「小梨子、怎么是你!你不打紧吧,乖、来,娘在这儿,别哭了、别哭了喔!」

巩毓灵见孩子的娘来了,赶紧站起来将怀里的孩子抱给她。

方才一起玩的孩子们全躲在了巩毓灵的身后,探头出来眨巴着那一双双的大眼睛看着小梨子的娘。

巩毓灵见小梨子的母亲正哄着小梨子,便转身蹲了下来平视着那些个小萝卜头,温声地开口道:「小朋友,你们还小,这样爬树是很危险的,下次可千万别再在父母不在的时候爬树好吗?」

那些小孩们未料到眼前这救了同伴的大姐姐除了先前柔声安慰着小梨子之外,对于他们的危险行为也仅只是柔声劝导并未打骂,纷纷呆愣了一小会儿,在你看我、我看你后才齐声地应了声好。

小梨子的母亲有些讶异,边哄着梨子边打量着巩毓灵。

小梨子在母亲的怀里哭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她抱着梨子向巩毓灵道:「这位姑娘,谢谢妳救了我家梨子,不知该如何称呼呢?」

巩毓灵做了个揖:「敝姓巩。」

「巩姑娘,谢谢妳呀,梨子是我的命呢,方才见妳这样摔,妳没事吗?」

「不打紧,梨子方才好像吓到了,希望他可别做恶梦了。」

话说到这儿,梨子的母亲有些局促及欲言又止,巩毓灵便微笑着道:「孩子没事就好,我只是个路过的,我先走了。」

「姑娘,不好意思,我们家贫,没办法给妳什么谢礼。」

「妳别这样说,孩子没事才是最好的事。对了,我才到京都城里来,能向妳打听个事儿吗?」

「姑娘妳请尽管说,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妳。」

「我在别处听闻这巩氏义庄在京都里有收留一些孤儿并善待他们,是真有其事吗?」

梨子的母亲在此时似是确认了巩毓灵并不是个坏人,便温声道:「是呀,巩老爷是一个好人,他不止是收留孤儿,还让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好让他们长大后能谋份差事什么的呢,而且他在天冷雪灾的时候也会时不时救济我们这些贫苦人家。我们都很感谢他!」

「喔?听起来是个大好人。」

「是呀。听姑娘如此问,可是要去义庄找人?」

巩毓灵觉得这问题有些不好回答,便随便扯道:「嗯。我要去找失散的亲人。」

「噢!如若妳的弟弟妹妹是在那处,妳不用担心,巩老爷都将那些孩子们安置得很好。」

「嗯。谢谢妳,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去问问。再见。」

「姑娘慢走。」

「大姐姐再见!」

巩毓灵笑着向梨子的娘还有其它孩子们挥了挥手后便不留恋地离开,才走到街上便远远见到一队城内巡守的士兵,她赶紧绕道而行。

她拐到了附近通往市井的街口,正要踏出去时,赫然发现云颀骑着马正从对街而来,她旋即回了个身低着头面向另一侧。

彼时云颀正好在听取身旁另一骑上传来的情报未注意到路上的行人,待他听完情报、吩咐了两句便将马头转了个方向往皇宫而去。

十二、离开 - 之十五 - 街角汤圆摊

巩毓灵听着马蹄声远去吁了一口气,又走了一小段路才想起她先前救了梨子后都未整仪容,身上灰扑扑地、头发也是散乱的,约莫不是个什么好形容。

加之她身上的粗布衣也不是王府里的样式,她想,大概是如此,云颀才没在第一眼认出她,可心中还真是捏了把冷汗,直道好险好险。

她找了个安静的巷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捋了捋头发再重新以皮绳绑过,做好这些,她想回先前的藏匿地点洗把脸却听见天空上有一声鹰啼。

巩毓灵蹙了蹙眉,贴在有屋檐的墙边往上瞧,心道:这些人是怎样,走了个云颀又来了个小白头。

只是不论她想如何暗骂也得等她先找了个遮蔽的位置先,以免小白头等会儿飞另一个角度就被牠给瞧见了。

可眼下这季节附近的树都落光了叶子,如何能躲?

她往巷子的两旁看去,眼睛尖尖地瞧见巷子尾有一面彩旗的尾巴,那处不正是市井么!

巩毓灵低着头很快地往那彩旗方向去,到了巷子尾一拐弯,便见彩旗的全貌,原来是一处卖热汤圆的摊子。她几乎是不加思索地立即贴在彩旗招牌的旁边,又因为背着风,彩旗便为她遮挡了不少身形。

那汤圆摊子的生意很好,却只有店主一个人在忙,她站了一会儿,店主都未曾注意到她。

客人进进出出,六张四方桌座无虚席。店主一直不停地忙着招呼进出的客人。那一碗碗放了醪糟、花生粉冒着蒸气的汤圆上了桌,在这初冬的季节里让人看得觉得格外地诱人。

当白软又圆滚的汤圆放进口中以贝齿咬上那么一口,浓郁的黑色馅料瞬间溢出,搭配软濡带了点咬劲的汤圆皮与满满酒香的醪糟,相得益彰。再算上香炒过的花生粉,那便是画龙又点了睛的惊艳了。

巩毓灵自昨日下午醒来未曾进食过,加之先前昏迷等等也未食什么粥米,纵然这阵子胃口一直都不好,此时约莫是太久没吃东西,又身处在香气四溢与周遭客人们吃得津津有味的形容,她的肚子似是抗议地咕噜了一声。

店主因为那声咕噜,才注意到彩旗旁居然静静地站了一位姑娘。

她一眼见到巩毓灵就忍不住上下地打量了起来。

这位店主是一个身材有些圆润的大婶,在此处卖汤圆已有十载之久,因为自制的炒糖及醪糟口味独特,又夏季买凉汤圆、冬日卖热汤圆,让这摊子不论四季,生意都是极好。

她每日在这市井里看到许多人在自家摊子前来回进出,而这皇城里头又不乏达官贵人出来走动,要她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还是小门小户、又或是爆发户的小姐、一般市井小民等等对她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经常是她望一眼就能准确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她不懂这姑娘为何要傍着彩旗站着,也不晓得到底她站在那儿多久了。只知那姑娘看起来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长开了的眉眼略带着忧郁,身形外表标致可人,身上脸上于现在却显得有些狼狈,穿着这街上随处能见着的平常布衣。

可这姑娘的眼神与气质却是不同那些随处可见的平头百姓,那是令人难以忽视的高贵。

这可真是奇了呢!店主自诩看过形形色/色的各路人,像眼前这样的女子,她却是第一次看见。俗语都说「人要衣装」,可这姑娘即便是一身平凡无比的衣裳却如何也掩不住那由骨子里隐隐透出的气质涵养,若这姑娘再衣装上去……。

店主再细瞧了瞧她的脸,咦?这脸怎么好像有点儿面善,似是在那儿见过?

抱着怀疑,店主不自觉地擦了擦手,用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带了一丝尊敬的语气道:「欸?请问这位姑娘是要吃汤圆么?」

巩毓灵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正习惯性地想点头示意,又立即反应过来,淡笑地直接道:「主人家,不好意思,我出门时没带到银子,待我回去拿了银子再过来。」

话落,巩毓灵抬眸瞧了瞧天上已是没有了小白头的踪迹,便是转身要走。

「哎呀,姑娘,既然妳都走到这儿来了,那就吃碗汤圆再回去吧,天冷这样来回也让人受不了的。」

店主见巩毓灵还是不动,又道:「吃得热了回去,回头有空再拿五文钱过来就好的。不用客气。」

巩毓灵手头上并无银两,只有那些个冰冷的玉石珍珠,她当下实在是没把握能立即将那些东西换成银两,便不想承店主这个情。

她正想做个揖离开,肚子却不争气地大大声咕噜了二声。巩毓灵觉得尴尬非常,店主已是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放在了没人坐的四方桌上,招了手让她过去。

巩毓灵见状,也不好意思再推托,走了过去。

「姑娘,看妳的模样是不是有些困难,大娘在这儿摆这摊子十年有了,妳先吃,赚了钱再记得把钱拿过来便行。」

「谢谢主人家。」

「不会,出门在外,大家都图个互相照应嘛。妳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先招呼其它客人。」

「好。」

巩毓灵吃着热呼呼的汤圆,觉得这约莫是她近期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只可惜她边吃着却不能专心地享受,得时时注意四周的情形。

她吃完后,将吃完的空碗拿到方才见到店主收碗后放置的地方,主动到摊子前端起了客人点的汤圆。

「谢谢!」店主爽朗地说道。

巩毓灵未言,仅止是点了点头,直接将汤圆送到客人的四方桌。摊子里因她帮着店主,得以让店主有点喘息的时间,专心地煮着汤圆。

当她送完每个桌的汤圆,店主终于有了点小小的空闲时间,巩毓灵来到她身旁:「今日多谢妳,我尽快将圆子的钱拿过来。」

「姑娘……,妳需要找份差事么?瞧妳手脚如此麻利,我这儿正巧也缺个人帮忙呢。」

「主人家,实不相瞒,我是还未到这京都便与家人失散了,听说京都里有几处有收留一些与家人失散的小孩……。不晓得主人家清不清楚?」

十二、离开 - 之十六 – 反省!?

「原来如此……若要找人,妳可以从巩氏义庄找起。

巩老爷那处会收留一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妳可以去问问有没有最近去到义庄的,又或是可以请巩老爷帮忙打听,他是个很乐于助人的。

甚至是妳若没地方去,在找到家人前也能到那处暂住一阵子。

再要不,妳可能要到城北门两旁的巷子去,那处有些贫户之外,也有些流离失所的人被官府安置在那处。那处的管事会有名单,去问问便能马上知晓。」

「我知道了,谢谢妳的汤圆,我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妳自己多小心!喜欢,有空也请常来吃。」

天水阁的偏厅里立了两个衣架子。两个衣架子相邻着,一右一左各展示了一件大氅。衣架子旁的小几上放着的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色漆盒。

云纹金边、以黑色为底的广袖大氅上以金丝勾勒出一只霸气的上古凤鸟,再以金线、各色红绯线并上少许的宝蓝、松柏绿线等等为凤鸟的羽绒及吉祥图腾。

比邻而立的则是一件滚着火红狐毛边的红色广袖大氅。那大氅上则是一只红绯相间并金丝勾勒出羽纹的上古凰鸟,尾端再辅以宝蓝、松柏绿线等绣出吉祥的图样

两件大氅一右一左,又上头的凤凰二鸟绣得略微一上一下,二图并起来便成就了一双相对着却恩爱互动的夫妻鸟。

光武帝牵着兰妃的手触上她身前的那件大氅:「兰儿,这是灵儿的凰氅。」

兰妃仔细地摸了摸,这凰氅的料子不似平常喜服用的大氅。

一般这种大氅用于寒冷天气的嫁娶,里层会是保暖的料子制成,如羊毛貂毛等等,外层因为喜事则使用红色的缎面料子,再加之绣上吉祥的图样。

可这凰氅里头是羊毛料子没错,可外层摸起来却是纱质,她稍微搓了搓,纱的下层相当平滑,猜想纱层下方约莫是原本在外层的缎面料子。

兰妃抚上纱上头的刺绣,那些刺绣柔软光滑,图案的各个分野处分明,有些部份还以不同的绣法以表现出图样的层次来。她慢慢地摸着,脑海之中也逐渐拼凑出大氅上那活灵活现的凰鸟来。

她将那图印在了脑海里之后,循着旁边淡淡熏香的香气摸向了漆盒里的衣裳。她先碰触到的是一件绣有凤凰图腾的不露,那不露是冬季用的,以手指搓揉可以感受到里头的夹层内铺满了羽绒。她再摸向其它的漆盒,有二个漆盒内明显是搭配喜服的饰品,另三个漆盒里头装的的则是纱衣。

兰妃摸了摸饰品,无法确认那些饰品穿戴起来之后的形容,可她能确认的是——这套喜服并非单纯传统天耀或雪国的样式,比较像是提取了二国各自的特色,融入之后再重新设计过的。

光武帝见着面前这些制作精美的喜服有些怔愣,回想起当年自己迎正妃的那一日,管家备的就是传统的那些东西,与眼前的这些相比,真是天差地远,可见自己当年是多不上心了。

而后来遇上兰妃,自己对她是上心,可却还是没给她那些。当年的兰妃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婚仪,是直接被他带进宫,安排住进后宫里第二大的南熏殿。

原先她不愿意有任何名份,自己就没有勉强去册封她了,可因为如此,后来造成她多次被后宫里其它的妃子给欺负陷害,有时连皇后都难以保住她。终于等到她怀上了昊天岭,他才算逮到机会,借着这由头册封她为妃。

光武帝知道昊天岭是人还在外面打仗的时候,就已传话回来让王府开始制作这些婚仪用的衣裳、饰品,还听说这些衣裳及饰品的样式、图案皆是昊天岭百忙之中亲手所绘、材质亦是昊天岭所指定,再发予女红房去绣制、由金巧阁制作。

若要以一个长辈来看,岭儿对灵儿确实是有心,可手段上来说却是过于强硬,只是这过与不过的度,他也是这么多年后才琢磨出来一些。

他回神,见兰妃已摸到了昊天岭的黑底凤氅上,她的眼眶子里似乎有些晶亮的东西蓄在那儿。他撇了撇嘴,上前抱住她。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好半晌兰妃才回了这么一句。

「很多事……。」光武帝深吸了一口气:「妳在年华最好的时候遇上了朕,可是朕对妳从来都只有索求,嘴里说着爱妳却什么也没有给妳……。不止没告诉妳朕是一国之君、没给妳一个婚仪、没保护好妳还让妳看不见……。甚至当年岭儿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让他上了战场……。朕以为给妳荣宠,给妳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便是妳喜欢的、便是对妳最好……。」

兰妃抬眸「望」着他,静静地听着,然后勾了勾唇道:「所以呢……?」

「兰儿,别离开朕、别离开我,好不好?」光武帝将她抱得更紧,低哑着说道。

兰妃慢慢地低下头去,双眸似是看着手中的大氅,淡淡地道:「先前说好陪你三十年的,老头子……。」

「兰儿,妳不爱我了么?我知道我很多毛病,妳瞧我现在已经与年轻时不同了,现在只要等我找个人继承了王位,咱们就出宫,换我陪妳去妳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妳陪我三十年,我也陪妳三十年,不、我用后面所有的日子陪妳。」

她抬眸:「老头子你知道你这样说,对其他人是有多么不公平么……?

尤其是对皇后娘娘……,她爱慕你多年。她一直以来都努力地秉持着公正,尽量在这后宫保护着你所在意的人事物……。」

光武帝蹙眉,兰妃顿了顿,喃喃道:「我真希望岭儿能早点知道什么是真正爱一个人的方式。现在不晓得会不会太迟了……。」

「兰儿……。」

昊天岭在兰妃念过他一顿之后,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

打自提早在十二岁便从师门回到京都开始,他自己就独当一面了起来。

起初是为了母妃愿意出战去救援,却也令他很快便进入了权利核心之中。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这中土大陆上,每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听着他发号施令、有多少人是在他的座下当差。

愈是如此,他肩头上所担负的责任日益增加,在考虑各方事务时,就必须站在制高点上来看,好想得更加周全,来避免有错失,以避免有那万一倾覆的一天。

毕竟,如若是真有那一日,牵扯到的会是成千上万条可能得随时陨落的生命。

只是这样「必须」久了就会成了习惯,他在做事上,更是自然地会去注重先机、时机。

在文嫣公主这一事上,他一开始就判断出对方是针对自己而来,于是在初期并未考虑良久便决定以自身为饵,亲自去参与这次的调查。

在得知夏文嫣竟大胆地送了自己蛊囊之后,在无法确认万无一失又自己得继续与夏文嫣频繁接触的情形下,他只能忍着相思,不敢太过靠近巩毓灵,以防夏文嫣通过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害她中了招。

这些事在做的时候,他自认为并无任何错漏,甚至因为先前察觉了她的不安,为了让她安心,写了说明的信给她。

可上天就像是在同他开一个大玩笑,这事的错漏偏生就在这环节上。

还外加了一项他从未想过、未曾预测到的——她竟怀了他们的孩子。

也因如此,巩毓灵未如平时那般灵敏,自己又过于乐观高估事情的容易性,才造成了今日的事实。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暗骂自己真是蠢极、真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十二、离开 - 之十七 - 追问

母妃说得没错,爱一个人并不是将自己以为是最好的套在对方身上,于对方便是最好的。

他赫然想到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更何况,灵儿并非鱼儿,她能讲能说,是自己与她的沟通不足,自以为将她安排得很好,可她那样真的好吗?

以眼下的结果看来,实则不然。

不论多么急着想查出当年小雨被下药的真相,自己既已察觉了灵儿的不安,应该多去了解她到底是为何不安,并非单单只是给她承诺而已。

在她不了解真相的情形下,她或许真的会以为他爱上了夏文嫣、又不想为难他曾经说过的誓言,所以最后索幸自己离开……。

誓言……不安……会是与巩致彦有关么……?

先前晴儿好像想说灵儿什么却一直未有机会完整地说出来,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昊天岭猛地站了起来,身形正要往外走去,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你回城了,有消息了么?」

「王爷,城外十里范围内都搜索过了,用的还是静默搜寻,并未找到郡主。」

「是么,那她应该是还未出城了。」

「应该是。另外方才属下接获几项消息。」

昊天岭坐回先前的太师椅上,「说吧。」

「是。第一,偷信贼已经抓到了,是府里的大丫鬟玉燕,与她接头的是文嫣公主的头号暗卫佐文。」

昊天岭点了点头:「关起来了么?」

「是,她拿着假信与佐文接头后回府便被抓了。现在关在地牢里。」

「让冥殇有空时去瞧瞧她是否有被催眠暗示过。」

「是。第二,莫莫等不及画像,自己动身前往夏立国指挥了。」

云颀见昊天岭颔了首,便继续道:「第三,先前冻湖出现山崩及融冰的事件查出来是一男一女领着私军做的,冻湖邻近的几个村的村民曾听见山上及湖畔附近有巨大的惊雷声,过不久便见山崩及冻湖融了冰的现象。

北原十四王子楚秀成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派了秦子榛亲自出马,结果前几日秦子榛对上他们时吃了闷亏。

那伤至今还养不好,经常流血,十四王子甚至暗中在到处找名医为他治疗。」

「一男一女……?知道他们是谁么?」

「现在还在查,他们的行踪很神秘。」

「嗯。那知道秦子榛是受什么伤么?」

「似乎是一个暗器,情报上说当时先听到砰——的一声,秦子榛的肩上随即便出现一个似洞的伤口溢出血来,旁边有人目击到那暗器是从一个黑色的东西里发射出来,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昊天岭将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扶手上,一会儿后才道:「让人去追查,要他们小心别卷进战场里。」

「是。关于贤王储兵移动一事,今儿应该已经上报给陛下知晓了。」

「嗯。那个让父皇处理即可。」

「另外,先前有报告过琮瓍巫女传承都是在历代巫女死后,承继的传承者额上会出现纹徽。这任的巫女已失踪了十年之久,却一直未寻到继承者,又因最近琮瓍急需行祭仪,才会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

可最近有一批官员声称是找到了新一代巫女,长老会那处却只有一半的人承认那新巫女的身份,帝君也未承认该巫女的身份。」

「哼,」昊天岭冷笑二声:「那位新巫女的身份恐怕是不单纯吧。」

「是。是帝君大哥的小女儿。」

「我们在琮瓍的人不多吧,让他们先在无人的山区备好据点好随时撤退。」

「是。」

「十年……。」昊天岭低喃着,似是想起什么,「还有其它的么?」

「古瑜珍已经被安排到庄园了,只是她身边多了一名男子。」

「是谁?」

「周正。据调查,他是赫连境内有名的香料商人,大皇子妃似乎也认识他。」

「他们如何会凑在一起……?」

「似是周正南下去往南祁山的路上,遇上被人口贩子带去青楼的古瑜珍,便随手救了她,他承诺回赫连后再送她回琮瓍,因此古瑜珍才会随着他去了南祁山买香料。」

「知道了,通知周正,让他先将古瑜珍送回御王府吧,同时通知古老爷,不日会将古瑜珍送还的事。」

「是。」

「你也累了一夜,回府休息吧。」

云颀做了个揖后躬身而退,昊天岭不想他才退出,换了昊天擎进来。

昊天擎年纪虽小,可一进南熏殿便见自家皇兄未着喜服又未见自家皇嫂的人影,便知晓事情有所古怪。

「五哥。」

「你来了。早上的功课都做完了?」

「是。母妃呢?还在后殿么?」

「她去天水阁了……你要寻她就到那处去寻,另外父皇说午膳改为团园膳。」

昊天擎略微一愣,马上领略过来,「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天水阁。」

「嗯。顺道同母妃说我去静贵人那处。」

「好。」

「母妃,这是您要送五弟的新婚贺礼么?」

「嗯。御王想必是要什么有什么了,母妃只能送送心意。」

「您别这样说,灵儿不是什么重这些东西的人,您送这个于她便已是很贵重,再加上心意恐怕让她欢喜得睡不好了,晴儿,妳说是不是?」

「是呀,这还是您还特地托人去金阁寺求来的平安如意,晴儿想这便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了。」

昊天策忽然往门外望去,雪晴便知道门外有来人,目光也跟着往外望,昊天岭不久便出现在门口。

「儿臣见过静贵人。」

静贵人自昊天岭出现在门口就打量着他,他今日一身紫袍,发髻松松地挽在脑后,这形容虽与平时的风姿潇洒看似差不多,可从神情上的疲惫看来,却与平时遇事从容不迫的感觉大相径庭。

更何况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人却在现在这时刻出现在这儿、又并未穿上喜服,再配合如此神色……。

她蹙着眉,斟酌着问道:「岭儿,你……。」

「是。父皇已下令,将午膳改为团园膳了。」

「是么……。」静贵人转了转眼珠子,心里担心得有点儿坐不住。

「是。不晓得儿臣现在是否方便与四哥及晴儿说话?」

「好呀!你们自便吧,我去一趟南熏殿。」

「是。」

三人送走了静贵人,昊天岭便直接说出自己来的目的:「晴儿,先前妳问过我,说灵儿有没有同我说在楚秀成那处的事,对么?

我们后来掌握到很多关于楚秀成那处真实的情报便都是灵儿告诉我的,只是她从未提过什么活春宫的事,那是怎么回事?」

十二、离开 - 之十八 - 楚秀成的影响

「那……。」雪晴才开口,昊天策一个旋身便从自己坐的圈椅上起来,将雪晴揽进自己怀里后再坐在雪晴原先坐的圈椅上,柔声道:「晴儿,妳也去南熏殿吧,这些事我同岭儿说便好。」

雪晴考虑了一小会儿便颔首道:「好。」

御王府大门对街宅院的树上隐着一个人,他到的时候御王府上下已经忙完了,他们忙完的杰作便是让整个御王府张灯结彩,看来喜气洋洋。

那人瞧了瞧时辰差不多了,便轻巧地在几个跳跃后到了附近的街角,找到几个正在玩的小孩子。

他观察了一下,这些小孩都很小,最大的约莫只有五岁,看起来防心没有很强,便直接蹲了下来,拿出一支糖葫芦道:「有没有小朋友想吃糖葫芦的?」

几个孩子一见有糖葫芦,当下便围了过来。

「我!我要吃」

「叔叔,给我!」

那人的目光在几个孩子的身上转了一转,见有的孩子嘴角还馋得流出了一些口水,有的急得伸出手去捞糖葫芦。

「叔叔只有一串,帮叔叔忙的人才能吃唷,谁要帮忙?」

「我!我!」

「选我!」

见孩子们争先恐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煽了煽,「帮叔叔送这封信的人,便可以得到这串糖葫芦。谁最勇敢?要拿给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大哥哥唷!」

有的孩子听见「很凶」二字便退缩了,最后有两个很皮的小孩在挣抢,他便让孩子猜了拳,带着赢的那一个到了御王府座落的那个街口。

「去吧,拿给门口那处随便一个大哥哥,回来便能同叔叔领糖葫芦。」

那孩子点了点头,往前小跑了二步又转头回来。

那人见孩子的目光放在糖葫芦上,便恶趣味地道:「叔叔一会儿会吃掉一个,这一串只有四个,你觉得你得动作多快才能吃到全部?」

说罢,便作势要吃掉一个。

那小孩听了又见他做势要吃,赶紧拔腿就跑,一溜烟儿便跑到街中的御王府正门口,将信急吼吼地塞进门口那一个第一眼见到的亲卫身上,就赶快跑开。

门口的亲卫有些不明所以,将被揉得有些皱巴巴的信封展开弄平,一看是给自家殿下的,立即向小队长通报。

小队长觉得那信有些奇怪,预防万一便将信拆了开,只瞄了一眼落款便立即着人将信送进皇宫里。

「岭儿,你可还记得灵儿先前在枫香园晚宴醉酒一事?」

「嗯……记得。」

「她醉酒隔日醒来喝过一碗醒酒汤后又睡了一日,晴儿同我去探望时她还未醒来。

晴儿奇怪她为何一直睡着,也未事先与我商量,便自作主张地趁着她睡着的机会将自己的意识探进了灵儿的意识里。

你也清楚目前晴儿的状况是不太适合做那些意识融入、意识探询的事,晴儿现在自身现在就很不稳定,又在灵儿的意识里听见了一些……为了灵儿这事,晴儿已经发作过二次了。

在第二次发作前她将自己所知的都传给了我,所以我方才才将她支开,由我来告诉你到底灵儿先前遇过些什么事。」

昊天岭蹙眉点了点头,听闻昊天策的说词,他多少能猜测到雪晴为何会因为探知了灵儿的意识而发作。至少,灵儿在楚秀成身边的那段日子里,雪苍同楚秀成是挂勾着的。

昊天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便开始道:「灵儿在楚秀成那处时,夜里都与楚秀成同寝,虽然同寝,可是在不同榻上。

只是他与灵儿不同榻并不表示他不会做些糟心的事,他约莫是见灵儿还是个处子,对那些事情不懂得如何应对,因此夜夜召不同的人侍寝。

一开始的时候是召了自己的宠姬宠妾,夜夜吟声浪语的,后来就放那些上贡的女人进来侍寝,咳咳,你也晓得那些所谓的宠姬宠妾为了争宠在榻上的糜糜之音自然是与那些被上贡的女人差异很大……呃……。」

昊天策忽然就噤了声,昊天岭瞧了他的脸,他耳根子都红了。昊天岭有点儿急,可也不好说什么,自己只好倒了茶喝。

「咳咳,那些话实在是太过露骨,我不晓得灵儿是如何熬过来的。不过你可以去猜想,不然我再找找有没有这类的话本子……。

总之想争宠的女人会想尽办法去吸引楚秀成的目光,只是楚秀成似乎只是把她们当成物品或泄欲的工具而已。

灵儿在那处夜里因为无法成眠,精神是一日日地衰弱下来,楚秀成后来甚至直接告诉她,他将晴儿给雪苍,以及还未夺她的处子之身是因为要以她为圈套,来套你。

若是真能套下你,想必你也是喜欢她的,之后他便会在你面前为她破身,让破身之事成为你的忿怒点,再配合逆气丸的药效,让你在忿怒时能气血倒行逆施、内力在体内乱冲,最后促成经脉逆流成一个任人拿捏的废人。

楚秀成除了夜里这样整她,在白日里也未放过她,日日议事或到哪儿视察、应酬几乎都要她陪着。

一直到了茵侧妃到的那日,她原本在议事的厅堂內被以迷香在套话,是茵侧妃阴错阳差地捣乱了迷香的效果,灵儿才未被套话成功。」

「她那时被套什么话?」

「惊雷丸的制法。」

「嗯……。原来她的情报是这样来的……。」

「她真是我所见过意志力最强的女子。对了,晴儿还传了奇怪的画面给我。」

「什么画面?」

「唔……那内容我很难形容,一言以蔽来说之便是遗世独立之人。可这样形容也不完全,应该说在她身上是相反的。

并非是她想超脱于世俗之外,而是她自身是被这个世俗所厌弃、所抛弃,因而她自身的孤独感很重。

所以晴儿一直怀疑她是不是曾经被亲密的人给抛弃过,又或者因为无法承受被抛弃的痛苦而封闭了自己的前尘往事让自己失忆了。」

昊天岭听闻至此,眸色深了深,脸色变得沉重。他的手不自觉地轻轻地在扶手上叩着,另一手却在袖子里攥得老紧。

好半晌他才道:「好一个楚秀成,如此心机,妄想一箭多雕。

他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在试探我与灵儿的关系,看我是否会去救她。

又放出流言想做出我昊天岭的女人被他睡过了的假像,想藉此羞辱我。

还让他的那些女人让灵儿夜不能寐,好能套话、好能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让她与我有所隔阂。

难怪、难怪那时她会问我贴身侍女是否要暖床,甚至后来我们的关系稳定后还如此地不安……。再加上……她失忆过来……。」

十二、离开-之十九-楚秀成的新婚贺礼

昊天岭未曾想过一个人若是失了忆,到底会有多想将过去的记忆给找回来,即便那些事不全是愉快的事情。

或许,一个有空白记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去追寻那个空白的自己吧,想知道自己的过往,想知道失去记忆前的自己都做过什么样的事、身旁都围绕着些什么样的人。

这让他忽然想到自己与巩毓灵的差异……。

自己当年会到巩毓灵的时代完全是一个意外。

彼时他在皇家猎场打猎,正追踪着一只鹿,不知不觉地便闯入了一场丛林战之中。当时他十分确定自己是十分清醒着的,忽然听见从未听过的哒哒声响,那声音回荡在树林里,时有节奏、时无节奏。

当是时,他飞快地判断了情势上了附近的树梢,未被奇怪的战局影响。他在树梢上观战了一会儿,为底下那些人用的武器感到奇怪,随后遇上了亦上树梢观局的萧寒……打了一架,后来才与巩致彦相识。

再之后,他与巩致彦确认彼此的理念接近后,他便接受巩致彦的帮助,只是大多时间是与萧寒在一起。

可巩毓灵的那一段似乎不是那样。

他细想了巩毓灵到天耀时的情况,她幸运获救,浑身是伤地在金阁寺躺了半个月才醒了过来。

她醒来想必很快便知道自己对过往完全不记得了吧……?

她不知自己是谁、父母是否还健在、有什么亲戚朋友。

她在醒来之后,有的只有原先受过训练还带着伤的身体。

这世界与她所知道的不同,与她的生活习惯也不同,她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身边也无指导她的人,她亦不知晓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

孤独感……?

这便是她孤独感的源头么?

自己从小便明白帝王之位并未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集天下至高无尚的权力在手、集生杀予夺大权在手,那又如何?

那个位子容不得自己与别人分享,个中滋味也无法轻易让人懂得,身处愈高的位子,其肩上的责任愈大,相对的便是只有所谓的高处不胜寒……。

再加上七岁便离开母妃到师门去学艺、再后来十二岁时开始出征在外……约莫如此,当他莫名奇妙到了另一个世界时,他首先着急的便是在如何在那处生存下来、如何融入那处的生活。

比之于巩毓灵,他从未觉得孤独,他知道再不济的情况下,他还有着自己,只要「自己」还在,想要什么都能想方设法地得到。

更何况,每个人到最后,也只有自己。

巩致彦家中的情况,因巩致彦与萧寒是至交,他在到了那处后常与他们在一起,因而知道不少。

巩毓灵再如何聪明出彩,从小也是在一大帮子家人的陪伴下长大,与自己的环境迥然不同,心思上大抵也是两极。

昊天岭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大约明白她为何会感到如此孤独,觉得自己有如飘浮的浮萍了……。

怪我先前不曾想过,失忆对于她的影响。

她从来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现出来都是很聪明积极、温顺而坚强、遇事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形容。

先前我只注意到她似乎是看透了一些在这阶层社会生存的法则,认为想以一个女子之身在如此的社会有点自主权就非得在身上背些功劳才行,所以我才会让她带着人去安南关看看能否建个什么功劳。

没想到那一战她做得极好,后来虽然受伤,可在弟兄们的心里对于一个女子能做到那样的能耐也是佩服……只是如此一来,她身旁除了我们,还真是没什么可心的人,没什么朋友……。」

「没什么人接触她么?」

「有云颀那个大喇吧在,我很难不知晓军营里的事情……。」

「也是,既然云颀没说过有,她的生活圈约莫就是只有在我们这些人之间了,她的身份及位子……注定就不会平凡了。」

「嗯……。」昊天岭搓了搓下巴,有一位宫婢从门口进来。

宫婢走到二位殿下面前行礼道:「婢子见过瑾王殿下、见过御王殿下。」

昊天岭抬眸,是南熏殿里的宫婢,担心是否南熏殿出事了便蹙眉道:「什么事?」

「是兰妃娘娘派婢子过来的,方才御王府差人送来一封急信,请御王殿下回南熏殿。」

「知道了,五哥要不要一道过去。」

昊天策瞄了眼铜漏,「时间也差不多了,一道去吧。」

二人来到了南熏殿前殿前,里头不如往常有雪晴在时那般欢乐,他们才踏进去,便见到送信来的有谦还候在那儿。

有谦一见昊天岭进门,朝二位殿下行礼后便道:「主子,小队长差我将这封信一定要送到您手中。据说是北原十四王子的手书。」

「楚秀成?」昊天岭将信自有谦手中接了过来,将信封的正反面翻来覆去地瞧了瞧,除了正面张牙舞爪地写了「御王亲启」四个大字,其它什么也没有。

他将信封打开,抽出里头的信纸展开。

上头书:

御王,

听说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凭本王子与你的交情,无法亲自前往庆贺,也应该在你这个人生中难得几回的喜庆日子里,送上祝贺的大礼,对吧!

想着灵儿那青涩的美人儿穿着喜服站在你身旁同你拜堂的样子,想必你们二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吧。

只可惜她的美妙滋味并未能为你保留,本王子幸运地先尝了个遍,你今夜记得在子夜前也好好地享受她的独特之处吧,子夜后她便会被赫连那皇子妃定情簪上附着的血盟、被赫连先祖惩罚她未依誓约嫁入赫连皇室而化为一滩血水,再也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

哎呀,这情报做为你的祝贺大礼够份量吧,你还有点时间能好好地同她温存温存,祝你新婚愉快!

落款处是楚秀成三个大字。

光武帝、雪晴、昊天策及静贵人在昊天岭还未看完那废话颇多的信,就见他面色剧变。

兰妃亦感到昊天岭的气变动得非常深沉,浓得有如墨水般看不透底,她开口道:「岭儿……那信上说了什么?」

昊天岭看完信,已是气得让信在手中变成了粉末。

「怎么回事?」

昊天岭深吸了二口气平复了心情才道:「我相信这信确实是北原十四王子楚秀成写来的,他说那支赫连皇子妃定情簪上有……嗯……。」昊天岭找了个适当的词才道:「诅咒,那簪子上有诅咒,灵儿若是同我拜了堂,子夜时便会被化为一滩血水。」

在场一众都惊讶非常,兰妃忍不住道,「什么!」,她想了想又道:「……所以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上天不忍灵儿被化为一滩血水,所以让你们有所误会,让灵儿出走……。

如今灵儿未同岭儿拜堂,也不会被化为一滩血水……可如此也是说,灵儿身上的诅咒只要一日未解,她便不能与任何人拜堂成婚?」

「应该是如此。」

「德妃也是赫连皇室出身,她应该会知晓,等会儿吃过团圆膳时,朕再问问她。」

十二、离开 - 之二十 - 团圆膳

光武帝想了想又道:「难怪赫连宸这几日一直求见朕,八成是知晓了你今日要大婚一事,想阻止……果然赫连这家子真的个个都是心机鬼,没一个省心的!

区区一支簪子竟然还附着诅咒,是不是他们看上谁就可以用那簪子把人给定了,不嫁就等着化成水,这与强抢有何不同!比之更为恶劣!」

兰妃看着昊天岭的气场还未恢复过来便拉了拉光武帝的衣袖:「好了,现在知道那簪子所谓定亲的意思,重点是在如何解,灵儿身上这诅咒一日不解,也别想她嫁人了。」

「这个……这种手段朕是闻所未闻,总之,先问过德妃看看,如果她不知晓,咱还有书库,朕也会去信雪皇那处,请她找找书库里有没有类似的记载。时间差不多了,早些去吃团园膳,也好让岭儿早些回去找人。」

巩毓灵离开了汤圆摊子便小心地往藏身处移动。

在藏身处四周先确认自己藏身的地点未被人发现,她才转去附近的公用井舀了点儿水洗了把脸。

她回到那个临时窝,人一放松,疲劳便整个涌现,浑身上下也都疼了起来。她随意捏了捏酸痛的部位,在草草地检查了自己的包袱,确认东西都在后,屈着身子、随便盖上一件厚外袍,便不堪疲劳睡了过去。

光武帝领着兰妃、静贵人及昊天策、昊天岭、昊天擎一众往宫里头难得使用的膳厅去。他们到那处时,已有许多人在那处等待了。

「臣妾见过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光武帝看了现场已经就位的一众,缓缓走进了膳厅上首的位置,在皇后身旁的座席落坐后才道:「免礼。大家都坐吧。」

在场一众都是人精,原先藉由昊天岭这喜事一早便早早就入宫,到自个儿母妃的宫殿里同母妃话家常。

各宫各殿在突兀地收到午膳并非原先喜帖上的囍膳时,只除了德妃母子外,其余的人都十分错愕,纷纷讨论起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膳,在看见皇上、父皇按例带着新人所在的那一宫的一众进来膳厅,可他身后的那一众里却未有穿着喜服的新娘子,又,做为新郎的昊天岭也身着一身惯常的紫袍,大家都心下了然,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现场众人在心里头脑补着各种可能,而尊卑之中该见礼的人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见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兰妃与静贵人向着皇后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昊天策、昊天岭及昊天擎亦向皇后行礼。

皇后同光武帝结缡多年,在光武帝登基后便一直执掌着后宫大小的事宜,此次司星官主办的婚仪与祭仪有部份的东西也需与皇后批准,才得以采买。

因而皇后十分了解昊天岭有多么重视此次的婚仪,可眼下他竟未着喜服,亦未见到今日的另一主角——德安郡主。

对于今日的要角们有人缺席,她只知变数出了,却还不清楚状况。

「免礼。」皇后让昊天岭一众免礼后便忧心地看着光武帝。

光武帝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微微颔了首。

皇后抿了抿唇,见着底下还在见礼的人。

光武帝目光扫了厅堂里所有的人一圈,待下头的人都互相见过礼后道:「唔……香儿及云儿都回来了,承儿呢?」

「禀父皇,三皇兄现在在极南之地修行,赶不回来。」

「嗯。」光武帝顿了顿便道:「今儿一大家子托岭儿的福聚在这儿,原本是要吃顿岭儿的囍膳的,可岭儿在拜堂前收到了极重要的情报,不能拜堂,朕想难得一大家子都能聚在一块儿,就让御膳房将囍膳改成了团圆膳。

尤其云儿嫁得远,既然回来了,多住几日再回去。」

「谢父皇。」

「欸,父皇,既然五皇兄不能拜堂,那五皇嫂总还是能来吃团圆膳的吧,怎不见五皇嫂呢?」

昊天道闻言给了六皇子一个赞赏的眼光,德妃亦给坐在那六皇子身旁的李昭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翔儿,你五皇嫂人不舒服,我让她回王府休息了。」

「连顿饭也没留,做什么搞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今日终于得见五皇嫂的真颜。难不成她是得了什么隐疾还是失了踪?」

「怎会呢!你五皇兄可宝贝你五皇嫂得很,怎可能让她不见了!先前本王还告戒过你五皇兄,后院的女人要管好时,他也是很赞同的,毕竟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对吧!」

昊天道身旁的贤王妃看着怀里那襁褓里的孩子不住地点着头,不晓得是在赞成昊天道所说的,还是正在哄小孩。

「噢,我知道了,那便是因为她长得很丑,所以不敢现身么?」

兰妃虽看不见,可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也知道是德妃一派想兴风作浪。

她觉得很无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想着想着,她便「看」向光武帝,希望他出面。

昊天岭才瞥了一眼兰妃,便知自己的母妃对于如此无聊的挑衅十分不耐烦,于是淡淡地道:「翔儿这么小想管的事儿就这么多了,嗬嗬,只可惜你五皇嫂长得如何不由你评断,将来你找个年轻貌美的比较重要吧,还是需要五哥帮你找?」

六皇子昊天翔撇了撇嘴,「不劳五皇兄操心了。」

昊天岭似笑非笑地看着昊天翔:「那不就成了?」

光武帝在这时得了个说话的好时机,赶紧道:「好了,德安郡主确实不适,朕才准了她不用来。

朕在这边顺道问问德妃,以免咱们这一大家子以后有人被赫连皇室给占了便宜去。德妃。」

「臣妾在。」

「德安郡主在数月前被赫连的皇太子赠了一支簪子,据说那支所谓的皇子妃定情簪上有诅咒,收簪子的人若不嫁进赫连皇室便会被化成水,这是真的吗?」

光武帝话说到末尾隐隐含了怒气,德妃听着是觉得光武帝在针对她知情不报一事生气,心中有些儿虚,身体软了一下,差点儿滑下椅子。

昊天道在一旁托住她的手臂小声地道:「母妃,您怎可因父皇的偏坦而气势弱下来呢!」

德妃想想也是,这簪子一事又没人来问过她,她只是不主动说,又不是知情不报,于是勉力定了定神道:「臣妾是女儿家家,用不上什么定情簪,这簪子是曾听过皇兄说过,但不十分清楚。」

「妳说说妳知晓的部份来听听。」

十二、离开 - 之二十一 - 裕通质库

「是。给皇子妃用的定情簪在皇室流传已久,据说平日都是供在太庙里,只有适婚年龄到了的皇子,在经过帝君同意后才能前往领取,至于能领取的数量则由卜筮之术而来。

领取时会经过仪式让簪子属于特定皇子之物,当皇子遇上了喜欢的人便将簪子直接插于那女子的发髻上便能断定该女子是否为处子。

如若此时皇子有任何原因不满,只要在未离手的情况下将簪子取回,契约都不会成立。

一但离了手,簪子便会吸收了女子的气,让血盟契约成立,一年内该女子如未过门,又或是与其它人拜堂结成连理,便会在那夜的子时会化为一滩血水。

臣妾所知就只有如此而已。」

昊天岭在内心里冷笑,先前巩毓灵被赫连宸戴上簪子时,昊天道就在紫宸殿内,没道理德妃会不知道这事。

不过,算了。

他们母子俩原本就与自己非一路人,没道理、没义务提醒自己这些事情。

「那请问德妃娘娘,要如何解除这个诅咒呢?」昊天岭淡淡地开口。

德妃有些不悦地道:「簪子一事再如何也是本宫娘家所谓先祖的庇佑,御王在本宫面前开口闭口就是诅咒,是不是太过了?」

昊天岭微微欠了欠身:「那是本王失言了,还请德妃娘娘指点一二。」

「本宫先前说过了,本宫是女孩儿家家,用不着那簪子,不甚清楚那簪子的事情。更何况,能入了一国的皇室成员眼缘的人能有多少,一般人多是求之不得了,怎会有需要解除婚约的情事发生?」

「如此,德妃的意思便是不清楚如何解除婚约了?」

「臣妾确实不知。」

「既然不知便不知吧。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朕希望一家人能和和乐乐。」光武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德妃那桌,「再如何,朕这后宫之中所有的人算起来也都是一家人,家人间互相扶持才能真正让一家子壮大,朕希望不要有人只想着自己。毕竟都是一家人,多为对方着想,不也等于让自己壮大么。高德胜,传膳。」

巩毓灵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

她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冷,神识不大清醒,好半晌才确认自己不在御王府内。她扶着额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再怎么贪睡,也不至于睡得如此久还睡不起来。

待到整个人终于清醒,她想着该如何弄到银两的事情。

初冬的夜晚来得早,她观望了一会儿,发觉住在附近的人留在家中的已然开始煮晚饭,可出外做临时差的人还未回来,便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玉石放入袖袋之中,然后拎着包袱上街去。

巩毓灵在暮色中往西城门的方向去,路上遇到了一些行人。

约莫是天气渐冷,此时又是黄昏,路上见不少人都穿的连帽的大氅,如若没有披大氅的男子,许多头上戴着帽子。也见着不少女子将披肩遮在头上挡风。

她边走边想着,若是换得了银两,自己应该也去弄条披肩,除了挡风之外,遇上不该遇上的人时,还能做为临时的遮掩。

毕竟这京都虽然不小,可只要她还在城内的一日,低头不见抬头见,迟早是会碰上的。

就如昨夜,又比如今晨遇上了云颀出城进城。

京都的西城门附近有一区皇城里最大的商业区。那商业区里头有酒肆、质库、客栈、瓦社及青楼。

由于那区有着京都里最高档的青楼——春水阁及西香院,因而附近的店铺质量也跟着走高。

在春水阁的旁边有一间全京都生意最火热的裕通质库。

那质库是一间连锁质库,所收来的各地质当品经常会出现高水平的艺术品,所以会有固定的达官贵人时不时便去巡看是否有喜欢的,好送给在春水阁或西香院里合心意的姑娘。

又这裕通质库是开在这高档青楼旁,它通常是下午才会开店做生意直到深夜,因而巩毓灵才踩着这个点在这时辰踏着夕阳而来。

裕通质库很容易找,其外观看起来是一间五间门宽、三间门深的独栋房子,后方带有一道长长的白色院墙,在墙的另一头才有许多屋子。大抵是这质库存放的东西多,需要的人力也多,因此后院也就不小了。

独栋房子的侧边被漆成全白的墙,墙上有一个墨色的大圆圈,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质」字,在中间的两扇大敞着的门两旁有着落地的彩旗,最上头一样是一个墨色圆圈中包着一个黑色的「质」字,再往下便是裕通质库四个字。

巩毓灵进质库前先拍了拍身上的衣袍,将衣袍上的褶子抚平,才上前去。

质库的柜台很高,她个头儿不够,便推了一旁垫脚的木箱过来窗口下方,因为声响,柜台里的人伸了伸脖子,看了她一眼。

「姑娘想来质当什么?」

巩毓灵踩在木箱子上,勉强能看清楚里头的人。她将袖袋中的玉石一颗颗缓缓地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她才拿出第二颗,便见里头的掌柜眼光整个放亮。

她不动声色地只拿了五颗出来,「我今日想拿这些来质当。不知掌柜要出什么价格收货呢?」

掌柜的在里头一只手拿起了其中一颗玉石,另一只手拿起了火齐在玉石上方,再将眼睛凑过去瞧瞧玉石上被放大后的纹路,不小心赞叹了一声,赶忙闭紧了嘴巴。

巩毓灵也不急,便等着那掌柜细细地将每一颗玉石都看了个遍,从头到尾她一句话不说,只顾着看着掌柜的神情,顺道垫了脚尖瞄了柜台后方的情景。

「姑娘是打算质押还是直接换成银两?」

巩毓灵勾唇笑了笑,「那要看掌柜开的什么价了。」

「额?」裕通质库的掌柜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倌,什么是依开价来决定质押还是变现?

掌柜的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想了一想道:「通常变现会比质押多两成。」

「多两成?」

「是呀,客倌妳看,质押的话,咱质库还得负责保管等妳来赎,万一妳不来赎,咱质库不就白白花了人力物力在帮妳保管,也不知到时这些会由谁买走,又能卖多少钱。妳若是直接变现,就是买断、一翻两瞪眼了,咱质库也能赶紧转给需要的客官不是?变现当然会比质押来得多。」

巩毓灵笑笑,「那变现掌柜打算开多少价呢?」

「这一个值十两,五个就是五十两银子。」

十二、离开 - 之二十二-裕通质库 II

巩毓灵原想着这裕通质库是个连锁质库,名声应该不致于太糟,却未料到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

想想当时她在金巧阁做簪子送给冥大哥他们需要五十两时,也才被金巧阁的掌柜拿了不过三颗中等大小的上等珍珠,想这玉石的等级也是顶极、大小又都能直接做为簪子的料面,竟敢说一个只值十两……。

她仍是笑笑地,「掌柜的莫不是不识货吧,这可是琛珒镇来的。」

「琛珒镇?」掌柜闻言又拿起了火齐,仔细地瞧着玉石。

「是呀,安南山岭南的琛珒镇,」巩毓灵垂下眼眸,一脸惋惜地道:「原本我们一家是去琛珒镇采买,要回南方去卖个好价钱的……如不是因为家人临时要用钱,我怎可能轻易地拿出来卖。

更何况掌柜你若是到琛珒镇去,只能买到未开窗的毛料,还得赌上一把,眼下这些可都是能直接做为簪子的料面……。」

巩毓灵看向掌柜,眨了眨眼睛,缓慢地伸出手来:「算了,这些如此贵重,还是别轻意地贱卖了……。」

「且、且慢,姑娘妳别急着不卖了。欸,刘大爷,你比我懂这些玉石,你过来瞧瞧。」掌柜赶紧用握着火齐的手,招呼着柜台后方、听着对话早已按捺不住想上前看货的人。

巩毓灵见状以极快的速度一手二颗地握住已经搁在了柜台上的四颗玉石。

刘大爷见巩毓灵如此紧张着玉石,好笑地道:「这位姑娘,妳不是想卖这些玉石么?握得这么紧,咱们质库如何估价?」

巩毓灵看着刘大爷,挑了挑眉毛,笑道:「这位刘郎君,现在这柜台有你刘郎君并这位掌柜二人,我才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若是你们就这样抢了去,我不就是吃亏了么,而且还是吃哑巴亏!」

刘大爷不愠不火:「姑娘也不打听打听咱们裕通质库是个讲信用的连锁质库,怎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巩毓灵点了点头。

她先前观察应付她的掌柜那身气度与柜台后头的那位刘大爷差异颇大。当那些玉石得掌柜赞叹时,她便见那刘大爷似乎把耳朵立得尖尖地,十分有兴趣。

后来她又见刘大爷听见琛珒镇时捏紧茶杯的反应,她觉得这位刘大爷或许十分识货。谈这笔「生意」若能有刘大爷横插一脚,能换得的银两可能会多些,于是她便做出惜售的样子来钓钓看这刘大爷忍不忍得住。

「是么?我会选择到裕通来便是听说这儿经常都会收些好东西,也愿意出好价钱。

可这位掌柜只出五十两就想收我的这些货,不会太说不过去么?

这不止是出自琛珒镇,而且还是已经切开的原矿,那些切石的费用我们可都已经付清的,才得了这么些质量高的玉石。」

「这位姑娘不必激动,如若妳这些玉石都是出自琛珒镇,咱们裕通质库每一块会以一百两以上的价钱收购。现在,妳可以放开手了么?」

巩毓灵看着刘大爷,努了努嘴:「那便请刘郎君先从掌柜手上的那一块看起。」

刘大爷拿了火齐,从掌柜手上小心接过那块玉石,仔细地瞧了瞧,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这确实是一块高质量的玉石。

玉料的透明度很高、摸起来很细滑,以火齐看其质地纯凈、细腻,毫无裂绺棉纹。刘大爷再轻轻敲击,玉料的音质清脆,可说是玉质金声。

他取了一旁的黑布来,将玉石放置其中再观察,玉料表面上略带有一种靛青色调的浮光游动,这确实是全中土大陆上只有琛珒镇才出产的特殊玉石。

刘大爷有些激动,看向了巩毓灵。

「姑娘这玉石确实是好物。光是这块,我便能出价二百五十两。」

巩毓灵心里十分讶异,才这么一块玉石,她便能筹得二百五十两的盘缠,那么她是该一次将已拿出的五块玉石都一次卖出,还是……。

还不等巩毓灵想好,刘大爷又道:「刘某已看完这块玉石,姑娘是否能松手了呢?」

她想了想,松开了右手,让刘大爷去看她原本抓在右手里的二块玉石。

刘大爷看了一会儿,那二块一样也真是出产自琛珒镇,「这二块比较小,只能各算妳一百五十两。」

巩毓灵盘算了一下,身上的这些玉石并不很重,可若带着巨额的银两在身上风险比较大,她讪讪地笑了一下,「那谢过刘郎君了,这些钱够我家人看病了,这次就将这两块小的变现,行么?」

刘大爷一听,差点儿晕过去,敢情他只是做了免费鉴定?

他按着那块大的玉石,「姑娘,妳急着筹钱是为了给家人看病?」

「是呀。不然拿回家乡做成成品,价格也会比较好吧?」

刘大爷笑笑:「妳家人若是急病,何不送去养病坊呢?」

巩毓灵蹙眉:「养病坊……?」

她心里暗道:额?养病坊是哪儿?

「算了,那是妳的私事,刘某不便多问,只是姑娘若有急用,可否让予刘某这块大的玉石,刘某出价三百两!」

巩毓灵看着刘大爷,一会儿才道:「好。可以麻烦你给我小额银票与铜钱么?」

刘大爷对于终于成交了这笔,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当然行。」

他让被晾在一旁很久了的掌柜去取钱,自己拿了一张纸过来,写上一些字后递给巩毓灵。

巩毓灵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才知道上头的墨迹载明了名字及地址,「这是……?」

「咱们裕通质库也有接单帮客倌寻找需要的东西,托妳的福,这次能找到这样的玉石,刘某也好交差。妳手头上的那些货若还想卖,可以到地址这处找我,三个月内,刘某都住在那处。」

「好,谢谢你。」

巩毓灵将其它的玉石收好,接过了银票与铜钱,便离了当铺。

「刘大爷,你用这么高的价格收购这块玉石,会不会亏本吶?」

「怎会呢?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顶级翡翠,而且买方可是赫连皇太子呢,只要他满意,卖价便能立即翻倍。若不是他急着准备聘礼想利用咱们连锁质库的力量,怎会便宜到咱们分号帮他找东西呢!」

十二、离开 - 之二十三-烟花之地遇麻烦

「也是。不过那姑娘也奇怪,没钱让家人看病,不赶紧把家人送去养病坊,跑来卖玉石……。」

「看她的形容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可却穿着一身粗布衣又带着包袱,光凭这点就可以猜出很多事了。

她或许是从小就被养在深闺,不知道咱们天耀贤能的光武帝陛下因为很重视民为邦本这块,所以这几年来在各大城都设有养病坊供穷苦人家或者外出不便的人看病。

既然如此,她会想用玉石换钱,也是能想像得到的事。

只可惜不知这玉石是她哪位家人的眼光,拥有如此毒辣的眼神才能采买到如此好的原石呢,也许通过她說不定還能长期拿到好货……。

欸……已经都这个点儿了呀,她现在才回去,不晓得会不会出事。」

巩毓灵在裕通质库花了太多时间,离开时天色已然整个暗了下来,质库一旁的春水阁外左右高挂着的二排各色琉璃灯里也都已经燃了烛光。

花楼前门庭若市,里头隐隐传来丝竹管乐声,进出者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看得出有不少都是达官贵人或者是达官贵人的子弟。

这春水阁与西香院属于京都里最为高档的青楼,这类青楼与一般以为的青楼不同。

里头的消费高昂,有时甚至到了一掷千金的程度。不少名妓是卖艺不卖身,更不会有出来拉客或者待价而估的行为。

因为这儿的琴棋书画等文化水平高、环境雅致,又因价格缘故,相对供应的各类茶品、茶点、小吃亦是高檔,加之妓子文学才品、脸蛋身段亦高,许多文人雅士很喜欢到那处聚会,听听小曲儿、看看舞,又或许吟诗作对、听琴品酒、奕棋茗茶、辩论国家大事等等。

她瞄了一眼,就见到先前枫香园晚宴上见过的几个世族子弟正在前方。她低了低头,小心避开他们余光可能所及之处,转进小巷走了一小段路,小巷末尾穿出来便到了另外一处热闹、可感觉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区域。

她抬眸看了一下,这处应该还是属于那个商业区域的烟花之地,只是这处的花楼装饰争奇斗艳得夸张,有许多配色艳丽的飘飘彩旗、彩锦挂在楼房之上与路旁的彩旗相呼应,似是希望能借此吸引路过的客倌多瞧个几眼。

整条街上充满了品质不一的浮动暗香,走动的人穿着品味亦是参差不齐。

巩毓灵才一撇眼,看清左侧的楼阁上写着金凤楼的同时,双颊也同时绯红了起来。

金凤楼从前头看来是一幢很大的三层楼屋子,一楼左方做成了一个有栅栏、有屋顶的三面亭台。那亭台的外围有不少各色男子正在伫足、隔着栅栏观看着亭台上的一举一动。

亭台的正中央有着大火盆,四周坐着许多衣着短少、露出大片肌肤的妙龄女子。亭柱缠着粉色薄纱,挂落上亦垂下飘然的各色薄纱,似透非透地遮掩着亭台里的春色。

亭台内那些待价而估的妙龄女子大多不是自顾自地发呆,便是三三两两地聊天,极少数几位不安于身上难以遮蔽身体的布料,揣揣地一直拉着身上仅有的衣裳,企图遮住过度暴露的部位。

又或是有几位特别看来妩媚多情的,无视于亭台外那些审视的眼神拿着手镜,以眉笔蘸了黛粉绘起了眉型。

有男子看上了亭台里的谁,便上前到花楼的门口,向门口招呼的人朝着亭台里指了指,接着招呼的人便会进亭台里唤出被指定的女子,该女子出来到了花楼大门口同男子一道进到花楼里去。

巩毓灵暗道不好,她不小心走到娼楼这处来了。

娼楼这处便是一般以为的青楼,可事实上与春水阁那类的青楼相差甚多。在这处走动的人不一定有大把的金钱也未必有高尚的品德,属于龙蛇杂处的区域。

这处花楼里的女子做的几乎都是以色侍人的差事,其中如果有良好的姿色再搭以让人销魂的功夫,登上所谓花魁的宝座者,才有挑选前来消费的恩客的资格。

巩毓灵神色冷漠地往前走着,想尽快脱离这为了躲避可能认出自己的人而不小心踏进的区域。

只是,她愈走觉得愈加奇怪,许多经过她身旁的人都不住地回头看着她。

她其实不明白她在此处走动,于别人的眼中是何等的风情。

巩毓灵身上的粗布衣是无法掩饰住她那算是出挑的容貌及身段,加之她眉眼之间不经意所流露出的英气、柔媚及忧郁,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竟能同时在她身上并存且融合成一体。

于是在如此地加总之后,她浑身所散发出的,便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及有别于此处的风情,让人觉得既想保护、又想征服她或蹂躏她。

有句话挺适合她现在的形容:误入丛林的小白兔。

终于,有个穿着华服、疑似是纨袴子弟的人,在经过她身旁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响指。

随即他身后的小厮、随从很快地以包围之势,团团围住了巩毓灵。

巩毓灵将包袱紧了紧,转身看向那位指挥这一众包围自己的人。

「嗬嗬,这位小娘子要去哪儿?」

巩毓灵冷冷地道:「这位郎君挡了在下的去路,我如何能去?」

「呦!人长得美、身材标致、声音又好听,敢情妳是外地来的?妳不必去找老鸨卖身做小姐了,跟本爷……公子一起回家,本公子会好好地疼爱妳的。」

「公子?」

巩毓灵仔细地瞧了瞧面前这位以公子自称的对方,在脑子里快速地转了转,从而冷笑了一声,「天耀王朝中能自称公子的恐怕没有几人,而那几人之中,并没有你吧!」

「妳敢小看本公子?」

巩毓灵左手伸入袖袋之中,握紧了那支玉雕莲花笄,「你不清楚私自假冒公子岑是个什么罪名么?」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分明很确定自己长得像天耀四公子之中的岑语俊,他在这处一向以小岑公子自居,从未有人被他看上而以如此态度对他。

可眼前这女子却……莫非她认识真的岑语俊?

唔……这不太可能吧……即便那张脸称得上是倾城之姿,可那身便宜的布衣,如何也不可能认识公子岑。

「哼哼!挺辣的,很好!」男子舔了舔唇角,「本公子就好这口,遇上本公子是妳的福气,你们还在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公子将这小娘子抓回府去!」

十二、离开 - 之二十四-增加找人的路子

「王爷,这是今日一日,在四个城门出入的名册及京都府申请出城路引的名册。」

昊天岭随意翻了翻书案上的几沓名册,「没有要去其他城都的路引申请名册?」

「有的,方才才送抵府里了,还未来得及拿过来。」

云颀见昊天岭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开始翻阅名册,于是躬身说道:「王爷,您下午便亲自出城去找郡主到现在才回来,想必还未用膳,要不属下去拿名册,顺道将晚膳端过来?」

昊天岭捏了捏眉心,「晚膳先不用了,先帮我将城内的布置图拿过来。」

「是。」

云颀应完声并未直接去拿那布置图,他先到水盆那处拧了蘸了水的棉帕,将帕子递给昊天岭。

待昊天岭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后,云颀也拿了京都城的布置图回来,他接过图卷,将棉帕丢给云颀,便将图徐徐展开,一面道:「谢谢,别担心我。」

「王爷,您今日出城……?」

「对了,」昊天岭抬眸看向云颀,「今日出城时,听见有百姓在说郭外及城郊最近有一些女孩失踪的事情,失踪女孩的年龄范围是十岁到十五岁不等,这案子是谁在处理?」

「回王爷,这原先是由各府州自行处理,可因为失踪人数似乎有扩大的迹象,听说现在这案件全权交由大理寺集中统筹处理。」

「你知道他们如何处理的么?」

「属下不知。我立刻去问。」

「带着郡主的画像去,就充做失踪少女中的一员。」

「是。」

巩毓灵彼时在烟花街这处被人团团包围。

她蹙了蹙眉,在包围一众还来不及对她动手前身形一闪,直接上前制住了冒充岑语俊的男子,将其右手以怪异的姿势折在他的背后,并以自己左手掌心握住的玉雕莲花笄的尖端稳稳地抵住那男子左脖子的颈动脉上。

「我看谁敢上前,你们上前一步便是不要你家公子的命了。」她厉声道,还特地将公子二字咬得极重。

一时间,现场剑拔弩张,那些小厮、随从不知该怎么办,只听被制服的男子因为巩毓灵不客气地折他的手而疼得哇哇大叫。

男子清楚感受到巩毓灵贴在自己身后,那女子幽香钻入鼻间的同时亦感觉到脖子上的尖刺往皮肉里钻,慌慌张张地道:「你们后退,没看见人家手上拿着凶器抵在爷的脖子上么!」

可他才说完,眼睛一咕噜地转了转,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小娘子太紧张了,本公子只是开个小玩笑。」

巩毓灵以余光看向两旁,见到金凤楼门口有个花枝招展的妖娆女子正对身前这男子挤眉弄眼,立时全身打了个激灵,跟着芒刺在背的感觉接踵而来。

又,她在现场诡异的静默声中听见有细小、整齐的马蹄声似是往这处而来。

她瞬间便有了决断。

巩毓灵极迅速地将簪子放置在唇边横咬着,右手紧抓住男子快被她折了的右手臂,闪身便往男子的右前方。

她在一只脚向前滑的同时,用力地扯了一扯男子,男子被她扯了个踉跄,再感觉有个力一甩,便失重离了地,飞上了天空。

巩毓灵趁着男子被自己过肩摔飞了出去的当口儿,将他当作是人形开道物体紧跟在其后。

她这一跑,原本要偷偷从她身后抓住她的几个金凤楼的鬼奴亦顾不得偷偷靠近,直接跟着她身后往前跑。

再说,男子飞出去时被甩向自己的仆从、小厮。那些人约莫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有的人跑开、有的人撞在一起。

当他们终于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时,还好几个人因为冲击力而倒成一团,被他们的「公子」压在地上,形成一片哀号声。巩毓灵并未因此停下脚步,而是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跑。

男子虽被摔得疼,可也怕巩毓灵就这样趁机会给跑了,急忙地从仆从们身上艰难爬起,急吼道:「别让她给跑了,谁抓到她,本公子给谁五百两!」

此话一出,巩毓灵顿时成了现场一众眼中,闪闪亮亮、堆叠成人形、会走会跑的五百两银子。

她的前后左右,即便是经过的路人,此时皆为了想得到那笔巨额赏金变得蠢蠢欲动,开始向她围了过来。

巩毓灵边跑,左手边将玉雕莲花笄收回袖袋之中,去摸了摸袖袋里头的另外一样黑色塑胶制品。

她随便地望了望,这一带在街上走动的十人之中有十一人皆是男子,她深知自己是不可能徒手将这四面八方围上来的男人们一一扳倒后再逃走,可若是用了枪……。

她握住了glock19,将手从袖袋之中退了出来,她让枪口向地,在大街上停了下来,整个人站得挺直。

巩毓灵看见四周围离她最近的人,一个个正笑得狼心狗肺,以为自己已是囊中之物,她莫名地勾了勾唇,笑了一下。

她的笑有如出水芙蓉、有如初春令冰雪消融的暖阳。

约莫是长开了的关系又或是因为经历过了昊天岭的缘故,她此时看起来是美得动人心魄,令面前的那些人都看懵了。

那些人一懵,巩毓灵背后的人觉得奇怪,亦往两旁想看看是什么情形,这一推挤,才让懵了的那些人回神过来。

只是这一回神,赞叹并瞭解为何小岑公子要这女子原因的同时,亦觉得她如何能在这样无路可逃的情形下笑出来很是奇怪。

可不等他们想出个什么,巩毓灵便在四周之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以丹田之力尽可能大声地喊道:「官爷!这处有人假冒公子岑!还要逼良为娼!」

她的周遭随着她出口的话静了下来,许多人面面相觑,又随即有人说到:「哪里来的官爷,她在耍我们!」

群众又开始闹腾起来,忽然一声凛然正气、饱含内力的声音传来:「谁!谁敢假冒公子岑?又是哪个楼子要逼良为娼?」

「tmd,真的是官府来了!」

「不会吧!昨日才来扫过黄,今日又来?」

「是不是跟最近的人口失踪案有关?」

「谁知道呢!」

顷刻之间,巩毓灵身旁的人管不了赚五百两的事情,直接一哄而散。就连冒充公子岑的男子被巩毓灵摔得走路不甚利索,也赶紧让仆从们直接抬了他就跑了。

鬼奴们迅速地回到了金凤楼的门口,那位妖娆的女子攥着的丝巾在空中舞动着,指挥他们一个个排队站好,没人为难巩毓灵,她当然也连忙跟着闪人。

烟花街上回归宁静,看不见路人的人影,只有骑着马快速赶来的一队十多人的小队,一来就因为先前巩毓灵所言的内容,直接杀到了金凤楼门口开始执行公务。

十二、离开 - 之二十五 - 可疑的人

「我们的人今日还是没找到吗?」

「回主子,没有,不过看御王的形容,也是没有找到。」

「齐滨那处也没有传消息过来?」

「没有。」

「嗯……。」

在这之后书房里静了好一会儿,赫连宸端坐在书案前看着案上的一封信蹙着眉头,此时有个身怀六甲的美人儿从书房外进来。

赫连宸立时站了起来,上前去扶着她,柔声道:「这个点儿,怎么到书房来了?小心身子。」

皇太子妃温婉地笑道:「方才裕通质库派人来说收了一块很不错的翡翠,问我们要何时看货。」

「这种小事儿,妳派个人来说一声便行了,妳有孕在身实在是不该让妳操烦这些事情。」

「不打紧,是妾身想为殿下做这些事的,毕竟娶侧妃也算是府里头的大事。」

「……让妳受委屈了。」

「怎会呢,殿下是心胸有大志之人,既然有传言说德安郡主能帮助殿下成大事,妾身也是支持殿下的。」

「是呀,如若有那么一日,孤一定将中土大陆那顶至高无上的后冠戴在妳的头上。」

女子温柔地笑道:「嗯,妾身信殿下。」

「只是湘儿妳月数也大了,我们还是不日先启程回赫连吧。」

「可是德安郡主的和亲之事不是还未谈妥?如此就回去会不会……?那御王不是也虎视耽耽的?」

「那个呀!暂时不成问题了。原本御王今日要强行与德安行婚仪的,可德安她昨夜就逃婚了,目前虽然不清楚为何德安要逃婚,至今御王也尚未寻到她。孤会安排好人监视着,一寻到便直接将她送出京都去,到时候我们手上有人,光武帝也交不出人,看天耀要如何赔偿我们的损失。」

「呵呵,真是一石二鸟呢!」

「是呀,走吧,孤陪妳去休息。孩子晚膳后有踢妳么?」

「方才听说有人假冒公子岑?还有楼子要逼良为娼?」

男子清越的声线却散发着冷意,妖娆女子不得不赶紧说起场面话来:「官爷您听错了吧!咱金凤楼从来做得可都是正当的生意,姑娘们也都是自愿来楼子吃这行饭的。」

「废话少说!去请雅间里所有的人出来!」

「是!」

下马整队的官差们听了男子发令,便训练有素地朝金凤楼里去。

妖娆女子蹙眉,也清楚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只能由着那些官差进去了。

她在心里头暗骂着倒霉,连二日临检都先找上自己这金凤楼,而且,今日来的还不是先前的那位官爷。

今日这位,她只是瞥了一眼,连容貌生得如何都还未曾看清,便感觉一股剜人杀气逼得她不敢再看,只能手绢儿一挥,一个龟/公毕恭毕敬地将一沓纸呈了上来。

「妈妈,卖身契都在这儿了。」

她从龟/公手中接过那沓纸,讨好地说道:「官爷,咱金凤楼里所有姑娘的卖身契都在这儿,您瞧瞧有没有问题。」

那官爷还未表明是否要接,身旁就迅速窜出一个看似文官的人,他抢着上前,从妖娆女子手中将那沓纸接了过来,还有意无意地以自己的身子隔开妖娆女子与那位官爷。

文官快速地翻了几页纸,「公子,您要翻看这些卖身契么?」

妖娆女子闻言,惊讶非常。

公子?那官员称那位官爷公子?

是哪个公子?

先前小岑公子想要的那名女子在烟花街上所言的每一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对于天耀的四位公子,她是听闻过其名号及其事迹,只是因为四位公子长期不在京都里,她倒是未见过其真容,难不成……?

她冒着被杀气给吓死的风险抬眸一瞧。

只那么一眼,心脏便直跳到了嗓子眼。

官爷、这官爷长得与楼子里叫的那位小岑公子有七八分相似,可比之更为俊俏,且气质迥然不同。

她没想到今日竟是公子岑本尊亲自来扫黄!

对于先前未曾抓到小岑公子要的女子,她眼下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岑语俊感觉到老/鸨的视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不必,你且瞧着吧,等会儿看看能不能都对上号。另外,记得……。」岑语俊做了个握笔的手势。

「是。」

岑语俊听着花楼一楼的大厅堂里逐渐嘈杂的人声,才开始挪动脚步,准备进楼。

倏地,他动了动耳朵,停了下来并回身。

不一会儿,来了一匹骏马。

「语俊。」

「莫失?你怎么来了?」

文官见缝插针地见了礼:「见过莫副将。」

莫失笑着朝文官颔了颔首,在岑语俊面前跳下了马:「跟你调过来的原因一样。」

岑语俊点了点头,「看来情况很严重。」

「是呀。」莫失从袖袋中抽出一张折迭得相当仔细的纸,「对了,这画像要让下面的人都清楚,也是失踪名单里的一员。」

岑语俊挑了挑眉接过了纸,「世家里的?」

「更重要的那种,可是不能公开寻找。」

岑语俊将纸展开瞧了瞧,「知道了。」

巩毓灵离开了烟花街后跑了好几条街才慢了下来。

她将枪收回袖袋里,专心地绕起路来。

在确认甩了身后的尾巴,她才回到先前找好的其中一个安全隐蔽地点,已经接近三更时分了。

疲劳一整个涌现,比前一夜还浓重,她藏好东西与身子,难以抗拒地与周公下棋去了。

夜半里,藏匿处不远有狗在叫,做着恶梦的巩毓灵因着狗叫声终于能从梦中清醒过来。她仔细地听了听,那狗叫的方式应该是因为有陌生人在夜里走动。

不久,果然见到两个鬼祟的男子往这处走了过来。

他们其中一个嘴里在碎碎念,另一个手上拿着东西,巩毓灵蹙眉看着他们经过。

「这户里有一个老人,一个十岁娃、八岁童,丧父,女主人白日里会去做临时差。」

「这户无目标。」

「这户有二个老人,一个十二岁娃,双亲白日都做临时差。」

「这户是二个老人,一个四岁童,父母长期在城郊庄园当差,十五日回来一趟。」

跟着男子碎碎念着,另一个男子便用手上的东西在墙角不易有人察觉的地方做上了记号。

虽然天上的月亮还未西沉,可做记号的男子所绘的记号太小,巩毓灵又隔得遠,无法看得清楚。她将碎念男子的内容记了下来,打算天亮后再去研究看看。

十二、离开 - 之二十六 - 原因

梧桐居的后厅在昊天岭未与巩毓灵向府内众人宣布婚期以前,一直是昊天岭的寝居。

或许是因为战略考虑,又或是他习惯了以俯瞰的方式思考,这寝居在昊天岭开府建牙的时候,他就指明让这寝居位于御王府内最高的位置。

在这初冬夜里,月下能见着一个长得十分秀气又带着刚毅气息的男子,坐在梧桐居后厅的房顶上,正豪迈地将酒坛子直接拿起来凑在嘴边喝着酒。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御王府的夜景,一头墨发不扎不束地自然散落着,穿着缥色前襟大敞的单薄衣袍坐在那处,身旁还散落着几个大小不一、先前才自酒窖里提来的酒坛子、酒罐子。

男子不发一语,就在那刺骨寒风里喝着,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上那颗黄柠檬即将西沉的时候,另一个男子亦上了同一个房顶。

「主子。」冥殇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分明喝了几坛子烈酒却眼神清明的昊天岭。

昊天岭淡淡道:「你来了呀。划拳猜输了?」

「主子,夜深了。」

「我知道……。」

好半晌,冥殇听见他低哑着声音道:「我梦见她……我梦见灵儿被抓走……被关在一处水牢之中,等我去救……,可我却救不到她……。」

「许是您昨夜听云颀汇报近期人口失踪案例的事,才会做如此的梦。」

昊天岭自嘲地笑了一声:「冥殇,你知道我母妃的能力的,而我也多少有一点……。」

「可您在雨王妃……当时也并未做过如此的梦,这或许只是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那不一样……。」

冥殇蹙了蹙眉,当年自家主子与雨王妃琴瑟和鸣、经常相伴左右是众所皆知的,那形容如何与今日的主子同郡主有所不同?

主子不都是将雨王妃及郡主放在心尖儿上宠的么?

昊天岭将目光从夜景之中收回,那双深沉而浓得化不开的墨眸看着冥殇,声线化为清清冷冷:「冥殇,你看事一向通透,在你来看,灵儿为什么要走?都是因为我一意孤行的缘故么?」

冥殇抿着唇,思量再三才道:「您做事一向是全盘考虑、以大处着眼的。

文嫣公主一案牵涉广泛,她与她那师父光是以目前得到的证据来看,是祸及多国,不及早处理,将来是很有可能危及整个中土大陆的,若是能早些联合多国抵制、拔除也是好的。

虽然这事您的师门也下令要清理,可清理有很多方式,属下一直都不赞同您亲自出马。

至于郡主,您确实是宠她,将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能时时将她别在身上、装进袖袋里,好带在身边同进同出。

属下只能说,在您与她不同的认知及想法下,以结果看来,郡主是无法接受的。」

「哼,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这处只有我们俩,说直接点。」

「是。以属下的观察,郡主她一直对一些事很是困惑。

您也知晓她的个性除了礼尚往来、涌泉以报之外,她个人的思维与时下一般女子不同。她聪慧、有自己想法,在判断事情上具独有的分析及独特的见解。

而判断事情的时候,她经常尽可能地刨根问底,觉得对事情的掌握到了一个度后,才会真正地去下最后的判断。

据属下所知,主子之所以会急着迎娶郡主,主要是因为郡主被下了假孕药又同时在身上被种了制情/蛊吧?

这二种效用加迭在郡主身上,让郡主体虚得极快,因此主子想尽快解了郡主的问题。其中那假孕药已在控制之中,只是因为制情/蛊的加乘效应,所以至今那药的影响还无法反转过来。

至于蛊毒,那解蛊的方式只有二种,其中一种是以下蛊者的鲜血为引子来引出蛊虫。

可郡主那日在泪泉别庄附近被引发蛊毒时,那现场不止混乱,还有许多人在场。以当时的情形虽可以让我们推断蛊毒是由十四王子所种下,实际上,以他的城府来说,却极有可能只是虚晃一招而已,所以主子您并不会想着要抓他来解蛊,而会想以另一种方式解蛊。

只是您所考虑的一切,郡主并不知情。

对于郡主来说,您是用您的威权直接加诸在她身上,强迫她接受您所有的安排。这些若您能直接说予郡主听,或许郡主反而还能接受,毕竟属下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有您的。」

「嗯,你的意思是我太急躁武断了。」

昊天岭接着又喃喃道:「我其实不是不能等,可我实在是怕她突然消失了……。」

「消失……?」

昊天岭咳了两声:「咳咳,你继续说。」

「属下想郡主既然对于急就章一事存着疑点,无法掌握整件事让她揣揣,那么,是什么引发了其它的部份?」

昊天岭垂眸,又喝了一大口酒:「她孤单形影,楚秀成又在她心里栽了个心魔,她误以为我的承诺不再……。大约是如此。」

他扶着额,神色复杂。

蓦地,他将手头上几乎喝光了的酒坛子往地上用力砸去。

坛子乒哩乓啷地在下头的青石上摔得破碎,跟着昊天岭清淡却隐隐压抑着的声音:「可是她说她会相信我的,不论我对她做了什么!」

冥殇低头道:「主子……您醉了。」

昊天岭拧着眉头看着冥殇,「我也不晓得为何自己对她是如此情有独锺,我只知道,她才离开我二日,那思念简直是要把我给逼疯了!她为何不能再相信我一点儿?出动了那么多人也找不到,一点儿都不知道她现在的安危如何!」

「主子,请您冷静,郡主的能力如何,您最清楚,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可是她现在有了身孕,连打套健身的拳法力度都不到位,你说我怎能安心!」

冥殇蹙眉,一抬眸,便能见他墨眸里的星辰流转,拳一出便以极快的速度往昊天岭的脖子而去。

昊天岭彼时又开了身旁的一个小酒壶,正将壶口对准自己的嘴,还未饮到酒便感觉到拳风已至。

他本能地往一旁退了身,这一退便直接躺在了屋脊上,冥殇攻势一转,跟着改了攻击的方向。

昊天岭瞇着眼睛,轻巧地以右手往身侧一拨,借着力来了个侧翻起身,才站稳,不慌不忙地以左手执着酒壶,喝了口酒。

十二、离开 - 之二十七 - 高手过招

冥殇再攻,昊天岭三两下就把小酒壶里的酒给喝罄,帅气地随手丢了酒壶,舔了舔唇角,凉凉地道:「认真点。」

两人过招,一会儿便过了数十招。

双方你来我往,一下子在屋脊上打、一下子落到了院子里的地上、未多久又打上了树梢。

他们俩打着打着,院墙外时不时传来赞叹声,跟着墙边儿愈站愈多人,也愈来愈热闹。

除了正在上岗的人遗憾无法前来,不论是休沐或者在休息的,根本管不了眼下是不是还在夜里、亦不管晨练的时间还未至,只要是在府内,懂武的人都赶紧不眷恋床榻的温暖,前来观摩这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

两人此时已过了五六百招,昊天岭丝毫不见疲态,反而是酒气借着对打全给泄了出来,然后,对着冥殇的攻势就愈加凌厉了起来。

他甚至平心静气、分毫不喘地分出心来问道:「你的内力呢?你还有想到什么其它的?」

冥殇很不易地闪过了昊天岭的一掌才道:「剩下的大抵就是误会,又或者郡主曾经进去过玲兰园,对于您保存雨王妃的遗物有所吃醋?」

随着冥殇的回答,昊天岭神色一凛,动作微微凝了一瞬,冥殇趁机猛攻过去。

昊天岭从容不迫地使出一记四两拨千金,冥殇的攻势被化解、丢往天空上去。

「提出真气来攻!」昊天岭看着愈渐变小的冥殇淡淡道。

冥殇听见昊天岭所言,在天空中调整好了姿势,便凝了真气让自己开始往下俯冲。

他从天空望向地上的昊天岭,在脑中描绘出数道箭矢,跟着眼前就彷佛真的出现了数道银色的箭矢。他在心中意动,那些真气凝出的箭就往地面上去。

地上的昊天岭注意着冥殇的动作,察觉到几道风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自己时,他唇角微微勾起,心中有了对应之道。

他仅使用了不多的真气在离自己不远的上空绘了一面盾以供抵挡。

冥殇的真气箭撞上了昊天岭的真气盾时,数声破空声响起,周围看过招的人在此时才见到昊天岭的上空耀出几道银色光芒,跟着那几道光芒逐渐括大,渐渐就腾空描绘出了一面银色的盾牌。

冥殇在两手中心各攥着一个如小球大小的真气,看准了盾牌因先前攻击后较脆弱的位置,先后朝同一个地方丢去,人跟在小球的后方加速靠近昊天岭。

又是一道破空声后,众人皆能见到盾牌上已有一个明显的洞。

冥殇的第二颗真气小球由于未撞上那盾,而是直接从那洞穿过去的,因此,无人能有幸见到它是如何直直地朝昊天岭而去。

昊天岭不急不徐地观察着上空,在一道风快速迎面而来时,好整以暇地将右手往上伸。

右手的广袖因着他的动作而滑落至肘部,露出他修长优美的前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成托物的形容,掌心朝上。

当掌心在接触到了真气小球时,他顺着小球下来的势,将那颗真气小球带着往下,带到了胸口的右前方转着圈。

此时冥殇已闪身绕过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盾牌而来,出手便往昊天岭的命门一掌,昊天岭只单单以左手迎击。

就这样俩人又过了十来招,昊天岭的右手将那真气小球消耗得差不多之后,便过来加入左手这处的战局。

「那个偷信的大丫鬟如何?有被催眠过吗?」

「属下去确认过,确实是被催眠暗示过。」冥殇被逼得额上微微出汗,还是很快地回答自家主子的提问。

「如若灵儿能平安回来,就仗责一百,赶出御王府。若是灵儿有事……就让她给郡主陪葬吧。」

随着昊天岭冷然地说完这话,他出招的速度变得愈加地快,冥殇已无法如先前那般游刃有余,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抵挡,额上的薄汗已然凝成了大颗晶莹的汗滴从他那张俊美却无表情的脸上滑落,滴入下方的土中。

可昊天岭的最后一击是快得冥殇挡都来不及挡,就见他成剑指的手指已直指在自己的颈动脉上,两人便停了下来。

院墙外的人见到如此形势,便知胜负已分,喝彩着看了一场精彩的过招。

昊天岭收回了剑指,冥殇一个抱拳:「冥殇得罪了。」

「无妨,你进步了不少。」

「多谢主子指点。」

昊天岭轻叹了口气,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道:「就听你的……。」

话落,他便往莲华芳沁去。

昊天岭几个起落便到了莲华芳沁。

莲华芳沁居的居所门前依旧是挂着两盏五角的琉璃灯。那两盏灯虽然照亮了居所门上的那块牌匾,可终究是因为巩毓灵不在,居所里头暗沉沉地,即便是后厅厅门前的小屋子门口,因着里头无人守夜,当然连盏灯都没有。

昊天岭见到此景,心中有些不忍,抿了抿唇。

他站了好一会儿后,暗自叹息了一声,才轻轻推开后厅的厅门,熟悉的味道立时扑面而来。他似是怕厅里的味道散失,快速地阖上了门,脱了身上单薄又略带酒味的袍子扔到了莲池里,走到了床榻旁便躺了上去。

榻上还充满着巩毓灵的味道,他只要闭上眼彷佛就能见到她出现在眼前,那一颦一笑犹如往日一般。

才二日,他已是十分地想念着她。

他不晓得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才会到个头,那个「头」会是巩毓灵生的消息,又或是……死的消息。

他忽然想到,那日,他们的第一次,她身上的体香似是比平时浓郁了不少,是否那便是她会受孕的征兆……。

昊天岭最后是攥着被子、说服自己或许能在梦里见到她,才睡了过去。

巩毓灵在卯时初便被冷醒了,她多拿了两件外袍穿在身上,才觉得好些。人清醒了许多后,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条包巾,包了一件厚衣裳,将原本的包袱藏好。

她看看天色,窝在那处等着。

一会儿四周可以听闻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能见到四周的邻居有人开门出来往北城门去。她待到四周要去排队等临时差的人差不多都出门之后,才从藏身处出来,往城北这区,最破旧的一个屋子去。

那个屋子是她昨晚回来时,恰好经过看见到的。

十二、离开 - 之二十八 - 乞丐

那是个呈一字型的长屋,上头有一个门带两个窗,墙面上都是干枯的爬腾,枯藤底下的漆色斑驳,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墙顶上头的青瓦东少一块、西缺半块,看起来是只要遇上雨天的日子,屋内必会渗漏水的形容。

长屋旁有一块空地,约莫是属于长屋的一个侧院,那处明显是杂草丛生,处于长期无人打理的状况。因此,在这季节里,那些杂草直接就成了干枯的杂草。

可即便是那样,在那时的夜深人静中,可以清楚听见屋里头的呼声雷动,似是有许多人住在里头。

彼时,巩毓灵很莫名地就灵机一动,在神识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人已上前往里头瞧了瞧。

才靠近那屋子一点儿,一股难以形容的味儿便扑面而来,跟着她从窗缝瞧见里头分成了几区,基本上都挤了许多人在地上睡成一片。那些人中,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他们共通的一个特征是「衣衫褴褛」。

而她当下的第一个反应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原本她还想着不知得上哪儿,才能找到乞丐们的聚集地,眼下这不就是么。

自己今日也正好依着平日惯常的时间醒来,如此她便想去探一探,看看自己是否能跟着要到城外乞讨的乞丐一起出城。

当巩毓灵走到那屋子时,屋里的乞丐已经有许多人起身,她小心地走进了那屋子的侧院,窝在几大丛枯草的后面,靠着屋子听墙角。

「还不快点儿,城门就快开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今日是北门市集的日子,若不能赶在城门开就出去,会占不到好位置的!」

「对呀!还不快起来!若是晚了,要不到几个钱,就得等二十的时候才有东门市集了!」

北门市集?东门市集?

那会不会有南门及西门市集呢?

巩毓灵先前一直都住在御王府里,只曾经被昊天岭带去过天中节市集,又或是昨日她去的菜市口,其它的时间几乎都在北方打仗什么的,她对于京都的了解只有数月前去金巧阁时,小武在马车上解说京都内的区域配置而已。

对于城北有贫户区、乞丐多聚集在城北、又或是城区里烟花之地所在位置这类的事情,还是先前随军时,偶尔听见有下属对于大城在区域配置的聊天上表达高见时,才知晓的。

而市集这事,倒不曾听闻过,亦完全不知那些市集是在做什么用的,她只觉得这讯息对自己之后应该有所帮助,便默默地将那二个日子所搭上的市集名称记在心里。

不多久,长屋的门敞开了,先是鱼贯而出的乞丐,再来便是稀稀落落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出来。

最后,门关了起来,可里头还有人声。

巩毓灵往窗户那处走去,见到里头剩余没多少人,多半是妇孺。

她见窗户对面的墙角有一个妇人在照顾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小的那个孩子很小,尚在襁褓之中,那妇人正在喂奶,她们母子三人在这冷天之中看起来有些畏寒地挤在一块儿。

巩毓灵去拿了颗小石头来,往那妇人身上丢去,那妇人吃痛,抬眸就见到了她凑在窗缝上。她见妇人望着自己,便扬了扬手上的包袱。

那乞丐妇人含着疑问的眼神蹙眉望着她,后来还是起身拉了拉身上的破衣裳,抱着已睡着的小婴孩走出了门外。

「这位姑娘找我有事?」

「抱歉拿石头丢了妳,方才见妳与孩子很冷的模样,我这儿有一件厚衣裳想与妳换一件不好穿的外袍。」

「想与我换一件破外袍?」

巩毓灵点了点头,乞丐妇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飘来的眼神一度像看见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似的。

「妳要破外袍做什么?」

「我自是有我需要用到的地方,妳且说妳换还是不换。」

妇人打量着她,巩毓灵又说道:「我会找妳,是因为恰好见到妳带着两个孩子,所以才想找妳换,不然我换个人好了?我赶时间。」

「不、不、不,姑娘既然想换,那我身上这件就换给妳,行吗?」

「行!」

巩毓灵将包巾内的厚衣裳拿出来,妇人显得相当高兴,小心别吵醒孩子地将破外袍脱下来,交给巩毓灵。巩毓灵将厚粗布衣裳披在妇人身上后,便将破外袍披在了身上,赶着往城北门去。

她走得很快,将包巾收进袖袋之中,一边回想着妇人那一头毛毛的头发形容,动手将自己的头发也拨得散乱些。

当她赶到城北门时,城北门已经有一长排的人龙正在排队等候出去,先前看到的乞丐亦是穿插在这队伍之中。她低着头,排在了最后一个的位置。

终于,城门开了,要采药的、要赶市集的人一个个拿出了路引,守城的军士开始一个个核对身份,放人出城。

待到军士核对到第一个乞丐时,乞丐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脸道:「这么个大早又冷又这么多人,军爷辛苦了。」

那位军士没什么表情地道:「将你的路引拿出来。」

「军爷,小的这会儿要赶去北门市集,您知道的,我们每月这时候都会去北门市集的。」

「我知道,可上头规定现在出城都得有路引,不论什么身份,都要以路引为依据。」

「军爷,您看看小的的这张脸,您认得的不是?我是刘家长屋的三乞儿呀!」

「抱歉,现在要出城就是得出示路引才行,你应该知道,最近因为细作的关系,我们一定得查得严。」

「可是……。」

「你若想出城,还是去京都府办一下路引吧!抱歉,下一位。」

三乞儿很失望地离了队伍,连带着他后方队伍穿插着的乞丐们因为听见他与军士的对话,也开始离开队伍。

只是排在更后方的乞丐不知发生何事,只能拉住正经过自己面前往回走的乞丐问上一问,才知道连他们都得要有路引才能出城乞讨。

可京都府的公厅要等到了辰时初二刻才开始办公,待到那时办好路引再赶往北门市集,黄花菜都凉了。

巩毓灵见到前方的乞丐纷纷离队,心道无法用这招来个无路引出城,可也耐心等着排在前面的几个乞丐问了那些往回走的乞丐后才离开队伍,以免暴露了自己。

她跟在他们后头往长屋走,一直到了长屋附近才闪往一个暗巷,掏出了包巾,将身上那件破外袍给包了起来。

十二、离开 - 之二十九 - 当年的喜帖

巩毓灵抬头望了望天空,京都城的一日又将开始,只是今日的天空不若先前的晴朗,天上布满了浓密又暗沉沉、疑似是雨云的云朵,也因此当时辰近辰时,还看起来像是卯时正的天色。

她想着此时菜市口是否人较少、那街角的汤圆摊或许已经开锅煮汤圆了……。犹豫了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她重新打理了头发,便往市井的方向走去。

御王府外,楚秀成的探子在大门对街宅院的树上小心地隐着身形,依照自家主子先前传来的叮嘱,若昨日有见到御王府办喜事,便将手头主子亲笔所写的信送出,并且在送了信后,定要好好地察看今日御王府的动静如何。

尤若是一早开门就悬挂了白灯笼又或是有人去棺材铺订棺木等等,便要立刻回报。

只是他昨日找了小童送信后便又回到在此地候着了,除了傍晚王府里的上上下下又将那些通常会连续悬挂三日的七色彩绸、灯笼等彰显府里头有人大婚的喜庆物件儿给提早卸了下来之外,便是昨日御王的行踪很奇怪。

依照昨日御王府的阵仗看起来,昨日御王府里应是办了喜事、迎了王妃才对。

可御王是二更天才回的王府,且一道回来的人都是骑马,并无人乘轿子、马车等能遮蔽视线的东东出入王府。最重要的是,一整日出出入入的人中,连个丫鬟侍女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看起来像王妃的女子出入过。

这点让他觉得很是奇怪,莫非御王昨日并未娶亲?

可那些喜庆用的彩绸、灯笼怎么说?

他按兵不动,持续在树上盯着对面大门的一举一动。

莫邪躺在一棵粗壮的树上一夜无眠,在这棵树旁那破败得只剩个屋架子的房子据说是小雨幼时居住过好多年的地方。

他看着满天的星斗,想象着自己的好兄弟与灵儿在皇室太庙的先祖与一众亲人的面前许下共度一生的誓言,那些是小雨未曾有过的殊荣。

还记得那年小雨要嫁与天岭的时候,不知为何十分地匆促。而彼时的他正接了皇令,与父亲莫古将军在南方视察城防,顺道散散心,理一下自己与小雨之间的关系……他原是想着,或许当他回京都的时候,他是能带着决心回去的。

小雨其实长得十分地清纯,如个不知事的少女,可她的身材十分惹火、又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致使她的气质有如上京的名门闺女,这样的女子很难让人将她与杀手一词联想在一块儿,可她偏生就是个杀手,是天岭不知从哪儿给带回来的杀手。

天岭当时将她带到军营里的时候,他并不在。

是后来听别人说起才知道,天岭在带了她入营后的第二日便在营里办了个以一打多的擂台赛。当然比式并非是同时多人上场,可那个「一」却是要连续对战营里出来的二十名强者。

偏巧,那个「一」就是她。

他其实很遗憾没有看到那场擂台,只能听弟兄们说道小雨的风姿有多么地绰约、手段有多么地直接,几乎营里出来的前二十强,于她也是一击必杀的那种。

因此擂台赛比完后,底下一众没有一个不服她的,更不会轻薄她,她直接以自身的实力服了底下一众。

不过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却是在一处娼楼里。

那时她带着几个很亲的亲兵小队长去逛娼楼,她身形很高,扮成男子形容很是英姿勃发,自己则是为了去接应受伤躲在楼中的弟兄。他亲眼见到她正像个去玩的男子一般在调戏小姐,等到敌军的人走了,才翻身将受伤的弟兄从藏身处给搬了出来。

他们的第二次相见,便是自己中了埋伏的那次,那时他并未认出她的女装,也未想到天岭竟先遣了她前来相救。

小雨的个性其实很爽朗,就是性子冷,除了天岭、冥殇云颀之外,她永远与别人保持一个距离。他们俩则是在她救了自己后,才感觉亲近了许多。

饶是如此,在营里很多人都暗地里喜欢着她,有几个小队长甚至向她表白过,她都冷淡回应。

或许因为她救自己时,用的「自己是她的面首」这由头,以致于后来她会时不时「调戏」着他,说他太正经。

每当那时,她总喜欢「莫莫、莫莫」地唤着自己,把自己搞到满脸通红才开心。

可相处久了,自己常能不经易便看见她那清纯中所带有的女性独特的抚媚,那让他有些迷失,究竟自己对她与她对自己是否是存了一样的心思?

以小雨这样的女子,如若不是对自己卸下几分心防,自己如何能看见她抚媚的一面呢?

君不见她同三大五粗的汉子们一同拼酒时的豪迈模样,着实让人难以将她以女子相待……。

也因此他才接了皇令同父亲去巡视城防,他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到底是自己过于自恋了还是她真的喜欢自己……。

于是乎,在收到喜帖的时候,他整个人有如青天霹雳。

他无法相信小雨竟然毫无征兆地就要嫁给自己的兄弟,明明她……她对自己应该也是有意思的吧!怎会突然来了个这样的消息……,而更糟的是,到了这个时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她是怎么个想法、是有多么地爱,可至今,自己却从未表达出来过。

当莫邪赶着路程在小雨她们婚仪的三日前回到京都,他回到京都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小雨,她第一次让他吃了闭门羹。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怎能不明白小雨是在与他避不见面。

他满腔的爱意无处可说,不甘心就这样见她嫁人,他传了信又甚至是在玲兰园的园子里对着紧闭的厅门弹唱着凤求凰,唱了老半天才发现她早就从他看不见的窗户离开。

莫邪见此处无法突破只好去找昊天岭,昊天岭却不知在忙些什么,即便是透过暗卫的渠道,也是到了半夜才找到他。他一收到消息便匆忙到了书房去找昊天岭,生怕慢了一步人又不见了。

他冲进书房时,昊天岭正要坐未坐。

昊天岭见莫邪直接闯入了书房,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挑了挑眉,也不坐了,就这样站着等他发话。

十二、离开 - 之三十 - 当年的喜宴

「天岭,你要娶小雨为妃?」

昊天岭深深地看着莫邪,良久,才勾了勾唇:「是呀。」

「你爱她?」

「因为我爱他!」一个清越、铿锵有力的女声飘然而至,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她妖而不媚、艳而不俗,不是小雨又是谁。

小雨进了书房径直走到了昊天岭的身旁站定,她的那身风骨容貌令两人看起来相当地般配。

她侧身将一只手环着昊天岭的腰,另一手则抚上了他的脸。

由于她只比昊天岭矮一个头,她轻易地勾住了昊天岭的脖子,跟着就将自己的唇给凑了上去,昊天岭也跟着伸出手环住她的后腰,将她更加地往自己身上靠。

那两人旁若无人,身形贴合在一起吻得十分热烈,亦看得莫邪十分刺眼,他将头撇向一旁,不想去瞧,却因为耳力,很难听不真切二人正在交流的啧啧声,他咬着牙紧紧攥着衣袖里的拳头。

一吻毕,小雨的唇色嫣然,甚至唇角还有一点点的破皮。

「这样你能明白了吗?」她的声线因为动情有些哑。

莫邪蹙眉摇了摇头:「我不信。」

小雨几乎是躺在昊天岭的怀里,将一条腿抬起,勾在了昊天岭的腿上,眼波流转地看着莫邪道:「你不信……?难不成还得让你留下来看场活春宫你才信?」

「小雨,妳别如此……。」

「嗬嗬,你是我的谁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爱天岭,他也同意娶了我做正妃,让我从此不用再颠沛流离,能给我一个家,让我能享受荣华富贵。你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晚了,你回吧。」

莫邪觉得自己的脚似是生了根,难以移动,小雨又道:「你真的要留下来看我们恩爱么?」

「我……。」

莫邪一直盯着她的脸瞧,直觉她有难言之隐,可又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只一味觉得如若自己不阻止她行婚仪,必会后悔一辈子的。

「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妳不是贪图那些荣华的人,有什么说出来我们都会帮忙的……。」

她垂了眸子,嘴角勾了起来,那形容竟与昊天岭有几分相似。

「纵然我不是个贪图荣华的人,可你也是知道我的,莫莫,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我决定的事情会如何的……别做无用功了。告诉我,你后日会来祝福我。告诉我,我们还是兄弟。」

他紧了紧拳头,眼底的压抑很深很浓,「如果那是妳要的,那我会来祝福妳,如若妳要我当妳的兄弟,我永远都是妳的兄弟。」

莫邪顿了一顿又一字一句地道:「可我不会放弃,我绝对比他更爱你,不论妳是否嫁了人,我都等妳。」

话落他转身出了书房,离开梧桐院之前,他耳里听见的都是书房里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那似乎在彰显着书房里头两人的急不可耐。

那夜莫邪离了书房直接往藏虎阁去,找冥殇云颀等人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只是他问到的结果就如同他所知的,昊天岭忽然就宣布将与小雨大婚。

天耀的喜服及婚仪算是与其它国家略有不同。

一般天耀的新嫁娘的喜服是红缎、红绸为主,再于上头以橘、红、金、宝蓝等各色绣线绣上吉祥的云纹、凤凰纹等图样。

喜服的剪裁要领在于凸显新嫁娘的身材,毕竟女子多半一生就只行这么一次婚仪,且通常婚仪都是在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举行,在那之前与之后,一般的女子在穿着上都是属于较为保守的样式。

因此天耀的女子喜服多半为窄袖款式以凸显新嫁娘的身形,袖长最多长到一半的小臂,余下露出的手腕上会戴满代表攒家底的叮叮当当的手环、手链等等。

脖颈部份通常能让人透过半透的红纱见到底下整个精致的锁骨,这处若是做工精细,惯有刺绣由纱上一直延伸至紧接而来的红缎区域。

这些红缎负责贴合包裹着新嫁娘曼妙的身形直至腰部,接着便是呈放射状宽大的裙摆。

裙摆有几种样式,有百褶、荷叶边、马面裙、花边裙等等,通常后摆都会曳地以显出新嫁娘身形修长。

至于头饰,出嫁当日新嫁娘通常是梳高圆髻,在左右二耳上方的发插上成对的凤凰流苏金钗,以固定住由红纱与红缎做成的多层喜帕。

而婚仪部份一般与其它国家差不多,只是礼成之后,新嫁娘并不会如其它国家的新嫁娘直接被送入喜房,而是新郎当众以喜秤掀开喜帕后,由新郎牵着新娘子一同入喜桌与前来祝贺的人同乐。

也因此,人缘好的人,在开席酒过三巡之后,新郎便会当着新娘子的面收到各种奇怪有趣、让新人们容易脸红心跳的新婚贺礼,由于这样的方式远比其它国家闹洞房还热闹,有时经常是一顿午宴吃到晚宴去,要不就是一顿晚宴吃到午夜去,到后来不少还引得这中土大陆不少国家的人民起而效尤,将这习俗传到各处去。

「小雨,妳还记得妳嫁他的那日吗……?」莫邪低笑了一声,「嗬……我还记得呢!喜桌只有十桌!」

「一位被封了王的皇子大喜之日,喜桌却仅仅只有十桌,我当下心中就有些不平。」

「而且除了陛下及兰妃娘娘,他大喜只请了麾下的一些要员到场而已,尤其是来的都是对妳有心思的副将、小队长……,是天岭要让他们对妳断念么?」

「可既然妳们要他们断念、要我断念,为什么他对妳如此不好……?妳知吗?我十日前陪母亲去了趟女红房,她要瞧瞧天岭为灵儿做的喜服做得如何了,那喜服真是……,」莫邪喝了口酒,「真是tmd的好!是天耀与雪国融合的样式……还有那些首饰,全部都是天岭让金巧阁依着他絵的图赶制出来的订制品……。」

「而妳当时穿着的是什么?妳那日的形容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新娘子都要美,可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呢!虽然妳穿着的那套喜服将妳的身形包裹衬托得完美无比,裙脚是妳喜欢的荷叶边,后摆还曳了地三尺,妳那由窄袖露出的藕臂上戴了几套昂贵的手环、手链,头上戴着的凤凰流苏金钗上镶嵌着妳最喜欢的红宝石……。」

十二、离开 - 之三十一 - 画像

「可妳忘了,虽然我莫家有许多人都是从军,混个什么将军做做,好歹我也算是半个世家出身的,很多东西我从小看多了,眼光也磨得利了,一眼就能知道东西好不好……。

妳身上的那些,充其量只是临时从商铺买来的上乘品吧,而且,妳左臂上还戴了妳长年无法割舍的银臂钏,妳们到底是有几个意思呀?哼!」

「再说到妳被揭了喜帕之后,被天岭牵到喜桌的主桌与众人同乐的时候,他让妳在喝开了之后与人划拳、拼酒,妳那日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新娘子的样子呢!

我还想妳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了怎不快点同我说呢!我好带妳走呀!」

「可我又想,妳的性子本就是如此,如若是我,我想我也是如此纵着妳吧!」

「他那日从头到尾都只是淡淡地笑,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喜服,我都不晓得他是那日的新郎呢。……所以众人在大厅都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的时候,我见他要抱着妳回房,便也跟在妳们的后头,想去找他算帐……。」

「没想到出了厅,他抱着妳一拐就不见了,我只好在王府里晃呀晃地……。」

莫邪的一双眸子似是因为回想到了当年的事情,清冷与怒气不时交替出现。

「妳知道我在哪儿找到他的?」莫邪一口气灌了半壶酒,「真的很奇怪呀!妳们!」

「我在书房找到他的呢!他竟然在送妳回妳们的喜房后,跑去书房处理公务!」

「我进去劈头就是大骂他,怎让妳的大婚寒酸到了个极点、怎对妳如此不上心呀!还同他打了一架……。」

「妳知么?若不是在妳走了之后,我见到他为了妳的离世痛不欲生、瘦得不成人形,甚至到了无法下任何统领的命令,不然我想我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妳应该觉得很奇怪吧,我今日做啥旧事重提呢?」

「小雨,我心里其实不舒服……,」莫邪抬了抬手,遮住自己已溢出泪水的眼眶,「天岭他……他今日大婚呢……。他是真的放下了妳……想与另外一个女子共度一生呢……。妳会生气吗?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的……?」

「嗬……妳会笑我吧!笑我不敢去看见他娶另一个女子而躲到这儿来……可这世上总是要有人记着妳的,对不?不管妳是不是在意这个……我的爱……我一定不能忘记妳……。」

莫邪就这样在躺在树上喝着剩下的酒,一直到了天色大明,附近的一棵树的树枝才轻轻地晃了晃。

「莫大人。」一个暗卫站在另一棵树上、与莫邪差不多高的位置低声说道。

莫邪连眼珠子转也没转过去便道:「说。」

「廉祯道姑离开皇宫了。」

「夏立皇宫目前的情况如何?」

「夏皇的毒终于解了有七八成,皇太子也终于恢复意识,许是如此,那位女冠子才会离开皇宫。」

「是么,画像来了没?」

「来了,方才快马送过来的。」

暗卫将图卷呈上,莫邪接过展开一瞧,画上之人与霞阳宫所存的廉祯道姑画卷上的人虽在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可还是能明显辨认出二人并非是同一人。

「唔……这画已经送去多画几幅了么?」

「禀大人,还没有。」

「将这两幅画都送去给李卫,除了这个宫里头的廉祯道姑的画像多绘几幅外,另外让他想办法命画师将这两幅中的廉祯道姑各自画成约莫十年前、带着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的形容。

女孩的面貌就让画师以夏文嫣的容貌为基础去画成十三岁吧。」

「是。」

「女孩与道姑的画像一样多绘几幅,让人在这小山坳附近的村落以及这山附近的城里去探听,看看当年的女冠是哪幅画里的。

另外送一份女孩与道姑以及廉祯道姑的独画像到宇王那处去,看看能不能知晓那女冠的底细。

记得,别让夏文嫣的爪牙知道咱们在探听她们的过往。」

「是。另外,李卫小队长有传话来,三王想缔结联盟却又不出城缔结的原因查出来了,是被夏文嫣师徒威胁的结果,他们的皇子都中了奇毒,现在三王正悄悄地在各地找药师救他们的皇子,以避免再被夏文嫣师徒威胁。」

莫邪捋了捋光洁的下巴,「她们师徒的手还伸得真长……那廉祯往哪儿去了?」

「南祁山方向。」

「南祁山……?」莫邪瞇了瞇眼睛,「总之她离开皇宫便好,我们即刻动身到夏立求见夏皇去。」

京都的天气暗云密布,那种沉甸甸压着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就像眼下御王府里的气息。

昊天岭前一晚几乎是到了快卯时才睡着,可他才睡不到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醒来时额上尽是冷汗。

他猛地睁眼从榻上坐了起来,气血波涛得汹涌,还未看清自己在何处,聚了真气就要攻击四方。

待他看清自己在何处时,那波攻击已如离弓的箭矢一去不返。

昊天岭焦急地立刻凝起了一圈防护的障壁,将那波攻击围在里头。当那波攻击直接撞上防护的障壁,两股能量相抵时的冲击直接影响到位处在核心的昊天岭,他先前就继凝起阻挡攻击的防护障壁后又在自身周围立了一道障壁。

可即便如此,冲击大得让他身旁的那道障壁很快就被抵消掉,他不及回避,直接对上那些冲击,瞬间身上有如数十、数百道利风刮过,皮肤上便见一道道的血痕,原本身上盖的锦被及榻上的垫被直接破烂成不规则的条状,再也不能使用。

终于,能量冲击结束,他睁眼便见榻上的狼藉一片,十分气恼。再望向房内四周,先前有二道攻击并未及时拦下,房顶上破了一个洞,一扇琉璃推窗上的琉璃是整个粉碎。那道攻击的威力,还波及到卧榻旁那巩毓灵特爱拿来泡茶的茶壶,那茶壶现在已裂成数个碎片落在地上。

「王爷!」云颀听闻莲华芳沁后厅有琉璃及屋瓦破碎的声响,第一个过来察看。他一推门入厅,便看见昊天岭气恼的形容,随即低下了头,等候昊天岭吩咐。

十二、离开 - 之三十二 - 待用汤圆

还不待昊天岭气恼一阵自己做的好事,他便蓦地从床榻飞身到了卧榻上。

他离开床榻时,身上的布料如纸片般一片片地离开了他的身上往地上落去,而那床榻,亦细碎成片,再撑不住原本的形状,塌了。

云颀见状,摸摸鼻子转身就去了衣间拿了套衣袍过来,立在卧榻的一侧。

厅里的温度,比起先前云颀刚进来时又降了好几度。

可昊天岭不在乎,他光裸着身子盘腿坐在卧榻上,身上仅是一头散发似有若无地遮在了身上。

他面上黑沉得似是能滴出墨水来,目光放在床榻四周一个范围内皆粉碎了的家具。地板上明显的一圈痕迹,在那圈痕之外的木地板完好如初,可在那之内的,命运与那些圈内的家具一般。

云颀有些无奈地在一旁运起了内力抵挡由自家王爷制造的冷气。良久,昊天岭在卧榻上敛了气息后才起身,云颀立即恭敬地上前递上衣袍。

「有消息了吗?」他一件件地拿起衣裳穿着,一边淡淡地问道,语气里已将先前的失落藏了起来。

「回王爷,还未有消息进来。」

「是么,那几个江湖人士都找到了吧?」

「已安排在四方馆了,王爷要召见他们吗?」

「下午吧,等会儿我先进宫一趟。」

「是。」

「去让人来修葺这后厅,坏掉的家具就尽量照原本造册本子上的添回来。」

「对了,让他们动作尽量快些,我怕她回来见东西不同了住不惯……。」

说罢,昊天岭也不管云颀有没有听见命令,兀自往衣间去,将自己记忆中所有巩毓灵曾经穿过的衣裳都给亲自带到梧桐居后厅的衣间去放好。

巩毓灵到了市井的时候,很多摊贩因为天气,都没有出来摆摊,又或者出来的,准备的商品比平时少些,以方便下雨时能够快速收摊躲至檐下或者直接收摊回家。

至于有商铺的,不太受影响,照旧开门做生意。

她远远便见汤圆摊的店主大婶正不停地煮着汤圆,摊子上坐了七、八成人。当汤圆煮好,店主将锅盖揭起来的时候,蒸腾的热气白烟袅袅,在这个时节化做一道无声的叫卖,看着就让人觉得那处温暖,忍不住想靠过去。

巩毓灵走了过去,店主见又有人上门,很自然地招呼着:「早,要咸的甜的?」

「早上有咸的?」

店主一听,抬眸含笑道:「姑娘来了。」

「是呀,那就来碗咸的吧。」巩毓灵点头笑道。

「好嘞!」

巩毓灵走到预先看好的位置坐下,那处右边是彩旗形成的围栏,后边儿只差一桌便是屋檐及墙壁,前面二桌之遥则是店主煮汤圆的摊子,如此她挨着彩旗坐只需要注意左方的视线即可。

她坐定后将二碗汤圆的钱给掏出来放在桌上,店主端了煮好的汤圆过来见到桌上的钱,笑吟吟地道:「姑娘真是好守信。」

「昨日多亏主人家的帮忙。」

「哪儿的话,咱摊就是要靠你们这些客倌捧场,才能长长久久。」

「那也是主人家会做人,东西又好吃。」

巩毓灵转了转眼珠子,见上桌的那碗咸汤圆汤汁白浊,看来浑圆白胖、内含馅料的汤圆上浮着青葱与香菇肉燥,一旁配上数根小白菜叶,色、香、味均是勾人得很,不禁又开口道:「不晓得主人家的汤圆是否能带回家吃呢?」

「哎呀,我这儿不巧都没有准备什么竹筒子方便带走,通常若是要买来带回去吃的,都会自己准备锅子过来呢!再要不姑娘妳先将碗给端回去,回头有空再拿过来,也行。」

「嗯……,」巩毓灵思忖了很短的时间便从袖袋里又拿出了五十文放在桌上道:「我想与主人家打个商量,主人家的汤圆在这个时节还是要热的比较好吃吧,端回去,若是没得加热也是吃不出原本汤圆的味儿,未免太可惜。

这儿是十碗汤圆的钱,我就寄在主人家这儿,之后,三日内若是有人能来说出正确的密语,便请主人家不管来着何人,煮一碗汤圆给对方吃,好吗?」

「上限便是十碗汤圆,如若最后用密语的人不到十个,剩下的钱也无须退给我了。」

「先预收了姑娘的钱再煮汤圆是没问题的,可若是没有煮到十碗怎么行,我是诚实的生意人吶!」

巩毓灵笑笑:「那不然三日后,若是那钱真没用完,剩下的钱就当待用汤圆吧。也就是说,若是主人家再遇上像我昨日那般情景的人时,就帮我请对方吃碗汤圆。都是出来在这世道生活的人,彼此帮个小忙这样。」

「好的,我知道了。姑娘真是好心肠呢!」

「好说!好说!」

「那姑娘给的密语是什么呢?」

「唔……就『主人家的汤圆圆又圆,吃进嘴里甜又甜。』吧。」

「好,我知道了。」店主将钱收下放进腰上的钱兜子里,「那姑娘就慢用了,这时节汤圆凉了可不好吃。」

巩毓灵向店主点了点头,开始吃汤圆,一面环顾着四方有些什么商铺开着。

很快地,她将一碗咸汤圆给下了肚暖了身子,四周有些什么的店铺也看得差不多,她一样将碗随手放到了店主收碗的地方,与店主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天空非常地暗沉,她有些急,先进了伞铺买了把用油布制成的伞、以及几张黄色的大油布,又进了墨斋买了铺内最便宜的笔墨纸砚以及竹片,最后进到卖炭的商铺买了些炭条及火折子。

待回到藏身处时,雨滴正好大把大把地自天上落下来。

她急忙地将最大张的那张油布拿出来覆在伞上,才将伞给打开。她用背顶着伞,猫着身子移动到藏身的位置,把藏着的包袱先拿了出来抱着,接着在湿润的地上拿竹片掘了个约莫伞柄那么粗的洞,在地面上铺了另一块油布后才将伞柄隔着油布插入那土洞里。

如若有人见到的话,便会发现,她是以伞做为一个临时帐篷的支柱,最大张的油布做为帐篷的账面,再配合另一张铺地的油布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帐篷。

只是这帐篷是真的很临时又非常简易,伞柄并非很长、伞面也并未很大,她待在里头只能屈着不能伸展身子,否则会被淋湿,且她一动,伞也跟着动。

幸好她身后是一堵墙,还能让她靠着,不那么难受。

她坐好,确认了油布都依照所想的铺好,即便她动了动也不会有雨渗漏进来,便开始沉思了起来。

十二、离开 - 之三十三 - 预知梦

其实清晨见到那二人来画附近邻居墙角的这件事,自己是不一定要管这檔子闲事的……只是现在城门被封锁着,她又直觉这件事牵涉很广,或许还是知会官府一声比较好。

虽说自己可能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按理应该由自己出面,可若自己真是出面了,一定会惊动到许多人,到时候可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还记得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那位帮她们上课的老学究曾经提过,历史是最好的借镜,现在有的事情,古时候也不显少,例如官商勾结,又比如黑白两道相交。

说到后来,他还问了有趣的问题。

「你们都看过连续剧或是电影吧!什么丐帮、武状元苏乞儿之类的?」

老学究才问完,下方一片应和声,他摆了摆手、点了点头,待下方都安静了下来才道:「你们认为真的有丐帮吗?丐帮帮主都很厉害吗?」

下面像是因为电影话题炸开了锅,讨论声不断。

班长给了同学们几分钟讨论时间,便站起来维持秩序。

「有结论了吗?」

台下纷纷热情地举起手来,老学究点了巩毓灵起来回答。

「老师,我们几个认为有人聚集的地方,久了必定就会有个首领,才能处理那一群人对内或者对外的事情。所以,如果乞丐聚集的地方应该也会有个头,专门在协调乞丐之间或者乞丐与其它人之间的事情。这些乞丐人数若多,或许就形成了帮派,帮派里的人会有分工,而那个头自然就是帮主了。」

老学究点点头,「那妳们觉得帮主都很厉害吗?像影剧里演的那样吗?」

巩毓灵回过头与她身旁的堂兄弟姐妹们讨论了几句,回身道:「功夫厉不厉害不能肯定,可斡旋于各方的手段应该是很厉害,也能让下面的一众乞丐都佩服的人。」

「没错,不论如何,想坐那样的位置,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丐帮在历史上最早的纪录是在宋朝,可是丐帮的四大门派里地位最高的范家门的老祖宗曾经救过孔子,可见丐帮其实存在已久了。」

「老师,那个打狗棒是真的有吗?」

「有的,虽然打狗棒正式出现是与朱元彰有关,可是在宋元画本里却已经出现象征权利的棒子,所以,也很难说真正是什么时候就有这样的东西。只是这些事实可以证明所谓丐帮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组织,甚至官府在办案查案有时也得取得他们的协助……。」

巩毓灵回想至此蹙了蹙眉头,她目前所想的,是假定乞丐们的联络网与电视剧上或小说上的类似,那么,这件事若能藉由那些乞丐的传播让官府知道是最为合适的……只是,若是乞丐们与官府其实是有所交流,那么自己的行踪是不是就很有可能暴露。

可,或许在乞丐中与官府有所接触的是「层级」比较高的,她若是由小乞丐下手,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的概率比较小……。

唔……再来,这件事情若是要插手,还必须眼捷手快的解决,以免一拖长就容易暴光了自己。

巩毓灵想着想着,便伸手出去帐篷外接了点雨水,倒进了砚台上,研了墨之后以毛笔将清晨时所听闻、那碎念男子所说的内容依照户别写在了竹片上头。

她在写的时候还想到怕有人认出自己的墨迹,故意将字写得随性些,待全部写好了,她就先放置一旁晾干。接下来又拿出一些竹片,在上面画图。

竹片上画了箭头以及一些象征性的图,如树、草、屋子等等,属于最后一片的竹片则画了一碗汤圆及「主人家的汤圆圆又圆,吃进嘴里甜又甜」数个字。

她在画的过程上大致都还好,竹片上的图都是依着巩毓灵原先勘好路线附近的特色所画,以便看到竹片的人能循着线索找到下一片竹片。

只是巩毓灵画画一向是在素描、水彩这类的比较行,水墨画类的对她来说并非强项,是以她用毛笔在画最后那碗汤圆时,画坏了好几片竹片才让人看得出那是碗汤圆。

待所有的竹片都画好了,巩毓灵才搁下笔,人就像过度劳累那般被抽干了精力,背贴在墙上就直接睡了过去。

昊天岭辰时末已到了南熏殿的前殿里,喝了两盏茶后,兰妃才从后殿过来。

兰妃也未让昊天岭行礼,开门见山地道:「找到灵儿了么?」

昊天岭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外头就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兰妃蹙眉道:「岭儿,你这搜索的范围多大了?有没有漏掉什么地方?」

「母妃,下面的人都很尽心,只是她若有意要躲……她毕竟对于暗卫们的本事也是知道不少的……。」

「你这混小子,那还不快去找,你看外头雨下这么大,她会不会给淋成落汤鸡呢……。哎……若不是本宫困在这皇宫里,真是想亲自去找,说不定还比较快呢。」

昊天岭抿了抿唇,「母妃,儿臣今日来是有事想向您请教一二。」

「什么事?」

「还记得您先前有与儿臣透露过二次预知梦……。」

兰妃面色一凛,「你是说……?」

「很久以前儿臣上战场的时候,您梦到儿臣被三国联军包围的事。还有一次是您梦见父皇去狩猎场打猎会遇上暴雨,结果父皇被困在沙洲最后被水冲走的事。您从前只提过这两个预知梦给儿臣听过。」

「嗯……你也做了梦?是关于灵儿的?」

「是……我做了两个不同的梦……咳……梦里相当地可怕。」兰妃听闻昊天岭说这句话时,中间一度呼吸不稳,不禁蹙了蹙眉头。

「这样呀……岭儿你以前有做过预知梦么?」

「这倒是不曾。」

「那你是如何联想到那是预知梦的?说不定只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昊天岭蹙了眉,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小半晌才道:「直觉……。」

兰妃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从未做过预知梦,母妃倒是没想到你也有这能力……。」

「不过你也别瞎操心,当年你也是度过了那危机,你父皇也是避过了那次危险不是?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不是?」

「是……。」

「所以调整好心态,不要被那梦牵着走,你既有这能力,更应该冷静下来,仔细在梦里瞧瞧梦里有没有暗示发生的地点,如此才真正能防范于未然。」

「是,儿臣受教了。」

十二、离开 - 之三十四 - 江湖中人

「周二老板,您先前送信来订的香料,现在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季的样品都在这儿了,您且先看看有没有符合您的要求。」

周正将第一小盘上的香料拿起来闻,闻一闻、搓一搓之后道:「珍儿,妳闻闻看这质量如何。」

「是。」古瑜珍也照着周正先前的手势,将第一小盘上的香料拿起来闻,又搓了搓。

小半晌,她点了点头,「香味持久馨香,水份也恰到好处。」

周正赞赏地看着她,颔了首,古瑜珍的手便往第二小盘上的香料去。如此二人都将案桌上的二十种香料品过之后,周正做了总结。

周正指了案桌上的第五盘香料道:「庄主,这南琼花今年怎么这么湿?」

「您还记得夏季时候么?那时贵国遭风暴强降雨的事。」

见周正点了头,庄主便续道:「这批南琼花是昔日蛊族附近出产的,您也知道蛊族附近的南琼花花味儿是全中土大陆上最浓郁、效用最好的,可今年花开最盛的时候也是遇上如贵国那般的风暴强降雨,所以今年制出来的香料只有往年的一半不到,而且成品都很湿,不易使用。

老实说,这批花的量不多,可有一半以上都被我们主人家拿走了。」

「这样呀……。庄主知道她有什么用处吗?」

「这我倒是不知呢……。」

「真可惜。那就除了这南琼花之外,其它都帮我送个十石吧。」话落周正又小小地思忖了一下,「唔……你说你们主人家拿走了大半的这南琼花?」

「是。」

「既然如此,就给我十两吧。货款的收付方式一样。」

「好的。对了,今日庄园收到一封要给您的信。」

周正挑了挑眉:「信?」

他同庄主手中拿过那封给他的信,将信的正反两面都瞧了个遍,信封上只署名了是要给周正,未见其它注记痕迹,亦未有封痕,他皱着眉将信封里的信纸拿出来,展信一瞧。

大大的信纸上只有三行字:周二老板,古瑜珍的母亲忧思成疾,急需她回来见上一面,还请周二老板带古二小姐至天耀京都御王府,其它事由见面再议。

周正的眉头在见到「御王府」的时候蹙得更深,在信封里又掏了掏,信纸的正反面又翻了翻,未见到其它能证明这信是谁写来的,便道:「庄主知道这信是谁送来的么?」

「这……我也不知,信件一向是早晨的时候就送到庄园大门,再由管家取进庄园来分发到各处的。」

「珍儿,妳瞧瞧这个。」

古瑜珍接过了信纸一看,泪水就扑漱漱地流了下来,她咬了咬唇看着周正道:「周二哥哥……。」

「珍儿,妳别急,这信是谁送来的都还不清楚,我们得先验证事情的真实性才行。」

「好。」

周正见古瑜珍还停不下泪,便揉了揉她的头,「别哭了,我马上派人去查证。」他转头对庄主道:「庄主,就先这样吧。」

话落便带着古瑜珍出了厅门,只是才踏进了他们暂住的小院,眼前有三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站在院中,周正立即将古瑜珍护在身后。

「你们是何人?」

「抱歉吓到周二老板,我们是御王殿下的人。」

「御王殿下……?天耀的御王殿下?」

「正是。你手中的那封信是殿下要我们传递给你的。还请周二老板尽快动身。」

「哼,你们说说,我就得听么?证明呢?」

「是,请看令牌还有真正的密函。」

周正抱着怀疑的眼神瞪着暗卫,手中接过了令牌与密函。

他低下头将令牌的两面仔细地瞧了瞧,那是一片六角形、尾端有着缥色流苏的银色令牌,正面清晰可见用圆圈包住的大大御王二字,背面则是写了「十三」。

而所谓的密函则是一张被折成很小的纸,展开后的字条不过巴掌大,上头写了与信件上一样的字,只是多了御王昊天岭的落款及印章。

「唔……。」周正将令牌交还给暗卫,问道:「你们知道这字条上所言的事情是如何吗?」

「不清楚,但主子要我们在你们去往京都的路上保护你们。」

「保护……?」

「是。」

「那好吧,这次香料也采买完了。」他看向古瑜珍道:「珍儿,我们明日就往京都去。」

「好。」

昊天岭在下午的时候在书房召见了那六位江湖中人。

这六位江湖人士在先前被云颀找到时因为盘缠用尽有些狼狈,后来被带到瑾王府,由昊天策问过话之后,便安置在了四方馆。

他们在江湖上其实是六个小门派的掌门人,到京都之前互相并不认识。这些人会认识彼此,完全是因为他们都是到此来找夏文嫣讨说法的。

这六个小门派先前帮夏文嫣及廉祯道姑做事时折了不少人,可当他们完成事情后,她們却翻脸不认帐,因此当夏文嫣有机会离开皇宫,他们就跟着来找她。

昊天岭双肘靠在书案上,以交迭的手背支着下巴,语气淡淡地问道:「所以,你们究竟是帮她们师徒俩做了什么事?」

六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由一位长得很像西游记里沙悟净模样的人回答:「她们要我们在指定的地方搭屋子、挖池子。」

「搭屋子、挖池子?那些不须找门派里的人也能办到吧?」云颀感到奇怪地问道。

「一开始也我们也是这样想。可后来完成到一半时才知道不是那样的……。」

「喔?那不然是?」

「我们先照她们所说的地点搭了屋子、挖了池子之后,她们便给了一张图,要我们照那图上的指示在入口处种竹林、挖沟渠等等,并且要我们照着顺序做,因为做好的部份与后来要做的部份会有些地方交迭,因此要靠近时需要跨很大的步伐才能进去,那些是一般人做不到的,约莫是这样,才找了江湖上的门派来做……。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步做好的时候,现场所有的人都死于非命。」

昊天岭听闻如此,心中有了方向,他挑了挑眉毛又问:「你们如何知道现场所有的人都死于非命?你们之中有人在现场?」

十二、离开 - 之三十五 - 奇门遁甲

「回殿下,小的当时就在现场,」一位脖子上挂了几个骷髅头形状饰品的彪形大汉答道:「小的正好懂点风水,想说为何她们要特地找在这种地方,因此到附近的制高点往她们选定的地点望。

小的花了些时间,正在琢磨的时候,刚巧见到门徒将指定位置的最后一块石头放上去。这才放上去,整个区域便开始飞沙走石,呜鸣声传遍了整个山谷,约莫过了二刻钟吧,才整个安静下来,那时,小的才能清楚看见那区域里的情形。

那光景可说是个血池地狱也不为过。

小的门派里的门徒,有的七窍流血、有的像是被千刮万剐过似的、有的像是无法呼吸身形扭曲地倒在那区域里、还有像是身体由体内爆开来的,总之到处都是血,几乎能说是血流成河了……。

小的再仔细一瞧,明显能看见他们应该是在那飞沙走石开始时就在那处奔来跑去想离开,可最终……无人能走出来,全被困在了里头,死了。」

砰——地一声,彪形大汉再度说到这段回忆还是忍不住愤怒,用力拍了下身旁的小茶几,可怜的小茶几直接抖了三抖,垮了。

昊天岭不为所动,只是道:「是么。后来呢?」

「小的在那时悲痛万分,可想着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在静下心来了之后,才发现那似乎是个阵型。」

「你知那是什么阵型吗?」

那彪形大汉摇摇头看向其它人,其它人亦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昊天岭淡淡地道:「奇门遁甲,听过么?」

那六人非常惊讶地互相对望了一下,接着有一相貌斯文如书生的人便道:「没想到那竟是奇门遁甲!难怪,等我回到我派聚集地时,她们已经派人灭了我门派,想必是为了避免那些图纸流出去吧!」

「你们知道她们要盖那些屋子是做何用途么?」

「沙悟净」回道:「回殿下,我们讨论过,但都没个结论。」

「嗯。你们留有图纸吗?」

脸上有一条长刀疤的男子恭敬地将一张纸给递上来:「殿下请看,我们六个里头,也只有这张刚好不在那区域里。」

云颀将图纸拿了过来递给昊天岭,昊天岭一瞧,瞳孔一缩、眉头一整个蹙了起来。

半晌,昊天岭才道:「诸位知道本王是不应该插手江湖之事吧?」

底下六位闻言面色沉了下去。

「江湖中事不应影响到朝廷,而朝廷亦不管江湖中的恩怨。这一向是盟主们与各国朝廷的协议,不是?

只是这次她们的行为也算是影响到了朝廷与江湖的协议,本王建议你们去找盟主出面会比你们自行出面讨说法来得好。

本王可以写封信让你们去找盟主。」

「敢问殿下,是哪位盟主?」

「无双公子。」

六人闻言皆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御王竟与当前中土大陆上各门派、各地区盟主所承认的总盟主无双公子相熟?还说能为他们引荐?

这若是真的,说不定他们还能在无双公子手下任个什么位子或是能重组自己的门派东山再起。

昊天岭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含着笑淡淡地道:「本王也只能为你们引荐,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至于你们的血恨能不能报,也得靠你们自己。」

「听说殿下与文嫣公主交好,为何要将我们引荐给无双公子?殿下莫不是要坑我们吧?」

云颀往前走了一步,左手握着剑鞘,拇指却推了剑格露出了一小段剑身,略带了点杀气及內力、中气十足地吼了声:「放肆!」

那六人惊得在椅上弹了一下。

在御王身旁的亲卫的武力值明显比他们六人高出不知几倍,那御王本身的武力值就更不用说了……,那六人在一瞬之间流出的冷汗都将背上的衣袍给沁湿了。

昊天岭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云颀才退下。

「本王虽不跨足江湖,倒也是个明事非的人,她若是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本王也不会放纵的。

眼下,你们也是需要一个安身的地方,去找无双公子应是最为妥当的安排。当然,若你们拿了引荐,不去找他,那便是你们的事了。」

书生模样的那人道:「不知殿下如此帮我们,是希望我们予以什么回报吗?」

昊天岭轻笑了一声:「说不要回报那就太假了,但希望他日本王有需要的时候,还请诸位不吝协助了。」

「殿下好说好说。」

京都的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晨时所见的乌云已然整个散开,在洗净了的天空中还能见到美丽的晚霞,只是京都里的气温跟着这场倾盆大雨直接降下了不少。

巩毓灵在傍晚被冷醒后,先是拿出了包袱内的一件厚外袍盖上,可盖了一件厚外袍后她还是觉得很冷,一直到了她将包袱内所有的厚衣裳盖着,才觉得比较好些。

她看了眼天色,蹙眉将巩致彦与昊天岭合照的相片拿出来,借着外头昏暗的天光看着上面的二个人。

「岭……。」巩毓灵呆愣愣地看了相片好一会儿,一只手去触碰了相片里那俊朗的男子,口里不由自主地轻喃着他的名字。

很快地,她的手从相片上离开,改捂在胸口上,面色亦是痛苦神色,贝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她尝到了血腥味,才晓得自己咬破了嘴唇。

巩毓灵将两只手的手指捏在了相片的上方,一双手相当配合她的意志在指尖捏住的地方往相反的方向施力。

相纸承不住那力,便撕裂开来。

只是才撕开一个小口子,她抿了抿唇又闭了闭眼,最后只是将相片对折,把相片中的两人给分开。

做完这件事,她又怔愣地看着相片中的巩致彦不言不语。

时间就在她的沉默之中不停地走着,天很快便黑了。附近开始传来家家户户做晚饭的味道,再过一会儿外出当临时差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可巩毓灵却一动不动地窝在那儿,直到入了夜,附近所有的人家都睡了、打更的人过来敲了三更天的更,她才动了动。

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痕,前襟上也湿了一大片。巩毓灵咬了咬唇,随意地拿袖子擦了擦脸,便从临时帐篷里钻出来,将东西一样样地都收拾好。

十二、离开 - 之三十六 - 蛊族禁地

待她都收拾好,她将东西全装入包袱里,先往那些被做了记号的屋子去。巩毓灵点了火折子依着记忆,将屋子墙角上头的符号与碎念男子所说的内容对应上,便带着包袱拿着伞往乞丐聚集的刘家长屋去。

巩毓灵到刘家长屋时,里头的乞丐们睡得很熟。她望了望天空,预测了明日不会下雨后,将先前做好的竹片分别放置在对应的地方,然后才到了长屋对面一个适合「蹲点」的地方歇息,等待卯时的到来。

石卫带着小六一行十二个已经跟了廉祯道姑整整二日,原以为她是往南祁山方向去,要去南祁山做些什么。

事实上,廉祯道姑确实是在南祁山做了什么,可一做完那事,又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南走。

她到了南祁山后,趁夜摸进了南祁山当地的最大一处香料庄园。

当是时,只有石卫与小六跟着廉祯道姑也进了那座眼熟的庄园,其它人守在外面,他们见她轻车熟路地到了几个香草园里偷拔香草,又翻进了库房,石卫与小六并不方便跟进去,于是便守在附近能监视的地方等她出来。

「石队,你说她进去库房要做什么?」

石卫眼睛转了一圈,面色有些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此处如此眼熟,这儿不是大皇子妃的香料庄园么……她去库房……约莫是去偷香料吧。」

「香料……?她去偷香料要做什么?」

待二人还要再说,便见廉祯道姑一脸痛苦地捂住半边脸从库房里冲了出来,接着气愤地往邻近的香草园去,手对着那块香草园挥了挥。

那估计是她对香草园撒了什么,下方的那些香草立即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只是她动作才做完,还未来得及离开,一群看守香草园的狗儿不知从哪儿接连地窜出来,对着她便是一阵狂吠。

她架不住被狗儿们狂吠的心惊,赶忙从袖袋里摸出来不晓得的什么往狗儿们身上撒去,狗儿们似是因受到伤害往后退了一下,之后却更加勇猛地往前围住她,甚至有头狗扑了上去,直接在她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廉祯道姑吃痛,捂住脸的那手离开了脸,一掌朝狗儿的胸口去。石卫与小六还未仔细看清楚她那红肿异常又扭曲的半脸,便见她另一手接着用力一甩,那条衷心护园的狗儿就这样一路飞了出去,顺带将正要往廉祯道姑身上扑的狗儿们也一块儿打飞。

未受到影响的狗儿欲近逼她,她却以轻功趁这缺口脚底抹油,溜了。

她一走,狗儿们便也不管她,往回去看同伴的状况,石卫与小六飞身过去察看那头被打飞的狗,牠已经经脉尽断,胸骨粉碎而死。

「石队……?」

「这女人十分歹毒……。小六,你拿令牌去找庄主,通知他园子被下毒及库房被入侵的事情再跟上来。」

「是。」

廉祯道姑离开之后,找了条山涧洗了那半边脸,又用身上带的药粉敷上之后,便继续赶路。一直到了第二日近三更时分,廉祯道姑到了一片暗卫们都不熟悉的地儿,才将马栓在一棵大树下,自己上了树,睡在一枝粗干上。

暗卫们见她休息,远远地留了守夜的人,开始分批休息起来。

到了天上的黄柠檬即将西沉的时候,廉祯道姑动了,守夜的人赶紧让大伙儿起来。

廉祯道姑并未骑马,而是以轻功步行往一处去。

她去往的那处不过是个山背,可在黑暗之中的另一端却无故散发出一种死亡与腐朽的气息。

只是,跟着廉祯道姑的这伙人是昊天岭训练出来的英勇暗卫,武学、内力及真气各方面造诣都不低,石卫看了眼小六,小六颔了颔首,留了几人守在外头,又派了两人去附近探看这处是何处,其余的人便跟了进去。

他们跟在她的后头不远不近,不久,就进入一个天然的隧道。

那隧道里头尽是一片黑暗,湿气相当地重,而且洞窟中的味道相当奇怪,隐约中带着血腥的味道,廉祯道姑的能力约莫是不如石卫这群人强,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于是燃了火折子,点起一枝火把。

石卫一行默默地跟在她后方,尽量隐身在黑暗之中,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前方给人的感觉忽然一转,空气中带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味道,而走在前头的廉祯道姑亦开始有了奇怪的行为。

石卫这群人因为能力强,隔着好些距离还是能轻易地看清楚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有点像是在跳舞,边跳着舞时往前进又时往后退,时而还用手去碰左右方的壁面。

藉由廉祯道姑的火把,石卫他们能见到前方的地面与璧面都相当平整。那处的地面及壁面上头有着几种颜色,由那些颜色的界线,让他们隐约可以知道那处的地面与壁面应有着排列整齐的格子。

他们依着往日的训练及习惯,不论对方的行为有多么诡异,还是先将她的动作全部记下。

一直走到了先前廉祯道姑开始动作的点儿,石卫与小六蹲下检查,后方的人继续记她的动作。

石卫与小六看到地上及壁面上确实都有着方格的刻痕,可方格中还带有几种图案,如米字、同心圆、菱纹、海星的形状等。

他们拧眉瞧了瞧,在方格前的地上有字,只是那些字是篆文,石卫与小六正好不擅长,还是后头跟上来的小十七小声地在他们耳边道:蛊族禁区,唯试炼者能行。

石卫点了点头,想着是否要继续前进,毕竟他们方才都将廉祯道姑的动作给记下了,可自家主子一向爱惜弟兄们的生命,像这种诡异的情形,除非有把握,否则不让弟兄们随意掺和。

正当他在犹豫时,廉祯道姑已经通过了这区,来到一面石墙前。

那石墙上与她先前经过的石壁相同,墙上亦是有着许多方格的刻痕,只是比先前的石壁更为深刻,不似浮刻,有点儿像是刻好的方石再塞回墙面上。

石卫这处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她,想知道接下来面前无路的她要往哪儿走。

十二、离开 - 之三十七-蛊族禁地 II

廉祯道姑仔细地看了看那些石刻,开始有次序地推动那些方石。

第一块方石上是赭色带着山形图样的,她推起来的形容很是费力的感觉,可第二块明黄色方形图样的方石就轻松地被她所推动,接下来又推了五六块石头后,一个清晰的轰隆声响彻这整个山洞,在那些被推动的石头的正中间豁然出现了一道窄缝。

原来那处藏着一道石门,它眼下因「门锁」的开启方式正确而依着方石左右嵌合的纹路猛地往后一退,这才出现了那能容下一人通过的窄缝,只是门后幽深黑暗,现场几个暗卫即便功力深厚,还是看不见底。

廉祯道姑将火把往门里头探了探,然后,在此时转了身,对着隐在黑暗中的一众挑衅地诡笑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回身进了那道门。

而门在她进入之后没多久,又轰隆一声,墙面立时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尾随在廉祯道姑身后,那一行人之中有个小二十三见她那毫不犹豫挑衅的形容,让他很是不服气,又是怕她一进去,他们就会将人给跟丢了。

于是,小二十三在石卫尚未说要不要跟进之前,就忍不住自行以廉祯道姑先前的路子依样画葫芦踩上那些地砖过去了。

石卫那人表面上是个硬心肠,其实却是个豆腐心的人。

那小二十三不止是他们这一行里最年轻的那个,他还是御王府里、现役的暗卫一众之中最年轻的人。而且,他是从小在这一路训练下来的众人里,不停破着各种记录的那个,在他离开暗卫营,被直接编入御王府暗卫一众中时,他是有史以来暗卫营中成绩最好的那一个。

暗卫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清楚,小二十三年轻又有能力,他有朝一日是能承接石卫、甚至是冥殇地位的人。而石卫、冥殇等几个在暗卫之中地位最高的人竟也不怕丢失自己辛苦得来的地位,能亲自带他便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教导着。

只是,纵使他们已如此地*、尽量地带着他未必就能立即地改变一些事情。

小二十三年轻,才十三岁,这意味着,他是一众之中经验最不足的那人,虽然老马未必识途,可「年轻」通常会与冲动、难耐等代表着还需磨练的词汇牵扯上深切的关系,尤其他成绩一向最好,骨子里很可能就是那个最傲的。

偏生一个人若想要做那领头羊,就是得戒急、戒躁、能忍,还得有各种的能力同时具备才行。

石卫看似冷眼看着小二十三自行出发,随后却是挥了下手,小二十五便直接以轻功凌空紧跟在小二十三的身后过了那段可能不「跳舞」就会出事的路段儿。

很幸运地,小二十三及小二十五到了彼端,看起来都好好的。

小二十三迫不急待地开始解着墙门的「锁」,当那石门开启的时候,石卫、小六及小十七也以飞身的方法直接越过了那路段儿来到了石墙这处。

石门里不晓得什么原因,即便他们几个高手已来到了门前还是看不清里头,石卫当机立断地擦了火折子,将火折子放进门里看看里头的情形。

火折子的火光并不强,可也不应显得很弱,按理可以照亮近处的一切。可火光之下所见的是一道十分漆黑的通道,不远处的尽头则有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梯子在火光熠熠的照射下显得相当地可疑,门里头当然已不见廉祯道姑的身影。

随着门口的探察,跟着石卫就想走进石门内,小六在这当口儿猛地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石卫拿着火折子的那只手,另一手往旁边伸直、手心朝后,示意其它人都必须站在他之后。

石卫过往曾是在天耀的东北方同小六配合过多次行动,熟知小六有预测危险的能力。

此次昊天岭会特地将他从天耀的东北调过来与石卫一同追踪这位疑点重重的廉祯道姑便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诡异。如若需要查明事情却又不想折损太多人就必定得藉助小六的能力,虽然小六的其它方面并非都拔尖儿的。

而且小六在稳定军心方面有卓越的效果,只要有他在的队伍,随行的人几乎没有不平安归队的,他在这方面已是形成了口碑。

石卫看向小六,小六脸色铁青地蹙着眉,额上的汗珠都凝得有如豌豆般大小、呆毛也不如平时般下垂,而是有如方向仪一般,直挺挺地指着石门内。

这种种的迹象在在都显示进了这道石门肯定会出事,石卫心道不妙,正要开口问小六怎么回事时,一道人影已然冲了进去。

「小二十三!别傻呀!」小六急得吼了出来。

可惜小二十三那身影正如开弓没有回头箭,启是一句「别傻」就能停下回来的。

而更诡异的是他还未落地,门里的漆黑就「动」了起来,从墙面「飞」着贴到了他身上,让他瞬间变成了一个「漆黑」的人。

事实上,小二十三并不晓得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被什么不知名的黑色虫子给包裹住了。他只晓得那些虫啃咬着他,想借机钻进他身体里。他努力地甩着头、挥舞着四肢、动着身体想将身上那些虫甩开,却是徒劳,耳朵及鼻孔里已钻了几只进去。

小二十三在努力半天无果后,便催了内力发功,身体不停快速地颤着,每一下都饱含了内力的直接攻击,震得身上的那些虫碎成了渣渣落在了地上。

只是死掉的虫子离了身、落了地,围在四周的却又是继续前扑后继地贴上来,给人无穷无尽之感。

在石门外的四人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看着小二十三那样,想救却不晓得该如何救。石卫将手中快燃尽的火折子往门里丢,四人终于看清了那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那火折子丢到地面上的一瞬,犹如水滴入平静湖面引起了一阵涟漪般,黑色的虫子如潮水般以火折子为同心圆退却散开了一小段距离,露出原本洞窟的浅灰色石面。

石门内的壁上、顶墙、楼梯原来并非是黑色、又或是被漆成漆黑色的,那看起来所谓的「漆黑色」其实全是虫子的颜色。

意即,门内除了空气之中实在是没有能让虫子们附着的着力点之外,壁上、顶墙、地面上全都给虫子们占满了,到处都是挤得没地方好挤的虫子们。

再仔细一瞧,那些虫子有大有小,有些能辨认出来的,如蝎、蜘蛛,也有许多不知名的黑毛虫、昆虫等等。

十二、离开 - 之三十八-蛊族禁地III

暗卫营训练出来的人,基本上是如何严刑逼供也如铁打般地不哼一句,可小二十三咬牙苦撑了好一会儿,却因为血腥味,身上的虫子不减反增,并且那些虫子因为血腥味,行为变得更加疯狂,让他也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石卫是几人之中首先从震撼里头回过神来的,他一回神立刻觉得有事情不对劲。

那股违和感到底是来自何处……?

他环顾了四周一圈,赫然发现门内满室拥挤的虫子没有一只敢到门外的,当即唤了小十七。

「十七,你瞧那些虫都不敢越过门出来,此处一定是有什么,你能辨别出来么?」

「我试试。」

「小六,你觉得火折子若是丢给二三有用么?」

小六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已熄灭了的火折子,「那里头有些虫专门在扑火的,即便拿火把进去,也会被那些扑火的虫子给弄灭了,结果就同二三一样。」

「看来廉祯是用了方法才能顺利进去的。」

「依我的看法,既然这处是蛊族的试炼之处,那么进去的人,只要没死在里头,最后还是会出来的,我们在外头等就行了。」

「这听你的,只是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将二三救出来……。十七,有结果了吗?」

十七摇了摇头,手指着石门上的一处:「我瞧应该是石壁上的什么让那些虫不敢出来,很明显这处有一个界限,而且里外的味儿闻起来是明显不同。只是方才我试了试,将这上头的东西抠下来也没用,手才进去门内,那些虫就上了我的手。一退出,便全落了地。」

石卫的二道英眉已然拧成了个结,虽然他们不进去,可也不可能见着自己的同伴死,他不知二十三还能撑多久……。

「十七,你确定那些虫一出门便会死了个干净?」

「是,我方才已试了几回。」

「好,你们站旁边一些。」

「石队,你要做什么?」小六蹙眉看着石卫。

石卫的嘴角扬了扬,「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救二三出来。」

话落,石卫的周身迸发出了一道温润的霜蓝色真气均匀地覆盖在他的身上,他便头也不回地往石门里头走。

「石队,如此能行吗?」小十七有些忧心地说道。

石卫彷若未闻,继续往前走,小六见他才跨过那条看不见的界限,虫子们便立刻围了过来,近了他的身。

只是石卫身上有那层真气,虫子无法直接贴到他的身上,牠们只能附在真气层上使劲地啃咬着真气层,想咬出个孔洞好钻进去。

石卫穿过了门,完全进到了里室,他看着周身的虫子不得其门而入,想着真气层似是能挡住虫子的攻势,又要去接小二十三……思及此,他凝了神,在脑海中将真气层改了个形式。

门外的三人见到石卫身上的那层霜蓝色真气蓦地由贴身处往外扩展,最后形成了一个犹如是钟鼎形状的防御障壁完整地罩住石卫本人及周围约能容一、二人的大小。

真气层上的虫子在真气形廓扩展的同时,亦纷纷如被千刀万剐般变成了渣渣落了地,还被真气层给推挤到外层去,石卫一路往前行,脚旁一点渣渣也没有,人能很平稳地走在灰色的石面上。

「二三,听得见吗?真气可行,提起真气往我这处来!」石卫吼道。

小二十三闻言,艰难地想移动身躯。

莫要看虫子一只好像很轻,实际上当全上身下全是虫子时,负重也不少,更何况是里外好几层的虫子挂在身上。

最严重的事是小二十三发现自己的内力不知为何消耗地极快,而且平日能轻易推动上百斤的手脚在眼下却愈渐无力,眼前似乎开始出现一些先前进来时未曾见过的画面。

山洞里的一片黑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安宁的蠋火。烛火光影摇曳,映照着地上铺着的红色绒毯与洞窟中一应具全的桐木家具。

他觉得很是奇怪,先前不是因为虫子而不能睁眼么?怎突然看得见了?

这看得见却又似是看不见,他觉得眼皮相当地沉。

就在他狐疑着自己的状态时,冷不防有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你是来献祭予我?」

小二十三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一双红色的绣花娃娃女鞋,再往上是似火的红色纱裙。他心底没来由地出现了一股渗得慌的感觉,本能地不再往上看看身前的人是谁。

一只葇荑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伸往他的脖颈,猛地将他的下巴给抬了起来……。小二十三的眼前就这样出现了一张美若天仙的脸庞,前提是,他若能忽略「她」的那双只余幽深黑色空洞、还时不时爬出虫子的眸子的话……。

小二十三心底切切实实地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了一大跳,他忍不住倾了全身之力朝眼前的人儿挥出了一记重拳,体内的真气也在一瞬之间不由自主地凝了起来,在他的身旁结起了密密麻麻的真气箭朝那女子身上发去。

门外的小二十五、小六及小十七都吓了一大跳,亲眼见到全身上下覆着黑色虫子的小二十三忽然朝石卫猛烈地一拳过来,身旁凝起的真气箭亦朝石卫攻去。

「二三,你在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小二十三的拳已然对上了石卫的防御障壁,石卫不得已亦将自己的拳头打上了那处的防御障壁以增加那处的防卫能力,还得同时分神注意小二十三发射过来的真气箭对于防御障壁各处的伤害情形,再将被削弱处重新以真气修补上。

小二十三见自己眼前的女子轻松地接下自己奋力的一拳之后,还轻视妖娆地对自己笑着道:「嗬嗬,就这点儿功力也敢反抗本圣女,有种你倾全力攻击呀!这些箭如此地弱,是想帮本圣女挠痒痒么?」

小二十三闻言,自负的心不愿服输,他凝起了比起原先数倍粗又锐利的真气箭,还将剩下所有的真气及內力全加诸在自己的拳上,吼道:「妖女,去死吧!」

十二、离开 - 之三十九 - 路遇王元谷

「二三,你打的是石队长呀!」

「二三,你清醒点!」

石卫的能力一向是有目共睹的,只能说小二十三不愧是最具潜力的接班人,他现在处于潜力被逼爆发的情形之下,能力比平时超常发挥了不知几倍,再加上虫子们也拼命破坏着防御障壁……。

小六几个就这样见到石卫的防御障壁隐隐出现了裂痕。

石卫亦是敏感地觉察到防御障壁开始出现裂痕,他虽有心想去修补那些裂痕,可小二十三拼尽全力的一击也是不容忽视的强,他只能专心地对付他,将真气灌在自己的拳上,好与小二十三的抵消,又另外暗自运起了内力,以防真气被耗尽、障壁破裂瞬间需承受到的小二十三的内力攻击。

「十七、二五,你们在此处待命,我去将二三丢出来!」小六见情况不妙,学着石卫先前的方式,将自己身上覆了层真气之后直接进了门,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他们俩的身旁。

待小六到他们身旁时,石卫防御障壁上的虫子们已经准确无误地朝着障壁上最大的那条裂缝过去,以致于那处障壁上有几倍数量的虫子迭在那处,让那里看起来是随时会完全崩溃的形容。

小六抿了抿唇,看了石卫一眼,石卫颔了首,小六便蹲下伸手往小二十三的脚踝去。

小二十三一心一意都扑在了眼前的「妖女」身上,并未注意到脚踝被人抓了一个准,于是一个抬脚、一个直接撤了防御障壁。

石卫撤了真气,小二十三的拳直接往石卫脸上招呼,只是石卫并未真给他往自己门面上一拳的机会,他以内力及真气顶着、一掌握住了满是虫子的小二十三那满是内力及真气的致命一拳、另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甩往石门的方向。

小六在此时也发挥了惯有的默契,十分配合石卫甩出小二十三的时机,帮忙推了力,小二十三就这样直直地被丢往石门的方向去。

在石室外的小十七及小二十五见小二十三被丢了过来,准确地一人站在了小二十三的一边,将他接住后顺势拉出石门之外。

小二十三一出了门外,身上所有的虫子立即如小十七所试验过的那般,全都碎成了渣渣往下落,只是小二十三他人亦是无力地垂着,也已无意识。还好有小二十五及小十七的扶着他,让他未与虫子们一同落在地上。

小十七燃了一只火折子检查小二十三的伤势,发现他气息微弱,露出夜行衣的所有肤色都已呈黑色,恐怕是中毒严重的症状,且一道青气自他额上的发根直下印堂,如不做任何功夫,恐怕小二十三的性命将会不保,小十七当即拿出一颗药丸让他含在口中。

小二十五在十七检查二十三的伤势时依然盯着石门内的状况,想着如有需要,便要随时上前帮忙。

石卫在撤了防御障壁后被虫子们一拥而上,幸而小六就在一旁。小六赶紧靠向了他并同时将真气往外扩展成防御障壁,因此石卫只是一口气输出过多真气觉得内理一瞬间调不过来而有些气喘。

小六扶着石卫很快也退至石室外,才出了石门,小十七便开了口。

「石队,二三中毒非常深,肤色都透黑了……,方才我喂了他护住心脉的药,可青气已直下印堂,不很乐观。」

「是么……。」石卫往石门内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小二十三,「廉祯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这处不必守着了,我们走吧。」

一行五人出了山洞,立时有人上前道:「石队,我们发现附近也有人追着廉祯道姑而来。」

「知道了。所有人先回马儿那处。」石卫点了点头,转向小十七道:「十七,你同二五送二三回香料庄园,看看庄主有无办法延迟毒发,另外向情报部求助,找人来给二三看病。」

「是。」

一行人以轻功迅速地回到先前的落脚处,小十七与小二十五正要上马送小二十三回庄园时,有一匹孤身上路的马儿竟往这处来,所有的人立刻先藏了起来。

那匹马原本骑得颇快,愈靠近石卫一行,忽地就放慢了速度。石卫一行心中的警铃大作,人人的手都放在了刀柄之上,就待有个风吹草动便能立时发动攻击。

马儿愈来愈靠近他们的藏身处,石卫希望来人如果是敌人能快些发现他们,他们打起来时反而好掩护十七他们送小二十三走;如若不是敌人,就快点通过吧!

可偏生马上的人让马儿愈走愈慢,最后到了他们的藏身处前还慢吞吞地勒了马,待马停下后,才翻身下了马。

来人下了马后先是以火折子点燃了火把,然后就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一会儿后才突然发了声。

他缓缓地道,那声音有如小溪的淙淙流水,一声一声地打动人心:「阁下请现身,我知道你们有个弟兄正命在旦夕,如果你们希望他能得救,就出来让我瞧瞧。」

藏身的一众们武功都是相当好的,藏匿之术亦是练得出神入化,他们心中觉得很是好奇,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

可再好奇他们没有命令亦是不动,如此僵持了一小会儿,小二十三无意识地吐了一口浊血,石卫只好打了暗号,自己站了起来,亦是让小十七及小二十五扶着小二十三出来。

「嗬,我还想你们要撑多久呢。这位小兄弟快不行了。」

「敢问您是……?」石卫见眼前这位看来约莫不到二十岁、充满阴柔气息的翩翩美少年。

「我是王元谷,一般人称我元谷药师。」元谷药师一面随意地说着,一面往前看清了小二十三的模样。

「元谷药师……?您的师兄是……?」

「庆长药师呀。」元谷药师边回答边翻了翻小二十三的眼皮,还为他切了脉。

石卫重重地呼了口气:「小二十三果真是运气好,药师,我是御王座下的石卫,还请您帮帮忙,救救他。」

元谷药师睨了石卫、小十七及小二十五一眼:「他这身伤是在蛊族禁地弄来的吧。」

「是。」

「哼,你们胆子还真是大呢。」元谷药师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了颗药,二话不说便先将药塞进了小二十三的嘴里,「走吧,先回南祁山找个地方帮他疗伤,他中了毒也中了蛊。」

十二、离开 - 之四十 - 失踪案件

「药师,不好意思,我们还在执行任务,就麻烦您为他治疗了,所需的诊金向这二位开口便行。十七、二五,二三托给你们了。」

正当小十七及小二十五要应声时,元谷药师抬眸打量着石卫,他温柔地笑了笑。

这位带着阴柔气息的翩翩美少年在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让人分不出他是男还是女,那眉眼有如少女娇媚羞怯,颇有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感。

可你若是仔仔细细地瞧了他,他那柔情的一双桃花眼中却又兼之带着刚毅并着玩世不恭的冷情煞气,再配合后来所说的话,则是让人觉得阴揣揣地,不得不听从他。

他不冷不热、不紧不慢地道:「你是……石卫,对么?」

「是。」

「你身上也中了蛊,需要解蛊才行。」

「我?」

「嗯。」元谷药师朝面前的四个人瞧了瞧,眼睛转了一圈,缓缓地道:「还有一个人进去过那山洞里,也需要解蛊,让他出来吧。」

小六相当地疑惑,元谷药师是在说自己么?可眼下有进山洞里的除了在元谷药师面前的四人外,就是自己还未现身。

他说自己中了蛊?没什么感觉耶……。

小六还在想着,突然头顶一痛,好似被什么蜂给叮了一口。可这天虽然快亮了却也还未亮,哪儿来的什么蜂。

他才这么想,耳畔便出现蜂鸣声,接着身上到处是被蜂叮了的感觉,他只好赶快现身,到了石卫身旁。

元谷药师觑了眼小六,桃花眼弯弯,却是不冷不热地道:「这位兄弟,你还真是调皮呢!」

小六闻言有些炸毛,自己竟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说调皮……只是自己要解蛊,而解蛊这活儿自己不会……只好憋屈了这口气。

石卫心下有些佩服,眼前这位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却能知道他们总共有五个人进过那山洞,看来也是愿意为他们解蛊的,于是他出面道:「药师,不晓得我们身上的蛊毒是否很难拔除?在下还得执行任务,实在是无法耽搁太多时间。」

「我知道。你们几个中的蛊他身上并没有,可见你们并未照着规矩到石门前的,对么?」

「是。」石卫很干脆地承认道。

「那蛊倒也不是什么难解的玩意儿,只是不解的话,四十九日后那专门嗜心的蛊虫便会钻进你们的心脏去吃个饱,到时你们也就玩完了。嗬,任务什么的,也不必执行了。」

他看似无所无谓地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琉璃瓶,从中倒出四颗小药丸在掌心:「来,要是不想这样就玩完了,就把这个吃下去,这药一人一粒,吃了之后等一个时辰,我再处理。」

石卫毫不犹豫地从元谷药师的掌心拿起一颗小药丸吞了下去,其它人见状亦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公主,师太说池子已经都准备好了,因此她得离开宫里头去往南祁山一趟。」

在床榻上的夏文嫣睁开双眸,好一会儿才回道:「知道了。宫里头现在的情形如何?」

「虽然还未东窗事发,可宫里头的痕迹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事情绝无可能查到您头上的。师太还说她已住腻了宫里头,她不想扰了您的天伦之乐,此去后便不会再回宫。」

「这样呀……。姑姑她不打算再回去了呀……。」

夏文嫣默了好久都未再作声,佐文以为她复又睡去,打算要安静退下时,夏文嫣突然开口道:「今日是她离开后的第三日了,你去问问那个婢女,现在御王府的情形如何。」

「是。」

佐文退下之后,夏文嫣再睡不着,起身披了件衣裳,走到窗旁推开了窗。

窗外的天空未明,星子点点,风倒是凛冽得很,再加上昨日的一场滂沱大雨降了温度,风将一室温暖尽数给吹凉了,可夏文嫣觉得更凉的是人心。

「姑姑,妳要抛下嫣儿了么……?」

夏文嫣用力地攥紧了拳头,低声怒道:「您也知道嫣儿渴望一个温暖的家,现在只差了一个御王还未受控制,眼看就快要成功了,您为何急着离开呢!」

「是因为嫣儿叫母妃一声娘亲的缘故么?」

「您生气了?您分明就清楚嫣儿心中与您最亲的不是……?」

「嫣儿不明白……嫣儿将来一定会孝敬您的,为何您要走……。」夏文嫣双手撑在了窗台上,窗框上多了几滴水痕。

巩毓灵合着瞌睡差点儿从树上摔下来。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又恶梦了造成的惊醒,才致使睡相良好的她差点儿从树上给摔了下来。

也因为这梦,她醒的时间刚好,位于斜对面位置、刘家长屋里的乞丐们也差不多睡醒要准备出门。

巩毓灵瞧了天色已有些明亮,时辰早已过了城门开的时间,心道:奇怪,今日他们不用去排城门队伍出城么?

她再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昨日已是她离开御王府的第二日,乞丐们要出城却不知连乞儿出城也需要路引,想必他们只有城外市集的大日子才会早起赶出城吧……。

所以今日这时间是他们平时准备出门的时间?

巩毓灵还在想的时候,斜对面长屋的门开启了,乞丐们鱼贯地走了出来,然后三三两两成群往不同方向去。

向着她方向走过来其中有两组乞丐,其中一组中的一人向另一组的问道:「你们今日打算要去哪儿乞讨?」

「东门市井吧。你们呢?」

「唔……还没决定呢……既然你们去东门市井,那我们去东心湖附近好了。」

「这时节去那儿有得分么?」

「那附近的酒楼多,冬日那些个大老爷们喜欢去酒楼吃火锅,那一不小心点了太多又不习惯打包回去的,就有机会啦。」

「说的也是。对了,咱帮主何时回来呀?」

「不清楚呢!听说这次是出了大事情!」

「大事情?什么大事情?」

「这阵子好像有许多未及笄的小娘子失踪,天耀各地的丐帮也有发生幼/女失踪的事情,帮主出去查这件事了。」

十二、离开 - 之四十一 - 玩游戏

「你说这事这是真的假的?我们这处还没听说有什么小孩失踪呢!」

「许是在都城里比较难做案吧,哈,还好咱们是住在都城里。」

「可是……听说邻近城里的小孩也是最近才开始传出失踪的,你说……会不会接下来就换我们这儿……。」这乞丐边说,边牵紧了自己五岁的儿子。

旁边一个乞丐搂过一旁有双大眼睛的七、八岁女娃儿道:「呸呸呸、别乱说话,我家这贴心小棉袄可是不能有事!巧儿,要跟紧爹爹,千万别贪吃贪玩就跟人跑了,知道不?」

乞丐们大约不晓得他们如此的几句对话,于巩毓灵来说是透露了多少重要的信息。

她蹙眉,觉得昨夜见到的二名男子所做之事,定与那些失踪的孩子们脱不了关系。既是如此,那么就得尽快把暗号一事传出去,才好破坏那些人要带走孩子们的计划。

巩毓灵见那些乞丐们走远也未有动作,只是缩了身子,将厚外袍拉了拉,继续待在树上,眼神往长屋方向望去,思忖着、等待着。

乞丐给一般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不修边幅、脏脏臭臭,再来才会注意到他们衣衫褴褛甚至是衣不蔽体的形容。

可自己上回来到这处往里头瞧时,她注意到长屋里虽然有个难以形容的味儿扑面而来,可那里头的环境竟分了区,有些区域看起来与一般人家相比是不至于差到哪儿去的,尤其是有孩子、孕妇的区域。

她大胆地猜测聚集在这处的乞丐很可能与一般印象中的不同。

或许有些事情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瞧的罢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如此。

她自己的心里认为,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追求着那中庸之道,就如生长在过于干净环境的人遇上一点脏就易生病,可长期处于不干净环境的人亦是容易生病一样,凡事都讲求个「度」。

而此处的乞丐既有个长屋能固定在此安生歇息,更是在此孕育下一代,对里头的环境自然也是会上心,才好减少孕妇生产时的危险、孩子患病或者居住在里头所有人染上传染病的机会。

若事情如她所想,那长屋中留守的乞丐在出门乞讨的乞丐们出门后,便会做些打扫环境卫生以及清洗衣物等等与寻常人家一样的差事。

毕竟自己不想暴露于太多目光之下,待屋内行动自由的成年乞丐多半都出了门之后,那才会是个接近乞丐孩子的机会。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果然,长屋的门依着她的期望又开了。

这次出门来的是一群女乞丐,她们手上的篮子里满是脏污又褴褛的衣袍,看起来是要去洗濯场洗涤那些篮子里的东西。

巩毓灵目送着那些女乞丐离开,还是不动声色地待在树上。

一直待到了辰时正,长屋的门第三次开了,她终于挑了挑眉,眼神聚焦,看着长屋前的那些人。

十几个有大有小的孩子们,穿着上头有许多补丁的厚袍子,从长屋里伴随着童言童语开心地跑了出来。

「欸!我们今儿玩什么好呢?」

「来斗千千(陀螺)!」

「不好,你爹做的那个新千千那么沉,我们的一下就被斗垮了。」

「那今儿风大,玩风筝吧!」

「不好不好,玩摸瞎子吧!」

「才不要摸瞎子呢!你每回到最后都耍赖!」

十几个孩子都想玩不同的,一时间意见根本无从整合起,巩毓灵踩在这个时机点儿出现在了孩子们的身前。

她手里拿着二十支的竹片来到他们面前:「有人想玩玩新游戏么?」

「新游戏?什么新游戏?」

「姐姐,那游戏好玩么?」

「好玩。如果不好玩姐姐也不会介绍给你们玩的,不是?而且呀,姐姐如果问你们有没有人想吃汤圆的?你们怎么说?」

「我!」

「我,我想吃汤圆!」

「我也要!」

巩毓灵挥了挥手中的竹片,「只要照着我手上的这些竹片上的画去找,最后能找到上面有画有汤圆竹片的人就能吃到真正的汤圆,你们觉得这样好不好?」

小萝卜头们异口同声地道:「好!」

「不过,姐姐还想再问问你们,汤圆很大一碗,有拿到汤圆竹片的人去兑换汤圆的时候能不能分一些给其它没汤圆吃的同伴呢?」

「能!」

「很好,那姐姐开始发竹片啰!汤圆统共只有十碗唷!看谁最厉害、动作最快最先找到!」

所有的小孩一拥而上,拿到竹片后便照着上头的提示去找下一支竹片。

孩子们拿到的竹片上并没有字,巩毓灵只是在上头画了些不同的图提示藏着下一张竹片的位置而已。

当孩子们都开始去找竹片,巩毓灵便往长屋的门口去,想去找先前与她交换外袍的那位妇人。

她正走到门口,长屋的门刚好也吱呀——地一声后开启,两人一个照面,倒是对方先开了口:「呃,原来是妳呀。」

「早安。」巩毓灵温声道。

「妳带孩子们玩游戏?」

「是。能找到竹片上画了碗汤圆的人可以到北门市井的街角汤圆摊与主人家换到一碗汤圆吃。」

妇人蹙起眉,目光在巩毓灵浑身上上下下来回地打量了她好几回,才说道:「姑娘……妳是在体验民间疾苦么?」

「蛤?」

「我说妳们这些有钱人是怎么回事,有好衣裳不穿、穿了身粗布衣,然后找我换了件破外袍,现在又来与孩子们玩游戏、赢的人可以拿到汤圆吃?」

「妳误会了……。」巩毓灵蹙眉想辩解,可话尚未说完,妇人又自顾自地说道:「我说呀,妳若是要找优越感,可以多多发粮救济贫苦,让孩子们这样玩有意义么?」

「不,妳真是误会了,我是外地来的,可是与家人走散了,一边想摸熟这里的环境,一边在找家人。

这个小游戏是因为我先前受街角汤圆摊主人家的好心,所以也想试着做点儿好事回馈一下这京都人情的温暖。」巩毓灵尽量看似轻松地说道,「而且,想说光做好事没什么意思,让孩子们这样玩,一方面让他们能动动脑筋,二方面还能有汤圆做奖励,填个肚子不是很好么?」

十二、离开 - 之四十二 - 打赌输了?

妇人充满狐疑的眼光看着她,半晌又开口道:「还是妳打赌,赌输了?」

「蛤?」

「哎呀!姑娘,我虽然是个乞丐,可这点儿眼力及见识还是有的,好么!妳这身气质要嘛不是天潢贵胄便是皇亲国戚,再要不,也一定是世家出身的人。妳八成是打赌赌输了才得来这边陪我们的小孩玩吧!」

「额……。」巩毓灵忽然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飞过,对着她说「阿厚、阿厚!」,她对于这位妇人的脑洞之大,感到惊讶。

不过这妇人既做此想,说不定这样的误解反而能帮忙及配合自己,于是她赶紧往左右瞧瞧,再看着妇人故做神秘地小声道:「妳真厉害,这样也能被妳看出来!」

那妇人本想拍案叫绝,可惜眼前无案能拍,只好拍了大腿,高兴地大开嗓门道:「我就知道!」

巩毓灵赶紧将食指立于嘴唇的中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嘘,麻烦妳小声点,我若是被发现有人帮忙,就输得更惨了呢!」

妇人点了点头,小声道:「好,我小声点儿。哎呀!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冲着妳给了我一件新暖袍,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谢谢。」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这是我该做的。」

巩毓灵向她微笑点头。

「其实与妳打赌的那些人都错了,我们虽然是乞丐,可一点儿也不脏不臭的。」在她们两人齐刷刷地看着正在找竹片的孩子们的身影时,那妇人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那凤鸣军的行踪还没找到?」

「回王子殿下,我们的人前日追踪他们从山区进入天耀领地之后,就没有再联络了。」

「一群饭桶!再派人寻踪迹去找。」楚秀成想了想又道:「药师呢?有没有着落了?」

「回殿下,属下正全力在中土大陆各地寻找承影药师的下落,另外听说琮瓍南方最近出了个专门做外科的名医萧鸣鸿,现在正与他接触中。」

「是么?不论他们答不答应,都让他们来给我医治子瑧。」

「是。」

「天耀那处的探子还没传回御王府的消息么?」

「回主子,还没有。」

「真是奇了……难不成他们的大婚之事没结果?」

与此同时,还蛰伏在御王府大门对面树上那楚秀成座下的探子,在天色大亮后还是未见到御王府里有人出来挂上白灯笼、又或是有人乘马车入宫等等景况,心中觉得好生奇怪。

今日是御王迎娶王妃之后的第三日,按理说该进宫请安,又或是王妃在成亲后那夜子时便已然骤逝而需按礼制治丧都该有个定论才是,如何御王府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想了想,未免自家主子等不到消息失去耐性,还是先提了笔,写了书信,把自己的所见传了回去。

「好了,如此你们身上的蛊就都解了。」

「多谢药师。在我们身上的就是这小小的……欸?怎么看起来像一颗颗晶莹饱满的米粒。」

「嗬,要不要我帮你种回去?如此你便能知道这是米粒还是蛊虫了。」

小二十五吓得赶紧道:「不、还是不了,药师……。」

元谷药师温婉驯良地笑了一笑:「好吧,那我就收起来了。」

他从腰间拿起了一个小琉璃瓶,单手将小瓶的瓶口塞拿了下来,待另一手把那些「米粒」都放进去瓶子后再塞回瓶口塞。

「药、药师,您那样放没问题么?」

元谷药师抬眸看着小二十五,唇角勾了勾:「我是专门玩蛊的药师,你说呢?」

「是、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话说得不适当。」

元谷药师拍了拍小二十五的肩,扭头看向石卫正色道:「你们为何会去到蛊族禁地里?

那处既被称做是禁地,便是不能随意进入的地方,尤其你们连蛊的本质是什么都不清楚,竟然敢进去……嗬,我真是佩服你们的勇气呢。」他顿了顿,又道:「还是你们是去找什么东西的?」

石卫蹙眉,虽然他很感谢元谷药师救了他们几个,可关于任务及任务内容是机密事项,那并非是能随意说出口的。

「御王殿下找我到京都,是为了要我帮他的妻子灵儿解蛊。你既是御王座下的人,看起来又是个领头的,应该见过你们王妃吧?」

「是,我是见过她。不过既然药师您是被请到京都去,如何又会到这处来呢?」

「嗬嗬,这说来就话长了,我来这处找东西的。你们呢?能说了吗?」

石卫摇了摇头,向元谷药师做了个揖,「药师,我很感谢您救了我们,想当然尔,基于友善良好的互信互惠关系,我应该要告诉您一些事。

只是我们一行身负重要任务,这些是不可随意告知他人的,还请药师多多体谅。

如若您真的想知道什么,还请让我先请示过我家主子再言。」

元谷药师挑了挑眉,笑道:「若是我拿你兄弟的命、又或者你们的命来威胁呢?」

石卫神色凛然,直视着元谷药师的双眸:「药师之高明,众弟兄们都看在眼里,今日若然药师想取我们性命,那便也是唾手可得之事。

我们忠于殿下,诚然性命是宝贵的,可士可杀、不可辱,药师是难以以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又或是所有人的性命做为交换之物的。」

元谷药师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将我与你们会合的讯息传回去,看看殿下怎么说。另外,我可能需要你们的协助,这点也麻烦你问一下。」

「是。」

「你们要与我回香料庄园么?你们那位弟兄身上的蛊比较复杂,现在紧急处理后是解了一半,可他毒中得深,需要一些庄园内的香料来救命。」他轻笑了一声:「他被我救可真是运气好,等他大好后,功力便是直上了一阶。」

「真的?」石卫讶异道。

「是呀。」

小二十五赞道:「那真是太好了。」小十七闻言觉得他失言,忙拉了他的手一把。

元谷药师觑了小二十五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嗬,若不是他遇上了我,那也不用升什么功力了,直接准备口棺木比较快。」

十二、离开 - 之四十三 - 佐文的召唤

元谷药师与小二十五在打趣时,石卫在一旁沉默地思考着。

他并不知道廉祯进了蛊族禁地会在里头待多久,亦不晓得廉祯进了那处是要做些什么事。

不过廉祯道姑暂时将马儿留置的位置其实离庄园并不远,除非她接下来要弃马而行,不会回到庄园附近……唔……即便是如此,她一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还是躲不过他们的眼睛的。

另外,追踪她的那些人的情报需要花时间整合,回庄园也能帮小二十三疗伤及方便信息传递回京都。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带着他先护送药师回庄园。」石卫点了小二十五、小十七、小六说道。

「是。」

待到小六及药师一行走远,石卫向着其它未得令的人道:「原本在外留守的继续留守,只要廉祯道姑出现,便派一人回报,其余的人跟紧她,知道么?」

「是。」

「你们两个,去收集跟着廉祯道姑的那些人的情报,愈详细愈好,午时正的时候将已得手的情报送到庄园来。」

「是。」

几路前来汇报的亲卫、暗卫退出书房之后,书房里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云颀摇着头退出书房,正巧遇上了昊天策带着雪晴进院子来。

「云颀见过瑾王殿下、晴公主殿下。」

「免礼。」昊天策笑看着云颀,「这书房是又给毁了?」

云颀点了头,无奈地苦笑道:「是。」

「好吧,你先去调人来收拾。」

云颀做了个揖,便先往库房去了,昊天策握住雪晴的手紧了紧,带着她往书房的门走去。

雪晴在书房门口往里头瞧,书房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砸了、毁了个彻底,只余那个莲花木雕文镇还好端端地揣在昊天岭的手心里。

昊天策小心护着雪晴别踩到地上破碎了的瓷器,跨进了书房里,昊天岭闻声抬眸,一脸阴沉。

雪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小声地与昊天策咬耳朵:「策哥哥,所以是因为还没找到在发火……?」

「说什么呢!线都布下去了,她一定很快就会被找到……。」

既然昊天岭都听见了,雪晴也就直接说话了:「岭哥哥,你这样一直砸书房也不是个办法。」

昊天策接着雪晴的话道:「这儿连张椅子都没得坐,你让晴儿得一直站着?我晓得你囊中挺深的,可再如何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到我那处去吧。」

昊天岭直直地看着雪晴的双眸,淡淡地说了句:「我又重复地梦到了那两个梦。」

雪晴蹙眉,抿了抿唇:「你是说你同姨母一样能……。」

「嗯。」

「不管如何,你这儿也不能办公理事了,我们先回瑾王府去吧,到了那处再说。」

「嗯。也好。」

三人正要出书房,云颀匆匆地回来。昊天岭一见他,便开口道:「书房的样式改成与莲华芳沁的前厅相同。」

「蛤?可王爷……。」

「就改成与那处一样的样式,我不会再砸了,就那样等她回来吧。」

云颀偷偷觑了自家王爷一眼,从昊天岭那眼神里的坚定,大致了解了他话中的意蕴。

书房的样式要改成与莲华芳沁的前厅相同,首要便是将书房内那张一人用的书案替换成两人能共桌的加长型书案。

可书房的主人既是自家王爷,能与之共桌的人八成只有王爷所认定的那位王妃了。

也就是说,王爷他已经下了决心,待灵儿姑娘……不,是准王妃回来之后,往后不论会发生怎样的事,他都不会再将她给蒙在鼓里,甚至是她愿意的话,王爷会直接让她参与核心中所有的事。

在王爷的心中,她该是与自己平起平坐之人,而不是关在深宅后院里的无知女子。

或许明着来,才是更能保护她的方式。

只是,王爷的这份心……。

「是。属下知道了,等会儿就通知管家,让木作坊那处重新来丈量尺寸。」

昊天策瞧了眼昊天岭,拍了拍雪晴的手道:「哎呀,晴儿,本王好像还不够宠妳厚?」

「嗬嗬,策哥哥,你终于发现了呀,你总是把晴儿当孩子看。」

昊天策搂了雪晴:「我知道妳能独当一面的,就权当是给我这个大丈夫一点儿薄面,让我觉得我还有些用处吧!」

雪晴笑而不语。

云颀眨了眨眼,因还有要事禀报却不晓得该如何介入谈话,只好咳了二声:「咳咳,王爷,属下方才收到看守玉燕丫鬟的暗卫通报,说那丫鬟忽然像疯了一般想闯出府去,他们判断是佐文在用了什么方式好召唤玉燕与他见面。」

「是么?看来文嫣公主安生了几日后坐不住了。」

「岭儿,你打算如何?」

昊天岭嘴角噙了一缕冷笑:「既然她又来探御王府的消息,怎能让她失望呢。走吧,我们先去见见玉燕丫鬟。」

一行人到了关押玉燕的屋子,那是一幢靠近「府墙」的长屋,这长屋平时没有人居住,只有在王府内有人犯错或者是因特殊原因申请时才会使用的屋子。

这玉燕当初被抓时,昊天岭正忙着指挥以及亲自到处去寻找巩毓灵,因而没人管她。一直到她被丢在地牢里有足足二日,昊天岭才想起她来,认为她还有利用价值,改而关在这长屋之中。

他们一行到的时候,那丫鬟已被绑在有着后背的四脚靠椅上躁动不安,她甚至是以极艰难的姿势、有如背着那实木重椅站起来,跳着靠到离府墙最近的那片墙,想破墙而出。

昊天岭亲自到了她的面前,她好似也未见着,理都不理。

「嗬,好厉害呀。」昊天岭轻笑了一声。

「岭哥哥,她……她是疯了么?」

「应该不是。」昊天岭答完,就有一只金色的蜂从他的头发中优雅地飞了出来,昊天岭指着玉燕道:「去吧。」

金蜂在昊天岭的头上绕了一圈之后,便飞到了玉燕的头上及靠近她的身体各处。不多久,玉燕整个人便冷静了下来,垂着头坐在了靠椅上。

待到玉燕冷静下来后,金蜂在她的头上绕了三圈便悬停在她的头心正上方,昊天岭见状颔了首,金蜂便回了他的头发之中。

「怎么回事?」雪晴好奇道。

「这丫鬟的身上有蛊。约莫是母蛊在呼唤吧,所以她急着去母蛊的所在之处。只是她平时能自由活动,当然能想办法出府,可现在被绑着关在这处,所以急得不能再急。」

十二、离开 - 之四十四 - 让她赴约

昊天岭走到玉燕身前,在她的左耳畔打了一个响指,玉燕登时眼神变得清明,抬起头来又立时低了头:「玉燕见过主子。」

「这几日御王府发生了何事?」

「回主子的话,前几日郡主擅自离开御王府至郡主府后不知所踪。连带的与主子的大婚也被取消。」

「然后呢?」

「主子您大发雷霆,说德安郡主得了宠爱竟不识抬举,害得主子您并御王府在皇族之中的颜面尽失,着人一定要将她抓回来严惩。

至于王妃一位,将改聘他人,另择吉日再行婚仪。」

「嗬,有听说本王要改聘谁为王妃么?」

「听说主子有意趁此机会改聘夏立国的文嫣公主为王妃。」

「嗬嗬,很好,很好。云颀,替她松绑,让她理一理后出府去见佐文。」昊天岭偏了头,又轻飘飘地补了句:「对了,记得着人盯紧。」

「是。」

昊天策笑着打趣道:「岭儿,你们这丫鬟说的怎么与我看见的事实不符呢?」

昊天岭哼了一声:「哼,不过是用了点散布流言的方式……。」

「这样呀。」

三人往门口走去,迎面而来一个亲卫:「殿下,有您的信。」

「信?」昊天岭瞥见了信封上的暗纹,不甚有兴趣地接过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北原的太王子。

再展信一瞧,太王子的信上写的都是先前已知的情报。

昊天策见昊天岭一副大眼瞪小眼的形容,便道:「那位太王子信上写了些什么?」

昊天岭无所谓地将信递给昊天策:「大约是在讨好吧……他的伤不是才养得差不多而已,这会儿就急着希望我们能帮忙他对付楚秀成。只是他信上提的这些,都是我们早已知晓的情报。」

昊天策将信接过瞧了瞧,上头写了楚秀成新近的一些情报,包括了秦子瑧受伤,楚秀成到处在找名医治伤之事。

昊天岭在一旁略略思忖了一小会儿,想到先前引起冻湖融冰那一男一女及私兵之事,又过了一遍先前的情报,他望着玉燕远去的身影,扭头问云颀道:「上次融冰事件、领着私军的一男一女追查到了没有?」

「那件事现在是鹰卫在查,他最后一次回报是前日追着那些人由北原的山区进到天耀领地,之后就未再有消息了。」

「唔……前日么?」昊天岭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以鹰卫的作风,这十分不寻常,啧……小六现在到南方去了,这样吧,让位在东北方的暗卫们组一队身手矫健的去寻,尽快回报那些私兵的名头是什么,以及那一男一女的身份。另外,尽可能确认他们手中有多少惊雷丸。」

「惊雷丸?」

「我希望他们没有,但依照我的推测,恐怕不乐观……让前去的暗卫们尽可能小心惊雷丸的威力,以及他们手中的暗器。」

「是。」

「走吧,回我瑾王府书房,还有焦头烂额的事等着你。」

「策哥哥,你还真坏,没见岭哥哥有些头疼了么,还吓唬岭哥哥呢!」

「阿不然呢?那事我们实在是不方便出面,可暗中又得紧盯着才行。」

三人对望了一下,雪晴幽幽地叹了口气,「贤王一事,于你们确实是有些棘手。」

巩毓灵这头的游戏玩得十分成功,十几个孩子统共找到了七片、上头绘有一碗汤圆的竹片,他们十分高兴地一起结伴去到街角汤圆摊去领汤圆吃。

在他们去市井的时候,巩毓灵跟到了市井,远远见着他们顺利地换了汤圆、吃得很香的模样,便悄悄地退了。

她摸回到藏身之处,想着该如何做才能安排这群聪明却不识字的孩子们将暗号与对照的字组合起来。想了很久,决定用念谣的方式,于是她将暗号写在竹片上,然后编了念谣。

待一切都处理好,早已过了晌午。

巩毓灵伸了个懒腰,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肩颈,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她回想了一下,也难怪自己会觉得饿,合着她已经超过了十二个时辰未曾进食。相较于吃,她现在满心满意都是放在如何让可能与掳童相关的记号,在不知不觉中能传递到官府去的事情上。

唔……还有随着天气一日日愈渐寒冷,她觉得自己似乎像头小懒猪,有时边想着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打起盹来。露宿这事要长期以往,终究是太不可行的。虽城门那处不可能一直需要路引才能出去,可只要城门一日不取消路引盘查,自己一日就是被困在城里。自己也是该打算一下,待记号的事情传达了之后,该去往哪儿住比较好。

她将东西藏好,把换来的乞丐外袍拿出来,折了折。那褴褛的外袍不一会儿就被她的巧手迭成一条看起来有些别致的披肩,破成一条条布条的部份竟变成了一朵淡色立体的蔷薇。

她将披肩披在头上,披肩二侧略微遮住自己的脸、又再把自己的头发都藏进去了之后,便往北门市井的方向去。

玉燕为了与情郎见面,匆匆地回了锦绣阁沐浴,换了件衣裳、拿着以往去市井时都会带着的竹篮,急急忙忙地出了御王府。

她出了御王府不久,拐弯一进了另一条巷子,便见那处泊有一辆做工精细、上头却无任何纹徽的马车。

玉燕约莫不是第一次见到那辆马车,暗暗跟在她身后的小丙见她轻车熟路地上了马车,跟着马车便往前驶去。

「玉燕,妳今日怎地如此地慢,出了什么事么?」男子温和地问道,短短几字,话里透出的关心令玉燕面红耳赤。

玉燕抬眸,与眼前穿着一身青衣、身形颀长的男子的双眸对上。男子眼神里的柔情让她觉得即便现在就立刻溺死在那秋波里也甘愿。

好半晌,玉燕才眨了眨眼嘟着嘴道:「先前知道你想见我,可那时我手头上正有事,只好做完才赶紧出来。」

「这样呀。」男子的手握住了玉燕的手,「天气这样冷,我们去铺子里给妳买个润手乳,好不好?」

「佐少……佐文,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怎么会想问这问题呢?傻丫头?」

「毕竟我们的身份差距颇大……。」

「嗬嗬,妳觉得如若哪一日我去御王府向妳主子求娶妳如何?」

玉燕闻言怔愣地望着佐文。

十二、离开 - 之四十五 - 流言何来

身为女子,当心有所属却又无法肯定时,总是喜欢用各种旁敲侧击的方式,想从对方的表现去猜测对方的意图、去揣度自己在对方的心中有几斤几两。

尤其玉燕在夜深人静之时,也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出身与对方的差距,再加之见多了来往各王府间、皇室里那些出众的皮相,更深知自己的相貌平庸,文采、资质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或许对方只是偶然遇上一个觉得有趣的小侍女,想玩玩而已。

可她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所以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个傻问题……。

玉燕原以为她会得了个「痴心妄想」的回答,未料到他竟会那样说。

马车很快地驶到了北门市井,佐文温柔地牵了她的手下马车,玉燕的魂儿似乎一直没跟上,脑子里还一直回荡在佐文的那句「妳觉得如若哪一日我去御王府向妳主子求娶妳如何?」里。

他们并肩走在市井里,佐文轻轻地牵着玉燕的小手,时不时在街边的小贩又或是商铺前停下来把玩贩卖的商品。

玉燕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牵着,感受到呵护倍至的感觉,在此之前,她只见过郡主被自家主子这样对待的形容。

她感觉到佐文的大手好大,能将她的小手握进他的掌心,他掌中、手指上的硬茧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丝毫未注意到一位京都里的世家贵公子如何手中会有长年握剑而生的茧子。

巩毓灵去到市井先进了书斋买了张学堂都在用的地图,再在路上随意向一位老妪的包子摊买了个实实在在的大包子后边走边吃。

她目前手头上还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烦恼——手枪的保养润滑油的替代品。

想着也许漫步在这市井之中,看到一些形形色/色的商品,或许能有什么解决问题的灵感会出现。

当她经过一处卖有各种油品、保养乳、鬃毛刷等等的商铺前,她眼睛顿时放亮了起来,三两下将手上的包子吃了个干净,立刻转进了商铺里瞧瞧。

她先前从玲兰园离开时,整个人其实是浑浑噩噩的,脑中一片混乱,不晓得自己是为何、又是何时将glock19给放入袖袋之中。或许当时她是无意识所为,可她清醒后十分懊恼为何未顺道将一旁那多宝阁上的硅油顺便带走。

手枪这种东西,没用的时候并非是搁在那儿便行,平素还是需要经常保养,才能确保使用时能一切正常。

更何况手头上这把glock19在这冷兵器的时代,多少能做为自己保命的重要伙伴。

只是,这时代没有现代的什么含铁氟龙的枪油又或是硅油,现在真不晓得该挑什么油才能做为手枪的保养用油。

她边头疼边仔细看这商铺里的商品时,一旁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玉燕,妳瞧这里卖好多种润手乳,妳来试试。」

玉燕?好熟的名字呀!

巩毓灵不动声色地低了头,又拉了拉披肩的一侧,让靠近那对男女的那侧末尾能更加遮住自己的脸,并状似在专心地挑选商品。

事实上她为了确认,还是偷偷地觑了身旁的男女。

才觑了一眼,她暗道:真是遭了一个大糕,那不是御王府里的大丫鬟玉燕么!

巩毓灵身旁的男女开始在试用商品,她也不好离开,只好也跟着试用,心中边祈祷着身旁这对男女能快点儿离开。

「好久没找妳出来,府内还好么?」

「我家主子最近不怎好呢……。连带我们做下人的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怎么了?妳没受到刁难吧?」

玉燕低低地说道:「先前你也知道我家主子与郡主要大婚的事。可郡主在婚仪的前一晚失踪了,搞得人仰马翻……所有的人到现在都还找不着她。婚仪当然也……取消了。」

「嗯。妳家主子被摆了一道,心情很不好吧。」

「是呀,正因为如此,听说书房被砸了好几回,府内的气氛也变得十分肃杀。主子派人到处找,要将她抓回去严惩呢。」

「所以他就不娶郡主做王妃了么?」

「主子气得很,说要改聘夏立国的文嫣公主为王妃呢!对了,我同你讲,文嫣公主与我们前王妃长得很像呢!」

「是么?有多像?」

「唔……就像是转世重生一般,外貌、身段几乎是一模一样。主子见到她开始,就忍不住只看着公主一人呢!」

「可是若你家主子真的聘了文嫣公主做王妃,那郡主就不可能留在王府里了吧。毕竟公主是夏立国的公主,与郡主是因功绩而晋的郡主之位相差还是太多,一国的公主怎能容忍自己的驸马有通房之类的人呢?」

「可我家主子是威名响彻中土大陆的战神,收不收通房是他说了算吧……。」玉燕有些不甘示弱地说道。

「好好好,妳家主子最厉害。」

「佐少,你吃醋了呀……?」

「没有。」佐文尔雅一笑,「妳试得如何,有喜欢的,我便买给妳好么?」

「都很好用呢!不晓得买哪个好……。」

「那方才试过的都各买一盒,回去用看看,好用下次便能再买。」

「可……。」

「没关系。伙计,这几种都各给我一盒。」

佐文与玉燕离开商铺时,店铺伙计的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神采,巩毓灵则是死咬着牙,守着眼眶子里的泪水不往外泛。也因此她未见到佐文出门后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接着有几道暗影掠过商铺前往四处去。

巩毓灵飞快地选了先前已看好的几只粗细不同的鬃毛刷及几款不同的油品,将银子丢给了伙计后,神色匆匆地离开商铺,回了藏身处。

佐文与玉燕离开商铺后又去吃了个甜品,才一道上了来时的马车,准备先送玉燕回御王府。

「玉燕,我可能会离开京都一阵子。」

「是么?」玉燕闻言心里感觉有些低落。

「妳也知道世家就是这样,经商什么的、稳固势力什么的,有时身不由己。」

「那你何时会回来?」

「不晓得……。」

在佐文回答的时候,玉燕耳畔蓦地传来一声铃当的声音,她的眼神立时转为空洞的形容看着佐文的双眸。

------

作者君碎碎念(2018-12-23):

今日是作者君的生日,到这个时候也表示天耀这书,作者君已经创作了一年半左右,一路走来,感谢小伙伴们的陪伴,希望不才在下本人我能顺利地将这书写完,也希望小伙伴们能不吝发言,或送花、介绍给同好来表达你对天耀的支持~

十二、离开 - 之四十六 - 误会加深

「玉燕,妳回去王府后,想办法到王府里的库房去找,有一个似香樟质地的木盒,约莫这么大。」佐文比画了一下盒子的大小,「里头装有一个育沛,妳寻到后将那育沛拿出来,偷偷放在每日府里最多人聚集、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知道么?」

「是。玉燕知道了。」

「另外,」佐文拿出一个瓶子,「想办法让御王喝下这里头的东西。」

「是。」

又是一声铃当响,佐文的声线转换回有如春风拂过水面般的声调道:「妳放心,虽不知归期在何时,可我随时会想念妳的。」

玉燕闻言红了眼眶。

巩毓灵行色匆匆,好似身后有着洪水猛兽般地回到了藏身之处,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听了玉燕的话所以落荒而逃的。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拿出了今日去书斋买回来的地图。

图纸被放在油布上展了开来,那上头绘有山、河、湖、城等等,并且也悉心地标注了河名、山名、城名、关口名……。只是那些与她看习惯的现代精密军事地图实在是相差颇大。

就算是退了一万步来说,这图于她就像是过往去过的风景区或是游乐园的简图,与她在楚秀成那处所见到的军用地图相比亦是粗略得可以,更不用说是同御王府里的军用地图比了。

御王府里的军用地图不止精细,还分有是行政区或地形图等等类别,不论是哪一种,上头都附有比例尺,可供需要时使用。

由于她最初到了天耀便是接触昊天岭座下的人,她从未有机会与其它人接触,当然也就无从比较御王府里与其它地方的差别程度大到哪儿。

所以当她在楚秀成那处,第一回看见他们用的军事地图时,她在心中憋笑憋到觉得自己几乎是得了内伤。

她那时还在心里暗道:那是什么地图呀,如此地粗糙简略还能称之为军事地图?那精细程度与御王府里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也难怪自家王爷会是这中土大陆的战神了!

只是现在得知昊天岭曾到过自己的时代,还出过不少任务,便也能想象他回到天耀之后,会高瞻远瞩地投入许多人力、物力在他认为需要「进步」的地方,好能长久地维护天耀的安宁。想必那些精细、精密的地图也是其中的项目之一,毕竟在这冷兵器时代,能有详细的地区信息是非常有帮助的事。

她喃喃自语道:「果然……果然还是只有……王府里的军用地图才详细。如此根本无法知道从这儿走到延州的延安城要多久……。」

巩毓灵嘴里念着不相关的事,可她的泪水还是溢出了眼眶。

明明是自己提出勇气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昊天岭的圈养,却不曾想,当自己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心境上还是难以平静,引起一阵波澜。

玉燕是御王府里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事应该不会有错……会气到砸书房……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自己的离开……他想聘那位文嫣公主为王妃……。

真是太好了,自己的离开是正确的,他与文嫣公主情投意合,是一对金童玉女,本就该在一起的……。

巩毓灵以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可她愈抹泪水却是愈多,到后来,来不及抹掉的泪水就直接落在了那地图上,不多时,那粗略的图纸上就布满了水痕。

她抚着自己的左胸口,边哭边想说服自己,彷佛是在为自己催眠道:「我应该开心的不是?……既然爱他,他能幸福不好么?如此我也不用成了一个罪人了不是……?」

可是、可是,我的胸口好像被剜了一个大洞……好疼好疼!

巩毓灵忽地皱了眉头、捂住了嘴,才冲到附近干枯的草地上,便不可抑制地将先前吃下肚的东西全给呕了出来。

「可惜了……。唔……我是不是有点儿抑郁症的倾向……?」她蹙眉捧着旁边的沙土将呕吐物给掩埋,边淡淡地道。

「主子。」

「回来了。」

「是。」

「她怎么说?」

「属下要恭喜主子了!」

「怎么说?」

「御王对于德安郡主的离开震怒异常,据说砸了不少次的书房,还勒令底下的人一定要抓她回来严惩。现在,府里的风声是要改聘他人做王妃。」

「哼……可德安那该死的女人怀孕了,御王真的会抓她回来严惩么?」

「怀孕了?」

「既然玉燕不晓得此事,看来御王是封锁了那个消息……那女人活着的一日,本宫一日就不能安心……。佐文,我们的人也没有找到德安吗?」

「回主子,虽然我们有布了几线跟着御王府的暗卫,可截至目前为止,都没有传回任何找到的消息。」

「是么……。要么就是在他们找到她之前做了她,最迟也必须在她回府前……。」夏文嫣自言自语了几句,看向佐文:「佐文,传令下去,找到她之后立刻杀了她。」

「是。」

「对了,玉燕她有说御王想聘谁做王妃么?」

「是,她说御王有意聘主子您为王妃。」

夏文嫣缓缓地走向窗台,「是么……?看来移情/蛊已经开始发挥其效果了,可能这几日他便会来找我……。今日的消息真是令人高兴,可没人能分享也还真是可惜……唔,文渊也该醒了吧,不然我这个做姊姊的,都无人能同我一块儿喜悦呢!」

「主子,小丙前来复命。」

「进来吧。」

小丙进到瑾王府内的书房,里头的几上、案上好几沓高耸的卷宗及公文,潇潇、云颀忙得脚不沾地,昊天岭与昊天策正各自坐在各自的书案前处理公文,那些公文小山高得把二位爷的脸都给挡住了,令人不知哪张书案后是哪位爷坐在后头。

小丙是循着声音才走到昊天岭的那张书案前单膝跪下,正要行礼,昊天岭便道:「不用行礼,直说吧。」

「是。玉燕与佐文会面顺利,佐文向她问了一些王府内的消息,她也照着先前我们安排的内容回答,另外,佐文回程时在马车上以铃当对她催眠。玉燕回府后我们检查过,那催眠似是要对应那特殊的铃声才能解开暗示。」

十二、离开 - 之四十七 - 会是她吗?

「嗯。那他的暗示是什么?」

「佐文要她到库房寻一个香樟质地的盒子,将里头的育沛拿出来放在府内每日最多人聚集却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另外还要她想办法让您喝下这个。」小丙恭敬地拿出那瓶原本该在玉燕身上的小瓶子。

昊天岭从公文中抬头,手往侧边伸,小丙立时将瓶子放入他的手中。他将瓶子打开,那里头看起来是透明的液体,闻起来并无特殊味道。

「有查出这是什么么?」

「这东西才入手便先拿过来了,还未拿去辨识。主子需要的话,属下现在立刻就拿去验看看。」

「先别花时间在这处了,我会处理。至于玉燕,让她把佐文吩咐的育沛一事做好后就如先前那样关起来,等指示。至于这个小瓶,换了瓶清水放她身上。」

「是。」

「皇太子殿下,您看看这块翡翠您是否满意,这可是来自琛珒镇的上上品。」

赫连宸拿起桌上黑色布料衬着的那块翡翠,其石头的外皮已然被完全去除,是一整块完好的翡翠。它的透明度很高、摸起来很细滑,甚至是摸上去后让人会有舍不得放开手的感觉。

其中最特别的是,它是少见的淡丁香色,且当它被置放在黑布上时,却又能见到表面略带了一种靛青色调的浮光游动。

「真是块不错的翡翠,湘儿,妳也瞧瞧。」

皇太子妃接过那块翡翠,瞧了会儿,亦是点头道:「真是难得的上品呢,而且如此饱满的形状,妾身看这可以直接打成一整套的饰品。」

赫连宸见她露出很喜欢的形容便道:「湘儿喜欢么?就买下来给妳打一套饰品吧。」

「那怎么成,这是为了聘礼才托人寻找的……。」

「无妨,妳喜欢的话,就买给妳。」

「殿下……。」

赫连宸握着自家妻子的手,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妳怀着身子也是辛苦,难得见到喜欢的东西,当然要送给妳了。」

只是赫连宸上一句还对着自家妻子温情脉脉,转头却是犀利地道:「刘掌事,你这块翡翠的由来是否正当?」

刘大爷有些惶恐地道:「皇太子殿下如何这样说呢?我们裕通质库向来是不收赃货的。」

「是么?可这翡翠的质地如此地好,又是少见的椿色,通常都会直接上贡给朝廷吧,如何会流落在民间?」

「殿下这、这可是冤枉呀!」刘大爷略略思忖了一下,神情挣扎地道:「哎……咱质库原本就是开门做生意,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来的。来的人多了,也未必经手的掌柜、伙计会记得哪样东西是哪位客倌来典当的。只是您既然怀疑,那小的便也只好照实说了……那日那位姑娘来典当这翡翠的时候,小的正好在质库里……。」

赫连宸的眉头蹙起道:「是位姑娘去典当的?她看起来多大?生得是什么模样?」

刘大爷吓了一跳,赶忙道:「这……难道是那位姑娘有问题?」

「你别管那些,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那位姑娘说这翡翠是她们一家亲自去到琛珒镇采买的料子所开出来的,因为家人急病急需要用钱,才会在还未加工成首饰的情形下先拿出来换钱。」

「是么?她是一个人去的?」

「是,她是一个人来到质库的,看起来约莫有十五、六岁,」刘大爷边说边回想着那日见到她的样子,「她生得有如出水芙蓉,头发的样式很是简洁,只是简单地扎了个马尾巴,也没有戴任何装饰品。身上虽然穿着粗布衣,不过……看起来很有气质,是个大家闺秀的形容。」

赫连宸瞇了瞇眼,这形容有点儿像他所认识的灵儿姑娘,却又不十分相像。

他所认识的灵儿确实是个不太戴什么饰品的人。

他们见过的那几次面,即便是她头上戴着一枝华丽丽的金步摇那次,她头上的簪笄总数也未超过三枝,其它如耳铛、手环、玉镯等等,好似也只有在那一次见面时看过她穿戴在身上。

说真的,若将他自己身边的侍女随便抓一个来,恐怕身上的饰品都会比她身上的多吧……。

只是相对于灵儿的天生丽质,她身上若配戴了太多的饰品反倒容易遮掩了她的气质。

她在自己的印象之中,就如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芙蕖那般。约莫是她给人如此高洁感觉,自己很容易便能在群众之中找到她。当然,在收到关于灵儿随天耀军在北方战事中表现杰出的情报时,他未曾想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竟能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也就愈发觉得她让自己惊艳了。

如此干练、精明之人,从御王府离开时有可能什么都没带吗?她是个懂世事之人,离开时不可能连盘缠都没有,就这样走了吧?

若是如此,她怎可能去典當翡翠?出門最好用的便是銀子,带着玉石、翡翠之类的都只是徒增重量而已,並不好用!

可这翡翠该如何说呢……那位去典当的姑娘是孤身一人去卖的翡翠,这实在是太令人怀疑了!

刘大爷看赫连宸面无表情,也把不准他的意思,又连忙说道:「那位姑娘来典当的时候,总共是带了五块玉石来的,后来鉴定后只卖了这一块,小的有将居所的信息留给她,请她若要再卖玉石,直接来访。」

「哦?是么……孤知道了,若她有再去寻你,你一方面尽量拖住时间、留住那位姑娘,二方面赶紧递信息来,孤会派人过去。」

「是,小的遵命。」

「那这块翡翠,你打算开价多少?」

「这质地非凡,形状饱满……。」刘大爷的话还未说完,赫连宸便道:「虚话不用说那么多,直接开价吧。」

「是,小的已呈报过东家,开价一千两银子。」

「准,东西留下,去账房取款吧。」

「多谢殿下。」

待刘大爷离开,赫连宸便道:「言执。」

「主子。」

「去打点打点,后日出发回赫连都城。去吩咐齐滨,若那刘大爷有联系,就直接去认人。若真是德安郡主,直接暗中将她送到城外接应处。」

「是。」

「殿下,后日要出发回都城?」

「是呀,首要还是妳的身子要紧,咱们在这处是人生地不熟的,生产时便容易手忙脚乱,还是回去比较稳妥,孤也才放心。」

十二、离开 - 之四十八 - 容颜不变

嗯……?

是谁下的手,后颈还真是痛呀……。

咦?这会儿我是在车上?

全身无力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有七、八个黑衣人围着我……,我揍倒了两个……后来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再打了一会儿就全身无力,接下来就被砍了后颈眼前一黒……。

所在的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嘿!终于能带着萧大夫回去复命了。」

「没想到这萧大夫这么难抓,油盐不进、还打伤我们兄弟。」

「要不是秦侍卫急需治伤,他现在早已经死透了。」

「还真真是没料到堂堂一位大夫拳脚功夫竟也不错,欸……他现在被丢在行李箱里……会不会等一下从里头杀出来?」

「嗬,哪可能,亏得队长那时当机立断给他用了四面楚歌,他只是拳脚功夫好又没内力,至少能安生十二个时辰……唔,现在也不过才过了四个时辰,即便他醒了也不能动弹的。」

「也是,不过我们乘马车回去就算是急赶慢赶也得费个五、六日,嗯……要不要换骑马就好?」

「要骑马也得先等他身上四面楚歌的药效过了才行,他现在这样软趴趴的,骑在马背上还得要注意会不会跌下马哩!不然队长怎会准备马车送他回去,骑马当然是比较快呀!」

萧鸣鸿沉默地听着来自上方的声音,晓得自己的处境不是很好,约莫是给人绑架了。不过既然没有立即性的生命危险,倒是能先好好地休个息看着办,再临机应变了。

听着上方给他用了什么四面楚歌,他蹙了好看的剑眉,四面楚歌这成语不是在说关于项羽的一个事件么?在这处是一种麻药?

他苦笑了一下,不过还形容得蛮贴切的嘛,被下了药后全身无力,便是只能孤立无援地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给痛宰……想如何处置便是如何处置……与那则成语倒是如出一辙。

萧鸣鸿试着动了动手指。

心中不由得暗道:嘿……怪了,那些人不是说自己不能动弹十二个时辰么,怎么才过了四个时辰他就能动动手指了……?

翌日早晨,巩毓灵又去刘家长屋找乞丐的孩子们玩游戏。

她神神秘秘地给孩子们看了符号,又神神秘秘地念了念谣,孩子们很快地便将符号与念谣中的「角色」配对上。

巩毓灵待孩子们都熟了念谣与符号,便神神秘秘地指派了任务,让孩子们去寻附近的人家是否也有同样的符号,孩子们玩得很欢畅。

只是孩子们玩得尽兴,在附近的每户人家的墙角都有找到记号,这让巩毓灵觉得实在是不寻常。

可这到底是寻常还是不寻常,需要找到「对照」才能判断。

近中午的时候,她在去往街角汤圆摊的路上,低眸沿路注意着墙角。

愈接近市井,那附近的人家的环境比上那些贫户区是好多了,甚至还有不少会供孩子们去学堂。

巩毓灵在心中低叹:果然,这处并没有那些记号……那些人针对的都是没有背景、生活困苦、出了事也很难找人帮忙出头的贫户。

她有些忧心冲冲地来到了汤圆摊。

「欸,妳来了呀,今日要吃甜的还是咸的?」店主很热络地同巩毓灵打招呼。

巩毓灵犹豫了一小会儿才道:「咸的吧……。」

「好,马上来。」

当店主端上那碗热呼呼的汤圆时,还关心地问了句:「姑娘,妳找人找得如何了?」

巩毓灵仰起头淡淡道:「多谢主人家的关怀,还没找着呢……。」

「这样呀……。」

「或许是妳丈夫还没进城,妳自然是找不到他。还是妳先在城里安置下来,找份差事邊等他?」

她低了头,看着那碗汤圆:「我也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

「看妳的形容,妳以前应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吧,或许比较适合去舞文弄墨?」

巩毓灵略略想了一会儿,「还真是被主人家说对,写幅对联什么的还真是难不倒我……。」

「那妳要不要去巩氏义庄看看呢?听说巩氏义庄的夫子前二日才同巩老爷辞了差事想回乡下养老去,那处暂时没有夫子可以教授孩子们读书认字,或许会缺个暂时能帮忙带娃儿们识字的伴读褓姆,也许妳能去试试……。」

「喔……?是么?我记得巩氏义庄是在郭外吧?」

「是呀,就在北城门外不远的官道旁。妳可以去京都府公厅打条路引,便能出城去瞧瞧了。」

巩毓灵垂眸,自言自语地道:「很快便不再需要路引了……。」

「嗯?姑娘妳说什么?」

「没什么,我这几日再在城内找看看,再决定好了,谢谢主人家的消息。」

「云颀,等下将拜帖送去文嫣公主那处,明早去仙雅楼拿些点心,明日去远来居看望文嫣公主。」

「是。您要开始动作了么?」云颀手上拿了两卷画卷从书房外进来。

「嗯……。还是得做成是她以为的那个样子,给她一点希望吧。莫莫传消息回来了么?」

「是。消息才刚到。正要呈给您。」

云颀拿了两幅画放在书案上并展开,放在左手边的第一幅画是一个女冠子带着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女孩,那女孩可以看得出是少女时期的夏文嫣,置于右手边的第二幅画上则是单独一位女冠子的画相。

这二幅画中女冠子的轮廓都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在于第一幅画上的女冠子看起来较为年轻……额,是过于年轻,年轻得如同个小女孩般的脸。那样的脸配上一个成人的身体让人会觉得有种不相衬的诡异感。

云颀将书信递给了昊天岭,昊天岭展信一读,眉头蹙了一蹙,细细地看过了二幅画后便将信拿给了云颀,背着手在书房里缓缓地走动了起来。

「什么?莫莫说好不容易问到的结果,每个都说女孩是左边图卷上的那一个,可认出的女冠子,却是右边这幅画上的……?可右边这幅分明是那廉祯道姑现在的形容?这也太吊诡了吧!」

昊天岭淡淡地道:「云颀,你太大惊小怪了。女子的青春容颜也不是说不可能长久地维持、让人看起来似是停留在某个时间点……你随我也是常出入皇宫,看了不少的例子不是?」

「唔……云颀失态了。可那张脸真的能维持十多年不变么?这可都是过去了十多年了……,」云颀抓了抓头发,「而且这廉祯道姑的这幅画像还是派了在夏立那处、最擅长绘人像的弟兄偷偷翻进宫里头去绘的,有没有可能廉祯道姑她易容……?」

「易容嘛不太可能,只是维持面容的方法很多……。」

十二、离开 - 之四十九 - 禁令解除?

昊天岭与云颀还在讨论,昊天策快步进了书房。

他一进书房便扬了扬手中的信,「岭儿,有八百里加急的密函,是石卫送来的。」

「是么?怎越过了莫莫直接回来?」

昊天岭将密函拆开,看完便往书案走,提笔欲回信。

「上头说了什么?」

「石卫一行追踪廉祯进了蛊族禁地后有几个人中了招,退出时正好遇上了元谷药师才救了他们几人一命,小二十三现在重伤在香料庄园里养伤,石卫问我是否能将他们追踪廉祯的事告知元谷药师。」

「岭儿你不是请元谷药师到京都来帮灵儿拔蛊么?他先前不是已经与你会合,怎地又会跑到南方去?」

昊天岭冷笑:「上次引夏文嫣去到卡帕奇亚山谷住了一宿,药师从她那处搜出了许多宝贝之后乐不可支,然后便说得去一趟南祁山采些东西,晚些才到京都来呢。」

昊天策点了点头,「怎么这么巧元谷药师会同石卫在蛊族禁地外相遇,药师也是要去的那处?」

「药师先前并未明言要去南祁山的哪处。不过,我想既然师门要追查,又如此巧地,连廉祯也与蛊有关,接下来就让他们同行吧。」

「嗯……这样也好,我记得元谷药师应该没有功夫傍身吧?」

昊天岭轻笑了一下:「四哥你回来得早,只晓得他没功夫却不晓得他的武力值并非为零,只是他在行动上若能有石卫帮忙的话,会如虎添翼。

就让石卫与药师先互通有无一下,看能不能既追着廉祯道姑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能让药师采到他要的东西。」

昊天策颔了颔首,「古瑜珍今儿离开香料农庄了,不过周正说要先绕道金阁寺,抵达京都的时间会推迟几日。」

「嗯,到时候先安置在四哥这处吧。」

「好。」

昊天岭随手拿起一旁刀架上供着的折花刀,挲摩着刀柄尾端的莲花刻痕。

那折花刀是先前他特地请沈师爷为巩毓灵制的贴身武器,可是她在离开的时候,却将其与她那条特殊的长鞭及装短刀银针的布包一块儿都放在了莲华芳沁前厅里的书案上。

当他见到那些贴身的武器还有郡主的墨宝、赏赐都放在书案上时,他便让小武将莲华芳沁的前后厅的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所有的东西都仔细地看了个遍,最后确认巩毓灵只带走了她一身的衣裳、部份因嘉柔帝姬刺客事件受赏的玉石珍珠、她的机关、一块破布以及那支玉雕莲花笄。

其它的,她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原位。

关于府内提供的、父皇赏赐的、还有他所赠给她的那些,她除了那支玉雕莲花笄,她除了自己努力得来的一点点赏赐之外,其它的,她都不要。

她走的时候到底是有多伤心、有多决绝……。

昊天岭蹙眉,那支笄……那支笄是自己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也是后来失而复得的那枝。平素里经常能在她的发上见到那支笄,他晓得她是有多喜欢、多珍视它……她离开时几乎什么都不要,却只带走了它……是表示她其实是很在意自己的吧……是做为最后的一个念想么……?

好半晌,昊天岭从沉思中出来,开口道:「四哥……夏皇那处都已联系好了,接下来得拖住夏文嫣,让她同廉祯失去联系,我想……城门,出城的禁令是否要解除。」

昊天策看了看昊天岭,温和地说:「你怕她在都内听到你同夏文嫣的闲言碎语?」

昊天岭直接承认道:「嗯。」他垂眸看着折花刀,「现在还不到摊牌的时刻,要钓着她,让她留在京都,反而比较好控制她。可我不想灵儿再听闻那些事情了……。

禁令下了那么多日也未找到她,或许禁令一解,她急着要出城的话,行踪反而容易曝光……,又或者请三哥那处下令帮忙找人也行。」

昊天策握住了昊天岭的右手腕:「也许你能换条道走……。」

昊天岭摇头道:「头都洗下去了,哪能容得你不洗完……,现在愈来愈多证据显示这对师徒牵扯的范围很大,只是还未握有实质的证据……只好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了……。」

昊天策摇头叹气,拿起一本公文来,看没几行还是忍不住抬眸看向昊天岭:「虽然灵儿不懂我们的身不由己,可你又何必如此挑这最为难自己的道呢……。」

昊天策是能理解昊天岭在众多方法之中为何会选择直接与夏文嫣纠缠不清的原因。

其一,夏文嫣就是针对着昊天岭而来。

其二,昊天岭亲自出马便是最好的障眼法,除了声东击西方便他们的任务执行、掩盖住他们的人出手的痕迹之外,或许还能提早结束这档子令人厌烦的事。

其三,夏文嫣在小雨一事上太过可疑,这只能由昊天岭自己才能确认出夏文嫣在小雨一事上知情多少、甚至是扮演着何种角色。

他们师门算是这中土大陆上的一支神秘、独立于世外的一群人,师门内组织严谨,虽不会插手这中土大陆上各个国家及江湖帮派的兴亡更迭,却是得在暗中维持着这世界的「规则」与「平和」,以避免这世界的倾覆。

要进师门的方式与一般江湖门派不同,师门并不收自己前来上门的弟子,亦没有师父们自己出来行走收弟子的。

通常是由师门内先筛选出适合的人选,再向这些人发出邀请。被邀请之人一但同意入了师门,肩上便开始负有避免这世界倾覆的责任,直至百年。

他们天耀皇室这一辈中有好几位亦是当年被师门选上,后来经自己慎重考虑后进的师门,这些人之中,以三哥昊天承待在师门中的时间最长,岭儿则次之。

他们师门在入门后,会依照每人的特性由不同的师父带领,甚至可能中途会更换师父以磨练其它的特长。

在师门生活一段时间后,师长们会在每个徒弟达到符合自己能力的考核要求后,让达标的徒弟离开师门回归到平日的生活里。

长久以来,师门内也就只有当年的岭儿,其回归与其它人不同。

岭儿那时是瞅准了那个能打仗建功为兰妃出口气的时机,自行决定拜别师父们回到京都。

为此,岭儿在离开前没少被各个具不同特长的师父「重重地」考验过后,才得以提早离开师门回到京都,也才来得及参与领兵支持镇远大将军的事情。

十二、离开 - 之五十 - 山谷枪声

此次这位廉祯道姑被师门中的医蛊一脉发了调查令到了他们这儿,他们当然是得要尽心尽力地将事情办好才行。

而要调查廉祯道姑,免不了得一并调查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夏文嫣,又夏文嫣与小雨长得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这敏感的时机点接近昊天岭,教昊天岭能不亲自当那诱饵么?

只是无辜的灵儿却因此受到伤害,可目前的形势就如岭儿所说的不能收手……只能蛮干下去了。

这些都是什么事呀!

昊天策想到此,不禁又摇了摇头,「潇潇,传令下去,明儿开始解除出城禁令。」

山谷里回荡着几声不属于这时代的声响,鸟儿们被吓得从树叶之中飞窜出来。

约莫过了二个时辰,几个身着驼色并着点点秋香色贴身衣袍的男子护着中间后腰上有一朵血花的男子,他们一行冒着雨,终于找到了这附近准备着的据点。

他们之中有两个并未急着进山洞,而是先到附近查看状况,剩下的人赶紧进了山洞中升火,检查全员身上的伤势。

「鹰队,您还好么?」

「还行,周围都确认过了么?」

「小二及小五去查了。」

「同主子联系了么?」

「可能要待雨停才行了。这处离情报联络网也远。」

「我们失联几日了?」

「匿踪追了他们三日,今日是第四日,有整整三日未与主子联系了。」

「整整三日……按主子的习惯,后面应该会派出后援跟上来。只是那些人……。」鹰卫蹙眉,「十四王子的人如何?」

「回鹰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是么……不晓得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暗器,如果没有防备的话,真是快得令人发指。」

「鹰队,您别动,您一动血又渗出来了。」

「那伤口真的是奇了,金创药没有效……。别老是关心我,你们身上的伤如何?」

「回鹰队,无大碍。」

「我也是。」

「谁还有金创药,借我……。」

鹰卫思忖了一小会儿后道:「我们先在此处驻扎,待与主子联络上后,再看看小七他们追踪得如何吧。」

与此同时,这片山区中猎户们在山上的某猎人小屋外站满了士兵,里头则有一对男女,那男子正坐在简陋的床板上,将金创药倒在手臂的伤口上。

「哥,你还好吗?」

「这点小伤还好,妳没事吧?」男子抬头伸出手抚着眼前娇俏的女子的脸庞,忍不住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女子轻拍了男子的肩头,进而将他的头、肩揽进自己的怀里:「被你保护着,我哪会有什么事。」

「是吗?我检查看看。」他将抚着脸庞的手往女子的后脑勺去,扣住她的头往自己的方向,女子顺势低头下来,二人便吻了起来。

随着吻的加深,女子的身子软了下来,不由得就坐在了男子的一条腿上。男子扶着她的腰身,另一手十分疼惜地在她身上游走。

不一会儿后,女子有些意识涣散地喃喃道:「宏……我难受……。」

「秀,今天是安全期吗?」

「嗯……。」

男子闻言便抛开了顾忌,全力攻顶。

小屋里一时间晕染了浓浓的春色。

待到幽径深处花开,二人攀上愉悦至极的高峰,巩毓秀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巩毓宏并未入睡,他将二人的衣裳都穿好后,侧躺在巩毓秀的身旁,只是轻抚着她的脸庞,沉思着。

约莫过了一、二个时辰,巩毓秀因着他的动作而醒来,她眨了眨蒙眬的睡眼,巩毓宏温声道:「妳醒来了……?有睡饱么?」

「嗯……还行,换你睡一会儿吧!」

「妳若累就再睡一会儿,难得有个像样的小屋。」

「可你都没休息……。」

「没关系。」巩毓宏笑了笑,「若妳休息够了,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巩毓秀抿了抿唇,「还有人追在后方吗?」

「不知道。但总是得长个心眼才行。我们急着离开那帮人的追踪,所以没能去将那些尸体处理干净,那也是还好这时代没有枪械,不会有什么型号、弹道比对的事,可那些尸体总是有可能被他们追上来后援的同伙给发现,我们离那处愈远,行踪才能愈让他们摸不清。」

「欸,这时代都是些什么怪人……即便我们反追踪的能力也算是家族里拔尖儿的,在这处还是被人给盯上……。」

巩毓宏轻轻地笑了笑,「带着一大帮人,很难不被发现的,现在人已经分散了些,待我们找到适合的地方,再将人分批遣往不同的地方布局,这情况会转好的。」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们负责追杀巩毓灵的任务,我们怎会来到这里……还好有亲眼见到巩毓灵那贱人从崖上摔进海里死了,不然我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巩毓秀垂眸续道:「一开始收服这群私军时,我还想着有这群训练有素的私军,假以时日训练扩增后便能找个好地方据地为王,却没想到这儿竟有像电影里头的那些老喜欢在墙上跳来飞去的武林高手……。也不知道他们跟着我们要做什么……真是烦死了。」

巩毓宏瞇了瞇眼。

关于被跟踪的这件事,其实他自己已分析过几次,毓秀的能力虽强,受训时候的成绩也是名列前矛,可毕竟她出任务的次数没有自己多,又不曾接过独当一面的任务,因此在见识上与周全完善的部份只能靠自己来处理。

他想,被枪打死的那些追兵恐怕与先前他们打伤的那个身份很高的侍卫有关。

上次那名侍卫带着人来围他们,看起来并不是要来给他们团灭的……,如若不是要灭了他们,以那来势,约莫就是要将他们抓回去。

可他怎会轻易地让人给抓了去呢!被抓只能任人予取予求,他在观战了没多久便已清楚,即便身边的凤鸣军是训练有素、就正规军来说武力值也不低,在对上那些人时,如果不采取人海战术,就绝不是他们那类人……那群应该是暗卫……的对手,于是他只好用了枪。

这时代没有枪,枪的吓阻作用很高。只是面对着身手不凡的对手,枪只能用在出奇不备的时候。为了了解那名被他的枪打伤的侍卫身份,他只好将几个情报能力好的下属配置了情报工作,留在北原国边境,以便了解对手是谁。

至于那名侍卫为何会找上他们,又想抓他们回去,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上次他们在冻湖试验炸/弹造成山崩融冰之事被某人关注到……。

只是,他想不透的是,这处的年代就好比小时候读书所说的唐宋或更早,这种时代对于自然界不正常发生的事,例如冻湖融冰之类的事,很自然地会归类成上天、神明的行为,这也是当时他们大胆在那处试验的原因,如何会有人会知道那是人为造成的,进而来追踪他们。

他来到这个时代,什么都是从零开始,他不怕辛苦,只庆幸他同巩毓秀在一起。他不敢想象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孤身来到这世界,她要如何生存下去。

不论如何,他都会保护毓秀,保护他的小天使、小公主不受伤害。

十二、离开 - 之五十一 - 一线天

巩毓宏将思绪藏进眸子里,他揉了揉巩毓秀的头:「秀,别想那么多,这片大陆北部的区域已经被我们摸得差不多透了,到现在却只有一方追在我们身后,这也是我们的本事了。

只是,若真想要据一方地为王,早晚也是要跟现在那些国家的势力对上,我们只能先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及情报网才有机会及能力对抗他们,妳也知道知己知彼的道理的,不是?

更何况我们握有这大陆尚未拥有的武器,随时能颠覆这大陆的势力分布,更是要找个好地方才能安定下来,所以妳不要急。」

「哥……我知道了……。」

「别再叫我哥了,妳也知道我是被父母托孤养在妳家,不是妳亲生的哥哥。妳现在是我的女人,我会为妳撑起这一片天的,乖!」

巩毓秀点着头,「宏……我好想回去……不晓得我们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父亲、母亲……。」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将脸埋在巩毓宏的胸口。

石卫走进小二十三住的厢房,元谷药师正凝神为小二十三下银针。石卫也不打扰,只是候在了一旁。

好一会儿,在银针落在小二十三的身上不下二、三十支后,石卫才见元谷药师伸手进了铜盆,用里头的烈酒洗手,他那清越如淙淙流水的声音也才在屋内响了起来。

「找我有事?」

石卫向元谷药师行了个礼:「是,殿下已回复了。」

元谷药师换了一盆清水洗了手,优雅地拿起预先放置一旁的棉帕擦了擦手,一双桃花眼看向石卫,语气却是不冷不热地道:「如何?」

「在下不知元谷药师与咱主子是旧识,此次前来天耀真真是为了王妃而来,先前失敬之事,还请药师海涵。」

石卫说到此,对着元谷药师做了个揖,元谷药师轻轻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

石卫见状便续道:「在下一行原本是追踪廉祯道姑而来,才会进了蛊族禁地。另,咱主子说不清楚药师到这处来做什么,可若是药师用得上在下一行,可请药师吩咐,在下一行可以陪同药师直到回到京都瑾王府。」

石卫说话时不卑不亢,看着元谷药师的眼睛,也因此当他说到廉祯道姑四个字时,见到元谷药师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蹙。

石卫话落了半晌,元谷药师才出了声:「你说你们一行是追踪廉祯道姑而来?」

「是。」

「你们是从哪里开始跟踪的?」

「夏立皇宫里的小道观。」

元谷药师一手抱胸另一只手以手支颐:「嗯……她一路上有什么特别的行为么?」

「她从皇宫出发后一路马不停蹄,直到了这处庄园才停下来,趁夜进了庄园后偷拔了一些香草,又悄悄地进了库房。」

「你们知道她进库房找什么吗?」

「不知道,但出来时是痛苦地掩着半边脸冲出来,然后就往附近的香草园撒气,后来还杀了一条看园子的狗儿。」

「嗯……还有呢?」

「接下来她处理好她的脸后,又一直往南去,最后扎了马,在月亮快西沉的时候进了蛊族禁地。」

元谷药师点了点头,「嗬……,我还真需要你们的陪同……殿下能有安排真是太好了。石卫,你能否告诉我,她一开始拔的那些香草有哪些么?」

「在下不是很懂那些,可在下记得是哪些园子。」

「好,你带我去。」

「是。」

石卫让人在厢房里守着小二十三,便带着元谷药师往香草园里去。

「对了,石卫,这处离蛊族禁地不是有好一段路么?唔……我记得好像是……差不多有一日的路程吧?怎么我们从那处回到这香料庄园时好像才走二个时辰而已?」

「嗬嗬,一般来说是需要一日左右的路程没错,可事实上,我们的人发现了条隐蔽的暗道,让原本需要一日的路程现在只需二个时辰就能回到这处来了。」

元谷药师的桃花眼弯弯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放心让人守着蛊族禁地的入口,带着小二十三先回来。唔……那暗道,你们知晓是谁修的么?」

「这我们也不晓得,只知道那暗道已很久未有人使用了。药师要进那蛊族禁地吗?」

「不了,廉祯道姑在里头,我不想进去。等她出来,再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药师,到了。」石卫指了指前面几处井然有序的畦作,「在下那日看到是这几块园子。」

「是么。我瞧瞧都是些什么……。」

「石队,廉祯道姑出来了,看起来有些疲惫,往马儿那处去了。」

「知道了。跟着她的那些人知道身份了么?」

「初步知道都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似乎对她有血海深仇,想堵她讨个公道的。」

石卫看向在不远处香草园里的药师,大声道:「药师,要与我们一起同行吗?」

「好。」

石卫将庄园内的事情布置好,带着元谷药师走暗道往蛊族禁地去。

暗道在这白日里也未显得多亮堂,它是夹在二座山之中的一条狭窄的山缝,约莫只能二人傍地走的宽度。走在这之中时,抬头见到的天空只有如一条线那般宽,山缝之中感觉相当地阴凉。

元谷药师抿着唇不发一语,一直待到出口变得宽阔,他让队伍停了下来,往旁边人高的草丛里找了找。

「果然……。」

「药师,怎么了?」石卫循着药师的目光,看见一块小小的石碑。

石碑不大,只有半肘高、巴掌宽,看起来经过了慢长的岁月,因风吹日晒雨淋而显得斑驳。可上头的图腾及人形还算清晰,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安置时的精致容貌。

「这、这是?」

「这是蛊族的迦楼女神。」元谷药师蹙眉,有些陷在自己的思路里头。

「这迦楼女神于蛊族来说是丰饶女神,更是专门保护妇孺的女神……。」元谷药师慢慢地站了起来,回身往山缝看去,他指了指山缝,「唔……若我猜得没错,那处便是所谓的『一线天』,是蛊族设的一个退路,一个避免禁地出事时能让在禁地的族人及时撤离的退路。

之所以叫做一线天,便是取其『命悬一线时,能逃出生天之路』之意。这一线天入口处之所以会安置了迦楼女神,便是希望逃生之人都能受到庇护,全都能平安地离开。」

「所以……这暗道已经不下一百年了吧……传闻蛊族都被灭族一百年有了。」

「嗯。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实物呢……先前都是在典籍上见到的。」

十二、离开 - 之五十二 - 命从蛊

元谷药师往四周又看了看,不冷不热地道:「石卫,能借我一把匕首么?」

「行。」

石卫抽出后腰上的匕首交给元谷药师,药师在接过匕首后便蹲下将石碑旁的杂草给砍了。

站在一旁的石卫见状,招了手想让人帮忙时,元谷药师却向他们扬了扬手:「我自己来。」

待到石碑四周清了一小圈的杂草,元谷药师站了起来,从怀里取了细粉,围着石碑撒了一小圈。

接着元谷药师又到另一侧山壁去,亦找到同样的石碑,他依样画葫芦,清了杂草、从怀里取了细粉,围着石碑撒了一小圈。

完成了这两件事的药师,站在这二个石碑二点连成一线的中点,左右瞧了瞧后,点了点头。他面向着一线天,往后退了一大步,将匕首还给石卫,用丹田之力说道:「现在开始,所有的人及马都必须站在我的后方。」

待石卫一行照着元谷药师的吩咐做了之后,元谷药师便往那条「线」上撒了另一种鸭黄色的粉。

那粉有些诡异,在一落地后,便消失无踪。

元谷药师拍了拍手,勾了勾唇角道:「我们可以走了。」

石卫点了点头,所有的人往蛊族禁地的方向移动。

一行人越过了蛊族禁地的入口,先行暗卫的暗号是一直往南方去的。他们跟着暗号走,以他们的行动力,很快便追上了廉祯道姑以及那些追踪廉祯道姑的江湖中人。

石卫一行与先遣跟踪廉祯道姑的那几个暗卫会合后,在移动的时候,其中一名暗卫直接骑着马到石卫的马侧,在马上向石卫汇报。

「石队,那位道姑似乎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并且她还时不时故意露出个什么破绽。」

石卫拧眉:「你们被发现了?」

「不,属下确定我们的踪迹一定是隐匿未被发现的,她每每留下的那些破绽都是给那些江湖人士辨认之用。」

「给那些江湖人?」

「是,而且愈跟踪,有几个渐渐就看起来不大对劲,到后来竟然与自己的同门对干了起来。」

元谷药师闻言,忽然插了话道:「那些与同门对干的人还活着么?有没有发作的周期?能不能带我去偷偷瞧一眼?」

「药师,有几个已经被他们同门给格毙了,有的凶狠异常被绑住,他们同门又不得不带着走。至于您说的周期……那是指什么?」

「唔……有活口便可,我想看看活着的那些人。」

石卫一听便觉得有异,「药师的意思是……是廉祯道姑在引诱他们上当,趁机上下其手么?」

「也许吧。总之若是已死的,大概也看不出个什么端倪了。所以我得去看一眼还活着的人。」

「好,趁他们休息时……我带药师过去瞧。」

「好。」

是夜,廉祯道姑赶路也累了,便将马绑在一棵树下,自己飞身上树干休息,连带着跟踪她的几群人也开始休息。

「药师,得罪了。」石卫道了一句,便揽过元谷药师的腰,以轻功快速且安静地往某一群人休息的地方去。

石卫的轻功在御王府的暗卫里只亚于冥殇,他顾及带着的人是个没有功夫的人,因此即便是速度很快,也还是会顾及到药师的感受。元谷药师被他带着很平稳,便张着那双桃花眼仔细地看着下方。

他们到了某小门小派休息的地方,果见一个目眦尽裂、如野兽般凶暴的人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他的一位同门好心地喂他吃点粥米,却是如何也喂不进去,粥米全从嘴缘掉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师兄,你清醒点!」

回答这位同门的只是如野兽般的暴吼,最后惹得那位同门摇头叹气地走了。

元谷药师同石卫目睹这一幕,元谷药师只是冷笑了一下,石卫未曾见过这样的形容,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有些惊讶。

待到附近没人,石卫低低地问了元谷药师:「药师,那人的形容……是同蛊有关么?」

「嗯。附近若没人,我们过去吧,我想确认一件事。」

「附近没人,在下带药师过去吧。」

元谷药师近了那人的身,那人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方才如野兽般不停咧着还流口水的嘴终于闭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元谷药师,石卫站在一旁感到很是奇怪。

药师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轻轻地抬了那人的手起来,将银针在那人的一根手指头上刺出了一个小洞,那人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他收回了银针,改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纱布,然后用力地挤出了指头上的一滴血,让血滴落在纱布的正中心,血晕在纱布之上,不一会儿却好像会动一般,形成了二个半圆形。

「用了命从蛊,可真是个阴狠歹毒之人呀……。」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折迭那块小纱布,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琉璃瓶,将折好的纱布塞进去封好,再放回腰上——一排琉璃瓶的最末端。

「命从蛊?」

「嗯。从蛊有分命从蛊及令从蛊等数种,主要是用于让人听命行事之用。命从蛊比令从蛊狠,是以其身、从其命去完成下蛊者的命令。所以行事会有如出闸的猛兽一般,不达结果绝不停手,而且终其命令后便会毒发而亡。嗬……如果一直没达成任务,十五日后一样是毒发而亡。」

石卫听得冷不防有一股子毛毛的感觉倏地窜上了背脊,他压着那股不快问道:「那令从蛊呢?」

「嗯……令从蛊比较麻烦些,它会潜伏在体内,平常时候看不太出那人中了蛊,都是朔日及月圆之时才会去执行命令。」

「呃……所以不到朔日及月圆日,是无法知道自己身边有谁中了令从蛊?」

「差不多是那样,不过这些都是很少见、也很少现世的蛊……。」

石卫认真地听元谷药师的说明,心里想着暗卫里头会不会有人也中了这样的蛊,是不是需要请药师帮忙查查,却注意到药师的话头突然停顿下来,他不由得扭头看向药师。

他不看还好,一看却发现药师瞇着的那双桃花眼,眸底的浓厚肃杀不亚于他们这些经常在刀口舔血的人。

石卫将正要开口询问的话吞回肚子里,把目光摆正放回前方,等着药师开口。

一小会儿后,他便听那清越却不冷不热的声音道:「走吧。」

「好。」

石卫搂着药师的腰,正要离开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被绑在树上的那人一眼。再转回头便听元谷药师低声说道:「那人拖得太久,已是没救了。」

他们才离开那人身前,那位江湖人又恢复成先前龇牙咧嘴的形容,这回口水流得更多,不得不让石卫联想到,那人现在的样子就好比得了疯狗病的狗儿,最后快死前的形容。

十二、离开 - 之五十三 - 进不进谷?

石卫又再依据情报、带着药师前往另外几个门派的休息之处,所得结果都相同,那些异常的人清一色都是中了命从蛊,这让石卫有些忧虑。

「药师,能不能请您帮忙看看我们队上有没有人也中了蛊。」

「不必,会合时我已经确认过了。」

「哦?」

「即便是有,我也在的,不是?」元谷药师唇角勾了勾,那神色在银色的月光下很难不让人觉得心神荡漾。

石卫吞了吞口水,定了定心神道:「也是。只是这廉祯道姑看来是个使蛊高手……,或许得向药师您讨个什么预防中蛊的方法,又或是能辨别谁已经中蛊的方法会比较安全。」

药师垂眸,一会儿后才慢慢地道:「……蛊族已经灭族多年,以往散出去的子孙一代会比一代还不记得蛊族的事情,使蛊术当然也就会慢慢地凋零。目前手中能握有蛊术的人并不多,我师门会一一控制住……那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若是要说预防方法,先前我曾有给你家主子开过一个药茶方子,不过那也不算是什么预防的方法,只是能让进到体内的蛊维持着卵的形态不化成虫而已,而且药茶若是断了,该如何还是会如何。」

「了解,可这至少还是有个方法的。弟兄们都是常年在外东奔西跑,谁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对手。」

「好,回头我再把方子给你,你们再看如何处置吧。」

话落,石卫也带着元谷药师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他向元谷药师做了个揖:「多谢药师。」

这日,赶路的廉祯道姑进了一处山谷。

这在平日里,那些小门小派总是有人很快就跟上的,可这次每一个门派却都按兵不动,无一人跟上的。

石卫这方先遣的三人觉得很异常,便派了小三先回头向石卫禀报。

「石队,我觉得有些可疑,平时动作最快的鱼跃门在廉祯道姑进了山谷之后却没有动作,这事很反常。」

「其它门派的情形呢?」

「其中有三个门派不若以往各自行动,他们现在聚集在一起,小六正在那处侦察。」

「是么……?欸,小六你回来了?」

「是。」小六先向石卫做了个揖,面向小三说道:「小三,你同石队说了吗?」

小六见小三颔了首,直接道:「我方才听见他们在讨论,才晓得他们那三门派的掌门原来都与某门派的掌门交好,最早时亦是那门派掌门先接下为廉祯道姑建屋子的事。

那位掌门交友广阔,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向他们说到自己只是在这处山谷为廉祯道姑建屋子,一幢屋子便可拿到一千金的代价,最后还将廉祯道姑介绍给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建屋子。

可当他们建好屋子并完成院落景致的那一剎那,却突发了变故,活下来的人试着去与那掌门或门派里的人连系,却再也联络不上,他们想那门派约莫是在建好了屋子的同时也被灭门了。

目前他们正在商讨是否要进入前方那片谷地。

既然知道里头有廉祯道姑的屋子,那必定有类似他们先前依图所作的奇怪造景,有些人认为先摸透了廉祯道姑的企图再攻进去,也有的人认为那么多人联盟的实力也不差,很有可能可以直接将廉祯道姑堵在里头、处以极刑来为同门报仇。有这类想法的人,怕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所以强烈希望众人能一块儿进入。

为此,三个门派吵得不可开交。」

「嗯。」石卫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六,你方才说的讯息量很大……莫非追着廉祯道姑而来的都是那些建屋子被灭门的?

我记得先前主子要我们在京都城外寻的那六个江湖人士,他们虽然找的是文嫣公主,可同样也是因为拿钱帮廉祯道姑建屋子被灭门的……。

所以这廉祯道姑到处让人建屋子?

为的是什么?

而且,即便屋子建好灭了门后她或许能将金子回收,她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金子能让她同时找这么多门派建屋子。以财力来说,最有可能提供金子的人便是文嫣公主,那么,文嫣公主对这些门派被灭门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嗯……我感觉廉祯道姑定是知晓身后跟了很多条尾巴,目前的样子就像是在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石卫拧眉,「……也是,她既然能引得人来,必是有她的万全之策了。只是她的万全之策会是什么呢……?」

「另外,我方才去过谷道入口巡过,直觉别从那处进入谷地比较好,那里头传来阵阵的尸臭味呢。」

「尸臭味?你确定那是尸臭味?」

「是的,药师,在下确认那一定是尸臭味。」

元谷药师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药师,您怎么了?」

「没事。既然小六暗卫说别走谷道,那我们现在如何进去谷地里瞧瞧?」

「这个倒是不难,我们越过这座小山过去便行。小三、小五、小九、小二十五,将方才的消息传回去,还有你们留在这附近负责接应及监视那几个门派的行动,有事就递消息上来。」

「是。」

石卫的大手一挥:「其余人开始上山。」

暗卫们做了暗号回答了「是」后,便开始使用轻功踩着树尖或树梢上山。

「咳,药师,上山不比先前的路程,」石卫背对着元谷药师蹲了下来,「还请您上我的背,我背您上去。」

「麻烦你了。」

就在石卫一行开始行动的时候,廉祯道姑见迟迟无人进谷里,她也开始行动。

谷道的入口有许多人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廉祯道姑身上未着道服,而是一身素色的飘飘白纱衣,眉目如画再配上精致直挺的鼻及小巧的樱唇,看起来颇有仙家的感觉。

她婀娜多姿、婷婷袅袅地走在那行人之中的第一个,跟在她后头的那些人有男有女,可走路的姿态完全不若廉祯道姑那般,是个个摇摇晃晃的形容。

廉祯道姑她只梳了个半头,一阵风吹过,未梳成髻的青丝并飘长的水袖随风飘动了起来,看起来有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只是闻到这阵风的人感觉大约是很不好,风中挟带着异常浓厚的尸臭味,令闻者为之想吐。附近扎营的众人当然是闻到这异常怪味,纷纷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踪,来瞧一眼究竟是什么东西熏得他们想逃。

只一眼,他们便顾不得那臭味、个个的眼睛瞪得同铜铃一般大,接着纷纷攥握紧了拳、咬着牙。

十二、离开 - 之五十四 - 艳红色的水

阳光从天空中大朵、大朵的云缝中透了出来,金色的光茫洒落在那些摇晃的人影上,谷道入口附近的众人更能清楚地看见那些摇晃人影的脸。

「停——。」那些人影在廉祯道姑的一声命令下停了下来。

「大师兄!」

「师父!三师弟!」

「师叔!师母!」

这一大群人忍不住喊出那些称谓,尽管每个人喊出的称谓并不相同,有的还带着哽咽的声音。

随着那些喊声,这些小门小派的人,一个个带着悲壮、义愤填膺的肃穆表情从隐蔽处站了出来。

廉祯道姑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效果,果然这些人一个个乖乖地出来准备跳进陷阱里。

「妖女,妳到底想怎么样?」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颇有师兄风范的人站出来说道。

一个人出头,其它人也跟着站出来对着廉祯道姑大声说话。

「快将我们师父师娘还来!」

「妳究竟对大师兄做了什么!」

「我鱼跃门到底哪里开罪于妳,妳要灭我门派?」

廉祯道姑不发一语,只是笑得诡异,任那些人不停地诋毁。

一大群人就这样站在廉祯道姑的对立面好一段距离,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后来看着廉祯道姑「宁静致远」般的笑容,莫名地开始感到一股子毛骨悚然爬上了自己的背脊。

渐渐地,骂声愈来愈小,对峙的两边皆是一片安静。

廉祯道姑待场子都静默了下来,掀唇一笑,有一个人影便摇摇晃晃地从后方走上前来,其中有个人认出了那摇晃的人影,开口便是:「师父!」

摇晃的人影来到了廉祯道姑面前停了下来,廉祯道姑瞥了一眼方才出声喊师父的年轻人,接下来没有人知晓她是如何办到的,只是见到廉祯道姑将手举了起来呈手刀的形容,谷道入口便传来一个声响,那位「师父」应声已成了一块块方整的肉块落在了地上。

「师父!」谷道前回响着几个人集合而成的怒吼。

方才喊师父的那位年轻人及他身边几个人边怒吼边攥紧了拳头往前冲去,他们身旁一个其它门派的长者挥了挥手让自己门派的年轻人去拦住他们。

「嗬嗬,原来叶掌门也不过如此呀,我一个伸手便是成了一堆排骨。不过,这结局可能还不够适合他。」

细致悠扬的话音才落,廉祯道姑挥了挥手,地上的那堆「排骨」似冰块在灼热的空气中快速地融化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滩艳红色的水,被「排骨」下方的土壤慢慢地吸了进去。

若说先前叶掌门被廉祯道姑手劈成一段段的排骨时,只有该门派的人感到极度愤怒,现在众人看到逝去的前辈不止是尸首被毁坏,到最后连个影儿也没有、更不可能有个墓可供安息时,杀气开始在空气里拧结成了一团。

「嗬嗬,接下来要换谁好呢?方城派的掌门?」

「妖女,妳别太过份了!」

「过份?嗬嗬,有胆识你们可以一起上呀!我等着你们!」

现场一众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也没有人敢恣意妄动,他们未曾能得知眼前这位清丽女子的水有多深,只是光凭方才她以众人看不出的手法将一个人随意肢/解切块,这身手的段位就非一般。

因此功力深一些的掌门、师兄们根本不敢出手,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已是摆成了防卫的姿态。

「唷,这样就胆怯了,亏你们还这么多人呢!」廉祯道姑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

她一个弹指,在她后方的那些影子就如潮水一般,一个个按顺序往谷道深处挪动,俩俩相对地在适当的位置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指尖对着指尖,掌心朝着上方,便出现了一条人龙做出的甬道。

她的目光扫了前方各门派的人一圈儿后,面露不屑地转身,往谷道里走去。

廉祯道姑一步步往前踏去,踏在那些人的掌心上,每通过一对,那一对便开始化为艳红色的一滩水被下方的土壤给吸了进去,永远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师伯!」

「五师弟!」

「师叔!三师娘!」

她垂眸听着身后此起彼落的痛呼声,在心中默数着一、二、三。

后方拳风、掌风果断、迅速地袭来,廉祯道姑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

哈哈哈!轻轻松松,就得来了如此多、如此新鲜、年轻的祭品!

廉祯道姑的脚下及其前方的「人们」,在那些拳风、掌风将至时,很突兀地由跪伏着的姿势改成跪姿,最后整个人站了起来,不变的是廉祯道姑依旧安稳地站在他们的掌心上。

先前这些初现身时还显得摇晃的影子们此时显得灵活得很,他们用着比这些门派的门徒最快的速度再略快一点的速度往谷道深处「挺」进。

远远望去,廉祯道姑就似是站在一条长长蜈蚣的尾端上睥睨着众生离去的形容容。

门徒们眼见只差了一点儿就能抓到廉祯道姑、又因着为同门报仇的心爆发出了以往不曾出现的速度,最快的那位就在要抓到廉祯道姑的飘飘水袖时,那条「蜈蚣」的速度却愈发地快。

于是,追逐在「蜈蚣」身后的人们的速度也紧跟着愈发地快了起来,无人注意到愈进入谷道,尸臭味愈重的事实。

不多时,谷道入口附近的人们已全进了谷道里,小三、小五、小九、小二十五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追上去。

「小三哥,我们要追上么?」

小三立即摇头道:「不。」

「可如此无法继续监视那些门派。」小二十五提出疑问。

「现在开始闭气,非得令不能呼吸。」话落,小三便领着几人往谷道入口走去,停在第一个被化为水的人的那处土地旁蹲了下来。

「你们看不出那水有鬼么?」

「有鬼?」

「小五、小九抓着小二五的胳脖。」小五及小九两个对望了一下,便依着小三的指示抓住小二十五。

「现在二五你吸一口气看看。」

小二十五看着小三,不解地吸了口气。

他才吸了口气,就觉得自己气血涌了上来,全身在狂躁叫嚣着什么,脑子对于先前要进入谷道的念头变得执着,接下来更是身体力行地想往谷道入口冲去。

他那力道之大,让小五及小九惊了一惊,赶紧使劲儿地抓住小二十五。

小三向小五及小九指了指附近最高的那棵树的树梢,小五及小九便赶紧将小二十五架到那上头去。

好一会儿,小二十五变得血红的眸子才回归到平常的样子,他这时也才觉得身体里的那股气血回归于平静。

小二十五运了气确认身体里的状况无恙才问道:「小三哥,怎么回事?你怎知道那处的空气有问题?」

------------

昊天岭、巩毓灵、昊天策、雪晴、昊天承、萧鸣鸿、承影药师、庆长药师及元谷药师在此祝各位2019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都成~

十二、离开 - 之五十五 - 谷中的布置

小三重重地拍了一下小二十五的头:「观察来的,不然我在这队里军师的称号是怎来的!」

小五、小九及小二十五的头都垂了下来,静静地听训。

「第一,每个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都一定会有动机,尤其是目的性愈强的人,其每一个行为一定都会对应他想要的结果。

廉祯道姑为何要带着那些死尸从谷里出来在谷道入口示威?她为何要引出所有的人?为何要先多此一举地将叶掌门切成块再施以溶尸?

第二,看了她的手法,以及后续的结果,便能推测出她的那些手法是在做什么,比方那些……呃……尸水可能有致幻效果……。」小三抓了抓头,「哎呀!算了!现在时间不够,改日再多教教你们,免得你们日后出任务吃了大亏还不自知!

还记得石队是如何嘱咐的么?他要我们留在这附近负责接应及监视那几个门派的行动,所以现在该如何行动?」

「是,我们应该递消息给石队。」小五应声道。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小五你,时间若允许,你尽量将廉祯道姑的手法及过程说清楚,这样石队及元谷药师才能正确判断。」

「是。」

石卫这方已经登上了小山丘的丘顶,他们先确认了四周的安全,然后以枯草做为掩护,居高临下地往四周望去。

眼前的谷地就地势上来说比较像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坳。并由于它处于山腰上偏低的位置,期间没有溪河点缀其中,只在屋子旁能见到几个人工凿出的池塘。

那些个池塘之中有的在池中插了红色、黄色似军旗的旌旗,有的是中间有着石头堆砌出来的山,还有的池子周围是以每隔一段距离插了根竹竿子,再以绳将每一根竹竿子连接在一起,那些绳上有着许多不同颜色的幡旗,旗上有着扭曲鲜红的字迹,幡旗的间隔挂置了金色的铃铛,在风吹来的时候,那些幡旗随之飘扬,铃当也跟着发出刺耳、令人感到郁闷的铃声。

这些个池子被安排在屋子的周遭不远处,虽每个形状及「特色」不同,可共通的是:里头并无池水。

这处屋子的水池布置成这样,其作用究竟为何,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就连石卫这个在昊天岭座下已是身经百战、见过大大小小各种场面的的暗卫,也未曾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他直觉元谷药师即便不知全貌,也必定知道些什么皮毛,转头才往元谷药师的方向瞧,入眼便是张铁青色的脸。

「药师……。」石卫才开口,小六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道:「石队,此处的气场很不对,那下面总让人有种进去了就会被吞噬了的不寒而栗的感觉。我们最好别下去那谷地,尤其是那屋子的那处,」小六指了指贴着主屋的一幢只有一道门、却无任何窗户的小屋道:「那里非常地黑暗。」

元谷药师轻声地叹了口气:「这场面还真是盛大,光凭我们恐怕不够,没想到她已经成长成这样了……。」

「药师认识廉祯道姑?」

元谷药师摇了摇头:「我并未见过她,是听师父说过这个人而已。」

「那您如何知道廉祯道姑与您师父说的那人是同一人呢?」

「能同时会蛊术、巫术,又外加身手很好的也只有她这个叛徒,无人能出其右了。只是没想到她还活在这世上……。」

「阿?」

石卫头一次见元谷药师捏了捏眉心,看来要处理廉祯道姑这件事是相当不易的了,她还准备了那么多个「窝」。

他思忖了一下开口问道:「那药师您要如何做?我们又该如何辅助您呢?您尽管开口,在下会调适当的人过来。」

「嗯……破是一定得破了她的局,可我得仔细想想……。」元谷药师说着便坐了下来。

元谷药师才坐下,小五正好也登上了丘顶,他见石卫在药师身旁,赶紧过来禀报先前谷道入口发生的事。

元谷药师听完小五所说的,面色更加地深沉,这时小二十五也上来了。

「二五,什么事?」

「是。主子传了信过来,是红色最急件,小三哥看过后让我先拿上来。」

石卫蹙眉接过信立刻展开,待看完信后眉头已是拧成了个结。

「药师,主子说廉祯道姑的这些屋子外围布有奇门遁甲。」

「什么!」

「您且看看,信上说得很明白,主子说已将得到的那张图送回师门了。可依据我们找到的那几个江湖人的说法,他们几人手上的图没一张是重复的。」

元谷药师急忙地将信接过来看,石卫向小五及小二十五道:「你们先下山准备迎主子上来吧。」

「是。」小二十五向石卫做了个揖便立刻转身下山,山丘上良久未有人发出声响。

只是山丘上未有人有动静,不表示下方谷地没有动静。

廉祯道姑此时已引着一众从谷道入口进到谷地里。

石卫他们虽然距离很远,可有着内力的支持,让他们的目力轻易能看得清下方的动静,甚至是下方每一张脸上的表情。

跟在廉祯道姑身后进来的队伍,几乎每个人都是平举着双手疾走着。

那些平举着手的人,在此时面部的表情已不复平时的形容,看起来不仅止是毫无自己的意识,有些甚至是狰狞,他们的眸子血红,有的人的眼睛还不正常地凸了许多出来。

若是没有平举双手的人,看起来是还保有自己的意志,可此刻的表情也未好到哪儿去。

伴着心生害怕的吼叫声回荡在谷里,那些人个个是十足十地显露由心而发、有感而出的那种最深、最底层的恐惧。可那些人多是散落在队伍之中,虽一个劲儿地挣扎着想离开队伍,却犹如有个隐形的套索将他们与队伍绑在一块儿,继续被队伍推挤着向前,迎向他们最终的结局。

就在这群人愈发靠近屋子时,变异由队伍末端的人开始出现症状,他们皮肤上渗出红色的东西来。

随着刺眼的红愈多,那些人就成了血人。

再不多时,那些血愈渗愈多,就如潺潺溪水逐渐汇流成河,跟着便承不住重量往脚下流去,流着、滴着进了土里。

奇怪的是,那些血流到土地上便消失了,一点儿痕迹也无踪影。

而那些血人跟着血液的流失,形态也跟着变化,像是失去了水份的花儿一般,干燥、干燥再干燥,如同枯黄干瘪的风干橘子皮,最后经不住队伍往前时的冲力,化成了粉,扬尘在队伍末端,不一会儿便落在了地上。

十二、离开 - 之五十六 - 暴行

「石队,你看。」

一位暗卫指向某个池子,那池子里的艳色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原本空空如也的池子底冒了出来,它逐渐地增加,亦是愈刺痛人的眼睛。

没错,那池子里的东西正是正红色的血。

也许一开始在山丘上的众人都不清楚那是什么,可随着血水的增加,风吹拂时带过来的味道,正是浓厚的血腥味。

「那个道姑是如何将那些人的血从他们的身体中剥离出来进到池子里……?那些血人的血不是都流进土里的吗……?」

「欸,那些多色旗上出现了影子!」

「那是因为那些人的灵魂已经被转移到旗子上做为献祭之用……。」元谷药师缓缓地将覆在眼睛前方的特殊透明琉璃片摘了下来,冷冷地道了一句。

一旁的暗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为了主子一向是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的,对于灵魂什么的,从未想过,如此的说法当然都是第一次听见。

元谷药师捏了捏眉心,「石卫,既然殿下要亲自过来一趟,你预计殿下多快能到这儿?」

「依主子的习惯,他应该是早已安排好京都的事情出发了,唔……差不多明日上午便会抵达。」

元谷药师点了点头,喃喃道:「以殿下的身手及他对奇门遁甲的领悟,再配合上我的药蛊,要破了廉祯的阵势应该是没问题的,唯一的麻烦便是巫术……不晓得师门会派谁来押解她回去……哎,师门里怎么就没个全才的人呢……我还是先做些防范措施吧。」

话落,元谷药师往两旁看去,见到附近有棵大树适合他鼓捣些什么,便往那处去了。

只是他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什么,便望了望底下那愈行愈短的队伍,扭头又向石卫道:「石卫,她那么大动静也才注了二个血池,也许晚些会用别的手法去注满另外三个,你让所有的人都别轻举妄动,不论听到什么都别下去,知道么!」

「是。」

山谷里的廉祯道姑似是对元谷药师所说的有所感应,当元谷药师话音方落,她抬眸往元谷药师的方向看去。

只是看了好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失望,明明感觉到了四周的山坡上有着师门内气息的人,可惜方才一望,并未看见半个人。

元谷药师在说完警语,便直接去树上专心地鼓捣自己的东西,不再理会下方的动作。

不久之后,谷内便传出凄厉的喊叫声,正忙着处理露宿营地的暗卫们循声一看,底下已无队伍的踪影,最后的那些人——便是到最后死活都还持有自我意识的那些人,现在已成了一串串的「烤肉串」,被那些死尸抬到中央堆着石头山的池子里立了起来。

他们无力地待在那处呈仰天长嘨的形容,意识合着滴滴的血水逐渐涣散,眼珠子最后还是使劲儿地往下,不知是死不瞑目地看着以他们自身血肉所填满着的那池池水还是要怒瞪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在山坡上的暗卫们对着底下的情景看得十分心惊,觉得那位廉祯道姑不止是不如表面上看来的柔弱无害,心狠手辣这四字放在她身上也不为过。可到了太阳快落下山头的黄昏时分,他们再看这女子便不再是个女子,而是个从地狱来的拉玛什图。

拉玛什图在神话里是一个非常恶毒又做什么事只随心意的神女。

祂长得非常非常地美丽,却依自己的喜好攻击有小孩的妇人或产妇,以掠夺婴幼儿及孩童供自己食用,好让自己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祂甚至对于拜倒自己石榴裙下的那些人,亦是随意虐杀,再拿去喂鱼。

昊天岭座下的暗卫们在出任务的时候,除了特殊情况需要临机应变以及队长允许的发言之外,皆是需要服从命令的,眼下他们个个攥紧了拳,蹙眉看着下方的情景,若不是有命令禁止,他们已是全部都冲进了山谷里。

谷里,廉祯道姑正是悠闲地躺在主屋前方的卧榻上看着余晖的夕阳,死尸们正努力地做着手上的差事。

它们从紧挨着主屋的一幢只有一道门、却无任何窗户的小屋里拖出一个又一个的无力反抗的孩子,分了男女。孩子们在一道银色闪光后便被丢进了不同的池子里。

孩子们的哭声从响亮到无力,让山坡上的一个个大男人们的心里都纠结在一块儿,如何会有如此残忍的人!

元谷药师亦是气愤不已,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怒气,气师门如何会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亦是气自己的能力不足。

「元谷药师,不能想想办法么?」

元谷药师神情不忍地摇了头:「她现在是边做她要的祭阵,一方面也是在让旁边看见这情景的人能看不过眼出手,那些孩子……是来不及救了,现在我们只要一出手,全都会成了祭品,只能等殿下来,才能破阵……。

对了,我需要你们帮忙,破阵后这处必须以火洗涤这处的邪恶,能让你手下的人想办法去弄些油还有柴上来么?」

「好,在下知道了,一定在主子到之前准备好。」

「好,麻烦你。另外,你知道七杀草么?」

「知道。」

「我方才找了那头没有,我需要七杀草与艾草一起结绳。」

「好,在下派人去找。」

在谷道入口另一侧山坡上有几个年轻人,他们是先前廉祯道姑在谷道入口挑衅众人时极少数未上当的几个,他们未跟着廉祯道姑的队伍入谷,而是同石卫他们一样,爬山上了小山丘。

此时他们已移动到主屋后方的山坡上,想为师门报仇。

他们会移动到那处是因为看过全程队伍的行进,认为主屋后方比较没有古怪,或许从那处能顺利地进到谷地、杀了廉祯。

当然,因为他们移得近,更清楚看见廉祯道姑那方的暴行,那行人的其中一位很突然地就往谷里头冲去。

石卫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蹙眉低声地道:「所有人都不许动!」

「妳这个妖女,谁让妳这样对我弟弟妹妹的!」山谷里只回荡着这么一句,那年轻人已进了血池里,抱起了一个小女孩。

「快点把他丢过去那边,别污了这池血。」廉祯道姑不耐地说道。

死尸迭着罗汉笑得诡异,轻轻松松将那抱了小女孩后不知为何无法动弹的年轻人抓住,把他与小女孩分开,丢进了他应该去的血池中,回头便继续料理跟着那年轻人下来的三个人。

十二、离开 - 之五十七 -念谣里的玄机

谷内的三两句话听得山坡上的一众暗卫更是气愤难耐,元谷药师见状,一掌拍住石卫的肩膀道:「去、快去同你那些下属说,今日的忍耐便能救下其它处被准备献祭的孩子们,别冲动。」

「……好。」

巩毓灵隐在刘家长屋前已有好几日了,长屋附近的状况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她先前教孩子们玩的符号、念谣配对倒是让附近的孩子们也跟着引起了一股流行旋风潮,甚至是有聪明的孩子还会自己设计起符号及念谣与同伴们一起玩。

这日她窝在树上望着不远处城墙上站岗的城卫,忽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精神熠熠的中年人带了几个人来到刘家长屋。

她瞇了瞇眼睛望着下方,这几个人的面容她不曾见过外,那位中年人的气质不若一般人,有一股不怒自威、上位者的感觉,并且他身后的几个人面容肃穆、眼神中带着一股子杀气。

巩毓灵有些担心这些人是到长屋来找麻烦的,这个时间点,长屋里只有老弱妇孺在。

她小心地换了个方便突袭的身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人。

谁知道那中年男子其实蛮亲民的,他像变脸般转眼间就带着温柔的微笑,还自己亲自去开那长屋的门。

门才开启,跟着里头的惊呼声,巩毓灵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以她自己一个人要如何保全长屋里的人。只是她转了半天,可能只有以枪爆了那几人的头的这种简单粗暴方式才有可能,可后续她自己的麻烦会很大……。

还不待巩毓灵做好决定,长屋里的孩子们已是冲到门口抱着那位中年人,状似亲昵的形容,让巩毓灵脚下打滑差点儿摔下树去。

「帮主伯!」

「帮主伯伯!」

「帮伯,抱抱!」

巩毓灵一听,在心中暗道:疑?原来这位精神熠熠的中年人是帮主,所以他出城去查的事情都已经查好了?

「欸!你们这些孩子也真是的,帮主伯伯才回来呢,赶紧让帮主伯伯进来休息呀!」

围在帮主身前的孩子们依依不舍地放开他,跟着妇人便道:「帮主,您风尘仆仆也累了吧,赶紧进来喝口茶吧!」

「好。」话落,帮主一行人就进了长屋。

巩毓灵小心地移动到长屋旁的空地,躲在杂草堆中便听得屋里的爽朗笑声。

「帮主,您这趟出去结果如何?其它地方的分支真的有幼/女发生失踪的事情么?」

「是呀,不止是女孩,有些地方的男孩也失踪……配合官府到处查,竟然都没查出个什么!真是气死我了!有没有听说都城里也有发生小孩失踪的事?」

「我们这儿的孩子都还在,城北贫户那边也没听到风声,至于其它的区域应该也没有,若有的话,官差该是经常往这里巡逻了。」

「嗯。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都过得还好吧?」

「还算可以,只是先前城门有段时间需要路引才能出城,所以就没赶上十日的北门市集了,幸好现在禁令已经解除,希望过两日的东门市集能讨到些个好彩头。」

「喔?怎么上头会突然下了出城禁令?」

「不晓得,我们去探听的结果,也只是打探到了御王殿下因有人通风报信而失了一批细作的踪迹,所以只好禁止随意出城,需要路引。」

帮主点了点头,「殿下做事自然是有殿下的道理……小梅,妳在玩什么,过来玩给伯伯看看好吗?」

「好呀!」

巩毓灵在屋外听见小梅蹦蹦跳跳地往帮主声音处走,她彷佛看到小梅那个害羞又可爱的女孩儿,笑着拿着那些写着暗号的竹片在眼前要玩配对游戏的小模样。

脚步声停,她便听见小女孩开始念起了念谣。

「所以这个便是男孩、这便是女孩、这是母亲的意思、这是父亲,阿,还有这个是老人家的意思。小梅厉害么?」

不多久,声音停歇了一小会儿,帮主的声音传来:「小梅真厉害!小梅,妳能不能告诉伯伯,是谁教妳玩这个游戏的?」

「是一个很亲切的大姐姐教我们的,我们还在附近很多屋子的墙脚上都找到了一样的图案呢!」

「一样的图案?」

「对呀!」

「小梅乖,妳说很亲切的大姐姐长的是什么模样,妳还记得吗?」

「长了一双大眼睛、长头发又有点瘦的大姐姐……。」

「唉呀,妳忘了,大姐姐总是喜欢扎着马尾巴!」

「对呀!对呀!」

「先前我们玩游戏若找到汤圆的竹片就请我们吃汤圆呢!」

在孩子们的吵闹声里,帮主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回的声音听起来严肃得多,他说道:「近一,拿纸笔来。」

「是。」

「帮主,怎么了吗?」

「那个姑娘教孩子们玩的这个游戏,很可能能帮我们处理这次棘手的失踪事件。」

「来,小梅,再念一次念谣给伯伯听,要慢慢念,伯伯好写下来……。」

在屋外的巩毓灵听墙角至此,她觉得自己接下来只需要观察是否有人处理这事便可,于是她回身就要回到躲藏的地方。

只是她离开时,动作有些过快,她才回到藏身处,长屋的大门也开了起来,帮主带回来的其中一个男子从里头冲了出来。

「近三,怎么了?」

男子在外头四周都瞧了瞧才道:「帮主,方才似乎有人在听墙角,可我出来都没看见人。」

「嗯。」帮主思忖了一小会儿道:「那先不管了,事态紧急,我得先去一趟京都府。」

巩毓灵在树上听见丐帮帮主如此说,她松了口气。待到帮主及那几名男子离开长屋,她拿好东西,便回到城北贫户那处的藏身处。

「王子,从天耀探子来的信。」

「哦,快拿来让本王子瞧瞧,御王是不是很悲恸呀!哈哈!」

侍卫恭敬地将信交给楚秀成便退了下去,楚秀成迫不急待地将信从信封里拿了出来。

才看完,他就气得将信揉成一团扔在书案上。

「看来她们并没有成婚,哼哼,那灵儿的运气还真是好,竟没有被化做一摊血水……。」

「主子,我们将萧鸣鸿萧大夫带回来了。」

「真的么?」

待楚秀成从书案后站起来时,又有一位侍卫进来,「主子,门外有位自称是云游四海的名医夜承影药师求见。」

「夜承影?真的假的!快、快请承影药师进来。」

「是。」

十二、离开 - 之五十八 - 缘份

萧鸣鸿伸展着长时间因动弹不得而发麻的腿,一会儿后又是捏了捏酸疼的脖子,最后他扶着腰,也不管四周侍卫的目光,直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方才他就这样被丢在这有许多侍卫的院子里,带他来……咳咳,是押着他来的几人中,有一名往前方穿过了……额,好像是两道门之后就不知所踪,其它人则是将他的医袋丢给他,在一晃眼间就跟着消失在这院子之中,既然这些人觉得他在此地已是插翅也难飞,那他也就不矫情,大大方方、仔仔细细地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话说那些楚秀成的暗卫们在绑架了萧鸣鸿之后,以为萧鸣鸿身中四面楚歌要十二个时辰后才能动弹,因此他们在他中了四面楚歌后的第八个时辰,便在荒郊野外将马车停妥在路旁准备休息。

那时打猎的去打猎、打水的打水、拾柴火堆篝火的堆篝火,毕竟每个人都是出了多次任务的,要做上这些都十分容易,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萧鸣鸿的体质大抵上可能有些特殊,因此对于四面楚歌这种东西的抗性比较好,那些暗卫并不晓得他的身体早在他们休息的三个时辰前,已完全将四面楚歌的药效给排除于体外,他在行李箱中暗暗地储备着体力,等待离开的时机。

那些暗卫分工在忙的时候,无人注意到车夫座位的木板被悄悄地顶了一个细缝,萧鸣鸿正从那细缝里窥视着外头的一举一动。

待到那些暗卫们都集中在篝火处烤着处理好的猎物时,萧鸣鸿轻轻地将木板给抬起、轻轻地将身子移了出来、再轻轻地将木板给放了回去。

就这样,萧鸣鸿就从车夫座位下方的行李箱里溜了出来。

其实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的,萧鸣鸿同那些人交过手,他大约能知道对方的程度在哪里,因此他要溜走又不惊动那些人是很容易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执着一定要带走自己的那个医袋的话……。

萧鸣鸿被暗卫绑架的时候,他正在充当自己医馆的破茅草屋中看着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医书。

暗卫们先前就做了准备,在暗处观察过萧鸣鸿出诊的时候会带着什么,于是在要带走他的那日,当然是大剌剌地直接进了门,一个一声不吭地拿了萧鸣鸿习惯挂在门旁的医袋,而另一个以相当快的速度靠近他便是一个抬手往萧鸣鸿的肩上招呼,意图将他直接制服连人带东西一起打包走。

萧鸣鸿在当时抬眸一瞧,发现上门的是昨日来要他到远方出诊的人,他又瞥了门口一眼,快速地在心里头数了数,连着身前这个及拿了医袋的,总共是七、八个身着黑衣的人。

他记得自己昨日听见那要求时,当下就已严正地拒绝离开这个正需要自己的地方。

怎么?

这会儿仗着人多势众、仗着医生都是弱鸡的刻板印象要将自己给带走?

所以,他一个气结、又是自卫的状况下,就同欲制服自己的那个人动手了。

这一动手,他辛苦搭建的茅草屋因为他与那人从地上打到天空,屋顶就破了个大洞,到后来他打伤了那人、把那人给揍到倒地不起,这时却是另一个人又冲上前来与他对打,于是……茅草屋就悲摧地、彻底地倒了个干净。

再后来,他好不容易又打倒了正与他交手的这个人,忽觉有人靠近攻击,正闪躲时,另二边也同时有人靠过来,他只得又微微调了身子的位置。

只是,他闪过了那三人,却是感觉到臀上刺痛了一下。接着,他再与人交手没多久,忽然浑身无力,后颈被人一个用力,萧鸣鸿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萧鸣鸿现在虽然有个大好的机会逃走,可他惯用的工具都在那个医袋里,如果他放弃那个医袋,他不确定在这中土大陆是否还能找到一样的工具,他的人要走,可也得带着那医袋走才行。

于他自己来说,那医袋便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正所谓医袋在人在、医袋亡(佚)人亡。

可他先前在行李箱里偷窥时并未见到自己的医袋在哪儿,他这会儿出了行李箱,第一优先必是找到自己的医袋。

萧鸣鸿撇了撇嘴,捏了捏鼻子,让自己无视于飘来的烤肉香,他瞇着眼睛猫着身子左瞧右看,终于,他透过马车窗的缝隙见到自己的医袋就在里头,被夹在被他自己打伤的两个人中间。

这个消息无非是令人欢欣鼓舞的,医袋并未在醒着的那些人身上,他只需要悄悄地拿到马车里的医袋便能拍拍屁股走人。

可要如何拿到里头的医袋呢……?

这马车窗缝小,差不多是医袋的厚度,萧鸣鸿打量了一下,到一旁找了根附近能见到最长的树枝。

他拿着树枝伸进窗缝,却无论如何也构不到医袋。他回头看了一下篝火那处,那些人正吃得欢,于是萧鸣鸿便只好大着胆子去开车厢门。

怎知那车厢门的门轴似乎是歪了,那吱呀声便是惊天动地地响了一长声,篝火那处的人全往马车这里望过来,他只好飞快地将医袋拿了出来便跑。

可他最后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那些人之中带头的那个撒了个「网子」,于是他就像童谣捕鱼歌里的「撒网下水到你家,把你抓来哇哈哈」一般被「网子」给捕了……。

萧鸣鸿真的觉得自己很是倒霉,那些人大概是怕了他再逃走,一路上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外,还用那种愈挣扎愈缩紧的网子网住他的身体,以防他能自己解了穴道作乱,又因为知晓医袋对他的重要,将医袋与他分开乘着不同的马,之后便不停地日夜兼程,直到了这处院落才解了他的穴道、拿走网子以及还了他的医袋给他。

可一块木头在马背上颠呀颠的结果是什么?

更何况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

还好带他来的那些人有点良心,在这个没有马蹬的时代,他又在马背上动弹不得,时不时便会歪得快坠下马去,与他同乘一匹马的人还好会扶他一下,以免他摔下去。

到底是谁这么大牌,看个医生还要这样把医生给绑来的?

萧鸣鸿蹙眉腹诽着,眼睛还记得到处察看一下四周的环境。正当他回身时,有一位年纪约莫不过二十五、手拿着木杖、身着玄袍、头戴玉冠、仙风道骨的清逸男子由院门外被人领着走了进来。

十二、离开 - 之五十九 - 手术

承影药师被人领着进到主院的时候,远远就见正在院子里溜达的萧鸣鸿。

他看着那个与自己身长差不多高、看起来潇洒出尘的男子,第一个直觉便是那男子一身的气息与这宅邸十分地格格不入。

再加上男子的动作好生奇怪,与其说是在院子里散步,还不如说是在侦察。

这些成功地勾起了承影药师肚子里那好奇馋虫的兴趣,让他不禁勾了勾唇,多看了那男子一眼。

当承影药师正眼向萧鸣鸿看过去时,萧鸣鸿的目光也正好对着他而来,二者的眼神互不相让,空气中似是有两股气势相撞冲击着,连带路的侍卫也被那火焰般的气势给惊了一下。

只是那侍卫也侍候在十四王子身边久了,对于这类事情看得也多,最后也仅止是惊了一惊便恢复平时的神态,躬身恭敬地向承影药师说到:「承影药师,请往这处走,十四王子正在书房里等着呢!」

承影药师将犀利探究的眼神收回,唇角微微勾着,向萧鸣鸿递了个赞赏的眼神便跟着侍卫往里头去了。萧鸣鸿见他赞赏自己却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抓了抓头,继续看着院子里的布置。

「王子,承影药师带到。」

「好,你先去子瑧那处说一声,本王子很快便带着药师过去。」

「是。」

侍卫躬身而退,室内就只余楚秀成与承影药师。

楚秀成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男子瞇了瞇眼,传说中的承影药师有这么年轻么……?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就是名震天下的承影药师?」

承影药师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楚秀成道:「说名震天下,这倒是不敢当,不过在下便是人称承影药师的夜承影。」

「你要如何证明你是呢?」

承影药师轻笑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徐地道:「嗬,殿下不是张了个隐晦的求医榜么?如不是在下对那病症有兴趣,也不会直接到殿下的宅邸来求见。」

楚秀成在心中略略惊讶了一声。

确实,他张的榜单并未透露是自己要求医,即便是依着榜单来毛遂自荐也得是辗转了好几处后才会被送到府邸来,不可能是如现下的情况,突然接到通报说有医者、药师上到门口来。

「是本王子不察,对药师失礼了,还请药师多担待。」

承影药师勾了勾唇道:「无妨,病人在哪儿,能否赶紧带在下去瞧瞧?」

一旁带着萧鸣鸿回来复命的暗卫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楚秀成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他只好低下头道:「主子,萧大夫还在院子里候着……。」

「就让他一道去吧。」

「是。」

三人一道走出了书房,暗卫快一步去院子里找萧鸣鸿。

「萧大夫,主子让你去看秦侍卫,请随我来。」

「喔。」萧鸣鸿已经把这处看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废话,就直接跟在那人的身后。

当他与楚秀成及承影药师会合时,领着他的那人低声地向他道:「萧大夫,那位是我家主子——十四王子殿下,那位是承影药师。」

萧鸣鸿了然地点了点头,走在后面观察着前面二人,待看见承影药师手中的细茧,暗道:那位承影药师莫不是同道中人?

很快地,他们一行进到了秦子瑧的房门里,房里的秦子瑧因先前有人来传过话,因此现在是光着膀子,将伤口给露了出来。

萧鸣鸿一看见那伤口,抵不住惊骇,道了一句:「mygosh!怎么会是枪伤!」

此话一出,楚秀成及承影药师都往萧鸣鸿的方向看去,楚秀成道:「萧大夫知道这种暗器?」

此时萧鸣鸿已经整个人镇定了下来,淡淡地道:「不算知道,只是先前在医馆时遇过一批受这种伤的人,为他们处理过这样的伤,那些人管那种武器叫做枪。这位……郎君是在琮瓍南方受的伤?」

楚秀成瞇着眼睛看着萧鸣鸿,萧鸣鸿也不管,自顾自地上前检视着秦子瑧的伤势边问道:「这伤口都已经开始烂了……,是伤几日了?」

「约莫有十多日了。」秦子瑧回答时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他的脸色已是像久病的病人那般白晰。

「你先前是如何处理伤处的?」

「就如往常一样使用金创药,可伤口一直无法愈合,还时常再流出血来。」

「嗯。」萧鸣鸿点了点头,稍微按了按患部附近已呈灼热温度的肌肉,眉心跟着出了道褶子。

发炎得可真是厉害呀……。

萧鸣鸿扭头往楚秀成方向说道:「我需要蜡烛、还有烈酒、铜盆、许多煮沸过的热水、纱布巾、纱布及纱布条。额,对了,我身上没有麻沸散,处理伤口的时候需要用到麻沸散。」

「麻沸散在下身上有。」承影药师富饶兴趣地看着萧鸣鸿一连串的探察处置手法,在萧鸣鸿需要麻沸散的时候适时地出了声。

「好,他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再拖那只手该废了,麻烦承影药师现在就让他服下麻沸散,也请殿下立刻准备其它需要的东西。」

楚秀成挥了挥手,随同进来房里的暗卫便出去准备东西。

承影药师让秦子瑧喝了麻沸散后躺下来休息,不多久,萧鸣鸿要的东西便一一被侍卫们拿了进来。

萧鸣鸿见秦子瑧已睡着,捏了捏他的手臂,确认麻沸散的药效已经整个生效,从袖袋里将头巾拿出来戴在头上绑好,便要从医袋中拿出自己的工具。

只是他正要伸手时,瞥见楚秀成还站在房里,他便不悦地道:「医生在忙的时候,麻烦家属到外头去等,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好么!」

楚秀成还是第一次遇上有人敢这样对自己吼,眉头才一拧,外头守着的一个侍卫便冲了进来想抓住萧鸣鸿。

萧鸣鸿这时已是将医袋中的手术刀、剪刀、缝针及缝线等器具都丢进了烈酒之中,还用烈酒净了双手,不方便去与那名侍卫正面相对,他只好一个旋身,闪过了那名侍卫,幸而承影药师也立刻移步过来挡了那侍卫的下个动作。

「殿下,您事务也忙,这里就交给我们便行。待这位病人醒来,您再过来看他吧。」

有了承影药师的台阶,楚秀成不置可否,再加上他也是有些事情好奇,转身便出了房门。

「在下夜承影,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十二、离开 - 之六十 - 默契

萧鸣鸿这时已是专注在秦子瑧的伤口上。

他先是洗过了伤口,让伤口的原貌给尽量地露了出来,待纱布蘸干了伤口的水,便毫不犹豫地取了消毒好的手术刀朝伤口划了下去。现在表层的伤口烂得可以,还是得先清创过,才能再继续下一步骤。

承影药师见萧鸣鸿未回答自己问题也不恼,十分有兴味地看着萧鸣鸿的手法,为他打着下手。

一直到萧鸣鸿用镊子从伤口中将弹头挟了出来丢进铁盘里,房里才有了淡淡地一声:「萧鸣鸿,幸会。」

「现在这伤处都清理干净了,接下来你要将伤口缝起来了是吗?」

「还没,他这弹头就卡在这条大静脉旁,如果不将弹头取出来、将血管缝合的话,就会一直出血,也反复不会好。你看,我先前是将这两处都以止血钳先夹住再取弹头就是为了避免他大出血,现在弹头取好了,得抓紧时间将血管缝合好……。」

萧鸣鸿的动作熟练又快,边说已是边将血管缝合得差不多了。承影药师见他缝合时的针距、间距都一致又平整,在打了个没见过的结后剪了线,松开了止血钳,注意着伤口里头的状况,又将两侧的部位再巡过一次,似是准备缝合伤口。

他拿了先前萧鸣鸿缝合的那种线道:「外头这伤口在下来缝好吗?是用这线吗?」

「用旁边那种线。」

「好,麻烦萧大夫看看在下做得对不对。」

萧鸣鸿看了承影药师拿着缝合线装到缝合针上,再用着标准姿势握着持针器去夹针,不禁抬眸看了眼夜承影,承影药师朝他勾了勾唇,萧鸣鸿应了声:「好。」

秦子瑧的伤口很快被缝好,上了金创药,用长条的纱布包扎好。

萧鸣鸿望着秦子瑧苍白的脸一眼,又确认了体温与脉搏后,便开始收拾器具。

收拾的过程中,承影药师也帮忙洗着那些用具,萧鸣鸿回想了一遍手术的过程,抿了抿唇,开口道:「夜……承影药师曾做过这类手术?」

「没有。这是第一次。」

萧鸣鸿相当讶异地望着承影药师的脸,「那这些工具你怎么会用?你怎知道我要的工具是哪个?」

「在下是看你方才做的过程中学的。有些工具的用途我是依着工具的形状猜的。」

萧鸣鸿不由得吹了声口哨,低声说了句:「天才!」

「萧大夫谬赞了,你的这套工具相当好使,回头在下请咱师门里的匠师也来做一些。」

「方才谢你了,竟然还让你帮我擦汗……看你的样子,你应该也是有做过不少手术吧……。」

「是,晚些有空时,在下再拿工具出来给你瞧瞧……。」承影药师微笑着淡淡的说了句,接着便回身目光犀利地看着门口。

楚秀成在离开秦子瑧的居所便招了暗卫来。

「主子,您找我?」

「嗯。去查查萧大夫先前待的地方是否曾经有人与子瑧受一样的伤。对了,也去查查承影药师及萧大夫的背景,看看他们师从何人、原本是哪里人……如若他们有家人的话,将那些人都给控制起来,可以的话就都带到北原来看管起来。」

「是。」暗卫正要离开,楚秀成又道:「先前追踪凤鸣军的人有没有回传消息了?」

「属下过来时正好有暗卫从天耀边境回来,属下现在就去确认。」

楚秀成听闻至此,有些烦躁起来,以往这些事子瑧都会处理得很好,不论他们有无在国内,情报一向都是井然有序,依着重要性及类别到他耳里。

现在他这一重伤,虽然外头的组织纪律还是严明,情报依然是源源不绝地送进来,可许多事终究是无可避免地、像是脱了序般,都得自己亲自去处理过……如果是昊天岭身旁的亲卫长云颀也如此受伤的话,不晓得御王府是否也一样会乱成一锅粥?

可那男人……现在又没坐镇在天耀东北那处,那几座城却有如铁桶般,连探子都探听不到多少重要、有用的消息。

是自己过于小心谨慎,培养的心腹不够多么……?

可若是让其它的兄弟们钻空子会更加地麻烦。

尤其随着三王兄——太王子的伤日渐好转,打压找荏的事情更是只多不少……前几日还得了消息说太王子想同父王建议,将自己打发到冻湖去驻守……。

是否要趁着这个时机点就假意到冻湖去,然后集结手上所有的兵马放手一搏……若是能在那不得不之前得到那个什么枪的,想必得手的机会定然很大。

虽说那枪对上暗卫只算得上有威胁而已,可近距离攻击一定是难躲而伤害力大的……。

他想到此,就更加地烦闷了。

楚秀成随意地挥了挥手,暗卫退了下去,他看了没几份情报,便不自觉地往秦子瑧的屋子去。

承影药师目光犀利地看着门口时,萧鸣鸿亦注意到了夜承影的不寻常,目光亦是跟着往门口望过去。

果不其然,才眨了个眼睛的功夫,萧鸣鸿便能听见有人朝这屋子走来的声音。再一小会儿后,房门就被开启。

「子瑧的伤如何?」楚秀成看着屋里头的两位大夫发问。

「他目前伤口里的异物已经拿出来了,伤口也做了清创,这几日多少会发烧,撑过了便会慢慢地好起来,再配合上复健应该能完全恢复……只是我被你们临时带过来,并没有配合的药师,可以做外科手术后的调理……。」

「调理部份在下会处理,还请殿下安排我们俩住的地方。」萧鸣鸿闻言看了承影药师一眼,暗道:这人真厉害,内外科都会呀!

「住处不难,等会儿让人安排便行。子瑧何时能醒?」

「麻沸散退了就差不多会醒……。」萧鸣鸿看着承影药师道:「到时可能要麻烦药师为他的药里加些止痛的药。」

承影药师点头道:「好。」

「府尹,陆中地域的丐帮乔帮主来了。」

「乔帮主?乔帮主回来了?」京都府尹思忖了一小会儿便道:「快请他到主厅。」

「是。」

很快地乔易被引到京都府的主厅去,府尹与乔易只是简单地见了礼,府尹便道:「乔兄今日才回的京都?」

「是呀。」

「你们丐帮其它分支的掳童案现在状况如何?」

乔易摇头,叹了口气:「我不出去还不晓得,光是咱陆中地域的丐帮总共就有一百多个孩子失踪,这还不包含一般清贫人家的孩子。

可真要查是谁做的,却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孩子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后来我联络上陆北及陆南地域的丐帮,陆南是我们三域中失去最多孩子的,有五百多人……。」

「是愈往南方,这样的失踪案愈多?」

十二、离开 - 之六十一 - 行动

「好像是这样没错,我问过南方三小国及夏立那处的丐帮,一样也都有失踪案件,人数高达上千人,到现在都还未破案……。对了,你们这处查案查得如何了?」

「陛下将公子岑调了回来,现在与莫副将一同在处理这事。全国上下,每日只要是关于那些案子的讯息都会第一个传到他们那处,听说也是头疼的很,不过最近好像有点什么眉目,正在布线了。」

「哦?实不相瞒,我今儿才回来就得了个线索呢,说不定与这事有关,不知道梁兄方不方便帮我引荐他们二位?」

「哪儿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们也是在京都府里办公的,乔兄先在此稍等一会儿,我去瞧瞧他们有没有外出。」

巩毓灵在城北的贫户区等了二个晚上都没有下文,倒是等来了上次那二人的再次到访。可这次那二人一路上尽皆是沉默,什么多余的话也无,只是直接在墙角上涂写了什么便走。

她心里有些急,想着城门禁令已解除了几日,也差不多该是决定去留的时候。因为自己曾参与过人口贩运的救援行动,所以对这种可能是人口贩卖的事情实在是难以置之度外,所以才会一直还留在此地。

回想那次的行动中,她负责的部份是信息挖掘、整合及规划攻坚撤退路线,可当她以黑客手法由已知的线索追查到一个东南亚的人口贩运大本营时,在她眼前呈现的却是一幕幕的……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的可怕、悲惨世界。

人性的贪婪、丑陋尽皆在眼前,背德之事毫无底限,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被送进那大本营的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以不同的价格标示着、被不同的人操纵着命运。

在强权重装的情况下,人命在那处更是廉价、被视为无物。逃跑失败的人,幸运的被一枪毙命丢到大本营后方的一个大坑,不幸的……就只有无止尽、难以想象的折磨等着……最后还是进了大坑。

那些事实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来说,刺激的强度还是过大,即便她从小就受着各种不同的训练。

后来她漂亮地完成任务,送出了整合好的3d立体攻坚路线,还外加了各种攻坚模拟路线及对方火力分析,可也因为她强撑着恶心扫完所有的画面及内容,在浴室里吐到个昏天暗地外加好几周的心理辅导。

之后她做类似的任务时,被要求不能自己单独一人,必须有哥哥或其它年长的兄姐陪着她。

她不晓得这时代的人口贩运是否如自己的那个时代那般可恶,可无论如何做这种事的人都令人可憎,自己既然碰巧得知了这事,这事在未有个结果之前,她很难放心地走。

好不容易捱到天终于蒙蒙亮了,巩毓灵环顾了四周安全,赶紧跑到墙角去瞧,这回因为不是每一户都被写上了东西,她凭着记忆去被写上了记号的人家瞧。

找到了墙角上的记号,那是一个图腾的样式,巩毓灵看了很久,并不是很懂。并且,看过了附近她所能知道被做记号的人家后,她确认图腾分成了两种,意即很可能是有这两种记号的人家的孩子会被带走,可为何要分为二种记号……是二种孩子的去处不同?

她将图腾临摹了下来,打算晚些去问问汤圆摊的店主能否知道图腾的意义。

她看天色已近附近人家早起准备出门当临时差的时辰,赶紧回了藏身处窝着。没多久,打算瞇一下的巩毓灵便因疲累而睡着了。

当巩毓灵睡得迷糊之际,听到有不少人齐步过来的声音,她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

「等下就分散开来,仔细地瞧清楚这附近的胡同分布,然后画出街市巷弄图来,陛下说了,也许得将这区重新规划过。」

「是!」

巩毓灵眨巴了眼睛好几下才看清楚那些人。

来的人原来是京都府的官差,只是领头的那位一身玄衣的大人看起来一身傲骨,虽未着官服却还是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觉,其凛然正气、饱含内力的清越声音好生耳熟……。

巩毓灵蹙了蹙眉,在那人转身过来时见着了他的脸,那清俊的面容亦是让她觉得有点儿面熟,合着声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这人依旧是毫无印象。

不过,这不是重点,这些人这么忽然地来到这处到底是真的来画什么街市巷弄图,还是来看那些暗号的?

她暗暗地想着,衷心希望他们是来考察那些暗号的。

「岑大人,这区确实有那些记号。」

岑语俊负手而立,颔了颔首。

他的手下见状,又续道:「不过除了乔帮主所提供的记号之外,我们还有看见不同的记号,而且不是每户人家都有。」

「临摹了么?拿来我瞧瞧。」

「是,在这上头。」

「嗯。这区的记号都记录好了么?」

「都记录好了,图都在这儿。」

岑语俊翻了翻手中的图,「可以,让他们收队吧,回去瞧瞧莫副将那处的记录如何。」

「是。」下属向岑语俊做了个揖,转向后头的人道:「收队了!」

巩毓灵在藏身处一直撑着精神看着那些人在这区的屋子前丈量了一早的尺寸,包含了屋子临路这方的长度、墙长、胡同宽度等等。

只是前一晚几乎没什么睡再加上前一日几乎没什么吃的她,十分地不舒服。她从一旁拿出竹筒想喝水垫垫肚子,可里头的水已经空了。

巩毓灵看着正在收拾东西收队的官差,想着那些人现在看起来正混乱,又那位领头的大人已差不多走出了胡衕外,她趁这机会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自己,就去一趟汤圆摊吧。

当她顺利地、毫不突兀地现身在胡同巷弄里信步往外走去时,岑语俊却从胡衕外折返,两人正面打了个照面。

巩毓灵尽量让自己保持面部的表情不变,趁着岑语俊目光还在手头的纸上时尽快走过他身旁。

岑语俊从外头走进来是因为瞥见了纸上有两处的记录有问题,所以进来让下面的官差解释。他确实也如她所想的——低着头边走边确认其它图纸上的注记有无问题。

可他们两个在错身而过时,岑语俊却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莲香迎面而来。

在这种季节,除非是用了熏香,否则一个人的身上怎可能会有着莲香,又莲花的熏香亦非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他不禁抬眸看了眼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个人。

他抬眸时见到的已是巩毓灵的侧脸。

很快地,眸子里只见黑脑袋上的马尾巴晃呀晃地。

岑语俊瞇起了眼睛,第一个想法是:这样气质的人怎会在这胡同陋巷里出现。

十二、离开 - 之六十二 - 被摆一道

「前面这位姑娘请留步。」岑语俊在巩毓灵的身后说道。

巩毓灵虽有听见他的话,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只能假装闻所未闻身后人的话,依着原有的步伐继续前行。

岑语俊觉得奇怪,前面的人儿似是未闻自己的话,他在重复了几次之后,直接往前一个箭步,伸手便搭上了巩毓灵的肩膀。

他使的握力不轻不重,可巩毓灵无法再装作没听见,她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轻轻喘了口气,回身看向岑语俊时的表情却是一脸茫然奇怪的形容。岑语俊一见到她的容貌,眉头便蹙了起来。

对方确如方才一瞥的侧颜是个美人儿,可这张脸……好像是在哪儿有见过?

在岑语俊打量着巩毓灵的同时,巩毓灵亦看着岑语俊,在如此近的接触下,她总算是想起为何自己总觉面前的这张脸眼熟了,没记错的话便是上回去裕通质库后在烟花街被一个小岑公子纠缠的事。

眼前这人与那小岑公子有七八分相似,气质却是天差地远,又带着官差到这儿办公……看来这人是公子岑本人了。

自己虽不曾与他见过面,可从前在王爷身边侍候的时候,常见王爷与天耀四公子互通有无,足以见得他们与王爷之间是十分熟稔及友好,约莫是因为他们都属于同一级别的人吧……。

更重要的是……王爷是否有请四位公子协寻自己,如若是有,如此与对方正面相对,怕是立刻就被认了出来。

而且,方才明明已经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就拍到自己的肩膀……一定得快点离开他才行。

「妳……?」岑语俊正开口,巩毓灵立刻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因肩上的手未放开,急得咿咿呀呀地指手画脚。

岑语俊十分讶异道:「妳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巩毓灵依然看着他咿咿呀呀地指手画脚着。

岑语俊放开了她的肩头,以那只手轻轻拍了他自己的耳朵,又再指了指他自己的唇,巩毓灵明白他在问她是否听不见及无法说话,急忙地点了点头。

「大人……?」

岑语俊听见身后副官的声音,回首点了头,又看向巩毓灵,巩毓灵低着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岑语俊蹙了蹙眉,伸手抬起巩毓灵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双眸,很缓慢地对着她说:「抱歉,我唐突妳了,去吧。」

巩毓灵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他的意思,行了个礼,回身便走了。

副官听见了岑语俊的话,知道岑语俊眼前的事已告一段落,他折返应是为了手中的图纸有什么不妥,故赶紧上前来等吩咐。

岑语俊此时亦侧了身看向后方的副官,这正好让副官瞥见了正在回身的巩毓灵。

副官拧眉,觉得那女子的脸庞看来十分眼熟,略略思索了一下,他惊得赶紧掏了自己的袖袋。

岑语俊见副官的动作也不禁一顿:「叶副官,怎么了?」

「岑、岑大人,您不觉得方才那女子很眼熟么?」

「嗯。是呀,所以本公子方才才让她停下来,想问问她,可惜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额……?」此时副官已拿出小队长级以上人手一张的寻人图纸,摊开一瞧,手便抖了抖:「您瞧……这图上的人……是不是与方才那女子非常相像?」

岑语俊仔细一瞧那张寻人图纸,将手上的图纸全丢给了叶副官,两步便是移到了胡同口,却已不见巩毓灵的身影。

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以机智闻名的公子岑就这样被一个小女子给骗了,他脑海里彷佛浮现出昊天岭那张黑沉的脸,额上顿时有些汗涔涔。

算了,能知晓他那心爱的女子在城门禁令解除了这么多日后还在京都城里,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了,回头再将消息稍给他吧。

其实巩毓灵一转到胡同口便赶紧借着路旁一棵突出的松树攀了上去,又顺势爬到旁边的另一棵更高的松树上,就是为了避免岑语俊认出她而追上来。

她在树上见到岑语俊追来的身手,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了个赞,倘若她没有先上树,这两旁怎么拐都是长街,她一定会被岑语俊看见,然后给抓回去的。

巩毓灵利用在高处的优势,一直待到岑语俊与那些官差们真的收队回京都府,才下了树,先回藏身处将东西都转移到另一处安全地点,才去汤圆摊吃汤圆。

在京都府的一处大厅里到处都是分类好、堆积成山的公文。

莫失与岑语俊被调来一块儿处理这次的儿童失踪案未待在原本统筹处理的大理寺,却选在京都府里办公。还未用一般的书案,而选了一个大厅,在厅里搬了张十二人吃饭用的大圆桌子充当书案,让其它的官员觉得很是纳闷。

不过这二人倒是觉得如此办起事来比较有效率,圆桌中心摆了个大转盘,转盘上现在满满的都是分类过的图纸。

莫失正从转盘上转过来了方才岑语俊回来时放上的一沓图纸,他看了一小会儿后道:「咦?你去查的那处怎有那个图腾?我这边今天去还是只有那些符号而已……。」

「语柔这娘们是去哪儿磨叽了怎地还没回来?」

「关于这次的行动要不要调大理寺的官差来?」

说了好几句的莫失都得不到岑语俊的回答,索性拍了声桌子站起来:「欸,语俊,你还好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岑语俊眨了眨眼,看向莫失:「要不,陪我打一场?」

「蛤?语俊,你今儿是……是怎了?」

「被人摆了一道,心情不好。是哥儿们就来打一场。」

「好吧好吧,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莫失的语气听起来很无耐,可看见他的脸就知道——双眸闪出了如星光一般的灿烂光芒。

两人到院子里你来我往、结结实实地交战着。

感觉到岑语俊出拳的力度,还是莫失先开口:「看来你今儿被人摆了不小的一道。」

好一会儿岑语俊才道:「天岭的那女孩你见过吗?」

「见过一回。」

「你觉得她如何?」

十二、离开 - 之六十三 - 图腾的含义

「嗬,你是指她的那些功绩么?」

「她那些会是真的功绩?还是天岭找人让给她的?」

「你说呢?天岭那人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岑语俊翻了个白眼:「那倒是不会,那么一板一眼有底限的人……撇开那些,你见到的她是如何?她会武功么?」

莫失一招往岑语俊的脸侧削过去,跟着便是他的话音:「那日是我三儿的满月家宴,她以准王妃的身份同天岭到我将军府为负儿命名,当时看天岭对她是非常非常地保护,舍不得她受一点风的那种。

只是不知为何,那日我见她眼神里的情绪是带着很浓厚悲伤的形容……你知道的,他们那时已经有了婚约,再……五日便要行婚仪,可眼神却不是欢喜的……你说,对一个要大婚的人来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是么?不过,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这不是在铺陈么……。她先前能在敌营待了那么长时间等到天岭去救她,回来后还能将所知的情报一一上呈,缩短了雪国夺回城池的日程,证明她在各方面的能力上是有一定水平的。

再加上她那时虽然悲伤,可后来却能甩了御王府里的人宁愿搞失踪也不与天岭大婚……她其实是很有决断力的一个人,并不如她表面上看来的柔弱。」

岑语俊想起先前见到的她,确实是自己大意了。

正如莫失说的,他当时因为她看起来像是个胆小怯懦的小姑娘而忽略了她经过自己时,那步伐、身形看来明显就是有练过武的。

岑语俊一个极迅速的云手将莫失的招式推向一旁,「她懂武?」

「看她的身形应该是有练过武的,只是没看过她出手,不晓得她的程度到哪儿。不过我见到她时,觉得她脸色并不是很好,似乎是有些病了。」

「病了?所以她不愿同天岭大婚是因为她的身体么……?」

岑语俊回想着,她的气色确实是差了些,可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病了,或许是离开王府的这些日子都餐风露宿造成的也说不定。

「不晓得……天岭没说,也不好问,他这阵子因为她的失踪,整个人脾气上火得很……。要是莫莫沒去南方查事就好了,問他,保不齊他還略知一二呢。」

「这样……。」

「怎突然问起灵儿来,难不成你今日看见她了?」

岑语俊收了招式,「嗯……。」

「所以,摆了你一道的是她?」莫失惊了一惊,问完问题也忘了把嘴巴给阖上。

岑语俊脸色沉了下来,「是。她装做是聋子,还骗我她是哑子,我当时满心都在有记号对不上,只觉她面熟,可惜都让她停下了脚步,还是让她给溜了。」

「这丫头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呀……。你在哪儿看见的她?」

当岑语俊与莫失练招的时候,巩毓灵已经到了汤圆摊,将热水装满了细长的竹筒子,还吃了碗咸汤圆。

她见这波进来摊子里吃汤圆的客倌离开得差不多,店主转到附近收碗的时候,问道:「主人家,能不能麻烦妳帮我看个图?」

「什么图?」

巩毓灵将临摹的图腾样式拿出来给店主瞧。

店主一瞧,笑呵呵地道:「这不是夜之女神与破晓女神的象征图腾么?怎么突然问这个图?」她旋即又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妳小时候没听妳娘说过?」

巩毓灵一怔,很快地道:「小时候家里只逼着我背一堆东西,很少同我说故事呢……。主人家,妳能说予我听听么?」

「这样呀,」店主看了一下四周,此时经过的人不多,说一会儿话应该不会影响生意,便续道:「那我简单地说说呀。在我们这片大陆的古老传说里,有许多神祇,每个神都有对应的图腾,妳的这两个图呢,」店主指了左边的图腾道:「这是夜之女神的代表图腾,那个便是破晓女神的图腾了,只要是祭祀这些神祇的神庙里头到处都是这些图腾,很好认的。」

巩毓灵想,可是我到这儿这么久了,从未看过过什么神庙,若说寺院的话倒是知道一个金阁寺……。

她还在想,店主又开口道:「不过现在全中土大陆的神庙据说依着那些神祇的指示都移到安南山各支山脉上去了,京都里只在皇宫里留有一座暴风神殿……。」

店主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其实呀,我当初生不出娃娃来,到处求神拜佛都无效,还是特地千里迢迢跑去求了破晓女神才怀孕的呢!」

「主人家,来碗咸的!」

「好,来了来了。」店主扭头对巩毓灵抱歉地道:「姑娘,下次有机会再与妳说说她们的传说呀,我先忙了。」

「没关系的,妳忙……我差不多也该走了,主人家,我下回再来。」

「好、好,姑娘妳慢走。」

巩毓灵道别了汤圆摊,眉宇间不再是淡定的形容。她蹙着眉、行色匆匆地回到了藏身处,立即将先前记载着哪一户上有什么符号的纸拿了出来,再将新出现的图腾以炭条标号填了上去。

当她将图腾都画好在了图纸上,再仔细地核对了一下,立时得出了结论——那些人要行动了,未有图腾的人家都是家里有能反抗那些人行事的人。

意即,未被标示上图腾的人家的孩子们是安全的,可手无缚肌之力的那些人家即将要面临骨肉分离……。

只是她无法明白那两个图腾的含义,那到底是在分组在不同时间将人带走,还是分组将人处理到不同地方去……。

同一时间,岑语俊翻了图纸老半天后,同莫失道:「那些人看来要行动了……以这两个图腾来说,孩子们有部份是会被送入娼楼里,叫下面的盯紧了金凤楼,他们一定会联络的。」

他走去拿了京都城的城布图往莫失面前的桌上一摆,指着图上一处:「以地缘关系来看……我们也应该到北门外这处查查。」

莫失摸了摸下巴:「等等,我记得上次他们回报时是不是有提到了一个什么日期……。」

岑语俊拍了桌子:「走、快,我们现在马上到郭外去确认!」

十二、离开 - 之六十四 - 暗哨

「唔……秦大人现在退烧了,伤口恢复的状况也很好,不用一星期……不出七日便可以拆线,想复健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做,只是切记千万别用力过度,以免伤口裂开了。」

「好,多谢药师。」

「这边还有些热是正常的。」

「是。」

「夜兄,你脉把好了么?」

「行了,我调整一下方子便行。」承影药师用包裹好的炭条在纸上沙沙沙地写下新的方子。

「秦大人你多休息,我们先回房了。」

「二位药师请慢走。」

秦子瑧向萧鸣鸿及承影药师做了揖以表达感谢及送客之意,萧鸣鸿及夜承影在回了礼后,便退出秦子瑧的屋子,慢慢地走回他们客居的院子。

承影药师在经过秦子瑧房门口时,顺道将药方递给了守在门外的侍卫,侍卫便立刻拿着方子去往府邸里的药堂去。

他们并肩信步地走着,不晓得是不是二人的默契使然,到了要分道扬镳的岔路口,两人同时扭头对望了一下,萧鸣鸿开口道:「要不要到我房里下棋?」

承影药师略想了一小会儿才道:「好。」

进了屋子,承影药师燃了香炉,萧鸣鸿在罗汉榻上摆好了棋盘,二人便开始下棋。

半晌,随着落子声,房里的顶梁某处忽然轻微地发出了「叩」的一声,再下来房里便只能听见落子声及隐约的沙沙声。

「萧兄,你有见过这种花么?这也是能入药的。」

萧鸣鸿看了递过来的纸条,上头书:怎么了?

「这是……金针花?」

他随便胡诌了一个能入药的花名,边说边在纸条上写着:你没发觉我们这处警卫变森严了?

承影药师颔了首,落子后轻轻写下:无所谓,要走便走。

萧鸣鸿看了纸条一眼,抬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承影药师轻轻地笑了笑。

看承影药师笑得如此云淡风轻,萧鸣鸿心里头不是很明白。

那日他们收完手术器具不久,便有人来带他们到客居的屋子。

休息了一小会儿后,承影药师便到他的屋子里将自己的那套外科用具给拿了出来。

他看到那套用具,心里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自己来到这世界后,只遇过二位勉强能称得上是外科医生的大夫,可他们的智识与技术都相当地原始,用具也很简陋。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医生携带的手术刀的刀型与自己所用的相当接近,只是那手术刀是一体成型,不若自己的手术刀上的刀片是能更替的。

除此之外,承影药师身上的那套用具中有几种不同样式的镊子、剪刀及似鱼勾形状的缝合针皆是与自己身上的相似。

萧鸣鸿当下很想问些什么,可承影药师不让他说话,径自走到了博山炉前点燃了香炉再放了点什么进去。一直到梁上出现叩声后,药师指了指角落的梁柱,他才明白自己是在别人的监视下。

后来只要他们需要交谈,便是边下棋边笔谈。

只是承影药师所言的「要走便走」是什么意思?

是把这什么王子府当做自家后花园么?

要来便来?

要走便走?

这谈何容易呢!

这几日来他们其实被变相地软禁在这院子里,每日是这院子及秦侍卫的居所二点一线来回移动着,除此之外哪儿也不能去。

只凭他先前移动时的观察,就想离开这处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几日同承影药师交流了一些解剖学上的东西,很是有趣,可余下的却什么都不知。看他的形容应该是懂武的,只是不晓得程度到哪儿,万一自己离开时连累到他可就不好了……。

承影药师又递了纸条过来:你想走了吗?

萧鸣鸿扬了扬下巴,夜承影又写:我还想再待几日,等拆线。

「夜兄,你被围了。」

「呵呵,别担心,我这就杀出重围。」说着,承影药师抓过了萧鸣鸿的右手,看了看他的掌心及手骨。

在书房里的楚秀成听闻暗卫的禀报怒叱了一声。

「你说什么?凭我们的情报网怎可能什么都查不到?那萧大夫说的那群受枪伤的人呢?」

「属下问遍了村里,没有人见过那群人。」

楚秀成点了点头,弯着中指在书案上叩了二声:「那群人若不是暗卫,那便是他扯谎虚构出来的人……。」

如此更是能显示出他对「枪」这种暗器很清楚,不然也不会一见到子瑧那伤口便晓得是枪所造成的。

不过这二人的身份成谜、医术却是好得很……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

他思忖了一会儿道后:「吩咐下去,继续查!」

当日头都升上了三竿,娼楼的房间里才开始有动静。前夜狂欢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起身,姑娘们侍候着恩客们穿戴整齐,开了房门送他们离去。

当这些人离开精致温暖的房间时,楼里的地板早已被卯时便从温暖的通铺起身的小丫头们给跪着弯腰拖干净了,还熏上了沉静的香味,与夜里浓厚的脂粉味恍若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域。

惯会陪笑的金凤楼老鸨坐在自己房里的花厅,厅里头熏着的香气与楼里的不同,是更能沉静的上好檀香。她看着纸上已经理好的人名以及另一张纸上其它娼楼名称旁的数量不发一语,正仔细地对着。

在她旁边的几个男人大气不敢吭上一声,等着她的发落。

终于,她以朱笔圈了一些娼楼的名字,开口道:「与暂居所联系,快马通知这几家娼楼派人在二十日前来带丫头们回去。」

「妈妈,那其它的怎办?」

「上头也不晓得是怎么想的,现在每一个国家都风声鹤唳的,却还是要我们弄小孩出去,既然抓那些小孩是抓,我们不顺便顺一些新丫头说不过去……。其它的就通知说京都最近没有空子能弄出足够的丫头来。」

在那日遇上岑语俊之后,巩毓灵明显感觉到藏身处附近、被偷偷画上图腾的那区,有官差偷偷地守在暗处,她不敢轻易靠近那处,怕被人发现,去买东西吃时,也尽量披着从乞丐那处换来的外袍做为掩饰。

大约是二日后的清晨,附近当临时差的人都出门、即将拂晓的时候,她感觉到附近的气流变化,浅眠的她惊地立时睁开双眼。

十二、离开 - 之六十五 - 抓到人牙子

巩毓灵往前面那区看,官差们隐没在将明未明的暗沉天色中往北城门的方向快速地移动,她立时跟着往前到了那区,找了被画上图腾的人家。

她左右张望,看见有户人家的门未闭上,轻轻地闪身进了门,藉着微微的天光找到了床榻的方向,那处没有成年人亦无小孩,榻上只有躺着一个生着病的老人家。

巩毓灵伏着身子靠近老人,在床榻附近便闻到一股迷香的味儿,她以袖子掩了口鼻,摸了摸老人附近看起来像是先前有个小孩睡着的被窝,那处的温暖还未完全退去。

孩子才被带走没多久……。

今日是那些人牙子行动的日子?

她快速地离开屋子,冒险往前绕到北城门前主干道的另一头察看现在的状况。她到的时候已经瞥见那些官差隐在前方不远处,可她粗略一看,未看见城门口排队出城的人中有什么异样。

巩毓灵瞇着眸子,待藏好身形才开始观察着城门口的景况。

排队在城门口的人有不少是领了临时差的,那些人龙被分成了几段,很容易看出领头的人是谁。

另外,还有一些出城要采草药、挖竹笋又或是打算出去城郊采栗子、野菜之类的人,那些人背着半人高带盖的竹筐子、头戴着斗笠,有的人还在竹筐子旁挂着需要用到的工具,在转身时,那些工具会因互相撞击而叮叮当当地响着。

其它还有些人是背着包袱或提着竹篮提盒等等,那些绝不可能在身上偷带着小孩的,直接被巩毓灵给略过。

而今日与上次在城门口排队时相比,今次还看见有马车排队等着要出城。

马车是最有可能以便捷方式将吸了迷香的孩子们偷渡到城外去的工具,尤其现在并未有出城禁令,乘马车出城时,城卫不会随意去查验每一辆马车。

巩毓灵蹙着眉,想着若是自己要偷带小孩子出去,会使用什么方法……她目光扫着前面的那些人,觉得有些不对。

初冬这季节,那些人要出城挖什么……?

她数了数,背着竹筐子的人数按比例上来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在那些人之中,只有两位肩上的背带并未有拉扯的感觉,可见,除了那二位之外,其它的竹筐里装了很沉的东西,孩子会是被装在里头么?

城门口排队的人龙持续在减少之中,马车都已然在未检查的情况下出城了,她见到隐在暗处的官差们也出了城门,赶紧以手指松了松头上整齐的发,又在地上抓了把土擦在脸上,拢了拢身上的乞丐袍子,跑去城门口排队出城。

巩毓灵经过城门的时候,觉得城门今日的气氛很奇怪,城卫似乎对什么人出城并不上心,可她也无暇管上那么多,只希望能赶紧跟上前面那些可能是人牙子的人的脚步。

她出了城门后,马车早已都走得不见踪影,她倒是不管那些,只是沿着先前瞥见背着竹筐子的人行的方向走。

走没多久,那些人便左弯,向着附近一条往山上的官道去。

她远远地跟在后方走了好半晌,又拐了好几个岔路后,道路缩小到只余人脚走出来的幽径,路旁不是枯黄的杂草,便是常绿胡乱生长的树林,路上偶有几间半倒的砖屋、石板屋,没什么人烟,尽是偏僻荒凉的一片。

又再拐了个弯,巩毓灵便机警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眼尖地看见那些「采药人」、「采笋人」前行进入的区域两旁都是隐没身形的官差。她二话不说,直接没入一边的林子里藏好身子,先瞅瞅现在的情形再伺机而动。

她观察前方的动静,那处有一幢长长的石屋,那石屋的后半截看起来已有些颓倾半倒,可那些背着竹筐的人倒是毫不犹豫地一个个进了门里再没出来。

巩毓灵揣测着那石屋里是不是有个什么地窖之类的存在时,忽然有二道破风声从头顶上过去。

她定睛一瞧,那二道身影可不是莫失与公子岑么!

看来那人口贩运的事情,官方已经找到猫腻儿来自何处,也介入处理了,如此自己可以安心了。

她再看了一小会儿,果见莫失与公子岑指挥着官差一拥而入,附近很快就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巩毓灵再不犹豫,悄无声息地离开,人口贩运这事已经破获,她确实能放下一颗心离开京都了。

只是关于离不离城这问题她想了很久,天气已趋寒冷,离了城不一定能在下雪前找到合适的落脚处,而留下则要冒着随时被人发现的风险。

她边想边往城里头走时,视野中赫然出现了一颗球从左至右地在前方不远处滚动着,并且它这么一滚便是直直地往官道上滚去。她扭头往球滚出来的方向望,就见一个小男孩操着小小的飞毛腿从石制平实的牌坊里跑了出来。

巩毓灵的视线跟着小男孩走,他什么也不顾、急匆匆地往球的方向跑。彼时,巩毓灵已经瞥见一辆马车正快速地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眼见那孩子会被马车给撞个正着,她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扑向那孩子,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后在对街的地上滚了二圈才停下,避免了那个可预期的悲剧。

随后追出来的大婶吓得瘫坐在地上,另一个约莫十二、三岁跟着出来的少年在马车离开后飞快地过来将巩毓灵怀里的孩子抱走。

那孩子一脸还不清楚发生何事,可他一离开巩毓灵的怀抱就一直瑟瑟发抖还哭了起来。少年不得已,只好将那孩子又塞回巩毓灵的怀里。

巩毓灵哄着那孩子,抱着他慢慢地站起身,蹙眉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她方才好像见到一个什么纹徽在上头,还看见车窗上有一双乌黑深沉的眼睛带着微微讶异在看向自己,只可惜马车已走远了,她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楚。

「小弟弟乖,没事了。你以后要小心,别光只顾着追着球跑。」

那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像只八爪鱼似地紧缠着巩毓灵,还将挂着的眼泪鼻涕全蹭在她的衣裳上。

十二、离开 - 之六十六 - 巩老爷

「姐姐,谢谢妳。」

巩毓灵闻声,扭头望向有礼貌的少年微笑道:「不客气。不过下次要把弟弟看牢唷。」

「是。」少年朝巩毓灵笑了笑,继而一声轻呼并道:「哎呀!姐姐妳脸上有擦伤。」

「是么?」巩毓灵用一只手摸了摸脸上有些火辣疼痛的地方,确认了伤口的范围,安慰道:「这没什么,不打紧的。」

少年低眸向她怀里的小团子道:「欸,小叶子,快下来,别让姐姐抱了。」

「我不要!呜呜呜。」

「小叶子乖,姐姐方才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上好多灰呢,那些灰吸进你的小鼻子里可就不好了唷,你先下来好吗?姐姐拍了灰尘再抱你好不好?」巩毓灵柔声软语地哄着怀里的小孩。

大婶也终于找回力气起身走了过来:「这位姑娘,谢谢妳呀!如果不是妳,小叶子现在恐怕是重伤或者没命了。」

「举手之劳,不客气。」

小叶子被少年戳了二下脸颊之后又被警告快点下来让巩毓灵能处理伤口,才终于讪讪地从她身上下来。

他奶声奶气地向巩毓灵作了个揖道:「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小叶子在此谢过姐姐。」

巩毓灵蹲下身扶起了小叶子:「不客气,但是日后一定要记得别只注意追着球跑,好吗?」

「好。」

此时官道旁又有一辆马车经过,只是这回的马车是转进到了牌坊的入口处便停了下来。

大婶见到马车,立刻上前。

她才上前,巩毓灵便见一位老者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们交谈了一小会儿,车夫打马让马车缓缓地驶进牌坊下的通道往里头去。

大婶回到巩毓灵面前道:「姑娘,我们老爷子说感谢妳的救命之恩,请姑娘进去喝杯茶。」

「额,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老爷子说一定要请妳进去才行呢。」

巩毓灵抬眸看了牌坊,见上头以隶书写着「巩氏义庄」四个大字后,略略思忖了一下便做了个揖:「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巩毓灵随大婶进了义庄内祠堂旁的正厅,巩家老爷已在主位上落座。

她向巩家老爷执了一个世侄礼:「在下巩毓灵,向巩老爷问安。」

「免礼免礼。方才听张妈说巩姑娘妳救了小叶子?」巩老爷慈祥地说道。

「是。」

「那孩子顽皮,几次三番出事都还好老天有派了贵人来看顾他。今次也是要多谢巩姑娘了。」

「那不过是毓灵刚好经过而已,小事情不足挂齿,还请巩老爷不必多礼。」

「妳太谦虚了。欸——,妳说是不是有缘,妳也是巩氏一族?」

巩毓灵微笑回道:「机缘巧合。」

「巩姑娘家住在哪儿?我待会儿吩咐一下,让管家准备一些礼品,再用马车送妳回去好吗?还有姑娘的衣裳也因为小叶子而沾了灰,老夫让人为妳丈量尺寸做一套新衣裳吧!」

她做了个揖道:「老实说,毓灵一家从外地移居到此地,可抵达京都时只余我一人,眼下是流浪在城北,无家可归。听闻巩老爷这处有收留一些孤儿,毓灵便来此碰碰运气,看是否有机会在此处找份差事。」

「妳原是来找差事的?」

「是。」

巩老爷捋了捋那已经全白的胡须,打量了巩毓灵半晌后,从主位上站了起来道:「君子忌茍合。」

巩毓灵笑著作揖道:「择交如求师。」

巩老爷往巩毓灵身旁走去,回身时又道:「百岁有涯头上雪。」

「万般无染耳边风。」

「哈哈,很好很好。丈夫盖棺事始定。」

「君今幸未成老翁。」

「好!对得好!正巧教孩子们的夫子回乡定居了,现在义庄里缺一位伴读褓姆……不过老夫瞧妳的学识不输那些夫子们,从明日起,妳就来义庄教孩子们读书吧!也帮忙张妈照顾孩子们。」

巩毓灵拱手道:「毓灵斗胆,内心里虽希望老爷子能收留,可毓灵不想蒙骗老爷子您,毓灵是想如果在京都这处一直等不到家人来会合,来年夏季时想去往延州的延安城定居……。」

「妳想去延安城?」

「是。」

「咱巩家在那处也有分支,他们每年夏季会派人送东西过来,要不他们回程时,就捎上妳一块儿吧。」

「老爷子您不介意……?」

「嗬嗬,老夫也活了这半百的年纪了,什么事没有瞧见过,如今讲究的不过是个缘字罢了。妳是个诚实、坦白的好孩子,就留下来吧。」

「唔……不晓得老爷子对于夫子教授孩子们的内容有什么要求么?」

「老夫收留的孩子都是孤苦无依、父母双亡的孩子。既然身世已是如此地不堪,若他们在老夫这处生活时能习得个什么一技之长傍身,将来能独立养活自身、养活家人,老夫便是感到欣慰的了。」

巩毓灵点了点头,「若老爷子是如此想法,那毓灵初步也是有些想法的,还请老爷子多指教了。」

「好、好!那敢问姑娘是否已婚配过?」

巩毓灵一想到昊天岭,心脏处没来由地抽痛了起来,眼神亦是跟着黯了黯。她抿了抿唇道:「毓灵已嫁做人妇了,只是来此处的路上与夫君失散……。」

巩老爷将她的这份情绪看在眼里,也未再多问,直接跳了个话题道:「那妳的巩姓是母家的姓氏还是夫家的?」

「回老爷子,是母家的。」

「嗯。都是我们巩家人。」巩老爷又捋了捋胡须:「张妈,给毓灵安排一间单独的厢房。」

「多谢老爷子。」

「希望妳与咱巩家的女婿能早日团圆。」

「多谢老爷子。」巩毓灵低眸向巩老爷行了一个大礼。

昊天岭领着御王府内武力值拔尖的十数人以骑一匹马带一匹马的方式一路往南方赶路。

可当他们抵达南祁山的香料庄园时,除了阿斯兰与银星之外,其它的马儿几乎都已经要累死了,众人不得已只好在香料庄园休整,待换了新的马匹再出发。

不过即便是遇上这样的事儿,昊天岭还是在石卫预估的时间内与他们会合。

他们会合后,昊天岭选择坐在背对山谷方向的陡坡上休整,他听着石卫的汇报后,眉头仅是蹙了一蹙便恢复成平时清冷的形容。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 - 黎明

「殿下,你也知道随着琮瓍巫女的失踪,师门里眼下并没有擅长巫术的人,我们并不清楚廉祯她为何让人是挖了五个池子,去采集不同的五类血……,而且她昨夜已经进过了血池,不晓得那能增进她的什么功力。」

「嗯……不论如何,破了她的阵式抓到她都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我先前听回报说她进了蛊族禁地,便带了符石过来预防万一。」

「喔?你带了符石来么?也难怪殿下会带了这么多人来,殿下可真是个有备无患的人。」元谷药师由衷佩服地赞叹道。

昊天岭淡淡地道:「师兄你也不遑多让,廉祯道姑这么厉害,你却能保住我派到这处所有的下属都无恙,这么多年来功力是有增无减呀。」

元谷药师那阴柔清隽的脸上难得露出慌乱的神情,不停地摆手,「师门外千万别这样叫我,可真是把我都给叫老了。」

昊天岭勾了勾唇角:「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反正师……药师你是天生丽质,数十年如一日……。」他微低着头,翕然话风一转:「自古巫蛊便是一家,先前不知师门为何要将其细分,分开传承,而今廉祯的这副模样,这兴许便是师门要分开传承的原因了。」

元谷药师敛了神色点了点头,「师门那处有派人来了么?」

「有,派了好几位师兄来准备押解她回去,只是路途远,还是得费些时间,纵然现在已经出发了,却约莫还有二日的功夫才能到。若在他们抵达之前能先将廉祯拿下自然是最好的。」

「主子,京都那处有联络来。」

「什么事?拿过来。」

暗卫恭敬地将飞鹰传书来的小信筒递给了昊天岭,昊天岭很快地从小信筒中将纸卷拿了出来。他才一瞧,元谷药师便见他清淡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松动,可立时又蹙起了眉头来,不晓得在思忖些什么。

昊天岭的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纸条。

那上头其实只简单地书了一句「我在城/北区见到她了,语俊」,却让他浮想联翩。

语俊说见到了她,可却无下句……?

「我在城/北区见到她了」,这话看起来普通却有些别扭。也并非是语俊平时的说法,比较像他憋屈或吃了亏时的用语方式。可他平时很难得吃亏,即便是几个哥儿们想整一整他、开个玩笑都很难的……。

所以语俊的意思是说,见是见着她了,却未……或者说是无法将她带回御王府?

若凭武力或各方面的技能、权势来说,语俊在几位好友中都是上乘,巩毓灵她再如何脱逃,语俊定是能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去才是……。

所以,语俊……是被那小妮子给摆了一道……?

昊天岭瞇了瞇墨眸,很快地做了决定,在纸条背面以包裹精美的炭条写上:天欲雪,监堵道,暗寻京都内外十里巩姓人家。待我回。

写毕,昊天岭卷了纸条,再将其塞回小信筒里拿给一旁的暗卫道:「尽快发回去。」

「是。」待暗卫退下去后,昊天岭招了石卫带人过来。

「殿下你打算怎么做?」

「阵式自然是要破的……当我破了她布的奇门遁甲后,她那屋子四周的防御便会失效,可毕竟我们不懂她的能力到哪儿,不晓得她除了奇门遁甲之外的准备是什么,以目前所知来看,也许套迭的是巫阵,会在奇门遁甲失效后自动顶替上阵,既然带了符石来,那就在破阵的同时直接做一个都天神煞大阵以镇压她后备的任何阵式。」

「唔……确实,以都天神煞大阵来预防万一是很足够的,可两阵的阵眼位置是不同的吧……?还有符石毕竟不是懂巫术的人,能撑得住么?」

「喔?原来药师对于奇门遁甲及巫阵也知道一些。」

「没、没,还不是承影师兄对什么都好奇,时不时听他说些有的没的才略略知晓一点。」元谷药师将手伸到双眸之前,把食指与大姆指靠得极近,只睁着一只眼看着食指与姆指间的缝隙,强调地道:「真的只有一点点。」

昊天岭只是勾了勾唇看了王元谷一眼,拿出一张纸,以包裹精美的炭条在上头画了画。

待画得差不多,他抬眸看向石卫及他带来的一众,一边说一边指着纸上,淡淡地道:「方才我已经见过谷里头的样子,你们一人拿着一颗符石到这些地点去,在我破了奇门遁甲阵的时候开始将真气输入到符石里。之后,我会下令,届时所有人依序将灌入真气的符石沉入地下半尺的位置,懂了么?」

「是。」

「先去分配好位置,天大明后出发。」

「是。」

「我去煮药茶,所有的人都要喝,尤其是你们要出发的每个人,在出发之前一定要先喝上一杯,以防奇门遁甲阵破的时候,她用蛊毒攻击你们。」

「麻烦药师了。」

元谷药师有些忧心地看着昊天岭:「虽然我在你身上放了金蜂,你到时也还是喝上一杯吧。」他抿了抿唇又道:「药草我也会备好的」

「好。」

元谷药师托了一位暗卫到山下的马儿身上取回煮药茶的用具,他一边顾着火,一边用七杀草与艾草结着绳。

昊天岭又吩咐了一些事后,走了过来,在柴火旁坐下来。

「殿下,你不是一路狂奔过来,不休息一下么?等会儿是场硬仗。」

「你还要坚称自己知道的不多?」昊天岭瞥了元谷药师一眼。

元谷药师讪讪地笑了一下。

昊天岭淡淡道:「休不休息倒是无妨……只是破阵不晓得要花多少时间……。」

「殿下有查到廉祯她到底准备了多少这样的地方么?」

「全中土大陆上有四十九处。」

「这么多!」

「嗯……不过这处被启了阵,应该是最难啃的骨头吧。只要破阵抓到了她,其它处就没用处了,也不会再发生那样惨事……。」

元谷药师点了点头:「药茶差不多了,让你底下的那些人来喝吧。」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二 - 破阵I

太阳从山的那头慢慢吞吞、有如跳阶梯一般,一蹦一跳地蹭上了天空,照亮了大地,为这片土地上的万物带来了温暖。

虽然这处位处于中土大陆的中央地带,让人在一年四季里,终年都不需穿上厚衣厚袍,可小山坳里的血腥味之浓,让山坡上待命一众的心有如浸在了冰窖之中,他们一致对于廉祯道姑的暴行都感到无法原谅。

带着符石及元谷药师制做的草绳所结成的特殊绳环前往指定地点的暗卫们,在喝过防蛊的药茶后一一出发前往,最后就余昊天岭、云颀以及先前与元谷药师一同前来的暗卫们还留在原地。

「云颀,你留下。石卫,你随我去。」

云颀蹙着眉,他从未质疑过自家王爷的决定,却还是站出来道:「王爷,云颀自幼便跟着您,保护您是我的使命。亲卫就是您的护身符,您怎能不让我跟。」

昊天岭拍了拍云颀的肩膀,「你留下来有更重要的事,尤其,如果是我回不来了……。」

「那您更应该让我陪您去!」

昊天岭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你与冥殇、石卫的程度都差不多,你与他们唯一的不同便是当年你曾随我一起进师门修习武技,若我有个万一,你还能清楚地同随后来的师兄们禀明并分析现场景况的严峻程度,毕竟元谷药师并未修习武技那些,有些事只能由你来说了。」

「可……。」

「别说了,」昊天岭拿了一封信给云颀,「给其它人的信,我都放在书案的匣子里了,这封是给郡主的。」

「是。」

话落云颀将那封信恭敬地接下,收入怀中贴身藏着,暗暗地希望这信永远都不需要送出去。

昊天岭又将一捆元谷药师做的草绳递给云颀:「若都天神煞大阵开启,我与石卫却无法绑了廉祯道姑,你就用这个亲自动手,明白么?」

「是。」

昊天岭与云颀嘱咐完,转身将现场一众的暗卫依有无真气分成了两组,有真气的暗卫们被分派在拿着符石的暗卫附近,以随时支援或保护,另一组则让他们到山下去巡守,以守住山脚及谷道入口,别让任何人误闯进即将破阵的区域。

「我也往那屋子后方移动吧,那处离血池最近,如若她在你破阵时想做些什么,或许我能用蛊拖延她一些时间。」

「谢了。」

元谷药师抿了抿唇,郑重地道:「师弟,这一战无论得付出何种代价,我们都必须一战便赢,绝不能让她继续为非做歹了。」

昊天岭嘴角噙了一缕邪笑:「放心,我们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待所有的人都去往各自待命位置,昊天岭丢了一颗符石给石卫道:「先将真气灌进去,我们各自带着一颗,如果我没办法安上阵眼,你就替我。」

「是。」

石卫是第一次见到符石。

那所谓的符石,上头有一个淡色的上古文字,大小约莫是成年男子半个巴掌大,形状如鹅卵石,颜色仿若是青金石,可透过那符石看向天空,却又能见到天空上云朵的形状。

他不曾使用过这符石,并不清楚如何将真气灌入符石之中。可主子既吩咐下来,他便开始在脑海中想象将真气灌入符石的形容。

意识才动念而已,他手中的符石像是自动感应到,慢慢地自他掌心中浮上天空,到达石卫眉心的正前方,石卫感到自己身上的真气被源源不绝地吸入符石之中,待到符石上的淡色文字完全转变成金色时,符石便咚——地一声,又落回到了他的掌心。

「走吧,石卫。」

「是。」

昊天岭同石卫往奇门遁甲阵的入口去,那入口是被设置在谷道入口的尽头,在连续两旁陡峭山壁后的一个豁然开朗的地段儿。他们自山坡上出发,几个起落,两人便已经站在奇门遁甲阵的入口正前方了。

昊天岭深吸了口气,「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等会儿不论体力耗费了多少,一定都要跟紧我。记住,任务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符石放在阵眼上启动都天神煞大阵,有了大阵的庇护才能绑了廉祯,懂么?」

「懂!」

当石卫话音方落,昊天岭倏地进入了奇门遁甲阵,石卫紧跟在后。

奇门遁甲听起来是一种很复杂、很难破的阵势,可实际上,不论阵里头有些什么,只要你能平安地找到生门,便能很快地逃出升天。

可若是找到其它门,便是一直不停地在阵里头兜转,困顿其中,至死方休。若又是被困在阵里六十个时辰,恐怕先前所过的关卡全都化为乌有,得重新再来一次。

昊天岭小时候在师门里之所以会钻研奇门遁甲,纯粹是因为「找生门」这事于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因此,当他从沉迷中出来的时候,师门里除开传说的某师祖之外,已无人能比他以更好、更快的姿态出阵了。

这便是为何他得亲自到这小山坳破阵的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让他不得不亲自来的原因,则是因为破阵与出阵是两码子事。

一个人闯入奇门遁甲阵时,阵势便会开始运作,想逃出升天只能不停地寻找生门,最后才能藉生门出阵。

可若要那个奇门遁甲阵就此作废,只找生门是不够的,必须在入阵后先找出阵中的走势,再顺走势找到阵心,拿下阵眼,阵势便能不攻自破。

且阵里不知被安排了什么,以他惜才爱才以及杰出的武技并武力值,他不可能在明知得损失许多人才能破阵的情况下让下属去冒险,因此他只能身先士卒、亲自上阵了。

于他来说,这场小山坳抓廉祯道姑的行动中,唯一的变数与危险只在破了阵、拿走这奇门遁甲阵的阵眼后会发生什么事而已。

昊天岭与石卫方才入阵,便是一阵飞沙走石迎面而来,接着风沙愈渐强烈,那些沙石逐渐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即便他们二人入眼一片昏黄,看都看不清前方,沙石不停地敲打在身上,如刀般来回割在衣袍上,昊天岭却巍然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处,石卫感到自家主子的气息不动,亦跟着不动。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三-破阵II

昊天岭动念,浑身散发出银色的光晕,接着那些光晕一吋一吋地将他周身的沙石排开。

不多时,风沙仅能在真气制成的防御障壁之外徘徊,撞上防御障壁的石头都直接碎成了细沙,他那高高束起的发上原本随风飘扬的发带及紫纱袍脚也落回了原处,不再因防御障壁外的风吹而有所动作。

昊天岭在防御障壁成功发挥作用后,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司南,想看一下此处的方位是否如入阵前的一样。

只可惜司南正中心那小小的指针只是拼命地转个不停,根本无法指出东南西北的方向,昊天岭只看了一眼,就又将其收回原处,瞇着眼睛看向四方。

「巽为风么……。」昊天岭仔细观察着,除了包围住自己的旋风龙卷,到处都是大大小小、方向各异、卷着不同东西、甚至是旋儿打转的方向与一般相反的旋风。

他的目光在瞥见左手前方、有段距离位置的一个旋风时,忽道:「石卫,走。」

昊天岭快步地往那方向前进,那处有个怪异的旋风竟是横躺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那旋风的外围还能隐约见着几根树枝藤条,中心飘着数片绿油油的不知名树叶。

他靠近那旋风,收了防御障壁便直接往前,如一只飞鱼自海面下飞腾出海面那般,横着身子飞进了旋风里。石卫见状跟在身后也进了旋风。

他们进了旋风后,原本刮得手脸生疼、充斥耳畔的猎猎风声立刻停止,扑面而来的换成是一股热浪。

此处尽是火红一片,刺得人眼生疼。他们踩着的地面上也都是火,鞋子虽能阻挡一下火势,可那温度之高,似是快把鞋底给烧穿了。吸气时的灼热感让人觉得鼻子里似乎被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

往四周看去,景色还因热度而有些扭曲歪斜、模糊蒙眬的感觉。

他们才进到这处没一会儿,身上的汗水已是不停地自体内流出,却又立时被周身的温度给烤干。

「离为火……离为火……。」

昊天岭看了看,看清了附近有好几座喷着火的山,有的山上尽是着了火的树木、有的会喷出大大小小带火的石头,还有的,竟是水火相互追逐消长嬉戏的形容。

他垂眸,发现地面上的影子斜向一边,便将司南从怀里拿了出来。

此时司南的指针不再像方入阵时那般一直不停地旋转,那一向指往北方的指针尖端一动不动地朝影子延伸的方向指。

昊天岭转动司南底部的方位,待指针所指方向对上「北」字后,他往司南上指示的西南方看去,接着便飞快地往那处的一座喷着火的山去。

那山的高度不矮,其间还不停地有带着火的大小石头从山顶上被高高的喷上天空后再坠落下来。

昊天岭带着石卫,一面躲着那些石头,一面朝着山顶上飞奔而去。

待到了山颠,可以见着山顶上其实有着一个大凹洞,带着火的石头便是从中以极快的速度被推上天空。那凹洞为闇红色,在洞缘看不出那里头究竟有多深。

「这处便是离为火、火生土了……。」昊天岭喃喃了一句便纵身一跃,他一边避开凹洞中喷出的石头,还藉力使力加速往那凹洞里去。

才只是进了凹洞,什么炙热都消失了,在嗡——地一声之后,眼前的一片火红一瞬之间就转变成了蓝天白云,紧接着身体便失重,向着原本下来的方向去。

昊天岭与石卫于一念间便晓得天地被倒转了过来,在身体重重落地之前,将方向调转过来,稳稳地落了地。

「嗬……果然是到了阴遁二局的坤为地,唔……却是变卦了。」昊天岭轻轻地谓叹了一声。

他们落地后不管望向何方,尽皆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上只有脚踝高的草地,什么都没有。

可昊天岭却似是心中了然,不由分说地直直往一个方向走,走了好一会儿后,很突兀地出现了一汪看不见尽头的大湖挡在跟前。

「兑为泽……石卫,这大湖这不是我们要找的路,我们得过湖。」

「主子,这湖无边无际,要过湖没有材料可做船,我们是沿湖畔走过去还是撕一段袍脚做水上飘?」

昊天岭垂眸淡淡道:「不了,我们只能用轻功飞越过去。

只是我无法得知这湖有多大……你在越湖的半途若是撑不住身子往下掉时,就用真气凝一个阶梯当作是踏脚石,以踏石做为中介再继续越湖,知道么?

可千万别碰触或者是掉进这大泽里,否则会被送到别处去。」

「是。」

话落昊天岭不再多言,在湖畔沉静了下来,接着脚下用力一踏,身形有如一枝箭,一冲而出。

石卫紧紧地跟在昊天岭的后方,二人有如这大湖上空二道贴着湖面擦身而过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前进,要往湖的彼岸去。

昊天岭在第二次使用真气形成的阶梯做为踏脚石用力一跃时,正巧低眸看见了湖上有个约莫大姆指指甲盖大小的金色豆粒,彼时石卫正凝了第五个真气踏石要借为施力,却见自家主子骤然停在了不远处的前方,石卫便轻轻一跳,停在了昊天岭的身旁。

「金生水……可这处却是倒了过来……。」昊天岭站在一块踏石上沉吟着。

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很快地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配合的天干地支落入对应的宫位,待奇兵布局、九星压阵、六仪分列、九门罗列,相生相克的五行便穿插其间。最后八卦转了起来,阵局随着时间移动,奇兵或守或攻。

石卫见昊天岭霍地出现了一个很难得流露出的恍然大悟的神情,抬头望向天空,自己亦跟着往天空上看去。

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看起来刺眼,却又能直视的大太阳。

昊天岭瞇着眼睛,瞧了瞧,赫然目露锐芒,道了句:「向上走!」

二人借着真气踏石往上用力一跃,那太阳的边缘乍现一层蒙眬模糊的火焰,那些跳动的焰火随后化成了许多只手,往二人的方向而来。

「小心避开,不然会被送走!」昊天岭只有余力喊上一句,那些伸过来的手很多很密,他们二人得全心全意才能躲开,持续往那颗太阳去。

只是愈接近太阳,石卫才明白,他们并不是要去往太阳里,在太阳之前有一道金色的门,随着他们的接近,由豆点大逐渐看出是一个马蹄的形状,最后愈渐清晰而成一道刻着复杂雕花的门。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破阵III

门上的雕花愈见清晰,石卫能见到每片花叶闪耀着冷冽的金属光芒,那些无限扭曲伸长的手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它们发现昊天岭与石卫的目标是往那道门去,于是开始交错形成一个包围网,欲将二人一网打尽。

「手网」迅速地隔断了二人的下方及四周,并开始收缩二人上方的空间准备收网。

石卫见着门就在上方不远处,可头顶上「手网」的缩口速度比他们往上冲的速度还快,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在被完全网住前碰到那扇门而有些焦急。

「抓住我的手。」昊天岭命令道。

石卫的手一伸,昊天岭一把抓住他的手便立时将他往上用力一抛,自己则是在剎那间凝了一个真气踏石用力往上一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手网」要碰到他们的身体之际,昊天岭与石卫堪堪将手从「手网」欲封口的缝隙中伸出,触碰在了那雕花门上,他们身旁的数百、数千只交缠扭曲的手如融化的春雪一般,渐渐化在了虚无之中。

主从二人对于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顺利到达想去的那处均松了一口气,可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处幽暗封闭的地方。

他们冷不防地坠入一片深蓝暗沉之中,四周寂然,唯有点点星光照亮着这处。

两人的身子在这处空间坠落不停已有好一阵子,昊天岭判断这处没有坚实的地面可供他们脚踏实地,且包围住自己的深沉闇然非同一般。

照讲,以他们的功力,一般在黑暗中是不可能看不见东西的。这处入眼的又分明就是一片深蓝,可他们伸手却不见五指,能微微照亮两人的,似是只有周遭的那些星光,可若要仰仗那些星光,那些却像是在身旁又似是遥不可及。

「凝石。」在不正常的寂静之中,昊天岭终于说了句话。

「是。」

二人用真气凝了石阶,身形终于在一片虚空之中停了下来。

昊天岭并不清楚石卫离自己究竟有多远,只是凭方才的应声来判断,石卫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可实际上,眼睛即便睁得再大,却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这处空间大小深浅不明,按先前「坠落」了那么久却未到尽头,恐怕这处不是那么简单……依照自己的推断,他们这会儿来到的阵局应该是以乾为天做主,亦是最接近阵心之处……。

可截至目前为止,这儿除了虚空,便只有点缀其间的星星,里头还有些什么,无从得知……倘若他运用真气,应该是能弄个照亮此处的光芒,只是那不晓得得耗费多少真气才能达到理想的状态……唔……。

他蓦地想起了在巩毓灵世界里使用的「手电筒」,强力、集中的光束或许比照亮整个空间来得较不费力,却又能找到些破阵的线索。

若无错算,阵眼便是在此,只要破坏了它或者让它不在正确的位置上,这奇门遁甲阵便立即失了效用,让他们回到原本的小山坳里。

昊天岭想至此,立刻将双手的食指与大姆指围成了一个三角的形状,双臂缓缓往前伸,配合上他脑海里描绘出的形状特征,一道光束应运而生。

光束如愿直直地穿透了周围的一片深蓝往前,朝未知的地方去,可他的前方却看不见石卫的身影。

「主子?」

石卫的声音听来有些愕然,于昊天岭来说,那发声处仍是由自己的前方而来,可他瞇着眼却还是看不见石卫在哪儿。

昊天岭思忖了一小会儿后喃喃道:「莫非是四维空间?」

他让自己的手不动,回首以余光一瞧,在自己正后方的,不是石卫又是谁?石卫正被自己所生的那道光线由后往前照着,也因此石卫的影子就这样落在了自己的背后。

昊天岭边转过身,边缓缓地移动光束的位置,探看四周都有些什么,可光束由前方出去、后方回来,却是除了自己与石卫,什么也没有。

他将光束往上方打去,起初光束会照回到脚下的鞋底,可当他将光束照到星星的时候,星光却陡地换了颜色,由原本的银色转成了各色,有的为红色、有的为橘色、还有绿色、靛色等等。

石卫看了看,「这些星星变成了彩红七色……?」

「嗯……。」

星空瞬时是缤纷了起来,可也开始「抖动」了起来,紧接着一场壮观的流星雨便开始。

世间不曾见过如此多色流星的流星雨,那景色是玄幻的、是美极了的,再配合天顶上忽然一阵阵出现的黄色、紫色、绿色等等似闪电又似云的景象,彷佛是古神话中的曙光女神奥罗拉降临此地。

可惜二人无法好好地欣赏,那些星星像是知道二人所在的位置,笔直地朝他们而来,愈近便愈能看出那些是拖着长长焰火的发亮宝石,二人再不闪躲便是被那些个「流星」给砸个正着。

「凝石,边闪躲边往上走。」

昊天岭与石卫边躲边闪还边往上方去,脚下那些「流星」与真气凝成的踏石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以及激烈的火光,将这处整个照亮了起来。

昊天岭专注地看着上方袭击而来的「流星」,一方面藉下方那些因撞击而生的亮光观察着上方的状况。

半晌,他厉声道:「速往上方那七颗不会动的星星去,既然落下来的流星是宝石,那上头那些应该也是宝石,想办法将那些宝石拿下来。」

「是。」

二人不再纯粹只是在闪躲流星的攻击,而是以真气凝了踏石后奋力地往上一跳,身形如开弓之箭,一面闪避着攻击一边咻——地往那七颗巍然不动如山的星星方向去。

昊天岭先到了一颗红色「星星」的下方,果然那是一颗红宝石,它稳稳地位在那处并不会动,昊天岭第一直觉它是被嵌在那儿。

他直接以手指去抠那颗星星,试图找到宝石与镶嵌处的缝隙,却什么也没找到。他的手握住了后腰上的匕首,再在宝石四周试了试,原先看到的那些「曙光」在此时忽然化成了雷,朝他打了过来。

昊天岭在雷打到他之前就跳开,待雷离开后再回去挖取那颗宝石。

这次那些雷来的速度比先前更快,不愿再离开。昊天岭见状,不禁勾了勾唇角道:「这处的防御就不过尔尔?」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 -破阵IV

雷鸣声更甚,几乎没有间断,昊天岭却没有远离那颗红宝石的想法,他直接在周身以真气布了防御障壁,不假思索地踏进了雷区深处。

雷电伴着响亮的哔啵爆破声及银色犀利的闪光,不停地劈在防御障壁上,昊天岭改停在红宝石的前方,在脑海之中绘了一把利刃,从宝石的四面八方不停地挖着,费了大把的真气才见那颗宝石松动。

最后那颗石头终于飘然地落了下来,昊天岭伸手去接,防御障壁外的雷电劈势更加地猛烈。防御障壁与雷电交锋时,强烈的火光四射、爆鸣的声音不绝于耳,原本隐形的防御障壁也隐隐约约地现出形状来。

直至昊天岭接着了那颗红宝石,雷电约莫是看没戏可唱了,立马改去攻击正在挖着橙色石头的石卫。

石卫锁定的目标原本就在自家主子的附近,他那时对于如何下手挖这橙色托帕石正一愁莫展。

一开始他亦是与昊天岭的作法一般,试着用手及匕首去挖取,可如何都不得其门而入。就在雷电攻击自家主子时,他见到昊天岭的做法,便也就学着依样画葫芦。就在他快「挖」下那颗托帕石时,换他的防御障壁受到雷电的猛攻。

在石卫终于将那颗橙色托帕石给拿下来放在掌心,昊天岭正铲着黄色碧玺,他瞥见石卫略过了一颗不显眼的绿色石头要往蓝色石头去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石卫开始挖石头前开口道:「石卫,先挖那颗绿色的,我想我们还是按着这北斗七星排列的顺序取下这些石头比较保险。」

「是。」

最后他们轮流被一波强过一波的雷电攻击,各入手了三颗宝石后,在雷电的猛劈之下,集合在最后一颗紫水晶前。

他们的防御障壁在念动之后无视着外头的雷电,直接合二为一,石卫亦顺利地将手中的三颗宝石呈给了昊天岭。

昊天岭揣着那六颗颜色各异、不同种类的宝石,蹙着眉定定看着眼前的最后一颗星星,一颗光彩眩目的紫晶,似是在想些什么。

石卫见状便道:「主子,属下为您撑住防御障壁吧,您只须专心地将那颗紫水晶给铲下来。」

「也好,这最后一颗不晓得有没有做过什么手脚,你还是别碰比较妥当。」

石卫扫了四周一圈,在周身雷电制造出的火光之下,默默地将真气输进了防御障壁以补破损不足之处。昊天岭则专心致志地「铲」着北斗七星的尾巴,亦即最后的那颗紫色石头。

防御障壁外的雷电交加到了个极致,在里头的二人的眼睛只映射出了一整片的火光,根本再看不见那些雷电,耳里充斥着的声响愈渐大声并夹杂着令人不舒服的嗡嗡声,紧接着那些嗡嗡声递次转为嗡鸣声,最后隐隐可以从中听出有人在似有若无地念着什么经文。

从此,那声音开始萦绕上了心头,石卫无法集中精神忽略掉那些声音,到后来他便感到脑中一片空白。。

跟着石卫觉得入眼的一切亦变成了白色,昊天岭觉得石卫的气息有变,防御障壁亦是变薄,便极快地回眸一瞧。

他不瞧还好,一瞧便见石卫已是双目失神,眼耳鼻口中均冒出血来,正缓缓地往下流。

「糟了!」

昊天岭先是直接将防御障壁增厚,握住六颗宝石的手伸出食指往石卫的眉心上一点,灌入少许真气夹杂内力的功力试着护住他的心神,另一只手则往他身上伸去。

御王府的暗卫们在放任务用的东西时都有其习惯固定的位置,昊天岭很容易地在石卫身上找到并取出他所携带的符石来。

符石被取出后,昊天岭急急地一把将符石压在石卫的百会穴上。

那符石方落上百会穴的位置,石卫蓦地整个人回神,蹙眉看向昊天岭。

「你被巫咒给影响了!你自己先将符石压在百会穴上,待我取下这紫晶,那咒语应该就会停止了。」

昊天岭说完便加速取下紫晶的动作,当那紫晶落在他掌心里的时候,雷鸣闪电、火焰、嗡嗡声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寂静又回到了这处,围绕在他们的四周。

半晌,有如地鸣、又有如风啸或雷鸣的震天响声,惊天动地地响了有半盏茶的时间,于此期间,流星们似乎都归位了,昊天岭与石卫的头顶上又可见到一片星空之海。

只是星星们并不安份,其光芒愈渐放亮交错了起来,至极致时,夜色亦是由上而下逐渐淡化消失,替换上了蔚蓝色的天空及小山坳里的景色。

昊天岭与石卫那两双腾空的脚下蓦地凭空又出现了结实的地面撑住他们的身子时,一道声音传来。

「你们可终于将阵给破了,我们等了足足有三日之久呢。」元谷药师的话语声并不大,可昊天岭与石卫却听得真切。

昊天岭朝着屋子后方的山坡上略略点了点头示意,目光已将周遭的状况看了个分明。

他脚踏之处离预计做为都天神煞大阵的阵眼位置有些距离,以他的功力约二个起落便能抵达。昊天岭的身形一动,欲往那阵眼位置掠去。

当他运了内力要跃起的时候,登时却觉得他脚下有如生了根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挪动半分。

昊天岭第一个能想到的是脚下或许有个定身阵之类的小阵,困住了他的双脚,于是运了内力想以手点地去破坏脚下的小阵,却是在动身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虽不至无法动弹,可那动作之缓慢,丝毫没有平时的利索。

且他亦开始感到全身的不对劲。

他的身体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无一不滚烫灼热了起来,更不妙的是他发现体内的气血、内力及真气明显地随着热度,开始从身上发散出去。

在昊天岭附近的石卫亦感受到空气里那无声却令人窒息的诡异,且那怪异是由自家主子所站之处所散发出来的,他赶紧扭头看向昊天岭。

石卫才扭头,便见昊天岭露出衣袍的部位上有许多通红的血纹,赤色的血纹映衬着未有血纹处肌肤的惨白,且在血纹之上,肌肤与空气相交处,有着一层浅浅淡淡,却骇人夺目的赤金色雾气。

长期过着刀口上舔血生活的他直觉昊天岭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他面露大骇之色,第一念想便是要保全自家主子。

昊天岭在此时垂眸亦是看到手背上的血纹,余光更是睨见石卫正打算过来帮自己,而欲将符石自百会穴上拿下来,他急道:「石卫,你头上的符石先别拿下来,直接到阵眼那处领着众人画阵……。」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六 - 阵中阵

昊天岭的话音还未落下,身上的血纹猛地更加明艳张扬起来,形状及纹路亦是更加明显,还能让人清楚地看出血纹是从肌肤的底层里透射出来。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赤金色雾气开始往上方涌动集中,四面八方赫然出现了好多层层迭迭的人影。

那些「人」便是先前廉祯道姑做的那些死尸,它们看似兴奋,睁着毫无生气及焦距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昊天岭,却又似是对他本人并无什么兴趣。

它们在他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圈,不停地手脚并用着,利用同伴的身躯往上爬。不多时,昊天岭的周身便出现了一座由死尸迭成的通天罗汉塔。

整座罗汉塔摇摇晃晃,最上方的死尸不停地流着口水,面上的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甚至是给人有些虔诚的感觉。它们一直挥动着手臂,想要碰触由昊天岭身上所蒸腾而出的赤金色雾霭。

昊天岭并未搭理那些死尸,尽管周遭的尸臭味浓厚到让人无法忍受。当前最急迫的事便是他得先辨别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招,才能想个什么办法解了眼下的窘境。

可他看不见自己的形容,只凭手背上的血纹看不出个什么,他得将袖口的皮制护臂解下,好让原本紧靠着手腕的箭袖就此松开,才能观察手臂上的血纹是属于哪一种。

他努力以眼下所能施展的最快速度——实则像打太极拳般缓慢的速度拉开袖子、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整个前臂后,他不禁道了句:「是……血煞阵么?」

昊天岭脸色铁青,可仍向石卫喊道:「别管我,我没事,你快去画阵!」

他话音方落,罗汉塔已撑不住上方的死尸总是朝着塔心挤着、晃着想捞到那些雾霭的动作,从上开始崩塌、倒向被围在中心的昊天岭身上。

在屋子后方山坡上的元谷药师在庆长药师给他的望远镜里亦是看到了昊天岭身上不正常的血纹及那片薄薄的赤金色雾霭。可还不待他将血纹看个仔细,镜里所见就被那些死尸给遮挡住了。

他神色凝重地放下望远镜,几乎是向他身后的云颀咆哮道:「快、快让暗卫们燃草绳环!」

云颀站在这处不需望远镜便是已见到自家王爷的危急状况,可自己却无法在那处陪着王爷而有些干著急,他一听闻元谷药师的话,立即以内力喊道:「即刻燃烧草绳环!」

山坡上的一众暗卫一听令便行动了起来。

可草绳环并非是同时被点着的。

云颀在下这道命令时,带着草绳环的暗卫们正在为符石灌入真气动弹不得,而协助保护支援这些暗卫的暗卫人数并没有那么多,他们收到这命令时得奔波着才能完成这项命令。

草绳环虽然最后都顺利点燃了,可效果生效的时间却得迁就最后一个被点燃的绳环而略有推迟,于是,昊天岭便被那些死尸给没顶了。

「主子!」石卫见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可回身便是咬了咬牙,以自身最快的速度往都天神煞大阵的阵眼方向去。

在山坡上的云颀亦是在同时间神情焦灼地喊了「王爷」二字。

元谷药师放下了望远镜,拍了拍云颀的肩头道:「别急,那些死尸不会对殿下动手的,他们要的不是殿下……而是从殿下身上游离出来的气血。」

云颀还想同元谷药师说些什么,却是见小山坳里有了动静而往下方望去。

死尸们闻到那些草绳环烧出的烟时,有部份像被驱赶的蜘蛛那般向着没有那烟味的地方去,可当山坡上的每一个草绳环都被点燃,释出镇邪的烟气时,它们集体变得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暗卫们也能重新看见被死尸淹没的昊天岭。

昊天岭在死尸们从上坠下来、快砸到自己的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快的速度用真气做了道防护的屏障,亦幸好他的意志力是坚强不易受到波动的,防护屏障由始至终都未被不停落下的死尸给砸出裂缝,他便也趁此机会,好不容易将怀里揣着的符石给安上了百会穴。

符石镇下了他身上绝大部份血纹的影响,那些血纹现在不若先前的张扬,只呈现着淡淡的粉红色。他周身的赤金色雾霭不再,只是有淡淡的荧光点点萦绕在身,昭示着他的功力多多少少还是因血纹而游离出体外。

在看见自家主子、自家王爷、自家师弟没事,山坡上的一众松了一口气,可他们提起的心还未及放下,小山坳里便吹起了一阵恻恻的阴风。

这风愈吹愈狂,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到后来还伴随着许多各式各样、不同的人的惨叫声。

在那些惨叫声中,一道悦耳清脆、有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传来:「嗬嗬,有师门的气息……。」

那声音顿了一顿又道:「哎呀呀,这可不是名震天下的天耀战神御王么,你怎么没与嫣儿在一起?

唔……原来你是师门里的人……是师门是派你来的?

嫣儿知道师门派你来抓我么?

嗬嗬,虽然你是有备而来能叫死仆到处乱窜又破了奇门遁甲,可凭你与你的手下们能做什么?你以为凭你带的那二颗破符石就能阻止我么?你会不会太过天真了……?」

昊天岭一手压着自己头顶上的那块符石,默默地由打坐的姿势站了起来。他动了动另一只手与双腿,发现自己行动的速度几乎恢复了有九成,可符石里的真气被消耗的速度也不慢。

他觉得这样的情形很不妙,必须抓紧时间,得让石卫能快点儿将都天神煞大阵给建立起来才行。

昊天岭并不想与那声音的主人费什么唇舌多做交谈,他神情淡漠地睨了眼石卫,石卫几乎已经到了都天神大阵的阵眼位置,接下来便是让山坡上的暗卫们先埋下手中的符石后,石卫再埋下阵眼用的符石,大阵便会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启动,可石卫要埋下阵眼的时候,势必得离开符石的保护……。

他抿了抿唇,又看向左前方——那恻恻阴风吹来的方向。

甫一眼,他便见一清丽女子一身素色的飘飘白纱衣,那眉目如画再配上精致直挺的鼻及小巧的樱唇,在这小山坳中就像个落入凡尘的谪仙。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 -祭阵结印

可此时这位谪仙却是站在这小山坳中血腥味最浓郁之处,她的前方是个五、六人手拉手宽的大血池,血池的周围插了许多根竹竿子,这些竹竿子以绳串连在一起,绳上挂着金色的铃铛及许多不同颜色的幡旗,旗上有着扭曲鲜红的字迹及似是影子的痕迹。

诡异的是,小山坳里风吹得如此地狂暴,那绳上的幡旗不飘,铃当亦不摇不响。

「嗬嗬,看你的样子是不打算回答我了,是么?你中了……阵中阵还能如此镇静,不愧是师门教出来的汉子,也难怪你能把嫣儿迷得晕头转向。

嗬……,我很久没有遇上对手了,不晓得你修习的是什么……我们那就来瞧瞧师门把你教得如何,也来看看你要怎么阻止我吧。」

廉祯道姑轻笑着将双手的掌心几乎靠在一起,一会儿是双手的食指、无名指相接,一会儿是手握拳,有时是指节相扣的方式结着手印,嘴上喃喃念着咒语,小山坳里的风向立刻变化,铃当亦开始摇晃了起来,响起了一声声令人郁闷的声响。

风向一变,昊天岭及石卫的周身乍起了道缜密的风旋,令他们寸步难行。

铃声一起,原本四处逃窜的死尸像是被抽出了力气,呆呆地在原地站立着。廉祯道姑又变换了几种手印,多色旌旗上的影子从旗上飘然而出,跟着似是以旋转的方式穿进了死尸们的耳内,死尸们的双眸随即变得炯炯有神。

「去吧!」廉祯道姑笑靥如花地笑道。

石卫眼见阵眼位置就在眼前,想要强行通过围在身边的风旋。他才往前一步,未料那风有如利刃,一刀刀割在夜行衣上、割在身上,且他似乎听见了旋风与头顶上的符石相撞的声音。

那声音分明不大声,可却震得他头晕耳鸣,他不在意身上被风割开了多少口子,却十分担心符石经过刚才那风切了一下之后,是否已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石卫欲将符石拿下来检视,他也如此做了。可符石甫离开他的百会穴,他的耳里就灌入了如雷般的咒语声,皮囊上也感觉到似有若无的热意。

他被那咒语弄得头昏脑胀,咬着牙觑了眼自己的手,发现隐约有着极淡的绯色在手背上勾勒着线条。他再仔细一瞧,那些线条的样式与先前在自家主子身上看到血纹是一模一样。

被旋风困着看不见周围的昊天岭,在此时发现石卫的气息有些乱,便以内力道:「石卫,别把符石拿下来,用真气做一道障壁!」

昊天岭沉稳冷冽的声音有如一道直入石卫的耳中,再加上石卫对昊天岭的命令本能地会去遵从,他反射性地将符石压回头顶,边以真气做了个从上到下的防护障壁,并试着往前去。

在石卫只差几步就抵达阵眼时,死尸们围住了他,亦围住了昊天岭,二话不说,仅只是打了个照面就直接对着他们出手。

这次的死尸们不若先前那般摇摇晃晃,彷佛是注入了生命的木偶般,动作灵活、笑得渗人,出手便是阴狠的杀招,让人颇有不将你命手到擒来决不罢休之感。

石卫与昊天岭因着符石得放在头顶,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抵挡攻击,好在是先前已做了防护障壁,一时间那些死尸所发的招式硬生生地对上了防护障壁,咚——咚——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当石卫努力地往前挤去的时候,他周身正攻击着防护障壁的死尸忽然受到真气箭的攻击,倒下了好几圈。

那些死尸虽然倒下站不起来,却又在地上挣扎着,后来干脆在地上爬着往石卫方向要攻击他。

昊天岭见状利落地将那些死尸以真气箭钉在了地上,那些死尸只能不停地活动着四肢及头部,却无法挣扎着离开。

石卫赶紧收了防护障壁走到阵眼的位置,将阵眼上的死尸钉到了别处去。他做完这事的时候,昊天岭正好从空中下来落在了他的身旁。

昊天岭睨了眼石卫头上符石所剩的真气,蹙了蹙眉。

那符石还能保护着石卫不受自己已中的那种血煞阵以及廉祯现在以血池做为祭阵的任何巫咒,可却已不足以撑起这个大阵的阵眼。

昊天岭闭了闭眼睛,淡淡地道:「石卫,先为我掩护一下。」

「是。」

昊天岭只听了石卫的应声,还不待石卫将新的防护障壁生成,便将百会穴上的符石拿下来灌入真气。

符石才拿下来,他便感觉到身上的血纹又开始由淡转深色、从淡绯色逐渐地艳红、活跃了起来。石卫就在他身旁看得清楚,那血纹从他的指尖开始转深,往自家主子的身上爬,脸上的血纹则是由额角开始往颈部转深。

石卫急忙道:「主子……。」

昊天岭仅是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石卫深知自家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隐忍着各种情绪、戒备着四周,加固好防护障壁,以为他做好掩护。

当符石终于灌满了真气,咚——地一声落在昊天岭的手上时,他身上萦绕着的赤金色雾霭呈色比先前还浓,他的脸色因功力大量散逸而惨白,在防护障壁之上、之外早已围满了疯狂攻击着的死尸们。

那些死尸们流着口水、一脸贪婪地边攻击边往上,想要汲取从昊天岭身上所蒸腾而出的赤金色雾霭。

昊天岭面无表情地将符石交给石卫,石卫担忧亦是不解地道:「主子……?」

「你快领着众人画阵,只要都天神煞大阵一生效便能压制住这处所有的巫阵。」

「那主子您……?」

「不必管我,只要在阵生效之后来帮忙便行。」

「是。」

昊天岭闭眼凝了真气,瞬间周围三尺的死尸们全掀飞到了一段距离之外,还被真气箭给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石卫趁此收了防护障壁,准备要画阵。昊天岭在他一收了防护障壁便飞身离开,身形落在了血池前——廉祯道姑的正对面。

「嗬……原来你有雪国皇室的血缘,难怪你能撑住这么久的时间。不过你既然都到这祭池来了,我不好好地招待你实在是说不过去。嗬……就让我来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八-都天神煞大阵

廉祯道姑说完便开始快速地结着手印、念着咒语,昊天岭身上的赤金色雾霭随着她的结印及咒语,疾速地往天空上汇聚,然后被吸进那些多色的幡旗中。

昊天岭试着运起内力或真气想护住自己,反倒是感觉到身上的血纹变得更加灼热、功力流失得更快,他索性换了个策略,直接凝了真气箭从廉祯道姑的四面八方围住她,想把她射成一只刺猬。

小山坳的另一边,石卫正以内力喊道:「预备……放!」

那以内力发出的喊声之大,回荡在整个小山坳之中,廉祯道姑听闻,边忙着凝起真气做的钟型防御障壁抵抗着昊天岭的真气箭,边狐疑地往石卫的方向望去。

彼时山坡上负责将第一颗符石送入地下半尺的暗卫已用了内力将灌满真气的符石掼进指定位置的地下里,在他对面山坡上的暗卫亦在他做完动作后接着埋下了第二颗符石。

山坡上就这样,从第一个碰——声响起后,开始接连不断地传来碰——碰——声响。

随着声响,廉祯道姑反应了过来,冷声道:「你、你竟能拥有如此多颗的符石?」

她话音才落,防御障壁已是被昊天岭的真气箭给破得不成形了。

昊天岭面如寒霜,淡淡地道:「妳现在才反应过来,也不算是太蠢。」他边说边凌空飞去,欲飞越血池直接与廉祯道姑交手。

廉祯道姑见状瞇了瞇眼睛,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结印及念咒,昊天岭见她的手印结得飞快,几乎是以一般人只能见到她手势残影的速度,心中觉得不妙。

他当机立断要离开血池上空,改行绕道,却只能眼睁睁地见下方的血池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紧接着哗啦一声,有二只以血凝成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血池之中冒了出来、冲上天空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他身上的赤金色雾霭在眨眼间消失,可昊天岭能明显感觉到那些真气及内力改自脚踝上被吸出,进了那双「血手」之中。

不一会儿,血池里传来噗通一声,血池上空已不见昊天岭的身影。

「嗬,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进了血池,就得乖乖地献祭出你的功力,我倒是要好好地瞧瞧,功力尽失的你还能如何与我斗!」廉祯道姑笑得妖娆,原本那张清丽的小脸一晃眼就变得如同是个嗜血的女修罗一般。

她缓缓地往前走,「亲爱的御王,你如此勇猛威武,又有如此深厚的真气与内力,你能来为这血祭阵出些力真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呀,也让身为师祖的我非常地开心……嗬嗬,不晓得你那高贵的血及功力能增进师祖我多少的能力……我可真是期待呢……。」

话音落时,廉祯道姑已是踏进了血池之中。

小山坳中的风向又变了,风声带着许多人的鸣嚎声,廉祯道姑的头发四散开来,迎风站立着,她一会儿面目狰狞、一会儿又面露喜色,才踏进血池二步浑身便是颤抖得紧。

「喔喔喔!好强的能力呀!真是美好的滋味!好久没有如此强的能力灌入体内的感觉了!没想到你的功力如此深不可测呀!哈哈哈,今日能得到你真是令我太意外了!」

廉祯道姑正享受着从昊天岭体内抽出那似是源源不绝的功力,石卫内心里急迫却还是沉着气默默地数着山坡上的声响。

到了山坡上响了第二十五声将符石掼入地面的声响后,石卫亦将手头上那颗自家主子托付给自己的符石用力地掼进了阵眼处。

所有的符石都安在了正确的位置上,第一颗符石便开始发出碧色的光芒,接着一条碧色的线由土中穿透而出,直直地往第二颗浮石的位置上射去。接着第二颗符石之处亦穿透出一条碧色往第三颗符石埋入的位置去,这些线在连接到了第二十五颗符石又再连回到了第一颗符石。

最后,由第一颗符石开始,从土的上方隐约能见到有一条靛蓝色的线走在土中往两旁的符石串连。当所有的线都连接上从而形成了个圆之后,那些线条便浮上了天空。

于是,小山坳的天空上便能见到一个基本的阵型。

紧接着,作为阵心的符石自被埋下的位置向上「吐」了一个靛青色的小圆圈至上空,那小圆圈不快不慢地飘到与基阵的位置平高。

当那圆圈就了定位,基阵中线条之间的空隙开始出现其它的线条,随着时间的经过,阵型愈渐复杂,最后成了一个看来相当华美的图腾。

现场若有读得懂图腾的人便能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内外兼顾的大阵。

这大阵中包含了许多的次阵,而次阵中又含了许许多多的小阵,借着这些大中小阵的相辅相乘就能达到进可攻、退可守的目地,也就是传说中的都天神煞大阵。

只可惜,这还不是传说里最强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毕竟这十二都天神煞大阵需要十二位巫术高强、继承祖巫之位的人来启阵,眼下这天神煞大阵充其量不过是用灌了真气的符石所做出来的次级品而已。

话虽如此,可眼前这阵要用来对付廉祯道姑在此布的任何阵势,已是绰绰有余了。

元谷药师在山坡上看见大阵启动的这幕,心中对于昊天岭拥有如此真知灼见感到钦佩之余还具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正享受着昊天岭那隐含着卓越能力气血的廉祯道姑在注意到天上的都天神煞大阵时,她已是来不及用任何手段来保护自己。

而祭阵的被迫中止,让她遭受了强烈的逆风——她透过祭阵所施的所有咒术,逐一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最先是那些不属于她、她还未「消化完」的东西,从她的百会穴中被排了出来,以致于她的头顶上在大白日里竟散发着星光点点,属于她自己的,被加倍地强制从她的肌肤上散逸出来。

廉祯道姑吐了一大口血,可她知道现在已承受的这些还只是开味菜尔尔,逆风并非就此结束。她趁着这空档,赶紧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异常精致、与她长相十分相似且穿着一样的娃娃。

她将那娃娃抛上了空中,再快速地结了手印及念了巫咒。

当廉祯道姑完成了手印及巫咒的念唱,原本正于空中往地面坠落的娃娃幻化成了一位与廉祯道姑如出一辙的女子,站立着浮在半空之上。

在那女子之上的天空,陡地出现了许多的乌云,不多时便雷鸣闪电,雷电直接劈在了那女子身上,女子立时被劈得外焦内嫩、身上赫然出现许多血滴。

廉祯道姑根本不管半空中所发生的事,她已让接下来所有的逆风都导向那个娃娃去承受,她只急着接下来她必须优先做的事情——将那些离身的精华给回收至体内。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九–廉祯的挣扎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确认自己现在的情况。

廉祯道姑的手方抚上脸颊,那原本光滑细嫩、吹弹可破的肌肤果然已出现了很多的皱纹,她得尽快将那些精华给收回至体内,否则不出一个时辰,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

只是她一向很好的运气似乎到了头,被困在血池底下的昊天岭在她遭受逆风的那一刻挣脱了她的咒术束缚,自血池中浴血而出。

而天空上,笼罩着整个小山坳的都天神煞大阵在此时业已完全生成,一生成便自行启动运转。

在此处的众人见到一道刺眼夺目、教人无法直视的闪光后,都天神煞大阵的阵纹烙印到了小山坳的地面上,所有的死尸立时不动了、血池内的血霎时间都蒸发消失,所有的巫阵运作的影响全部停止。

昊天领在闪光之时,凭借着功力掌握住廉祯道姑的方向与位置,直接一掌就击向了廉祯道姑。

廉祯道姑此时虽因闪光而眼盲,可她练武亦不是一、二日了,有一定的水平与能力,她在昊天岭攻过来的同时,一个云手便化解了他迎面而来的攻击。

只是,廉祯道姑是推开了昊天岭的攻击,可他的掌风依旧扰动了廉祯道姑头上的一片「星光」,那些星光似是会认人,有好大一部份自己靠了过来并沾上了昊天岭的身,化进了他的体内。

昊天岭蹙了蹙眉,他并不认为被抽离身体的那些功力能再回到自己的体内,可那些星光化进了他的身体时,他明显感到先前流失的功力被「补」了回来。

这项认知于他,并无好坏之说。

毕竟流失的功力在适当的休息后便能再补充回来,他自己并不急于一时。而被抽出的功力再回来时,是否已沾染了不好的东西也是个未知数。

可眼下确实已有部份的功力回到了他的体内是无庸置疑的,他对自己说:既是木已成舟,那就好好地使用吧。

昊天岭运了内力欲再攻,可他身上原本应该已被都天神煞大阵给镇压住的血纹却又在他身上现了形,明暗交替地闪烁着,他自身亦在这个当口儿感到体内的气血不正常地涌动,好部份的真气及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甚至是让他直接吐了一口血,并且全身上下有一种奇异的剧烈疼痛之感。

那种撕裂感是他从未有过的经验,他的身体本能地停下了对廉祯道姑的攻击,并迅速地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好让他能在失去意识之前,看看能否试着调和他自己身上的气息。

廉祯道姑见他停下攻势退了开去,嘴角上挂着一抹得逞了的笑,趁这机会抓了一把袖袋里的东西就往四周撒。

她做完那动作没多久,因都天神煞大阵而倒地不动的那些死尸们便开始挣扎了起来。挣扎了好一会儿,那些死尸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廉祯道姑见能站来的死尸都站好后,便一字一句地道:「攻击山坡上守着东西的人,杀了他们后将他们守着的东西给挖出来!」

她的命令一下,那些死尸听话地开始往山坡上走。

廉祯道姑看见死尸们往山坡上移动,便又再度伸手进袖袋掏了掏、向着附近撒了些什么。

山坡上用望远镜看着她所有动作的元谷药师咬牙切齿地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阴狠毒辣之人,还好大伙儿都喝了药茶!」

元谷药师一脸是吹胡子瞪眼的形容,让那张原本充满阴柔气息的脸染上了几分浩然正气的感觉,他边说边放下了望远镜,将手伸进怀里掏了掏,待找到他要的东西后,元谷药师轻轻握住他要的东西退出了怀里,之后小心翼翼地将掌心朝上,鼓着腮帮子用力地朝掌心上吹了口气,嘴巴又念了些什么,有二只金蜂便出现在他眼前。

「去吧,把这块地清理干净。」他温声道。

金蜂闻言在他周身绕了几圈,便往小山坳去。

元谷药师又再度将望远镜给拿起来,观察着下方的情况边道:「云颀,麻烦你叫所有的人将草绳环的灰烬撒向那些死尸,那些死尸只要被那种灰洒到,脑中的尸傀儡蛊便会失效,死尸就会倒下不动了。」

可元谷药师的话说完了老半天,他都未听见云颀的应声,只在望远镜里见到他身姿挺拔的背影正火速地往昊天岭的方向赶。

他眨了眨眼,向四周望去,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暗卫,重复了一次先前的话,那位暗卫明白事情的轻重与厉害关系,当即以内力向其它同袍转达了草绳环的草灰能让死尸停止攻击的情报。

廉祯道姑在撒完了第二回的东西后,她以常人勉强能看见的残影的速度收集完她身旁所剩的精华,并将其困在呈爪形的双手之间,待双手以反方向不停地朝内外转动,那些精华于一盏茶的时间内被缩成了一颗小小的丹药。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颗丹药丢进嘴里,吞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满足笑容。

接着,她一个往前跨步的动作,便是出招攻向离自己有段距离、目前看来毫无防备的昊天岭。

就在廉祯道姑已靠近昊天岭的心脏不到一肘的距离,石卫一个飞身过来,出手就将廉祯道姑的掌击给打偏掉,两人就这样开始对打了起来。

数十招过后,廉祯道姑看来与石卫打得不相上下,可事实上她并未全心全意在与他过招,她心中正为眼前这位丝毫不受噬心蛊影响的暗卫感到疑惑。

难不成自己方才放的不是噬心蛊?

怎么可能!

她蹙眉想着,又听闻山坡上暗卫以内力传达的消息,恍然大悟,忍不住脱口而出:「师门也派了玩蛊的药师来?」

石卫完全不理她,一招招猛烈地攻击着廉祯道姑。

廉祯道姑知道自己的巫阵被镇压住,又蛊毒无法有效施展,她只能凭武技脱身,于是她出招便改以凌厉的攻势,要以最短的时间杀出重围。

在石卫受了廉祯道姑蕴含深厚内力的一掌飞出去的时候,云颀正好到了,他一到,不容分说地直接加入了战局。

可即便石卫与云颀一块儿朝廉祯道姑攻击,她还是能脸不红、气不喘地与他们对招。

忽然,廉祯道姑诡笑道:「你们算是不错的了,可比上你们的主子,就差得远了,我正是用你们主子的功力在对付你们,你们觉得能赢得过我么?」

昊天岭虽然在打坐调息,可凭着他在战场上锐利的直觉,感到廉祯道姑似是要对石卫及云颀使什么阴谋诡计,他蓦地睁开双眼,不得不一个掌风过去,令不远处正在过招的三人被强迫分了开。

三人往掌风的来处方向看去,昊天岭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十 –廉祯被捕

「主子。」

「王爷。」

昊天岭伸手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渍道:「你们退下,记得我最初吩咐的事情,还有每一个人的职责所在,那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你们一定要做到的。」

云颀蹙着眉道:「王爷……。」

昊天岭抬了抬手,制止云颀的话,他看向廉祯道姑道:「现在妳无法用巫术也无法用蛊毒,所剩的就是武技吧……又或是妳有其它的招式法宝。就让我来会会妳。」

「求之不得。」

廉祯道姑那清脆如童声的话音始落,二人已在空中对打了起来。

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二人已过了上百招,尽全力的廉祯道姑与昊天岭打得是不相上下,这战亦是看得云颀与石卫目瞪口呆。

昊天岭自知先前的血纹、血阵等等已耗损了自己太多的功力,又先前真气、内力在体内暴走的部份虽已勉强在短时间内平静了下来,可他现在光只是动上一动,身体深处传来的撕裂感觉并未平复,他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因此他并不打算、也无力与廉祯道姑行持久战。

眼下她能与自己几乎打成平手应是因她吸收了自己不少的功力又使了点小手段所致……他若想得胜,得一击便打得她重伤再无法运起内力真气逃脱……这非得使用非常手段不可。

思及至此,他的行动便是尽量与廉祯道姑缠斗着,宁可挨招也不让她离开自己超过一步远。

一旁的石卫与云颀看着他们又或说是她们的对战觉得好生奇怪,明明自家主子、自家王爷的功力即便在先前已被耗掉了不少,可眼下看起来他分明能赢,又或者在廉祯道姑攻击时闪过她的招式,因何他不闪反倒是要故意挨招。

待破风声传来时,云颀、石卫及廉祯道姑皆是大吃一惊。

这三人之中尤以廉祯道姑心中的惊骇为最。

当是时,廉祯道姑对于昊天岭的缠斗不明所以并愈渐不耐,她想走却被他缠住,她只好出手得更加犀利、更加地阴狠。

可即便如此,廉祯道姑依然无法离开昊天岭超过一步。

她在听见破风声时,惊觉不妙。为了逃,运起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内力至掌心,并用力地将左右二掌同时击向他的胸口。

未料昊天岭对于她的出招并不意外,也并不躲开,就这样硬生生地扛下了这充满深厚内力的二掌,然后趁机以他的双手,似手镣般紧紧箝制住她的一双手腕,并抬了一只脚用力地踩住廉祯道姑的胸口,任凭廉祯道姑如何挣脱都不得离开。

于是,避而不得的她,被迫承受了一百零八枝真气箭没入身体的痛楚。

更狠的是,昊天岭在放箭时,还谨记着师门的吩咐要活捉她,那些箭全都避开了身上的要害处,却是射向了会让人感到极为痛苦的穴道上,其目的便是要让廉祯道姑身受重伤之余,在伤好全之前,每一日都会极为痛苦,很难行动及逃走。

昊天岭在她承受完那些真气箭后便放开了她,廉祯道姑如个破布娃娃般,连一丁点儿撑住自己力量也没有,就这样跌在了地上。

可他自己也不好过,先前对战时他虽面不改色,可他在凝真气箭时,内力与真气又在体内波动不平,再加上不明原因的撕裂感,以至于他每一次的吸气都似是快要窒息、每一回呼气时全身都在承受着似是被撕裂的疼痛感觉,这一战可说是全靠他的意志力才得以撑了下来。

而现在身体里的那些能力在体内又开始冲突了起来,过度耗损让他有些无力去平衡,便连连咳嗽咳个不停。

石卫见状,上前去扶了他,昊天岭也不矫情,便是让他给扶着。

待咳得差不多,昊天岭的表情清淡,居高临下地看着廉祯道姑。

她侧躺在地上,那花容月貌又显娇弱的面上正显得十分痛苦,气息亦喘。她先前在与昊天岭的缠斗中,双方激战过了近千招,那时她以为昊天岭的功力大失,自己能打败他,却不想他竟是故意让自己与他靠得很近,为了缠住自己还故意放水。

而他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有充份时间凝出真气箭给她致命的一击。

那一击为了让她中招,他不晓得在他们打斗的四面八方安排了多少枝真气箭。唯到了他放箭之时,她才明白自己已在他所设的陷阱之下。

廉祯道姑啐了口唾液,「御王,算你够狠。」

昊天岭看着她,淡淡地道:「云颀,不用顾及她的面子,拿药师的草绳绑了她。」

「是。」

他亲眼见着云颀以著名的捆仙法将廉祯道姑捆绑住,又确认她眼下再难翻出什么ㄠ蛾子,便让石卫带他到原先休整之处。

昊天岭才到那处,便难以自抑地吐了一大口血,随后就晕了过去。

元谷药师彼时正指挥着暗卫们将先前准备好的油与柴火放在适合的地方。

「对,你们就是照我说的,将柴火及油放在这些位置,记得要平均一点儿,才会好烧……。」

「药师!元谷药师!」

元谷药师从图纸中抬眸,发现平时永远只有一种面瘫表情的石卫此时却是十分紧张的形容,他觉得这事有古怪,便道:「石卫,怎了?」

「主子……似是因伤重晕过去了。」

「怎么可能!」他扭头过去,手指着一位级别较高的暗卫道:「接下来的事交由你发落了,总之这山谷就是得以火来洗涤此处已造的孽,把油、柴火放好,然后点火,懂么?」

「是。」

「待到那些邪恶都被烧尽,小山坳里的火便自然会熄灭,届时才能将那些做都天神煞大阵的符石给挖出来。记得!那些符石是能重复使用的,要收好带回御王府去。懂?」

「是。」那位暗卫应了声,开始指挥其它的暗卫做事。

石卫道了声:「药师,失礼了!」

元谷药师还未反应过来,石卫便已揽了药师的腰,急急地带他回到了休整的地方。

那处的树荫下被放了张油布,昊天岭就被安置在那油布上。

元谷药师远远就见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只是愈靠近,愈能看清他的面色惨白、几无生气。

石卫在那树荫的不远处落地。二人甫站定,元谷药师便蹙眉奔到了昊天岭的身侧蹲了下来。

昊天岭身上的血纹在此时已非常地浅淡,几近透明看不见了。

元谷药师将他的衣袍松开,仔细地查看,好一会儿后拧着眉头道:「怎么会这样……?」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十一-破魂血煞阵

不远处,石卫吩咐了下属一些事情,云颀也安置好被抓的廉祯道姑,一同往元谷药师这处来。

「药师,王爷他……?」

元谷药师缓缓地站了起来,少见地吁了口气道:「老实说,师弟……殿下的情况并不好,他先前从奇门遁甲阵中出来时就中了血煞阵中的破魂血煞阵,那血煞阵虽然被后来的都天神煞大阵给破了,按说依殿下的……体质……那血煞阵对殿下的伤害应该不至于太严重……。

可殿下现在除了明显的内伤之外,他的灵魂不知因何也被伤得严重,有魂裂的痕迹。」

「魂裂……?药师,在下亦是跟着主子一块儿从奇门遁甲阵里出来的,怎么在下没有中那破魂血煞阵?」

「你出来的时候,是不是顶着符石出来?」

「是。」

「那便是了,符石以里头积存的真气保护着你,没事是应该的。若那样还有事,这小山坳如今便不是现在这个风景。」

石卫抿着唇,他并不清楚符石的功用及符石究竟是如何作动的,可他在这无知之中却是让自己的主子去担了那些危险,他恨自己的所知不多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

云颀见石卫正自责,自己其实对于先前无法亲身下去与王爷同进退亦是难过,可此时也了解了王爷留着自己不下去掺和的原因,便是道:「那药师有没有为王爷治伤的方案了?」

「治伤的方子么……是有,可我只能先稳住殿下,让他支撑到我的二师兄——庆长药师来为他看病,他才是专治灵魂伤势的圣手。眼下这处要什么没什么,能稳住殿下的药草及香草在香料庄园都有……。」

石卫急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乘马车太慢、骑马又太颠簸了,我们可以由几个轻功、内力强的人轮流背主子过去庄园。」

「石卫,我晓得你心里急,我心里与你是一样急的,甚至我相信在这山坡上只要是知道殿下情况的人都急。

我已经喂了殿下一颗安息生机丹,他暂时不会有危险,可我们还是得先用个定魂的小巫阵稳住殿下的魂魄,不然冒冒然移动殿下,只怕会更危险。

只是我也不会巫术,只知道那阵怎么摆而已,所以得等符石都拿过来了才能做处置。」

「那……。」

「方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诺,你瞧,小山坳里的一切已经开始燃烧了,待那些恶都给烧尽,大伙儿便能将符石给挖出来了。」

石卫与云颀闻言,转身看向了小山坳,小山坳里顺利地燃起了火。

那场大火烧得相当奇特。

首先,火焰带着黑色、青色、绿色等色,似是一缕缕的幽魂在小山坳里的各处梭巡,却不越过那条隐形的界限到山坡上肆虐。

其次,那火舌奔腾得厉害,似是要舔上天空白云的形容,令人在远方亦是能看得清楚,却是一点儿黑烟也没有。

其三,在小山坳里的一切都被烧尽时,天上并未下雨,火焰是似缓缓沁进了土中那般,最终整块地儿就像吐了一口青烟,剩余的火苗便失了踪影。

在山坡上的一众都是这奇特景象的见证者,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的火势,这火势还总共烧了一日一夜,说消失便消失了。

在火势烧得正旺的期间,这群暗卫们也没闲着。

「小三,你带几个人回去香料庄园先准备着。」

「小四,你带几个人现在就去夏立找莫大人,让莫大人往南先与我们会合。至于王府那处……石卫,你觉得呢?」

「去通知暗卫长启动紧急应变措施,若暗卫长出任务了就通知龙岩。」

「那瑾王殿下那处也要通知才行,其它的就都先封锁消息吧……不然恐怕会天下大乱。」

「好。」

云颀负责领头,石卫辅助,再加上一众默契绝佳的暗卫们,很快便将第一优先处理的事情安排好,就待元谷药师为自家主子、自家王爷将定魂阵给做好并等待着那些要将廉祯道姑押回师门的人的来到。

待小山坳的火势消失,当初带符石就定位的人,开始将先前掼入土里的符石给挖出来,全部集中到了元谷药师的跟前。

「来,这次只需要十六颗符石,你们其中十六个真气足的人将真气灌进符石吧。」

「是。」

很快地,十六颗符石上的上古文字又呈现金色,此时昊天岭亦是被移到阳光之下的一处平坦宽广的地面。

元谷药师让十六位暗卫将符石依序摆放在昊天岭的身旁,符石被从最靠近昊天岭到离他最远,总共摆了有里、中、外三层之多。

当阵形摆好,符石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与阳光呼应着,符石散发出的金色线条由最里层开始连线,成为两个相反的三角形形成的一个星形。接着中层的符石连成一个菱形,再于菱形之外形成一个圆形。最后,外层的六颗符石形成一个圆包住中层与里层的图纹。

待基本的阵纹浮现在昊天岭的周身,接着其他阵纹开始接连出现,昊天岭,就在躺在阵心。

当阵纹完成,元谷药师唤了先前的两只金蜂出来,跟着昊天岭头上的那一只金蜂亦现了身,三只蜂分散开来飞到了定魂阵中间的那一层图腾中,在空中边飞边跳着舞蹈。

一会儿后,金色的阵纹转为耀眼的橘红色,最后那色愈渐变淡、消失,只余面色转好的昊天岭,三只金蜂虚弱地躺在他的胸口。

元谷药师爱怜地将三只金蜂置入掌心,再放回怀里,「殿下的魂裂暂时已经稳固,短时间内不会再裂得更深,我们这就往庄园出发吧。」

「可您师门的人……?」云颀疑问地道。

「亲卫长,有人说要来押走廉祯道姑。」

在昊天岭附近守着他的一众齐刷刷地往那位通报的暗卫身后看去,王元谷的嘴角不禁勾了勾,道了句:「你们可总算是到了。」

萧鸣鸿与承影药师憋着气躲在一个水池之中,这附近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于水池旁的小径上,来来回回不停地有侍卫以小队为单位,提着灯笼似是在找寻什么而走动着。

夜承影见萧鸣鸿憋气憋得难受,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骨哨递给了他。

萧鸣鸿接过骨哨,睨了眼承影药师,将骨哨的末端伸出水面上一点点,嘴巴覆在骨哨的孔洞上将里头的水排除后,顺利地吸了口气。

他吸过气后,将骨哨还给承影药师,夜承影亦是用此法吸了口气。

他们俩躲了半日之多,算着时间已然过了子时初,侍卫们也不再巡视这个区域,他们俩才小心、缓慢地从池子里出来。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十二-确认身份

北原此时非常地寒冷,北方的领土已进入永夜的状态,冻湖也已呈结结实实的永冻的状态,他们俩所在的楚秀成的别府位置却因地处在北原国土的最西南方、与天耀接壤之处,所以还未开始下雪。

不过这处虽然还未下雪,却也并非是多温暖的地域,气温已临近下雪的温度,就差临门的一场风云,便会开始下雪了。

这两个大男人从池子里出来时,浑身虽是湿淋淋,却不见他们瑟瑟发抖的形容。

他们甫出了水,萧鸣鸿正在拧衣袍上的水时,承影药师一手极快地握住萧鸣鸿的肩头,另一手向上指了一指,萧鸣鸿颔了颔首,两人轻轻地掠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只是……他们俩上了树,承影药师正要与萧鸣鸿使眼色时,一扭头看见萧鸣鸿的形容便不禁蹙了眉头。

他上树的时候,全身上下、还包括了身上的衣袍皆已是干透了,反观萧鸣鸿,却还是湿的,而且还是那种湿得滴滴答答、不停滴水的湿。

那些水就这样滴到了地上去,只要有人提着灯笼过来一瞧,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更何况,现在就是因为有人来,他们才上的树。

夜承影指了指萧鸣鸿身上的衣袍,萧鸣鸿借着月光看见他的询问,无奈地做了个没办法的动作。

承影药师翻了个白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萧鸣鸿的手腕,带着萧鸣鸿上了树顶,又快速地移动到假山那处去。

还未到那处,萧鸣鸿的全身上下亦是已干爽透了,这令他感到相当地惊奇。方才他不过是感觉到手腕上有一股温和暖和的「气」从承影药师的手心传进了体内,却未料想仅仅只是如此,便能让他浑身上下多余的水,在短时间之内就蒸散、挥发掉了。

「夜兄,你也太神了吧!」

「这有什么,你也做得到的呀!」

「蛤?我也行?」萧鸣鸿蹙了蹙眉,他怎不知自己有这等功力?

承影药师狐疑地看着他:「你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吧?先不说这些了,咱们今晚就要离开这儿了,若你真的不会,要不等出去我再教你吧。」

「好。不过,我们要出去,是走这方向么?这种古式四合院绕得我都昏头了……。」

「不是,这处是往府邸里更深处的方向。」

「额!那为何我们要到这儿来?」

「那是因为在我们走之前,我有事情得先确认一下。更何况,我们出去也不是经过大门。」承影药师说到最后狡黠地笑了笑。

「这样。」萧鸣鸿颔了首,偏着头略想了想又道:「那我该如何帮忙?」

「你知道穴位么?」

「你指哪个穴位?」

「睡穴。」

萧鸣鸿一听,点了点头,爽快地道:「知道。」

「那太好了,我需要你帮我争取一些时间。」承影药师掐着萧鸣鸿的肩头示意他靠近一些,然后指着前面不远的院子道:「有没有看见前方那处的屋子,那院子里守了好些人,你帮我把屋子外的那些人都给点了睡穴,再帮我望风吧。记得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然怕是很多人会被招来。」

「那你呢?」

「我要确认的东西就在那屋子里。」

萧鸣鸿看了看院子里的摆设说道:「这处不是王子府里女眷住的居所么?」

「嗯。而且那屋子里住的是楚秀成心里其实最在意的女人……日后我再同你讲……。」

「好。」

「那就开始分头进行!我先帮你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动作快些唷!」

夜承影向萧鸣鸿俏皮地眨了眨左眼,随后他如开弓之箭般往那院子里只有二位侍卫站岗的那处「飞」了出去,弹指间便上到了那处屋子的屋檐,由屋檐上似是要跳楼般往下一跃,却是荡进了屋檐下,利用檐下榫卯相交处那极小的平台倒挂在屋檐之下,然后再用先前随手在假山上捡来的小石丢往下面一个侍卫的后脑勺。

侍卫觉得奇怪,便转身,比邻于他身旁的侍卫见他转身的动静有些大,亦跟着转身。

在两位侍卫还未见到倒挂着的承影药师,不远处的萧鸣鸿已是撇了撇嘴,用鬼魅般的速度,不知不觉地来到那二位侍卫的身后,用力地点了他们的睡穴,那二人不及反应,便睡着了。萧鸣鸿怕他们直接倒在地上发出的动静太大,还稍稍地扶了他们一下,才让他们慢慢地倒地。

做好这事,萧鸣鸿抬眼看了承影药师,他以唇型向夜承影说道:需要搞那么多花样么?

夜承影勾了勾唇,向萧鸣鸿比了个大姆指,又指了指转角,让他记得去处理那处的侍卫,便上了屋脊。

萧鸣鸿既是已靠近了屋子,再要摸哨也并非难事。

不一会儿,这院子里的一众侍卫都睡倒在了地上。

承影药师上到了屋脊后,先是到了屋脊的一侧边缘,掏出怀里的一小块香料,以火折子点燃,接着自己倒挂在了屋脊上将香料送进了下方通气用的雕花漏窗内。

约莫等了半刻钟,夜承影见下方的侍卫们亦是被萧鸣鸿都摆平了,便一个轻轻的跳跃下了地,大摇大摆地开了厢房的门就进了房,留下见着自己进屋而挑了挑眉毛的萧鸣鸿在寒冷的户外。

此时厢房里的人,原本睡下了的依然是躺得好好地睡在蹋上,还未睡下的,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亦是都睡得很沉。

夜承影一进门便对着屋里的人们道:「各位姑娘,抱歉了呀。」他抓了抓头,又道:「阿,其实等妳们醒来,也不会知晓我来过,更不会记得妳们有睡着过……说不说抱歉其实也没差,只是我这人习惯了做事前还是得要说说才行。」

他边说边走向了床榻的方向,走到了榻旁,细细地看着床榻上睡着的美人儿,确认她是自己要找的人,便正色道:「姑娘,冒犯了。」

话落,他便动手掀开寝被,把榻上睡着的人给直接地剥了个精光,仔细地察看她身上的每一吋肌肤。

他检查得很是仔细,不止将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好似在烤肉一般的全面观察,而且,细看的地方不只是前胸后背以及私密处,还包含了脚趾缝、耳后、头皮上这类容易被忽略的地方,皆是不放过地一一仔细查看。

终于检查完毕,他轻叹了下,「哎……又是做了白工,她身上也没有……。」

夜承影才说完,正要帮榻上的美人儿穿上衣裳时,有人丢了小石头在窗框的位置,他加快了穿衣裳的速度,在香炉内丢了块大约半个小指甲大的香料块,便闪身出了厢房。

萧鸣鸿见承影药师出了房门,赶紧递了个眼色,两人分头将院子里的侍卫们点了痛穴,让他们能都清醒过来。

堪堪在他们做好这些,躲在暗处时,楚秀成正好带着秦子瑧及一队人马踏进院子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十三-离开王子府

楚秀成才进的院子,那双眸子便眯了眯,如同白面书生的那张充满书卷气息的脸忽地就阴沉冷厉了下来,秦子瑧亦是觉得院子里不大对劲,立即蹙眉带着人确认这院子是否有外人入侵过,楚秀成则是飞快地进了主屋的厢房里。

在这屋里安歇的便是楚秀成目前唯一的侧妃——茵茵,她因幼时的一次顽皮,困在蛇窟里过了一夜的经验,之后夜里睡觉皆不熄灯,且随时需要至少五名以上的嬷嬷、侍女之类的人在屋子里整夜不睡地守着陪伴。

她一直到与楚秀成同房之后,也只有整夜与楚秀成同房时才无须其它人在房里守夜。

楚秀成一进屋,侍女们有些讶异主子的突然到来,却又怕惊扰到已入睡的侧妃,于是一个个垂了头,双手掌心交迭置于丹田位置蹲了下来,以单膝叩地行礼。

他见着这一屋子如常地守着茵茵睡觉的侍女们,说不出哪儿有点儿怪。于是,他并未理会那些侍女,只是径自越过了那些行礼的侍女直接走到了茵茵的床榻旁,在床缘上坐了下来。

榻上的茵茵睡得正熟,恰好一个翻身,就怀抱着寝被翻成了一个侧身面朝着楚秀成,一只柔细滑嫩的大腿从宽敞大开的袍脚开口处露了出来,不雅地压在了被子之上。

楚秀成今夜来此并非是为了让她侍寝,只是昨日下午承影药师与萧鸣鸿为秦子瑧进行了所谓的「拆线」之后,在回居所时,竟然在许多侍卫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他动员了府内大半的人找了大半天,却遍寻不着他们俩,到后来好不容易有暗卫找到他们的痕迹,却是发现他们并非是往别庄的大门移动,相反地,是往内院的方向走。

当是时他坐镇在书房里,等着搜寻的结果,收到如此消息,心里不得不去深思,承影药师与萧鸣鸿脱离控制却不走的诡异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因迷路还是在故弄玄虚?

又或者……他们根本没想逃走,是有目的进府来的?

他赫然想到,在北原,有多少与皇室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想要身边有个琮瓍那处来的巫女为自己效力。也因此,他兄弟们、北原的其它王子,对于跟了自己多年却无所出的那位唯一的侧妃很是好奇,不止是到处去查,不然就是时不时想办法弄探子进来探查她的身份、观察她的行为,想知道她是否其实是个巫女。

那位不请自来的承影药师会不会就是谁派来的……。

毕竟承影药师会知晓那张榜单背后真正要找大夫的人其实是自己,并且能找上自己所在的这所过冬别庄,这绝非是一位一般的药师、大夫所能办到的。

再加上他派人查了这二人半月有余,只知承影药师是名满天下、有着许多救人事迹的药师,可他到底师承何人、有无家人,却什么也查不到,亦无法确认眼前的这位自称是承影药师的人是否真是本人。

至于萧鸣鸿这位大夫,就更加地神秘了,他除了这几月出现在琮瓍南方矿场的村落救了不少人才闻的名之外,之前的过往踪迹完全是个谜,简直就像是一个突然从石缝之中蹦出来的人一样。

他愈想愈心惊,便直接带着人赶过来看看她。

楚秀成见她安然无恙地睡着,转身便要离开。榻上的美人儿似是有感,陡地睁开了双眸。

一双葇荑缠上了正要站起来的楚秀成,娇柔又隐含着浓厚睡意的声音响起:「秀成……,你今夜不是有事么……怎么来了?」

他伸手抚着脖颈上的藕臂,「茵茵,妳怎么醒了?」

「嗯……你既然来了,怎么又要走?」

他转身将她揽入怀里道:「夜里有人入侵,本王子怕有人来妳这儿,所以就过来瞧瞧。」

「那你就别走了,茵茵会怕……。」

楚秀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正欲开口,他听见外头传来侍卫急忙奔走的脚步声。

很快,屋外便传来通报:「禀王子,巡逻队在西厢院发现了承影药师及萧大夫的踪影,他们似乎是要从那处的墙头离开府邸,我们的人正在拦截他们。」

「知道了,让秦大人多派一些人过去支援,可以的话,留他们一口气,本王子马上到。」

「是。」

楚秀成垂眸看着茵茵,「老鼠出洞了,本王子去会会他们,妳先睡……乖。」

茵茵的秀眉微蹙:「要不要茵茵同你一块儿去?」

「不必,我很快回来。」

「嗯……。」

事实上,还不待秦子瑧赶到西厢院,承影药师与萧鸣鸿早已脱困,翻了王子别庄的庄墙跑了。

当时,承影药师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侍卫们面前撒了些粉末,又让萧鸣鸿站在包围圈的正中心,接着他不停地绕着萧鸣鸿跑,就这样生成了一股以萧鸣鸿为中心吹向周围的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包围着承影药师及萧鸣鸿的侍卫们,在风吹过后,纷纷举着武器、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当然,无人阻止,二人便大剌剌地、直接地、轻松地用跳的方式越过了墙头,跑了。

巩毓灵入住巩氏义庄的第二日在张妈的带领之下,与义庄内的孩子们正式地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我是巩毓灵,你们可以叫我毓灵姐姐。喔,对了!听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夫子!」

「阿?不会吧,好不容易脱离许夫子,怎么又来了个夫子?」

「张阿姨,为什么老爷子又请了新的夫子?」

听到底下一堆的抱怨声,巩毓灵的眉头连蹙都未蹙一下,她笑道:「你们都不喜欢夫子对么?为什么?」

「夫子总是不准我们做这个、不让我们做那个。」

「夫子上课的时候好无趣,我听得只想睡觉。」

「念那些东西,能有什么用?我们又用不到。」

张妈觉得孩子们太闹腾,一点儿规矩也没有,猛地咳了几声,做为书斋的偌大厅堂里便静了下来。

巩毓灵点了点头,「姐姐也觉得总是读书好无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是只能从书上才能学到,有些东西还是得从书上才能看得明白,所以呢……。」

孩子们一直看着巩毓灵,等着她说下去。

巩毓灵眼睛转了转,手指了门道:「咱们别管之前的课上到哪儿了,咱们先出去动一动,好不好?」

话落,年纪小的孩子们立即夺门而出,与巩毓灵年纪相仿的几个则是蹙着眉看着她,似是不太认同她的做法。

巩毓灵见他们几个不动,笑了笑:「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我也想在外头看看你们擅长些什么。」

那几个孩子颔了颔首,也慢慢地走了出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十四-义庄的生活

之后的连续数日,巩毓灵大约卯时末便会叫醒所有的孩子,带着他们去晨跑,再带着他们打太极拳,最后才去食堂吃早点。

吃过早点后,她会带着孩子们在书斋外的空地玩游戏、或者在院子里挖土、捏黏土,到了巳时才让孩子们进书斋。

进了书斋的这个点儿,巩毓灵会安排剪纸、说故事、认字、学女红等等活动,此时几乎所有的小孩,因为早上的体力消耗,在这点儿反而比较能耐得住性子坐在书案前。

有时她在这个吃午饭前的时间会安排做蒸蛋糕、揉面做馒头面条等等,能顺带当作午饭时候的食物。

下午的时候,她则会安排他们到户外活动,有时踢球,有时利用院子玩挖土活动以外的小土地试着种些东西,有时候会带他们爬树、爬竿、吊单杠等等。

许是因为她对孩子们很有耐性,又或者往日在家族里她会时常需要帮忙照顾那些小表亲、小堂亲,所以她对照顾这些小麻烦颇有自己的一套,孩子们对她觉得很是亲切,很喜欢亲近她,没几日的相处,她俨然已是个孩子王。

只是那几个较大的孩子并不太吃她这套,总是冷冷地看着她,觉得她似是在耍猴戏一般。

今日巩毓灵在午饭前要孩子们学基本的女红,小男孩们的质疑声颇大。

「毓灵姐姐,我是个汉子,为什么要学这什么女红?以后有我媳妇儿会帮我缝就好了呀!」

巩毓灵笑了笑,「小叶子,前日振远邮驿局的宋局主来的时候,你不是很崇拜他么?你想想呀,当他领着局里的那些师父们押运贵重物品出远门的时候,如果半途裤子不小心破了怎么办?就这样等到回来之后再让他的媳妇儿补么?那不是得十天半个月都穿着破裤子了?」

小叶子偏着头软嚅地道:「对噢……。」他撇了撇嘴又道:「哎……所以即便我是条汉子,也得学这些女娃娃们做的东西……。」

她安抚好孩子们做针线活儿,请了张妈帮忙照看,头一抬,就唤了那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

「子征、芳昱、国华、俊旭、谨言、嘉绫,你们随我到院子去。」

六个半大的孩子抬眸看了巩毓灵一眼,便一同站了起来,离开书斋,跟着她一块儿到院子里。

这些孩子之中,最大魏子征的有十三、四岁,最小的洛谨言也有十一岁了。他们经过这几日与巩毓灵的相处,对巩毓灵看起来没那么排斥,可心底还是觉得这个大没他们几岁的女孩,到底是凭什么能做他们的夫子。

又,她那个样子,与以往所知的夫子差异很大,教学授课的方式亦是有极大不同,心中并不认同巩毓灵的作法,所以他们算是组成了一个小小的联盟,一个对巩毓灵冷言冷语的联盟。

魏子征因是这个小小联盟中年岁最大的,大约再有半年时间,就会由老爷子亲自评测他的能力,看是要安插到巩氏的哪个分支里当差又或是看有什么人家要找他签契约做差事。现在算是他最急需有人能带着他识字、学规矩的时候,如此,当差时才不会只是个小跟班,而能当到好一点的差事、领多一点的薪饷。

可巩毓灵一来,教的这些都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卫子征是这六人之中最不服气的。

他们六个随着巩毓灵到了院子里,便自动地站成了一排,巩毓灵站在离他们前方约四、五步距离远,目光在他们六人稚嫩的脸蛋上来回地扫了一遍,他们因不懂巩毓灵找他们做什么,六双眸子的眸光亦是集中在她身上。

巩毓灵微笑着开口道:「你们六个很快就要去当差了吧,老实说,我观察了几日,你们需要的,除了平日里的那些功课,还得加强些别的。」

魏子征有些不羁地开口道:「平日里的功课?巩毓灵,我其实想不明白,妳的年纪不过才长我几岁而已,妳是如何说服老爷子让妳来当我们的夫子的?而且,妳镇日里几乎都是在带着我们玩,教我们认字也不过只有那少少的时间而已,简直是在浪费我们的生命。」

「你不服,对么?」巩毓灵的声线并未改变,面上甚至还挂着清浅的笑容。

「是,我是不服,再这样下去,会让我没办法当到个什么好差,这教我怎么还老爷子的恩情!」

「其实我觉得你不太适合从商做学问,比较适合从军或者是做院护之类的。」

「怎么可能?」

「听小佑说你打架很厉害,要不我们来比比,我若赢了,你就听我的。」

「哼,妳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想逞什么能,我从来不打女人,况且,妳会什么?难不成妳是想用妳早上教弟弟妹妹们的太极拳来打赢我么?」

「嘿,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用那个太极拳来打赢你吧,不用顾虑我是女生就放水,你敢赌吗?」

魏子征看了看其它五个同伴,全部的人亦是觉得巩毓灵既挑衅他们,他们没理由不接招,都点了头。

于是魏子征便道:「好,那就由我来同妳打一场,被我打伤了可别怪我。」

「放你一百二十个心,我只守不攻。」

魏子征禁不住巩毓灵的激将法,攥了拳头立时挥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往巩毓灵身上招呼。

巩毓灵盯着他挥来的拳站在那处完全不动,魏子征以为她吓得动不了,还阴恻恻地勾了勾唇角,认为像她这种没担当的夫子就是应该好好地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别再误人子弟。

当他已是非常地靠近巩毓灵时,巩毓灵霍地就出了一个云手,把他的攻势给推到了一边儿。

魏子征因那拳猛地被推向一旁,所出的力未能顺利地打在巩毓灵的身上,却又收不回那出拳的力道,他的身体依旧直往前冲,于是,他就跌了个踉跄,还差点儿跌成了个狗吃屎。

巩毓灵的呼吸完全不变,还游刃有余地朝魏子征笑笑,「我没骗你吧,我用的这招可是早上教弟弟妹妹们的云手唷!」

旁边看戏的一众有些讶异,他们因为心里并不服巩毓灵,只是怕老爷子会发脾气,因此,虽会配合晨起的跑步及做操打拳,可实际上他们从未认真地、好好地练那什么太极拳,且每次见巩毓灵打拳的时候动作都很缓慢,未曾想到那拳加了速度之后竟能有如此效用。

魏子征并不服气,接二连三地朝巩毓灵攻击,却一一被她化解,到后来巩毓灵依然笑着站在那处,他自己却已是气喘如牛、汗流浃背了。

「如何,还要再攻么?」

「呸!这算什么!」

「我先前说不攻的,只好让你打到累了……。」

「哼,我都打那么多年架了,妳只守不攻,我不相信妳这样真的能赢我。」

巩毓灵点了点头,勾了勾唇无所谓地道:「那这样好了,你现在打过来,若我一样用守的方式,却能一次就直接让你趴在地上无法再攻,这样就算我赢如何?」

「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十五 - 同行

这次,魏子征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全力一击往巩毓灵的身上打去,巩毓灵只是轻轻地托了托他的手臂、侧了个身来个借力使力,魏子征的身体便有如断了线的傀儡般朝着自己原先施力的方向直直地甩了出去,再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好半天爬都爬不起来。

「妳……妳是如何做到的……?」魏子征不可思议道。

巩毓灵站在原地看着他问道:「这样你承认我赢了吗?」

「……算、算妳赢……。」

巩毓灵缓步朝他走了过去,伸出手要拉他起来,魏子征犹豫着,巩毓灵温声道:「地上冷,还不快起来。」

魏子征撇了撇嘴,自己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巩毓灵见状也不恼,收回了手,示意洛谨言与杨俊旭过来扶。

「妳、妳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魏子征又再问了巩毓灵一次一样的问题。

「你想学么?」

「嗯……。」

「学来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弟弟妹妹、保护义庄!」

「好,我会抽空教你,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谨言、俊旭,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好。」

巩毓灵回身,「国盛、嘉绫,你们随我来。」

「毓灵姐,那我……?」

「唔……芳昱,我现在要带国盛及嘉绫去一下账房,若妳也想跟,就一块儿来吧。」

「好。」

巩毓灵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走到了义庄的账房,孩子们在义庄生活了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到账房这处。

巩老爷已事先向账房这处打过招呼,因此账房的管事并未阻挡她们四人,她们一行通行无阻地进到了放有许多帐簿的屋子里。

「哈啾!」江芳昱才一进门就打了个大喷涕。

巩毓灵从袖袋中拿了条棉帕给她擦鼻子,又指了指外边儿一整片的矮榻:「里头空气比较不好些,你们去那处等等,我进去拿几本帐簿出来。」

「是。」

待巩毓灵抽了几本帐簿走了出来,见三个孩子都正襟危坐地坐在榻上,她笑着将账本置于矮榻的案几上,向她们道:「国盛、嘉绫,我瞧你们俩对数字相当敏感,而且心又细,学这些帐目相关的东西会比较快。

你们若能对这些有概念,不论以后你们去到哪儿都用得上,因为一个家,尤其是对一个大户人家来说,府内动辄上百、上千人,中馈的掌握与公中的开销能不能管理好,是非常重要的。」

话落,巩毓灵便从最基本的开始教他们如何看帐簿,解说帐簿里一条条的内容是什么。

好一会儿后,巩毓灵让国盛与嘉绫试着将帐簿内的记录做分类,就带着芳昱离开。

「毓灵姐……妳是早就打算让我们六个人学不同的东西么?」

「每个人适合的未必是一样的,现在为妳们安排的也只是我这几日观察后的初步结果,我会再依妳们学习的情况做调整。」

「嗯……我还以为妳只带着我们玩儿,没想到原来妳是在观察。」

巩毓灵勾了勾唇,淡淡地道:「我也才来义庄几日,对妳们都还不相熟,不观察,如何知道妳们的性子、如何与妳们相处。」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晓得我的方式与其它的夫子不同,妳们不适应也是自然。」

「谢谢。」

不多时,巩毓灵带着江芳昱来到书库,江芳昱觉得有些奇怪。

「毓灵姐,妳带我来是……来搬书的?」

「来挑几本适合妳们的书,芳昱妳这个人的个性好学、追根究底,比较适合做研究,或者是在实务上做规画的人,我想来看看有没有适合妳的书,如果没有,我得想想要教妳什么……。

另外不晓得这书库里头有没有兵书,我想麻烦妳帮忙,我们分头找会比较快些。」

「兵书?我们这儿有人需要看兵书么?」

「子征就可能需要,打仗只靠蛮力是不够的,兵书里的东西对你们来说,或许还很难,我会尽量解说,你们能记多少是多少,或许,终有一日你们能用得上。」

「原来如此。毓灵姐,妳想要子征去从军?」

「……他可能比较适合那类的差事,不过也未必一定是要去从军才得要看兵书呀。而且要从军……或许还要些机缘,到时再看看……。」

萧鸣鸿与承影药师轻轻松松地离开了楚秀成的别庄后,夜承影拉着萧鸣鸿一路往南行。

萧鸣鸿不认得路,也不明所以,便由着承影药师带路,一直到他们在深山里头找了个地方要过夜休息,他才道:「夜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要翻过这座山?」

「嗯……,」承影药师边咬着一只兔腿边回答,待那口兔肉吞下腹后又复道:「我们要去天耀找我师弟。」

「找你的师弟?」

「嗯……唔……差点儿忘记。」承影药师把兔腿啃了干净,骨头丢到一旁后,从袖带里拿出一条棉帕擦了擦手,接着又拿出了包裹精美的炭条与一小沓纸。

待夜承影将那沓纸「展开」时,萧鸣鸿才知道,那并非是一沓纸,而是一张长条、被以前后摺迭方式摺成像本小书一样的纸。

那纸上有好多女子的名字,上头还注记了那些女子的芳龄、位于哪个国家、住在哪个地区等等,比较奇怪的是,那些名字上都被画上了一横杠。

萧鸣鸿再看承影药师的动作,他在纸上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叫做「茵茵」的名字,然后,他便用炭条在茵茵的名字上画上一横杠。

「唔……夜兄前几日在十四王子别庄所进的屋子,便是这位茵茵姑娘的?」

「是,只是她仍然不是我要找的人,而这份名单里的女子,大约只剩下两个,我还未见过。」

「所以,你要去天耀找你师弟,是为了剩下的那二个人?」

「嗯……先前我去琮瓍找不到这名单里的古瑜珍,在我进北原十四王子别庄前,我同师门联络过,才知道那个古瑜珍数月被人口贩子掳走,如今已经被找到了,现在正往天耀京都的御王府去。所以我得去一趟,你要一道吗?还是你想去那儿?」

萧鸣鸿咬着兔肉,想了一会儿,才道:「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就暂时与你同行吧。」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十六-他们都在追他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十六-他们都在追他们

二人吃完了烤兔,倒没有直接在这处休息。他们将篝火灭了,再往前方去,离了那篝火有一段距离,在河谷附近才各自选了一棵树,打算在树上凑和一晚,谁知半夜的时候,有一队约莫二十人的暗卫从下方经过还顺便在河里装了水。

「喂,是往这个方向么?」

「依先前十四王子殿下的那些暗卫尸体还有他后来又派出的人所留下的记号,应该是往这处没错。」

「快,王太子殿下吩咐下来,一定要找到那些人的落脚处才行。」

「听说他们手中的神秘武器非常地好用,听说是叫『枪』吧?真想知道那武器长什么模样。」

「欸,他们已经离开这处那么久了,真的还会在天耀的这座靠近国界的山里么?」

「我们只要听令行事便行,既然其它处的探子都查不到他们的消息,那应该还潜伏在这座山里才对。」

待那些人走了之后没多久,又来了一队急匆匆赶路的三十人暗卫队。

第一位先行的暗卫在附近蹲下来确认了痕迹,便道:「快、快、那些人才通过这处没多久,皇太子殿下要我们得比那些人早找到他们才行。」

后来总算是没人再经过,可待在树上的萧鸣鸿及承影药师已是因为那二队人马被吵得再睡不着。

夜承影凉凉地道:「今夜还真是热闹呢……。」

「是呀,那些人不晓得是要追谁。」萧鸣鸿以手摩挲着下巴,「有枪……?」

「看他们的方向,我们可能一路上都会遇上呢。」

萧鸣鸿未搭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枪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子弹的弹头把玩着。

那弹头是从秦子瑧受枪伤的伤口里取出来的弹头。

在这个没有热武的时代,却是从这时代里的人身上挖出一颗九毫米子弹的弹头,这还真是……。

而且他悄悄地用秤去量过这弹头的重量,其重量与自己身上那把glock22手枪里使用的子弹弹头差不多。

这说明着什么?

九毫米子弹弹头的重量是在二次世界大战后才有了统一的745公克的重量,在那之前则有745公克至947公克不等的种类。

所以,在这时代里有与自己一样来自同个区域、同个时代的人?

虽然他觉得那个北原十四王子不是个好人,可在这冷兵器时代使用热武对付北原十四王子的人,不是很容易被人盯上么?

萧鸣鸿垂眸,捏了捏自己袖袋中的glock22,自己因为家世的关系,从未习惯配枪,对他们家的人来说,配枪还不如一把短小精巧的军刀强,这把枪若不是她送的生日礼物,他才不会随身携带。

不晓得,来到这儿,又开枪反抗秦子瑧抓捕的人,会不会是她。

毕竟,当时他是因为循着她的踪迹要救她,也才来到的这里……。

「你在想什么?既然睡不着,咱们要不要赶路?」

承影药师的声音打断了萧鸣鸿的思绪,萧鸣鸿收起了弹头,很快道:「走吧。」

萧鸣鸿与夜承影赶了二日的路,很不巧地,一路上时不时就遇上那两队人马,他们并未现身,只是在暗处观察这二队人马。

因此,他们能清楚明白那队二十人的暗卫是来自北原国。

一开始他们以为那些人是楚秀成的人,后来听那些人的对话,才知道他们应该是楚秀成的对手——北原太王子的人。

至于那队三十人的暗卫则是赫连帝国那处来的,所属应该是赫连皇太子座下的人。

这日,天气晴好,时辰刚走到午时,这时刻是这季节中、在这山林里最温暖的时候,许多日间出没的动物都会趁这时间出来活动、晒太阳。

在这一片祥和安宁的感觉中,山谷里忽然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萧鸣鸿与承影药师听见这不寻常的巨响互相对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往那处移动。

当他们到了那处,有几个里头下凹且空无一物的土坑,土坑外倒了不少树以及黑衣人的尸体,萧鸣鸿与夜承影先看了看附近没有人,才下到地上去瞧。

承影药师摸了摸几个黑衣人的尸体,那些人不晓得被什么样的外力打得血肉模糊、断手断脚,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些里头也有表面上看来完整,摸上去,里头的内脏都已不完整或脊椎已断成了数截的尸体。

他站起来正要与萧鸣鸿说话,却见萧鸣鸿拧着眉头,看着一地的狼籍。

「萧兄,怎么了?」

萧鸣鸿凝重地看着承影药师,抿了抿嘴却不作声。

承影药师轻笑道:「萧兄是不曾见过这种场面所以被吓傻了?」

「当然是见过……。」

「哦?萧兄见过,那你倒是说说,这现场的一切是如何造成的?」

夜承影问了这句后,很久才听闻萧鸣鸿道了句:「手/榴/弹、榴/弹/炮……。」

可他听闻萧鸣鸿说了两个从未听过的词后,后面就没了声音,他觉得奇怪,转头向萧鸣鸿看了过去,却见萧鸣鸿的眉头已是完完全全地拧成了个结,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他撇了撇嘴,不打扰萧鸣鸿,自己先到附近察看整个现场的状况。

萧鸣鸿未注意到承影药师的离开,他彼时正不停地在回想,当时他远远追着她往海边的崖上去,还看见她身后跟着两个人在追杀她。

当时,在她那窈窕的身形上,有带着手/榴/弹、榴/弹/炮这些东西么?

夜承影将附近探察得差不多时,正打算回到萧鸣鸿身旁,却不由得瞇了瞇眼,往左方望去。

左方的小山坡上有个看起来像猎棚的东西,那里头……似乎有人。

他又往附近瞧了瞧后,迅速地回到萧鸣鸿身旁,悄声道:「嘿,萧兄,那边似乎有伤患,要不要去瞧瞧?」

萧鸣鸿回神,疑惑地道:「你怎知道有伤患?」

承影药师未言,只是指了指山坡那处,又指了指山坡附近,萧鸣鸿一看,便了然了。

那猎棚从表面上看来是很久未有人来使用了,可从那个虚掩的门上却能发现,最容易有灰尘堆积的那处是干净、无灰的形容。而猎棚附近有野生的止血药草,那药草看起来在这两日有被采过的痕迹。

萧鸣鸿向猎棚指了指,承影药师颔首,二个人便飞快地往猎棚去。

他们小心地靠近猎棚,一开门,便有一只飞刀飞了过来,夜承影果断地将门关上,那飛刀就這樣咻——地一聲,直挺挺地插在了門板上約莫有半寸那麼深。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十七 - 鹰卫

先前开门的那一瞬间,夜承影已将猎棚里的情形给看个明白,且那开门时扑鼻的血腥味亦是明显地让人能知晓这里头有伤患。

「这位大侠,请你冷静,我们是药师,发现这处有伤患,才过来的。」

话落,他又再开了门,对方果然没再射出飞刀来。

承影药师与萧鸣鸿就这样走了进去,直接与棚里头的人打了个照面。

二双眼睛正面与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对望着。

「在下是人称承影药师的夜承影,我身旁的这位是萧鸣鸿萧大夫,这位大侠如何称呼?」

对方正要开口,有两名暗卫形容的人从猎棚外反手握着匕首冲到了门口。

萧鸣鸿在承影药师自我介绍时一直敏锐地关注着四周的情形,他当然是未错过那些人极轻却急的脚步声,在对方从山坡下冲上来时,萧鸣鸿一伸手就一把揽住正说着话的夜承影、另一手则扶着他的肩,带着他飞快地往一旁用木头与茅草做成的推窗靠过去。

他们才到了推窗前,萧鸣鸿明显能察觉出有四、五名暗卫带着肃杀的气息出现在猎棚的外围。他全身霎煞绷紧,明显已准备好应对一场恶战。

门口的其中一位暗卫边警戒着边向屋里的那人道:「鹰队,您没事吧?」

「没事。」

承影药师反手轻轻地拍了拍萧鸣鸿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表示不用担心,萧鸣鸿便放开了他。

夜承影往前跨了半步,「几位弟兄不用担心,我们是药师,只是路过此地,见到这猎棚似是有伤患,便过来瞧瞧。」

门口处,两位暗卫的神色看来还有些疑惑,屋子里的那人却朝他们比了个手势,那二人便将匕首给收了起来,猎棚外的杀气在一眨眼之间亦消失无踪。

「鹰队?现在方便我们为你检查伤势了么?」

「承影药师闻名天下,自是不必这般客气,鄙人是御王座下的鹰卫,叫鄙人鹰卫即可。」

夜承影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鹰卫的时候,鹰卫同时递了一块令牌给承影药师。

两人交换了令牌,瞧了瞧正反两面,又摸了摸特定的位置,几乎是同时颔了颔首,再将令牌交换回来。

承影药师勾了勾唇,「鹰卫,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先来为你检查伤势。」

「有劳了。」

萧鸣鸿看着承影药师与眼前的鹰卫只是在短短的几句话之内、尤其是在交换过令牌之后,态度明显变得极为熟捻而有些不理解,不过眼前这位鹰卫的伤势看似不轻,还是先处理患部比较重要。

当夜承影及萧鸣鸿见到鹰卫后腰上、约莫骨盆位置的伤,承影药师不禁与萧鸣鸿对望了一眼。

萧鸣鸿仔细地在伤口附近按压检查,眸底愈渐深沉,好看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好一会儿后,萧鸣鸿声线沉沉地道:「能否请鹰卫的手下煮些沸水,你这伤势需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

「东西?你是指暗器么?」鹰卫拧着眉:「暗器已经被取出来了……。」

萧鸣鸿点了点头道:「我想你先前确实是有取过,可依伤口的情形看来,那些暗器并未被悉数取出,我们得将伤口切开,清理干净。你的人有烈酒么?」

「酒是有,可应该剩下不多了。」

「好,就尽力准备吧……。」

在鹰卫的授意下,萧鸣鸿需要的热水及尽可能从弟兄们身上收集到的烈酒都进了猎棚里,同时准备好的还有承影药师亲自熬好的、用以麻醉用的麻沸散,只是鹰卫正要饮下麻沸散的时候,有人开口说话了。

「鹰队……,您这样喝了麻沸散就会不醒人事……。」

「十三,无妨,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人。」

小十三吓了一跳。

这二人与他们素未谋面,一般来说,以鹰队的谨慎,鹰队不是宁可忍着疼要大夫直接处理,又或是吩咐他们为鹰队守着预防大夫下黑手么?

怎会如此地信任他们?

他还想再劝,鹰卫却扬了扬手:「对了,先前中午时分的声响,那事情查得如何了?那些人都走远了么?」

「是,总共是二队人马全军覆没,他们应该是来追踪先前十四王子想抓的那群人中领头的那二人,只是他们没料到那群人的头领竟留了人在这处对付他们这些随之而来的人。」

「那几个人呢?」

「他们在扔了奇怪的东西灭了这两队人马之后便隐没在森林里。需要将他们找出来吗?」

「不用,被灭的那二方人马所属何人有查到吗?」

「是北原太王子与赫连皇太子的人。」承影药师淡淡地道。

小十三有些惊讶地看着夜承影。

他们方才已经检查过那些尸体,就那些夜行衣上是什么纹饰都没有,他们还是掀了面罩,看了那些人的脸才从脸形知道其中一队人马是北原来的,可另一队与天耀人长得很是相像,比较难判断。

可这位承影药师是如何得知那二队人马所属是北原太王子及赫连皇太子的?

鹰卫瞥了眼小十三,淡淡道:「去外面守着吧。」

「是。」

小十三躬身退出了猎棚,鹰卫毫不犹豫地将麻沸散一口气全吞进了肚子里。

这次的手术还是以萧鸣鸿为主,承影药师为他打下手。一个时辰后,才总算将鹰卫体内所有的东西都给取出来并将伤口清理干净。

「这与先前从秦子瑧体内取出来的弹头不同。」

「嗯……这是手/榴/弹的破片。」

「手/榴/弹?」

「嗯,现在猎棚外面应该能找到不少与这一样的东西。

鹰卫是个身手很好的人吧……依这些破片的深度来看,他离手/榴/弹爆炸的地方不远,全身上下却只有这处受伤……。」

承影药师想了想,「依他的令牌看来,他的武功在御王府里头的排行应该是很前面的。」

「令牌?所以你现在知道他是谁?」

「嗯,他刚好是我们师门里……算是一个师弟座下的人,就是先前我所说,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天耀京都御王府的主人,御王殿下座下的人。」

「难怪你们马上就熟捻了起来,看来他是个能信任的人。」

「嗯,能拿着那块令牌,不是御王殿下的左膀就是右臂了。待鹰卫醒了,我再问问他任务完成了没有,要不要一道回御王府去。」

「这安南关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我们的王国就从这里开始……唔……就是这里还是北方了点,冬日里容易会有暴风雪。」

「毓宏,你可别忘了,天耀与雪国是兄弟国,如果我们选在这儿,很可能会被前后夹击。」

男子紧了紧怀里的小女人道:「秀,我当然没忘记。不过,以我们手上的武力,在这种时代很难不会获得压倒性胜利的。」

「可是有些东西用掉了就没办法再补……。」

「嗬嗬,那种实力,我们当然要保存,可其他的部份,尤其是能用这时代做出来的东西,倒无所谓……。

我们走吧,再去瞧瞧有没有比这处更好的选择。」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十八-分工合作

「王爷,这是最新进来的情报。」

昊天策捏了捏眉心,一手接过了那些情报道:「五弟……御王那处有消息回来了么?」

潇潇为昊天策添了杯热茶水,「还没有,不过公子岑先前被郡主摆了一道的事,在殿下进阵前倒是有以飞鹰回复,说是要我们暗访京都城里巩姓的人家,或许郡主就在里头。」

「那查得如何……。」昊天策忽地蹙眉道:「什么事?」

一名暗卫飞快地进了书房:「主子,有加急的密函。」

潇潇从那名暗卫手中将密函接过、递给了昊天策。

昊天策展信一瞧,眉头蹙得更深。

他沉声道:「回复知道了,京都我会坐镇,庆长药师会即刻出发。下去吧。」

「是。」

「王爷,是出了何事?」

「阵已破、廉祯道姑已被顺利拿下,可五弟……五弟却是出事了,现在昏迷不醒……。」

昊天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暗影直接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瑾王殿下,我家主子出了事,在下已带了一队人来护送庆长药师去往南祁山,另外,还要与您会商后续的事宜。」

「嗯,现在贤王、赫连皇太子那两处动作频频,还有其它需追查的事宜,确实是得好好地安排才行。潇潇,先去通知庆长药师准备去往南祁山,库房内只要有他看得上的药材或需要的东西都尽量让他拿去,另外再去召集公子岑他们后日到瑾王府来议事。」

「是。」

「冥殇,你过来帮我,以免我有错漏了事情。」

「是。」

两人条理分明地归类并列出了能想到的所有事项,再将那些事情划分了轻重缓急,在一条条项目的一旁写下将事情分给谁去处理及管理。

就在昊天策揉着发酸的颈子抬眸时,他瞥见书房门口、在逆光中有一个光风霁月、气宇不凡的男子身影。

那男子邪气却不轻挑地笑着,开口便是慵懒醇厚的声线:「策儿,发生何事了?」

昊天策温润的声音里也不免透露出了一丝丝惊喜:「三哥,你终于出关了?」

「云颀,天岭现在状况如何?」

莫邪才刚抵达香料庄园,遇上云颀劈头就是问这句话。

云颀当时正从房里拿着一长串的药材香料名单出来,他听闻莫邪的这句话只是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边走边说。

他朝莫邪的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那张纸:「药师说今日是第三日,蒸熏泡浴得换这个方子。」

莫邪瞄了那纸一眼,纸上密密麻麻写了约莫有五十种香草或香料之类的配方,蹙眉道:「他醒了么?」

「还没。」

「药师有说何时会醒吗?」

云颀抿了抿唇:「元谷药师说情况比预想的还差,快的话在庆长药师到之前便能醒,慢的话,只能等庆长药师出手了。」

「京都那处知道了么?」

「知道,王爷出事的隔日,京都那处便已收到了飞鹰传书的内容,立即就派人护送庆长药师过来了。按理,会以最快的方式,约莫要再三日才到吧,希望药师能受得了那颠簸……。」

莫邪蹙了蹙眉,「嗯……京都到这处,普通人都要快马走十多日才能到吧……他老人家身子骨行么?」

「诶,不说这了,夏立国那处如何了?夏皇应了么?」

「她们师徒在夏立里留的证据不多,我们算是勉强保住了一些,夏皇看来也是相信我方的说法,可对于处份却是迟迟不肯下定论,或许是因为对于公主年幼时便失了踪,过了多年后再找回来觉得有些愧疚的缘故吧。」

「这样……。」云颀颔了颔首,「那就待到所有的证据都齐了,再交付一次,说不定到时候夏皇便能有个决断了。小雨姑娘的事查得如何?」

「嗯……十有八九是她们师徒做的。只是不晓得文嫣公主的参与程度如何。恐怕得从小雨的师父那处下手。」

云颀是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询问着,可莫邪回答时的尾音却有些颤音,云颀觑了他一眼,发现他攥紧了拳头,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莫邪垂了眸子,妄图遮掩眼底的情绪。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庄主的书斋。

庄主见云颀进来,立时站起来相迎,云颀做了个揖:「要麻烦庄主了。」

「不会,」庄主接过方子,仔细地看着里头所列出的香草、香料及药草名。

一小会儿后,庄主道:「请亲卫长回复药师,他需要的都有,待会儿准备好便会送过去。」

「劳烦庄主了。」

两人出了书斋,云颀看了看莫邪的面色如常后道:「小雨姑娘的师父……我印象里不曾听小雨姑娘提起过她到底出自哪个杀手组织。」

「这可能要问天岭看看……。」莫邪艰难地闭了闭眼,当年小雨与天岭在一起时,似乎是什么都说予天岭知晓,或许只有天岭才知道她那曾经、全部的过往。。

自己说是爱着她,可对于她的一切,却是……。

莫邪不自在地咳了二声,掩饰着自己喉头赫然上涌而来的哽咽,他试着转移情绪道:「对了,云颀,京都那处你都通知了谁?」

「目前采取了一级紧急应变措施,只通知了瑾王殿下及冥殇。」

「嗯。」莫邪抬眸望向了天空,叹道:「这种时刻真是更能了解天岭先前所做的任何安排有多么的深谋远虑与真知卓见,即便他现在无法立刻处理所有的事务,可所有的事情已事先层层分派下去,让所有的人分工负责,少了其中的任何人都能立即有其它人可递补上,让整个御王府不会在群龙无首的情形下崩溃,甚至还能持续运作好一阵子,直到能领导的人再诞生。」

「现在只希望庆长药师能赶紧到庄园来,希望王爷能快点醒来。」

「主子。」暗卫低头单膝跪在了床榻旁的地上。

「唔……佐文?」榻上的女子闻声清醒了过来:「你回来了?」

「是。」

「姑姑的状况如何?」

「回主子,属下赶到那处时,已来不及助师太一臂之力,师太被御王亲手所伤,让人给绑了,现在被另一群人不晓得要押解到何处。」

夏文嫣拧着柳眉问道:「你说姑姑是被御王亲手所伤?」

「是。」

「原来他这阵子不在京都里……难怪他那日来看过文渊后就没再来看我……。那处的屋子还在么?」

佐文知道自家主子问的是那小山坳的布置在之后是否还能再使用,便道:「那个小山坳已经完全被毁,无法再用了。」

「嗯……可惜了。那你说姑姑被一群人押走,看那路线能推测出是要将她押解到哪儿么?」

「不晓得,属下有派人跟踪他们,可那群人怪异的很,行踪飘忽不定,专挑小路走。」

「不管如何,尽可能地跟着他们,如此才能伺机救姑姑出来。」

「是。另外御王与师太那一战后,便昏迷了,现在被安置在南祁山的香料庄园里,需要派人做些什么吗?」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十九-行踪曝光

夏文嫣起身到妆台的匣盒里拿了一个小锦囊给佐文:「先探探那处都有些什么人,可以的话,再将这个下进御王身旁的人身上去。」

佐文疑惑地问道:「主子,这是……?」

「令从蛊。」

「是,佐文知道了。」佐文恭敬地将锦囊收下,「另外,似乎有不寻常的人在夏立皇宫出入。」

「是什么人?」

「初步确认是天耀派去的使臣,属下还在查证那人是谁以及与夏皇接触是为了何事。」

「嗯,夏立那处还没完全掌握实权之前还是仔细点好,尤其姑姑现在又不在皇宫里,其它人办事的能力还是没有姑姑好。

父皇现在恢复得如何?皇太子呢?」

「夏皇现已恢复了七成,皇太子的情况时好时坏。」

「嗬……知道了,密切注意父皇的恢复程度,当他恢复九成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回国,以免错失了登上王位的时机。

其它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就先下去,待本宫理一理一些事情。」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吧。」

「属下先前离开京都时,在城郊看见德安郡主。」

「德安郡主?你确定那是她本人?」

「是。」

「哼哼,她在那处做什么?」

「当时属下在赶着出城,马车行得快了些,差点儿撞到一个冲到路上要捡球的小娃娃,是她救了那娃娃。」

「喔?」夏文嫣露出了十分有兴趣的神情,「没想到御王出动了那么多人都没找到她,你只是出城去办个事儿,倒是让我们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你遇上了她,必定是有派人盯着她吧?」

「是,回城时,属下特意往那处去了一趟。她现在确实因为先前救了那娃娃的缘故,入住在了巩氏义庄,在里头担任孤儿们的夫子一职。」

「这样呀……,」夏文嫣的凤眸微瞇,「还有其它人马同我们一样找到她的行踪么?」

「目前没有。」

「嗬……,本宫改变主意了,」夏文嫣又拿了一个锦囊,交给了佐文,「这些一样是令从蛊,你想个办法让那义庄里所有的人都吃下去,另外再去帮本宫配一些落胎药来。」

「是。」

「还有,那个莫邪回来了么?」

「回主子,还没。」

「他若回来,第一时间让本宫知道。对了,你既然回来了,就记得去问问玉燕有没有将育沛放好。」

「是。」

「毓灵,没想到老夫才离开义庄短短数日,妳就带着孩子们将这处院子里的风景都变了个样。嗬嗬,这些花圃都便成了菜田?怎么四周还插了些竹竿?」

「是呀,毓灵问过账房还有厨房,冬日里城里的菜价什么的都比平日里贵,尤其到了大雪天的时候更是难得能吃上一口青菜。

毓灵想,既然咱们旁边就有地,种了这些蔬菜能让我们冬日里有新鲜的菜可以吃,如果遇上需要施粥的情况,也不会只有白粥能提供。

而且,孩子们试着用院子里的小天地来种菜,还能观察蔬菜生长的过程,在吃食上对蔬菜的接受度也会比较好,如此对孩子们的身体健康也有益。

至于这些竹竿的作用,是为了在有需要的时候覆上油布,以抵挡寒冬之用。」

「嗯,」巩老爷点了点头,「原来竹竿是要用来支撑油布不让布直接压到蔬菜的呀。

疑?听妳话里的意思是连义庄旁的田地也种了蔬菜?」

「是,是那几个大孩子帮忙的,只是因为这是第一次试着在冬日里种这些菜,毓灵也不好意思去找义庄里的人帮忙,所以没有种植很大一片面积……。」

「这倒是不要紧,老夫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菜苗。」巩老爷用着那双略微混浊却依然炯炯有神的眸子看着一块块被改成苗圃的花圃上有着一片片插在土里的小牌子,「荠菜……油麦菜……豌豆苗……乌塔菜……鸡毛菜……菠菜……香菜……韭菜。这么多种?」

「老爷子,外边儿的田地种的是乌塔菜、香菜、白萝卜以及高丽菜。」

「嗯……妳选种的这些都是冬季的时令蔬菜。」

「是,毓灵想,这样即便下雪了,也不容易让心血白费。」

「好好,妳做得很好,考虑得也很周到。」

「另外……毓灵想同老爷子提一个提案。」

「什么提案?」

「是这些竹竿的延伸想法。

毓灵是想在田地里搭棚子,待棚子搭下去再覆以油布之类的遮蔽物,做成能依需要便可露天光的棚子种花,如此在年底年节前后的祭祀活动时,义庄就能多一笔出售应景年花的收入,又或者棚子能拿来种植虽是冬日时节却不能遇上雪花的蔬菜。

唔……只是现在已近十月下旬,今年或许是来不及了,可您若是同意毓灵的想法,毓灵能将棚子的图画出来,明年您秋冬时节便能用得上。」

「嗯……妳想的这个方法听起来不错,那就先将棚子的图给画出来,老夫让刘大个儿去搭搭看。」

「好。」

「这几日妳同孩子们熟捻了么?他们有没有不听妳的话?不听话的可以告诉老夫,老夫来帮妳训他们一顿。」

巩毓灵笑道:「多谢老爷子关怀,孩子们都很好,几个大孩子已经排了优先要学习的事情给他们,其它的孩子们也都算是有跟进了,老爷子有空的时候可以来看看我们是如何学习的。」

巩老爷颔了颔首,巩毓灵又道:「毓灵知道老爷子人面广,只是不晓得有没有认识什么懂武的郎君?」

「妳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子征、俊旭还有谨言他们三个比较适合学武,毓灵已经安排多加强他们的体力及一些基础的训练,只是毓灵在这方面是才疏学浅,仅只能教教他们蹲马步之类的基础,真正的功夫恐怕还是得由那些懂门道的人来教授。」

巩老爷捋了捋那已全白的胡须,略想了想道:「老夫也许能去趟振远邮驿局与宋局主商谈看看,或许能让他们有空时过来指导指导……又或许能问问宋局主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过来。」

「真的吗?如此便是很好!」

「看起来,妳是个很会替孩子们着想的人,妳做得比我预计得还要好。」

「多谢老爷子的夸奖。」

「对了,这阵子妳与张妈要多注意义庄的外墙有没有被人上了记号。」

「记号?」

「是呀,最近中土大陆上的诸国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儿童失踪案件,最近终于被公子岑及莫副将给破了案,只是被带走的孩子们,只有被金凤楼藏在城郊的才有被救出来……余下年岁比较小的孩子们,听说目前都还没有被找到……。」

巩毓灵蹙眉,身体不自主地往前问道:「没有被找到?」

「是呀。」

巩毓灵不解地想着,喃喃道:「孩子们还真是被分成了二批人?」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二十-夜女神图腾=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二十-夜女神图腾=死?

先前看见的图腾有二种,一个是代表夜之女神的图腾,另一个则是代表破晓女神的图腾,如今在娼楼被找到的孩子们是属于哪一种图腾的……?

巩毓灵拧眉想着先前曾经将图腾画在了图纸上的情形……再对照被找到的孩子们的年龄……。

她想了一小会儿,又想到那日带着芳昱去书库时顺道找的神话故事,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

哎呀!这也怪当初自己不晓得这中土大陆的神话故事,也就未发现这重要的讯息!

破晓女神在中土大陆的神话里又被称为战争女神,亦是爱与丰饶的女神……也因此,其神像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一种是庄重肃杀、带着武器披甲上阵的女将军,另一种则是身姿绰约、充份显露女子身形又带着代表丰收盛产的葡萄、米麦以及代表多子多孙的石榴的妙龄女子。

又因神像有如此矛盾极端,妙龄女子形式的神像除了在丰年祭典上会出现之外,还直接被许多娼楼给供做守护神。

而夜之女神……,表面上是支配夜晚的女神,亦被称作是幽冥女神。

祂是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面所集合而生的女神,为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提供夜间的蔽护,是神话中著名的不可抗拒的死神。

再者,祂还能赋予命运所谓的随性与机缘。

其随从代表是蝙蝠,在黄昏时分开始出没为夜之女神跑腿、聚集夜之女神所喜爱的新鲜血液。

既然被送到娼楼的孩子们,依年龄能推敲出她们原先居住的屋子上被标记的都是破晓女神的记号,那那些尚未被找回来的孩子们……依神话内所言的特性,充满血、死亡等等……所以……其最后的安排很可能便是死……。

巩毓灵思及此,汗不禁湿了背后的中衣。

「毓灵,怎么了?」

巩毓灵蹙眉看向巩老爷,她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只想着要如何快点告诉官府自己的发现。

她反射性地回道:「没、没什么。」

「妳看起来面色不是很好……?比老夫先前出门时还差,是因为被这消息给吓坏了?

不过,妳也别太担心那些失踪的孩子,老夫今儿回来前跑了一趟京都府探听消息,公子岑他们现在虽然还未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们,可听说是已经有了眉目。老夫想,那些失踪的孩子们应该不日就会被找回来的。

老夫提这件事只是为了避免已破案的这些,不过是这整起案件之中参与的其中一小部份人而已,虽然公子岑他们知道了确实的渠道并号令各州抓人、也抓了不少人出来,可义庄这处还是得要多加注意才行。

孩子们好不容易能有个义庄为他们遮风避雨,义庄这处在他们成年独立之前,一定得尽力护住他们各方面才行……。」

巩老爷唠嗑了好一会儿,巩毓灵只抓紧了「已经有了眉目」及「孩子们应该不日就会被找回来」二句上,看来公子岑那处的人已经掌握了事情的所有面向,她在先前提起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是,毓灵会同张阿姨多注意的。」

巩毓灵之后又陪着巩老爷到义庄旁的田地看了现在已开垦的菜圃后,两人便回了书斋。

巩老爷才踏进了书斋,正在书斋里画素描的孩子们就坐不住了,巩毓灵一个眼神,孩子们纷纷一拥而上,围在巩老爷的身旁问好。

老爷子有些讶异孩子们的听话,开心地与孩子们寒喧。

待寒喧告了一个段落,巩老爷抬眸见到了书斋后方晾了一整排的习字纸,感到好奇,趁着巩毓灵让孩子们重新落座画画时缓步踱了过去。

那些粗纸被以夹子一张张地夹在了室内挂着的绳上,每张纸上头的字迹不等,有的歪七扭八,有的则写得方方正正。有些着墨过多,有些则显得中气不足,收尾过于快速。

这些字迹中以第一张的字最为优美。那字迹秀气、端正大方,每个字的距离恰到好处、规规矩矩,字的落笔力度刚好,收尾亦不过分夸张,也不短少气韵,在在都能看得出写字的人是个温和正直、笃实聪明之人。

「毓灵,这是妳的墨迹?」巩老爷指着第一张纸问道。

「是。」

巩老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老夫果然是没看走眼。」

巩毓灵不明白地看着巩老爷,巩老爷对着她笑了笑:「妳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吧?」

「额……与巩老爷家的巩氏一族相比,自是浮不上什么台面……。」巩毓灵还要再说,巩老爷大手一挥:「嗬嗬,毓灵呀,不必自贬门第,谦虚过度,可就是虚伪了。其实呢,老夫第一眼见到妳时,便清楚知道妳绝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

在与妳对答过后,发现妳与其它所谓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差异很大,除了知书达礼之外,应答与想法也与那些人不同,所以老夫才会想找妳做孩子们的夫子。」

「原来如此……。老爷子真是心如明镜……。」

「嗬嗬,我巩氏义庄的孩子们真是有福气呢,都说字如人、人如字,老夫今日见到妳的墨迹,又见到妳才来这短短的日子便能安排好一些事情,孩子们能遇上妳来做夫子真是太好了。」

巩毓灵听闻巩老爷不吝的称赞面色微红,做了个揖道:「老爷子谬赞了。」

「虽然妳停留在义庄的时间不会很久,孩子们还是要请妳多费心了。」

「这是毓灵该做的。」

「老爷子,毓灵姐有教我们一套基本的拳法,您要不要瞧瞧。」

「对呀,老爷子,我、子征还有俊旭被毓灵姐排在了武组,我们到外面打套拳给您看看好吗?」

「好好,咱们就到院子里瞧你们几个小子打拳。」

话落,魏子征、洛谨言与杨俊旭扶着巩老爷一起到院子里,而书斋里其它的小萝卜头也躁动了起来,巩毓灵见午饭时间快到了,便让所有的人都到院子里看三人打拳。

最后上场打拳的人除了魏子征、洛谨言与杨俊旭之外,小叶子等四个小萝卜头也吵着上场,仿着三个哥哥一起打拳给巩老爷看。

于此同时,佐文正如入无人之境地地闯入了巩氏义庄里。他轻松地在义庄内找到了厨房,将令从蛊成功地掺入了全义庄的人的午饭吃食里头,却未被任何人发现。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二十一 -处理

佐文下好了蛊,便隐身在食堂旁的一棵树上。

不多久,张妈还有其它到义庄帮忙的人带来了几台附轮的竹制推车,开始把厨房里一大盆、一大盆被掺了「料」的菜搬到推车上。

最后,所有的人两两一组,将五、六桶饭也搬上了推车后,便一同将推车推往食堂去。

此时,魏子征等几个孩子的拳法业已完成了在巩老爷面前的展示,巩老爷内心有些感动。

这几个孩子才学了几日,虽说在出拳的力度上还有些虚,却是真心实意地按着毓灵所教的内容打得有模有样。看来,这几个孩子确实如毓灵所言,是适合往武术方面发展的好苗子。

巩老爷慈爱地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扭头就朝巩毓灵颔首。他心里想着下午就要送几张拜帖出去,看能不能赶紧去邮驿局或哪处周旋,找个懂武的人来指导这几个孩子。

「老爷子,现在是用午饭的时间了,您有安排么?还是要同我们一道去食堂?」巩毓灵温声问道。

「嗬嗬,老夫好多日没同孩子们一起吃饭,才回来当然要一块儿去食堂了。」

「耶!那我要坐老爷子旁边!」

「不行,上次你坐过了,换我坐!」

「好了好了,大伙儿都是好伙伴,这样吵下去可会把老爷子给难倒了,以后用轮流的方式坐老爷子旁边好么?」

巩毓灵才说完,底下就听见一片哀号声。

有个小女孩哀号完直接道:「毓灵姐姐,那这次怎么办呢?谁人能坐老爷子旁边?」

「唔……我看这样吧,大伙儿就用猜拳的方式来决定好么?最后猜赢的二个人就坐在老爷子的左右。下一回猜拳的时候,这次已经坐老爷子身旁的人不能参与,一直到所有的人都轮流过,这样好么?」

「好——。」

待孩子们终于猜拳完,巩毓灵又得安抚因为猜拳猜输在哭的孩子,所以当她们一群人抵达食堂时,食堂内的菜盆及饭桶都已就位,有些赶着下午还要做差事的人已经开始用饭了。

佐文就一直待在树上观察食堂里的情形,直到午饭的时间过后,他确认早上在义庄内见过的每一个人都用过那些加料的菜,他才离开了巩氏义庄,到御王府外用母蛊叫玉燕出府。

紫宸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高德胜候在书案的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肩上沉甸甸地,彷佛自己身上正扛着几十斤的大米。

终于,光武帝听见了远方而来的脚步声,他那入鬓的剑眉隐隐地动了动,高德胜才感觉到那股无形沉重的压力有稍稍缓和的趋势。

「启禀陛下,肃安亲王带到。」

光武地抬眸见著书案前的来人。

那身形容像是位将军模样的人走到了书案前便是单膝着地,向着光武帝行了军礼,「臣肃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武帝抬了抬手道:「亲王免礼。来人,赐座。」

「谢陛下。」

光武帝垂眸,掩饰着眸底的深沉凝重,缓缓地道:「肃安呀,你可知今日朕为何找你来?」

肃安亲王这世袭罔替的异姓王之位是受封于天耀王朝的第五位皇帝之手,在那之后肃安亲王便一直为天耀王朝的肱股,后来还与定安亲王及保安亲王并列天耀的三王。

当时天耀皇帝会授予第一代肃安亲王的缘由与彼时的时空有很大关系,那时中土大陆的各国版图尚未稳定,因此战事频传。

第一代的肃安亲王在那场完全断粮与无法同友军取得联系的战役中,苦苦守住家园防线直到定安亲王率领的军队到来才一同扭转了战局,保住了天耀国土中最富庶的江南区域。

只是,那一战他虽是为国家赢得了胜利,却几乎赔进了自己的家人、亲戚,他们岑氏一族几乎是要灭门了。

皇帝感念他如此的牺牲,因而封了他亲王之位、给了他肃安的封号,紧接着在数年后又给予了肃安亲王世袭的荣耀。

肃安亲王一家封王后,世代以来一直与定安亲王一家交好,两家是连性格都十分相似地刚正不阿、直来直往的汉子。

且他们一家从初代开始就不止是肃安亲王像个汉子,是从上到下,从老到幼,人人都像个汉子,上战场的时候是不论男女,都能扛起大刀保家卫国。

可惜肃安亲王被赐了亲王后一直都是一脉单传,直到这一代带着温婉书香气息的亲王妃嫁入了亲王府之后,不仅打破了以往一脉单传的局面生了三子一女,还因府内明显传出了些许的书香味而让人一改肃安亲王一家等于将门世家、等于孔有武力的代表,这样的看法。

这代的肃安亲王亦是同光武帝年龄相仿,两人结识在幼时,磨合了这么多年,他们已是对彼此十分相熟亲近,说话当然也较为直接。

「回陛下,您是指延安城、樊城那处的防务么?」

光武帝轻叹了口气:「嗯。对你,我无须隐瞒,对手是道儿。我想了想,觉得不方便让岭儿他们出面,只能托你去跑一趟了。」

「对手是贤王殿下?延安城、樊城所对的那处不是已被划为赫连属地的即墨么?」

「日前天耀各地皆有散兵在异常移动的汇报,目前已确认那些散兵的目的地就是即墨。而现在又有确切情报显示,召集那些散兵到那处的,便是道儿。」

「什么!」

「我不晓得他与赫连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能让赫连大方地将即墨借给他做为囤兵之地……。

我不是没有敲打过他,可他……哎,不提也罢,他同他那母妃的双眼已经全被利益给蒙蔽了,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陛下如此说……恐怕是已经掌握了他们要逼宫的确切证据了吧?」肃安亲王说罢瞅了瞅光武帝那难看的脸色。

虽说他也知道光武帝这位知心好友一直很想将天耀这重担子给撂下,可光武帝却也是愿意等到自己找到一个各方面能力都符合标准、能带领天耀更好的人时再将这重担给交付出去。

这昊天道的眼界如此狭隘,能力连他自家二位姐妹都比不上,更别提是与他的一众兄弟相比了,也难怪光武帝会看不上他。

肃安亲王未待光武帝回复,抿了抿唇便开口道:「陛下是希望老臣如何办?」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二十二-改道京都

「主子。」

「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属下亲眼见到义庄里的人都吃进了肚才离开。」

「很好。那玉燕那处呢?」

「玉燕说她已将育沛放在食堂里的隐蔽处。」

「是么……。」夏文嫣以食指抚在唇上笑了笑:「嘻嘻,如此一来,那上下有如铁桶般的御王府即便再来十个,也依然是本宫的囊中物了。」

夏文嫣身前的榻上忽有一虚弱的声音响起:「皇……姐……?」

「文渊,你醒了?」夏文嫣扭头向门外道:「小念,五皇子醒了,去端粥过来。」

「是的,公主。」

夏文嫣听闻门外的人应了声后便是远去的脚步声,关心的眼神又再度放回到了床榻上的夏文渊身上,「文渊,本宫同佐文说几句话,再过来喂你喝粥。」

榻上的夏文渊有些困难地点头道:「好,多谢皇姐。」

夏文嫣与佐文走到了门外的露台上,佐文拿出一纸包恭敬地递给了夏文嫣道:「您要的落胎药在这儿,这里头总共有三付。」

「好,待本宫煎好,你再帮本宫拿去让她喝了。」

「是。」

「姑姑那处有消息了么?」

「押着师太的那群人目前行踪是向着西方去,我们有两批人试着去救师太,可对手武功高强,派去的人都铩羽而归。」

文嫣公主思忖了一小会儿后道:「本宫不相信姑姑会这样就束手就擒,她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传令下去,先别再牺牲人出手救姑姑,只要紧跟着他们便行。待到姑姑自行脱逃,就让那些人听从姑姑的安排吧。」

「是。」

「承影药师,前方的岔路你同萧大夫就往南去吧,从那处去京都稍微近一些。」

「鹰卫你不一起去么?」

「不了,清晨接到下属的消息,那二人带着私兵离开安南关再往西去,不晓得他们的目的到底为何,鄙人不亲自去瞧瞧有些不放心。」

「嗯……那好吧。」

承影药师与萧鸣鸿向着鹰卫抱了拳:「咱们后会有期。」

一行人正要继续往前,前方一位暗卫急急地奔了过来,鹰卫见那人奔得急,蹙了眉头道:「什么事?」

暗卫奔到了鹰卫面前单膝跪下,可面对鹰卫的询问却是眼神带着警戒看着他身旁的承影药师与萧鸣鸿。

「他们二人无妨,说吧。」

「是。方才接到全面进入红色警戒的讯息,暗卫长要鹰队即刻回府。」

「红色警戒……么。」鹰卫拧着眉道:「知道了,回复暗卫长我即刻回府,还有让情报网将警戒发布到整个东北,从现在开始,东北方的情报都直接汇报给我,由我来统筹处理。」

「是。」

鹰卫扭头向身旁的暗卫道:「小十、小十二、小十三,你们三人亲自去与追踪私兵的人联络,让他们务必定时与情报网联系,并且,现在是用人的时机,要他们比平时更加保重自己的生命安全,我会尽快把小六派过去的。」

「是。」

「红色警戒?这名词还真是现代吶……。」萧鸣鸿喃喃道,他转头问承影药师:「你晓得他们口中的红色警戒是指什么?」

承影药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晓得。」

「二位药师,我们现在得赶路回京都了,你们要慢慢走还是与我们同行?」

「那有什么区别么?」萧鸣鸿不解地问道。

鹰卫的目光在承影药师及萧鸣鸿身上打转了好几圈才道:「嗯……赶路的方式不同,我们要利用这山区的地势乘风往南节省一些时间。你们二位都有点功夫底子,赶路应该不会太辛苦……真的受不了,我再让弟兄们用内力护你们一护。

如何,要一道吗?」

承影药师颔了颔首,「听起来挺有趣的。萧兄,我们就跟着他们一道去吧。」

「好。」

萧鸣鸿与承影药师随着鹰队一行往山上去,途中有几位暗卫前来会合。

来会合的暗卫们行色匆匆,他们是先前得了鹰卫的命令,从临近地区带着鹰卫吩咐了的东西赶过来的。

终于,一行人到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顶,暗卫们开始组合着那些东西,鹰卫则是带着一个暗卫在附近测风向及风速。

萧鸣鸿在一旁看着那些暗卫将带来的零件由一部份、一部份渐渐组成了熟悉的东西,他好奇地踱步到已组合完成的东西前,看了看那东西,还伸手去检查那东西的结构是否坚固。

他摸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道:「哎呀……这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滑翔翼呢……这时代竟然有这玩意儿?」他扭头看向鹰卫问道:「我们要从这处用这滑翔翼滑去京都?」

鹰卫有些讶异萧鸣鸿竟知晓这玩意儿的名字,好奇道:「萧大夫曾用过这个?」

萧鸣鸿摸着自个儿的后脑勺、有点儿心虚地笑道:「嗬嗬,曾不经意在天空中见过啦……哈哈,想说那看起来很像是飞鼠在滑翔的形容,便自个儿胡乱取了个滑翔翼的名字,没想到还真的是这个名字呀!」

鹰卫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

他嘴上虽如此说道,可心中却对萧鸣鸿起了些防备之心。

上回他与承影药师确认过了身份,而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也在在证实夜承影与萧鸣鸿都是尽责的大夫。可他因这几日一直同他们一起,不便吩咐御王府的情报网去查查萧鸣鸿的底细好核实其身份。

现在萧鸣鸿竟道出了全中土大陆上只有御王府暗卫才知道的「滑翔翼」三字,究竟这萧鸣鸿是恰好蒙中还是……,他还真怕萧鸣鸿是个有问题的人,连承影药师被蒙蔽了。

不过他又想,若这萧大夫真有问题,回王府后要严刑逼供容易、弄死他也不是件难事,一切还是等回了王府再议……。

于是鹰卫又续道:「我们倒没有要乘这个进京都去,乘这个进京都,实在是太过招摇,因此我们会降落在京都旁漏泽园的山顶,再从城门回府。」

「唔……可这滑翔翼通常不是从山顶滑翔至平地或山谷而已,京都离这儿很远吧?」

鹰卫神秘一笑:「这有些难解释,总之等会儿萧大夫便知晓了。」

萧鸣鸿点了点头,倒是承影药师眼珠子转了转,似乎了然地颔了颔首,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萧鸣鸿道:「萧兄,你会怕高么?」

「怕高?」萧鸣鸿一时未反应过来,直接道了句:「我有在玩极限运动,怎会有恐高症。」

承影药师勾了勾唇:「那便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二十三 –异状

一众暗卫又鼓捣了好一会儿,才完成了所有滑翔翼的组合作业。

鹰卫拿着其中一架已完成再次检查的滑翔翼,孤身一人走到了山崖边,他将固定用的绑绳扣好,又再次测了一下风向,便扭头向后方点了点头。

在鹰卫身后,要一块儿回京都的一众,在得了鹰卫的首肯之后,开始拿着滑翔翼一个个往前列队,在站定后亦是开始行最后一次的行前检查并将固定绑绳给扣好。

承影药师与萧鸣鸿各被安排了一位暗卫带着他们,那两位暗卫为他们检查、整装并扣好绑绳,等在鹰卫后方的第四及第五个的位置。

不多时,鹰卫见风向及风量适中,握着横杆往山下纵身一跃,一架滑翔翼便身形优美、如鹰般地俯冲往山下去。

鹰卫往下方跃下不久,位居第二的暗卫也出发往下方跃去。

萧鸣鸿见眼前三位的跳法,觉得好生奇怪,他暗道:「现在执行的不是滑翔翼运动么?

怎鹰卫控制的滑翔翼看来仿若是失了速一般?

又,如此为了求快的速度至多也只是减少山顶至山谷的时间罢了,如何能节省去往京都千里之远的路程时间呢?」

他还陷在思绪之中,与他一起的暗卫已是带着他也往下跳。

萧鸣鸿略微惊了惊,立即调整了自己的身体,摆好了对应的姿势,可他的目光却被前方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带头先从山崖上跃下来并一直保持在前方往下俯冲姿态的滑翔翼,忽然像是下方有着什么看不见的强力气流将之往上吹去,于是,鹰卫的滑翔翼在萧鸣鸿的前面下方滑了个优美的弧度后,改以往前方的上空快速地爬升,上了高空。

紧接着便是前面两架从山崖上下来的滑翔翼也开始往上爬升,跟上了鹰卫的脚步,三架滑翔翼便在天空上形成了个人字形。

还不待萧鸣鸿表示赞叹等等情绪,他听见自己背上的暗卫说了句「有内力就以内力护体」,跟着就是换他自己的这架滑翔翼转了个方向开始快速地往天空上去。

那上升的冲力颇大,萧鸣鸿屏住气息承受着,顺道怀疑自己不是在滑翔翼上,而是坐在正发射上太空的航天飞机上。只可惜他还未及顺带怀疑人生的时候,他已上到了与前面三架滑翔翼差不多的高度,承影药师所乘的滑翔翼也在他的右手方就了定位。

他扭头再往后方瞧,见到一架又一架,要一起回京都的滑翔翼亦是在自己的后方排好了队伍。

就这样,所有的滑翔翼都在天空中就了定位,在地面上的人看见他们的时候,就有如见到一群正在迁徙的候鸟,一只一只在高空中组合成了一个大大的「人」字,只是这鸟儿……长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儿怪。

说真的,他们飞行的高度很高,地面上的人也未必能看得清那究竟是鸟还是滑翔翼。这一方面是为了不容易被地面上射出的箭给射中之外,亦是为了不容易引人瞩目,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在高空飞行的缺点除了容易感到喘不过气之外便是气温很低,暗卫们因为有内力护体,这点低温不算什么,空气稀薄则因为他们深谙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就不若一般人会有在高山上容易出现的症状,只是长时间需要保持一个稳定的姿势这比较辛苦点,因而萧鸣鸿开口问道:「请问一下,我们这样飞行要花多久时间到京都?」

「晚些待鹰队觉得合适的时机,咱们会再加速,加速后约莫再一日一夜便能抵达漏泽园了,萧大夫若会冷,在下能传些内力给你暖身。」

「唔……加速?」萧鸣鸿看了眼右手方的承影药师,承影药师彼时已经因为飞了好一阵子,觉得有些无聊而打起盹来,萧鸣宏见状深感自己对他是相当地佩服,他伸出手,指着承影药师问道:「承影药师那样打盹不打紧么?」

「我们弟兄会照看他的,萧大夫若累了也能睡一会儿的。」

「额……。」萧鸣鸿有些无言,自己可没承影药师那么心大,更何况这滑翔翼也不是自己操控,他不喜自己无法操控一切的感觉。

萧鸣鸿又问道:「所以这一路上都不会休息?」

「不会。」

「好吧,我知道了。」

「庆长药师,王爷的状况还好么?」

「殿下这情况有些奇,需要查一查。师弟,你先前都用过什么药浴?」

「二师兄,就知道你会问我这问题,我都列在这儿了。」元谷药师将先前所有的方子递给了庆长药师。

「让我瞧瞧好么?」

「好。」

庆长药师拿着元谷药师的那些方子,将床榻旁的位子给让了出来,到一旁的罗汉榻与元谷药师讨论昊天岭的病况。

雪晴在床榻旁坐了下来,伸手便是往昊天岭脸颊上摸。

她的手才一抚上去,手就像是触上已热得化成了铁水的铁似的,那刺痛的高温令她不得不轻呼了一声,当即放开了手。

一旁的庆长药师、元谷药师及云颀、小芽听闻她的呼声,都关切地围了上来。

「公主,您怎么了?」

雪晴看了一眼关心的小芽,喘了口气道:「没事,我再试一次。」

小芽觉得雪晴说这话有些奇怪,便一直看着她。

雪晴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将手抚上了昊天岭的颊上。果然,那滚烫的温度似是要灼伤她的手,可她却不肯放弃,实实地将手指至手心贴合上他的脸庞,闭上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

小芽见自家公主在将手抚上昊天岭的脸上后,额上便沁出了大粒大粒的汗珠,眉心还愈绞愈紧,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她不敢去打扰雪晴的动作,可雪晴放在膝上的手愈攥愈紧之余,身形还开始有些摇晃,是先前从未有过的样子。

小芽注意到雪晴的不对劲,冒着大不敬的风险,上前将雪晴放在昊天岭脸上的手给拨掉,跟着便是见雪晴蓦地睁开了她的那双碧眸。

雪晴的瞳孔里满是惊恐,还不停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没一会儿,她的身子竟是瘫软无力,从榻缘上滑了下来。若非小芽在此时眼捷手快地扑过来抱住她,雪晴就会直接跌坐在地面上。

云颀见状直接过来说了句「得罪了」便一把将雪晴给抱了起来,待小芽将一旁罗汉榻上的小几移走,又放了个软垫,云颀才快步过去将雪晴放在那罗汉榻上。

庆长药师想过来为雪晴切脉,雪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用了,我没事,让我缓一缓便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二十四 -污染

「可瑾王殿下吩咐老夫……。」

雪晴抬手示意庆长药师别再说下去,「庆长药师,我记得您是个治魂的高手对么?」

「不敢当。」

「您不用谦虚,这中土大陆上的每一个皇室里,谁人不知这件事……。方才我只是想为岭哥哥看一下伤势,可他的灵魂相当抗拒不说,我还发现他几处魂裂的地方相当地滚烫炙热,不仅似是有火在烧,而且……,」雪晴顿了一顿,「还有噬血的气息,感觉好像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偷偷地盘踞在里头。」

她垂了眸子又续道:「我还感觉到岭哥哥似是很难受,不停地在对抗着什么……,不晓得他是不是因为这缘故,所以昏迷不醒。」

「殿下妳说的是真的么?」

「是。您既是治魂的高手,一定知晓灵魂有这样的症状是代表着什么吧?」

庆长药师的面色变得相当地难看,他虽一言不发,脚步却是已大步流星地折回到了床榻旁为昊天岭切脉。

室内沉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复闻有声音响起。

慶長藥師喃喃說道:「难怪了,难怪殿下的脉象会是如此……殿下的灵魂应是遭受了污染……。」

「什么!」室内的众人都忍不住惊讶道。

庆长药师对着一众点了点头:「是呀,不然脉象怎会如此地阴阳不调。」

元谷药师蹙眉上前走了一步:「若是如此,这可是件大事,咱们是不是得快点将这事回报给师门知晓?」

「等等、等等!」雪晴在罗汉榻上直起了身子急道:「你们若是将此事回报给师门,岭哥哥会如何?」

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对望了一眼,庆长药师抿了抿唇,看着榻上的昊天岭道:「这不好说……,殿下在这片中土大陆上的能力及权力之大,几乎是无人能及,如若具邪性的那部份被释放出来,这中土大陆很可能就会变成一片焦土,说不定还会直接被覆灭掉……。」

雪晴蹙眉道:「庆长药师,您是如何认定附在岭哥哥灵魂里的那些就一定是什么邪性的玩意儿呢?那或许是个好的呀!」

庆长药师轻轻地摇了摇头:「公主殿下,老夫知道妳十分关心御王殿下,可妳若仔细去想想便能明白,如若那是个良善的,殿下需要一直与之抗衡么?妳方才也说了,似是有什么不好的妖魔鬼怪盘踞在那些魂裂处,不是?」

庆长药师此话一出,雪晴被堵的是哑口无言。

半晌,雪晴忐忑地问道:「如此……都没有办法了么?」

「殿下别急,并非是没有办法,也还好是公主殿下不顾一切地跟来了,才能直接晓得殿下灵魂的实际情况,只是这状况还真是比预期中的严重许多,我们得想想对策才行。」

「泪泉行么?对了,我有带了一竹筒的泉菁过来呢!这有帮助么?」

「真的么?」庆长药师的面色显然是松了口气:「泉菁很有帮助,殿下能带来着实是太好了,御王殿下果然是具深厚福泽之人呀!」他扭头朝元谷药师道:「师弟,我们先来瞧瞧你先前的药浴方子,再看接下来该如何配合,好将邪性的部份压制住,总之得让御王殿下能先醒来再说。」

巩毓灵在用过午饭后没多久,正哄着比较小的孩子午睡,就禁不住反胃的感觉跑到茅房吐了。

她将午饭时所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再来又连同酸水、胆汁也不住地吐了出来后,她还是不停地干呕着,到后来整个人吐得是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差点儿就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她终于止住了呕吐的感觉,打了水洗了把脸、还漱了口,她终于能好好地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回想到上一次自己吐了的时候,当是时是因为很多事情同时压抑在了心头,那沉甸甸的感觉经常是压得自己觉得快要背过气去,彷佛要喘都喘不过来。在睡觉的时候,总是不停地被恶梦折磨着。

又,她离开了王府的保护,在外的警戒心必须重而无法好好地休息,因而在她吐了之后,她还怕自己是有了抑郁症的前兆。

可自从来到了巩氏义庄,有个屋子可以安心地歇息,每日又需要花很多心思与孩子们相处、观察及融入他们的生活,她几乎是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转移,青天白日里觉得自己已开朗不少、不若先前那般郁郁寡欢。

虽然她用饭时的量还是不多,打菜饭时不甚喜欢太过油腻的肉及菜,可她至此未曾再吐过,她想自己的抑郁症前兆应该已经彻底消失……可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吃坏肚子了?

巩毓灵一想到她的呕吐极有可能是因午饭的饭食菜品有问题所造成,生怕有孩子也同自己一样,她匆匆忙忙地往孩子们的居所去。

待她确认所有的孩子都没事,她才放心下来,想着自己会吐,或许只是单一事件而已。

这一日,巩毓灵为了同张妈一块儿进了城为孩子们添购合适的学用品却又怕被人认出来,便学着张妈在头上包了披肩御寒才出的门。

巩氏义庄因为就在京都城北门外不远的官道上,进城并不十分远,乘马车反而不方便,因此俩人便用走的往城里去。

「毓灵呀,妳瞧妳怎么包成这样呢?把妳这大半的小脸都给遮住了,仔细看不清楚路摔跤了。」

巩毓灵笑笑地道:「阿姨,我这不是怕冷么,我会小心的。」

「嗯。妳有想好要买些什么了么?这次老爷子为了预防雪灾,拨下来的银两并不是很多……对了,说到下雪,往常在这个时候都已经下过了初雪,怎地今年都临近十一月了,一场初雪都还未下……。古谚说瑞雪兆丰年,这来年是不是……。」说到末尾,张妈的眉头都给蹙了起来。

「阿姨,天气总是会变来变去的嘛,现在离过年还有些日子,要是到了过年前后还是没下雪,那才真是要烦恼呢!现在,再给老天爷一些时间吧。」

「说的也是呀,也才迟几日而已,还不到杞人忧天的时候。对了,咱们既然进了城,先去买点润手乳好么?」

巩毓灵拉了拉披肩,确认自己的小脸被披肩遮住了大半,才道了句:「好呀。」

「阿姨知道哪里有卖很好用的润手乳,跟我走!」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二十五-昏迷不醒

二人很快便到了一间卖各种油品、保养乳、鬃毛刷的商铺门口。

巩毓灵抬眸一瞧,额……这不是先前遇上玉燕的那间商铺么……。

她的脚步有些迟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商铺,那头已进了商铺的张妈见巩毓灵未跟上自己的脚步,还出来道:「毓灵,怎么了,快进来呀,这处卖的润手乳在冬日里还能预防冻疮呢!」

巩毓灵点了点头,挪动脚步到了商铺门口,便听里面有人在低声交谈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她连忙低下头去,从披肩遮挡的缝隙中看清里头的那两个人。

「妳说妳家主子现在因病昏迷不醒?」

巩毓灵才听见了这么一句,心里便觉得堵得慌,耳朵在瞬间尖了起来。

「是呀,他到外地去巡视了一趟,没想到回来是被人给抬着回来的,府内一众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连周夫人都慌乱得很呢。」

佐文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果然玉燕只是个一般的侍女,连自家主子到底是出门去做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听闻府内的人说是去外地巡视就直接深信不疑……可御王真的是打自小山坳那一战后就不醒人事,直到现在?

师太真的将他伤得如此深?

可若是如此,自己怎会亲眼看见师太被御王的人移交给那群人?

是因为师太亦是被这御王给重伤了?

可下面的人回报说师太在行动上看起来算是自如,倒不若御王伤重成这般……。

如此说来,师太还是略胜御王一筹,可被抓这事……又或是如主子所言,师太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

看来事情还有蹊跷,回去还得再查查。

他一本正经地问道:「所以妳们都忙着要侍候主子?」

「周夫人亲自照顾着呢,我们这帮侍女只是打打下手,倒是还好。」

「那现在府内的公务都是由谁在处理呢?每日事务这么多又繁重,总不能因妳家主子病倒了而不处理吧?」

玉燕轻笑了一声:「那还好,你忘了,京都里谁人不晓得我家主子有事在忙或者不在京都的时候,都是瑾王殿下在担着的呢,而且如果府内的情况严峻,我今日怎可能出得来。」

「说得也是……。」

佐文虽似是专心地与玉燕说着话,可他因习惯,会不停地注意着周遭的变化,尤其商铺门口那处的动静,会牵扯到危急时刻的出入,因而他在第一时间就睨见了从商铺门口进来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进来,他就不由得瞇了瞇眼,那身形可真是与德安郡主非常地相似呢!

佐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那女子头上虽然裹着披肩,可是……。

他在心下嘿嘿地笑了二声,勾了勾唇同玉燕道:「总之,妳没因为侍疾而太辛苦就好,不然我会心疼的。」

玉燕听闻佐文如此说,抬眸看向佐文时,颊上顿时飞上了二朵淡淡的红云。

佐文宠溺地看着她,忽地换了个话头:「上回妳不是说妳家殿下欲改聘夏立国的文嫣公主为王妃,现在这事如何了?好像没听见有什么下文呀。」

「那事呀……主子后来还未来得及同陛下提这事就匆忙出去巡视了,不过私底下已让周夫人去准备那些聘礼。」

「先前周夫人不曾为德安郡主置办过聘礼么?不能把那些聘礼直接充做是文嫣公主的聘礼么?」

「没有耶,说到这儿也蛮奇怪的。

德安郡主在回京都入府前,主子便梢信回来,着人专门为她置办平日里需要使用到的各种物件儿,那时所采买的,可都是这中土大陆上最为顶极的东西,由此可知主子对她是多么地上心,按理说为聘她为王妃所准备的聘礼,一定也是照如此规格去置办才是。

可我在王府里头从未看见过那些聘礼呢,不晓得为什么……。」

玉燕一手环抱着胸,另一手以食指支颐,嘟着嘴、偏着头续道:「唔……,可能佐少你是男人又未曾娶妻,所以不了解下聘的规矩。

我听说聘礼即便未曾赠出也是不能改赠给别人使用的,尤以像我家主子那样的门第来说,那些聘礼上头一定会有两方家族的纹徽以供辨识,除了表示对女方家族的重视,表达联合交好的意味,更是为了预防下聘时下错了人家。

更何况文嫣公主不是一般人,让她接手其它人的聘礼会不会太委曲她了呢……?」

「嗯,燕儿说的是,我倒是没想到那些。妳说,若我要下聘,要下些什么好呢……。」

「佐少……。」玉燕娇嗔着低下头去,扭着手指。

「害羞了?嗬嗬,妳挑好了么?咱们再去别处逛逛。妳说文嫣公主会不会进府去侍疾呢?」

「我选好了,我们走吧。」

「伙计,这样多少银两?」

一直到佐文同玉燕离开商铺,巩毓灵仍是有些怔愣不敢相信昊天岭真的出事了,耳畔回荡着的是玉燕离开前最后所说的话语:「现在主子昏迷的事还被封锁着,估计是还没有什么人知道……我想公主若知晓这事,依她与主子如此相爱的情谊,应该会恨不得快点进府,好亲自照顾主子吧。」

巩毓灵蹙着眉头,昊天岭那样强大的男子会昏迷不醒?

光是这个消息就能引发人多少的遐想,自己同他才分开没多少日子,他这会儿是遇上了多么棘手的事情才会造成他昏迷不醒……?

他还好么……?

他会不会有事?

「毓灵、毓灵,妳怎么了?」

「蛤?阿姨,妳说什么?」

「阿姨叫了妳好几回了呢……哎呀,妳怎么哭了呢?」

「没、没什么。」巩毓灵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抱歉,让妳担心了,我只是忽然想到以前母亲带我上街的情形。」

「嗯……妳好好地在义庄里待着,指不定再过几日妳家相公就会找来了……。」

「嗯……。」巩毓灵低着头,再抬眸时有些抱歉地看着张妈:「谢谢阿姨的安慰,我会好好的,等我……相公来接我……。」

于此同时,位于梧桐居的后厅里,昊天岭、昊天策及冥殇云颀都聚集在那儿。

「主子,郡主的行踪已经找到了,正如主子先前传回来的讯息一般,她正是藏身在城北门外的巩氏义庄里。」

昊天岭卧在床榻上,手里把玩着巩毓灵的那把折花刀,露出了多日来的一抹微笑。

他轻笑了一声道:「她果然是没有离城太远,直接藏身在巩姓人家里头。」

昊天策有些好奇地问道:「岭儿,你是如何知晓她不会离开京都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二十六-她姓巩

「嗯……我原先以为依她的性子她会急着赶快出城去,可封锁了城门又派了暗卫寻找,城里城外找了这么多日却连个影子也未找到……因而我才决定解除出城禁令做为一个试探。

然,出城禁令解除后,她并未如预想中的赶忙出城去,连日来城门处依然是未能查到她出城的踪迹,于是我想了想,有没有灯下黑的可能。」

「灯下黑……呀。」

「是呀,她也是个沉得住气的,更何况,她对御王府暗卫的能力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她若想隐蔽、不想让我们找到,自是有她的办法。

只是,京都就要进入下雪的严寒天气……依她的谨慎以及她未曾独自一人在外行走的情形下,她既然没有把握能在下雪前找到落脚处,或许就会将离开京都这事推迟到春日之后……。

哼,四哥你瞧瞧,语俊这不就说偶遇上她了,她人果然还在城里。」

「唔……这倒是。那你先前要冥殇他们查姓巩的人家是……?」

「藏树于林呢,她母家姓巩。」

昊天策点了点头:「原来她母家姓巩呀……疑?她不是失忆吗?你查到她的身份了?」

昊天岭淡淡地说道:「其实我原本就清楚知道她是谁。」

「那现在呢?要去接她回来么?」

昊天岭摆了摆手:「冥殇,想必你也将巩氏义庄的底细给摸清了,有派人守着郡主了么?」

「是。现在已经派了二组人潜伏在义庄周围暗中保护郡主,有任何事也会及时回报。」

冥殇见昊天岭颔了首,便继续道:「巩氏义庄的创建者是现在巩氏一族在京都的家主巩嵘,这巩嵘小时候并非是住在京都本家里,而是因故随母亲住在离京都有段距离的吾妻镇。

吾妻镇是一个非常乡下的小镇,巩嵘自小就过得清苦,一点儿也不像是前巩氏家主的三儿子。他在母亲的细心教导之下,后来又有了机缘才发达了起来。

最终他因得到了巩氏家主及巩氏长老们的认同,接了母亲回到了京都,还从老家主手中接手了巩氏家主一位。巩嵘现在已年过六十,巩氏一族都恭敬地唤他一声老爷子。

数年前他想着要回馈乡里,因而在城北门外的城郊购置了一个破旧的宅邸,修茸后将巩家祠堂供奉在那處,又辟了一些屋子免费收留一些孤儿。

巩老爷算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他不仅收留那些孤儿,让他们有地方遮风避雨能吃饱外,还请来夫子教那些孤儿识字、培养这些孤儿。

他尽量哉培那些能读书、愿意读书的孤儿,实在不喜读书的也找人来教些礼仪,让这些人能懂些皮毛,将来进了其它府邸当差不至于只能做粗使的差事。」

「所以巩老爷算是个正直的人?」

「是。郡主现在在义庄那处担任孤儿们的夫子,据说郡主教导的方式很是不错,巩老爷有意思将巩氏的幼年子弟都送到义庄让郡主教导。他还安排郡主有自己独立的一间房能居住,让郡主能安心待到自己失散的夫君去与她重逢。」

「失散的夫君……?」昊天岭喃喃道,屋内的温度瞬时似是降了几度。

冥殇自觉说错了话,低下头去道:「郡主最初遇上巩老爷的说词便是自己与夫君失散了,希望能暂时待在京都等待夫君的会合,亦是因郡主说自己已婚配过,巩老爷才会安排郡主独自住一间房。」

「嗯……巩老爷平素都在义庄里?」

「回主子,巩老爷的居所是在城中的巩家大宅里,白日里有事才会到义庄去。」

「云颀,帮我下一张拜帖给巩老爷,就约他在仙雅楼吧。」

「是。」

「毓灵,东西都买齐了?」

「我瞧瞧,唔……笔、墨、丹青用的颜料都有了……我还需要一些竹片、木条还有二组雕刻刀……。」

「木条、雕刻刀可能要到凛懔堂才有卖……。妳想要买什么样式的雕刻刀?」

「啊?只有凛懔堂才有卖么?」

「我记得雕刻刀有好多种,凛懔堂的东西最是齐,各种各样的雕刻刀都有,去那儿买比较不会白跑一趟。

可凛懔堂离这儿有些远,还是请老爷子帮妳买?」

「嗯嗯,我不急,只好麻烦老爷子了……。」巩毓灵急得猛点头,她宁可托人去买,也不想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去凛懔堂。

「那既然买得差不多了,咱们去吃点温暖的东西再回去。」

「好。」

张妈带着巩毓灵在街上走着,拐了一个街角后,便来到了汤圆摊。

对街一双犀利的鹰眸看着这两人进了汤圆摊,与汤圆摊的店主交谈。

店主抬眸见到张妈,客气地道:「张姐,妳来了呀。妳要咸的还是……,」话说到一半,她见到张妈身后的巩毓灵,不由得话风一转,笑道:「诶!姑娘,好久不见了,妳去巩氏义庄了呀!还顺利么?」

巩毓灵向店主做了个揖:「多谢主人家的介绍,我现在在巩氏义庄教孩子们认字。」

「那……妳找到失散的家人了么?」

「还没有……。」

店主看着眼前的少女,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巩毓灵的手掌:「希望妳能早日找到他们。」

巩毓灵点了点头,向店主微笑道:「主人家别担心,我没事的。」

「嗯,妳能先安顿下来便是好,一切都会好转的。来,妳们要吃咸的还是甜的?大婶我请客!」

「这怎么好意思呢!」

「是呀,主人家妳在这寒风里做生意也辛苦。」

「别客气、别客气,不过是热呼呼的二碗汤圆,希望能让妳们吃到心坎儿里都暖起来。」

张妈颔首:「好吧,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下次一定来关照妳的生意。」

待巩毓灵与张妈一同离开,潜伏在对街里那双鹰眸的主人也走到了阳光底下,他看着巩毓灵的背影,走到了汤圆摊,从怀中摸出了一包药粉。

「你好,要来碗咸的还是甜的?」

「在下并没有要吃汤圆,只是想向主人家打听一下而已。主人家同方才那位年轻的姑娘认识么?」

「欸……你是?」

「实不相瞒,那位姑娘是敝府的二小姐,二小姐自与老爷吵了一架后便离了家门,老爷派人四处找她找了很久,夫人也因她的离家而生了重病,一直躺在床榻上。」

汤圆摊店主狐疑地看着他,似是不太相信他的说词,「你说的都是真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二十七-帮忙下药

「看主人家不太相信的形容,这是在下所属府邸的令牌,妳可以查验看看。」

男子拿了一块看起来十分贵重的木头所刻的陈旧令牌递给店主,那上头还配有十分贵重的玉饰。

店主其实并不懂那令牌的涵意,可她却是知道能用那样贵重的木头及玉饰做令牌的人家,一定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通常非富即贵,不是世家便是在朝为官多年的人家。

她看完了令牌,便将令牌还给该男子,吞吞吐吐地道:「可她是说与家人失散了……。」

「主人家在这市井卖汤圆也好久了吧,按理说识人的眼色也是一抓一个准的,一定能看出我家二小姐即便身上穿着的是便宜的布衣,也非普通人吧。」

店主听闻男子如此说,也不由得被他所说动了几分:「唔……这倒也是,那位姑娘看来确实是不若一般的平民百姓哩……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下次二小姐若是再来主人家的汤圆摊,还请主人家帮忙将这包药粉掺一点点进汤圆里,这药是无色无味也不会伤身,只是让二小姐睡上一觉而已,届时在下会请老爷派轿子来接二小姐回去。」

「唔……这……什么事父女俩不能好好地说呢,要用这种手法……。」

「咱二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老是喜欢与老爷死磕着,我们这些下人为了要找二小姐回去也是为难得很,不然,又怎会想到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法呢……。」

「额……。」

「就请主人家收下吧,事成我家老爷一定会有重赏的。而且说不定,不待主人家下药,他们父女俩已经先坐下来谈过了呢……。」

「好吧。」

男子见店主终于松口收下那包药,似是有几分相信的形容,便诚恳地开口道:「那我赶紧去追二小姐了,希望二小姐能同在下一起回府……。」

话落,男子便离开了汤圆摊,紧追着巩毓灵离去的方向,汤圆摊店主见男子走得急,心想这富贵人家似乎也有许多常人所不知的事,摇了摇头便要将那药收进怀里。

只是她还未将药包收进怀里,眼前已出现一个清秀的少年,抓住了她捏着药包的那只手。

店主蹙眉看向少年,不解地道:「这位小哥要吃汤圆也不需要抓住我的手吧……?」

「妳换成这药包吧。」清秀少年拿了另一个小药包,在店主一时不察的情况下,强行将她手上的小药包直接换过。

「诶、诶!你做什么呢?将那药包还给我。」店主伸出未被箝制的手想将少年甫拿走、还举得老高的药包给拽回来,可惜她身高不足,跳了老半天,手却碰不到那药包一分一毫。

清秀少年并未因店主的动作而有所动,他用清淡的嗓音对着店主说道:「主人家,其实二小姐是因为不满老爷要为她另行婚配,所以才离家的,她想嫁的是我家少爷,还请主人家若要下药,就用现在手中的这包药吧,这可是难得的补药,对二小姐的身体完全不会有损害、也不会想睡觉的。」

「蛤?」

「在下还要去追二小姐,就不多留了,告辞。」

「喂!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不把事情给说清楚讲明白呢!谁知道你们谁人说的是真的!」

主人家朝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喊了喊也不见有人回来,她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有空时再去药铺问问这药包里的药粉到底是什么药吧。

她将小药包给收进了怀里,这次再没人阻止她的动作。

那头,先少年一步的男子跟踪在巩毓灵与张妈身后,巩毓灵觉得身后不对,几次回头张望,差点儿与那男子的视线对上。

「毓灵,妳怎么了?一直东张西望的。」

「唔……,」巩毓灵看了张妈一眼,有些迟疑。

虽说她感觉到身后有尾巴,似这样的直觉十有八九都是准的,可她截至目前为止并未真正看见对方,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下,怕是自己说出来会吓到张妈,又或是张妈会认为自己是多想了。所以,她最后还是道:「没什么,只是想孩子们了,想赶紧回去。」

「好吧……欸,回去不是走那儿么?」

「阿姨,跟着我走就对了。」

巩毓灵带着张妈绕了绕,顺利地将身后的尾巴给甩了。

男子跟丢了她们俩,上了树梢看了附近的地势,觉得她们应该是往城北门的方向走,便先一步赶到那儿隐在暗处,不久后,果然见到巩毓灵与大妈出了城门。

这次他更小心翼翼并离她们很远地跟着,以防巩毓灵再次发现自己,最后便顺利地在远处见到她们进了巩氏义庄的大门,才离开。

少年这方,他在离开了汤圆摊后没多久,亦是跟上了巩毓灵的脚步。

不过,比起那男子因为不晓得巩毓灵的住处,只好跟踪她们的情况相比,他则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往义庄的方向找寻她们的身影,待在离义庄有段距离的树梢上确认巩毓灵与张妈安全地进入了义庄,他向其它同伴做了暗号,立即回身往城内去。

「王爷、殿下,这是即墨那处的情报。」潇潇将手上的情报递给了昊天策。

昊天策看着手上的军情,蹙着眉头。

「四哥,二哥还是执迷不悟?」

「嗯……是愈发过份了……现在已经是聚集了二万以上的私兵在那处……。」

「父皇还未找人去处理?」

「有,肃安亲王已经快马出发去延安城那处。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到了。」

昊天岭点头之际,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在门外敲了敲门柱,便直接拿着药汤进来。

「岭儿用药的时间又到了?」

「是。」

「那我回避一下……。」

昊天策方站起又坐了下来,昊天岭做了个手势请药师们稍待一会儿,跟着鹰卫便在门外道:「鹰卫回府至今还未能向主子请安,现特来向主子请罪。」

「进来吧。」

「是。」

鹰卫甫进门便瞧见了面前的二位药师,暗道:真巧,闻名天下的三位药师竟能齐聚在御王府里。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何时到的?」

「恰好就在主子您回府的那日到的京都。」

「嗯……所以你回来也有三日了。东北那处的情势我有看过你先前的汇报了,这几日有变化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二十八-萧鸣鸿参见

「您也知北原的十四王子与太王子的角力原本在秦侍卫受伤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现在秦侍卫伤势复原,表面上虽然两方还是保持着势均力敌的情况,可十四王子底下的动作频频,这几日还收到十四王子派的人已成功混入了北原国的皇宫,不晓得要做什么。为此,属下调动了一些人去收集皇宫方面的情报。」

「或许北原皇宫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也说不一定。唔……,」昊天岭看向昊天策:「四哥,我记得北原国的国王来了请帖?」

「是呀。他向全中土大陆的国家都发了六十大寿的寿辰请帖,父皇现在是点了二哥去祝寿。不过你也知的……。」昊天策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

「嗯……鹰卫,通知房将军,目前就先按兵不动,可若有动静就依先前推演过的做。另外,你情报里说你追踪的那批人的暗器很特殊?是怎么样的暗器?你的伤都好全了么?」

「是。原先那伤是一直无法好,幸好后来遇上了承影药师与萧大夫,他们手术后才好全的。」

「哦?是什么样的暗器?」

昊天岭正在问鹰卫,候在一旁的元谷药师在听到承影药师四个字时,那双桃花眼瞬间变得闪亮闪亮地,看来有些磨刀霍霍、又似是打了鸡血的形容,庆长药师看不过眼,严肃地抓了他的手腕,他才消停了些。

鹰卫不晓得为何元谷药师会是那般神情,只是回道:「回主子,那暗器可能要问萧大夫比较清楚,属下回府时,两位药师也说正好要到御王府来,属下便一并将他们给带回来了,您是要属下先汇报那批人的近况还是先传唤他们过来?」

昊天岭看了一眼元谷药师,「那批人现在到哪儿了?他们的目的查出来了么?」

「他们这几日已从安南山脉往南移动,我们的人一路跟着,却也一直查不出他们到底要去哪儿,不过他们似乎有壮大自己的意图。」

昊天岭瞇了瞇眸子,「壮大自己的意图?」

「他们一方面自行阻挡北原十四王子的追踪,一方面在各地停留不等时间,有时还会为当地的大户人家处理一些事以赚取高额的报酬,虽然还未到招兵买马的程度,可他们会在特定的地方买屋子囤粮,那形容……似乎是在挑选据点。」

「挑选据点?鹰卫,这是你的判断?」

「是。」

昊天岭屈着的右手中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在床缘的木头架子上,昊天策瞥了他一眼,向鹰卫问道:「他们现在选了几个地点?」

「目前在安南山附近有一处,再往南的山阴郡有一处。」

「他们还有用那特殊的暗器么?」

「回主子,在属下受伤之后就未曾再收到他们有使用那些暗器的情报了。」

「知道了,继续盯着他们……,鹰卫,你先召二位药师进来吧。」

鹰卫听闻自家主子的话后,身形却是纹风不动,他先是瞧了瞧眼前的二位药师,低下头道:「主子,在传唤他们过来前,属下想先说句话。」

「说吧。」

「承影药师是闻名天下,等会儿人若来了,也能由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佐证是承影药师本人,可那位萧大夫……他的大名从未在中土大陆上流传过,按说依他精湛的医术早该扬名天下,可他的名字却只是近期才在琮瓍南方的矿场流传而已。

属下早已派人去查过他的底细,可查无他的生平、祖籍、出生地……且他又常会说些胡话……这人……属下还未能完全信任他。」

「胡话?能举例么?」

「唔……例如生火如果有打火机会快一些,又如手术刀的消毒如果能进高压灭菌机是最好。」

昊天岭未有什么特别的神色,仅是颔了颔首道:「知道了,去传唤他们进来吧。」

「是。」

「殿下,既然现在鹰大人出去召人进来,就趁这空档先将药喝了吧。」

「对对,还有针灸也赶紧地下一下。」

承影药师与萧鸣鸿是待在梧桐居后厅门外等了近一刻钟才能进了厅里。他们进后厅时,昊天岭身上的银针皆已拔除,衣袍亦是恢复了原样,只是在庆长药师的要求下,还是坐卧在床榻上接见二人。

昊天岭觑了眼一旁还未收好银针就不管不顾、直盯着正走进厅里的承影药师一行的元谷药师,他觉得自己彷佛在元谷药师的臀上看见了一条毛绒绒的尾巴,正明晃晃地摇着。

「在下夜承影见过瑾王殿下、见过御王殿下。」

「在下萧鸣鸿见过瑾王殿下、见过御王殿下。」

「二位药师不必多礼,还要感谢你们救了我的部下。」

「好说、好说。」

就在承影药师谦称时,元谷药师已是忍不住,那双弯弯的桃花眼里独有夜承影一人,他像是条冲出栅栏的狗儿,三步并二步地快走到承影药师的跟前,那张年少的脸上充满了孺慕的神情道:「大师兄、大师兄,你也到御王府来了!」

「诶,好久不见了!」承影药师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拿给元谷药师,「来,这是用冻湖所出产的鱼眼刻成的球中玲珑球,是师兄在北原国到处乱转的时候看见的,就给你买了来。」

「谢谢大师兄!」

那头庆长药师刚收好所有的银针,中规中矩地向承影药师行了个揖:「大师兄,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二师弟,好久不见了,这是给你的。」夜承影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盒子拿给庆长药师,「这次的机关盒是我重新设计的,里头放了少见的冻莲,看你这次需要几日才能解开。」

平时老成带些严肃正经的庆长药师在此时如个孩童般展现着如获珍宝的笑靥,小心地接过机关盒道:「多谢大师兄。」

床榻上的昊天岭在萧鸣鸿抬头时,目光就只锁在他的身上打量着,同时在心中滤过许多姓名及那一张张不同的面孔。

他……也姓萧?

冥殇先前不晓得何时出了厅门一趟,现在又进了来,单膝跪在地上:「主子,方才保护郡主的小东回复有男子拿了迷/药给一个汤圆摊的店主,要店主下次在郡主上门时在汤圆里加料。

那男子后来跟着郡主到义庄附近后就离开了。」

「有查出来那是谁的人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二十九-如何来的?

「目前还未查到他是谁的人,不过名字已经查出来了。

那男子叫齐滨,出生于即墨,父母双亡后便迁到京都这处定居,到目前为止已住了有近十年时间。他现已娶妻,育有一女还未出嫁,一家住在城东门附近。依目前查到的,这人的背景看来很单纯。」

「嗯,继续查。」昊天岭思忖了一小会儿,「小六也回来了吧,让他去保护郡主。」

鹰卫向前走了一步:「主子,很不巧,属下派他去追那批人了。」

「好吧,就让小六先暂时去追那批人。冥殇,再加派一组人去保护郡主。」

「是。」

「殿下,大师兄一向是咱师兄弟中点子最多的人,他既然来了,老夫想咱们三个师兄弟一块儿讨论看看有无对你更好的方子……。」

昊天岭点了点头:「云颀,你去将药师们的居所都安排在一起,让他们能好好地聚一聚。」他环视了厅里的众人:「我乏了,其它人就先退下吧。」

「是。」

后厅里的一众向昊天岭做了个揖便要退下,昊天岭看着他们要走,道了一句:「萧大夫,请留步。」

「主子?」

「无妨,鹰卫你也先退下吧。」

鹰卫迟疑着,他朝庆长药师的方向看去。

庆长药师虽然等不及回居所与承影药师及元谷药师讨论昊天岭的病况,并顺道试着解开机关盒。可当他看见鹰卫传递过来的眼神,他耐心地答道:「殿下的伤虽未全愈,不过也不致于伤重到让人给欺负了的,鹰大人无需担心。」

「好吧。」鹰卫点了点头,又向昊天岭做了个揖才往外走。

「岭儿是要同萧大夫说说话吧,我也先回去陪陪晴儿了,你身体没全好,别太累了。」

「我晓得,四哥别担心了。」

当昊天策也离了后厅,厅里便陷入了一阵寂静,萧鸣鸿不太明白这御王留下自己在厅里头却又不说话的用意是如何,只是对方似是相当有权势,他只好看着昊天岭,等着他发话。

昊天岭听离开的一众都走得离后厅够远,他开口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让萧鸣鸿吓了一跳,可他却本能地,立刻用同样的语言应了一句。

「你与萧寒是什么关系?」昊天岭再开口,却是切换到了德语,他晓得萧家一族在族内除了中文,便多以德语为主要沟通的语言。

萧鸣鸿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昊天岭亦以德语回道:「殿下为何会知道我萧氏一族的密语?」

昊天岭瞇了瞇眼,「你与萧寒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想知道你与他的关系。」

萧鸣鸿撇了撇嘴,「他是我的大伯父。」

昊天岭颔了颔首:「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萧鸣鸿蹙眉仔细端详着昊天岭。

如果这位殿下与自己一样是从自己的时代穿越过来,是要如何才能去当皇帝的儿子?

除非他是魂穿吧!

可自己就不是魂穿过来的,当时除了整个人过来,还连同自己身上带着的装备都一起过来了……。

还是说,他并非是天耀光武帝的儿子,他的御王头衔只是属于异性王的那种?

还有,这位殿下身上的上位者气度、气场如此之大,看来是浑然天成,这样的气度、气场还是在他们古老世家的族中大老身上才曾见到过。

如此打量了好一会儿,萧鸣鸿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殿下真是爱开玩笑,看您是就是这时代的人,怎可能与我的大伯父认识……。」

「那你说说,我是如何知晓你们族里的古老密语?而且萧寒同我讲过,你们族里也不是每一人都晓得这密语,外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倒是……,所以你……你、你真的到过我们那儿?」

昊天岭点了点头,他又开口用密语问了一句。

萧鸣鸿则又答了一句。

「看来你与寒很亲。」昊天岭垂眸,食指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在了床缘的木头上,「先说说鹰卫的事吧,他到底是什么伤?」

萧鸣鸿抿了抿唇:「手/榴/弹破片。」

昊天岭抬眸,目光犀利:「此言当真?」

萧鸣鸿点了点头。

「还不止有手/榴/弹……。」他一边说着,一面从袖袋里掏出了几样东西放在掌心上,展示给昊天岭看。

「mygosh!这些东西被带到这个时代来了……我的人有受枪伤?」

「不,这弹头是从秦侍卫身上取出来的。不过,我曾在天耀北方山林里看见有暗卫尸体上受的是枪伤。」

「所以……?你怀疑鹰卫追的那批人的头领是跟你来自一样的地方?」

「对。你看这弹头,这是9毫米口径的弹头,而且重量是745克。」

「嗯……,」昊天岭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鸣鸿,你能说说你是如何到这儿来的么?」

萧鸣鸿将手中的东西收回袖袋里,然后抓了抓头发,组织着语言,「我……该怎么说呢?」

「慢慢说吧,请坐。」

「嗯……那我就不客气地坐下了……。」

萧鸣鸿想了想,「这件事要从位居瑞士厚斋园的巩氏一族在某日的爆炸案说起,那日是巩氏家主巩致彦的生日,可那日亦是他的祭日。

那日,特务界里神出鬼没的特务ling不晓得用了何种方式进了厚斋园,还在厚斋馆里放置了炸/弹,将那幢承袭了数百年的祖屋连同致彦伯父一起炸了个粉碎,巩氏一族从此便投入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在追查ling的行踪。

那事发生后三个月,巩氏一族终于在一处堵到他,可ling却同族长夫人说巩氏一族里有内鬼,夫人顶着压力带着自己的三名子女及可信任的人调查内鬼一事。

只是调查还未有个结果,夫人这处的人却开始遭遇袭击,大伯父因为与致彦伯父相熟,所以亲自出马保护夫人,至于致彦伯父最宝贝的女儿巩毓灵……则是由我来保护她。

可那日……背叛者不知从何而来的消息,先是派人困住了我与几个族人,待我脱困追上毓灵,她开的小飞机已迫降在一处海滩,她人也被一男一女逼上了海岬。我还不及上到海岬上,便已见她被那对男女逼得坠崖……可等我从唯一的一条路上到了那处,竟是未再见到那一男一女……。

那时我并未多想,只是想快点找到毓灵。当我在海岬上往海面试着看能不能寻找到毓灵身影的时候,海底忽有一圈光芒浮上来,再睁眼,我已是在琮瓍南方的某矿场附近,后来只好先暂时住在那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三十 - 我就是L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三十-我就是ling

昊天岭闻言,回想庆长药师向自己汇报时所说,他在后山小径上初遇巩毓灵的情况。

她当时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身上似乎因为穿着奇怪衣裳的保护而无伤口,可体内的裂、断骨则有不少,至于露出那衣裳外的头、手、脸、脚则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割伤。

庆长药师本身对于金阁寺后山的环境是很熟悉的,當他看到鞏毓靈的傷勢時,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透巩毓灵是如何能在那处伤成那样的。

不过,现在听萧鸣鸿这样说……想来那些听来可怖的伤就是她坠崖时所造成的……她极可能是坠崖落海后才过来天耀的。

追杀她的那一男一女会是谁?

还有,照萧鸣鸿的说法,他从唯一的一条路上了海岬却未见那对男女,又,他后来亦与巩毓灵一样,来到了这世界……如此,是不是能肯定那对男女亦是同样到了这里?

那个曾在冻湖造成雪崩及融冰的那支私军的领头貌似就是一男一女,会不会是同一对男女?

昊天岭蹙着眉头问道:「你晓得追杀毓灵的一男一女是谁么?」

萧鸣鸿摇了摇头:「当时那距离太远,我没法儿看清楚。」

「嗯……。按你的说法,背叛的是谁,你们还不清楚么?」

「不晓得。据我所知,那时正是由ling给的线索查到重大情报的关键时刻,有部份四散的情报已能看出个大致的轮廓,让人可在疑似背叛家族的名单中直接剔除掉不少人,大大地缩小背叛者的范围。

约莫是这个原因,敌方要阻止证据汇总、阻止夫人召开家族会议,所以开始袭击夫人这方的人,好烟灭证据。

我们萧氏一族是看在与致彦伯父的交情才出手帮的忙……现在也不晓得那边的状况如何。」萧鸣鸿说到后面,面色看来有些忧虑。

「这么说来……致彦还未回到厚斋园……?」昊天岭喃喃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昊天岭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问道:「你带来的装备呢?」

萧鸣鸿略微拉了拉前襟,露出了防冲击衣的一小部份,「不论放哪儿都不放心,所以都在身上。」

昊天岭点了点头,萧鸣鸿又补充道:「我们萧氏一族并不太使用热武,相对于那些东西,我们通常会觉得蓝波刀还比较牢靠些。」

「我知道。」

「在下已透露了这么多,殿下倒是还未表明自己的身份……你既能知晓我萧氏的密语,又能知晓我大伯父专用的密语,你与大伯父十分相熟?」

昊天岭忽然伸出手,似是要与萧鸣鸿握手,萧鸣鸿并未想太多,伸手便是握了上去。

两方一握手,昊天岭立刻传了内力过去,让内力在萧鸣鸿的体内走了一遭后,昊天岭才结束了这个握手。

萧鸣鸿在握手的过程中感到一股温润却不霸道的「气」走遍了全身,且那股「气」在体内游走时,所到之处便能深刻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感,握手结束后,他还发现身上的奇经八脉都通畅了不少。

为此,他啧啧称奇之外,还十分好奇那「气」究竟是什么,在握手结束后就一直看向昊天岭,希望他能为自己说明。

而昊天岭经由方才的那一握,已是透过内力清楚地探察到萧鸣鸿的功夫到了何种程度,也因此感到有些疑惑。

萧氏一族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古武世家,相对于其它古老的世家,萧氏在某一任开明的家主上任之后,就开始会与外界沟通交流,因而他们对于世界上的各种政经、武器的发展变化亦是清楚,当然,也会有远见地采取一些对应的措施。

因为如此,萧氏一族后来是愈渐地强大,可家主却也率领一众愈渐低调,到后来只有少数人知晓他们一族其实是世上称得上号的顶级世家,亦是世上的隐形财富霸主。

如此世家对于族人的培育亦是花了特别的心血,昊天岭探察后,能明显看出萧鸣鸿应该是自幼就有练武,甚至应该是被要求往培育武术相关技能的方向走。

按说能被分配到练武进阶的孩子皆是属于那方面有天份的孩子,可萧鸣鸿的程度……。

且不说萧寒与萧鸣鸿差了一辈的问题,可就萧鸣鸿那程度能让萧寒放心派他去保护巩毓灵?

这未免也太过于放心了吧,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你自小就习武吧?是由寒亲自教授?」

「是,只不过……有位家族里攻读医学的教授认为我在医的那方面比较有天赋,确实我也对那方面比较有兴趣,所以我十岁的时候就选择从医去了。

虽然读医的过程依家里的要求,并未将古武的那部份落下……,」萧鸣鸿抓了抓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我十二岁时,功夫到了一个程度,便一直无法再突破。过了几年,大伯父说我的问题可以找他的一个好友来帮忙,可惜后来就再没下文……我也到了这儿来。」

「你在同辈中算是能力出众的吧?」

「唔……若不要说到使用内力的话,拳脚功夫还算是行。也是因为这样,擂台赛通常第一回就被刷下来了……。」

昊天岭淡淡道:「你倒是诚实……。」他掀开寝被,双脚落地穿了鞋,「你不是好奇我是谁么?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离开了梧桐居,来到了玲兰园。

当萧鸣鸿看清后厅里多宝格架子上展示的那些热武,昊天岭到底有无去过自己的时代,这已是不言而喻、昭然若揭的事实。

「殿下你……你真的去过……?」萧鸣鸿有些反应不过来,结巴地问着昊天岭。

「鸣鸿,你过来。」

萧鸣鸿依言走了过去,昊天岭已是从一本杂记里将一张相片抽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这样能证明我同你大伯父相熟么?」

萧鸣鸿将相纸轻轻地从案上拿了起来,那上头有萧寒与昊天岭及巩致彦三人,且这三人的形容十分地亲昵友好,并能从相片上看出三人在拍照当时是毫无戒心地聚在一起。

「嗯……,」萧鸣鸿颔了颔首,「没想到你与致彦伯父也相熟。」

「坐吧。」

昊天岭待二人在书案的两侧都坐了下来,他拿过一旁的一沓相片道:「你致彦伯父其实并没有死。」

萧鸣鸿惊讶道:「真的么?这、这可能么?你是如何知晓的?」

昊天岭垂眸扫着手上相片中的每一个人后,开口轻声道:「因为……我就是ling。」

萧鸣鸿这下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昊天岭:「你、你是ling?」

「是。」昊天岭将手中的相片放在案上,推到萧鸣鸿的面前:「这就是证据。」

萧鸣鸿拿起那沓相纸,仔细看着每一张相片。

一张张的相片里不论是背景的屋子或是那些人手上的装备,在在都能看出昊天岭是在自己的时代,于出任务前与战友们合影,每张相片的下方亦是清楚注明了合影的时间与地点。

他看完所有的相片后,抬眸看了看眼前的昊天岭又低下头看了看那三人合影的相片,心中思绪不禁百转千回,也引发了众多的疑问。

萧鸣鸿最后还是抬眸,以狐疑的眼神望向昊天岭。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三十一-爆/炸/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三十一-爆/炸/案的真相

昊天岭将三人合影的照片由萧鸣鸿的手中接了过来,看着相片里的二位好友淡淡道:「致彦自从发现巩氏一族里有叛徒开始,便开始策画应对的计划。

这算是致彦运气好、自己也够小心的回报吧。对方虽一直是做得极其隐蔽,还是让致彦隐隐察觉到家族里有图对不上号的事情在发生,他担的既是族长的大任,在不得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只能暗中顺着疑点去查。也是因如此,才能在对方一无所觉的情形下确认族里真的有叛徒。

只是他一直无法摸清对方的目的,不晓得他们究竟只是单纯地想要拉自己下马掌控家族,还是要毁了整个家族。

在敌暗我明,防不胜防的情况下,家族的利益损害已明显日渐扩大,再不遏止,恐怕将来会是覆水难收。

面对如此艰难的现实,他只好拿自己做饵,好逼那些人露出马脚来……。」

「我同致彦交往时,他为了保护我,以避免我还未理解你们那复杂的世界就被人给随便利用了。为此,他一开始让我先藏了起来,一直到我知晓并自行判断了许多事后,才让我与他或者寒一道出门『逛逛』。

因为我们总是十分低调地往来,在人前也总是公事公办的形容,有好一阵子我其实在任务以外的时间是同寒住在山上的庄园里。可随着任务等级愈接愈高、在特务圈里逐渐有了名气,我怕寒会被找麻烦,只好弄了几个自己的窝,平时同他们用网路方式联系,偶尔才见个面。

也因为这样,巩氏一族无人知晓我与致彥的交情,再加上我的武功,他在决定诈死后的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我做为他诈死的帮手。」

「所、所以致彦伯父是诈死的?」

「是,这件事只有我与他知晓,连寒……你大伯都不知道。」

「嗯……芷绫伯母她们那时在致彦伯父死后伤心得紧,若不是为了查清是谁买致彦伯父的命,再加上她还得撑起整个家族,恐怕她早就撑不住而倒下了……毓灵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就如此离开的,可她不敢在芷绫伯母面前伤心,私底下不晓得流了多少泪。

她还为了找叛徒讨公道,经常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在电脑前工作,只为了能快点找到那些仇人,我看她就这么一路憔悴下来,也劝不动她……若非如此,我想她应该不至于会被那对男女给暗算,最后被逼得坠崖……。」

「你同毓灵很熟么?」

萧鸣鸿抓了抓头发:「算是吧,我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我还没去学医之前,常常去厚斋园与她们一起听课。」

昊天岭深深地看了萧鸣鸿一眼,点了点头继续道:「致彦将一些准备工作都做好后,选上了自己生日的那日诈死。他要我在那日炸掉厚斋馆,并送他过去秘密据点。

那日我将炸/药都安在致彦指定的位置上后,最后才是将伪装成琴盒的炸/药放在那处他特地选过的地方,为的就是故意让电子眼能看见,留下一个需要找到我的线索。

之后我亲自将他从厚斋馆送到先前备好的秘密据点,就等着show上演了。

那个秘密据点其实离厚斋园并不远,再加上他利用毓灵的骇客程式做基础,又再在那上头加了些东西,便能反过来监控厚斋园里的一切,他之后就一直待在那处搜集证据。

大致的经过就是这样。」

萧鸣鸿听完昊天岭的话有些怔愣,相片中的三人,看上去感情就是如此地好,很难想像其中的一人会背叛另外二人。眼下昊天岭的说法在这时代也未能有证人可以相证,他的话可信度究竟能有多高?

自己并不认识他……不过,以目前接触他以及见到他身旁围绕着的人……这人如此位高权重,品性又似是高洁,还有他能知晓大伯的秘语定是大伯极其信任的人……既然如此,他说的话应该可以信任吧?

可以往陪毓灵看古装剧时,皇室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个个都是老狐狸,这……真的能信吗?

萧鸣鸿还在纠结,昊天岭已是又开口道:「依你看,那私军领头的那对男女有可能是追杀毓灵的那对男女吗?」

「在下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再要不就是那二人捡到穿越过来的装备……可这时代的人即便是捡到装备也不晓得如何使用吧……所以,咳咳,我觉得应该是他们没错。」

「嗯……我会让我的人继续追查他们的下落,可以的话,得要摸清他们现在想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鸣鸿,你既然来到我御王府,要不要就加入我的麾下,我会去查为何你会到这时代来,若有机会便也能送你回去。」

「真的么?」萧鸣鸿面上一喜,可又随即纠结了起来,「可是……若投入你的麾下,我就得遵循你们的守则,不能到处去找人了。」

「找人?」

「嗯……既然那对男女能穿越过来,说不定毓灵也到这儿来了……我先前一直留在那个矿场附近其实就是因为我彼时不曾遇见将毓灵逼坠海的那对男女从海岬上下来,我既然能穿越,那么先我在海岬上的人是否亦是先我一步穿越了?

而穿越后是否都是到了同一个地方?

所以我想攒钱,好能走遍这中土大陆,边了解民情边看看能不能遇上毓灵……哈哈,没想到,我的运气真的不错,事情如我所推测的,毓灵或许真的在这个时空里……。」

昊天岭闻言,面色上虽然未有什么不同,却是将身体靠上了椅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萧鸣鸿见状,立即收住了自己的话头,亲切地问昊天岭道:「殿下你还好么?」

「无妨,」昊天岭挥了挥手,换了个话题道:「你知道自己的功力为何上不去么?」

萧鸣鸿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每次想汇整体内的内力运行至全身时总是在半途会觉得窒碍难行?」

「你怎么知道!」

昊天岭点点头:「寒应该是教了你好几种方法,可你一直没办法成功,对吗?」

「是!」

「其实你的资质是上乘的,而且你的潜能不仅止在内力而已,连真气部份也是属于上好的资质……只是紧要处被锁住了,寒应该也是想了不少方式却还是无法让你成功,他那时候应该是想找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所以,我这问题,有解?」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三十二 -要点

昊天岭颔首道:「要解并不难。先前我用内力探查你体内的情形时,就有略微地帮你推了一把,你现在应该有些感觉吧。」

「对!我觉得全身轻松了很多,不过你说的运行……我不是很懂……。」

「没关系,简单来说,你的问题只是在于顺序而已。大概是因为天赋的关系,你不能比照一般人的方式运气。你用普通方法运气到后面时,那些气会变成逆行,导致与顺行的气相冲,那种时候,你便会感觉到运气运得窒碍难行了。

总之,我会让冥殇带着你,有他带着你运行个几次,你的气就会顺,内力也就会正常运作起来,很快地,你就能独当一面了。

另外,我也会吩咐他教你如何使用真气。」

「真气?那是什么?」

「在你们世界里几乎没有人会正确使用的一种能量聚集方式,唔……有些类似你们电视上展示的超能力吧。」

萧鸣鸿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超能力……?我有超能力?」

「你明日就加入府里的晨练。」

萧鸣鸿闻言疑惑地看着昊天岭。

昊天岭一脸万古波澜不惊的形容,缓声道:「你也知道,武力值不管在哪儿,基本上都要是愈强愈好,如此也才好保护自己。

功力够强的话,甚至是面对一般的热武也不容易受伤的。

就像我或者是寒在正常情况下,面对一般热武的时候,即便对方是开自动模式扫射,我们依旧是不受分毫影响的……甚至是,只要我们想,要接住那些子弹,也是行有余力。」

「你们的功力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了……?」

「对,鹰卫会中了*的破片应该是因为他不了解那种武器,不晓得他闪躲的方式并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所致,既然我晓得有这样的东西进了这世界,府内的训练便会特别再加上这一块……他也已经自请处份,去加重训练了。」

萧鸣鸿听得有些茫茫然,昊天岭笑道:「你身上那所谓的内力禁制解开后,功力也是会大增,这些于你来说,都不会是难事的,你无须想太多,先配合训练就好。

对了,你身上带的那些装备如若不想再带在身上,可以放在这处,这处很安全。」

「好。」

萧鸣鸿在身上只留了一把glock19、蓝波刀并一把他自己最爱用的战术刀,其余的那些便是留在了铃兰园的后厅里。

昊天岭见他在卸下那些东西时,挑了挑眉毛:「很难得见到萧家的人带这么多热武在身上阿……。」

萧鸣鸿笑了笑:「因为我是毓灵的行动后备军火库呀。」

「看来她是非常地信任你……。」

「嗬嗬,好说好说。」萧鸣鸿露出上排整齐洁白的牙,有如邻家哥哥般笑得腼腼,昊天岭的目光则是随之沉了沉。

二人在萧鸣鸿将东西都放置好后,便离开了铃兰园,昊天岭回了梧桐居,萧鸣鸿则是让侍卫领着去了琉璃居,与其它药师会合。

当昊天岭与萧鸣鸿停留在玲兰园时,琉璃居主屋的大厅里,气氛显得十分融恰。

承影药师让人借了张琴来,庆长药师在厅里焚了香,三人在铺了暖席的厅堂里席地而坐,元谷药师去拿了茶具,在矮茶几上开始烹水煮茶。

夜承影随意地拨弄着古琴的琴弦,三人在琴声中品茶之外,庆长药师鼓捣着他的机关盒,元谷药师则把身上所有收集来的小东西倒在了矮茶几旁的矮案上赏玩,三人还顺便聊着天。

「师兄这次来御王府的经验可真是新奇呢。」

「新奇?怎个新奇法?移动的方式不就是那几种,如何能有新意?」元谷药师抬眸,同个好奇的孩子般看着承影药师。

「我乘滑翔翼而来的。嗬嗬,没想到天岭师弟已经能搞出这样的名堂,利用滑翔翼再加上真气来推动,便能将千里路缩至只需短短的二日,这师弟……该怎么说呢,」夜承影轻缓地摇了摇头,「厉害呀!这样也能想得出来。」

「滑翔翼么……原来那叫做滑翔翼呀,我上次临时被师弟召往安南山也是乘那个……速度是挺快的,飞得也真是高,挺骇人的!」

「二师弟,你玩机关的人,胆子何时那么小了?」

「我看也只有大师兄你觉得好玩了吧。」

「我?我看三师弟若是上去,应该也能玩得很开心。」

「偶尔玩玩是还好,不过,我还是同我那些蛊虫玩比较好……。」

「嗬嗬,三师弟,你、怂、了!」

夜承影轻笑道,元谷药师撇了撇嘴,「大师兄以为谁人都像大师兄你一样胆识过人么!更何况我同二师兄又不像大师兄一样身怀武功……。」

庆长药师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对了,大师兄,天岭师弟的情况……你听说了吗?」

「没有,虽然我到这儿有三日了,不过鹰卫防萧兄防得紧,连带着我也不那么自由,这也是为何我明明在御王府內却没有立刻过来找你们。

唔,今日终于见到天岭师弟……,想来,你们虽然回御王府有三日了,可师弟恐怕是才醒来吧?」

「大师兄果然是大师兄,师弟确实是昨日才醒来。」

承影药师挑眉看着庆长药师道:「说吧,他是什么问题?瞧你的形容,很严重?」

「是,师弟的魂裂处有附着着东西,而且恐怕不是个善的……。」

「这件事已经通报师门了吗?」

「还压着呢……这种事,可大可小……。以师弟今日的能力、权力,还真是说不准师门会如何处理。」

「嗯……他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还不是师门出的那个叛徒,廉祯道姑闯出来的祸事。」

「她终于肯出现了?」

「岂止是出现而已,现在搞得全中土大陆乌烟瘴气的。」元谷药师忿忿不平地道,「她到处让江湖中的门派在一些她已事先相看好的地方盖屋子、布奇门遁甲,还妄想引小孩子的血做血祭阵……听师弟的意思,造成南方各国不安的背后原因也是她。

总之,师弟手下的人追踪她到了南方的一个小山坳,她在那处对付了想找她讨公道的一群人,还牺牲了几十个孩童、取了他们的血,启了一个血阵,后来师弟接到通知赶来破阵,好将她交给师门处置。

我想师弟的魂裂伤很可能是他从奇门遁甲阵破阵出来时,被廉祯以破魂血煞阵做成的阵中阵所造成的。可大师兄你也知晓,他身上继承着雪国皇室的血缘,按说那种阵会让他受伤,却是不致于真的魂裂才对,而且,即便魂裂,也不至于有什么怪东西会附上去吧!」

「那当真是破魂血煞阵?」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三十三-病况由来

「是。虽然当时的我距离他很远,可我还用上了大师兄你先前赠给了我的望远镜去瞧呢,而且那血煞阵也不过是那几种阵纹而已,那时他身上所浮出的血纹已明显到衣袍都遮挡不住,更别说是曝在空气之中的肌肤了。

那血纹由淡至深、由赤色至赤红带着金。我还看见,那些血纹在颜色愈发显出金色时,便开始散发出点点的荧光,那些荧光逐渐在师弟的周身凝成了赤金色的雾气。

试问普天之下,能有几人在中了破魂血煞阵后是散发出这样色泽的雾气,我应该是不会错认的。」

元谷药师抿了口茶后又续道:「其实我看得出,师弟那时很明显在用自己的力量去镇压着那阵。虽然他无法完全地镇压住那阵,可逸出的功力相对于一样中了血煞阵的其它人来说应该是少得很多,否则他后面如何与廉祯对打。

可惜大师兄你没看见那场打斗,师弟的功力是廉祯远远所不及的,他看来虽不适,一开始只守不攻,可他最后却是趁其不备,凝了真气便一举赢了廉祯,有够精彩的!

再后来,他是在确定廉祯被我所做的草绳以捆仙法捆绑住无法脱逃后,才晕死过去的呢。」

夜承影点了点头:「可这样的伤按理说与整个过程有关,这会儿他既然醒了,你们有没有详细地问问他在阵里是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又或者破阵出来后身上有无感觉到异常之处?」

「呃……。」王元谷与庆长药师对望了一眼:「问倒是问到了,可无法确认问题在哪儿。」

承影药师觑了眼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目光又回到了琴上,轻飘飘地道:「说说看。」

「按师弟所说的,阵里的一切场面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而且,看石卫的状况……阵里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出阵之后,他自己也有发现是中了血煞阵,后来那些死尸也是因为想要吸取他身上发散出去的精华而围住他……。

不过,师弟说这些事都不足以让他有不对劲的感觉。他觉得所有不对劲的开始,是他自血池底下出来的时候。

他在出来之前是被廉祯困在血祭阵的池子底下,那时他明显能感受到自身的功力不停地被围在周身的血给吸出,流失的速度极快。当他正想办法要凝聚真气出来的时候,正巧他发现祭阵的力量快速地被削弱,他功力流失的情况也停止,便趁那机会从池底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用真气探察到了廉祯的位置,便一掌直接攻了过去,廉祯虽然及时以一个云手化解攻击,却也只是推开他的攻势而已。师弟正想再攻时,却发现廉祯周身围绕着的不正常星光,因为他的掌风而有部份靠向了自己。并且,那星光一沾在了身上,就直接化进了体内,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先前流失的功力回补了一些。

师弟想那些星光应该是先前他被抽出的功力所化成的,回补就回补了,也没有多想。只是他再攻时,本应该已因都天神煞大阵而镇压住的血煞阵不知为何又开始在他自己身上现形,也因此,他从那时开始觉得全身上下有异常的剧烈疼痛及撕裂感。

从那时到最后,师弟便是在这样的痛感中忍耐着并蓄积着力,让廉祯束手就擒的。」

「血祭阵……星光……流失的功力回补……血煞阵再启?」

拨弄着琴弦的夜承影,身着玄袍,头上戴着玉冠,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形容,只是无形中透露的*,让人瞧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承影药师才问道:「是谁确认师弟魂裂处的玩意儿是不好的东西?」

「雪晴公主发现异状的,她出身于雪国皇室,能探察到灵魂的状态,是她发现昏迷着的师弟的灵魂在对抗着什么,又感觉到魂裂处有噬血又似是有妖魔鬼怪的气息。后来我又再为师弟把脉……他的灵魂确实是有被污染的迹象……好几个魂裂处轻易便能判别出是邪性的东西附着在上头。」

当——地一声,琴弦应声而断,承影药师抬眸,犀利的眼神盯着庆长药师,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是兹事体大,你却未通报师门?」

庆长药师正色道:「大师兄……师弟很努力地对抗着那邪性……他的灵魂也十分地配合着我们的用药……现在那邪性部份已经全被集中在一处,就等我们将其一举消灭。

他如此地努力,而我们在很难知晓师门会如何做为的情形下……我们真的要通报上去么?」

庆长药师又小声地道:「即便师弟是他那脉中最受师父们疼爱的小师弟……出了这样的事……也很难知道那些师父们保不保得住他呀。」

夜承影闭了闭眼,捏了捏眉心道:「庆长……你不懂……。」

元谷药师急道:「大师兄……。」

承影药师挥了挥手道:「先别说话,让师兄我静一静……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原位,就在此时萧鸣鸿走了进来。

「欸?你们都在做啥?夜兄你怎么了,在生气?」

元谷药师闻言看向了萧鸣鸿,那双桃花眼因为萧鸣鸿一进来就劈哩叭啦了一串而带着些慌张的神色。他赶紧将食指放在嘴唇的中央,还比了个要萧鸣鸿坐下来的动作,又连忙看向了自家的大师兄。

萧鸣鸿眨了眨眼,随即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先前与昊天岭的谈话很久,现在正觉得十分口渴,他拿过了小茶几上的茶杯就是猛灌了几杯茶。

元谷药师被萧鸣鸿突来的牛饮行为有些吓到,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想着萧鸣鸿到底是哪儿能让自家大师兄如此赏识,打自认识自家大师兄以来,可从未听见师门以外有过谁能与大师兄称兄道弟的。

时间就在承影药师默不做声却隐隐带着压力的情形下缓慢地过着。庆长药师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大气不敢吐一下,元谷药师则时不时看一下萧鸣鸿。至于萧鸣鸿,他无事可做,便静静地坐在那处想着昊天岭先前同自己说的事,完全未感觉到厅堂里低迷的气息。

一位侍卫的到来终于打破了厅堂里的寂静,他站在厅门处恭敬地道:「几位药师,汤池已经备好,可以用了。」

夜承影抬眸:「知道了。庆长,你带着三师弟及萧兄一道去泡泡吧。」

「夜兄,你不一道去么?」

「不了,我还有事,萧兄你就同我两个师弟一起去吧。」

「好。」

承影药师在庆长药师他们三人离开后,亦是离开了琉璃居往梧桐居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三十四 -紫瞳

昊天岭才与萧鸣鸿分开,就感觉体内的气血有些翻涌,想到庆长药师的叮嘱及叨念,他直接以轻功翻上了屋顶,想快些回到梧桐居躺下来。

一路上他边走边试着让体内平静下来,可未料,他愈是想快些平衡那些,体内的气血却愈是翻腾。待昊天岭回到梧桐居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已是有些经受不住。

他急着要进后厅,脚步有些踉跄,可也才踏入后厅,昊天岭眼前赫然就是一黑,似是要昏过去。

一股暖风倏然而至,昊天岭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一股深厚的暖流从手腕处传进了体内,那暖流如同轻轻流淌的小溪、又如滋润着干渴大地的春日细雨般,从手腕处开始逐渐往全身扩散,轻易地就抚平了自己体内的波涛汹涌。

昊天岭撑住将要失去了的神识,睁眼一瞧,面前扶着自己的是张熟识却好久不见的脸,他勾了勾唇虚弱地道:「三……三哥,你来了呀……。」

昊天承一手撑住昊天岭的身体,另一手则是握住了昊天岭的手腕。他除了传递内力给昊天岭外,同时还顺道切了昊天岭的脉象,观察着昊天岭的面色。

「岭儿,三哥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得伤这么重……?」昊天承正狐疑着,却在看见昊天岭睁眼的那一瞬忍不住惊呼道:「岭儿,你的墨瞳怎变成了紫色?哎呀……昏过去了……。」

昊天承将昊天岭送到床榻上后沉声道:「冥殇!」

冥殇很快便出现在厅里,他单膝跪在床榻前行礼道:「属下见过三殿下。」

待行完礼,冥殇抬眸便瞧见榻上面色不佳的昊天岭,他眉头一皱,看向昊天承问道:「三殿下,主子他……?」

「还不快去请药师来。」

「是。」

冥殇立刻赶往琉璃居去找人,只是才离开梧桐居没多久,便遇上了往梧桐居找来的夜承影。

「承影药师。」

「唔……你是冥殇暗卫长吧。怎么如此匆忙?你家主子出事了?」

「是,还请药师赶紧去梧桐居。」

「别担心,我正是要过去找你家主子。麻烦你到琉璃居的汤池去,把庆长药师也带过来。」

「是。」

夜承影见冥殇神色匆忙,觉得情况不是很妙,自己提了气便是以自身最快的速度尽快地往梧桐居赶。待到入了梧桐居后厅的门,见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斜靠在了昊天岭的床柱上,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他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昊天承挑了挑眉,好奇地道:「疑?师姐,妳也到这儿来了?」

承影药师轻声哼斥道:「哼,就你能来、我不能来?天承老弟,别来无恙呀。」

「这倒不是……,」昊天承以食指并大姆指搓了搓自己的鼻头,看着身前的地板道:「只是好久没师姐妳的消息了。」

「你好意思说,分明是你自己跑到极南之地练功,一去就是数月,谁都没你的消息。还有,别喊我师姐,叫师兄!」

昊天承撇了撇嘴:「明明就是个女儿身,做什么一定要别人喊妳师兄,瞧瞧妳脚上的那双鞋,里头都不晓得垫了多高……。」

「你管我!哎呀,你走开、离我远点儿好么!」承影药师一把将昊天承从床柱旁推开边道:「天岭……岭儿他怎么了?」

「不晓得,他方才似乎是气血翻腾得紧,我用内力帮他抚平了,不过他身上的伤好怪,伤得不轻耶。」

夜承影觑了昊天承一眼,伸出手帮昊天岭把脉。只是她的手才搭上去,眉心的皱褶已是呈现了在夏日时能夹死几只苍蝇的程度。

半晌,承影药师扭头看向昊天承道:「天承,你方才见到他时,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唔……我来的时候刚巧赶上他要昏厥过去,我就切了他的脉看看什么情形呀,还以内力探查了会儿,发现他体内的不平,就顺道抚了抚,我有做错什么吗?」

承影药师蹙眉想着,昊天承又道:「噢,对了,方才我看见他的眸色变成紫色,这算不对劲吧?」

此时庆长药师也赶到了,夜承影一见他进来,劈头就是吼:「方子呢?你先前都开了些什么,快拿出来。」

庆长药师见自家大师兄面色凝重,赶紧掏出先前开过的方子,并且上前道:「大师兄,师……殿下他怎么了?」

夜承影一把将方子都拿到手中,一边看一边道:「照你先前所说,魂裂处还未完全复原吧?我方才帮他切了脉……魂裂处看似是都补上了,可却都是那些邪性给补上的,而且……我推测那邪性部份很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扩大了些……。你快给他瞧瞧,看看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是。」

庆长药师为昊天岭反复确认了很久,神情也是愈渐凝重了起来,「大师兄,确实……殿下魂上的邪性部份扩大了……还补了魂裂处的伤痕。」

「等、等等,你们都是在说些什么?」

夜承影叹了口气:「简单来说,就是岭儿先前去对付廉祯,中了廉祯的招,廉祯用了破魂血煞阵,又还从岭儿身上抽取了精华,将其污染后再送回他的体内,以致于那些个邪性的部份亦是沾染在了他的灵魂上。

原本那邪性被庆长还有元谷他们用药给控制住了,只待我们想办法除去便行,可现在他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那邪性不止扩大了不说,还补了未愈合的魂裂伤,如此……最糟的情况便是他整个人会被那邪性给控制住了。」

昊天承拧着眉问道:「这、这……你们通报师门知晓了么?」

「殿下,老夫还未通报……。」

昊天承面色十分为难,他喃喃道:「这可是大事呀……可师门那处……。」

「无……无妨,就通报师门吧。」

「岭儿,你醒了?」昊天承惊喜地道。

承影药师观察了昊天岭的瞳色,发现他的瞳色不若昊天承所言,已恢复为墨色,她不禁道:「你的意志力可真是坚强呢!」

「药师过奖了……。」

「你是被什么事刺激到了么?怎地突然就气血翻腾了起来,还让那邪性扩大了?」

「嗯……。」昊天岭抿了抿唇,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并不很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事给刺激到,便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晓得。」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三十五-通报师门

「好吧,那事先不管,你真的同意通报师门?或许师门会……毁了你也说不一定。」昊天承边说边让昊天岭坐起来靠在床栏上。

「三哥……你也晓得,自你我进了师门后,就必须以这天下为优先,那是我们的荣耀,也是我们的责任。今日我身上有这样的疑虑,若不先通报师门,让他们做好两手准备,若万一最后不得控制,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么……?」

「岭儿……。」

昊天承蹙眉看着昊天岭,自家五弟的性子从小是既正直又要强,自己亦是最清楚的那几人之一。

他身上的隐忧牵涉的范围真的是太大、太广,可自己是不可能看着自家弟弟因为这样的隐忧就被师门给毁了。这不仅只是因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情谊,更是因为这样对他太不公平,自己亦是会为这天下可惜了这样的人才。

昊天承赫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我听说你爱上了一名女子,对她保护得紧,还想要聘她为妃,可她在你们大婚前夕跑了,你难道不想将她找回来?」

昊天岭自然是知晓自家三哥提这桩事的用意。

他闭了闭眸子,判断着现在的情势后,看着昊天承道:「三哥,我当然是想她回来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那个正确的时候?你若是怕夏文嫣、廉祯下手,有我们护着,她们怎可能有空隙能下手。」

「三哥……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廉祯最初也是个好姑娘,据师父们的意思,她会成了现在这模样也是因为她的灵魂受到了污染所致。」

「什么!」昊天承扭头看向一旁一直未开口的承影药师。庆长药师闻言亦是讶异地看向自家大师兄。

夜承影面色凝重地颔了颔首,庆长药师才晃然大悟为何先前自家大师兄听闻昊天岭的魂上染了邪性,自己却未通报师门一事会如此震怒。

床榻上的昊天岭有些失神地看着床尾上的雕花,「廉祯她只是如此能力都已搅得这天下惶惶不安,若我也成了她那模样,这天下恐怕会不复存在吧……。若有朝一日真变成了那样,我大抵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昊天承站在昊天岭的床榻旁,斜着身靠在床柱闭上了眼,在脑中转着各种应对方法,后厅里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

当昊天承再度睁开双眸,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榻上的昊天岭道:「岭儿,三哥是不可能看着你被废、被毁或者被关的,你要通报师门这份心意我尊重你,可我亦会同时提出要做你的监护人,如此便能保你不被师门带走。若出了事,三哥亦是能与你对抗,保住这世界的。」

庆长药师见昊天岭还有些犹豫,也道:「是呀,五殿下,老夫也认为这样颇好,你不为自己想也是要为灵儿姑娘想,她腹中已有你的骨肉,你也不会希望你的孩儿出世就失去了父亲吧?」

「庆长药师,你说的是真的?怎么我才去了一趟极南之地回来,世事变了这么多!」昊天承有些感叹道。

夜承影的眼珠子转了转,抬眸瞧了瞧榻上那凡事都考虑周到却时常未顾及自己的昊天岭、再看了看昊天承那坚定的神情,「天承老弟说的提议可以,就这么做吧!岭儿,你说呢?」

「好,三哥的功力比我还强,如此安排对谁都好。」

「对了,」昊天承拍了下自己的头,「岭儿你先前不是让我查江湖上魅惑术的门派么?」

「魅惑术?」才说了一句又埋首于方子的承影药师抬头又是问了一句。

昊天承看了眼夜承影,自顾自地继续道:「据我所查到的,这中土大陆上的江湖门派中,会使魅惑术的门派仅只有三个,而这三个门派,目前都已经被灭门了。也还好那些门派被灭门之事是在这十五年间内发生的事,这也才能问到那些门派在被灭门前,据说收的最后一个弟子都是一个女子。那三个女子的共同特征便是长得十分清丽,喜欢穿着飘飘白衣,有如谪仙的女子。」

「哼,如此之巧……?」

「是呀,我还特地让人拿了你先前送过来的廉祯画相,去问过那三个门派所在附近的村民,他们都指出在临近地区曾多次见过画相上的女子,而且,他们所说见到女子的时间点,正符合门派被灭门之前。」

「那看来都是廉祯动手灭的门了。只是为何她要灭门……?」

「很简单,因为她想当那个唯一会使魅惑术的人。」

昊天承听闻承影药师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觉得她的语气中有些奇怪,可他才看向承影药师,却是见她扭头往外走去。

「庆长,我们走,现在开始要加倍努力,想办法尽快帮岭儿把那些不好的东西都去除才行。」

「是,大师兄。」庆长药师边回话边急急地跟着夜承影的脚步出了后厅。

「三哥,承影药师是与廉祯有仇么……?」

「这我也不清楚……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既然语气如此,她们二人之间肯定是有过节的。唔……你好好地休息,我想想要如何同师门通报。」

「好,托你了。」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几日,可御王府里的三位药师却是忙坏了,整日里不是查典籍,就是鼓捣着药浴、药汤。

昊天岭在他们的照顾之下,内伤已是完全好了,可魂伤的进展却不大,仅算是控制住而已。

而这几日天耀皇城也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下雪的那日,巩毓灵在晨起时便听见不远处的院子里隐隐传来孩子们的欢快笑语声。

彼时她心下觉得奇怪,一向在冬日里贪睡的小孩子,今日怎么自己主动早起了?

她推开窗子一瞧,院子里已是一片银白色,原来京都在昨夜里终于是降下了今冬的初雪。

「毓灵姐姐、毓灵姐姐,妳快点儿来帮忙!」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窗下传来,巩毓灵连忙低头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一个小女孩蹲在院子里一块被改成菜圃的地方,一脸困扰的形容。

巩毓灵柔声问道:「乔乔,怎么了?」

「毓灵姐姐妳看!」小女孩指着菜圃说道:「菜菜好可怜,都被雪给埋了,我们来救它们出来好不好?」

附近的几个小萝卜头堆好了雪人打完了雪仗也靠了过来,亦是看见了他们种的高丽菜被雪给埋住了。

他们二话不说地也同小女孩一样,蹲了下来,只是几只玩过雪仗的小手不若小女孩的顾忌,毫不犹豫地开始在雪地里挖了起来,想要快点儿将菜给「拯救」出来。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三十六-知晓孕事

小孩子们的童真让人着实觉得可爱,可巩毓灵的头上其实已经冒出了许多黑线条。

额……她们因为想要救菜,一个两个都跨进了菜圃里,凭着印象站在了菜的「旁边」挖着菜上的雪,殊不知自己就正巧蹲在了菜的正上方……。

「哎呀,别着急。」巩毓灵从窗户伸出头喊了句,然后赶忙走出屋子上前阻止道:「雪是天然的冰箱,而且受雪冻过的高丽菜更鲜甜,待我们要吃的时候再来摘吧。」

一个小男孩歪着头问她:「真的?」

「真的。」她蹲下来抚着那小男孩的头。

「那好吧……。」几个孩子终于停了手。

有个较大的孩子朝巩毓灵走了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毓灵姐姐,小叶子好像发烧了。」

「真的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嗯,瑄瑄也怪怪的呢。」

巩毓灵向乔乔她们几个孩子道:「妳们玩得差不多就去书斋里习字好吗?姐姐先去看一下小叶子他们。」

孩子們齊聲回答:「好ーー!」

这波风寒从小叶子开始,没二日就有五个孩子生病了。

巩毓灵白日里除了要教孩子们一些功课外,休息时间都没日没夜地照顾着生病的孩子们。

第三日早晨张妈来接手时,她才进屋便见巩毓灵面色苍白地倒在冰冷的地上。

「毓灵、毓灵?」张妈边喊边推了推巩毓灵的肩膀,还伸了一只指头横在她鼻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病得有些迷糊的小叶子听见张妈有些急地在喊着巩毓灵的名子,努力地睁眼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的眼皮却是如千斤重般,他只能边咳着边问道:「咳咳咳,张阿姨……毓灵姐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叶子你睡你的,阿姨处理就好,你毓灵姐姐没事。」

「噢……。」

魏子征正好从外头端了盆水进房来,他一进来就见张妈慌慌张张的,便疑惑道:「张姨,怎么了?」

「子征你来得正好,赶快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拿条被子过来。」

「好。」

张妈接过魏子征拿来的被子,就直接铺在了巩毓灵的身旁,然后喘着气将巩毓灵挪到了被子上,才去唤人来将她抱回房里。

今日正巧是一月二次,巩亦杰会从巩家大宅到巩氏义庄坐诊的日子,由于张妈上次回家时便托了人到巩家大宅通报义庄里有孩子病了,因此巩亦杰一早到了义庄,第一件事便是去帮他们诊脉开药。

所以,张妈将巩毓灵安置好后就回到孩子们的房里等着巩亦杰忙完。

当她见巩亦杰把孩子们的方子都给开好了,便开口道,「杰少爷,孩子们都诊完了么?能不能去帮毓灵看看?」

巩亦杰抬眸,一脸茫然地看向张妈问道:「毓灵……?那是谁呀?」

「就是老爷子前些日子为孩子们找来的新夫子。」

「噢……原来是三堂伯新请来的夫子。」巩亦杰点了点头,「她怎么了?人在哪儿?」

「早晨我来接手照顾孩子的时候就发现她昏倒在了地上,不晓得是不是同孩子们一样染上了风寒。」

「哦?」

「是呀,杰少爷不晓得,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来义庄后很尽心地教导孩子们,连孩子们生病,她也很尽心在照顾着呢。哎呀,咱们快走吧,不晓得她是什么问题,希望不是很严重才好。」

「好。」

巩亦杰随着张妈到了巩毓灵的屋子,踏进屋子里的时候,躺在榻上的巩毓灵正好醒了。

巩毓灵脑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孩子的房里,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屋子里,想到张妈还没来接手,孩子们不晓得怎么样了,她赶紧坐了起来,欲掀开被子下床。

张妈赶紧地跑上前来,阻止巩毓灵的动作,「毓灵,妳先别下床来。」

巩毓灵见张妈来了,心里约莫知道了个大概,她停下动做抬眸看着张妈,张口便是问道:「阿姨,我怎么了么?」

「早上我到孩子们的屋子里便见妳晕倒在地上,所以赶紧让人把妳抱回屋里。妳是不是照顾孩子们一整晚都没睡?」

「嗯……好像是吧……小叶子、瑄瑄还有念念他们烧了一整晚……现在退烧了么?」

巩亦杰见着眼前坐卧在床榻上的女子,她眉清目秀,如一朵出尘挺拔的莲花,明媚却不张扬。

她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英气、柔媚与忧郁,增添了她给人的神秘感,还有那身的粗布衣亦掩不住她那出众的气质,饶是自己在这天耀皇城里,经常出入官宦人家行医,又或是赴过许多世家各类型的聚会,见过多少世家以上的女子,亦是不曾见过能在初见时便能给人如此感觉的人。

就是眼下她的小脸白皙得十分异常,虽不若西子捧心那般,可也为她蒙上了一层柔弱的美感,使人不禁想要去保护她、宠溺她……甚至是一些世家纨绔见到她,恐怕更是会想将她从此关在后院里任其搓圆压扁地揉捏吧。

巩亦杰暗叹:这女子的来历一定不简单,三堂伯是去哪儿找来的人?

「毓灵,妳别急,这位是老爷子的六堂侄巩亦杰,咱们都称他为杰少爷。妳别看杰少爷他年纪轻轻,他可是师从太医署归隐的医博士,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夫呢!他方才已经为孩子们看过病,阿姨请他过来为妳瞧瞧。」

「这样……。」巩毓灵转头看向巩亦杰,「杰少爷,孩子们都还好么?烧都退了么?」

巩亦杰缓步上前,将药箱放到了床榻旁的地上,微笑道:「我已经都开好了方子,他们很快便会好起来的,现在让我来瞧瞧妳是怎么回事吧。」

巩毓灵点点头,并伸出了手道:「有劳杰少爷了。」

巩亦杰的手搭上了巩毓灵的手腕处,眉头很快便蹙了起来。他在暗地里反复确认了好多次脉象,才离了脉并示意巩毓灵可以将手收回去。

他看了看巩毓灵,又看了看张妈,斟酌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张妈怕是巩毓灵身上出了什么严重的毛病,见巩亦杰都不说话,便先开口问道:「杰少爷,毓灵是怎么回事?严重么?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张姨,她是有些受寒了。」

「这样呀,那你赶紧给她开个方子吧!」

「开方子事小……。」巩亦杰有些为难地看着巩毓灵道:「毓灵,妳有了身孕怎么不多照顾自己,还让自己受了寒。」

「身孕?我有身孕了?这怎么可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三十七-谁的孩子

巩亦杰看着眼前的人儿惊讶的形容以及不停变换的脸色,她显然是不晓得自己已经有孕……难不成她是被人下药给怀上的,所以自己并不清楚?

这……这有可能么?

这也太过荒唐了吧!

巩毓灵的内心则是有些不可置信。她蹙眉想了想,自己除了同昊天岭之外并未与其它男子接触过,可自己曾在楚秀成的授意下昏迷了有十几日……难不成她腹中怀的是楚秀成的孩子?

她咬着唇鼓起了勇气问道:「杰少爷,请问我肚子里的孩子多大了?」

「妳不知道吗?已近有二月了。」

「谢谢杰少爷,我知道了……。」

巩亦杰见她复杂的神情,抿了抿唇道:「额……其实麻烦的不是妳有身孕又受了寒……我从脉象中明显看见妳体内因为曾经服用过大量的假孕药而亏空得严重,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脉象,恕亦杰才疏学浅,实在是判断不出那是什么来。」

他边说边观察着巩毓灵,虽然自己与她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相熟,他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眼前的女子会去服用什么假孕药。

通常会服假孕药的人都是些不受宠的偏房小妇,又或是宫里头想争宠的妃子云云,她的形容并不像那些人,有必要去服用假孕药么?

另外,那奇怪的脉象并不像是被下毒,而且还附在喜脉的一旁,不晓得到底是什么。

巩毓灵闻言,知道巩亦杰判断不出来的应该是制情/蛊的部份,可那假孕药是怎么回事……?

她不明白地道:「杰少爷,我体内真的有假孕药?可……这怎么可能,我从未服用过什么假孕药呀……而且我又无须与谁争宠,服假孕药做什么。」

「毓灵,我的师傅是从太医署退下来的,妳也知晓太医署除了训练御用的大夫外,亦是负责宫里头所有的后妃的健康管理。

宫里头不少妃子为了争宠都会使用假孕药,因而假孕之事层出不穷。师傅对那些药可说是司空见惯,蒙着眼也能辨认出来,又因为常见,教导我时也经常提到哪些是可用来做为假孕的药物,我想我对于那种药的判定是不会有错的。

只是……妳服用的那种假孕药偏生还是所有假孕药中,药性最为霸道又十分伤身的那种……更不妙的是,妳先前服用的时候,一定是用了比常规还要多份量的药,以致于妳身体里目前还残留了不少……我想,妳得要补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将药性整个代谢掉,然后把亏空的部份给补回来。」

巩毓灵垂眸回想,「老实说,我并不清楚我是如何服下那些药物的……我对那事并无任何的印象。」

「怎么会这样呢!说实话,对妳下这药的人可说是心中十分可恶歹毒、又或说是对妳恨之入骨,妳年纪轻轻就服下这种药,对妳……。」

巩毓灵脑中转到了个什么,她倏地抬眸,打断了巩亦杰的话头问道:「杰少爷,依你看,针对这个假孕药的部份,我得吃多久的药才能补得回来呢?」

巩亦杰思忖了一小会儿后道:「保守估计,至少须要三年吧……。」

「三年……?」巩毓灵喃喃道,她想起了约莫是三月多前,自己与昊天岭的对话……。

当时自己问他,庆长药师开给自己那难喝得要命、找了许多蜜饯都难以压下去苦味的药汤得喝多久的时候,他回答自己的,也是三年。

所以庆长药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虚空是因为被下了假孕药所致?

为何当时无人肯对自己明说呢……?

自己就像只被关在华丽屋子里、不晓得屋外的风雨的鸟儿……。

连制情/蛊的事也是楚秀成先提起,自己才知晓的……。

那位高高在上的御王殿下究竟是瞒了自己多少的事情?

他如此隐瞒这些,是生怕自己承受不住又或是……?

张妈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道:「杰少爷,那毓灵的身体该如何是好?」

「按说毓灵体内还留有假孕药是不适合受孕的,可她眼下都已经怀了,只好先开个方子让毓灵试试效果如何,至于其它的,只能再说了。

另外,我还得找个时间去一趟师傅那儿才行。」

「可现在都下雪天了,杰少爷去找刘博士,恐怕是不好找吧。」

「张姨,妳不会明白的。」巩亦杰朝张妈笑了笑,低头写着方子。

张妈抓了抓头,「真的么?」

「真的。」他递了手上的一小沓纸给张妈道:「诺,所有的方子都在这儿了,就麻烦张妈等会儿去城里头的药铺抓药吧。毓灵,天冷多保暖,妳好好地休息,我们先走了。」

「好,多谢杰少爷。」

巩毓灵想下床送送张妈及这位杰少爷,巩亦杰见状摆了摆手道:「妳身子虚就别送了。」

「好吧,那杰少爷、张姨慢走。」

「嗯。」

巩亦杰同张妈出了巩毓灵的屋子,待离了有些距离,巩亦杰才问道:「老爷子是怎么找到毓灵的?」

「那日毓灵到义庄前刚好从马车的轮下救了追着球跑的小叶子,那时老爷子正好到义庄来,在门口看见小叶子撒泼不肯从她身上下来,便请她顺道进义庄坐坐。

因为毓灵救小叶子时衣裳上沾了许多灰,老爷子本想备一些礼品及做一套新衣裳表达感谢,那一聊才晓得她们家移居到这处,路上却与家人失散了,所以想先找份差事安顿下来。

老爷子一听,知道她是来找差事的,当场就试了试她的程度,觉得她行,便让她担孩子们的夫子一职。」

「哦?那她怎会住在这处的屋子呢?这屋子的三间房看起来都是留给她用的,按理说她不是应该住在长屋那处吗?」

「我记得老爷子那时问她是否有婚配过,唔……我猜老爷子大概是一听她说已有婚配,许是想万一将来她的家人找到这儿来相聚,也能立即有个地方住,所以就将这处屋子都借给她住吧。」

「嗯……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为人处事圆融,考虑的也很周到。好吧,我先回去坐诊,这几日就同老爷子说说,让我去找师傅。」

「好的,那我先去外头抓药了。」

二人分道扬彪,巩亦杰往坐诊的屋子去。

他一路上,边走边不由得去想,像巩毓灵这样的人如何可能在迁居京都时与家人失散,又,她到底曾经遭遇过什么,让她被人下了那样的假孕药。

巩毓灵送走了二人,满室里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她坐卧在床榻上,目光望着窗外,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懵了,手不自觉地轻轻抚上她那还平坦的小腹。

近二个月的身孕……那就是说肚里的孩子是昊天岭的……。

她自楚秀成手中获救之后,月信来的时间并不固定,可自己同昊天岭也不过是就那一日……那一日因为制情/蛊发作而同他有了肌肤之亲。

竟然,他们竟然就这样有了孩子……。

这、这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大玩笑吗?

她发着呆,神思不知为何飘向四个月前的中秋节。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三十八-爱恨纠结

那日是她这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动情二字其真正意涵的日子。

那夜的月亮是如此的闪闪发亮,巩毓灵即便是到了现在,只要闭上了眼,彷佛就又回到了当时的亭子里,被他环抱着、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仰头便能瞧见那又大又皎洁的玉盘正高高地挂在天上……。

犹记当时,雪国的城池因为雪苍及楚秀成的连手,来个内神通外鬼而一个个的陷落。到后来,不过是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日子,雪国便已失去了三分之一的领土。

身在敌营的自己,由于日日被楚秀成带在身边,还参与了议事,自然是知晓问题的严重性,可自己被控制得紧,无法脱身离开亦是不能传递消息出去。

原以为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国领土不停地缩小,未料昊天岭竟冒险深入敌营来救自己。于是,她抓紧时间,尽可能有条理地将在楚秀成那处得知的完整情报告诉他,以期能有补救之道。

后来听他说,还好自己带了那些大量的军情出来,让雪后能在极短时间全盘了解楚秀成的整个布局,帮助了雪国以飞快的速度将一个个丢失的城池再拿回来,一步步恢复原有的国界。

只是战事愈到后面,就愈难攻。

雪国这方面对的,毕竟是楚秀成在先前已将占领的各城物资掠夺后所召回来的军队,这些军队的物资充裕、精力充沛,可说是以最精良优势的阵容面对雪国风尘仆仆的军队。

于是昊天岭只得亲自出马,与雪后、昊天道等其它将领分工,协助雪国将剩余的城池收复。为了此事,他出发去了青木城,自己则被独自留在刚收复的泪泉别庄养伤。

别庄里外都由昊天岭带领的亲兵精英所护着,他在离开前约莫是叮嘱过自己身侧的人以及在别庄负责各种大小事务的队长吧……若非自己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现军队精英会藉别庄这处做为调动的中继站,又或者是有伤兵会被安排退到别庄这处暂时休养,她想,自己大抵会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昊天岭此举虽是将自己置于眼盲耳聋之境地,让她对于别庄外的战情一概不知,可他这一走便是数日未回,自己的心里如何会不明白。

若非战况激烈或用人吃紧,以昊天岭的用人用兵,天耀战神怎需亲上火线?

只是,她鉴于自己是名伤员,无法陪同昊天岭上战场,除了为他祈祷、期盼他的归期外,便是只能好好地待在别庄养伤。

她自己很清楚,此时于他最大的帮助便是不让他需要分心担忧自己了。

可他们在分别之前算是互相坦了白,于是,心中的思念,在一日日之间就如春风吹拂后疯长的野草,令她边养着伤,一面忍不住在别庄各处找寻着先前二人的踪迹,以此慰藉思念、打发时间。

在昊天岭离开数日后的那一晚,他突然在自己用晚饭的时间翩然而至,带她去芙蕖池畔的邀月亭赏月。

小芽大约是早早就收到传令,在亭子里备了好些点心糕饼又砌了壶适合情景的蜜香红茶。

他在亭子里抱着她赏着月说那日是花好月圆的中秋节,希望月圆人团圆,所以他特地从北方赶回来陪她过中秋,希望她能同自己过一生一世、可以一直都如此浓情蜜意。

那一夜她们因着才刚互诉衷肠两情相悦情正浓时又小别胜新婚,差点儿就擦枪走了火。

她还记得那夜他的吻很深,他的呼吸很沉。

她被昊天岭牵引得除了彼此无法察觉其它事物的时刻,在最后关头还是他忍住了,他只是覆在了自己的身上亲吻着她胸口上那道刚刚愈合的伤痕,对她发誓这辈子绝不负她。

真能不负卿吗?

短短二月,文嫣公主的出现开始,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巩毓灵放在小腹上的手不知觉地攥住了那处的衣裳,另一手则抚上了心脏的位置。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正被狠狠地拧着﹑挤压着,她觉得心痛,疼得好像快呼吸不过来……泪水终是忍不住从她的眼眶子里滚滚落下,落在了枕畔上,屋子里压抑的哭泣声说明了她正哭得不能自己。

其实,她自己明白,在她们之间,除了做为外力的夏文嫣之外,自己与他,横亘着的二道口子,最深厚的是父仇,而最沉重的便是欺骗了。

由铃兰园里的那些东西不难看出来,昊天岭大抵是由他的这个时代穿越到自己的那个时代去了。

后来他在西奈半岛失踪之后无人能找到他,应该是他在那时不知怎地又穿越了回来吧……?

若是如此,以先前他们在贝都因人聚落入口的那一照面,恐怕他同自己早在莲池初见时就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可他既知自己同他是站在对立面的关系,为何要对自己如此地好?

好到将她放在身边又捧在掌心里……是作为监视之用?

好吧,今日若是自己遇上他如此失了记忆,到底她是否要同他去勾起那道仇恨?

她大约可以理解为何他要隐瞒自己,可他又为何要招惹她,让自己爱上他?

她们俩不是已经不共戴天了么?

或许他收钱办事心安理得,只是自己的父仇同他不共戴天而已。

又,为何照片中的父亲同昊天岭是如此熟捻的形容。

既然两人相见能带着放松的姿态拍下那照片,证实两人之间是互相信任关系,昊天岭当时是如何能对父亲下得了手去?

巩毓灵肿着双眸已是将下唇咬得出血,泪水依然不停地掉,她有些失神地喃喃道:「父亲,毓灵好想你……您能不能来告诉毓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岭他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

他杀了您,我应该要恨他的,可当我听到玉燕说他重伤昏迷不醒,我会为他紧张担心,会忍不住为他祈祷,希望他能早日脱离险境……毓灵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孝……毓灵竟然同仇人有了肌肤之亲还爱上了他……。

嗬……是不是因为这样,连老天爷也觉得太瞎了,所以让我想起了过往的一切,好让我自己能同他完完全全地切割。

可我……毓灵真的好痛……到底要如何才能与他切割呀,毓灵夜里都睡不着,睡着了也一直做着恶梦……忍不住去想他曾经给我的,到底是爱、是怜悯,还是补尝……?

毓灵原本是想既然回不去我们家,至少就先离开他,靠自己好好地在这世界里独力过活……到深山野岭遗世索居也好,是不是只要离开他就不用有爱恨情仇的纠葛,可偏偏……命运就是如此地捉弄人。

父亲,孩子是无辜的,毓灵到底该如何是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三十九 -身份

巩毓灵最后是带着满满的疑问与不知所措就这样哭晕在了床榻上。

一小会儿后,有一位身着黑袍、长得像邻家大哥哥的男子轻轻地开启了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的少年。

男子见巩毓灵倒在榻上,伸手为她诊了脉,确认她只是稍微着凉,帮她盖好了被,让身后的少年看清她模样后,二人便又静静地退了出去,彷佛屋子里从未有人进来过。

二人退到门外隐蔽处,男子向少年道:「二三,你既伤愈归队,主子吩咐你从今日起加入这处的暗卫队轮流保护郡主,知道么?」

「是,暗卫长。」

「记住,要用你的生命保护郡主。」

「是,小二十三记下了。」

差不多同时间,赫连宸正坐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当他处理告一个段落,专送各国情报的侍卫走了进来。

「殿下,在天耀京都的齐滨齐大人来的消息。」

「哦?找到郡主了?」

「是。她现在就住在京都城外的巩氏义庄。」

「真的么?」

「是。齐大人还说了已派了十人在义庄里外监视着郡主。」

「哼,她终于是自己离开了昊天岭。告诉齐滨,他办得很好,叫他好好地保护郡主,别让她在孤去义庄接她之前离开。」

「是。」

「言执。」

「属下在。」

「准备准备,孤要到天耀去。」

「主子,您要去天耀?这一去可是要好一阵子呢……太子妃就快要临盆了……。」

「无妨,湘儿她会理解的。去将聘礼单上的东西都点好,有缺的尽快补齐,这次去的时候全部带上,十日后出发吧。」

「是。」

与此同时,昊天岭正坐在仙雅楼三楼的雅间内,掌柜亲自为昊天岭上了荷花心茶,又上了几道预计将在仙雅楼午晚之间提供的小点。

「殿下,这三道小点是依您提的特点所制出来的,还请您品评。」

昊天岭优雅地拿起了其中一块做成八角形状,似是杏仁糕的小点,轻轻地吃了一小口,杏仁的香味入口,末尾却是淡甜清香的紫苏味。

他瞧了瞧这小点,杏仁糕中夹了薄薄一层红澄澄的紫苏酱,点了点头。

用清茶漱过了口,他拿起一块看来似奶糕的小点,吃了一小口。入口奶香味满溢整个嘴里,滑嫩的奶糕中还含了少许软绵的红豆。

最后他试了一块由许多片似润饼皮迭合而成的小点,那一片片薄薄的特殊蛋皮中含着香浓滑顺的奶油酱。

「很好,这些都是孕妇能用的小点吧?」

「是的。」

「好,去准备个二份用食盒装着,等会儿让巩老爷能带回去。」

「是。」

掌柜躬身而退,昊天岭想着巩毓灵吃着这些小点时会是什么模样,跟着将品过的小点都用完,拿起了茶盏闻着荷花心茶的香味。

不论何时,他每回只要喝到蜜香红茶、荷花心茶又或是莲香茶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巩毓灵。

当她还在御王府的时候,每每去到茶房拿茶叶,都会在那处耗费不少的时间。

御王府茶房里的茶叶是有专人在打理的,茶房里的茶叶按绿茶、白茶、黄茶、青茶、红茶、黑茶等六色茶汤做为分类,每种分类之中都有数十种甚至是上百种从中土大陆各地收集而来、以各种不同焙制方式做成的各种特色茶叶。

巩毓灵很喜欢在那处品茶后再将选定的茶叶拿回居所,只是她每次去,泡在那处的时间很长,最后拿回来最多的却总是蜜香红茶、荷花心茶又或是莲香茶那几种茶,后来她知晓自己平时喝惯的是吓煞人香或大红袍,便也会备了这两种茶叶在莲华芳沁。

若非自己清楚御王府茶房内所备的茶种太多,可能会以为茶房里就只有那几种茶可供选择。

他垂眸看着茶盏,茶汤表面除了倒映着挂落上头垂落下的半透明罗纱,竟还浮现了巩毓灵巧笑倩兮的身影,云颀在一旁明显能发现昊天岭的眸光忽地变得柔软,似是盛满了思念。

「王爷,巩老爷在楼下了。」

「这两旁的雅间都是自己人吧?」

「是,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听见王爷同巩老爷说话的。」

「那好。」

巩嵘虽然接下了御王府的拜帖,可在赴约前于心中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御王府的人找自己究竟是要做什么。

以往家族里除了巩亦杰及另一位因为贩卖米粮而与宫里的总管有往来之外,偌大的家族与皇室并无什么往来,亦无什么关系,怎地御王府会如此突然地来了拜帖……?

是巩氏有人惹到皇族么?

巩嵘带着忐忑的心乘着小船来到了仙雅楼。

他在柜台处将拜帖递给了柜台的伙计,伙计便恭敬地带他上了三楼。

「巩老爷,就是在这雅间,这主人有吩咐,只能您一人进去,还麻烦您的小厮在雅间外等候。」

「哦……好。」巩嵘捋了捋自己那已经全白的胡须,向着身旁的小厮道:「小赵,既然主人家已经发话,你就在这儿等吧。」

「是。」

巩嵘轻轻地推开雅间的门,一进门因为逆光,并未认出坐在窗前的是昊天岭,待走近了雅间里的八角桌,才发现先前伙计所说的主人,指的是中土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御王殿下。

他立即跪下,行了大礼道:「草民参见御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巩老爷免礼,请坐吧。」昊天岭勾了勾唇:「是本王惊吓到老爷子了。」

「殿下好说好说,草民未料到这拜帖竟是殿下发过来的……。」

「嗯……。」

「不知殿下找草民有什么事么?是巩氏一族有人得罪了皇族,还是有需要巩氏效劳的地方?」

昊天岭站了起来,对巩老爷行了一个大礼,巩老爷吃惊,赶紧站了起来,想避开这个礼。

「殿下……您这是……?」

「拙荆被老爷子安排在义庄,本王在此谢过老爷子。」

「拙荆……?您是指御王妃在巩氏义庄里……?」

「正是。」

「王妃怎会在义庄里……草民记得……您指的是毓灵?」

「正是。」

巩嵘拧眉细想,巩毓灵的那身气质确实是不若一般人,所想的、以及她本身的才学亦是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可再如何,自己也未曾想到她会是位王妃,还是素有天耀战神之称的御王殿下的御王妃。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十 -配合

「这……毓……王妃殿下她怎么会……?」

「灵儿她是如何同老爷子说的?」

「她说她与家人移居到京都的路上失散……想到义庄里找份差事过活,顺道等家人到京都会合。」

昊天岭颔了颔首,「巩老爷不必拘礼,请坐、请用茶。」

云颀为巩嵘上了茶,还端了三盘一人份的小点到他面前道:「巩老爷请用茶及小点。」

昊天岭亦是坐了下来,捧着茶盏在手心里转,时不时轻啜上一口,不知在神思什么。

巩嵘见他一副巍然不动如山的形容,不甚明白昊天岭的用意。只是对方既然不打算开口,那么自己既来之,就则安之吧。

他如昊天岭所言,沉静下来,细细地品尝了茶及茶点。

昊天岭待到巩老爷都用过那些点心,他紧了紧手中的茶盏开口淡淡道:「因为一些缘由,本王不便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还请巩老爷海涵。总之,请老爷子别计较灵儿用那些说词入住义庄,她会离开王府、在外流浪,这一切追根究底都是本王的不是,眼下也并非是合适接她回府的时候,还得请老爷子再多照顾她一段时日。」

巩嵘点了点头,做了个揖:「殿下言重了。」他捋了捋胡须又道:「最初遇上王妃殿下时,是因她从车轮下救了义庄里、一个跑到路上捡球的孩子,后来草民想谢谢她,给她一些谢礼,便请她到正厅里坐坐,她才说出想到义庄找差事做的打算。

彼时她看起来情绪不是很好、面色略显苍白,似有难言之隐的形容,在与她的对谈之中,她的言词十分适当得体、不卑不亢,颇具大家风范,她进了义庄之后,亦是毫无矫柔造作又十分的接地气,这让她在义庄里的人缘十分之好。

说真的,倘若她自己一直不说,草民还真是难以将她与皇室联想到一块儿。

草民也是能理解,一位皇室成员,在外若总以自己的身份招摇,总归是弊大于利的,所以您说让草民莫追究殿下隐瞒一事,草民在了解缘由后如何会怪她呢!

至于您说让草民多照顾她一段时日,草民还真是不敢当。

殿下她在义庄里担任孩子们的夫子,做得很是不错。而且,她对孩子们也很好,注意观察着他们的性子,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予适当的对待,孩子们对她信任依赖,又能在不知不觉中学习到良好的身教与智识,草民原本还想等开春之后,让巩家大宅那处的孩子们也过来义庄同王妃学习……。」

「唔……说到这儿……,」巩嵘蹙眉疑惑道:「殿下曾同草民说过,若一直等不到家人会合,来年夏季想去往延州的延安城定居,不晓得是不是王妃殿下与殿下您有什么约定的缘故?」

昊天岭垂眸,面色沉沉。

他将左右宽大的衣袖并拢,双手在衣袖里攥得老紧,一会儿后才淡淡道:「本王知道了,多谢老爷子的告知。」

巩嵘觑了眼昊天岭,捧起了茶盏喝了口茶。

他从御王的回答中可以知道巩毓灵与御王之间的水怕是深得很,自己并不清楚那前因后果,也不便介入他们夫妻俩。只是,今日御王特地找自己来这仙雅楼,一定不是只想说说王妃待在义庄里的事,那么,今日这会面要讲的到底是什么……?

巩嵘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开口道:「殿下今日找草民来,除了让草民知道王妃殿下现正在义庄里之外,应该是还有其它的事吧?还请殿下吩咐,草民会竭尽所能的配合。」

昊天岭勾了勾唇:「巩老爷不愧是巩老爷,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无需说得太多,本王确实是有二事想请老爷子帮忙。」

「殿下请讲。」

「其一,巩老爷先前如何对灵儿的,今后就如何对灵儿,切莫让她发现你已经知晓她的身份。

其二,灵儿的身体有些小毛病,这些毛病先前都是由庆长药师在调理,可她自离府到现在已是断药了好一段时日,本王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尤其她又有了身孕……。」昊天岭说到此,顿了顿。

巩老爷有些讶异道:「殿下已有了身孕……?」

「是,她至今似乎还不清楚自己有孕的事……这些都是本王的疏失……,本王打算在义庄附近开一间药铺,里头会供应灵儿每日所需的药。

听说巩亦杰每月会到义庄中坐诊二次,为了避免只有灵儿的药需要到那药铺去取,让这件事显得刻意及可疑,还请老爷子暂时别让巩亦杰到义庄里坐诊,义庄里的人若有看病需要,就让他们到那间药铺去,所需的用度本王一力负担。」

巩嵘捋了捋胡子,思忖了好一会儿。

他伸出手做了个揖,「殿下的立意,草民知道了,可若让义庄里的人直接到那药铺去看病取药,药铺却分文不收,……这与常态不同,是否更是让人容易起疑?」

「是,老爷子思虑的周全,这事本王确实也有想过,所以本王拟了一个方案。」

「哦?什么样的方案?」

「在药铺新开的期间,看病抓药,能付出银子的,就付,若拿不出银子的,可以体力或织品绣品等等东西做为等价交换,如此能吸引药铺周遭的邻居到药铺去抓药看病,让药铺的人潮、生意兴旺,便也能让人忽略掉那些不自然的事情。

至于药铺中来自义庄的收益,本王会让人点清后交付给巩家大宅的账房,老爷子定期查帐便可。」

「唔……如此应该可行,只是那诊金部份殿下倒是不必归还,巩氏是到了年轻的这辈才难得出了个名大夫,药铺上却是尚未跟进还未有经营。

因为如此,虽然巩氏里的人病了几乎都是让亦杰给治病的,可看诊后,大宅或是义庄里的人还是得到外头的药铺去抓药。」

「本王明白了。」

「殿下可否已为药铺取了名?」

「三得,三得药铺。」

「好,草民记下了。」

昊天岭向云颀颔了颔首,云颀便出了雅间。

「巩老爷,点心还行么?听说是仙雅楼最新开发的甜品,正愁有人能给点意见。」

「这些小点很好,对咱们这些老人家来说也不会太过甜腻,就是……。」

「就是?」

「这仙雅楼太难订桌了。」

「嗬嗬,这样吧,为了感谢老爷子如此照顾拙荆,本王同楼主商量商量,在今年岁末时,让仙雅楼的特厨到大宅里为巩氏除夕办个围炉家宴吧。」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四十一-师门来信

「噢!」巩嵘低呼了一声,做了个揖,「殿下真是太客气了,草民只是碰巧遇上了王妃殿下,又王妃殿下的才学出众符合了夫子一职,这才有机会进了义庄让草民照顾,殿下您此举太多礼,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草民实在是不能接受。」

「老爷子太过谦虚,这会儿都下雪了,若非巩老爷先前就收留的她,或许灵儿已经冻死在路旁了,怎能说是无功呢!」

「额……。」

「安心受着吧。」

巩嵘又做了个揖,「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

雅间里,昊天岭与巩嵘说着话,云颀已从厨房里提着两盒大食盒回来。他进了雅间便将食盒轻轻地放在了巩嵘面前的桌上,人随即退到昊天岭的身旁。

昊天岭指着食盒道:「这食盒一盒里头有一大桌子份量的小点,此处共有两盒,请巩老爷带回去,一份让老爷子的家人尝尝,另一份还麻烦老爷子帮本王送去给灵儿。」

「好,殿下有心了,草民一定会给王妃殿下送过去的。」

「对了,今日我们会面一事,还请老爷子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可以说是仙雅楼楼主想请动巩大夫治病云云。」

「是,草民知道了。」

「之后,本王若有事要找你,唯云颀所言才代表本王。如有其它人找,老爷子可以不必理会。」

「是。」

昊天岭点点头,「今日劳巩老爷走一趟,拙荆还要麻烦老爷子多看顾了。」

「殿下客气了,那草民就先回了。」

「云颀,替本王送送老爷子。」

云颀听命,为巩老爷提了两盒食盒,还开了雅间的门让巩嵘出去。

「巩老爷子请。」

巩嵘作了个停下的手势,看着云颀道了句「请留步」,转身就出了雅间。他一出雅间,小赵赶紧迎了上去,就遇上了云颀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自己。

「这、这是?」

「我们主人家赠给老爷子的小点,小心点拿。」

「好的。」

云颀目送了巩嵘及小赵下了楼,才返身回了雅间,走到窗户旁往外看去。

不多时,他见到巩老爷及小赵乘着小船去往湖畔的背影,便扭头向昊天岭道:「王爷,他们回去了。」

「好,收队。」

「是。」

昊天岭才淡淡地说了三字,左右两旁的雅间便传来极小声却异常清析的回答,跟着就听见有人从左方相邻的雅间离开、下楼的声响,再过了一阵子,换右边雅间里的人离开。

待那些人都走了,昊天岭道:「我们也走吧。」

「是。」

云颀去走道喊了伙计收拾雅间,昊天岭已是往楼上走,主仆二人都上到了四楼,随便进了一间雅间,身形便往雕花栏杆去。

昊天岭推开了一扇透明的琉璃窗,人随即从大开的窗户上窜了出去,跟着便是云颀也出了窗。两人从窗户一出楼就如同鬼魅般,在众人还未看清的情况下,一道紫影及一道靛色影子划过天际,已是落到了对岸德聚楼的楼顶,又下楼回到了马车上打道回府。

他们才进府,待马车停好,冥殇一脸严肃地迎上前来。

「主子,方才暗卫巡守时在王府的牌匾上头发现了一封奇怪的信,属下看那封口应该是您师门送来的。」

「哦?」昊天岭将信接过来一瞧,封口上有封泥,封泥上的印章确实是师门大印,他正色道:「走,到书房再说。」

一行三人快速地来到书房,昊天岭正要拆信时,昊天承也进来了。

「岭儿,你今日出去还好么?」

「还行,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昊天岭*地回复昊天承,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那封从师门来的信上。

自家师门平时很少会派人送信,通常以传言方式来传递师门的命令,可一但是送了信,通常都是相当严重而难以用传话方式传递的事,只得采送信方式。

且到了使用信件通知,意即师门由上至下、从里到外,不论你人在哪儿,都一定会收到通知,所有的人都必须为这命令尽十成十的心力努力干活。

只是,师门这次来的命令会是什么……?

那些政局那些勾心斗角并不算什么,这中土大陆上的国家兴亡更迭本就不是师门关注的焦点……所以密函内应该不会是与其它皇族有关的事。

昊天岭想,最近这中土大陆确实是不太平,廉祯妄想以巫阵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搅得各国民心惶惶,更严重的是,不属于这世界的枪、炸/弹等等不但现身在这世界上,还隐隐有在水面下流窜的味道,从先前冻湖融冰事件到现在,自己却还摸不透那群人的身份,不晓得这密函中所说的是否是就是这件事。

昊天岭顾着低头快速拆开信封,展开里头的密函。

密函总共有二张纸,二张都被展开,平放在书案上,昊天承见到信件上的封口方式,亦是上前到书案这处,欲知晓师门的命令是什么。

原本这密函的解读需要配合一组木制板,可云颀还未拿来,昊天岭同昊天承已是解读完毕。

他们俩反复地确认那密函的内容,昊天岭的眉心已是拧成了个川字。

密函上写着:五异世之人入,寻并考察之,不正者除。

「这上头是什么意思……?五异世之人?是怎样个异世法……没头没脑的,如何找……?」昊天承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听说师门来了信?」

「欸,师姐,妳来得正好,来瞧瞧师门这会儿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这信的落款可是虚无缥缈呢!。」

「天承老弟,你皮在痒了是不是,叫、我、师、姐!」

昊天承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不回话。

夜承影面有菜色,可也未说什么,只是急着凑到了书案前,看着密函里的字。

她才瞧了一眼,心中咯噔了一声,异世之人么……夜承影见那几字便立刻联想到萧鸣鸿身上的那套手术器具,还有他晓得什么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

昊天岭则陷入了沉思之中。

五异世之人……?

意思是除了巩毓灵及才刚到御王府的萧鸣鸿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可能与她同时代的人也进入了他们这时空?

那三人会是谁……?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十二-哪五人

昊天岭第一时间想的到人选是萧鸣鸿先前言谈中所言,将巩毓灵逼上海岬的那一男一女。

他会如此认为,主要是因萧鸣鸿曾说过,在往海岬去、唯一的那条路上,他未曾见过那对男女从上面下来,而后,萧鸣鸿亦是在那海岬上穿越而来。

而且,鹰卫追踪那群人时受到流弹波及的伤竟是手/榴/弹的破片,还有更之前,北原的秦子瑧追他们时,身上受的也是枪伤。

这在在都显示那群人手中握有热武,恐怕冻湖融冰与他们也脱不了关系,甚至,冻湖的融冰事件根本就是他们在试用什么武器也说不一定。

他看了书案上的第二张密函,那纸上可以清楚地瞧见标示了四个点……不,是五个点,其中有两个点几乎是重合在一起的。在那五个点之外则有着清清淡淡、隐隐约约的什么轮廓,纸的最下方则有一行密码字,末尾的符号旁还标注了一个中字。

昊天岭看着那行字已是直接解读出来,其意思是「最初现身处」。

「云颀,拿中字图板过来。」

「是。」

云颀很快在架几案后方的暗格中取回了所谓中字的图板,图板一放在那第二张的密函上,一张地图就跃然而出于纸上。

那地图是一个概要图。

毕竟这中土大陆的地域广泛,想要将中土大陆这块大陆的地图浓缩至能放在书案上的大小,总归是不可能将图画得太过细致的。好在标注五个点的旁边还画了那处象征性的建筑或是地貌云云,让人能轻易地辨认出来那点的所在位置。

昊天岭先往天耀京都约略位置的附近瞧了瞧,立刻便看见有个点的旁边绘有金阁寺的特征简图,再往琮瓍南方专门有出产矿石的大略位置那处,果然还有一个点。

昊天岭如墨的眼眸底下瞬间变得深沉,他几乎能肯定,来自异世界的其中二人,一定是那对逼巩毓灵跌下海岬的男女,造成冻湖融冰的,十有八九亦是他们。

云颀在一旁突然感受到一股寒冷气息自他家王爷身上散发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发生了什么事?」

「岭儿,瞧你这气场都不同了,你对于这五人有线索?」

昊天岭捏了捏眉心,「或许吧。」

「你若知晓什么,倒是快说,有个头绪,我也能立即调派江湖中人去找。」

昊天岭坐正,双手交握,目光在书房里每一个人的脸上巡梭过一遍,垂眸想了想。

昊天承、承影药师、冥殇、云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能信任的人,只是对于一些未曾遇上的事情,不晓得他们心理的接受程度如何……不过有些事或许是到了应该透露的时候了。

半晌,他搓摩着手上的玉扳指缓缓道:「这五异世之人,依我目前所知,大概已知晓了有四人。」

「真的么?他们在哪儿,是怎样的人?」

昊天岭将目光又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眸光最后停留在夜承影的身上,他一字一句地道:「灵儿是一个、萧鸣鸿是一个。」

「郡主?」

「萧兄……?」

「承影师兄,妳与萧鸣鸿交往也有一小段时间了,妳也清楚他有时会说一些胡话吧,可妳也知,那些并非是胡话,只是对于听不懂的人来说,是胡话。」

「这……。」夜承影思忖了一小会儿,「萧兄这个人确实是蛮有趣的……。」

承影药师说到这儿,昊天承瞪了她一眼。

夜承影立即瞪了回去,然后向昊天岭道:「不过,在最初认识他时,他让我最为惊讶的并非是他见了秦子瑧的伤立即就判断出那是枪伤一事。他让我惊讶的,是在我看见他那套手术器具的时候。

他的那套手术器具与我现在所用的非常相似……可那样的器具在这全中土大路上,除了咱师门能造得出来之外,普天之下,还未听说过有人能制出来类似的,所以,我当时怀疑他是否是进了师门去窃取那些用具,便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

在与他一同为秦子瑧手术后,我承认,他使用那些器具十分熟练,技术又好,而且在这片大陆上,我从未听说有像他这样,开刀开得如此出神入化……我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曾待过师门,只是我不晓得而已。

不过这些怀疑与疑问,在同他在术后清洗器具时更深了。我发现里头有部份的东西,如手术刀一类的,外表看似与师门内制出来的相同,可仔细去瞧,却又有些不同……,唔……我记得师门内的那些手术用具最初是依照岭儿你给的一套器具所仿制出来的吧?」承影药师蹙眉,「你是如何得来最初的那套器具的?」

「嗯……。」昊天岭紧了紧交握的双手,「我曾经去到过他们那个异世界,那套基础的用具便是从那处拿回来的。」

屋内众人闻言都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那是何时发生的事……?」

「云颀,你还记得三年前,小雨忌日的那日吗?那时我不是入了老林,后来失踪了三月。」

「疑?我怎么不晓得?」

昊天岭看向昊天承道:「那事可能三哥不太清楚,三哥彼时好像闭关去了,而且我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王爷,那件事我记得,当时也是发了红色警戒,动员了所有的暗卫在暗地里找您,那片老林不晓得被属下翻遍了多少次就是找不到您的踪影。」

「是,因为我那时已经不在那片老林里了……。」

昊天岭将自己在一片迷雾散去之后发现自己到了异地的经历,简单地说了说,后来还顺道将巩致彦找自己帮忙的事说了说,再说到了自己与巩毓灵相遇的事。

「原来郡主就是巩氏一族族长的女儿……没想到会因为被追杀而到了我们这儿,结果一来还未养好伤又遇上那次金阁寺的刺客事件……。」

「鸣鸿也是与我有缘,他是我的好友萧寒的侄子,因为保护灵儿也才会跟着过来。」

「等等,岭儿,按你这么说……另外来到咱们这儿的异世二人,就是追杀灵儿的那对男女吧?」

「按鸣鸿所言,他们俩应该是同时过来的,而且,你们瞧这个点,这儿是两个点迭合在一起,表示有两个人是在同一地方出现的,所以非常有可能就是他们俩。」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十三-眼镜蛇

「王爷,这两个点又是在雪国境内……离冻湖可是不远……以地缘关系来说,再加上先前情报说冻湖融冰疑似与一男一女领的私军有关,那一男一女就是那对男女吧?」

「嗯,照推论,应该就是他们没错了,只是,目前一直摸不清那二人到底是谁……。」昊天岭垂眸想了一想,看向冥殇,「冥殇,几日前我所说的新训练,开始做了么?」

「回主子,已经开始做了。」

「十日后,挑出做得最好的一批人,我会再训练他们其它的部份,然后再派其中十名去把小六他们给换回来。

对了,这十名之中的暗卫至少要有三位以上是要精于画人像的,明白?」

「是,属下明白了。」

昊天岭的食指在书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道:「我先前因为不晓得那只私军手头上握有什么样的武器,而不敢让你们涉险,以至于我们对那私军的情报掌握速度很慢,现在开始,我们要加快摸清他们底细的速度了。

对了,我们有人在楚秀成那处吗?」

冥殇与云颀对望了一眼,云颀回道:「回王爷,有的,在他的王子府及几个喜爱、常去居住的别府都埋有钉子,只是十四王子已很久未回龙泉首都了,一直都待在临近雪国那处的别府,偏生那处的钉子前阵子因为……额……生得过于貌美被茵侧妃赶出府,最近才又重新以别的容貌混进别府中,因此中间错失的情报还未能补上……。」

「无妨,楚秀成近期应该会因为北原国主寿辰之事而回到龙泉去吧,他似乎对那群私军很执着,想必也与那群私军对上好几次了,就让我们龙泉那处的探子准备准备,去探看看楚秀成那处对那私军及私军头领的情报比我们知道的多多少。」

「是。」

昊天承指着地图上靠近极南之地的沙漠地区道:「所以说,现在就剩下这个点的人需要追踪了吧?」

「嗯,三哥有什么主意吗」

「先前我从极南之地出来时,听说那处沙漠这阵子来了一个疯子住在那儿,因他做了一些出格的事,现在无人敢去招惹,不晓得那疯子是不是与这异世之人有关。岭儿,那异世之人有什么统一的特征么?」

「其实他们长得与我们没有两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与一张嘴,有的是同我们一般黑发黑瞳,有的如雪国皇室那般金发碧瞳。只要他们识相未露出与我们不同的智识,基本上很难直接辨认出来,这也是为何我能在那处异世混得风声水起,却不被人识破的原因。」

昊天岭又补充道:「除非……那人一来,傻傻地开口便是非中土大陆上有的语言,否则,真是难以识出。」

屋内众人都静了下来,冥殇想了想道:「属下记得琊琅国那处的探子回报关于沙漠那处的情报,是说最近沙漠那处不太平,原本沙漠里的五大势力,在短短四月内被一个原本只能靠着五大势力分点汤水喘息的小势力给灭得只剩下三大势力,因而那三大势力的其中二大就主动抱成了团,却也还是被那小势力给逼得喘不过气来,现在那处的各个势力达到一个平衡点,暂时休兵了。」

昊天岭蹙眉道:「那小势力叫什么名字?」

「据称是眼镜蛇。」

「眼镜蛇?哼……嗬嗬,真是有趣。」昊天岭勾了勾唇,「冥殇,能让我们的人与那头目接触么?」

「属下试试。」

「岭儿,你为何听见是眼镜蛇就在笑?我怎不曾听过眼镜蛇这种东西,那名字,敢情是蛇类的一种?」

「你们知道饭匙倩或称膨颈蛇那类的蛇吧?那类蛇最明显的特征便是颈部在受惊吓、生气时,颈部的肋骨会向外膨起用像一个饭匙的形状,而且因为颈部在扩张时,背部会出现一对美丽的黑白斑,看起来就如眼镜的花纹,所以被称为眼镜蛇。」

「眼镜……?那是什么呀?」云颀一手抱着胸,另一手支额,赫然拍了下手,恍然大悟地道:「噢!我知道了,知道眼镜的,只有去过那异世之人又或者从那异世来的才会知晓眼镜、眼镜蛇这种名字。」

「嗯。」昊天岭看向云颀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如果是这样,岭儿,这事就交给三哥,三哥突然想起来,有个在琊琅国附近的门派与那沙漠里的几个民族交好,甚至是清楚知晓那处沙漠势力的消长,我先问问他们对于眼镜蛇的看法,如此也不容易损兵折将、打草惊蛇。」

「也好,就劳烦三哥了。」

「岭儿,」安静了老半天的夜承影忽地开口道:「你瞧师门这意思是什么?不正者除,那心思若是端正的呢?留下?」

昊天承蹙着眉望着承影药师,眼神中带着疑惑。

夜承影并未理会昊天承,只是看着昊天岭思考着。

昊天岭盯着承影药师看,有些欲言又止,他交迭的双手紧了紧,最终是讷讷道:「私心里,我是希望除了祸害的都能留下,可师门如何打算……眼下并不清楚,又或许他们时间到了便会回去。」

承影药师听闻他的见解,眨了眨眼睛:「或许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比较幸福吧……需要我配合或帮忙的同我说一声,我先回了。」

昊天岭往昊天承的方向看去,见自家三哥眼睛还一瞬不瞬地黏在转身要离去的夜承影身上,他轻咳了二声:「咳咳,那沙漠的眼镜蛇就劳三哥收集情报了。」

昊天承还未回,倒是走到书房门口的夜承影先发了声:「莫莫,你来了呀,好久不见了!」

莫邪向夜承影做了个揖:「欸,承影药师,一别数年,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里头很热闹呢!你也来凑热闹?」

「嗬嗬,是有重要情报要让天岭知道呢。」

「哦?那你赶紧进去,我先回了。」

「好,那再叙了。」

二人相互做了揖,莫邪大步进了书房,承影药师也要往外走,只是她走了二步,脚步顿了顿,便站在了门口不动。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四十四-文嫣闯府

「莫莫,你看来很匆忙的形容,发生了什么事?」

「天岭,日前不是有消息说廉祯道姑在被押解回师门的路上脱逃了?我方才收到我方暗卫传来的消息,她当时是趁你们那些师兄不察,对他们使了魅惑术,才得以逃脱的。」

「是么?那他们身上的魅惑术解了么?」

「小三处理的,他们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昊天岭淡淡地说着,眼睛倒是放在攥着拳头复又走进来的夜承影身上,她冷冷地道:「廉祯她人呢?」

莫邪向承影药师颔首:「还好有天岭未雨绸缪,暗中派了人跟着,他们回报廉祯一脱身,就往南祁山方向去,很可能是要去蛊族禁地吧。」

昊天岭勾唇轻笑道:「嗬,她到了那处应该会很惊喜吧,里头已经被毁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只无法控制的蛊王……。」

莫邪看着昊天岭笑着,连同云颀亦是呵呵地笑着。

夜承影蹙眉扫过在场几位俊逸男子面上的笑容,背脊上冷不防感到一阵恶寒……额……那些笑容算是渗人还是狡诈算计?

她疑惑道:「那是谁做的?」

莫邪扭头向承影药师解释道:「是元谷药师提议,他亲自带着石卫进去做的。他还说放的那只蛊王只能让廉祯往外逃而已,到时她只要是逃往一线天,便会中了他事先已做好的陷阱了。」

「哦?那等会儿我回去,得好好地夸奖他才行。」夜承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方才得知消息后已经发信让小三他们赶过去抓捕廉祯了。」

「嗯。你手中攥着的是什么?」

「夏皇的回信。」莫邪将手中的信扬了扬,一脸不快地将信放到了书案上。

昊天岭挑眉,看着莫邪,手却是去拿案上的信来拆,「怎么,他不肯?」

「是呀,真是宠妃宠到没下限了……。」莫邪翻了个快到天边的白眼,无奈道。

「为什么?」

「你自个儿看……那么多证据,却是因为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公主,爱妃一哭说饶就饶,真是……。」

昊天岭将信展开来仔细地瞧了瞧,面上倒是没有如莫邪那般义愤填膺,他将信递给了昊天承,淡淡道:「夏皇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莫莫,你将夏文嫣对夏立皇室做的那些事整理整理,送过去。」

「要包含她设计让夏皇受毒伤的事么?」

「嗯。还有皇太子差点儿死于非命以及她对自己亲生的母妃用蛊的事也呈上去吧。」

「我晓得了,我会去办好的。」

昊天岭嘴角噙了一屡笑:「如若这些事还没办法让夏皇下决心,想继续拎不清也无所谓,要是真走到那一步,就让其它国家一起对她施压,夏文嫣有种就躲在夏立一辈子别踏出国土一步,只要她敢踏出去一步,各国及江湖上的追杀就够她喝上几壶了。」

「我还真是期待那一日快点到来……。」

莫邪还未说完,书房里骤然静默了下来,一位暗卫以飞快的速度到了书房门口道:「主子,文嫣公主进府了,前院的侍卫正带她往福临小筑去。」

「知道了,记得让人暂时放玉燕自由并监视她。」

「是。」

「岭儿,夏文嫣来做什么?」

「三哥那时还在极南之地不晓得,夏文嫣对我府里的侍女用了暗示,让侍女放了蛊囊在食堂里,企图让府里的人都中蛊,好方便她大开自由进出府邸的大门。」

「这女人这么恶毒……,看你这形容,怕是已经解了这预谋了吧。」

「哼,是呀,她连自己的亲娘、亲爹都能下得手去,还有什么不敢的。我提防归提防,好在有元谷药师在,蛊的部份就让他处理,我也就将计就计,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多说了,大家都散了吧,该做啥做啥去,我还得去福临小筑假装昏迷不醒呢!」

昊天承莞尔,「岭儿你戏做得还真是辛苦。」

「我倒是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昊天岭垂眸,「真希望能早一日接灵儿回来。」

昊天承摸了摸鼻子,「需要帮忙么?」

「好呀。」

「你说三哥该怎么帮你?」

昊天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三哥自己看着办吧,只要能保住我名节就好。」

夏文嫣到御王府一事,在事前并未先送了拜帖过来,她是直接乘马车进到了御王府的前院里。

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时,上前来的仆从、侍卫见到是她,纷纷向她行了礼:「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嗯……本宫来探望御王。」

一位侍卫向前一步,恭敬地道:「是,请殿下随我来。」

「欸,本宫不想扰了御王清净,你们无需通报。」

「是。」

夏文嫣对于侍卫的恭敬与听话十分满意。

犹记之前有次她到御王府来,彼时她已是同昊天岭在驿站同进同出了好多日,可自己到御王府来的时候,不论是以权势或威压向御王府里的仆从侍卫好说歹说,那些人却只是表面上摆着恭敬的态度,实际上却是以她未先送来拜帖、主子未吩咐要带她到哪处等待为由,完全不让她往王府里头走一步。

后来,她只好让那些人去向昊天岭通报,在前院大厅等了很久,才见昊天岭姗姗来迟。

而此次……哼哼,蛊囊果然是个好东西呀!

夏文嫣跟着侍卫走,穿过了垂花门,在抄手游廊上就正巧遇上了玉燕。

「这位侍卫,你等一下。玉燕,妳过来。」

玉燕垂眸行礼道:「玉燕见过公主殿下,敢问殿下有何吩咐?」

「妳再靠本宫近一点,附耳过来。」

「是。」玉燕小心翼翼地向夏文嫣靠了过去。

夏文嫣与她咬耳朵道:「妳去帮本宫拿……。」

「是,婢子知道了……,」玉燕一脸的为难道:「可婢子并未有出入莲华芳沁的许可,这事恐怕无法……。」

夏文嫣塞了一块香料在玉燕手中,「若有人拦妳,就拿这个给那人闻,对方就不会阻挠妳了。」

「是,婢子知道了。」

「对了,这位侍卫,你家主子现在是在哪儿休养?」

「回殿下,在福临小筑。」

「好,玉燕,妳动作快一些,本宫在福临小筑等妳。」

「是。」

夏文嫣看着玉燕快步离去的身影,勾了勾唇,向侍卫说道:「你继续带路吧。」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十五 -香气

福临小筑在御王府里也是算前几大的院子,主要是在御王府内举行宴会时,为皇室里的成员进府时能提供个临时歇脚的地方。由于是招待皇室成员之用,这院子里摆放的装饰、雕花等等亦是较府内的其它院子来得奢华许多,屋子也较大。

夏文嫣在侍卫的带领下经过了九曲长廊,终于是来到了昊天岭休养的屋子前。可她并未立即推门进去,倒是静静地在伫立在房门前,看着院子里的风景。

她在房门前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玉燕手中拿了件半透明的薄罩衫匆匆地小跑了过来。

「殿下,婢子照您的吩咐拿来了。」

「很好,妳可以退下了。」

「是。」

玉燕躬身而退,夏文嫣则转身,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踏进屋里去。

夏文嫣进了屋,习惯性地看了门外及左右两侧廊上有无其它人,在确认屋外没人后,才关上了房门,往屋里深处去。

屋里宽阔,家具虽不多,可每一件皆能看出是由中土大陆上属一属二的能工巧手,使用昂贵的金丝楠木所制成的精巧制品,上头还刻有天耀皇室的纹徽,并非是一般人都能轻易使用的精品。

夏文嫣的目光在屋里头巡梭了一遍,见到里外间仅是用雕有结实累累的石榴树及几只太阳鸟的飞罩分隔,而昊天岭正躺在过了飞罩之后的那张雕花千工床上。

那千工床分了二进,雕花的样式都是吉祥图样,主要以花鸟鱼为主,有些花叶上包了金箔,其间还点缀了些宝石。榻旁配置案几、小柜及一张绣花凳。

千工床入口的前方左右两侧各被放了一只长得如猫如豹形、高度约有人小腿高的扁木雕,夏文嫣辨认了一下,才看出那两块扁木雕的图样是古神话中专门守护病人的神祇的守护兽。

她暗道:他的病况有如此严重?

按说天岭这人并不迷信那些,怎会让人准备这样的东西放在屋子里?

唔……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是他病重,从未醒过亦无法管这事,所以御王府内总管之一的周夫人便按习俗将这些东西给摆放出来,祈祷他能在神祇的守护下早些醒来……。

夏文嫣的身形轻轻地往那千工床去,昊天岭的容颜逐渐地入了她的眼眸。

他的面色似是因病很久未见到阳光而显得略白了些,呼吸沉缓、安静地躺在那儿,没什么活力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平时运筹维握、风姿凛凛的御王,不过即便他是这样躺着,夏文嫣还是觉得他的清隽是无可比拟的。

她忍不住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伸出手抚上昊天岭的脸庞,喃喃道:「谁要你同姑姑作对,姑姑那么厉害、手段那么多……你与她作对只是自讨苦吃而已……。」

夏文嫣默了一小会儿,手在昊天岭俊俏的面容上移动。她以手指描绘着他的眉骨、滑过他英挺的鼻梁直到他的唇,双眸便跟着望向那紧闭的薄唇,让她忍不住有些渴望。

上一回,她偷偷地吻到了他,却在想与他更进一步时,被奶娘她们乘坐的马车给破坏,后来好一段时间她们都未有机会再踏出那一步,而眼下这个当口儿……。

一双白晰的葇荑捧住了昊天岭的双颊,接着便是一对樱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夏文嫣辗转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昊天岭,改以额头相抵的姿态,屋内复闻夏文嫣的呢喃。

「天岭,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本宫……本宫才是你先遇到的那个人呀,当年你在纷飞大雪中救的本宫,本宫的一颗芳心便已许给了你……那人可是本宫,可不是夏文瑀!你怎可在本宫还未布署好来找你,就先娶了夏文瑀那个贱人呢!

你知不知道她那纯洁柔弱的外表下,她曾经人尽可夫、被多少男子给凌/辱过,不像本宫为你一直保留着童贞……。」

夏文嫣的眼神忽地转而带了些忿恨,咬牙低语道:「这么多年来,本宫知晓你这等男儿的身旁不可能没人伺候,可好歹本宫等了这么多年……你弄个灵儿来暖床就算了,居然还令她有了身孕,她什么身份能怀上你的孩子,你要本宫如何处理你的风流债……?」

她凝视着昊天岭好一会儿,心中有了决断,捧着他的脸又亲上一亲,「早点醒来吧……在我们未能见面的这段时间内,本宫已经将夏立整个从上到下的朝政都把持在手中了,父皇能随时退位,皇太子也随时能死,反正光武帝到现在都不打算传位与你,待你醒来我们就一同回夏立称王,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再同姑姑好好地说上一说,帮她将她要的祭阵都完成,她一定会让中土大陆这片土地都收归在我们手里,到时候我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便是这中土大陆上唯一的皇与后,我再为你生几个孩子,我们一家便是能圆满了……。」

随着夏文嫣的话音,她拉开自己与昊天岭的距离深情地看着他,蓦地想起自己今日来探望他之余所要做的事情,眉眼唇角弯了起来,直起身子从怀里掏了东西放进了床榻旁的博山香炉内。

待香炉燃起绿色的烟火,她将炉盖盖好,以广袖将烟气煽往昊天岭的方向,将玉燕拿来的罩衫放置于昊天岭的鼻下道:「天岭,从此你会厌恶这个气味,要记得,你最讨厌这个味道了,空气中只要浮现一丁点儿这个味儿,不论人或物,你都会觉得厌恶到个不行,甚至是厌恶到要眼前的人或物即刻消失的地步。」

夏文嫣重复强调了二次要昊天岭讨厌那淡淡莲花香气的话语,榻上躺着的昊天岭轻轻地蹙了蹙眉头,夏文嫣见状,笑着将那罩衫扔到远处的地上,昊天岭的眉头随着罩衫的远离平复成原来的样子。

她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用油纸包好、熏染着鸢尾花香的帕子放在昊天岭的鼻下,「天岭,以后你会忘了这个味道的主人,即便你想起她,也只觉得那女子是个用尽了心机想靠近你的坏女人,你会十分地厌恶她……。」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四十五-香气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四十六-血案推手

夏文嫣让昊天岭闻过莲花香气及鸢尾花香后,她在香炉内又丢了另一小块香料进去,屋内瞬时便充满了丁香的气味。

「天岭,」她靠近昊天岭的耳畔,以蛊惑的声线道:「记住唷!这才是本宫的味儿,这才是本宫最喜爱的香味,也是你生命中最喜欢的……待你醒来,就赶紧将夏立天耀的联姻之事提上日程,本宫……本宫等不及要做你的王妃了……。」

说罢,夏文嫣面上已是呈动情的形容,她弯下了腰,情难自矜地将整个上身紧贴在昊天岭的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不想撒手,不住地又献上自己的吻……。

门外不远处的沉稳脚步声打破了一室旖旎,让双眼迷蒙的夏文嫣惊了一惊。

那步伐是大又快,在夏文嫣尚未及时反应过来的功夫里,已是停在了房门口,一个慵懒醇厚的声线向着屋里头道:「岭儿,你个小懒虫,三哥回来了,该起来了吧。」

夏文嫣暗道不好,这位天耀的三皇子是才从外地回来?

如此的话,他应该是还来不及接触到放置在食堂暗处那蛊囊中的蛊,所以这会儿当然是不会听从自己进这房门时暗中所下的不得打扰的命令,直接大摇大摆地跑这儿来扰了自己的好事。

她心中有些气恼自己失策了,应该要着人来看着门才对,如此遇上这样的突发事件才有个人能挡挡驾,可现在追悔也来不及了……。

夏文嫣气恼归气脑,在撇了撇嘴后,还是快速地起身向左右张望。在见着了外间有扇被推开了的窗后,她便立即往那扇窗户去,途中还将扔在地上的帕子与罩衫顺手捞了起来。

恰恰在昊天承开门的同时,她亦是从那窗口溜了出去。

昊天承才开了房门,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面色不豫,闭了气才进的屋。当他飞快地走到床榻前,昊天岭刚好也张开了双眸看着他,昊天承垂眸看着那双眸子,榻上的那双眸回看时略带了点迷茫。

昊天承二话不说便从怀里取了一颗木珠,动作有些急迫且粗鲁地将木珠塞进昊天岭的口中,便急急地拿着榻旁的博山香炉出到了院子。

他先是在一颗树下往上一跳,摘下一小段枝桠,接着便蹲在那颗树下,随手挖开一小块的草皮,将香炉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再用枝桠拨弄那些倒在土上的东西,把里头不同种的东西全都分开。

昊天承垂着头看着土上那两块烧得剩下两个小角的香料块,冷不防后头传来了一个男声道:「那是暗示香与迷香。」

昊天承瞇了瞇眼眸,有些撒气地在那两颗香料角上洒上了一些土,紧接着那两块香料角便合着土冒起青色的火焰烧了起来。

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扭头道:「岭儿,你没事了?」

「嗯,从她在香炉里放东西时,我就用了龟息法,并未吸入什么东西。清明珠我洗过再还你。」

昊天承以手支颐,「那不打紧。我倒是没想到这位夏立国的长公主心思如此深沉,野心如此之大。」

昊天岭并拢了左右的广袖,双手在袖中交握,望着那二团青色的火焰,淡淡地道:「哼,她只是个可怜人,自以为廉祯对她多好,不过是廉祯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是她如此是非不分地助纣为孽,最终天地还是容不得她……。」

「你有印象救过她的事?」

「没有。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小雨的时候,我对于那张脸亦是无任何印象的。」

「好吧。」昊天承摊了摊手,「不过以方才她说话时,中间所露出的怨恨及杀气看来……小雨当年落马……恐怕是场蹊跷事吧?她很有动手的缘由呢。」

昊天岭睨了眼昊天承,「三哥方才出手的时机晚了些……。」

「欸,如果我太早出手,就听不见她后面说的那些话了。更何况,我人在外头,全程只是听音辨「事」,如何能看见她到底是对你做了些什么。你是被她怎么了吗?」昊天承说到后面,不禁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昊天岭瞪了昊天承一眼,嫌弃地道:「被揩油了。」

话落,他又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我才不相信你如此内力会听不出来!」

昊天承眉眼弯弯,似是快憋不住笑,昊天岭又觑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道:「杀手帮的帮主找得如何了?」

「咳咳」昊天承被昊天岭这突然的转移注意手法呛了呛,「你这话头跳转得也是忒快了吧……我从极南之地回来,一听到消息就下令去帮你找了,可杀手帮帮主的行踪这几年都飘忽不定,连他们的据点也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呢……这不,二日前我一收到有人目击他出现在琮瓍的南方山区,就立刻派人去那处看看了。

疑……?你怎突然说到这……这帮主与夏文嫣有关?」

「嗬,三哥不愧是三哥,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难怪能坐稳这江湖总盟主之位……。」

昊天承瞥了昊天岭一眼,「咳咳咳,你少夸我,每次一夸就准没好事。」

「嗯……我们在小雨的遗物里找到了杀手帮的银徽,所以才托你找人的。」

「什么!小雨怎会与杀手帮有所牵扯……?」

「嗯……其实是莫莫同云颀去到小雨幼年时居住的小山坳查找当年灭村的线索时,在小雨邻居家的废墟里找到的银徽,因为那枚银徽,让我想到小雨在大婚前夕为了与她过往的杀手生涯做一个告别而去漏泽园埋了一个漆盒的事,我认为那里头应该会有关于她所属门派、帮派的相关物,便私自去将那漆盒给带了出来……没料到,漆盒里竟也有一样的银徽……令人难以相信那会是个巧合。

而且,方才夏文嫣所说的那些话,恐怕她是一直都在暗中窥伺着小雨的一举一动,还十分清楚当年她们小村落灭村的真相。我甚至想,她根本就是造成那血案的推手。

说不定……。」

昊天承意会,挑了挑眉毛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定灭村、让人对小雨行禽兽之事是廉祯做的,可要杀手帮救小雨也是廉祯安排的?」

「或许吧……只是目前还不晓得夏文嫣居中是扮演了何种角色。」

「那时她不还是个小女娃儿么!」

昊天岭看着昊天承,从嘴里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倒是……。」

「而且……她为何会对自己的父皇、母妃及亲弟下那种蛊……,是件很奇怪的事。」

「心思歪曲、邪念丛生的人,所想的与一般都不相同。他们总是有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把责任推给别人,我们即便是知晓了她的原因,她所犯的罪也不会因此而减少,不是?」

「她毕竟是小雨的亲妹妹……。」

昊天承拍了拍昊天岭的右肩道:「双生子又如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届时你若下不了这个手,三哥可以帮你。」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十七 -顾虑

昊天岭并未回答昊天承,只是目光从地上欲渐变小的青色火焰挪到院子里的景色上。

「唔……,」昊天承摸了摸鼻子,换了个话头道:「岭儿,我听晴儿与策儿说你喜欢灵儿好一阵子了,可却迟迟都不肯面对,是因为你介意她是从异界来的?」

昊天岭摇了摇头:「不是……。」

「既然如此,你为何犹豫?这不像你呀。」

昊天岭轻叹了口气:「天知道她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就如同我先前也不清楚为何我会到那处一样……自然也不会知晓她会在哪一日就会突然离开……。

我是在楚秀成将她掳走、杳无音信的那段日子里发现自己真心是喜欢上她了,可若只是因为我喜欢上她,就不管不顾地要了她,对她的将来怕是也不公平,况且,她到这儿来时,根本就失忆了,我也不清楚在她的认知里,我会是个怎样的人……。」

「嗬……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决定要她的?听说你为她裁了独一无二的喜服、为她精心绘了图做订制首饰,还让人备了许多迎娶小雨时未准备过的东西,其实三哥听闻那些很是高兴,你终于是放下了小雨……。」

昊天岭觑了眼昊天承,抿了抿唇:「三哥,你也晓得我们这类人自进了师门有了使命之后,按说是不可能随意离开这处的……我想,当年我会过去那处……这背后或许是有个什么样的原因,可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会来到这儿应该只是个机缘巧合罢了。

既然她来到这儿又遇上了我,我本是念在她是至交女儿的份上,想为致彦好好地看顾她,待她回去的时候到来,能完好如初地回去,却未料到后来让她经历了不少事情。

我一开始强要她做我的贴身侍女,也没多想什么,只是想带着她,免得她不了解这处而闯了大祸。

可与她相处一段时日后,她的懂事、她的坚强、她的善良、她的胆识、她的智慧、她的认真负责等等,都让我对她愈来愈不想放手。

她就像是块璞玉,懂得的人才知道要将她捧在手心里珍惜。

彼时,她才到的京都,没多久就被赫连宸给设计了,后来又因为我受了那些她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遇上的事情……,」昊天岭的眸子暗了暗,「我真不想再只是看着她而已……我想完全地拥有她、保护她,而且,她对我所表现出的……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她其实是十分在意我的。

在我去楚秀成那处救她时,她怕我入了陷阱,宁可不得救也希望我走;我受困在石缝中,她不顾自己可能曝露会做炸

药引来觊觎,急忙做炸

药救我出来,后来甚至在面对楚秀成的逼迫时,为了不让我为难、为了天耀的黎民百姓着想二话不说便自戕,差点儿就救不回来……还有平时相处的林林总总,虽然她不是这世界的人……又失忆想不起过往……可我……。

恰好承影师兄那时来信提起了虚无缥缈的事,我想到师门里本就有人在监管这世界,他们必定也能知晓为何当初我会到那异界而异界为何会有人来到这儿的事吧,既然他们如此神通广大,或许也会有方法让她能永远留在这儿不回去……这个想法一冒出头,我不由得想自私一回。」

昊天岭抬眸看着昊天承,「三哥……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世人道我是公正严明的战神御王,我却不顾她的家人还在异世界等着她回去,只想着若我俩能大婚,彼此在这处有了足够的牵扯,应当就能增加将她留在这儿的筹码,为了能如愿,我便干脆抛开了她可能随时会离开的问题,不管不顾地要和她在一起……。」

昊天承看着眼前、难得对自己所想感到不自信的自家三弟,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站在三哥的立场,三哥当然是挺你的……毕竟你好不容易能对一个女子动了心。

不过这事算不算自私倒很难说,是非对错亦很难说,对她的影响也不知是否深远。

况且,她要能如你所愿地留在这处也是需要机缘的,那些老家伙所在的虚无缥缈四年才现身一次,最近这次还得要等半年多吧,若她有那运气,在那岛现身时还在这世上,或许你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

昊天岭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小会儿后,他问道:「三哥,你呢?你们这次都聚在王府里了,你同师兄还是那样?」

昊天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泄气地道:「嗯……她看来是个无视礼法、向来自由惯了的人,其实她比谁都在意那些……。而且,她又说我们的年龄差距不是几岁,是几百岁,她觉得一个人过得很好。」

「嗬,这话她对其他人说说也就罢了,我们都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年龄这种东西到后来也只是个摆设罢了,不然三哥你就花个数百年追看看吧,或许她就会接受你了。」

昊天承抓了抓后脑芍,「谁知道呢。

对了,既然你提到了这事儿,那灵儿听来并未有功夫那些,总也是有百年的一日,你应该要好好地想一想吧……。」

「嗯……我是有在想要如何将功力传给她……这总也是有方法的。」

「你心里有底就好……欸,时间差不多了,修苒应该回来了,我要让她去联系一下琊琅那处的门派了。」

「好。」

二人在小径上分别,昊天承正转身欲走,忽闻昊天岭道:「对于害小雨的人,我是绝不会放过的,即便那人是小雨的亲姊妹也一样。」

昊天承回过身道:「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便好。」

「杀手帮帮主,你一定能带回来么?」

「以江湖总盟主无双公子的名头,应该没问题吧,如若他不肯就范,我就亲自去带他回来。」

昊天岭垂眸,「那就麻烦三哥了……。」

「毓灵、毓灵,妳醒醒……妳感觉好些了么?」

「嗯……阿姨……?」因受寒躺在榻上几乎昏睡了一日的巩毓灵睁开了有些沉重的双眸,她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疑惑道:「这会儿都过酉时了,阿姨妳怎么还没回家?」

「我帮妳熬了些粥送过来,妳喝点再躺躺。」

「麻烦妳了……。」巩毓灵挣扎着坐起来,张妈赶紧帮她在背后垫了个靠枕,再递过了一碗温度刚好的粥。

那粥糜得正好,水米融洽,柔腻如一,巩毓灵闻了闻,粥里似是还掺了些枸杞子、红枣之类补气提气的中药,散发出淡淡的甜味,引得人胃中的馋虫都咕咕地叫了起来。

「快吃吧,里头还加了能温胃驱寒的姜泥呢,吃完再喝药汤阿。」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十八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四十八-底下涌动的暗水i

巩毓灵轻轻地颔了首,道了声谢,拿起了小汤杓舀了粥。

她吃了两口,脑子终于因为热食运转了过来,狐疑地看了眼张妈,开口道:「阿姨,妳平时在这个点儿不是得回家煮晚饭么?今儿不用煮?」

「下午杰少爷回大宅同老爷子说了妳有身孕又受寒的事,老爷子在晚饭前就让人送了些合用的补品来,还传口信说孕妇怕冷让我们多搬个暖盆子进来暖屋子……对了对了,老爷子还叮嘱妳要多保重身体,量力而为。」

「嗯。」巩毓灵点了点头,轻声道:「难怪我觉得屋里好像要比先前暖和多了,老爷子真是费心了……。」

「老爷子就是这样一个古道热肠的人。虽然阿姨家并非姓巩,可我家里人生病的时候,老爷子除了会体贴地让杰少爷去家里头帮忙看病之外,还会帮忙出抓药的药金,后续还会惦记着病情的发展送适当的滋养品到我家里去呢!」

张妈边说边帮巩毓灵拿了一件厚外袍过来让她披上、还帮她掖了掖覆在身上的被子,「孩子们晚上还是需要有人照看,妳既病了,我们几个阿姨就商量了一下,过来互相替替了。」张妈笑了笑,「今晚是我先轮,所以阿姨就帮妳煮了粥过来。」

「真是抱歉,我没办法照顾他们,还让妳们也受累了。」

「哪儿的话,这谁人的身体是铁打的?生病乃家常之事,彼此互相帮衬一下也就过了,妳不要有心里上的负担,好好地休息、把身体养好来阿。」

巩毓灵看着张妈的笑容,心头有几分酸涩却又感到十分温暖,「嗯……毓灵一定赶紧好起来,才能帮妳们一起照顾孩子们。」

相对于义庄中巩毓灵房里的温情,巩家大宅这处的画风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会儿已过了晚饭的点儿,按说大宅里的人差不多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居所里准备休息的时候。可今夜,整座宅院里却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原本在这时间应该空荡无人的大堂里,却是坐满了人。

巩嵘位居上首,拧眉听着底下的人在汇报着外头来的情况。

「老爷子,这半月以来我们的商队都没进到京都来的原因终于知道了!就在方才晚饭的时候,我接到延安城那处来的消息,说是我们从延安城出发的商队已经有好几路在中途被人拦截,商队运送的物资及货物不止是全部损失,那些拦截的人遇上反抗的多是下以重手,反抗的人最后都是或残或死,所以后来为了避免人员继续损伤,商队只好放弃那些东西,逃脱回到延安城去,目前延州以南已送到延州境内的物资,暂时都只能集中在位于延安城郊的巩氏库房里。」

「他们有试着换条路线走么?」

「回老爷子,他们那处发现不对劲后有试了几条不同的路线,可即便是绕了远路的也被截了……现在可说是以延州、通州等地画一条横线,以北的地区都收不到任何物资。」

「损失的清单在哪儿?有多少人罹难了?」

巩氏的京都管事站了起来,上前将手中的信及厚厚一沓本子递到了巩嵘的跟前,「先前已送出来却被截的货物清册及伤亡名单都在这儿了,伤亡名单中有的是咱巩家人,有的则是请来的护卫……。」

巩嵘面色凝重地取了管事手中的信,一旁的一个下人将那厚本子从管事手中接过来放在巩嵘身旁的茶几上。

巩老爷子只先顾着将信展开,扫了扫那二张信签上的人名,沉声道:「竟有这么多人!这事有上报给官府了么?」

「有的,官府已经在查了,只是……近来像这样的打劫事件多不胜数,官府那处目前看来查得很无力也毫无头绪……我向其它世家询问过,像顾氏、林氏、陈氏他们的情形也都一样,延州以南的物资都运不上来,反抗愈强烈的损失了愈多的人手。

如果不能趁雪天还未大雪前多送一些东西上来,如此在开春之后不用多久,巩氏北方的商铺里可能就会无货可卖……。」

大堂里许多人听闻,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可该如何是好呀……?」

「天耀很少听闻这样的事,这是个什么世道呀!怎会变成这样!」

「还是请各地的邮驿局押货?」

巩嵘思忖了好一会儿,「如果几个百年世家都是如此,那凛懔堂呢?他们的商铺遍布整个中土大陆,如果他们也有一样的情况,损失应该更严重吧?」

「欸!」管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倒是没去凛懔堂问过这事……。」

「明儿去问问,如果他们未曾蒙受这样的损失,我们或许能与他们走一样的渠道将东西运上来。」

「是。」

「老爷,振远邮驿局的宋局主到了。」管家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大堂门口。

「快、快请宋局主进来。」

大堂里低声讨论的人们一听见来人的名号皆安静了下来,出现在门口的青壮男子就这样承受着门里众人不约而同望向自己的目光。

男子約莫四十歲,面庞英挺,浓眉入鬓,眉宇间饱含着正气,可黑白參差的髮色及那身傲骨却透出了他几许沧桑、雄浑的粗旷气息。他穿着一袭墨袍,衣袖在手腕处束了口,左侧的腰上别了一把长剑,后腰上则别了一把匕首及一把短刀。

他沉稳地走到巩老爷的面前,向巩嵘做了个揖,而后又转身向大堂里的众人做了个揖。

「宋局主你终于来了,请坐。」

宋承允开口便是低浑让人感到安心的嗓音:「老爷子客气了,今儿怎么人这么齐,是什么事找宋某来?」

「宋局主有听闻南方有人袭击商队的事么?」

「这事宋某略有耳闻,可日前派了人去查,还未有消息回来。」

「所以宋局主还不清楚情况是么……?」

「这倒也未必,咱天耀长治久安,宋某晓得官府常年关注着商队经常走动的路线,亦是下了不少的苦心在维持安全,可听说这回是连官府都被打得措手不及,还查不到人……。」

「这事都有半月以上,官府还查不到人?」

「嗯……所以事情并不寻常,这事不像是一般的流寇所为,再以手法来看,还有将物资抢了之后却不是在附近的聚点会合的特性……依宋某看,很可能是流兵之类的人所为,甚至很有可能幕后有人在指使。」

一位管事听了有些急,开口道:「老爷子,这可怎办才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四十九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四十九-底下涌动的暗水ii

「唔……这事有半月了,当地官府对这案情一直无法有进展的话,照讲也应该要上报到朝廷这处了。宋某与京都府尹相熟,明日一早宋某就去官署里探探消息,再出发往南,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吧。」

巩老爷略略翻了翻那厚本子,又思忖了一下,「老夫也准备一下,明日往延安城去吧。

现在所有的物资都堆积在那处,如果无法往北运,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囤在库房里,如果不想办法及时处理,开春后的物价肯定会有大幅度的波动,届时很可能会让巩氏上下辛苦忙呼了一年的血本无归。」

「那咱们就结伴同行吧,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宋局主。」

宋承允站起了身子,向巩嵘做了个揖:「老爷子,宋某就先回去准备准备,咱们就相约在明日未时,于城南门出发吧。」

「好,老夫还得安排一些家务事,就不送局主离开了。」

「还请老爷子留步了。」

宋承允说罢向巩嵘及在场的其它人又行了个揖,便大步向门外去。

「小赵,去送送局主。」

「是。」

小赵依着巩嵘的意思,快步地走向大堂门口,在出了门才敢小跑起来跟上宋承允,之后便走在宋承允前头,领着他往大宅门口去。

巩嵘见小赵出了堂门口,目光扫过大堂里的众人,沉声道:「老夫这趟出去,定是会想办法去周旋,让物资都能往北方送上来,不过我们还是得先做一些准备,以防万一。

亦颢、亦兼,老夫不在,大宅里就暂由你们兄弟俩做主,真有事两人难以达成共识的,就问问你们的母亲。」

「是的,父亲,请放心交给我们。」

「父亲,我同大哥一定会尽心的。」

巩嵘颔了首,眸光转向一位年纪较自己年轻的中年人道:「五弟,还请你们一家帮忙统计延州以北、安南关以东这部份所有商铺的存货,可以的话,所有商铺就先停业三日,以防存量的数量变动过快,后面要调度会对不上。」

「好。」

他看向另一位中年人:「四弟,你们一家则统计延州以北、安南关以西这部份所有商铺的存货,商铺一样也是尽量先停业个三日,待后续事情处理好再开店。」

「行!」

巩嵘得了答复后,与大堂里一位比自己年纪略长的中老年人道:「二哥,还麻烦你们一家将四弟、五弟那处得来的存货数量与先前三年内平均在开春前后的各项商品销售情况做比对,列出可能差异的数量范围……。」

他一句话说到最后,往另一位较自家二哥年纪更长的一位中老年人看去,诚恳地向对方道:「大哥,你是我们兄弟中最德高望重的,你一句话,所有商铺的掌柜绝不敢吭一句反对,还要请你帮忙,在二哥一家将那些数量算出来之后,调度要先雪藏的商品,如此,即便南方的物资比较慢才运上来,价格与供货情况也还能维持平稳。」

「三弟的意思是要维持货品的价格平稳?」

「是。」

「为何不直接将售价调高,如此咱巩氏还能发一笔财?」

「大哥的意思,三弟知道,只是南方若调度不来,即便北方的售价调高,再如何也平衡不来南方价格崩盘的损失。

更何况,有些东西并非只有巩氏的商铺才有,届时巩氏哄抬价格为众矢之的失了信用,其它人家或许从赫连或哪儿打通关节运来物资,巩氏便会被说是趁火打劫为人所唾弃,之后要再得人信用是一件难事。

因此,三弟以为,使售价平稳,才是长久之道。

还请大哥帮忙。」

巩嵘话音落了好一段时间,大堂里才复有人声:「好,三弟放心,大哥会出面做好调度,你安心去南方处理那些复杂的事情。」

「三弟多谢大哥的支持,也请各位宗亲们多帮忙,让巩氏能走过这次的危机。」

翌晨,宋承允一早就往京都府去,可最近太多事情都藉京都府做主心骨,以至于府尹每日一早进京都府时,都得抓紧时间,与副手赶在莫失、岑语俊等行专责事务的人进府前先将夜里送来的各种信息、情报汇整过,以便这些人能一进府便得最新的汇报,好立即分析及下达最新的命令,所以宋承允在府尹做完这些事之前只能先待在公厅里等候通传。

「诶!语俊,你看那不是承允么?他怎到京都府来了?」

岑语俊往莫失所说的方向看去,「欸!真的是他,好久没见到他了,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好。」

二人往宋承允的方向走,还未到他身后,宋承允已经是转过身来。

宋承允向莫失及岑语俊行了个礼,「公子岑、莫副将,好久不见了。」

「宋前辈,好久不见了,邮驿局生意如何?」

「托二位的福,还行。莫将军还好吗?」

「父亲很好,就是没你陪练有些想你了。」莫失打量了宋承允,有些疑惑道:「宋前辈你平日如何都不肯到这京都府,今儿怎么会到这儿来,你是来找……?」

「属下是来找府尹的。」

「宋前辈这么客气,还属下呢,你已从军队里退下来,论辈份还算是我同语俊的长辈,谦称什么属下。」

宋承允笑了笑:「莫副将千万别这么说,即便宋某已经退了下来,可二位一日是宋某的长官,终生都是宋某的长官。」

「好吧,那承允今日到京都府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或许我同语俊能帮上什么忙。」

宋承允将最近通州、延州以北收不到以南物资的事说了一说,莫失与岑语俊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莫失与岑语俊对看了一眼,岑语俊道:「我们最近都在忙儿童失踪的案件,并未注意到这件事。」

「儿童失踪案件?」

「是呀,可能承允你是做邮驿方面的生意,对物资流通不顺畅的事较为敏感些,所以不清楚失踪案件的事,当然,京都这处也没有儿童失踪……正确来说,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因为在事前先布了线,所以当场人赃俱获。」

宋承允点了点头,「所以现在那些失踪的儿童都找回来了?」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十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五十-底下涌动的暗水iii

「只找回了部份……我们还在查未找到的孩子们在哪儿,还需要花些时间吧……你今日来找府尹是来探听南方的官府是否有将商队被拦截一事上呈到朝廷是么?」

「是。按说这事应该是由通州、延州那处的官府直接上报给皇帝陛下,可眼下的情形已是滋事体大,虽然还未闹开来,却也是该要有应对的策略了,因此,宋某想府尹这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收到消息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莫失看着岑语俊幽幽地开口道:「唔……会不会是同肃安亲王去处理的事有关?」

岑语俊蹙眉,思忖了一下方道:「嗯,这很有可能……毕竟延安城与樊城相对的便是即墨。」

宋承允并不晓得岑语俊与莫失所说的内容,在一旁听他俩说话就像是在打哑谜一般。可他在脑海里想着地图,又参酌着最近收到天耀各地的散兵似有不正常移动的情报,似乎知晓了什么。

「你们的意思是有……咳咳咳。」宋承允咳了几声,往四方看了一下附近都有些什么样的人……还好这个点儿还未有什么平头百姓来公厅洽公。

「咱们先找府尹问问,再到教练场去问问我父亲。」

岑语俊与宋承允同时点了点头。

因为岑语俊与莫失的缘故,三人直接进了府尹办公的厢房,他们才进屋,府尹便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来。

他一见来人是岑语俊与莫失,便起身向他们二人做了个揖道:「抱歉,今日的公文较多,都还未分类完毕……。」

「无妨。」岑语俊摆了摆手:「郑府尹,你瞧瞧是谁来了。」

郑府尹往莫失的身后看去,惊喜地道:「承允,好久不见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宋承允行了礼:「府尹,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嗬嗬,当官的哪有一日不忙的,你呢?邮驿局如何了?」

「还行……不过今儿是有重要的事前来打扰。」

郑府尹笑咪咪地说道:「我呀也知道你这位老朋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什么重要的事?」

宋承允将散兵的情报以及南方的情况向郑府尹说了说。

郑府尹点了点头,说道:「这事陛下应该是都知晓了,关于米粮还有那些物资的事,昨日公文已经下来了,米粮、盐、糖等民生必须用品已经开始统筹准备以防万一了。

至于其它的那些,陛下的意思是会找时间召集几个世家一起来处理,务必让商品能以稳定的价格做稳定的供给,至于差额……或许会由各州府帮忙补贴一些给提供的世家。」

「陛下有决断便好。我也能安心地往南方去了。」

「你要去南方?」

「是呀,我想去会会那些散兵、流兵,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郑府尹看了看莫失,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承允呀,你当年退了下来,选择了继承邮驿局,就别再掺和这些事了……不然……你往南方前先走一趟莫将军那处打探一下消息?」

宋承允听闻郑府尹的话思忖了一小会儿,眼眸锐利地扫过眼前三人,颇有深意地道:「看来郑府尹知道些什么隐情。」

「我是知道一部份,可我不方便说,让将军与你说吧。」

「好,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我未时初便要出城,现在就赶紧先走一趟教练场。」

岑语俊与莫失藉郑府尹同宋承允的对话,已确认南方的流兵事件十有八九与肃亲王南下的事情脱不了关系,再联想到那事为何不是找昊天岭处理而是找肃亲王亲自去,面上就更是黑了些。

「郑府尹,我同语俊来的时候都有骑马,可以向你借匹马给承允么?」

「没问题,我这儿还忙着,请你们自行去马房取马。」

三人向京都府尹道别后,匆匆地去马房取了马,直接火速赶往教练场去。他们一进到西边城郊的教练场,就有人去通报,因此,他们下马的时候,是莫纵迎了上来。

「纵儿,你怎么在这儿?」

莫纵笑了笑:「大哥最近都在忙儿童失踪案的事,没空管军队这处,所以今儿会到这教练场来,想必是有事找的父亲,可这会儿父亲正与赤羽营的罗将军在商谈,所以我来直接带你们去议事厅。

语俊哥、承允你们二位也一起去吧,这边请。」

三人跟在莫纵的身后,莫失边走边问道:「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愈来愈明显了,真的都往即墨去……现在已经有近二万的兵马集结在那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承允在民间比较不清楚……。」莫纵看了宋承允一眼,抿了抿唇才道:「天耀有人在即墨囤兵,意图不轨。」

宋承允蹙眉,「可即墨不是已归给了赫连帝国了么?怎会说是天耀的人。」

「赫连借地给那人囤兵。」

此话一出,四人皆沉默了下来。

宋承允虽已离了军队有三、四年之久,可对于一些事、一些人与一些关系还是清楚的。

此事若是找的肃安亲王出面,却非是十年前之后几乎有战事都出面的御王……他心里便有了个底,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四人进了操练场旁的议事廰里,罗将军正看着案上的图出神,倒是莫古抬头一见宋承允,那张常年正儿八经、严肃到能把婴孩吓哭的老脸也不禁有了松动的迹象,微微勾起了唇角。

「承允,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莫古一说完,罗将军也抬眸:「承允,好久不见了呢!」

宋承允向屋里的二人行了军礼:「承允向二位将军请安。」

「来、来,」莫古向面前的四位来人道:「你们都坐。」

宋承允坐了下来,看向眼前的二位将军,开门见山道:「在即墨囤兵的是贤王殿下?」

「你知道了?」

宋承允做了个揖:「属下不才,是刚刚才将前后情报串连后知道的。」

莫古点了点头:「是,就是那毛头小子……不知道他与赫连那处允了什么好处,让赫连帝君把即墨借他囤兵,依目前御王殿下的情报,那处预估最后会集结至少三万的兵力。」

「现在是谁去那附近坐镇?」

「陛下派了肃安亲王过去。」

「属下知道了……。」

「承允,你要去帮忙?」

宋承允默不作声,似是正盘算着什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十一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五十一-孩子们的去处

莫失觑了他一眼,看向莫古将军道:「父亲,现在延州以南的各种东西在运往北方时会被疑似流兵身份的人给打劫,商队都因货品物资在半途会被截走以及造成不少人员上的伤亡而不敢再北上,方才问过京都的郑府尹,他说已在昨日收到消息,开始统筹一些用品的事了……战备用的物资及补给方面……您这处也收到信息了吧?」

「嗯……物资方面已经在调度,京都城防业已加强,这不,我同罗将军正在商议下一步动作呢。」

「这么大的事儿,您也未与儿子说。」

「陛下就派你们俩去查儿童失踪案了不是?更何况,我们先布好一些事情,到时你们也差不多忙完,回来便能接上了。」

「可贤王这事算是头等大事……那即墨离这京都可是不远呢,急行军只要半月多……。」

「失儿,你当我天耀兵都只是摆设?更何况还有罗将军与你爹爹我在这儿坐镇呢!」

「是、是……儿子失言。」莫失垂眸,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岑语俊瞥了自己好友一眼,缓颊道:「莫将军,莫失这不是为天耀担忧么,毕竟这事如若是外人来欺负咱天耀就算了,偏生贤王就是个地道的天耀人还干出这等大事,真是让人……。」

莫古闻言叹了一声。

宋承允忽地起身向众人做了个揖:「属下等会儿未时便要离开京都往南,这会儿就先走一步了。」

「承允,你要南下?」

「是,属下是与巩氏的家主巩嵘一块儿去的。

属下现在既然知晓了实际情况,待属下到了延安城那处,会到肃安亲王那儿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肃安有你的协助是实力大增,真是太好了。」莫古颔了颔首,「一切保重及多小心。」

「多谢将军,」宋承允又行了个军礼,「属下先告退了。」

几人目送着宋承允离开,莫古开口道:「语俊,你们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当时失踪的孩子们被分成了两部份,被做了破晓女神记号的都从娼楼里给找回来了,可那些被做了夜之女神记号的孩子们到现在为止,一个都没有被找到之外,连个蛛丝马迹也查不到。」

「这可真是奇了,怎会找不到?你们没有审问那些人贩子么……?」

莫失摇了摇头,「怎可能没问,可审了老半天,用尽了手段那些人就是不晓得。

那些人只是配合将被标注为夜之女神要的那些孩子迷晕,之后便会有专门的黑衣人来带走,至于带去哪儿,他们并不清楚。

若是依语俊先前推论的……恐怕那些个孩子……已经都死了……。」

「你们是指夜之女神的神话?」

「是的,父亲。」

莫古抚着下巴想了想,「唔……那事若真的这么依神话来,我记得神话里蝙蝠出入的地点在森林里,你们有试着找过森林之类的地方吗?」

岑语俊转了转眼珠子,一手握着拳看似用力地拍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上,「欸!我怎么没想到呢!莫失,咱们现在就去找天岭!」

「蛤?找天岭做啥?」

「你忘了!他是在哪儿破的阵!」

「对厚!」

莫失同岑语俊急急忙忙地向莫古将军及罗将军道别,往御王府去。

昊天岭在书房里甫看完一份情报,就瞥见云颀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立在他身侧。

他闻了闻,老实说,那药汤并不若先前巩毓灵所喝的那似是整人的难喝药味……他垂眸,让思绪飘向远方。

不晓得毓灵这几日过得如何?

他在想到巩毓灵每回喝药汤的小模样时,不禁勾了勾唇。

云颀看到昊天岭的形容,想他目前应当是忙到了一个段落,便躬身道:「王爷,您该用药汤了。」

「嗯。」昊天岭瞥了一眼云颀,端起那碗药汤,轻飘飘地问道:「外头又飘雪了?」

「是。」

在云颀应声的一小会儿时间里,昊天岭已喝完了药汤,看似随意地把药碗一抛,药碗在空中转了一圈,便正正地落在云颀手中的拖盘上。

昊天岭左手拿着棉帕胡乱地擦了嘴,右手正提笔在方才看完的公文上批注。

「嗯,这情报就誊个二份,分别送往父皇以及莫将军那处各一份吧……嗬……说人人到,云颀,你运气好,刚好莫失他们来了,这下就不用你来誊写了,等会儿直接交给他们誊吧。」

云颀挑了挑眉,「是。」

昊天岭将那份情报放到了右手边,便好整以暇地看著书房门口。

云颀看着嘴角含着一缕邪笑的自家王爷,暗自为来人祈祷,脚步不停地往门口走,打算将药碗先端回小厨房去。

他出门时,果然见到莫失与岑语俊相偕而来。

云颀在他们俩面前站定,躬了躬身:「云颀见过公子岑与莫副将,王爷在书房里,请进。」

「好……这是药碗吧?天岭他怎么了么?」

云颀清浅地笑了笑:「多谢公子的关心,这只是冬令的补汤而已。」

莫失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嗯,那我们先进去了。」

岑语俊与莫失才大步地踏进书房,还未及得上与昊天岭说话,冥殇也跨进了书房的门坎。

昊天岭扫了眼冥殇,冥殇知趣地退到了一旁。

「天岭,不用让冥殇先说话么?」

昊天岭努了努嘴,淡淡道:「不必,你们二位手头上正忙着正事,会匆匆地赶来我这处怕也是有急事,你们就先说吧。」

二人坐了下来,莫失与岑语俊交换了个眼神,又瞧了瞧冥殇,才开门见山道:「天岭,你也知晓我们目前在专办儿童失踪的案件,现在救出来的孩子都是被标了破晓女神图腾的那些,可被标了夜之女神的那些孩子,到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找到,也没什么找人的头绪……。

方才我们去找我父亲时,他提到夜之女神的仆从经常出没在森林里……语俊想到你先前到山坳去破阵,我们想你这儿会不会有孩子们的线索。」

昊天岭一听,整个人的气息沉了下来,身上多了些肃杀的戾气。

岑语俊感受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感觉,轻声道:「天岭?你还好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十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五十二-孩子们的去处ii

昊天岭深吸了一口气,企图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

孩子么……犹记他被廉祯施术拉进血池祭阵里的时候,他在那血池底下确实是看见了许多孩童的尸体沉在那处。

那一张张原本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可爱小脸蛋,彼时却是成了各种各样面露痛苦、怨恨狰狞的扭曲小脸又或是睁着那与面容不符比例、空洞哀怨、懵懂无助的大眼,蜷缩着他们那小小的身子,就那样被推积成一座小山,静静地待在那血池底下。

他当时在那血池里见到那些孩子时,其实是无法想得太多、也无时间伤春悲秋的,他当下只能思考如何以最快、最短的时间去尽自己的职责,好尽量减低己方的损失并破了廉祯的阵式,将她抓住正法。

而今,语俊同莫失说道那些无辜冤死的孩子们,极可能是廉祯下令、又或者勾结了那些人贩子捉去的,这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令闻者很难不愤怒起来。

昊天岭也不例外,他既愤怒又痛心,尤以他眼下亦是个准父亲的角色,听闻这等恶事也是震怒。

可他才只是一感到愤怒而已,立即发觉体内的气血在瞬间就变得波涛汹涌,冷漠及怒气两个应当是相对的情绪,由底层无故地喧闹翻腾了起来,额头两侧的太阳穴跟着突突跳得厉害,甚至已经到了鼓胀得很紧绷的状态。

昊天岭正意欲平衡那些失衡,体内却是突兀地出现一股噬血的叫嚣声,接着那些叫嚣声延伸至耳畔,以肃杀挟带着一丝冷淡却又隐含着愉悦的声音道了句:呵呵,既然这么痛恨,杀了他们不就得了。

「天岭,你的眼睛……?」莫失惊道。

冥殇亦是发现昊天岭的异常,有些担心地欲往前:「主子……。」

昊天岭低下头来,迅速地以手遮在了自己的眉骨上,同时也遮蔽了岑语俊、莫失及冥殇三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他咬牙道:「没事,等我一会儿。」

至于他的另一只手隐则在袖中,拳头攥得老紧,手背上、臂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昊天岭在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后,终于平衡了体内翻腾的汹涌澎湃,耳畔那有如自言自语的耳语声也终于是停了下来,他身上的汗水在这大冬日里已是将中衣都给沁个了透。

可他不晓得自己双眸的眸色是否已恢复原状,手旁也未有琉璃镜可看,正犹豫时,云颀的脚步声进到了他的耳里。

昊天岭感觉到云颀的气场走到了自己的身侧,转头看向了云颀,眨了眨眼。

云颀一开始并不清楚昊天岭的意思,只是在看见自家王爷的紫瞳又见其动作,便心下了然,他以唇形向昊天岭道:「再等等。」

半晌,昊天岭又再次看向云颀,这会儿眸色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墨色,云颀便去端了杯茶到昊天岭的跟前,「王爷,您若舒服点了,就喝些茶水吧。」

昊天岭将遮在眉骨上的手放下来去接了云颀端过来的那杯茶水,抿了抿唇道:「也帮公子及副将上茶。」

「是。」

岑语俊与莫失见昊天岭面色恢复如常,皆松了口气,只是岑语俊做为昊天岭的挚友,他不免有些忧心及奇怪道:「天岭,你方才的眸色是怎么回事?」

昊天岭淡淡道:「破阵后附带的伴礼。」

「伴礼?看你不太对劲的样子,还好么?」

「还好,可能要一段时间才会好全。」

「难怪方才进来时见到云颀端了个空药碗出去。」莫失瞪了云颀一眼又道:「我就想那药味儿不若一般补品的味儿,你也是的,这么熟了,需要瞒着我们么?想来都不兄弟了。」

「莫失,你也别怪云颀了,他只是不想你们担心而已。

方才担误了不少你们的时间,你们提的事情……实话说,我上回破了奇门遁甲阵后是直接与那廉祯道姑对上,那时我……确实是有见到一些孩童的尸体,若那些孩童就是人贩子带走的那些,或许能在廉祯命人建的屋子附近找到那些孩子们……。

我这儿正巧就有那些屋子所在地的情报,云颀。」昊天岭说到末了,目光看向了云颀。

「是,属下马上拿过来。」

云颀到架几案上去拿了一张被折迭收起的图回到了书案这侧,将地图摊开在了书案上。

「全部统共有四十九处,遍布在全中土大陆上,目前我已破了一处,还有四十八处……。」

莫失与岑语俊交换了个眼神,「那这图让我们誊一份,我们好赶紧开始找那些孩子。」

昊天岭抬手,「先别着急,这些地方在建好的时候就已经被封闭起来,里头的人出不来,而外头的人进不去,根据先前那些江湖人士所言,我想那些孩子并不在这些地点里头。」

他顿了顿,「依我先前所见,廉祯道姑要行事的时候,不会是只需要一、二个孩子,通常需要的至少会是几十个孩子,而且是活生生的孩子。」

「我明白了,天岭你的意思,我们要找的是这些地点附近能养着几十个孩子的地方吧。」

昊天岭看着岑语俊点了点头,「没错。」

「太好了,这下有线索可以查了。」

「你们可以先将这线索挑重点上呈给我父皇,跨国寻找时会需要他向其它国家知会及要求协助,我想这样你们查的时候也会比较顺利。

而且,不排除咱天耀的孩子们只是被带往临近的地点,我们就从国内开始查,其它国家接到地点的通知,相信也会派人去寻……毕竟孩童失踪这事已是让中土大陆各国都人心惶惶了。」

「好。」

「天岭,你还需要亲自去破阵么?」

「要,那些阵有隐患,绝不能留……。」昊天岭垂眸似是有些隐忍,复又看着两人道:「只是廉祯逃脱了,我现在正在等她的行踪确认后才能再出发。」

「你的身子不打紧么?」

「还行,」昊天岭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也休养得差不多了。」

他拿起了放在书案右侧的情报在空中摇了摇,「对了,这是我二哥的情报,还麻烦你们二位誊个二份,帮我送去给莫将军及父皇。」

「是关于他那只私军的?」

「是,你们也是时候该了解一下他想做些什么了,到时才好帮忙。」

「我们来这儿前听承允说了通州、延州北方有流兵在掠夺运往北方的物资,几个世家的东西都被拦截,现在无人敢将物资运往北方。承允说他为了这事,今日未时要同巩氏的家主巩嵘一道往延安城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十三 -孕吐

「嗯,流兵的事我知道,倒是没听说过巩老爷要南下……承允有说他南下会去肃安亲王那处帮忙吗?」

「唔……我看承允的意思是,会。」

昊天岭轻轻地哼了一声:「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冥殇,你手上的情报是关于流兵这事?」

「是的。主子,情报在这儿,那些物资囤积处已经查到了。」冥殇将二份情报上呈,「另一份是廉祯道姑的事,她已经在一线天那处中了元谷药师的陷阱被捕了,详情都写在情报之中。」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冥殇应了声,以眼神示意云颀一道离开书房。

昊天岭展开了那封南方的情报仔细地瞧,岑语俊则是有自知之明地拿着要誊写的情报到一旁那张云颀平时使用的书案上开始抄抄写写。

「怎么样?」莫失问道。

「你自己瞧吧,瞧完一样也是誊写个二份,与先前那份兵力布署动向一块儿送往我父皇及莫将军那处。」昊天岭将情报递给了莫失。

莫失点了点头,「好。」

日子平静地过了数日,虽然屋外每日多多少少还飘着零落的雪花,不过巩毓灵的风寒已是养得差不多了。她晨起时瞧自己的状况还行,便想再加入照顾孩子们的队伍。

在她养病期间,孩子们生病的情况有如是在玩蹴踘,病好的将「球」随意地踢往谁的方向,莫名接到「球」的人就会跟着加入生病的行列。

她虽然一直在屋子里休养,可多少会听帮她送餐来的阿姨说说孩子们的情形,所以她一能出房门,第一件事就是到孩子们的居所去瞧瞧他们的状况。

孩子们的居所是一间长屋,约莫是因为天冷,阿姨们怕没生病的孩子吹风着了凉、又怕已生病的孩子受寒会加重病情,因此长屋的窗户,没有一扇是打开的。

巩毓灵一到了那儿,在院子里看见长屋的窗户紧闭,眉头就先蹙了起来,她停下进屋的脚步,转身往大厨房去。

她到厨房拿了一瓶烈酒,又借了个铜盆,才回到孩子们的长屋去,将铜盆放在门里,倒了些烈酒进去后,往屋里走去。在路过第一扇窗的时候,巩毓灵将窗户支了起来,开了个透气的缝。

「欸,毓灵,妳能出房门了?」辛姨要出长屋去换盆水,见到正在开窗的巩毓灵,关心道。

「辛姨早,托妳的福,我终于是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不过这几日好冷,妳这样开窗小心又要受寒了。」

「多谢辛姨的关心,是杰少爷吩咐我这么做的。」

「杰少爷?他不是同老爷子南下了么?」

巩毓灵笑了笑,「都怪我病胡涂了,到现在才想起来……上次杰少爷帮我看病时说过,说虽然屋子梁下的两侧已经有了雕花的小漏窗,可屋子里时不时还是得要通通气儿才行,如此才孩子们才不容易一个接着一个生病。」

「这样呀……,那妳瞧瞧该怎办就怎办,阿姨先去换盆水。」

「好。我先看一下孩子们。」

巩毓灵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开了几扇窗,见到几个在屋里的孩子几乎都是红着小脸窝在被子里哼着不舒服,她看得很心疼。她除了帮他们将被子松开,别因包得太紧而无法散热之外,也一直在心里想着该如何做会比较好。

像这样的群聚感染如果是发生在自己的时代,通常都会建议将健康与生病的人隔离治疗会是比较好的方式,可这儿……有地方么……?

她忽然想到自己居所的三间房,除了自己住的那间之外,左右两侧皆是空房,当初是巩老爷怕她的家人前来会合时无处可住而预留的,眼下正好能直接拿来当隔离的区域而无须再惊动别处。

巩毓灵高兴地拍了下手:「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兴匆匆地往屋外走去,在门口以铜盆里的烈酒洗过手后,到大厨房去找张妈。

「张姨,妳忙完了么?」

张妈看着笑脸盈盈的巩毓灵关心道:「毓灵,妳能出房门了?」

「托妳的福,差不多好了呢。」

「那就好,妳还怀着身子呢,各方面都得要注意才行。」

「我知道的,谢谢张姨。」

「哎呀,妳方才问我什么?」

「张姨,是这样的,杰少爷先前帮我看病时同我提到孩子们若是一直轮流生病,最好是能够让病了的孩子与健康的孩子暂时分开住,如此孩子们比较不会一直互相传染。」

张妈一脸狐疑,「杰少爷有说过这样的话吗?阿姨我怎么好像没印象。」

巩毓灵闻言面上一派平静,心下却是道了个糟糕。她想起来,那日巩亦杰来为她看病时,可是张姨领着他到自己的屋子来,而张姨关心她的病情,全程好像都待在了屋子里……。

她脑筋动得很快,直接打了个哈哈,「嗬嗬,总之杰少爷是这么吩咐的,我思来想去,我房间右边的那大间房看来很适合养病,想把那处收拾收拾,好让病了的孩子们搬过去养病,阿姨妳能帮帮我么?」

「喔!行呀!我这处也忙得差不多了,再挑个菜便有些空闲时间了……。」

「要不要我也来帮忙挑菜?两个人做会比较快。」

张妈将巩毓灵上下打量了一小会儿道:「早上到现在还没见妳在食堂用过早点,妳要不要趁我挑菜的时候去吃一下?这病才刚好,可别大意了。」

「好吧,谢谢阿姨。」

巩毓灵与张妈二人将食堂这处的事情完事后,便一起去把巩毓灵说的那间屋子给收拾好,随后又找人挪了几张矮榻搬进屋子里,再待到中午的饭点结束,她们请几位壮丁帮忙将生病的孩子都移入屋子,「隔离病房」的一切总算都顺利大工告成。

所有的人要离开屋子的时候,巩毓灵请他们都以铜盆里的烈酒净过手后才能离开,虽然他们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巩毓灵所说的做了。

「毓灵,用这酒洗……?」张妈还未说完,巩毓灵已是冲出房门,往西间去。

张妈看巩毓灵冲出去的势头不对,便也紧跟着她,见她在西间外洗漱的水盆旁呕吐得厉害,当机立断地回屋里帮她倒了杯暖呼呼的茶水过来。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五十四-突遇生产

巩毓灵这一吐是吐得昏天暗地,她原本就吃得不多的午饭在开始吐的时候,就已吐个精光,可这阵呕吐却是一直持续到她吐得眼前发黑,才停了下来。

张妈自端了茶水到她身旁便一直抚着她的背,待到她吐得差不多的时候递上了茶水。

「毓灵,妳还好么?」

「张阿姨,谢谢妳……。」巩毓灵以茶水漱了漱口,有些虚弱道。

张妈见她难受,便宽慰她:「这个月份难免会吐,过段时间就好了。」

巩毓灵点了点头,张妈又道:「或许是因为妳病还没好全,所以吐得比较严重,妳先去歇会儿,就别操心那些孩子们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阿姨们都是过来人,知道有身子的人的不容易。对了,看妳吐成这样,恐怕也是比较容易觉得累吧,这时候真的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比较重要,这样孩子也会长得比较好。」

「好,谢谢张姨。」

巩毓灵听话地去屋子里躺着休息,她睡了一个时辰,起身后觉得精神头不错,吃了小半碗张妈端来的粥后没再吐过,便去隔壁屋子帮忙照顾生病的孩子,这期间也未再吐过。

日子又过了二日,在这二日里,巩毓灵只要用了午饭,饭后都一定会孕吐得厉害,而且一日较一日吐得更凶。

这让巩毓灵觉得有些奇怪,她这回吐的时候,也不禁在心里头琢磨了起来。

听说孕妇都是容易对味道、食物等等东西敏感,而这一敏感,最直接的反应便是孕吐。

也有说法是孕吐反应愈严重的,肚子里的小宝宝其实是愈健康。

可如此愈吐愈凶是正常的么?

还有孕吐是会挑时段的?

不是听说晨起时才是最容易孕吐的么?

她回想着是不是这三日午饭中有什么相同的东西造成自己容易吐,但……这三日的午饭……那些品项并未有什么重复性,自己在吃的时候也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那如何会在饭后才有吐的反应?

还是说因为那些东西吃下去与胃酸相互作用后才产生让自己不舒服的感觉?

她正想着,打算将每日饮食的内容都记录下来,忽闻食堂附近有骚动的声响。

巩毓灵因为吐得差不多了,就以茶水漱了漱口,连忙往食堂那处去瞧瞧是否需要帮忙。

她赶到食堂那处的时候,骚动已经移往临近食堂最近的屋子里,她凑了过去,听到有人喊着:「快、快去请坐婆过来!」

那人一喊,有两名男子飞快地往义庄外跑。

巩毓灵没往屋子的门口挤,而是到一旁还开着的窗户往屋里头瞧。她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被一名男子搀扶着,而张妈与辛妈两人则利落地在床榻上已铺好的垫被上再铺上一层油布。

「快、快让媛援在榻上坐下来!欸,在门口站着的,还不快去让人多煮些热水端进来,媛援恐怕是要生了!」

「好、好,马上去。」

「嗳,还有麻绳、长布条及多一些的棉帕别忘了。对了!多拿些暖盆子进来保持屋里的温度还有孩子要用的包巾!」

「好嘞!」

张妈看向男子,「好了,顾安,产妇受不得风,你把窗子都关了之后,就到外面去等,记得将门带上。」

「知道了!」

随着窗户被关上,巩毓灵也看不见屋子里的情形,她将张姨及辛姨先前向其它人纷咐的东西记着,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生产时会需要用上麻绳。

张妈她们要的东西很快便备齐并送进了屋子里,巩毓灵在门口帮忙核对有无缺漏。

那些需要的清单之中最早被送进屋里的,是那条麻绳及白色的长布条,跟着麻绳一起送到的还有一个草绳结成的环。

那草环被做成了一个一字下方紧邻一个圆形的形状,一字两端的末尾略微上扬,圆形之中还垂着一只铃当,据说是破晓女神赐予生产时能顺利的一个护身符,因而那护身符才送来,便立即被挂在屋子门口的门板上。

屋外的众人随着需要的东西一样样送进屋里,逐渐地冷静了下来,嘴里念着祝愿媛媛生产平安的话语,再朝着那护身符合掌躬了躬身子后,便该做啥就做啥去了,不一会儿,院子里剩没几个人站着。

半晌,屋里开始传来断断续续女子疼痛呻

吟的声音,可坐婆却还没到。

顾安是院子里几人中最着急的,他不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又朝着义庄大门的方向望去。

「绍儿,你嫂嫂在里头好像很疼,你能不能帮哥哥跑一趟,去看看刘坐婆到底人在哪儿。」

「哥,你别急,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嫂嫂又是头胎,不会那么快的。」

「你又没生过,你怎么知道,而且……。」顾安话说到一半,见到先前去请坐婆的人回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那二位男子回来的时候,二人中间还夹带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他们合力一左一右地架着那妇人的膀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巩毓灵见那妇人的脚几乎是未着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为妇人感到疼痛。

两位去请坐婆的人到进了院子,才将老妇人给放了下来。

老妇人落地后忍不住道了句:「你们年轻人也真是猴急,老婆子我被你们这样一架,简直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晃得给散了。」

「还不是婆婆您走得太慢……。」带刘坐婆来的其中一人嘟哝道。

刘坐婆瞪了他一眼,甩了甩手,不客气地往四方瞧了瞧,当她看见房门上挂着的护身符后便自发地往那屋子的方向走,未曾想面前会忽然来了个年轻人挡道。

「刘坐婆,快快,我媳妇儿在里头好像很疼的样子……。」

刘坐婆看着眼前面色焦急的年轻人道:「生孩子就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哪有不疼的。」

「可先前我媳妇儿给你还有药师瞧的时候,都说她至少还要一月才会生,这会儿怎提前这么多……?」

「哦,生孩子呀就是这样,谁也说不准孩子何时会想要提早出来。」

顾安张了张口,还要说话,刘坐婆却是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里头用具都齐了么?」

「应该都齐了。」

「好,那傻小子你就别妨碍老婆子了,老婆子先赶紧进去帮帮你媳妇儿阿。」

「好、好,坐婆妳快进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五十五-母女相会

刘坐婆进屋子的时候,巩毓灵不自觉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因为如此,她便由打开了的房门看见了里头的情形。

虽然只是一瞥、虽然中间还隔了层纱帐,可巩毓灵却已是清楚地看见先前送进去的麻绳这会儿已缠上了白色的长布条,从高高的房梁上悬了下来,而媛媛口中咬着一支卷起来的棉帕,双脚打开,以高跪姿跪在床榻上,双手紧紧地抓住那条悬下来的麻绳,好似抓紧那麻绳便能减轻她生产的痛苦。

张姨与辛姨一个在前方扶着媛媛让她不会因为用力过度重心不稳摔着了,并同时注意她的各种状况,另一个则跪在媛媛的后方弯下腰,看着媛媛的下身,注意胎儿是不是已经有娩出的迹象。

一切看似生产顺利的形容,可坐婆看见里头的光景后,方才沉稳的面容却是有些变色,她急急地进了门,赶紧把门给关上,巩毓灵听见她说了句:「不是头胎么,怎会这么快?」

再后来巩毓灵便听不清里头说了些什么,可她感觉到刘坐婆似乎对于媛媛的产程速度感到讶然。

难不成媛媛这产程是有问题的……?

如果有问题,是否应该先去请个大夫守在这儿呢……?

做为一位准母亲,自己亦是在不久之后便要遇上生产这事儿的人。巩毓灵一想到生产其实是一件高风险的事儿,这时代的医疗水平不晓得是高到哪儿,她不禁以左手抚上了自己尚是平坦的小腹,忧心地守在院子里。

「毓灵、毓灵!阿姨可终于是找到妳了!」

巩毓灵闻声往院子入口瞧,看见黄妈急着小跑进来,她赶紧走上前道:「黄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是小叶子!小叶子这才好没两日,方才又发烧起来,现在全身滚烫得很。」

「真的么?」巩毓灵也有些急了起来,小叶子因为不是足月出生的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而且他上回受风寒才好全没二日,根底都还未养足,现在又病了。

她看着黄妈道:「可杰少爷同老爷子出远门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杰少爷不在,只能抱他出去找大夫看病了,只是我现在找不到妳张姨跟辛姨,我又不能放着那些病着的孩子抱他出去看病。」

「方才媛媛吃过午饭后就突然要生了,这会儿张姨跟辛姨在那屋子里帮忙助产呢。」巩毓灵指着门板上有挂着草环的屋子道,「妳们不放心我去照顾生病的孩子们,那不如就让我带小叶子出去看病吧,才一个小叶子,我再戴个口罩,应该不会被传染的。」。

黄妈咬着唇有些为难地道:「唔……好是好……可……。」

「还有什么不妥么?」

「巩家大宅那处不知是怎么了,明儿就算是月底,可银两却未如往常在今日拨过来义庄,既然没有银两可以看病,小叶子势必就只能抱去养病坊那处看病了。」

「那处的大夫医术不好么?」

「养病坊那处的大夫是由朝廷派遣的,医术虽不如咱杰少爷,可也还算是可以,而且呀,看病还不需诊金,只是那看病后开的方子……抓药的时候还是得付药金的,还有就是路程远了点……。我想,我们分头先去凑一下药金再送小叶子去看病吧。」

「没关系,阿姨妳先去照顾孩子们,药金我来想办法就好,我先赶紧带小叶子去看病。」

「好,其它孩子阿姨会照看好,麻烦妳带小叶子走一趟了。」

巩毓灵点点头,「麻烦阿姨在屋子里加一床给小叶子好让他休养。」

「好。」

小二十三此时正在御王府的书房外等着给昊天岭做巩毓灵的定时回报,可今日恰好是昊天策、雪晴依约带着古瑜珍及周正来到御王府的日子,他只好先候在那处,等他们的会面结束。

昊天策一行才在前院大厅里落座,侍卫便通报古老爷已携着古夫人候在府门外。当古瑜珍听到这通报时,她面色显得有些紧张,扭头看着周正,周正则是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她。

昊天岭见状,开口道:「周二老板,你确定要娶古二小姐为妻?」

「是。只是听说琮瓍人习俗较其它国家不同,还请殿下们为在下多美言美言几句。」

昊天岭看向周正身旁的古瑜珍,古瑜珍确实是与巩毓灵有七、八分相似,这或许也是为何当初赫连宸想假借古老爷的手让巩毓灵离开自己,便与古老爷说古瑜珍被自己带到御王府的原因吧。

不过要说起给人灵动的感觉,巩毓灵恐怕是要古灵精怪得多,这大约是从小所处环境及教养方式不同而成的迥异气质吧。

「古二小姐呢?妳是真认为周二老板是妳的良人,还是妳只是想报恩?」

古瑜珍面泛桃花,带着些女儿家的娇羞回道:「回殿下,瑜珍是真心喜欢周二哥哥的,并非是因着什么报恩的缘由。」

「周二老板对妳好吗?」

古瑜珍点了点头,看了眼周正才道:「回殿下,他对瑜珍很好,也很尊重我们彼此之间的不同,还教会了瑜珍很多东西,那些香料真的是很有趣呢!」

昊天岭颔首道:「那好,本王会为你们做主。」

话落不久,管家领着古老爷及古夫人进门,古夫人一见到古瑜珍当下便挣开了古老爷的手,也不管该先向大厅里的几位殿下行礼,就直接冲上前去抱住了古瑜珍泪如雨下。

「珍儿、珍儿!真的是妳么?娘找了妳好久……先前御王把妳给藏了起来,不让娘与妳见面!」

古瑜珍略显尴尬,她先前已从雪晴那处听闻自家娘亲错把德安郡主当成自己相认,还一心以为是御王阻饶她们母女俩团圆的事,也因此,自家娘亲在见不到德安郡主后便因思念过度而导致病情更为加重。

当她与周正接到消息在返回的路程绕了一趟金阁寺、求了个平安病愈符后终于来到了京都,彼时娘亲却已是虚弱得不允许情绪上过于大起大落,而她除了怕与娘亲相见会过度刺激娘亲之外,也很怕娘亲不舍她离开身旁而反对自己同周正的婚事。

于是,她与周正便同自家爹爹商量,以「病好到能外出,才能见到女儿」做为一个诱因,再配合上周正与母亲的大夫商谈后调制了能帮助病情加快好转的香料给娘亲做熏香,才有今日母女相见的机会。

可一见面,自家娘亲就先同自己告了御王一状,这……这要如何让御王殿下能为自己讲婚事呢!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十六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五十六-母女相会ii

古瑜珍不由得扭头看向周正,周正朝古夫人的方向努了努嘴,古瑜珍心下了然,便轻轻拍着古夫人的背安抚,好舒缓她的情绪。

待到自家娘亲哭得缓了,古瑜珍放开她并与之对望:「娘,珍儿让您担心了。」

古夫人闻言面上一喜:「珍儿,妳、妳的记忆都恢复了?」

古瑜珍笑着道:「娘,珍儿从来没有失忆或忘记过您……其实珍儿前些时日就到京都了,可您的病实在是不能大悲大喜,所以珍儿到现在才能与您见面,您瞧,这是珍儿同周二哥哥一道去金阁寺为您求来的平安病愈符,」她边说,周正已将那符放到古瑜珍的掌心,「希望您的病能快点好全。」

古夫人眨了眨眼,从古瑜珍的手中接过了符,疑惑道:「珍儿……妳没骗娘?那先前长得与妳一模一样的姑娘是谁……?」

古老爷上前牵了爱妻的手,「绮珍,咱们先向厅里的几位殿下请安吧,莫失了礼仪了。」

古夫人这才发现这厅里可是还有好几个大活人在,其中有三位是坐在上首的位置,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了丝帕擦了擦泪水,由着古老爷带着她走到大厅中央行礼。

「草民古瑜德,携拙荆程绮珍见过御王殿下、见过瑾王殿下、见过晴公主殿下。」

「古老爷免礼,二位请上座吧。」

「多谢御王殿下。」

古夫人好不容易与失而复得的女儿相聚,自然是坐到了自家女儿身旁的座位上,也是在这时,她才仔细地瞧了瞧古瑜珍身旁坐着的那位年岁约有二十多的俊逸男子,而自家女儿似乎与他一副过从甚密的形容?

她忽地,心中有了不安的感觉,眉头便拧了起来。

「珍儿……妳给娘说说,那时咱们家被追杀,妳同奶娘还有几个丫头片子躲哪儿去了?」

「珍儿……。」古瑜珍回忆起当时的事,还真是有些不堪回首,她闭了闭眼道:「总之珍儿现在平安在这儿,不也说明珍儿没事儿了嘛,还说那些做什么。」

古夫人见自家女儿的小脸纠结,可见当时的情形一定是很不妙,她联想到自古暗地里总是会有许多龌龊事,女儿会不会已经被人给……她有些后怕,她将身体往前倾,握住古瑜珍的双手颤抖着问道:「妳奶娘呢?」

「奶娘她……。」古瑜珍欲言又止、眼神闪躲,苍白的小脸到后来干脆看向了周正。

古瑜珍身旁响起了一道温和的男声道:「夫人,瑜珍的那段过往不是很愉快,她不太愿意提起,还是由在下来说给您听听。」

「你是……?」

「在下周正,是赫连帝国周氏现任家主的二儿子,我们世家世代专营香料生意,而香料与医又脱不开关系,也因此,世家中时不时会出几个医术不错的药师大夫。

由于在下接的是香料部份的生意,便需要经常在中土大陆各地走动,寻找合适的香草、香料货源。

因为这样,在下在上季中,出发往南祁山时,在路上遇到的瑜珍。

当时的她正被人贩子押着要卖到青楼去,又碰巧遇上了人贩子之间黑吃黑的打劫,在下路过时见瑜珍与几个女孩十分无助的形容,便将她们带到隐蔽处去躲藏,之后再一一送回家去……那些细节,眼下这三言两语之间也难向您解释清楚。总之,瑜珍她没事,您不用担心。」

古夫人点了点头,眸中泪光闪闪地道:「都怪娘没保护好妳……。」

「娘,珍儿现在不是好好地在您面前么……,您别再担心了。」

「嗯……,」古夫人哽咽道:「这位周郎君,真是谢谢你。」

「绮珍,妳能那么快离开床榻出门同女儿相聚也是这位周郎君的功劳。」

「哦?」古夫人望向对面的古老爷,「此话怎讲?」

「这位周二老板特地向妳的药师问了妳身体的状况,为妳调制了帮助身体恢复的熏香,妳才能那么快与珍儿相见。」

古夫人回想了想:「没想到那闻起来十分细致的香会是周郎君调的,周郎君真是位青年才俊。」

「承蒙古夫人的喜爱,在下调的香料能帮助到古夫人、为夫人尽份心力在下也感到很高兴。」

「是呀,娘,香料很有趣呢,而且周二哥哥还带我去看了香草园及香料的制作过程。」

「嗯……?」古夫人擦干眼泪,看着眼前恍若一双璧人的周正与自家女儿,再往古老爷那张老脸看,无声地询问着。

古老爷收到自家夫人的疑问,并未解释,而是看向上首的昊天岭。古夫人见自家老爷往上首看去,眼神自然也往昊天岭身上瞧。

「不知古夫人觉得周正这人如何?」昊天岭正色道。

「唔……依小女子所见,周郎君看来相貌堂堂,人又义气,虽然经商,却是个正直的人。」

「古夫人觉得他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么?」

「托付……?」她看向自家女儿,古瑜珍娇羞地低着头,手指头绞着罗裙,古夫人知女莫若母,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她想到方才周正好像说他们周家是在赫连……?

古夫人蹙眉看向昊天岭:「殿下的意思……是要为周郎君同小女赐婚?」

「夫人见周正与古瑜珍一起的感觉如何?」

古夫人又看向周正及自家女儿,虽然先前她还沉浸在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可她们俩递那病愈符给自己的时候,从细微动作之中是能看出她们之间的情谊可不止是朋友那般,「珍儿,妳……妳喜欢周郎君?」

古瑜珍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得更低,她那红似火的小脸已经出卖了她心中的想法,古夫人于是看向了周正:「那周郎君的意思呢?」

「在下从未婚配过,救了瑜珍虽是在下不经意遇上的事,可瑜珍是个善良好学的女孩儿,与在下又是相知相惜,在下是真心想娶她为妻。」

「可……。」

「本王知道古夫人才将女儿找回,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可他们俩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又互相爱慕,古夫人不妨有成人之美。」

「老爷……。」古夫人求救似地看向古老爷。

「绮珍,珍儿能在遇难时遇上一个好对象是她的福气,妳也是希望她能幸福一生的,对不?」

「老爷,你早就知道了?」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十七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五十七-血盟的解除方法

「绮珍,周正都亲自送香料来了,我怎会不晓得呢。」古老爷看着深爱的妻子道:「他第一次同瑜珍送香料来的时候就向我表明心迹了,他说他已同周老爷提了这亲事,周老爷并不反对,还非常高兴地派人送了一些少见的香料过来。」

「可珍儿芳龄才十六……我舍不得她那么早出嫁。」

周正微笑道:「夫人,在下打算将香料铺子扩展到琮瓍去,您府上的附近亦会开上一间店铺,如此,即便瑜珍出嫁后,您还是能经常见到她的。」

「这……。」

「绮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瞧他是真心对咱们珍儿好的,珍儿一定能像如珍嫁得一样好,就应了她们吧。」

一直未开口的雪晴也开口说道:「古夫人,这段日子周正与古瑜珍都是住在瑾王府里,本宫同瑾王都亲眼见到周正对古瑜珍的呵护,妳可以放心的。」

古夫人抿了抿唇,「这是珍儿的终身大事……。」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可珍儿一定要由古府出嫁才行。」

「那没问题的,周氏上下这会儿已经开始在操办婚仪的事,待交换庚帖的时候,家父定会亲自带着聘礼到贵府提亲,礼数上一定会做足的。」

古老爷对周正的说法极为满意,他不禁微笑颔首。

昊天岭道:「那这桩亲事就这样定下了,虽然你们都不是天耀的百姓,按说并不该由本王来赐婚,不过本王既与几位有缘,大婚那日也一定会送上一份厚礼。

周正、古瑜珍,恭喜你们即将互结连理,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能互信、互重,永结同心、幸福恩爱。古老爷、古夫人,本王在这处先向你们道喜了。」

周正及古老爷一家闻言皆站了起来,向昊天岭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

「还请殿下到时能拨冗参与小女大婚的宴席。」

「本王会派人前去的。」昊天岭顿了顿,「古老爷,本王另外有点事儿,不知能否与你借一步说话。」

「那……。」

「夫人她们就先在这儿聚聚吧,我们到偏厅去谈便行。」

「是。」

昊天岭、昊天策、雪晴、古老爷并云颀、潇潇等人将大厅留给古夫人母女叙旧及让周正表现女婿「力」的机会,便一起到了偏厅。

几人在偏厅落座,管家为众人上茶,古老爷首先站了起来向昊天岭做了个揖。

「御王殿下,草民感谢殿下为草民寻回爱女,更感谢殿下不计较草民为赫连皇太子所骗,对殿下做出不敬之事,草民在这儿为自己及拙荆的冒犯向殿下道歉,请殿下海涵。当然,若殿下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还请殿下告诉草民,草民定将全力以赴,为殿下解忧。」

昊天岭勾了勾唇道:「眼下本王就有件事想请古老爷帮忙。」

「哦?还请殿下明说是何事。」

「本王听说贵国信奉火神教,有自己一套独有的厉害巫术,而贵国巫女们的巫术亦是十分了得,有一事想请教于你。」

古老爷蹙眉道:「没想到殿下对于我国的事如此清楚了解。不晓得殿下想知道的是什么?草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古老爷有听说过血盟吗?」

「血盟……?殿下指的是什么样的血盟?」

雪晴闻言,知道有戏,顿时双眸放光。

她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古老爷所知道的血盟有哪几种?」

「血盟么,主要是以血或者精气、生命等等做为祭仪的引子,在祭仪中立下誓约的方式。

这法子通常使用在约束方面。同意加盟的人为表示忠诚自愿加入血盟,会让血盟汲取自己身上能做为引子的血或精气、神等,让血盟能在辨识自己之后监督自己的行为。加入誓约者一旦违反誓约,会被血盟最初开启订定时所订下的惩处方式反噬以作为惩罚,因此血盟并没有所谓的种类,完全是看誓约是如何下的。」

「那血盟有解的方法么?」

「有是有,通常要以第一位创建血盟的立誓者或者第一位立誓者认可的继任者的血为引,以开启血盟誓约,如此才能更改血盟的内容。」

昊天岭淡淡道:「古老爷,那你有听说过有人会在定情物上附上血盟,收了定情物者如未嫁给赠予者便会化为一滩血水的例子么?」

古老爷掂量了一小会儿后道:「殿下有遇上这种事?殿下所说的这种血盟……据草民所知,我国皇室是一直都有用这类的血盟。

草民身为言官,这事还是知晓的,我国皇室的血盟主祭物是放在宗庙里,至于血盟的『触角』则是放置在做工精美的发簪上。

那些簪子平日里被供奉在宗庙里的案上,当需要联姻,又或是遇上心仪的对象时,皇子会先将发簪置于胸前心藏的位置,让血盟先辨识现在要缔结婚约的皇室成员是谁,之后,再将那支簪子插入对象的发上,发簪便会吸取女方的气,将这门亲事结成。

如果女方未如约在一年内嫁给那位皇子,又或是女方嫁给了他人,在她拜堂的那日午夜,女方便会被化为一滩血水以做为失约的惩戒。」

「这样的血盟是只有琮瓍皇室才有么?还是古老爷亦听闻过中土大陆的其它皇室也有使用类似这样的血盟?」

古老爷仔细地想了想,才答到:「草民不曾听闻过……而且,按说,血盟的源头也是属于巫术的一种,他国皇室应当是不会有这样的能力才是。」

「那贵国这结亲婚约的血盟既然由来以久,要解除总不可能再找第一位创建血盟的立誓者,这得要如何才能解除?」

「唔……这个嘛……。」古老爷面有难色地道:「要解除婚约也不是不行,可……首先要请那位结下婚约的皇子写下休书,将休书裹住簪子后焚烧,并在焚烧的过程在休书上滴下一滴左手无名指上的血,如此才能解除那纸婚约。

只是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皇室成员怎可随意取血……。」

昊天岭点了点头,「只有这种方法?」

「基本上只有这方法可行。

毕竟您问的血盟是方才所提的皇室血盟那类,那些皆是自古老的时代流传至今,且那些血盟最初定是由当时巫力高深的镇国巫女所下……可若休书并皇子之血真不可得的情形下……那便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取消婚约……。」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五十八-落胎药

雪晴见古老爷踌躇犹豫的形容,她紧张道:「古老爷就直接说说看吧,那至少是另一个办法!」

古老爷沉声道:「普天之下有许多事的定律是一样的,好比强者为王这事,巫力同样也遵从着这个定律,因此自古以来时不时便会出现这类的比试,比看谁的巫力深厚、谁的巫阵能在天地之间引起较强的共振,便能造成较大的影响……草民想,只要能找到比先前创建血盟之人更强的巫力持有之人,便能不问代价地强行破了那个血盟。」

雪晴闻言苦笑着看向昊天策,又看向昊天岭。

「古老爷,那你晓得现在在贵国国内巫力最强的是谁么?」

「回公主殿下,是敝国现今的镇国巫女——朱诺。」

「朱诺?」雪晴看了看昊天策,不确定地道:「本宫……本宫记得,贵国的镇国巫女不是已失踪多年了?」

「是……。」古老爷不明所以地看了昊天岭一眼。

昊天岭淡淡道:「据说是在十年前三国联军那一战的前后失踪的。」他忽地勾了勾唇:「古老爷,有一事,本王在此随口说说,你听听就算了。」

「殿下请说。」

「十年前那一战之中,损失最惨的国家是谁,而得到最多的国家又是谁?偏巧守护贵国的镇国巫女亦差不多是在那时间点不知所踪,不晓得贵国是否有去那个丰收之国查过……?」

古老爷略想了想道:「这……。」

昊天岭轻笑了一声,「这也只是本王忽然来了的想法,还未证实什么,不过,或许古老爷回国复职后,能同贵国的国王陛下提上一提,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是,多谢殿下的提点。」

雪晴急切地问道:「那除了镇国巫女之外,还有其它人选么?」

古老爷略显尴尬地道:「由于朱诺在我国是位青出于蓝、更甚于蓝的巫女,其它的巫女就显得平庸了……草民得回国再为殿下们问问看。」

「好吧,就劳烦古老爷了。」

「不会的,只要殿下您别让草民背叛自己的国家,草民都会感恩您为了拙荆、为了瑜珍所做的一切而尽力的。」

「嗯。那本王就在此先谢过古老爷了。」

「是。」古老爷见昊天岭找自己的事似乎说得差不多了,便躬了躬身子:「如果殿下都吩咐得差不多了,那草民便先退下了。」

「去吧。」

「草民告退。」

古老爷向二王一公主做了个揖,便离开了偏厅。昊天岭待古老爷一走,起身道:「余下的事,咱们到书房再说吧,二三在那处正等着汇报。」

「好。」

「二三,你说郡主今日午饭后孕吐得比昨日严重?」

「是。」

笃、笃……昊天岭的食指在书案上以固定的节奏敲击着。

「岭哥哥,有什么问题么?」

「嗯……云颀,你去请庆长药师过来一趟。」

「是。」

云颀躬身要退出书房,往琉璃居去,走到门口时,遇上了一个也是守在巩氏义庄的暗卫进来,他停下脚步,在书房门口等着。

书房里的一众,有武力的听闻那细微、行色匆匆的脚步声,都往书房的门口看去,尤以小二十三,更是站了起来,大步地走向门口,在门口看见了仓促而来的小北。

小二十三蹙眉,并以极快的语速道:「北,你怎么来了?义庄那处出事了?」

小北道:「郡主带着一个病童坐马车去养病坊看病,东西南都跟着随行保护……。」

「小北,进来说。」

「是。」小北快步走至案前,单膝跪下道:「主子,郡主出门前刚好遇上义庄有位怀了孕的年轻妇人在用过午饭后有突发生产的迹象,当时郡主在那充当产房的屋子外帮忙准备分娩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后来有另一位妇人因义庄内有病童来找郡主,之后郡主便带着病童出门看病了。

属下在郡主离开义庄后便开始在义庄里外巡看有没有暗钉混进来,可巡到一半,义庄里突然骚动了起来,才知道年轻妇人分娩时大出血,又听闻那妇人的丈夫在说孩子明明还未足月,怎会突然生产,觉得这事儿不对劲,特前来秉报给主子知晓。」

「小北,那是何时的事?」

「二三,你前脚才离开义庄不久就发生的事。」

「那妇人现在的情形如何?」

「回主子,义庄里的人已急着请大夫去了,可那妇人失血的情况似是相当严重,大夫到了产房却并未有什么有效的法子可以止血,眼下是命悬一线,恐怕……。」

昊天岭蹙眉厉声道:「云颀,你立刻带承影药师及萧大夫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是。」

雪晴在听闻这消息前还在想着巫女一事,当她听到小北的话,面上立即呈一片煞白。

昊天策紧握住雪晴的手想给她力量,雪晴看向昊天岭,他的面色一样是不好,她默默地想,恐怕她们在书房的这几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认为灵儿这孕吐变得严重与年轻妇人大出血恐怕脱不了关系,有人出了手要害她们。

顾安跪在地上,拉住正从产房里出来的大夫的衣襟下摆:「大夫,我求求你救救媛媛、救救媛媛!」

一旁顾安的父亲、母亲及姐妹,甚至是顾安的岳父、岳母也都到了场,众人一致焦灼地看着那位大夫。

大夫抬眸看向那一张张脸庞上希冀的眼神,艰难地抿了抿唇道:「老夫倒也是想救她,可她是因为吃了大量的落胎药才提前生产的。那药量之大,老夫已是穷尽了毕生的医术下药去解,可还是太迟……。」大夫说到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你们还是……。」

「不、不、媛媛!」顾安想要冲进产房,肩头却被一只手给用力按住。

那力道不是普通地重,顾安一被按住,脚便如生根了一般无法往前再走一步。

他奇怪地回头,却看到按住自己的是一个不认识的清逸男子。

那男子身着玄袍、头戴玉冠,一副仙风道骨的形容,他在按住自己后也并未看向自己,而是以清亮的声音向那大夫问道:「你确定她是吃下大量的落胎药?」

「是……请问你是?」

「萧兄,快、咱们快进屋瞧瞧。」

「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五十九-救不救?

夜承影与萧鸣鸿急急地进了屋,屋里头可说是一片狼藉,生产用的东西四散,整间屋子里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

媛媛在产下一个小女婴后便躺在了床榻上,辛妈将小女婴洗净包成了襁褓,坐在榻旁让媛媛看她辛苦怀胎生下的小孩,试着让她有些生的动力。

张妈按坐婆所说,用力地按摩着媛媛的肚子,希望能帮助止血。

可二十多年前就生育过的张妈,从先前无计可施而离开的大夫及坐婆的眼里已是读懂媛媛现下的情况……。

媛媛她现在虽然如常、爱怜地逗弄着怀里的婴孩,显露出由衷欣喜及满足产下爱女的慈爱面容,终归那都只是个昙花一现的假象。这位好不容易才努力产下一个小生命的年轻母亲,其生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她体内不停流失的血液随着时间让她往生命的终点倒数着。

张妈想到自己截至目前所努力的一切最终会是个幻化成泡影的徒劳,人就不禁感伤了起来,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夜承影瞥了一眼堆在一旁全染满了血的棉布巾,神情严肃地上前为媛媛切脉。

萧鸣鸿边走边从医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手环,待他走到了床榻旁,他避开了夜承影正切脉的动作,将手环套在媛媛的另一只手上。

一小会儿后,萧鸣鸿看了看黑色手环上的数字,喃喃道:「啐!血压只有一百及七十,得紧急手术!」

夜承影抬眸,用内力先向外吼了一句:「马上把庆长给我带过来,记得让他带上救命及安睡的香料。」

「是。」守在门外的暗卫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御王府去。

承影药师站了起来,边将装载着银针的布包拿了出来,看向萧鸣鸿问道:「你要如何做?」

萧鸣鸿将医袋里所有的东西在八仙桌上摆放开来,快速挑捡需要用到的东西,边蹙眉问坐婆道:「胎盘已经娩出了吗?」

「是,已经出来了。」

「夜兄,这儿没有办法做动脉栓塞术,等下也不晓得能不能输血……我身上带的这些东西也不全,不过好在有带了『气球』,我会先用『气球』放在她的子

宫内堵住出血部位,尽量以无血手术的方式摘除她的子

宫,希望这样来得及救她。」

「萧兄,你放手做,我会帮忙稳住她。」

萧鸣鸿转过身向张妈她们吩咐,要她们送需要的东西进来并清场,夜承影已是专注在下银针上。

张妈、辛妈及坐婆在手术需要的物品送入屋里,就被赶出了屋子。顾安的母亲并岳母看见自己的孙女被辛妈抱了出来,怕小孙孙受寒,便赶紧抱着小女婴到了另一间屋子里休息,暗卫在此时也刚好带回了庆长药师并几个侍卫过来。

屋外的一群人见新来了一位药师要推门进屋,全围上来想问问屋里目前的情形。跟着庆长药师一块儿过来的几个侍卫见状,便仗着人高马大,将人们与庆长药师隔开,接着再齐齐往门口一站,成功地挡住了顾安一家欲往屋里窥视的目光。

庆长药师平素并未接触师门内外科的部份,对于一进门便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有些受不住,他忍着气味向屋内扫了扫。

媛媛躺的位置现在已换了个方向,她的头被改安在床榻深处,上身与下身借着床帐并布幔做了个简易的分隔,萧鸣鸿正在媛媛的下身处不知观察着什么,夜承影则在媛媛的上身处,亦不晓得对着媛媛的手在做些什么。

「师兄、鸣鸿。」

彼时夜承影其实是在萧鸣鸿好不容易帮血压偏低的媛媛上好的点滴的加药口注入萧鸣鸿要求的药剂,她闻庆长药师的声后,头抬也未抬地直接道:「师弟,你来了。我方才以银针做了初步处理,萧兄现在也在用他的法子在为病人止血,目前看起来暂时是稳住了,可这病人的脉象有些不简单,你来为她切脉看看,然后开方子,需要的话给她加个几针。」

「是。」

庆长药师往床榻去,走到榻缘才发现病人的下身不着寸缕及一片腥红感觉,萧鸣鸿正专注地拿着器具在做什么,由于他自己并未修习外科,想着晚些再请教便收回了目光,赶紧上了床榻到了承影药师的对侧。

他才到那处坐下,目光又被高挂的稀奇透明软袋子、软管子以及承影药师的动作给吸引住。好在庆长药师也是行走天下多年的大夫,在这救人要紧的紧急情况,他只瞧了那些稀奇东西一瞬,便再次按下心中的好奇,赶紧为媛媛切脉。

只是这庆长药师的手才搭上去,眉头便跟着蹙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夜承影。

承影药师见他看着自己,挑了挑眉,「你也看出来了?」

庆长药师点了点头,又确认了一小会儿脉象,掏出了炭条及薄纸,刷刷刷地写下药方子。

萧鸣鸿在此时起身看了看媛媛手腕处那黑色手环上的数字,松了一口气:「还好稳下来了,血压也没再降。」他又想了想,出声问夜承影:「夜兄,她产的婴孩是女娃儿么?」

「是呀。怎么了?」

萧鸣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喃喃:「糟,忘了先问过……。」他边说还边往门口走去。

他往门口去时,庆长药师亦写好了方子,一副打算冲出房门的形容,萧鸣鸿拉住他道:「庆长兄,等等再去煎药。」

「怎么了?」

萧鸣鸿抿了抿唇,拍了拍庆长药师的肩,「算了,你还是快去吧……我去问问。」

庆长药师并不理解萧鸣鸿的意思,只是想着快去找药来煎,便快步出了门。

承影药师在床榻上转了转眼珠子,轻轻地揉了揉媛媛的头顶以示安抚,向着萧鸣鸿道:「我同你一道去吧,去看看那家人的态度如何。」

于是,在庆长药师离开屋子要关上门时,萧鸣鸿上前挡住要关起的门,走了出去。

「你们谁是里面姑娘的丈夫?」

顾安闻言,快步上前道:「我是。」

萧鸣鸿将顾安上下打量了个遍:「你是你家能主事儿的人吗?」

「是。」

萧鸣鸿看了眼承影药师,对着顾安道:「好,那你与我们到偏房一趟。」

顾安跟着萧鸣鸿与夜承影,一旁还有人想上前询问的形容,萧鸣鸿大手一挥:「一切等我与这位兄弟谈完再说。」

三人到了偏房,顾安急问道:「大夫,拙荆……她还好么?」

萧鸣鸿开门见山地说:「她生孩子有血崩的迹象,目前已经稳下来了,可是……。」

「可是……?」

萧鸣鸿定定地看着顾安,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妻子拼死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娃儿,可生下后就血崩了,如今也算是危急状况,若是要保她的命,只能将子

宫摘除,换言之,你与她日后不可能再要孩子,这样你能接受吗?」

顾安一听,傻了。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六十-找人探听

那方,萧鸣鸿并未因顾安的震惊而停止他的话,「若是要救她,或许还得用上你们的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要抽你们的血救她,你们能接受吗?」

顾安这时才回神,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拉住萧鸣鸿的衣袖道:「救、救,怎么不救,那是媛媛呀,要和我携手一生的媛媛!需要的话,将我的血都抽去也没关系!」

萧鸣鸿伸手按住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顾安的手,目光凶狠地看着他道:「你考虑清楚,一个只生了女儿,无法再为你延续香火的女子,日后在你家里必定会引起争端,你能护住她吗?她以后会变成怎样的女子,都会是你的责任,你扛得起么?」

顾安不停地点头,哽咽道:「会的、会的,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大过于生死呢!这么艰难的一关若是能过,我顾安一定会护着她们母女一世周全!」

「那好,你可别忘了你今日许下的承诺。」

萧鸣鸿开门,指了外面的几位成年男子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进来。」

「萧兄,我能帮忙什么?」

「我得帮他们做验血的动作,」萧鸣鸿利落地拿出了几片长方形、厚度如围棋一般的薄片,其中有一片上头的小方格已有不同的呈色。

「我会先用小针取他们的一滴血,滴在这试纸上正中间的凹槽里,如此便能晓得他们的血型。我待会儿会示范一次,这么多人,有你帮忙会快一些,也能争取多点的时间,好么?」

「知道了。」

二人忙活的时候,几名男子有些抵触需要采血一事,顾安适时地开口拜托他们救救自己的妻子,总算是所有人都同意了。紧接着,验好了血,萧鸣鸿同承影药师回到了媛媛那处,庆长药师也回来了。

「师兄,药再一会儿就煎好了,我先回来瞧瞧有什么要打下手的地方。」

「庆长兄,你能帮病人只麻醉下半身么?」

「行。」

「好,那麻烦你现在立刻帮病人麻醉,夜兄,麻烦你帮我打下手。」

「好。」

萧鸣鸿看着夜承影道:「虽然方才已经验过血,可无法做交叉试验的情况下,还是尽量能不输血就不输血,我们的动作必须准而快,如此才能让病人在失血最少的情形下做完手术。」

「你放心吧,庆长会保持好病人的状态,我也会配合好你,你说开始就开始吧!」

庆长药师边下针边道:「鸣鸿,待病人喝下药后,出血的状况一定能缓,你放心手术。」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带着小叶子进城的巩毓灵在养病坊的大夫为小叶子看完病及抓好药后,看着京都的街景,犹豫着。

自己病了这么几日,都在义庄里休养,也不晓得他是否已经醒了……。

既然自己难得进城里一趟……是不是……?

巩毓灵咬了咬唇,抱着小叶子上马车后向车夫道:「我们先走一趟振远邮驿局再回去。」

「好嘞!」

巩毓灵到了振远邮驿局,先将小叶子安置在马车里,向车夫吩咐了下,便进到邮驿局的大堂,可她在那处只看见伙计,只好走到柜台边向伙计问道:「你好,请问宋局主在吗?」

「嗳,请问妳是……?」

「我是巩氏义庄里的巩毓灵,先前老爷子有请宋局主到义庄里教孩子们一些基本的功夫……我是孩子们的夫子。」

「噢噢,局主他同巩老爷子南下,不在局里,因为他是临时南下的,未来得及先知会妳们。局主有吩咐,他不在的这段期间,暂时就让长青替他去义庄教孩子们,还是妳直接找长青说?」

「唔……好的,那请问长青在么?」

「长青这会儿应该在后面院子练武吧,妳要不到院子去找他?」

「院子……。」巩毓灵犹豫了下,「请问一下,你们这儿有人认识御王殿下么?」

「御王殿下?」柜台伙计想了想,「这……按说咱局主应该认识吧……毕竟咱局主在回来接手邮驿局之前可是天耀的一名大都督。不过局主现在不在,或许妳可以问问长青,我们邮驿局里除了局主,就属长青最常与那些世家联络了,或许他会晓得。」

「那好吧,我方便到院子里找他吗?」

「从这门过去便是院子了,如果妳没在院里看见他,那他应该在旁边的厨房里喝水。」

「好,多谢。」

巩毓灵走到了院中,果见一个青年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正挥洒着汗水练着武,她静静地走到那人的附近,等着他收势。

青年的一手剑耍得极好,巩毓灵站在那处看着看着,一个恍惚,眼前的青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穿着缥色单薄的袍子,在樱花树下舞剑。

他那翩翩身姿,带着那把长剑似有生命、又似轻盈回旋于树下,只在必要时刻才散发出锐利之气,令她自己看得都痴了。

待青年将剑练毕,巩毓灵的神思都还陷落在回忆中,直到他不明所以地走到了巩毓灵的跟前,她还是痴痴地看前先前自己舞剑的位置,他好笑地道:「妳看呆了?看小爷我练剑可不给白看的。」

巩毓灵回神,觑了对方一眼,做了个揖道:「抱歉,我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好吧好吧,这位姑娘是来找我的?」

「请问你是长青?听说你暂时会替宋局主到巩氏义庄教孩子功夫?」

「是呀,我二叔临时南下去了,也不晓得何时会回来,他怕孩子们才练的基础就落下了,所以让我去盯着。」

「嗯。听说你……能打听到一些世家里的人的情况?」

「嗳,这位小娘子,妳的话头也未免跳得太快了吧!」宋长青仔细端详了面前的姑娘,「妳真的是巩氏义庄来的人?」

「抱、抱歉,我是孩子们的临时夫子……,我急着想打听一点儿事,不晓得你能不能帮忙。」

「夫子?」

宋长青又打量了巩毓灵一回,这女子绮年玉貌、气质出众,颇有大家之风却又不如一般金枝玉叶那样地娇气,若要以花儿来比喻,约莫只有莲花、芙渠之类的可以比拟在她身上。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女子会是个夫子?

他挑了挑眉边收剑问道:「妳想打听什么事儿?」

「我想知道最近御王殿下、定安亲王等人有没有正常应卯。」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六十一-要她痛苦

「蛤?」宋长青听闻这回答,感觉十分奇怪,他不由地本着在参军时所受的保密训练等习惯问道:「妳怎会想知道殿下们有没有正常应卯?妳知道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巩毓灵被宋长青的问题给问住了,她急着想找人去打听昊天岭的情况,却未料对方第一个反应是问她为何要知道的原因,宋长青的这个疑问实在是问得她悴不及防。

她脑筋飞快地转着,胡诌道:「呃……我看最近的情势有些怪,还严重到连宋局主与我们巩老爷子在这种季节很突然地南下,我怕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想关心关心。」

宋长青瞇着眼,用着那双在军队里受过训的火眼金睛打量着巩毓灵,巩毓灵只好装无辜,睁着面上的那对乌溜大眼看着宋长青,以避免被他瞧出自己那外强中干的底气。

半晌,宋长青收回目光,淡淡道:「要真出事了,也不会是妳这样的小娘子得要担心的,我们这些懂武的就会身先士卒了。」

「嗬嗬,你说得是……那……。」巩毓灵双手合十,拜托道:「那你能帮我去探探消息么?」

宋长青看着眼前的少女,觉得那天真又水灵的形容,还有拜托人的那副小模样,好像不应她很对不起她的感觉,可一想到御王殿下可是天耀王朝里数一数二重要的人物、定安亲王于天耀亦是具举足轻重的地位,万一这少女是个细作,跑到他这儿来收集情报……天耀王朝或许就会在如此的不知觉中吃了个大亏。

他咬了咬牙,作出了面色一凛,严正地拒绝道:「不行,除非妳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别拒绝得那么彻底嘛……。」

「妳我又不相熟,我怎知妳是不是有问题。」

「你这么说也是……我同你也不相熟,即便你帮我去问了,恐怕还要想想能不能信呢。」巩毓灵以手支着下巴点头道。

「妳……妳若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到御王府、定安亲王府去问呢?看看那些府门的侍卫会不会告诉妳。」

「好吧,我知道了。」巩毓灵有些气馁,自己就是不便出面才需要有人帮忙。她暗暗地在濡裙里跺了跺脚,向宋长青做了个揖:「谢谢你的指点,我先回了,告辞。」

巩毓灵走了二步,似是犹豫地回头道:「不晓得若民间有谣传殿下亲王们的身体有事,朝廷都是如何处理的?」

宋长青往前走了两步:「嘿,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的!妳造谣生事若是传到官差们的耳里,不管理由是什么,可都是要受罚的!」

巩毓灵回过身,撇了撇嘴道:「又不是我要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我不过是在市井里听闻到有人在传,知晓这事的严重性,所以想来问问宋局主能不能打听到……。」

「行了行了,我去帮妳问问还不行么?」

「好,那有劳了。」巩毓灵略略勾起了唇角。

冬阳下,她被金灿阳光给镀了金的倩影让宋长青看得有点儿入迷。

只是当宋长青往熟识的那位在禁军里任小队的朋友家去,边回过头再想过时,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彼时她说「有劳」的笑容,现下愈想愈觉得有点儿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自己怎么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给绕了进去了呢!

「禀主子,接连三日属下都在巩氏义庄中午炖给孕妇喝的补汤里加了落胎药,今日已是下得一般量的十倍,可义庄内有位孕妇一喝药便生了,她却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孕吐变得严重了些,所以属下特地来向您请求指示。」

「这怎么可能!」夏文嫣瞇了瞇眼,「佐文,会不会是你弄错了药?还是连平时铁石心肠的你现在也变得不忍下落胎药给她?」

佐文垂首:「属下不敢,属下对主子的忠诚日月可鉴,怎可能欺瞒主子。

属下确定那药是您交给属下的那种纯化后的落胎药,否则怎会那位孕妇一喝到药就生了,更何况那孕妇还血崩,差点儿死了。」

「是么?」

「是,那位妇人生孩子时的状况不对,坐婆就让在产房外等候的家属去请大夫来,可那位大夫来了没多久便束手无策地走了,若非那时恰好来了二位……不,全部是三位大夫刚好到了义庄里,知道情况后联手搭救才能幸免于难、死里逃生,否则只能喜事变丧事了。」

「这样么……。」夏文嫣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佐文,你知道为何一开始本宫要你找到她后要了她的命,现在却又说暂时不取她的命了么?」

「属下不知。」

夏文嫣走到窗台上,徒手在凌空中接住一片不知哪儿飞来的枯黄落叶后,,缓缓道:「天岭这么多年来都洁身自好,除了夏文瑀之外,再没其它女子近过他的身,那个德安外表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文静,没想到背地里竟是个有心机的,她恬不知耻地勾引天岭,还怀上了他的孩子,若只是单纯地让她死,恐怕本宫这心头上的忿怒是消除不了几分……。」夏文嫣咬牙切齿地道。

半晌,她忽又笑了起来,「嗬嗬,本宫要见她痛苦,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本宫都要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有她受尽苦楚,本宫才会愈觉得愉悦,唯有如此,才能解本宫心头之恨。」

夏文嫣的手掌摊开,先前的枯叶在她掌心已化为一小抔的齑粉,她随意地将那些粉末向下面的院子挥洒,回身走到了妆台前,从妆匣的最底层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纸包,将那小纸包递给了佐文。

「既然落胎药落胎不成,本宫想到一个更佳绝妙的好主意。」夏文嫣笑得阴恻恻,「明儿就是月底,你待会儿拿蛊笛发令给巩氏义庄里的那些人,明日再去拿一小壶情酿加入这粉,想办法让她喝下,让令从蛊好好地伺候伺候她……想必她愉悦地让自己的身子不干净了,天岭定不会再要她,而且……那么多人对她一个,恐怕孩子也留不下来,双重打击之下,她能不能扛得住还是两说……,再来些流言的话……嗬嗬嗬,佐文,你说本宫这主意好不好?」

「是,主子想得周全。」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六十二-不可不防

「对了,姑姑呢?上回不是汇报她已经脱离押解她的人往南祁山的方向去?这么多日过去了,有新消息来么?」

「是,最新的回报才收到,师太是进蛊族禁地去了,目前还未从那处出来。」

「这样呀……真希望这时候姑姑能陪在本宫身旁……佐文,你去联系姑姑,让她能到这儿来。」

「是。」

承影药师、萧鸣鸿为媛媛做完手术,嘱咐顾安如何照顾媛媛后,取了一些午饭剩余的残羹汤料回到了御王府,庆长药师则是先留在义庄里观察媛媛的情况。

夜承影在琉璃居稍事做了休息便直接去书房找昊天岭。

「妳說的都是真的?」

「嗯,庆长与我的判断一样。」

「所以……那药……?」

「嗬嗬,是呀,那可不是一般的落胎药呢。

我问过了顾安,得知与媛媛一块儿吃饭的还有另外一位孕妇,她们都是吃了一样的午饭,唯有一道特地炖给孕妇喝的黄豆排骨汤,那位孕妇因为不喜黄豆而未用,我将那汤拿回来试,果然在那汤品里发现了有落胎药的痕迹……啧啧啧,那还不是普通的落胎药,是经过了特殊方法纯化的落胎药。

那种纯化过后的药,在融入汤品后无色无味、让一般的人吃不出来之外,那药量下的也不是一般,约莫有普通的十倍之多!」

「十倍?」昊天岭蹙眉。

「对了,我听顾安说,那汤品原本是炖给住在义庄里一位体虚的孕妇用的,只是今日张妈知道还有两位孕妇会到义庄帮忙,就多煮了些,好让每个孕妇都能补一补,顾安还说没想到他妻子喝了补汤之后就生了,不晓得是不是那汤过补头所造成的。」

夜承影以手支着下颏,略想了想又续道:「一般来说,这张妈在义庄主任煮食的部份,下药这事若是由她动手,实在是太过明显也太不自然了吧……不过我同她不相熟,也不晓得她有没有问题,唔……也不知道住在义庄里的那位孕妇有没有事儿哩……我在那处时好像没听说其他人有事儿……。」

承影药师说到此,昊天岭的面色已是深沉。站在昊天岭对面的夜承影瞧见自家师弟的表情,不禁停下了话头,咽了咽口水。

「冥殇,让石卫亲自点二个小队带去巩氏义庄守着,叫小二十三立刻回来一趟。」

「是。」

夜承影缩了缩脖子,轻声道:「师弟,你怎么了?很冷么?怎寒气一整个都泄到外头来了,挺渗人的捏。」

昊天岭未回答承影药师的话,他只是喃喃道:「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承影药师挑了挑眉,在自己的印象之中,是很少看见自家师弟发这么大的火气。

她闭上了嘴,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顾自地走到上头放置着小火炉的小几前,用着小火炉上、温着滚烫热水的茶壶为自己冲了盏茶。

就在夜承影一盏茶还未品完,小二十三已经快步进了书房,单膝跪在昊天岭的书案之前。

「二三,郡主今日午饭时是不是喝了一碗专门炖给孕妇喝的补汤?」

「主子,您是说黄豆排骨汤吗?」

昊天岭拍案,冷声喝斥道:「你们能观察到郡主今日午饭喝的补汤是黄豆排骨汤,为何却无人知晓那些补汤已经连续几日被人给掺了料,我派了二小队的人给你,你们个个的能力都有这么差?

还是你只知道在郡主周围部属、护住她就行,却忽略了整体有多少事情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必须注意到的?」

小二十三虽然知道自家主子严厉,可他从暗卫营到了王府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昊天岭如此生气的形容,他不晓得如何应对,心中始知道那位姑娘在自家主子心中定是十分重要,难怪冥暗卫长先前会让自己用命护住她。

他顶着酷寒的冻气垂首道:「属下失职,思虑不周,还请主子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待此事告一段落,属下一定自请处分。」

「今日那位临时生产的孕妇便是遭了池鱼之殃,若非小北机警,来报得及时,让本王还有机会派了中土大陆上知名的承影药师、庆长药师及萧大夫去救,只要再晚一些才知情,任凭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你,也会成了那个黑手的帮凶!」

昊天岭顿了顿,闭了闭眼,「即便是这回顺利地将那妇人从鬼门关给抢救了回来,可那妇人之后却是再无法生育了,这对那妇人是多重的打击,这笔帐又该找谁算?

现在开始,你暂时就当石卫的副手,好好地给我仔细学习,不准再让这种事发生。」

「是。」

「回去吧。」

「是,属下告退。」

小二十三行了礼,战战兢兢地退出了书房,夜承影笑道:「该不会义庄里那位体虚的孕妇便是师弟的宝贝媳妇儿吧?」

昊天岭看了一眼承影药师,承影药师凉凉地道:「这不是还有制情

蛊在么,即便她吃了老鼠药也不会有事的。」

「可我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一个不晓得能保证多少的蛊毒上,是个活物便是有其极限。

更何况,她身上先前被人下的那性子极为霸道又伤身的假孕药的药性到现在都还未反转,她离开御王府后又都没有再喝药汤,身体已经是够虚了的,现在又出现了要害她的人,若我们一直都没有警觉,或许有一日对方碰巧下对了什么,就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承影药师摊了摊手,「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那十倍的药量也真的是太夸张了,不晓得是谁如此地丧心病狂,还是仔细点的好。」

昊天岭略微思忖了一小会儿,开口道:「云颀,小六回来了没有?」

「回王爷,早上刚回来。」

「那好,传令下去,三日内我要看见三得药铺开张。」

「是。」

是夜,琉璃居,萧鸣鸿有事去往承影药师的房间。

他站在房门外,见着房里头有烛火摇曳的光影,于是就敲了敲承影药师的房门,却无人来应门。。

萧鸣鸿抓了抓头发,想他夜兄既在房里点了灯,就算是离开房间,也应该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吧,他决定就站在房门口等着夜承影回来。

他等了好一会儿,正打算往左右瞧瞧有无夜承影的人影时,忽然门后传来开闩的声响,眼前的房门往里头一缩,一抹雪白的细影,冷不防地如灵蛇出洞般从门内窜出,萧鸣鸿就这样出奇不意地被一把拉进了房门里。

随即房门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寒冬,萧鸣鸿旋了几旋,来到了一张屏风之后,跟着怀里贴上了一具温热娇软的身躯,他一动不动地僵直了身子。

满室温暖如春,入鼻的是依兰依兰的味儿,屏风避免从门口能直视到一个大木桶,那桶子里现注有八分满的水,水面上则氤氲着蒸气,怀里的人头发还濡湿着,分明方才正在入浴。

萧鸣鸿看清了怀里的人儿,瞪大了双眸,结巴地道:「你、妳是……。」

对方轻笑着以手堵住他的嘴,那动作既暧昧、速度又还快得如同闪电一般,让萧鸣鸿再次地反应不及。

萧鸣鸿明知对方的武力比自己强,可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挣扎,眼前这美女出浴图令他无福消受也不可能消受。正当他要挣扎时,对方明显加大箝制他的力度,他犹疑地注视着怀里的人儿,同时听见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六十三-气死你

脚步声恰恰停在了门前,跟着一个慵懒随意的男声道:「师姐,妳在吗?」

萧鸣鸿闻声有些窘迫,他不晓得门外的人是谁,可那人一定是来找他怀里的人儿。

他并不想被来人误会什么,于是蹙眉看着眼前那个原本与自己差不多同高,现在却矮了一小截、并且性别与先前完全不同的人,无声地询问她该如何是好。

可这怀里的人儿却状似不与自己所想的相同,她的嘴角这会儿正噙着一缕坏笑,一副完全不在乎的形容,一手扣住自己的腰身强迫自己的身体与她的紧密贴合着,另一手终于从掩住自己的嘴上拿了下来。

只是萧鸣鸿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女子的手已是在他的哑穴上用力一点。

萧鸣鸿转了转眼珠子,他不晓得女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想到最近在王府里学到的运气循环,在紧要时刻还能集气冲击穴道做刺激,如此便能自救、或让发挥超常又或是能恢复被点穴道的功能。

他甫集气,女子点穴的手改掐住萧鸣鸿的下巴,强迫他的脸正对着自己,她笑脸盈盈地发号施令道:「吻我。」

萧鸣鸿在瞬间愣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子那方却还在续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答应你,只要你肯先吻我。」

萧鸣鸿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懂女子在胡言乱语什么,他被点了哑穴,张口不能言,又怕女子真靠上来吻了自己,他只好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尽量让自己的脸远离女子。

碰——地一声,萧鸣鸿听见门外的人粗鲁地将门给撞开,他顾不上女子柔软的唇几乎已经要贴上自己的唇,只觉得自己的下巴此时已被女子捏得快碎了,又听见屏风后有个握拳握得咯吱响的声音,再来便感觉到一阵风,他余光里出现了一件紫色外衫的袍脚。

他往上一瞧,来人是个五官俊朗、长得与昊天岭八九分相似的男子,面色冰寒地现身在屏风之前。

站在门外的来人慵懒地开口问问里头是否有人后,一小会儿的时间都未听见有人回话,可他清楚听闻屋里头有着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想里头有人,便站在那儿等。

当房内女子开始说话时,他初初以为女子终于是要前来应门了,可女子并没有移动的脚步声。

后来女子所言一字一句地入了耳时,他连想也未想便认为对方是以大唱空城计的方式在唬弄自己。

他勾着唇,觉得她想要以如此拙劣的技俩来拒绝自己真是可爱透了,不愿再等待她前来开门,直接一掌向房门挥出,那门闩不堪一击,应声便是从中断成二截,他再轻轻一推房门,面对的便是那张隔断门口与大木桶的屏风。

只是此时入他眼的并非是场独脚戏,那屏风上是二人紧贴的刺目剪影,他感觉自己胸口被活生生地剜了一个口子,手不自觉地攥起了拳头。

他快步地移动到屏风的后面,目睹了萧鸣鸿与女子的脸是能靠得多近、便有多近,四唇几乎是要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块儿了。

屋内立刻响起了一个暴怒声喝道:「夜、承、影!」

那声音带着极强的怒气及怨气、伴着破风声袭向了萧鸣鸿的门面,承影药师松开了箝制着萧鸣鸿下颏的手,将他的人往一旁推,身子却又持续地与他贴合在一起。

她的身子方移动到了拳风所至处,看似理所当然伸出了右手,单手接下了来人的那一拳。

夜承影看着来人,凉凉地道:「哎呀呀,昊天承,你能不能别一来就出拳,你这一拳可是打得人很疼的!」

昊天承未言,只是望向萧鸣鸿的目光如炬。

萧鸣鸿心里哀号,十分委屈,可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分辩什么,他只能举起双手,表示二人贴合在一块儿,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

昊天承忿忿地将拳从夜承影的手掌里抽出来,将头向着萧鸣鸿以下颏指了指,「你还不快点离开!」

夜承影噘起了嘴,软语道:「不,萧哥哥你别走,你一走我就走光了呀。」

话落,夜承影状似娇羞地将头埋进萧鸣鸿的怀里。

萧鸣鸿进退维谷,他觑了一眼怀里的人儿,还真像是未着寸缕直接藉自己的衣衫遮掩着春光的形容,他不禁咳了咳,想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与面红耳赤,同时并暗自集气冲击着哑穴。

昊天承等不及萧鸣鸿的动作,径自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想披上她的身。

可他才靠近,夜承影就像是背后生了双眼睛,斩钉截铁道:「拿走,我不需要你的袍子!萧哥哥,咱们进去里头,我的衣裳就放在床栏上。」

昊天承因她所言气得浑身发抖。

衣裳放在床栏上的这种话,对一个成年的男子来说是多么具暗示性呀!可他眼下未有任何适当的身份能干涉她的任何事,他感到莫可奈何,亦觉得心上一片冰冷,双脚宛如扎进了地底,寸步难行。

「阿……对了……。」夜承影扭头看向昊天承道:「师弟呀,你喜欢就杵在这儿当门神也行,不过要记得让人来把我房门上的闩给修一修。」

话落,她再不理站在那儿眼红得似是要发狂的昊天承,兀自推挤着萧鸣鸿进了里间的屏风之后。

昊天承将牙咬得死紧,在用力地闭了几回眼睛及几个深呼吸之后才转身出了门。

里间的屏风之后,夜承影将萧鸣鸿抵在墙上,她在听闻昊天承的脚步声离开了琉璃居后才将手从萧鸣鸿的嘴上拿开。

「萧兄,方才真是谢谢你了。」

「咳咳咳,那妳快点儿穿上衣裳吧。」

萧鸣鸿很识相地闭着眼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夜承影见状笑了笑,去拿了衣裳穿了起来。

在一阵窸窣声停止后,萧鸣鸿先打破了沉默,「妳方才为何要那样做?」

「我穿好了,你能转过来了。」

萧鸣鸿转过身,便是见夜承影又穿着平时的模样,手中拿着两壶酒。

「走吧,咱们去房顶上喝酒。」

「蛤?」

夜承影说走就走,萧鸣鸿挠了挠头便也跟她上了屋顶,两人坐在了屋脊上,夜承影递过一壶酒给萧鸣鸿。

「疑?妳何时温的酒,我方才好像没有看见?」

「内力温的,你现在应该也行了吧?」

「唔……这酒妳都温好了,过热可就不好喝了,我下回试试。」

「嗯。」夜承影应了声,灌了几口酒。

「现在能说了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六十四-小酌?

夜承影不应声,又是灌了几口酒入喉。

萧鸣鸿觉得不对,转了转眼珠子,站起身在屋脊上走了两步,向四面八方望了一遭,低声问夜承影:「我们在这儿说话是不是不方便?」

夜承影还是未回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萧鸣鸿。而正往四周再望一圈的萧鸣鸿感觉到她看向了自己,便扭头往她的方向看去。

这不看还不打紧,他一望过去,就看见夜承影那一双瞳人剪秋水的眸子不若平时的清明,似带着些迷蒙水雾,映照着天空里的繁星点点,教人觉得她双眸似是正对着自己说话。

「妳……哭了?」

夜承影淡淡地道:「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拖你下了水,之后你若有需要,来找我,我帮你一次。」

萧鸣鸿往夜承影的方向走去,在距离她约一人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嗯?妳这么说也太见外了吧,好歹我们也认识有一段日子了,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他摸了摸脖子,「唔……虽然方才那人的表情,委实是一副想把我千刀万剐的形容,那是妳的仇家?还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夜承影忍不住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继而摇了摇头:「那不,咱们看何时好走个过场,把拜堂成亲的礼给走一走。」

萧鸣鸿一脸错愕地「蛤」了一声,夜承影见状更是捧着腹笑得没心没肺的形容,连泪水都给挤出眼眶子外了。

她笑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说道:「哈哈哈,萧兄,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有趣的人呀!」

萧鸣鸿看着夜承影笑得差不多了,便也敛了敛神,缓声说道:「一个人再怎么烦恼,能想出来的办法至多也只是一个人做到的极限而已,妳没听说过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么?那人……。」

夜承影打断了他的话头问道:「诸葛亮?那是谁呀?」

「哎呀,反正就是一个很聪明很厉害、从不打败仗的军师,即便妳没有那军师那样聪明,可若妳能再找到两个臭皮匠,妳们三个一起想出来的方法就能胜过他。」

「嗬嗬,这样么……。」

「通常事情放心里都很难得到一个好的解决。

不过,我可不是要逼妳现在说唷!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妳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到时候妳只管说,我一定会认真听的。」

夜承影勾了勾唇,将酒壶往萧鸣鸿的方向举,萧鸣鸿轻轻地将手中的酒壶与她的相碰,两人各喝了一口酒。

「萧兄,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唔……我虽不晓得他,可他同昊……御王殿下生得有八九分像,恐怕是殿下的兄弟吧。」

「好眼力。你知御王是排行老五吧?那人是御王殿下的三哥,昊天承,也是宇王殿下。」

「噢,这样呀。」萧鸣鸿面色不变地喝了口酒。

夜承影忍不住地笑了:「你就这样的反应而已?你晓得你惹上的是个怎样的人物么?」

萧鸣鸿轻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小酒壶道:「不是还有夜兄么。既然夜兄要拖我下水,约莫也是能保住我的吧。」

「他的武功可是比我强上不晓得几倍呢。

论身份地位嘛,我更是比不上。

他在天耀是三皇子宇王,在江湖上还是号称无双公子的武林总盟主。虽然他一向低调,也没什么人见过他本尊,世人都以为武林总盟主是个老头子呢……不过,」夜承影摊了摊手,「你说我能拿什么保护你?」

「噢,那看来我得先觅好退路才行了。」萧鸣鸿语气淡淡,垂眸不晓得在想什么。

「嗬嗬,真不晓得你是真怕呢,还是扮猪吃老虎。」

萧鸣鸿富饶兴趣地抬眸看着她道:「妳说呢?」

「唔……。」

他抬手摆了摆,「没关系啦,我想那也不重要吧。

我是忽然想到妳方才既然叫他师弟,那表示妳还有个师姐的名头可以压制他,我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吧,呵呵。」

「算你聪明。」

二人在打了个哈哈之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只顾着以天上的星星配着口里的酒。

好半晌萧鸣鸿才开口道:「以后要怎么称呼妳?」

「我一向是只身在这大陆上行走,你也晓得,一个女子独自一人行走在这尘世间是件危险的事,虽然我有些功夫傍身,可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我在师门以外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以男子的装束现身。

因为在外行走难免会遇上同门的师兄弟姐妹们,为了避免他们与我太久不见,一时忘了我们在师门之外,因此我让她们都称呼我为师兄或者师弟……不过,现在在师门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清楚我是个女儿身,连我自己有时也都以为自己是个男儿呢……。」承影药师说到此,眼神看向了萧鸣鸿道:「你不会怪我隐瞒你吧?」

萧鸣鸿一直在注意着夜承影,他在此时发觉她流转的眼波中隐含着深深的忧郁及伤怀,虽自己无法得知她伤感的会是什么,可他能由她的眼底看出她一定是独自一人背负着那开解不了的沉重郁结,已有好一段时日了。而今夜约莫是她心防低,又或许她信任自己,才会将那些情绪暴露在自己眼前。

「那倒是不会,妳有自己的难处。」他用轻柔的嗓音想让她在此刻能放松些,「只是,妳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么?都没有找个什么伴来照应?」

萧鸣鸿这话的本意是参照着自己过去的经验而说的。

他自己平时也是一个人独自住在家族外,每日在看病、排刀做手术中度过,空闲时间常去登山、玩极限运动等等,似是一個普通的外科醫生、一個人過著平凡的生活。

可事实上,他与家族间的联系是定时的,若有一日他失联,家族里的人会联合起来直至找到他为止。

又倘若家族里有任何一人出事,或急需有人出头的时候,那通常不会是一呼百应,而是倾家族之力了。

如夜承影能有类似自己家族这样的支持力,她也就不会真是孤单形影的一人。

可他说完这话时,他便察觉了夜承影的面色大变,眸底明显地黯了黯、周身所发散出来的气息也跟着变得萎糜不堪,他连忙道:「抱、抱歉……。」

夜承影抬了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了,便一直灌着自己酒,萧鸣鸿见状不自觉地坐到了她的身旁,陪她饮酒。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六十五-她的脆弱

二人默不作声,直到酒壶里的酒都喝空了,夜承影还摇了摇自己与萧鸣鸿手中的酒壶确认里头一滴酒也没有后,二话不说地下了屋顶又搬回了几壶酒。

就这样,二人不言不语地坐在屋脊上喝到了下半夜,夜承影也从原本的位置改为半躺着靠在了萧鸣鸿的怀里。

萧鸣鸿感觉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了很久,便觑了她一眼,看见她似是半醉半醒的形容。

他们俩虽然是在一块儿饮酒,可大部份的酒都是由夜承影一人独力喝完的,再来是萧鸣鸿最近在冥殇的教导下,从气在体内的循环觉察到内力的形态,便试着用他们所谓的内力防堵着酒力。

或许是这样,他自己虽也喝下了不少高浓度的酒,却一点儿醉的感觉也没有。

他瞧着怀里的人儿想了想,怕她在这天寒地冻的屋脊上睡着会受风寒,便轻声道:「夜兄,妳醉了,我抱妳回房里睡觉好么?」

夜承影未有反应,她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星空。萧鸣鸿想,她一定是与自己的大伯萧寒一样,拥有睁眼睡着的能力,又既然她已睡着了,就也別再问过她,直接带她回房去睡便是。

正当萧鸣鸿想将夜承影抱起来的时候,一个细细的、软糯的声线从他怀里响起,他停下了动作垂眸看着她。

夜承影的声音不大,与平时总带着点犀利的感觉不同,如棉花般轻柔温软的感觉很是动听。她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也不是这样孤单一个人的。

我与她……我与承光在娘胎里便开始相伴,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认药草、一块儿学医、一起入了同个师门,我想再没人比我们的感情更好、也没有什么事能拆散得了我们的。

可……生活总是这样,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你个当头棒喝。」

她舒了口气,「那日,若我没有去那处就好了……那日……承光救了我,可她也自那日开始变了……。

你知道的,对于我们这些选择拿刀救人的医者来说,在学会救命之前得先有许多生命栽在我们的手里头,我们今日能救得的一条命,皆是透过先前牺牲掉许多动物的命才得以换来的技术。

她……一个从不忍心拿小动物练手的人开始拿小动物练手,我开初还以为她是终于看开,知道得那样才能在日后救得更多的人。

可当我看见她练手时,从来文静温和的脸上竟挂着残忍扭曲的笑容,到后来她背着师父、背着我去修习巫阵……待到我发现她偷了师父的蛊虫时,她已经完全听不进我说的话了……渐渐地,师父亦发现她的不对,想插手管教,她却以愈快的速度变得愈加地极端,到后来,她更是完全不顾我们姐妹俩之间的情谊。

我终日惶惶不安,原以为自出生起从未分离过的我们,这辈子只有死才能将我们分开,可我那时却已经明显感觉到承光她……已经离我愈来愈远……,」夜承影缓缓地举起双手,似是想在天空中抓取什么。

她抓了个徒劳,垂下了手掩住自己的脸,哽咽道:「她真的变得很奇怪、变得很邪恶……她最终是偷偷地离开了师门、离开了我……。

她在中土大陆上做的那些恶行一日比一日夸张,逐渐传到了师门内,我一方面祈祷她能早日自己醒悟、我甚至是在晓得了师门准备派人讨伐她时,希望师门的人别找到她……另一方面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只知道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要让她变成这样!

都是我、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为什么当时受侵袭、受污染的人,不是我!」

夜承影说到末尾崩溃地痛哭失声,萧鸣鸿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抱住,好似这样便能给她再次面对这世间的勇气,她便能不哭。

「嘘!嘘!妳没有错……妳没有错,那并不是妳的错……那有些只是命运的必然而已。」萧鸣鸿温声地说着,并一下一下地抚着夜承影的背,安抚她。

好半晌,夜承影冷静下来后再度开口道:「我知道师……昊天承对我的意思……可承光的事对我来说,才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她的事不解决,我没有心思去想其它的事情。我与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好,若妳真想避开他,我就帮妳。」

「真的?」夜承影抬眸,入眼的是萧鸣鸿那双澄清干净的眸子。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你希望我回报些什么?」

萧鸣鸿笑了笑,「我早就认定妳是我的知心好友,好友之间,无须讲那些报不报的,妳说对吧?」

「呵呵,谢了。」

「下次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可以直接告诉我,女孩子要珍惜自己,知道吗?」萧鸣鸿在夜承影的耳畔喃喃道,然后放开了她,夜承影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萧鸣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伸出手要拉她一把,「走吧,去睡觉?」

「嗯……好。」夜承影将手搭上他的手,站起来时拧了拧眉,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吧,是什么事?」

「那个呀……其实也没什么,是关于手术刀的事,等妳休息够了,我们再说吧。」

「嗯。」

萧鸣鸿送了夜承影回房后,见时辰已差不多到了卯时,他回房简单做了个洗漱便往训练场去。

就在走到能看见训练场的地方,他遇上了一个寒气凛凛的人堵在路上。

「在下见过宇王殿下。」萧鸣鸿知道该来的躲不了,见到对方礼数上便先做足。

「你何时同她在一起的?你知道她是谁么?你懂她吗?」昊天承的语气明显压抑着怒火,所说的话隐含着意味不明的妒意。

萧鸣鸿的嘴角微微勾起,「殿下看来十分恼火……是因为看见在下同夜兄在一起的缘故吗?」

昊天承并未回答,萧鸣鸿也并不在意,只是续道:「嗬……只是殿下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吗?

还是殿下只知道强取豪夺?」

「承影药师与你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本王劝你,远离她对你会比较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六十六 -甜汤

「是么?那么,在下敢问殿下,为何她会愿意在在下的怀里哭,却不是在您的怀里哭?

殿下有无想过,这选择说明了什么?」萧鸣鸿淡淡地道。

昊天承闻言攥紧了拳。

自己可是打小到师门就认识的她,从未见她哭鼻子过,眼前这人同她不过才认识多少日子而已,她竟然……夜承影那家伙竟会在他的怀里哭……?

她是为的什么在他怀里哭?

萧鸣鸿的目视能力很好,他瞧见了昊天承在听闻自己的话后,握着的拳上青筋毕显。那青筋怒张高突的样子正无声地形容着拳头主人的心情。

他在心中暗道:想必,这位高高在上的宇王殿下对夜兄是认真的吧。

「那么殿下,您若是如您所说的知晓她的过往、了解她这个人,那您知道她眼下最需要的是什么吗?」萧鸣鸿一字一句地缓缓道。

他勾了勾唇,沐浴在昊天承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中,慢慢地、一步步走向昊天承。

在二人将擦肩而过时,他的右手轻轻地放在了昊天承的右肩上,扭头以澄清的双眸看向昊天承道:「我,萧鸣鸿,不是你的敌人。或许,我还能成为你的盟友,如果你能相信我。」

昊天承注视着萧鸣鸿不语。萧鸣鸿离开时昊天承也未动手,只是任由他经过了自己身旁往训练场去。

不远处,站在树梢上关注着这一切过程的昊天岭见状亦松了口气,下了树,开始今日的晨练。

石卫带着二个小队到了巩氏义庄布局后,约莫是带的人都是比较有经验及默契的「老人」又或是石卫的经验使然,他们很快便发现了附近有二小队人在监视着义庄里的情形。

那些人关注的对象与自己一致,皆着重在自家郡主的身上。他调动了数人去盯着那二小队人,好知道他们是谁的人马。

巩毓灵中途送了小叶子回义庄后又回到振远邮驿局,她在那处等到了很晚,宋长青才带着帮她打探到的消息回来。

她一听闻昊天岭只是这阵子因为手头上有一些事都在外地处理,直到昨日才开始再出席应卯,她重重地松了口气。

宋长青见她的形容,感到很是奇怪。

巩毓灵笑了笑,未向他解释什么,只提了义庄里是哪几个孩子要学武并他们现在的状况,之后便告辞回了义庄。

她回到义庄的第一件事是想去探望媛媛母女,可辛妈阻止了她。

「毓灵呀,妳还是过两日再去看她们吧。」

巩毓灵笑笑,「阿姨,媛媛不是平安地将孩子生下了么?应该没什么好忌讳的了吧?」

「嗳,妳不晓得她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呢,孩子生出来后,媛媛一直出血不止,请了大夫来也止不住,后来还是平日里没见过的厉害大夫听到有人需要帮忙才来的,幸好他们来了,才救了媛媛一命,只是……只是媛媛日后都无法再生育了……。」

「什么!辛阿姨,妳说的是真的吗?」

辛妈点了点头,「是呀……不过顾安说无所谓,他只要媛媛她们母女平安就好。」

「这样呀……。」巩毓灵话落脚步就跟着动了起来,辛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毓灵,听阿姨的话,媛媛现在还在产房里休养,出了月子才能出房门,那产房先前生产时有太多血很煞气的,妳还怀着身孕,等下被冲煞到就不好了。

妳乖,今日在外面奔波也累了,先休息吧。」

巩毓灵虽不信那些冲煞,可她想着辛姨也是为自己好,便听话地留在房里休息。

一夜平静无话。

经过石卫一晚上的布防,这次的午饭前后并未再有人将任何东西加到专供给孕妇用的补汤里。

在巩毓灵用过午饭后,小二十三也观察到,相比于前几日那似是狂风暴雨的孕吐,今日巩毓灵的孕吐只是有点反胃而已。

平静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有暗卫来报,潜伏在义庄四周的其中一队人马与文嫣公主的头号暗卫佐文有所接触。

「是么……?所以那队人马是夏立国文嫣公主的人……?她在监视着郡主?」

当石卫正在揣测的时候,又有暗卫来报,「石队,佐文意图将郡主晚饭后的甜汤掺入酒,被小二十三挡下了。」

「二三有曝光么?」

「回石队,小二十三是在佐文走后偷偷将被掺的甜汤给换掉了。」

「很好!不过佐文恐怕会看着郡主喝下那甜汤才走吧……让二三小心别暴露身份,通令所有人,佐文要走时别阻拦。」

「是。」

石卫打发了来报的暗卫,陷入思绪当中。

冥殇传令让他到义庄的时候有说,自家郡主的吃食被人下落胎药已达数日之久……。

这原来是那位公主做的?

在下了这么多日的药并未让郡主顺利落胎后,那位公主,这次又让佐文来下药……下的会是什么呢?

酒……么……?

什么样的药会需要用酒来做催化……?

石卫愈想愈是忍不住拧起了眉,他道:「来人,告诉小二十三,让他立马将被掺了酒的甜汤拿去给庆长药师瞧瞧。」

「是。」

石卫在让小二十三将甜汤送去给庆长药师后,心中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他于是又下令道:「现在开始让所有的人都投入巡守,天亮后才开始分班。」

「是。」

小二十三带着甜汤到了媛媛母女休养的偏房,庆长药师正在将媛媛需要用到的补血药材秤重包成一份份。

经过了昨夜一夜,媛媛的情况已完全稳定下来,他打算将药材都包好后,便能回了御王府。谁知道他才一个转身,冷不防地,门口出现了一位穿着夜行衣的冷面少年。

庆长药师将舌尖抵着上颚压了压惊,舒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小孩子走路都不出声的呀,你不晓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嘛,好歹也顾念一下老夫这个老人家……真是……。」

「是,是在下不好,吓到药师了。」

庆长药师缓了缓,「没事,你是……?」

「庆长药师,在下是小二十三,是御王座下的暗卫。」

「哦,你是来带老夫回御王府的么?」

「回药师,在下并不知晓您要回府的事,在下来找您是因为这儿有一碗被人掺了酒的甜汤,想请您瞧瞧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小二十三说着,将甜汤捧到了身前。

「被掺了酒的甜汤……?」庆长药师抚了抚下巴,将甜汤接了过来。

他闻了闻,以手指沾了点甜汤放入口中,接着又以指沾了些甜汤画在一张要用来包药的纸上。

「药师……您看这甜汤……有问题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六十七-晦日阴谋

「这酒虽然被掺入甜汤后稍微变稀了点……可这味儿……应该是夏立国才有的情酿吧,至于里头还有什么嘛……。」

庆长药师将那张沾了甜汤的纸放在烛火上烤了烤,纸上的湿润很快便被烤干,析出了白色的亮晶晶粉末,他拿出五个小瓶罐,从中倒出一些透明液体到分别的五个不同小碗中。最后,他再以竹签小心地将纸上的粉末分别刮入那些小碗之中,便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五个小碗中的粉末尽数与碗中的液体溶成一体,其中有一个小碗里的液体亦变成了淡淡的鹅黄色。

庆长药师蹙着眉头,「这甜汤里被下了女眉药类的药物……,」他抬眸看着小二十三,「这甜汤原本是要给谁吃的?这里头药的份量被下得很重呢。」

小二十三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惊骇,这药下得如此之猛,可见下药人的用心之深……。

庆长药师见小二十三未回答,复再问道:「这位小兄弟,这甜汤到底是给谁用的?」

「是、这甜汤原本是要给郡主用的,在下在知道甜汤被人下了药后,就用另一锅一般的甜汤替换给郡主用。」

庆长药师的眉头蹙得更深了,「那人是专程给德安郡主下的药?」

「嗯,应该是……。」小二十三点头道。

「这……,」庆长药师深吸了口气,「那看来应该是有个什么阴谋诡计在后头……否则不会下这样的药……。

情酿本身就是催

情用的,甚至能催化人的情感,让人的防线崩溃,再加上女眉药……就一般情况来说,不会在使用那药的同时并用情酿,那药效加乘后的效果会被放大数十倍,就已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更何况郡主的身子及不上一般人就算了,眼下还正怀着身孕……。

依老夫看,小兄弟你得赶紧同你的队长说说,甚至是回报给殿下知晓,加强防备为上上策。」

「是,在下马上回报给石队。」

小二十三向庆长药师行了个礼,转过身便冲出房门,以自己能达的极限速度往石卫的方向移动。

庆长药师背着手,缓缓走到房门外,已不见小二十三的身影。

他往外头瞧了瞧,今夜,是晦日。

庆长药师拧眉,心中总感觉这个夜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

他摇了摇头,回房将房门紧闭,加快包药的动作。

小二十三将庆长药师所言回报给石卫,石卫点了点头,派了个暗卫回御王府通知昊天岭情酿与女眉药的事,又传令加强防备。

时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义庄里开始有人聚集。

普遍而言,白日里来义庄帮忙的人,在傍晚时分就会回家了,至多是在蹭了个晚饭后,也会回家。

因此,平常在这个已过了晚饭饭点的夜间,义庄里只剩下巩毓灵、孩子们、因孩子们生病来帮忙看顾的一位妇人及少数临时来借住的人之外,按理说,不会有其它的人在。

可今夜十分异常,那些返了家的人、甚至是才刚前脚踏出义庄的人又回到了义庄里。他们在义庄的大门处集合后,身体摇摇晃晃、眼神十分呆滞地一块儿往某处移动。

在大门处巡守的暗卫在第一时间见到如此奇怪的情景,立刻去向石卫通报。

那群人在经过食堂附近的时候,庆长药师刚巧包完了所有的药,开了房门,正想去为媛媛切个脉。

总的来说,媛媛现今只要脉象平和,他再同顾安吩咐几句药包的煎法便能回御王府去了。

只是庆长药师才踏出房门,便听闻院子外有骚动声。他还未及去辨别那骚动是什么,眼睛就扫到媛媛与顾安两人不知为何正走在院子里,不晓得要上哪儿去。

「欸!顾安,媛媛还不能出门,她吹到风会落下头风的病根的!」庆长药师急道。

庆长药师从昨日到今天,已看出顾安这人在照顾媛媛上有多么仔细,他对媛媛的态度,就如同他对自己的命一般爱护。

尤其,媛媛在经历了昨日那一场生死拔河之后,顾安对于大夫的医嘱更是奉为圣旨。

按说自己已说了媛媛这生产不若一般,定要在房内休养至月子结束,顾安怎可能让媛媛就这样出了房门,甚至是媛媛身上的那身衣裳也只是在屋内穿着的那种,出门竟连个暖袍也未披上,这着实是太不合理!

庆长药师快跑跟上顾安夫妇,还伸手拍了拍顾安的肩,可顾安夫妇并未停下脚步,也未回过头看他一眼,这让庆长药师更加觉得奇怪。

他快步绕到顾安的面前一瞧,嘴上直觉地说了一句:「这是……中蛊了?」

那方,石卫在听闻底下人的来报,让人去试着阻止那些人的前进未果,又不能以武力对付那些人,他只好立刻派人去找庆长药师。

彼时,庆长药师正从袖袋里拿了香包,放在顾安的鼻下,试着让顾安清醒过来,暗卫一到那处,见到庆长药师的手法,眼神一亮。

顾安闻了香包,眼神从涣散慢慢凝聚,他疑惑道:「疑……我怎么在这儿。」

当他看清媛媛穿着单薄的衣裳往前走去,狠狠地吓了一大跳,他赶紧跑上前去想带媛媛回房。可他才往前跑了两步,步伐又缓了下来,眼神开始涣散呆滞了起来。

庆长药师见状摇了摇头,赶紧跟上去,一边拿了个帕子将香包里的香草分了部份在帕子里,交给刚刚过来找自己的暗卫,「来帮忙,将这帕子放在那女子的鼻前让她闻香。」

「是。」

终于,顾安与媛媛在庆长药师及暗卫的帮助下清醒了过来。

「顾安,媛媛不能受寒,你快送媛媛回屋去休息。还有,你们暂时都将香包放在鼻下不可拿开,知道吗?」

顾安点了点头道:「好的。」

「晚些我师弟会过来帮你们处理,待处理好便能再不用香包了。」庆长药师话落扭头又向暗卫道:「来,你快带我去找你们队长。」

「是。」

暗卫带着庆长药师飞快地到了石卫身旁,石卫一见到庆长药师便道:「药师,义庄里的人变得很奇怪……。」

石卫还未说完,庆长药师便打断了他道:「他们中了蛊,快让人回王府带元谷药师来处理。」

「好。」

石卫想了想在义庄这处驻扎的所有人中,除了自己便是小二十三的移动速度最快,他转头向小二十三道:「二三,你立刻回府去带元谷药师来。」

「是。」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六十八-梦见他

「药师,在元谷药师过来前,我们要如何阻止他们?从下药的事情上看来,他们的目标或许便是去往郡主住的屋子。」

庆长药师摇摇头:「只要金蜂一到,他们便会停止行动,眼下我们只能等……不然,咱们去灵儿姑娘的屋外守着,以人墙的方式看能不能挡住他们进屋……。」

「可……主子说不能让郡主发现有人在保护她……。」

「眼下不是拘泥的时候,老夫想……以情酿加上女眉药,恐怕下药的人不止是想让灵儿姑娘的清白被毁,还想让姑娘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吧。」

石卫拧眉,「立刻让义庄里所有的人都过去郡主的屋外守着。」

「是。」

几人分头进行,石卫带着庆长药师往巩毓灵的居所移动时,天空上开始飘起片片雪花。

巩毓灵自天气下雪开始,睡眠的时间明显增加了许多。她昨日只是在外一整个下午、晚上在过了饭点后才回义庄休息而已,今日已小睡了好几回还是觉得身体困倦,所以在用过了晚饭后早早就洗漱睡下了。

可今夜不晓得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心口堵得紧,睡也睡不沉,一直徘徊在恶梦之中,半梦半醒。

就在这个半梦半醒时分,门口忽传一个极小却很明确的声响。

巩毓灵想起身,却发现身体动不了,唯能扭头看向门口。经过了前面几个恶梦,她心中有些忐忑又带着些恐惧,不晓得门的后方、等待着自己的会不会是恶梦成真。

随着门无声地缓缓开启,她紧张得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可最后她看见的竟是一张自己熟悉得再不能熟悉又十分想念的脸,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以确认自己是否看见了幻影。

透过敞开的房门能见到外头正下着鹅毛大雪,可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自己印象中,那身平素在府中他最常穿的紫纱长衫。

巩毓灵见那长衫一如往常地单薄,他紫纱外并未再有着大氅或厚衣袍,她昏沉的脑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似是哪儿有些违和感。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分明是踏雪而来,进门时又未见到门旁有伞靠着,可他那头不扎不束、恣意落在肩上的墨黑长发及身上的衣衫上全无雪落在身上融化后的湿痕之外,衣衫上还带着股暖烘烘的感觉,因而他一进屋内,巩毓灵便感觉到门附近因下雪而生的湿气都被赶跑了。

随着他靠近床榻,她亦能更清楚地见到他面上的神情。

他此时不若平时带兵或理事时那样清冷,嘴角也未有过往捉弄她时总喜欢噙着的一屡邪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润如玉的他,这感觉好不真实,就像是在梦里。

她想,若要说他身上哪处比较像平时的形容,约莫就只有他额上的那个银色额饰,额饰上镶着着紫水晶及蓝玛瑙在这温暖的屋子里,隐隐透着一股子高贵冷冽的气息。

巩毓灵真辨不清他的出现到底是不是梦,而且,这回是他第一次在自己梦里如此温和的形容。

自她知晓了真相,他若有在梦里出现,总是在讥笑着她的天真、她的蠢。可这回梦见的他却是如此地静谧,令她不禁睁着迷离的双眸怔怔地看着他。

接着,她就发现一颗颗晶莹的泪水不争气地从自己的脸颊上滑落。

昊天岭在巩毓灵居所的屋顶上已经站了有好一会儿。

他是先前收到暗卫回报巩毓灵被下了情酿并情

药时,就赶紧将手头上正忙着的事分派下去,随即便赶过来义庄瞧瞧。

他在来的路上正巧遇上赶路回御王府去带元谷药师的小二十三。

小二十三语速极快地汇报义庄内的情形便又匆匆往御王府去,而他在知晓了义庄的情况后亦是加速赶了过来。

昊天岭还在路上的时候,平时会到义庄帮忙的和善人们已毫无意识却努力地与暗卫们在巩毓灵居所的院子门口推搡着。

开初暗卫们的阻挡还算顺利,后来那些百姓开始利用一群人聚在一块儿的优势,由后往前推动,暗卫们立马就感受到有如海浪一般的推力一波波地袭来。

幸而他们亦是排了几个行列,正面第一排受到推搡的暗卫一开始未料那力道之大而有些趔趄,可后排的暗卫们立即由后方挺住,跟着第一排的暗卫们同时运了功、扎了马步,暗卫人墙便不再受百姓们的推挤有所晃动,亦挡住了他们的前进。

只是暗卫们方才松了口气,一众却听闻身后有动静。

后排的暗卫扭头去瞧,发现是自家郡主所住的邻间屋的房门前不知何时已站了好几人在那处。他们定睛一瞧,竟是那屋子里的病童们与守夜照顾孩子的辛妈自己开了门出来,他们的神情亦同前方推搡的这些百姓如出一彻。

说时迟、那时快,后排几个暗卫二个起落,已现身在巩毓灵的房门口,堵住门好阻止孩子们及辛妈进巩毓灵的屋子。

石卫带着庆长药师站在巩毓灵的屋顶上指挥下方,他此时看不见下方辛妈与孩子们往巩毓灵的房门去,可他有见到几个后排暗卫急急地往巩毓灵的门口移动,他虽想下去看一下情况,可他在至高点上已是见到现场的整体情况开始愈渐恶劣。

屋顶上已能清楚地看见,下方院子门口的人们因为推挤了老半天还是进不了院子,有人开始往一旁的院墙上爬。

「注意,现在有人开始爬墙了,将防护范围缩小!」石卫下完令转头问身旁的庆长药师道:「药师,那些被蛊虫控制的人,能以手刀砍脖子方式让他们昏迷吗?」

「那方法应该是无效的,毕竟现在不是他们自己的意志在控制身体的行动……真要阻止,恐怕只有杀了他们,可……。」

石卫啐了一声,「在这儿干等着也是着急,我还是去试一回看看,说不定能成。您在这儿行吗?」

「可以,石卫你多小心。」

「好,多谢药师。」

随着石卫的命令,院门口挡着的暗卫后排开始往后退,打算在巩毓灵居所的主屋重新围成一圈人墙挡住那些百姓。

石卫则脚一踏,凌空飞到了一位百姓的身后,以手砍向对方的后颈。石卫在砍了对方的后颈后,亲眼见那人软软地倒地,他暗道:太好了,可行!

他转身欲下令所有人可以藉此方法结束今夜这事件,只是还不及开口,他就听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石卫扭头,就见方才被敲晕的那人又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往前一步,见到那人的眼睛是闭着的。石卫抿了抿唇,轻巧一跳,便回到了屋顶同庆长药师在一起。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六十九-她瘦了

庆长药师见石卫那张一向雷打不动的常年面瘫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点焦灼的神情,心下立即了然。

石卫在这儿的任务,最终就是不论以何种方式都得保全灵儿姑娘。

可眼下既不能伤害这些百姓又不能以让他们昏厥等方式解了眼前的危机,如此地束手绑脚又得要保证姑娘的安全,除了单纯地将灵儿姑娘与百姓阻隔开来的法子之外,便唯有「等待」一途,这简直就是将自己的脖子洗干净送到别人的刀口下等着人来救的感觉,石卫会焦虑也是正常。

于是,伸手在石卫的肩上拍了拍。

石卫知道庆长药师在安慰自己,可他自己目前还是这场看似无烟硝战场上的最高指挥官,在支援到来之前,他无论如何都得想出办法,让下面那些受蛊毒摆布而闹腾的普通人,在不受伤的情形下阻止他们去扰了自家郡主的安寝。

偏生以他们的人数不及对方,亦不能使用一般的那些打杀手段,真的是十分地让人伤脑筋。

院子里,缩小防御范围的暗卫们勉强将屋子围了二圈,还带了两、三个机动的小组以做为抵挡那些百姓的支援。

挡在院子口的第一、二列暗卫在防御圈差不多形成时亦撤离院子口好加入防圈中。

只是暗卫一众都未曾想到,院子口的暗卫一退,竟让场面整个失控了起来。

先前从天空中飘下的零落雪花在这会儿已成了漫天的鹅毛大雪,那些分明是中了蛊的普通人,见堵在院子口的暗卫一撤,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以极快的速度、不畏寒冷、直直地冲向巩毓灵所住的房门口。

那些人冲过去的瞬间,围在门口前方、位在院子里的暗卫们在第一时间是成功地拦劫住他们继续向前推进。

可,意外总发生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原本在房门前推搡着要进屋的孩子们及辛妈,蓦地放弃了进屋子的行动,转而冲向院子里攻击那些挡人进来的暗卫们,他们用扒着、抓着、张口便用力咬等原始的方式攻击着那些暗卫。

石卫在屋顶上看着,咬了咬牙,想着若冲下去将那些百姓丢出义庄外的方法是否也能挣取些时间时,陡地瞥见了远方急忙而来的暗色身影。

那瞬间,他眼中有了希冀。

随着那身影的接近,下方那些正闹腾着的中蛊人们的行动也跟着变得迟缓了起来。

待那人到了自己身旁,那些人已是全部站立着僵硬不动。

庆长药师也看见了下方的情形,他好奇地问道:「殿下,你身上有金蜂?」

「嗯,是元谷药师借我的。」

「那真是太好了,只要金蜂在这儿,便能压制住蛊毒发作。」庆长药师往昊天岭的身后瞧,「疑?师弟人呢?」

「他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吧。我是在路上遇见回府的小二十三。」

「主子见过了小二十三了?」

「对,他有同我说了义庄内的情形了,你们有没有受伤?」

「方才有些人开始攻击我方,可能得等收队了再看看有无伤员。」

「好。」

昊天岭虽回了石卫一个「好」字,可石卫见昊天岭的眉头愈蹙愈深的形容,觉得事有蹊跷,便开口问道:「主子,您怎么拧着眉,是您来的路上有什么意外的变数发生吗?」

昊天岭将手扬了扬,示意石卫先别说话。他方才在与石卫、庆长药师对话的这一小会儿功夫里,已是听闻下方屋子内有人不停在梦呓的声音,似是睡得不很安稳的形容。

「我没有……我发誓我真不知道他就是ling,我也没有忘记父亲他是怎么死的……。」

「你们别……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们别这样对我……。」

「岭……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呜呜呜……。」

石卫在自家主子示意,静了下来后,亦是将那梦呓的内容给听了个清楚。他听清了内容后偷偷地觑了眼正环顾着四周的自家主子,果见主子的面色变得更加地深沉。

「石卫,郡主每夜睡着后都是如此难以安寝?」

「禀主子,属下昨夜是有听闻到郡主在睡梦中呓语,不过再之前就不清楚了。」

「嗯……你传令下去,让我方伤员休息治伤,其它没事的人将那些中蛊的人集中到一旁温暖的屋子里去等元谷药师过来解蛊。」

「是。」石卫躬了躬身子,便下到地上去下令了。

「药师,您身上是否有些能安神的东西?」

「殿下是要……?」

「我听见灵儿睡得不很好,既然我们来了,就让她能睡个安稳觉吧。」

「也是。」

庆长药师在袖袋里掏了掏,给了昊天岭一些以安息香为主能安寝的调香及一块小碟子。

昊天岭在带着庆长药师落地后,庆长药师自发地去查看伤员的情形,昊天岭则是站在巩毓灵的房门前一小会儿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动手推门进去。

这一进门,即是昊天岭也未料想自己会是直接与她来了个阔别近一月的相互凝视。

彼时他推开门,第一眼就往他在房顶上听闻梦呓声的位置看去,接触到的是躺在床榻上的巩毓灵正扭头看向房门口的自己的目光。

昊天岭的夜视能力因为内力到一个程度,即便未点灯的房内十分昏暗,他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她那苍白的小脸上有两行已经干掉的泪痕,而她的身子,看起来比起离开王府前明显清瘦了许多。

他忍着心疼,不急不徐地往她的床榻方向走,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待到他快走到床榻旁,昊天岭见她眼眶子里的泪波已是化成一颗颗晶亮的珠子从她的双颊滑落,滴至枕上。

昊天岭见到她娇弱的模样,心下一紧,恨不能直接一把抱住她,同她诉说自己的思念。可他还记得她睡不好的事,决定先将庆长药师给他的小长方形瓷盘拿出来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再将已做成线香型式的调香放置在瓷盘上头,以火折子点燃。

线香才燃起,空气中便能闻到淡淡清甜的香气,让人觉得十分好闻之余,也觉得满室沉静了下来。

昊天岭就着榻缘坐下,伸手抚摸巩毓灵的脸颊,他看着巩毓灵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迷离……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思念太重,他总觉得她那小模样十分地勾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灵儿,妳……怎么那么傻……,妳怎能不信我……。」话还未说完,昊天岭已是抑不住体内那磨人的感觉,俯身在巩毓灵的唇上落了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七十-久别重逢?

突如其来的男子气息袭向了巩毓灵并包围着她,她眨了眨迷茫的双眸,怔愣地看着昊天岭那俊美刚毅的脸庞在自己的眼前放大再放大,然后一个温软的东西就贴上了自己的唇。

巩毓灵转着不甚清晰的脑子,想理清楚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她觉得靠上来的气息十分熟悉、温度亦十分地炙热,却又觉得他是不是会在下一秒就淡化,然后消失在眼前。

一般不都说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幻、都当不得真的么。

正比如你在梦里正准备享用豪华大餐,可你总是会在正要享受美食的那一个瞬间从梦中醒来。

若眼下看到的、感觉到的都不是梦,她心心念念的那人现在真是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就表示她的逃离失败了,她又得被他带回去御王府里圈养起来,忍受他与夏立国的公主夏文嫣日日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还得日日夜夜面对着他,面对这个自己爱着却又得恨着的人……?

可惜,巩毓灵的思绪仅仅只能到这儿为止,在昊天岭开始加深了那霸道却又带着温柔感觉的吻,她顿时就懵了圈儿,直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巩毓灵的脸就彷佛他捧着一个稀世珍宝一般,时而轻柔、时而积极地朝她的檀口里进击,与她的丁香小舌互相追逐、纠缠。

巩毓灵处在他的攻势启始后不久,便无助地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对他的眷恋太深,又或许她一向对于昊天岭的一切都难以招架及默许,也可能是她自以为在梦里,便能毫无顾忌地放纵一回。

在他的带领下,她所有的感官逐一沉沦,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与昊天岭那段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亦忘了现在是何年何月,只是直觉地配合着他、青涩地回应着他。

昊天岭才只是触到了她的唇,他便觉得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如汹猛的河水之于年久失修的河堤一般。

那堤防经河水的猛烈一撞,河水便自行钻进堤缝中开始游走,紧接着水愈渐刁钻、愈进愈多水,堤缝亦跟着愈渐加大,河堤便溃了。而这一溃堤,河水侵犯河堤之后的一切,其吞没岸边的速度及范围都再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就如他一向自恃的冷静、理性,在此刻已然被上涌的情愫给冲刷得一乾二净。

他才短短二十多日不见她,那渴慕之浓、思念之苦,并非是一个吻所能解的,他恨不能立即将她溶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可……。

这个极尽缠绵的吻一直持续到昊天岭感觉巩毓灵快呼吸不过来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昊天岭才放开她,视线很快地瞥了那安神的线香一眼,知道她再不久后便会沉沉地睡去,自己只能尽快挑捡着重要的话同她讲。

他眼神温柔缱绻地看着巩毓灵那双已明显动情的眸子道:「宝贝,我只爱妳,夏文嫣那事只是一场戏而已,妳要信我。」

「夏文嫣师徒牵扯到这中土大陆许多严重的事情,我不得已得用自己为饵去钓她……。」

「妳若不信,可以到交换处去看,我会让下面的人在那处将现在已收集到的情报写上,我想那些暗号,妳应该看得懂的……。」

「现在还不是妳能回府的时机,待妳能回来时,我会用事件让妳知道的,妳先在这儿好好地养身体,好么?」

昊天岭零碎地说了几句,他轻抚着巩毓灵的脸,还想再说话时,巩毓灵动了动唇。

她伸出手亦是抚上他的脸颊,声音因半睡半醒有些微哑:「岭……如果眼下这一切都不是梦,那该有多好……,如果我们没有父仇横亘……。」

巩毓灵说着说着又哽咽了起来,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搓着她的手臂柔声道:「我没有,我与致彦是好友,怎可能会对他下毒手,那一切都是误会,待妳回府我再好好地与妳细说,好么?还有呀……眼下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梦,是我,我现在就在妳的面前。」

昊天岭紧紧地蹙着眉,有些忧虑地道:「只是,在夏文嫣那事结束之前,还有联姻的事情尚未摆平,另外还因楚秀成放出的流言,造成有不少人在盯着妳,现在真不是妳回府的时候。我派了人在妳身边保护妳,妳万不可离开……。」

昊天岭说到一半,巩毓灵的眸子却是已慢慢地阖上,昊天岭无奈地苦笑,都怪自己在尝了她的味道后一发不可收拾,便将时间都花在那上头了。

他将握着的手放进暖被窝中,还为她掖好被,将已燃尽的线香及小碟收进袖袋之中,再看了看她,便出了门。

门外候着的石卫见昊天岭出门,便恭敬地喊道:「主子。」

「人都安排到了哪儿?元谷药师帮他们解完蛊了么?」

「是,都带到食堂那处去了。」

「那好,走吧。」

他们俩才跃上屋顶,一个身影飞速地靠近昊天岭,清冷却恭谨地说道:「主子。」

「冥殇,你怎么来了?边走边说吧。」

「是。属下来这儿是宇王殿下让来的,您的师门来了信。」

「是么,我瞧瞧。」

三人到了食堂落了地,冥殇将信从怀中拿出来,递给昊天岭,昊天岭见信上头的封泥已被开过,挑眉看向冥殇。

「主子,这信已被宇王殿下先行看过了。」

「知道了。」昊天岭点了点头,将信从信封中拿出来展开。

信上依然是以暗号书写,昊天岭却是直接阅读了起来。

吾徒展阅:

承儿所提,为岭儿看顾担保一事,师门已有决断。

岭儿肩负许多,无法立即回师门接受看管,故,岭儿体内异端完全除去之前,为保中土大陆之平安,同意承儿为岭儿监督看顾,在此期间,所有任务,承儿须同岭儿一起。

如岭儿的情况一旦加重,承儿做为监督者,务必立即回报并带岭儿回师门,不得有误。

另,依据承影及庆长之回报,异端除去之法,首待虚无缥缈四年一度之回归,待长老们亲自诊断之外,务必在虚无缥缈回归前找到现任之琮瓍镇国巫女以备无患。

岭儿先前所提并随信附上之廉祯全部建置布阵位置图,师门经确认,确如岭儿所言,全四十九处小阵总合起来能形成一个强度等同于都天神煞大阵的毁灭大阵,为免日后隐患,务必依序破阵并完全毁坏每一处。

破坏顺序以岭儿先前信中所提即可,望岭儿自即日起能全力铲除剩下的四十八处小阵,以防有心或知情人之利用。

慧也可达录存师父们之意旨

昊天岭看完了信,将信折好收至袖袋。

这信内的结果,与自己预期的相差无几,算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于是,他转身欲进食堂。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十一-令从蛊

「主子。」

「还有事?直说吧。」

「是。方才还来了个消息……。」冥殇自怀中拿出一幅小帧的地图,指了图上的一处续道:「这处的人被袭击了。」

「被袭击了?是谁做的?我们的损失情况如何?」

「回主子,目前还不清楚是被谁袭击,那些人放火烧了山就躲得老远。

看对方的目的应该是希望将我方的人逼入阵里送死。只可惜结果让他们失望了,我方的人,一个不落地都脱逃了。

对方远远一见我们的人出来便落荒而逃。

至于我方损失,目前的回报上只有部份人有些烧伤,属下已让人送灵泉水过去了。」

「廉祯呢?又脱逃了?」

「昨夜的定时回报显示一切正常,所以应该不是廉祯指挥那群人做的。」

「是么,那去盯住夏文嫣那处,若成败的消息是回报给她,就能确定这些事情也都有她的一份。」

「是。」

「你顺道回去同三哥说,让他准备准备,我们要出发去破阵。」

「您是指被袭击的这处吗?」

「嗯,那正巧是要去破的第二个阵。」

「是,属下知道了。」

昊天岭未再同冥殇多说些什么,挥了挥手,一道暗影便识趣地离开义庄,回府去传话了。

他走进食堂,看了一圈,发现元谷药师正在厨房里忙着煮药茶,便朝那方向走了过去。

「这些人中的是什么蛊?」

「令从蛊。」

「你能知道他们受的是什么命令么?」

元谷药师抬眸看了眼昊天岭,又低下头去,搅拌着一大锅的药茶。

「他们受的命令嘛……。」

昊天岭见元谷药师话说到一半,那张阴柔的脸上便开始微微泛红,不一会儿便红到了连整个耳根子都通红不已,他不由得眼睛瞇了瞇,淡淡道:「有没有可能那命令是与情酿加入了女眉药有关?」

元谷药师一听,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你说这处有人被下了加了女眉药的情酿?」

「嗯。」

「咳咳,难怪。

我呀,虽然没法儿知道他们受的是什么命令,不过……你瞧瞧那些男子的下身……再听你说到情酿、女眉药,大概也能猜到是怎样的命令……。」

元谷药师轻轻地咳了咳,他面上红透如苹果,双颊的红晕一直消退不下,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这么多人哪,要是这样疯狂一晚,恐怕不死也半条命了吧。」

「你这药茶让他们喝下去就都能解了蛊么?还是只是消除这回的状况而已?」

「殿下放心,这茶喝下去之后,蛊虫便会被毒死并随着身体的排泄物一道排出。只要有喝到药茶的人,都不会再有下回听令的这回事发生。」

「那就好。需要什么就同石卫他们说吧。」

「好。」

巩毓灵晨起时觉得昨夜是这阵子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只是她昨夜里好像梦到他了……。

虽然昨夜他所在的梦中不若往常那般,总带刺地挖苦嘲笑自己,反倒是如她们最情浓时的形容,可梦境里终究是模模糊糊……。

他好像低声地与自己说了些话,可……她这一觉睡醒,竟想不起来他说了些什么。

巩毓灵握拳敲了敲自己的头,她总觉得昨夜梦里的他真实得不得了,对自己所说的事情亦是十分地重要,重要到自己非得想起来不可的程度。

可,他到底是说了什么呢……?

昨夜的梦……那真是梦还是他真的来过?

巩毓灵坐在床榻上沉吟了半晌,对于那些内容还是想不起来,就在她陷入一片苦思之中,似有一道冷风乍然吹进了房内,巩毓灵冷不防地抖了一抖,打了个喷涕。

思路被喷涕打断的她偏过头看向房门口的方向,她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看着房门一小会儿后才想起,以往晨起时,张姨、辛姨或者姜姨体贴自己身为孕妇特别怕冷的体质,一早就悄悄进入自己的屋子,将过了一晚、已不再温暖的暖盆子给换过了。

因此她每日早晨起身时,房里依旧是暖的,也不怕换衣裳会着凉。

可她现在放眼望去,屋内所有的暖盆子看上去都已是完全冷却,屋里头因暖盆子而有的余温,这会儿正快速地被屋外沁进来的低温给吞并,难怪自己会觉得身上未覆上厚被的地方有些冷的感觉。

巩毓灵心下觉得奇怪,当即下了床榻,披上了厚袍子便开门出去。

她出了门站在廊下,屋外正飘着漫天大雪。

巩毓灵看了看天色,时间约莫已过了辰时,可整个义庄里却是静悄悄的。

如此安静,这是正常的么?

巩毓灵想了想,记得昨夜应该是辛姨在隔壁照顾生病的孩子们,或许能过去问问辛姨。

她快步往隔壁的厢房走去,可她愈靠近房门眉头却拧得愈深,待到房门口时,里面连个细微的咳嗽声音也没有,她心下大骇,现在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巩毓灵不敢再想下去,猛地开了门。

房里的温度很低,巩毓灵第一个想法便是:难道屋里没人?

她的视线很快在屋里巡视了一遍,首先便是落在房里原先病着的孩子们躺着的位置。孩子们照旧都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可她们的小脸上无一不是红扑扑的,一看便是正在发着高烧。

巩毓灵惊讶地往里头走了一步,在角落看见倒在地上的辛妈,她往辛妈的方向跑去。

她将辛妈的上身抱在自己的怀里,立刻发现辛妈身上的温度亦是滾燙得很,她紧张地唤着辛妈。

「辛姨、辛姨,妳醒醒!」

她喊了好一会儿,辛妈终于微微睁开双眸,巩毓灵见状松了口气。

「……毓灵?妳怎么……怎么过来了……?」辛妈说话有些断续,看起来有些虚弱、病得不轻的形容。

「辛姨,妳生病了,现在身上很烫,我帮妳打个地铺,妳在这儿休息好么?」

「好……。」

巩毓灵将辛妈轻轻地放下,到屋角抱了一床垫被并被子枕头,在地上铺好,让辛妈略微挪动就能进了暖被子里。

接下来她去开了一点儿窗缝,将所有孩子身上盖的被子,该盖好的盖好、该露出腿散热的露出腿,便出门小跑到专放暖盆子的炭棚想取已装好炭的暖盆子。

待她到了那处,那处今日竟也没有人,巩毓灵只好自己开炉烧炭,再将处理好的炭放进暖盆子之中,她分了几回,才将充当病房的屋子里所有的暖盆子都更换过,房里的温度终于开始缓缓上升。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十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七十二-全都病倒了!

巩毓灵将房里孩子们及辛妈的情况巡了一圈,又煮了热水,帮他们用温水绑腿的方式来帮助退烧。

她就这样一直忙到接近晌午时分,还是未等到原本应该来接手的张妈,连她卧床休养时,多少会有孩子来吵闹着要她陪玩的声音亦是难得的一个也没听闻到。

她心中感觉这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在看了看屋内目前的情况允许自己离开一会儿,她想,还是先出门一趟,瞧瞧义庄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巩毓灵出了房门,雪下得愈加地大,她拿了伞,思来想去,决定去食堂瞧瞧。

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湿滑难行,她在雪中愈走愈慢,才想到出来时应该要在鞋上套个防滑并易在雪地上行走的竹网鞋底。

可她终究是已路行至一半,也不及回头去加了,只能如履薄冰般小心谨慎地走,终于来到了食堂。

食堂外看不见半个人,也听不见里头有人的声音。

平时在这近晌午的时刻,较早就到义庄来帮忙的人,有不少会结束或将手头上的事告一段落,聚集在食堂里准备用饭。而通常,这时能在靠近厨房的八仙桌上看见一盆子、一盆子等着人去打菜的菜盆子,可今日食堂里空空荡荡,一丝人气也没有。

她走到厨房里,抬手靠近了炉灶,感觉到那处冰凉冰凉的。她蹙眉想:看来炉灶中的火是早已熄灭了许久,怕是昨夜到现在都未再有人来使用过。

这情景,自巩毓灵到了巩氏义庄后,还是第一次遇上。

人呢?

都到哪儿去了?

巩毓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四周,闭了闭眼。

若说因为大雪,所有未住在义庄里的人都无法前来帮忙,可连那些健康的孩子们这时间也没到食堂来找东西吃……这真是太奇怪了……这会儿他们会在哪儿呢?

有人贩子进了义庄里?

巩毓灵一想到此,咬唇便是往孩子们住的长屋跑去,连伞都忘了拿。

不远处树稍上,披着雪行外袍的小二十三见她连伞都没拿就穿梭在院子里急得直跳脚,想也没想便急吼吼地去找石卫。

乓啷——,屋内传来瓷器落地的声响,一个男子单膝跪在了地上,面上的神情紧绷,额角上有一道明显的瘀痕,地上则是躺着一个碎裂成数块的青花茶盏。

「佐文,你说为何令从蛊失效了呢?你到底有没有将掺了媚药的情酿混入她的饮食中?」夏文嫣的声线尖锐,质问着佐文。

「主子,属下是亲眼见到郡主将被掺了药及情酿的甜汤都喝完了才回来的,並且離開時,有見到中蠱人聚集在義莊門口往郡主的住處去。」

「那为何今日她屋里没人?她一副没事的样子?」

佐文低头不语。

昨夜里,义庄的骚动不小,中了令从蛊的人们自义庄外四面八方的路上往义庄聚拢而来,那些人略略在义庄门口会合后进了义庄,集体往郡主的屋子去,要去对郡主下手。

他见那些人是遵照着自己利用蛊笛所下的命令行事,想着计划是顺利地进行着,便先回了驿站处理其它的事情。

只是……计划似是总跟不上变化,以早上才得到的情报回推,昨夜的事似乎是他前脚才离开,现场的画风就立刻一转。

首先,他才走,留在义庄监视的那些手下就受了袭击。

那偷袭到底是谁做的,至今还不清楚。

唯一能知道的是,在自己人被偷袭之后,有人带着人阻止了那些中蛊人对郡主的袭击。

这偷袭的人与救了郡主的人是否为同一批人?

而且,救了郡主的那些人并未将妄想对郡主不利的中蛊人赶尽杀绝……他收到郡主平安无事的消息后便去察看过几户人家,发现自己察看的那几户里,中蛊的人都被平安送回家去,可大约是昨夜穿得单薄就去了义庄,这会儿都头疼脑热地躺平在家里。

在天耀有这能力做这样的事的人,会是谁……?

佐文在筛选过了许多人选后,想来是只有御王与郡主才有较深之相交关系,甚至郡主还怀上了御王的骨肉……虽郡主与瑾王之流似是也相处得不错,可御王没有动,其它人应该也不会出手才是……。

佐文一想到这儿,不由得背后冒出了冷汗。

若真是那人出手救了郡主,他会是个什么意思?

又,他若发现自家主子对郡主做那些事……。

而,若他对自家主子的婚约一事仅只是个局……。

恐怕……。

佐文抬眸忧虑地看着夏文嫣,夏文嫣这会儿正背过身,看着院子的情景思忖着,并未发现佐文注视着自己。

忽地,一阵脚步声落入佐文与夏文嫣的耳里,二人均向门口望去。

不多时,一位暗卫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来人飞快上前,在佐文的身旁单膝跪了下来,「主子。」

夏文嫣瞇了瞇眼,「唐牛,那处拿下来了吗?」

「属下有辱主子的信任,那些人十分厉害,即便属下们放火烧山想将他们逼进阵里,他们竟能脱逃出来。」

「一群饭桶!连点小事情都办不好……再加派人手去,一定要在姑姑回来前将那处给拿下才行……。」夏文嫣无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食指指侧,疼痛让她的思绪集中,她低喃道:「啧,还得想办法修复先前被破的那处。」

「主子,要动用暗里的人么?」唐牛好意地建议道。

夏文嫣怒瞪了唐牛一眼,转身道:「唐牛,那是本宫最后的救生索,启是能随意使用的?若你的能力只有这样,那你也可以不必继续待在本宫身边。」

「是,属下会尽力将那处屋子拿到手的。」

「去吧。」

唐牛意味不明地看了夏文嫣一眼,甫躬身而退。

夏文嫣沉浸在自己正想着的事上,并未注意到唐牛的眼神,只有佐文见那眼神,眉头蹙了蹙。

「不行!」夏文嫣倏地转身过来,拿出一个银铃,「佐文,你拿这个去让莫邪对她动手。」

「主子……。」佐文欲言又止。

「佐文,你个奴才也敢不听本宫的话?」

佐文低下了头:「依据情报回推,属下担心郡主被救之事很可能与御王脱不了关系。因此属下认为,现在再出手对付郡主,很可能不是个好时机。」

「现在不是时机,那何时才会是个时机?更何况,那是莫邪出的手,可不是本宫做的。快去吧。」

佐文无奈地道了声是,接过了银铃,躬身退出屋子。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七十三-石卫的判断

巩毓灵心里七上八下地跑到了孩子们住的长屋,那处门窗紧闭着似是没有人烟,她站在门口,四周围静得彷佛是能听见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先前对孩子们是否出事的急迫担忧让巩毓灵一心想快点儿到长屋来瞅瞅,可真到了这儿,她脑中纷乱、各种揣测纷纷出炉,她很怕门后就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反而失了勇气去将门推开。

她站在那处,深呼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千万别自己吓自己,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尽早确认他们人在哪儿。在一番安慰自己的说词后,她伸出仍颤抖着的手,却是一鼓作气地推开了门。

在长屋里头,孩子们不若她的胡思乱想,是全体都待在长屋里头。她终于是一个不落地见到了那些孩子,可她提起的心才落下一半,却也是凉了一半。

长屋里的孩子们虽然都在,可个个都躺在自己的床铺位置上,他们看来并非是在躲懒贪睡,而是与充当临时病房屋内的孩子们一般,每张小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巩毓灵以目光巡了一圈儿,大多数的孩子看起来是毫无生气,少数几个看起来是十分痛苦的形容,有一、两个则是边睡边说起胡话来了。

她蹙着眉,伸手往离自己最近的孩子头上一摸,那孩子发着高烧。她又继续探着下一个孩子的温度,也是发烧。待她摸过每一个孩子的头,竟是所有的人都在发烧。

巩毓灵在知晓这个事实时,整个人是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辛妈也是、这些健康的孩子们也是,怎么仅仅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病倒了?

她边想边开始行动,她先从更换长屋里的暖盆子开始,接下来便是安置那些孩子们,让他们能睡得舒服点。

当小二十三找到石卫时,正有几个暗卫围着石卫。小二十三还未完全靠过去,便已是因为内力到了一定程度而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石队,我这处分派到探视的人家,每一个都发烧了。」

「我这处的也是。」

「我也是。」

「真的是没一个没生病的?」

「应该是因为他们昨夜来义庄的时候穿得单薄的关系吧,他们只是普通人,又不像我们有功夫傍身,可以不畏寒冷。」

「这倒是咱们的疏漏了,昨晚送他们回去前未想到这个。」

「石队,那现在该怎办?」

石卫沉吟了一小会儿便指着右手边的暗卫道:「你,回王府向主子通报这件事……看能不能别管铺内的药材是否已经上全,直接让三得药铺在半个时辰内开张。」

「是。疑!为什么?」

石卫伸出了拳头,不轻不重地在开口问那话的人的头上敲了敲,语气如常道:「亏你曾在泪泉别庄保护过郡主,你忘了郡主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么。

既然你们去探的人家每个都头疼脑热的躺着了,昨夜出现在义庄里中蛊的人中可不止是那些大人而已,那些孩子们也是无一不中了蛊,早晨起至目前为止都未见到有任何人出没在各回廊、甬道上,想来昨夜出现在义庄的那些人都病倒了吧……。

郡主现在可能是还未起身,未发现到这些事,倘若她知道孩子们都病了,她极可能将那些孩子们都安置好后,就会出义庄找大夫吧。

主子也是想找个时机让郡主与庆长药师再接触,我想,这会是让郡主与我方的药师接触的好时机。」

「明、明白,我马上去!」话落,这位暗卫立即往御王府冲去。

石卫看向另外两人道:「你,去炭棚烧炭。你,带一个小队去厨房煮饭食,记得以粥品、清淡类的为主。」

「是。」

小二十三心下十分佩服,石队早早就派了人去昨夜来闹事的人家探察回去后的情况,且仅是在收到回报都病倒了的情报之后便能想到许多该处置的细节,他赫然想到郡主未撑伞就往长屋跑去的事还未同石队说,赶紧去到石队的身旁。

「小二十三?你先前跑哪儿去了?是去看顾郡主了?」

「石队,我……。」小二十三被石卫一问,才想到方才急忙过来,也忘了让先前负责看着郡主住所的人回位子替自己看着郡主。

石卫深深地看了一眼小二十三,并未责难他,只淡淡道:「走,边走边说。」

小二十三抿了抿唇,石卫愈是不骂自己,他自己愈是觉得羞愧难当、觉得辜负了石队对自己的栽培。

就在石卫要往巩毓灵的住所去时,小二十三还是拉住了他,「郡主应该是去了孩子们住的长屋。」

「嗯。」石卫应了一声,便改往长屋的方向去。

小二十三一路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石队,我先前确实是在暗中看顾郡主,方才见雪下得如此大,郡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急着从食堂往长屋方向跑去,连个伞也没打,这事不晓得该如何处理。」

石卫并未回答小二十三,只是沉默着。

待二人到了长屋,有位暗卫过来道:「石队,郡主是从食堂那处过来的,她进长屋巡过屋里的情况后,便一直忙里忙外,光长屋到炭棚就来回走了四趟,还煮了热水,将热水兑了冰水,帮一个一个的孩子以沾了温水的纱巾绑腿,好像是这样能帮发烧的孩子们降温的样子,这会儿差不多是在处理最后一个孩子了。」

「知道了,我会暂时在这儿看着,你先去厨房催一催,让小五他们煮食的手脚加快。」

「是。」暗卫领命离去,小二十三看着同袍的背影,对石卫道:「石队……那我……。」

石卫目光犀利地看着小二十三,语重心长地道:「二三,你是个很有资质的孩子,武功也很好,可我们在主子之下,有时独自出任务,有时是一个小队一起出任务,要做任务并非是光有一身好武艺就足够的。

你的心不够细,你对周遭的观察不够,如此不瞻前顾后,很可能会害了自己还害了同袍。

上回在蛊族禁地的教训还不够么?

甚至,万一将来主子派你走的是重大任务,计划不会因为你死了就终止了影响的范围,更多的可能是因你的失败导致主子的计划曝光,你说到时被波及到的会有多少人?

今日在这处,你有我可以问,若哪日主子让你自己一人领的一队人去执行任务,你要找谁问?

虽然暗卫长要你以生命保护郡主,主子现在又安排你做我的副手,这两项原本是不相冲突、能同时完成的任务。可现在,你对于任务的优先顺序排列有误,目光明显只着重在郡主身上,如此要如何做好副手?」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十四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七十四-石卫的判断ii

石卫顿了顿:「你以往太过专注在自己身上了,以至于有些事情在出了暗卫营后就失了水平。从现在起,除了我的命令之外,你不得离我太远,懂?」

「是。」

「给我好好地检讨与学习。」

「是。」

就在石卫教训完小二十三,正好巩毓灵也从长屋里出来。

天空中的降雪在此时有变小的趋势,可石卫见那先道纤细身影的上方并未有伞去隔开雪与人,眉头蹙了蹙。

小二十三见石卫像是变魔术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手里就凭空多了一把油纸伞。

石卫看了看巩毓灵,瞇了瞇眼睛,就带着纸伞闪身到了巩毓灵看不见的转角处。

他在那处将伞撑开,以伞柄朝天的方式将伞放置在某廊下附近的地面上,再飞身到屋檐上推了些雪落在伞的里面,令伞看起来有些埋在雪中。

做完这一切,他一个侧身,就又回到了小二十三身旁,此时巩毓灵正是朝着方才石卫放了伞的廊下去。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小二十三的嘴大得可以塞进一粒鹅蛋。

他看见巩毓灵准确无误地走到了伞的附近,并且准确无误地看见了落在地上、被雪半埋住的油纸伞。然后,她向伞走了过去,还将伞拿了起来,确认油纸伞是正常能使用的后,便……用了。

小二十三有些不可思议地扭头向石卫问道:「石队……您是如何知道郡主会走到那处的?又怎会晓得郡主一定会见到伞,然后将伞拿起来用呢?」

石卫见他眼里满满都是星星的形容,还是得告诉他现实的残酷:「我会知晓郡主会往那处去,是依据我观察所判断出来的。

至于郡主为何一定会注意到那伞,说实话,郡主的武功虽不如何,可她的观察力很强,懂的也很多,甚至是判断力也很好,又你与她的年龄相差不大……你是应该多向她学学。」

「真的么……?郡主很厉害?」

石卫伸手弹了弹小二十三的眉心,「她走远了,可能是去食堂煮粥,就让其它的人跟着她吧,咱们直接先到三得药铺去瞧瞧。」

巩毓灵将长屋里的孩子们都安顿好后,想到不论是充当病房的那处,或者是长屋这处的孩子们,按时间来说,应该都自昨夜的晚饭后就未再进食,她得去厨房煮些粥温在房里,好让他们在醒来时能有东西吃,因此她又脚步匆匆地往食堂去。

她出了长屋,才没走几步,就看见有枝疑似是伞柄的东西插在雪地上。

巩毓灵记得自己先前到长屋来的时候,并没有在路上看见这东西在这儿。她往四周瞧了瞧,带着防心与疑惑上前看了看。

她小心并轻手轻脚地将雪拨开,里头赫然出现的是一把被雪半埋住的油纸伞。巩毓灵将纸伞拿起来反复检查,在看不出纸伞有什么异常,又她急着去厨房煮粥,直接撑起了伞、快步地往食堂方向去。

待巩毓灵到了食堂外,便闻到里头已有饭食的香味飘来,她精神为之一振,是张妈来了?

巩毓灵如只雀鸟般,欣喜地跑进食堂里,边喊着:「张阿姨、张阿姨!」

一会儿后,她在食堂里外、厨房里外都找过了一遍,除了煮好的粥品,都未看见任何人,她面上有些失望神情,心中想着到底是谁来煮的粥品,一方面在试了试粥没问题后,手脚便麻利地将粥品以锅子装盛,再装了些水,送到长屋与充做病房的屋子那处。

她又将所有人都巡过一遍,为醒的人喂水或喂粥。虽然有些人高烧的情形略略减退,可她想,如此多人都病倒,生怕是发生了群聚感染,还是得让他们给大夫瞧瞧才行。

可这么多人病了,若要带所有的人去到养病坊看病就是一件大工程。

且不论她得先将孩子们还带着一个姜姨给一个个搬上马车,光是要将所有的人都带去养病坊,马车来回就得要好几趟。

而这一路上,马车能不能顺利抵达都城内的养病坊也是个问题。再者,若她自己赶马车,可车厢内无人照顾着,万一孩子们摔到磕到,也是受罪。还有孩子们都不舒服了,最好是别再挪动,以免吹到风加重病情。

她想了想,将这些都考虑进去后,还是请个大夫进来义庄里为孩子们诊疗为上上策。于是她回到房里,带上先前以玉石换得的钱,往义庄外去。

巩毓灵出义庄时并未骑马,她印象里,义庄外往左拐不远就有医馆或药铺。

巩氏义庄同那些医馆在平时往来的并不多,通常只有去那处抓药。至于看病,主要都是让住在都城巩家大宅里的巩亦杰来做,如果他恰好很忙无法过来,又同时好几个孩子病了不便带去养病坊时,才会到那些医馆请大夫进义庄。

她在脑海里过了过,想那几间店铺并不远,现下又还飘着雪,自己也没有那种骑马用的暖和大氅,遂用走的出门。

只是走着走着,她回想起数日前去某药铺抓药时,与伙计的对话,那些话让她的眼神里透出了浓浓的忧虑。

「现在药金涨这么多?」

「是呀,因为现在天冷下雪,南方有许多味药材也运不过来,药价自然是水涨船高。」

「不好意思,我手头上就只有带这些银子出门,可是孩子们不舒服实在是不能等,能不能请你通融通融,让我赊帐好吗?待我煎好了药,回头我就立刻拿银子过来。」

「巩姑娘,妳也知道我家老大夫去妳们那儿几乎都是义诊,我也很想让妳赊帐,可我们东家在这时候都是得拿着大把的银子才能去药材批发商那儿排队将药材给赎回来。平日里让妳晚点儿给是不打紧的,可冬日里真的没办法赊帐的。」

「我保证晚些一定将银子拿过来……。」

巩毓灵回想着,眉头亦是蹙得很深。

这么多日过去了,老爷子并宋局主完全没有传回任何要回来的消息,恐怕南方的情势不是一、二日能解的了,这回要抓药,药金可能又比上回更贵了吧……巩家大宅那处却又完全不肯拨银子过来……。

只能先用那些银两撑着了,大不了再去裕通质库卖玉石。

不过,她这担心是白担心的,当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走到平时帮忙的医馆去,所有的大夫都外出看诊了,那待诊的名单排了好长一串,大约是到天黑还不见得能排得上号。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七十五-三得药铺

巩毓灵有些疑惑,除了义庄里的孩子们,义庄外也突然这么多人病倒了?

她粗略地扫过了名单上的名字,……张铃八人、宋东敏六人……疑……张阿姨的本名就是张铃,会是同一人吗?

如果张阿姨病倒没有到义庄来,那厨房里的那些粥……会是谁煮的呀?

是辛姨?

疑惑归疑惑,巩毓灵还是先填上了义庄的名号,希望有机会能在天黑前排上大夫来诊治。

填好了待诊单,她并没有回义庄的打算。

她行色匆匆地去往附近的其它医馆,看能不能尽快找到个什么大夫,让那些生病的孩子能早一刻接受诊疗,早一些喝药舒缓不适。

可她心里想得很美好,事实上她才踏出医馆,风雪便加大了起来。

巩毓灵在纷飞的大雪中顶着一阵阵的寒风走了好久,走遍了她记忆里附近所有的医馆,始终找不到一位大夫能立刻进义庄帮孩子们看病的。

她抬头见天色开始暗了,自己也出来很久了,她心系义庄里的情形,顾不得有没有找到大夫,只能先回了义庄。

汪——汪汪!一阵短促的狗叫声吸引了巩毓灵的注意力,她循声往前看去,看见一双瞳眸分别为一蓝一褐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那是一条拥有一身蓬松滑顺、光泽透亮的毛皮,且抱上去手感应该会很好的哈士奇在雪中呵气,牠摇了摇尾巴靠向了自己。

巩毓灵想:看这狗儿的形容,分明是有人驯养的,牠会是来找我的?

她往四周瞧了瞧,发现自己已是路过了义庄的大门一小段距离,又附近没什么人,那狗儿吠的对象不是自己,也难有别人了。

「嗳,你怎么在这儿?」巩毓灵略微弯腰,向着那条狗儿问道。

哈士奇抬头看着巩毓灵,不一会儿就往后跑了几步再回头看着她。

巩毓灵觉得奇怪,狗儿是在让自己跟着牠走么?

当狗儿再往前跑几步时,巩毓灵的视线便被静僻街角拐角处的红光给吸引住了。

她往前跑去,拐进了弄巷,就看见狗儿进了一间挂着红灯笼的医馆。

巩毓灵并未直接到了那医馆前,而是先在拐角处观察着。

那医馆的门面挂着红灯笼,应该是一间新开不久的医馆。

可那医馆的大堂里摆着预备要分发给来店捧场的客倌讨个吉利用的彩纸,那彩纸还有一大摞被放在台面上,唔……可见这间医馆应该是今日才开幕的吧。

可现在时近傍晚,那些彩纸似乎未发出去分毫……这医馆从今日开门到此刻,如不是今日天气严寒,鸟儿都躲起来避寒,恐怕这会儿店主自己人已不知能网罗到几只雀鸟了吧。

巩毓灵不自觉地「额」了一声,在心里为眼前的医馆默默地点上了一根蜡烛致哀:只能说他们不知是给那位算命先生给看的日子,那位先生看得可真是个「好」日子呀!

不过她又想,虽然这医馆是新开的,也不晓得里头的大夫医术如何,可这医馆眼下是无人光顾的情景,大夫们应该都在吧?

也许他们能立刻去义庄看看那些生病的孩子?

她想到此,便不再犹豫,径直往那医馆走去。

可她未想到她那受寒又有身孕的体质在雪中已是走得太久,她才踏入那医馆便晕了过去。

就在巩毓灵即将落地的时候,一道紫色的身影飘然而至,将她抱了个满怀,一旁的石卫亦是已接住正落向地面的伞。

穿着紫袍的男子蹙着眉,怀里的重量实在是比在王府里的时候轻了不少,他一边将她往诊间抱去,一面喊了句:「庆长药师!」

「姑娘,妳能醒来吗?」

「唔……。」巩毓灵觉得头很重,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个陌生的屋子,她急着起身,看着眼前的人问道:「这儿是……?」

「嘿,姑娘妳悠着点儿,这里是三得药铺。姑娘妳还记得吗?妳才踏进来说了义庄的孩子需要看诊就晕了过去。」

巩毓灵愣了愣,她对于对方所言,自己有说请大夫去帮义庄里的孩子看诊一事毫无印象,她眨了眨眼睛道:「那孩子们……有大夫去帮孩子们诊病了吗?」

「姑娘妳先别急,我们大夫已经去看过回来了。这会儿药也已经煎好给他们送过去服用了。」

「啊!看来我在这儿躺了很久了……。」巩毓灵惊呼了一声,回过神来道:「谢谢你,请问你如何称呼?」

「在下姓金,金真定,是这药铺的掌柜。」

「金真定、金真定……心真定?」她垂眸喃喃了几句,抬眸看向了对方,觉得他的脸长得还真让人容易信任的感觉呢。

巩毓灵勾了勾唇,又想起药金的事而神情有些耷拉下来,她斟酌了下措词才道:「金掌柜,真的是谢谢你。可……可我先前未先同你说好我身上的银子不多,可能需要先赊帐。」

金掌柜一听闻巩毓灵的话,便露出一副尾巴翘起来的神气形容道:「关于这档子事姑娘可是不用愁的。算妳运气好,遇上我们东家,我们东家可是位大善人呢!他吩咐了这开张的头三日就权当是让街坊邻居认识我们药铺,一律义诊,至于药金要付银子也行,没银子的,看是要用体力活儿还是绣品什么之类的来支付即可。」

「真的吗?」巩毓灵的话音方落,便见金掌柜微笑颔首。

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就这样落下,她不禁哽咽道:「你们东家真是个好人,谢谢你们!我立刻回去拿一些绣品过来。」

金掌柜蹙着眉阻止她起身下床:「姑娘,妳别急着起身。先前妳晕厥时我私自请了我们铺里医术最好的药师为妳诊了脉,妳的情形不是很好……。」

巩毓灵闻言,不由自主地将手抚在小腹上,有些紧张地道:「是、是……是怎么个不好法?」

「这我一个不懂药理的掌柜如何同妳说,妳等等,我去请我们药师来。」

话落金掌柜便掀帘出去,巩毓灵藉那帘子的起落向外张望了一下,自己休息的地方似是某个大夫或药师的诊间里的病榻上,帘子外就是这药铺的大堂。

不一会儿金掌柜带了一位大约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进来。

「姑娘,这位是庆霖药师。由他为妳说明一下妳的情况吧。我先出去柜台,正好有人来找。」

巩毓灵朝金掌柜点了点头,又朝庆霖药师打了个招呼。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十六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七十六-三得药铺ii

「姑娘,是这样的,妳是不是会经常觉得嗜睡畏寒得比旁人严重?」

「是。」

「姑娘也清楚自己有身孕了吧?」

「是。」

「姑娘身体的底子原本就不好,有了身孕之后,在保养上自然就必须比其它孕妇更加地注意才行,可姑娘到我们药铺前似乎一整日都没什么进食,又在雪地里走了很久的路?」

巩毓灵瞬时觉得有几条黑线自天而降,她像是个考试作弊被当场抓包的学生,又或是欢喜带着队出发去玩、却在带路的路上被发现是个连地图都看不懂的路痴那般,有些尴尬地道:「是……。」

庆霖药师摇了摇头:「哎呀,妳这样可不行的呀!

妳底子已是寒上加寒,这会儿若是招了风寒会比其它人更加来得严重的,而且还可能会让肚子里的孩子不保。

我这儿开了帖药,请姑娘一日三餐要服用。另外还有一帖是睡前要用的。

用了这药之后能让姑娘的身子较能抵抗寒冷,也好保胎。之后再随着季节调整。」

巩毓灵闻言蹙了蹙眉,她轻声地问道:「药师,这药……得吃多久呢?」

「至少得吃到妳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到时再依姑娘的体质变换药材即可。」

巩毓灵的柳眉这下子可是全拧在了一块儿,她盘算着如此下去,恐怕生产的时候就无法请上产婆来帮忙,孩子将来的吃穿用度可能也成问题……剩下的那些玉石,可能得找个时间去变卖了。

就在她脑子里的算盘打得正响亮的时候,金掌柜端了碗黑呼呼的药汤进来诊间:「庆霖药师,姑娘的药来了。」

「谢谢。来,姑娘,妳先将这碗药给喝了。」

「可……可是……。」

金掌柜插了话:「姑娘,妳别担心,先前我派大夫去义庄诊病时也派了人回去禀报东家。

这不,方才东家就遣人来说他未料到附近的邻里有义诊的需求,所以他决定日后只要是在日子尾数为一或五的那日都会有义诊,而药金也同现在的方案,只要以体力劳动或者是一些织品绣品做为交换,就能依着义诊的药方子免费拿药。」

巩毓灵惊讶道:「真的?」

「妳一个小姑娘又有了身孕我能骗妳什么?这些都是我们东家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哎呀,妳有身子还是将心放宽点儿好,快把这药汤喝了吧,将药带着也好赶快回去看看那些病了的孩子们。

等之后天气好些再送交换的东西过来吧。」

「嗯。谢谢你们。」

金掌柜略略思忖了一小会儿道:「不过,现在也晚了,我们还是派个人送妳回去吧。」

「阿!不用、不用这么劳烦……。」

巩毓灵的话还未说完,金掌柜已是道:「小六!」

「嘿,掌柜有何吩咐?」

「等会儿这位姑娘能下床,送她回义庄去。」

「是。」小六恭敬地应下。

巩毓灵见金掌柜都为自己安排好了,似乎也不便拂了他一番好意,心下只想着快点回义庄去瞅瞅孩子们好些了没有,便将药碗给端了起来,打算把药汤来个一饮而尽。

谁知,药汤甫入口,便是那又酸又苦的口感,她蹙着眉想:这、这……这还真是熟悉的味儿呀……。

勉强将药汤喝完,巩毓灵的眼角已经被难喝极致的药味给逼出了一滴泪,小六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拿出了颗蜜饯。

他才只是将蜜饯放在巩毓灵的面前,她已是无法想得太多,只见是蜜饯就赶紧地接过来塞入口中。可惜,那蜜饯好吃是好吃,可药味还是无法被完全压制,仅仅只是让巩毓灵能缓口气而已。

她这一缓,便想起了什么,正打算开口,便听小六说道:「姑娘,等会儿要带回义庄的药包有很多,妳是要在这儿先缓缓药味儿,还是同我一道去点一下,以免有错漏?」

「很多药包?」

「是呀,这会儿药师想妳回了义庄照顾孩子大概也没空再出来拿药,就帮妳先开了三日份的药。另外还有孩子们的药,今晚的份儿都给送过去了,可还有明日、后日的……加上孩子们又多……。」

「额,这倒是……我同你一块儿去大堂吧,顺便帮我先看看药金总共要多少银两。」

「好的,那我先到大堂等妳。」

巩毓灵下了病榻,理了理衣裳,看到身上装着银两的荷包被放在病榻旁的小几上,她蹙眉拿起来确认里头的数额,边数边想着方才的药汤与蜜饯。

一会儿后,巩毓灵掀帘正欲踏步到大堂,她未语已是先扶额。

药柜那处的伙计还在秤药包药,可柜台上已是堆满了小药包。

巩毓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扫了一圈儿大堂,她信步走到柜台那处向小六及金掌柜道:「额……这些都是我们义庄的吗?」

金掌柜「和蔼」地颔首道:「是呀,妳们义庄里这么多孩子都病了,每个人需要的又不尽相同,又需要调理几日,所以就这么多包药了……。」

巩毓灵忍住再次翻白眼的冲动,这会儿她倒是觉得这三得药铺的东家根本不是个大善人,是个坑人的人吧……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钱坑的陷阱里,还好自己身上还有些银两,不然得拿多少绣品过来才补得上那坑?

她有些无言,金掌柜倒是又开了口道:「姑娘,妳快过来瞧瞧,生病的是不是这些人,有没人被遗漏的?」

巩毓灵瞧金掌柜一脸诚恳的形容,眼下也是孩子们最重要了,便上前去看那名单。

名单看起来是用炭条所写,写在薄如蝉翼的纸上,上头除了名字之外,名字的后头还跟着药方子。只是,比较奇怪的是,有的人的药方子末尾还标注了「几帖」,在几帖的后方又是一串药方子。

金掌柜见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便解说道:「有些孩子的脉象会因服了药后而改变,这时,就得换后面的药方子了。」

「原来如此……我以前确实曾经听闻厉害的中医能推断服药后的脉象……原来是真的。」她抬眸看着金掌柜,「你们药铺的药师真的很厉害。」

随即,巩毓灵向金掌柜深深地一鞠躬:「谢谢你们。」

「嗬、嗬嗬,好说好说。」金掌柜心内被她的鞠躬鞠得有些发虚,赶紧上前虚扶她,道:「哎呀,姑娘妳要谢,就谢我们东家吧,我这掌柜也是拿着薪饷办事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十七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七十七-三得药铺iii

巩毓灵直起身子,喃喃道:「嗯,于情于理来说,他帮忙了这么多,我确实是该向他当面道个谢才是。」

她的眼珠子一转,淡笑看向金掌柜问道:「金掌柜,你们东家何时会过来呢?」

「呵呵,姑娘不急,我们这药铺今日也才刚开张,开张时东家才来过呢,而且在下看这几日的天气不定,东家下回再过来巡这间铺子不晓得要过多久。」

「这样呀,那……如果你们东家来了,能不能麻烦你派个人到义庄里说一声呢?我好来向他道谢。」

「好呀,姑娘有这诚意,东家若来了,在下便派人去义庄里说一声。」

「嗯,麻烦你了。」

「那我差不多也该回了……。」巩毓灵边说,心里想着如此多的药包,自己该如何带回义庄去。

「姑娘且慢,还有三副药的药材有缺,我到后头库房去拿一下。」正在药柜处包药的伙计向巩毓灵说道。

「什么药材?我去拿。」小六开口说道。

「小六哥,是化橘红。尽量多拿些过来好了。」

「好,知道了。」

巩毓灵闻言想了想,却是蹙起了眉头,问向金掌柜道:「掌柜,你们这儿有化橘红这味药?」

「欸,有呀。」金掌柜好奇问道:「怎么了?姑娘如何有此一问?」

巩毓灵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东家可真厉害,化橘红这味药,最近我们这处的医馆都没有了呢……听说那是南方才有产的药,现在只有都城里的医馆药馆才有……。」

「嗬、嗬嗬,咱东家要开间新药铺其实也真是不容易了,总不能刚开张就有药有缺,妳说对吧。」

巩毓灵看着一脸答得真心实意的金掌柜,眸子微微地瞇了瞇,之后倒是未说什么,只淡淡地应了句「也是」,就将关注的焦点放到了记载着孩子们名单及药材的纸上。

可她对面的金掌柜倒是在心里暗暗地对着她说道。

呵呵,郡主您说御王府药库里的药材现今大半都被搬到这儿的药柜里了……别人家会有缺了化橘红这味药的问题,咱三得药铺怎可能会有缺呢!

有缺?

有缺就直接回府里头搬就对了!

这不,今儿是临时开的店,后院里哪儿来的库房,小六是直接回府去拿的了。

若要是咱府里头真没了,咱主子去哪儿也都会给您想办法匀回来的!

说真的,真没想到还能见主子对一女子如此的形容。

嗬嗬,真是活久见呢!

金掌柜觑了眼大堂里的其它人,从那些下属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大堂里的一众的想法都与自己差不多。只是再如此看着自家郡主,郡主没开出花儿来就算了,万一被她给发现个什么可就不好了。

毕竟,现在这时机点敏感,还是低调些,可别让其它人那么快就发现这药铺在这处设立的真实目的才好。

「咳咳,既然小六去库房拿药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你们就再把名单及药包都对上一次,以免郡……姑娘拿回去时有遗漏得再跑一趟就不好了。」金掌柜话落,转过身用手拍了拍自己差点说漏的嘴巴。

大堂里的其它人赶紧回道:「是、是。」

「对了,金掌柜,我来的时候,好像是看见一条狗儿进来你们店铺里……?」

「噢,姑娘妳是说灰白呀,原来妳是灰白带进来的,没想到咱药铺开门第一日的开张还是靠牠呀!」

「灰白?」巩毓灵偏着头想了想,忍不住笑了笑,「还真是牠呢。你养牠很久了?牠现在在哪儿呀?」

「在下是在牠小时候,见牠在路边游荡好像是饿了很久,就将牠带了回来,养着养着就这么大了,没想到现在还会帮铺里带财呢。嗬嗬。」

「嗯,牠是条很有灵性的狗儿。」

金掌柜吹了声口哨,灰白飞快地从通往后院的门奔进了大堂,牠向金掌柜轻轻地叫了一声,又看了眼巩毓灵的位置后,便走到了巩毓灵的跟前趴了下来。

「呵呵,牠真可爱。好乖唷。」巩毓灵摸了摸灰白,灰白那身毛皮,果真蓬松好摸。

「姑娘喜欢狗?」

「算是吧。」巩毓灵趁机翻了灰白的狗唇,心中暗暗讶异:这狗儿年纪不大,可却是不符合年纪的稳重,是什么人养出什么狗么?

两人又很轻松地聊了几句与灰白有关的话头,小六便回来了。

小六将一部份的化橘红放在柜台上让伙计秤重,又将剩下的部份放进药柜之中。

不久后,巩毓灵的目光瞥向药柜,见伙计在秤好并包成一个药包后,便开始收拾柜台。她想,方才那约莫是最后一个药包,便开口道:「掌柜,药好像都包好了,麻烦你先帮我瞧瞧药金全部是多少,我手头上有些银两可以先付,不够的,我再拿绣品过来,好吗?」

「好的。」

柜台上的算盘打得响亮,只是那声响巩毓灵是愈听愈心惊,虽然手头上与灰白玩着,心里却是忧心着药金的金额到底会有多少。

终于,金掌柜将最后一个珠子打上,屋子里也恢复了安静,他抬眸道:「姑娘,有些药材因为天候关系,价格稍微涨了……。」

「金掌柜,你直说没关系的。」

「咳咳,是、是,全部是一百三十八两六十八文,银子,算妳一百三十两便行。」

巩毓灵闻言,重重地吐了口浊气。

她爽快地道:「我先付给掌柜你一百两好么?三十两我过两日再拿绣品过来给你。」

「那有什么问题呢!」

「小六,都打包好了么?」

「好了。」

巩毓灵一听,扭头一瞧,柜台上堆积成山的药包这会儿已经全被装在麻袋之中,方便人扛着走。

金掌柜和蔼地道:「好,那姑娘妳也急着回去吧,让小六送妳回去。」

「好,多谢。」

巩毓灵前脚一走,石卫后脚便从后院进来大堂。

「镇定,郡主是拿了很多药包回去?」

「噢,石卫呀,」金掌柜一边整理柜台一边往门口去,「你也知道那些药师对于治病一事是有多在意,一定都要露一手才行,而且吸引郡主来一趟还真是不容易呀……府里的药材库真是大失血。」

「嗬,主子高兴就好,你也知道那义诊、免费药都只是个饵而已,他只希望郡主能重新开始喝庆长药师的药调理,让身子能稳一些。

对了,我怎么没看见元谷药师?

主子一开始请元谷药师来不就是为了帮郡主拔蛊么,按说难得郡主能入了套,怎没让元谷药师为她瞧瞧?」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十八 -关系

「元谷药师他呀,去夏立国了。」

「去夏立了?他昨夜不是还在义庄里煮药茶的么,他已经出发了?」

镇定将药铺的大门给关了起来,只余下一道小门,「是呀,听说是在清晨时分,他方回府里去睡觉的时候,才刚躺下就被挖起来带走。」

「主子怎么突然让他去夏立?」

「还不是因为夏皇不信自己以及自己最心爱的明妃都被自己亲生的女儿给下了蛊,主子为了让他信服,只好让元谷药师亲自去一趟。

眼下这样的机会,我看主子应该会请元谷药师给夏皇一个印象深刻的拔蛊仪式吧,想必夏皇在见识过仪式后,也能有个什么决断过来了。」

「这样呀……。那郡主解蛊的事……。」

「我想元谷药师很快便能回来了吧,到时再看找个什么由头让郡主与他碰面。」

「嗯,也只能这样了。」

「欸,对了,现在想起来……你既然回来了,表示那些去照顾孩子们的人也都撤了吧?」

石卫点了点头:「嗯,都撤了。」

「那些孩子们服过药后有好些了吧?」

「好多了呢……也真是难为了郡主,她现在是一个人照顾三十几个病童还外加一个阿姨……。偏生还几路人盯着郡主,我们要帮也不好下手,若非这次郡主自己离开义庄找大夫,那些人又只顾『看』着郡主,不然我们也是难去帮她照顾一下。」

「希望庆长药师他们师徒开的药能让他们早些康复起来,不然待到他们康复,咱郡主又要病倒了。」

灰白闻言靠了过来,在镇定的腿边蹭了蹭。

镇定轻轻地拍了拍牠的头,「乖,还不是你出马的时候。」

巩毓灵回到义庄,发现义庄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孩子们也都被照顾得很好。她未料三得药铺的药师到义庄帮孩子们看病,还能顺道对环境都照顾了一轮,心中满是对三得药铺的感谢。

只是在感谢之余,依她在药铺里所得的一些观察,还是让她不得不对一些事情生出疑窦来。

虽然药铺里的人看起来都很和善,可他们在注记时习惯拿的是炭条,书写用的是薄如蝉翼的纸,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且不说义庄附近的医馆药馆皆是使用笔头柔软、一不小心便会力透纸背让纸湿到破又或是不小心蘸了太多墨汁导致写了什么都成了一团黑梅的毛笔,即便是先前去到光武帝特地颁令要太医署直属管辖的养病坊,那处写方子时亦是同这城郊的医馆一般,用的是毛笔与竹片木片或粗纸云云。

如何这小小的三得药铺就懂得用炭条与纸呢?

更何况那种纸也不是一般能用得上的呢!

据自己所知,会广泛应用炭条与那类纸张的,基本上都离不开「御王府」这三个字。

而灰白……。

厚斋园里一直都是养着不少动物的,她打小也与许多动物一起玩过、一起长大,甚至是参与过特殊用途狗儿的训练。

可像灰白这样气息的狗儿,她只有在军犬、警犬、导盲犬这类的狗儿身上见过。一间药铺的掌柜,养得是这样的狗儿,莫非他的本职是军人?

还有那庆霖药师开的药,那药味儿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是那种一辈子喝过一次就再无法忘怀的味道,庆长药师又与庆霖药师只有一字之差,会不会,他们俩是有什么关系……。

若那群人真是御王府的人,那表示自己的位置是真曝光了,可他却未在第一时间出面派人抓自己回去,又,那药金可用劳力绣品去抵药金什么的,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巩毓灵咬着唇,边想边照顾着孩子们。

待所有需要注意到的都巡过了一回,她人最后停留在长屋里。看着小叶子那睡着了还蹙眉的睡颜,巩毓灵在他的床榻旁坐了下来,探了探他的体温,想着等会儿再帮他换过一次额上的纱巾。

可她因为太累,原只是想撑着头小憩一下,却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翌晨,巩毓灵睡梦中被冷醒,房里的暖盆子都熄了,她身上虽被人盖上了件薄毯,可她未睡在榻上,房里的温度一降,便让她感觉十分地冷。

她有些迷糊地立起上身,伸展着被压得发麻的手臂,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毓灵姐姐早。」

巩毓灵眨了眨眼,往榻上定睛一瞧,眉眼忍不住弯了弯,感到十分欣慰。

躺在榻上的小叶子已经醒来,那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小小的脸蛋上虽然还透出些许病态的白晰,可那两个小小的嘴角一直勾着,昭示着小叶子的精神不错,病况已然过了最严重的时候,往康复的方向走。

她伸手在小叶子的头上摸了摸,他那滚烫了三、四日的体温也完全退了,她有些惊喜,觉得三得药铺的药师医术真是厉害呀!

巩毓灵又巡了长屋里其它的孩子,几乎所有的人病情都好转,只有一、二个孩子还未完全退烧。之后,她忙进忙出,安置好长屋这处,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姜妈已经起身了。

「姜阿姨,妳怎么起来了?」

「毓灵呀,妳起来了呀,我今儿起床人觉得好多了,便起来了呀。

抱歉呀,昨日还让妳照顾,妳昨儿找来的那些人呢?我也要谢谢他们,他们照顾我们照顾得很好,那药也是好特别,喝下去就觉得风寒好了很多。」姜妈一股脑儿地道。

巩毓灵垂眸,看起来边回想边道:「昨日我晨起义庄里就都没什么人,我发现妳和孩子们全都病了,后来就出去找大夫进来义庄看诊。

可我到了医馆,附近的医馆药馆里的大夫都出到附近出诊了,待诊名单排得很长,似是附近的人家全都病倒了。

幸好后来我找到一间叫做三得药铺的新开医馆……后来那药铺就派了人过来……。」

「喔?原来如此,感觉他们药铺的药师医术很好呢,才过一晚,我就觉得我好全了。」

「嗯……我也觉得他们药师很厉害,长屋那处的孩子们今天都好多了,而且,病了好多日的小叶子不仅退烧了,还能坐起来跟我说说话呢。」

「噢!真的,小叶子那体质每次生病退了烧也没这么快恢复……这三得药铺的药师真的厉害。

欸?妳说小叶子在长屋那处?」

姜妈转了屋子一圈,还真未看见小叶子,她抓了抓鬓角道:「难怪我早上起来觉得屋子里怎么少了个人。奇怪,他什么时候移到那处去养病的?」

「我也不晓得……总之他现在好多了。」巩毓灵微笑道。

「对了,听妳这样说,是所有的孩子们都病倒了?有很多药要煎吧,我也赶紧来帮忙。」

「好,谢谢妳,姜阿姨。」

「说什么谢呢。」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七十九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七十九-眼镜蛇的消息

有鉴于三得药铺里庆霖药师的医术,以及三得药铺里没有缺药材需要找替代药材的问题,义庄内的孩子们后来只要生病,巩毓灵就会尽量在那些有义诊日子里,拿着绣品带着病了的孩子去三得药铺,请那里的药师大夫看诊。

有时金掌柜会在她拿去不错的绣品时再塞几帖庆霖药师开的补身药包给她。

巩毓灵自从喝了那些补身的药包之后,感觉到身体嗜睡与不济的状况稍微缓和下来。

如此一来二去,巩毓灵对三得药铺上上下下的一众也逐渐地熟悉了起来。

「岭儿呀,这和亲的奏折已经都留中二月了,这赫连宸先前好像有事突然地跑回国去,可听说最近又要来了,这回还听说是直接带了聘礼来的。

他一来,每次都要在朕面前闹腾和亲的事,然后那堆老骨头一定又要逼朕下旨了,你说说该怎办呀?」光武帝的面上看起来十分头疼的形容。

「父皇,待儿臣先将媳妇儿的事搞定再说。」

「她失踪迄今二月有余,你还查不到她在哪里?」

昊天岭一脸无奈地道:「查是查到了,还没机会让她回来。」

「你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得她连郡主墨宝都给退了?」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那和亲之事要驳回的时机还未到,到了儿臣自会通知您。」

「好吧!朕就等你消息了。记住要快呀!她不来宫里头,你母妃都不搭理朕了。」

「知道了。儿臣有事得暂时离京几日,父皇您要多保重。」

「你不是才回来又要离京?这到底都是在忙些什么事?」

昊天岭撇了撇嘴,「是师门交付的事情,儿臣这阵子会很忙,基本上是在这中土大陆上跑来跑去……。」

「嗳,岭儿,你别镇日忙着师门的事,何时来帮帮父皇管管天耀……?」

「停——!」昊天岭举了举手,阻止光武帝继续说下去,「您可别再说下去了,天耀的事务儿臣何时落下过,可儿臣对当皇帝真的没有兴趣,也不能当皇帝,您还是另找他人吧,儿臣告退。」

话落,昊天岭直接行了个礼便退出了紫宸殿,也不管光武帝在他背后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岭儿、岭儿!」

光武帝喊到后来忍不住站了起来,他的手还保持平举着,好似只要他的手再往前伸便能将昊天岭给抓回来的形容。

可昊天岭就这样不管自己,直接出了紫宸殿……而且,还很明显地,暗暗提着内力跑远了,不然他也不会好似才走两步,却已然离了自己好远的距离……。

这就是孩子长大了的感觉么?

是自己老了么?

光武帝慢慢地坐了下来,高德胜观察着光武帝一脸受伤的表情,在一旁暗暗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后,将方才宫婢才新添的茶端了上来。

「高德胜,朕老了么?」

「陛下正值壮年,怎会老呢?」

「那为什么这些孩子一个一个的都不听朕的了。」

「陛下……。」

「如果岭儿能早些愿意接这王位,那道儿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叛乱……奇怪……他说不能接……?」光武帝忽地噤了声,蹙眉思忖了起来。

高德胜见他的模样,静静地退到一旁候着。

啪——!

书房里传来一声拍案的声音,当昊天道的手离开那桌面时,一只笔杆已是被拍碎在了书案上。

「肃安亲王那个老头儿就只会坏事儿!

那个宋承允不是已经离开军队很久了,怎么又出现在肃安亲王身边!」

昊天道在书房内踱步了好一会儿。而书房里的气氛凝重,里头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一帮人在底下挤眉弄眼,不晓得在暗中说着什么。

好半晌,一个下属战战兢兢地上前道:「殿下,下官最近听说有个专门收钱帮人办难办事的私军叫做『眼镜蛇』很是不错。

而且,他们办事,是只要应了,不管那事是对是错,他们一律会办到好……。」

昊天道听闻至此,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位下属,声音轻飘飘地道:「你对于本王正在做的事情不认同?」

「下官不敢……,这天耀的权柄总是被人偏坦落在某些人手上,如此就罢了,那些人又利用那些权将天耀搞得乌烟瘴气,殿下您是看不惯这些事情,出来为子民出头的英雄,下官很是赞成殿下的作法,如何会有不认同之问题呢!

这眼镜蛇私军也是北方长年资助殿下的刘老爷写信来说的,说眼镜蛇为他摆平组织起来反抗他的农民,还帮他收了附近的贼窝,现在那整个地域的过路费都是刘老爷在收,也因此这月刘老爷上贡来的银两可是往常的二倍不止。这笔上贡的及时到来,对于殿下最近正需要为私军添购武器的用度来说,可真是帮忙在了点子上呢。」

「哦?有这样的事。」

「听说不止是刘老爷请托过眼镜蛇办事,另外还有西北方那张老爷、黄老爷……。

下官想,若咱们的大计有需要武力打通关节的时候,小部队或许可以找他们行事,他们收了钱尽心办事,要是任务失败,也揽不到殿下的身上,殿下以为如何?

而且,以眼下的时机,我们得避免世家先找上了他们,断了咱们军队的钱财来源,所以,咱们是不是先赶紧想办法联络上眼镜蛇,让眼镜蛇为咱们办事得好?」

「不错,就这样办,去联络眼镜蛇,让他们到贤王府来见本王。」

「那北原国主寿辰之事……。」

「不是还有半月多么,等见过眼镜蛇再出发也不迟。」

「子瑧,你说他们那私军现在改称为眼镜蛇?」楚秀成坐卧在卧榻上擦着剑。

「是。」

「唔……所以说,现在想要拿到他们的枪那些,还得先与他们合作了……。」

「看来是这样的。不过说他们有道义嘛,他们接案只管钱,并不管对错,只要能付得出他们满意的数额,他们应了之后,也不会管原本案主与对方之间的缘由,就是会将任务做到完成。」

楚秀成垂眸,半晌后缓缓道:「哼,既然是这样,那就盯着他们,瞧瞧让他们做事的都有谁,我们再来个见缝插针吧。

不过,本王子真是好奇,他们的身手会比武林上杀手排行榜的杀手强?」

「这倒是不晓得呢……目前还未听说过他们接有关江湖方面的恩怨。」

「哼,这背后说不定……也是有缘由的呢!嗬嗬!

对了,那个德安……灵儿呢?人找到了没有?」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八十-打个商量

「是……先前我们的人被御王拔掉了许多,因而那姑娘的踪迹截至目前为止,还未找到。

不过我方的人有注意到了赫连皇太子这阵子在京都的探子有异动,似是调了人去监视一座义庄,而且赫连那处的探子也回报,赫连皇太子这二日又从赫连启程往京都去了。」

「喔?这倒是有趣了,他不是才回赫连没好久么,而且还是因为他的皇兄与咱们手伸得够长的太王子勾结而急着回国坐镇的……。

哼,听说赫连宸对于我们先前散布出去的那个消息是摆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对灵儿抱着势在必得的想法……按他的思路走,他会如此迫不及待地丢下没有多久就要临盆的皇太子妃又往天耀去,十有八九是有了她的下落吧。」

「是,属下也是如此想的,因此已传令过去,让人去义庄查了,并且,如果姑娘在那处,就让人也监视着那里。」

「嗯……在龙泉这儿也无聊,或许有什么消息,我们再出发也不迟……。」

「可王上的寿辰……。」

「反正寿辰不是也还没到,咱那太王子的德性也不会让我们插手寿宴的事,倒不如放眼外头,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事。」

「主子,这是您先前吩咐盯着私军那处回来的画相。另外,那私军现已改名为眼镜蛇,在暗地里接些案子筹钱壮大自己……这些是他们曾接过的案子,有不少人是为贤王上贡的人。」

昊天岭放下手中的情报,捏了捏眉心,瞥了眼暗卫手上的二卷画轴道:「先放着吧。」

「是。」

暗卫恭谨地将画轴及情报放置在书案上,便退至一旁。

昊天岭伸手拿了暗卫甫放在案上的情报,昊天策将画卷拿了起来,展开一瞧。

「岭儿,既然你累了,要不就晚些再出发?不然这会儿一出去,又是要连破五个阵才回来。」

「不必了,现在也才破了四个阵……早些做完早了事。只是……。」

「只是什么?」

「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些燥得慌,对于那些未启动的巫阵……不晓得我们那样的毁坏方式是不是真的就破了巫阵的布置。」

「我也不知道……现在师门里真正懂巫阵的,也只有虚无缥缈上的老头子们……不然就是那位不晓得躲哪儿去的镇国巫女吧。不过至少你将奇门遁甲阵都给破了,之后即便巫阵有问题,要再处理巫阵时也不会被那些奇门遁甲给绊住。」

「嗯。」

昊天策将画卷看完,直接置放在书案上,昊天岭很自然地拿起来瞧。当他看见那幅女子的画时,愈瞧,他的眉头跟着拧了起来。

「龙岩。」

方才候在一旁的暗卫上前:「是。」

「你说那私军改名为眼镜蛇了?」

「是。」

「岭儿,怎么了?」

「三哥,南方沙漠里不也有个眼镜蛇么?你说怎么这么巧,众人都喜欢叫眼镜蛇?」

「也是呢,还真是巧。」

「龙岩,让下面的人好好地盯着北方的眼镜蛇,尤其是他们的那两个头儿的行踪。」

「是。」

「这一出去又不晓得要几日回来,我去一趟三得药铺,回来我们就出发吧。」

「好。」

这一日天气虽冷,但至少雪停了。

巩毓灵穿了三层厚厚的冬衣,带着个扁扁的包袱,只身来到三得药铺。她在店铺里掌柜常站着的地方未见着掌柜,便随便找了个人来问。

「小六,请问你们掌柜在吗?」

「巩姑娘,金掌柜刚好有客人到,所以在后堂议事呢!」

「这样呀……。那我先回去好了,晚些再过来。」

「不不,巩姑娘不用急着走,我瞧掌柜那客人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坐得也差不多了,我去帮妳问问吧。」

「唔……,那好吧,麻烦你帮我问问。」巩毓灵笑着说道。

小六朝她点了点头,便往后院去。

不多时,巩毓灵便见金掌柜同小六一块儿从后院进来大堂。

「金掌柜。」巩毓灵向他做了个揖。

金掌柜瞧巩毓灵难得未牵着小孩前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不禁问道:「巩姑娘今日是特意来找在下的?」

「是。是有点事情……。」

巩毓灵觑了眼那道通往后院的门,并未见到小六口中的那位客人有一道从后堂里出来,便问道:「金掌柜好像还在忙?小六说你有客人在……。」

镇定笑呵呵地道:「哦!那不妨事,他来找我议事顺道针灸。刚好妳来了,我让他到诊间里去了,现在药师才开始帮他针灸。巩姑娘妳有事可以先说。」

「那金掌柜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好,请随我来。」

金掌柜带她到后堂正厅请她坐了下来,两人落座后金掌柜还倒了杯热茶给她。

巩毓灵默默地从包袱里拿出二件绣品。

「巩姑娘这是……?」

「这是我自己熬夜赶的,想说再不到二月便要过年了,现在若能打算一下,或许还来及让义庄里的孩子们能过个好年……。不晓得金掌柜知不知道哪儿有收购这些东西?」

「原来是这样。

实不相瞒,今日巩姑娘若未前来,最迟明日我也是得去找巩姑娘的。

姑娘先前拿来的那些绣品被我们东家给拿去寄在凛懔堂卖,听说销售得不错,甚至还有凛懔堂的老主顾询问是否能接做订制品。」

金掌柜说着便起身到正厅主位旁的小柜子取了个小盒子回来,拿回桌上打开来让巩毓灵瞧。

「巩姑娘,妳瞧,这是其中一位老主顾早上拿来的。这个荷包他想请妳绣祥云样式,另外这个则是要绣给孩子的小兜,他希望妳能在小兜上绣个避灾的老虎。」

巩毓灵蹙了蹙秀眉问:「对方有说何时取吗?」

「那先生是说想在元宵后取,时间应该很充裕……怎么,妳不方便吗?」

「不、不是的,」巩毓灵微笑道:「我只是在想远水终究是救不了近火的。他给的时间很充裕,只是我不会东西还没做好就先向他收钱。既然是元宵后才取,那过年前便收不到款以用在过年所需的用品上了。」

「这个问题嘛……那期限说的也只是最晚,巩姑娘若能提前完成,当然也能提早收钱的嘛,另外,巩姑娘妳这二件绣品也是能先拿去寄卖,不是?」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八十一-免费看诊

「嗯,听起来不错,只是……那个……,」巩毓灵的面色微红,她轻咳了一声道:「咳,绣品的卖出所得,我们能五五分帐吗?」

镇定笑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三七分帐吧,我们三、姑娘七。」

「这样好吗?」

「这有何不可,这都是姑娘提供的料子及绣工,我们只是帮妳走几步拿去凛懔堂而已,分三已是过份了。」

「这样你会不会被东家骂呀,让了如此多给我?」

「哈哈,在下若说这是我们东家授意的妳信不信?

对了,巩姑娘如此好手艺,何不亲自去凛懔堂呢?或许能有更好的价钱呢!」

巩毓灵垂眸,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淡淡地拒绝道:「不了,我是个粗鄙的俗人,不太适合去谈那些……还是托你们吧。」

「姑娘实在是太谦虚了。那这二件绣品就放在下这儿了,待会儿在下就跑一趟凛懔堂。」

「谢谢。」巩毓灵勾了唇角,拿起放在桌上的小盒道:「这盒子里的我就拿回去绣。」

「好。」

巩毓灵将盒子盖好,正要起身,忽闻一旁传来个拳头轻敲在掌心的声音,她抬眸就看见镇定一脸似是想起了什么的形容。

「金掌柜怎么了?」

「嗬嗬,没什么……在下是想到姑娘今日既然都到铺里来了,不如就把个脉再回去吧,有身子的人要多注意些才行。」

「额……可今日出门因为没有要顺道买些什么,我并未带多少银子在身上,而且上回带回去的药包也还未用完……。」

「不打紧、不打紧的,巩姑娘不必忧虑,今日我们东家加我薪饷,我心情好就优惠妳,反正东家将这处店铺交予我全权处理,嗬嗬。」

「可……这样好吗……?」巩毓灵偏着头道。

镇定笑得一脸真诚:「没问题、没问题,都多亏了姑娘的绣品我才能加薪饷呢!」

「阿?」

巩毓灵听他说这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镇定也未再多解释什么,直接带着巩毓灵往药铺的一个空诊间去。

她在诊间里等了一小会儿,再见帘子掀起,便是见金掌柜领了一个充满阴柔气息的翩翩美少年进来。

巩毓灵来了几回,见过铺里的两位药师却不曾见过这位少年,她好奇道:「金掌柜,这位是……?」

「巩姑娘呀,我同妳引荐一下,这位是王元谷药师,我们都尊称他为元谷药师,妳就同我们一起这样称呼他即可。

妳别看他年轻的形容,他年纪其实已经老大不小了……。」镇定说到这儿,一旁便传来元谷药师连连的咳嗽声。

镇定看了王元谷一眼,看似有些尴尬地陪笑道:「元谷药师的医术可说是全中土大陆上拔尖儿的头几名,平时研究医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恰巧他这几日来拜访我们东家,就顺道在这里诊几个病人。妳呀,可真是会算时间来,今日能遇上他是妳的福气。」

「噢?」巩毓灵朝元谷药师做了个揖:「在下我孤陋寡闻还请药师见谅。」

元谷药师的语气不冷不热地说:「无妨,坐吧,我替妳瞧瞧。」

「麻烦药师了。」

药师为巩毓灵诊了脉,又看了手心、手腕几处地方,最后他很忽然地逼近了巩毓灵。

巩毓灵不明所以,上身略略往后想拉大自己与元谷药师的距离,却被他连人带椅给逼到了墙边。王元谷见她无路可退,冷不防地伸出了双手,以极快的速度将她脖颈至胸口的交领往左右大大地扯开。

她惊慌地以双手抓住领子不想让前襟大敞,却不想元谷药师的一只手就将她的一双手腕给扣住往上抬至墙上。

巩毓灵的双手被药师给制住,下意识地就要抬腿踢向他,可她急得泪水都要飙出来,双腿却如同是瘫痪了一般,完全不听指令。她垂眸才发现,自己的腿上不知何时被下了金针,难怪无法动弹。

接着,她眼前的元谷药师更加地过份,他竟然欺身而上掀开她左胸口上的肚兜,一时间她左边的柔软就这样离了布料的保暖,蹦了出来,她觉得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直入心房。

巩毓灵冷着脸蹙眉看向元谷药师的双眸,发现他自进了诊间,一直清淡无波的眼神里隐隐开始显露出兴奋,那种眼神与她以前对上狼王时有几分相似,她有些慌,努力地加大挣扎的力道,却如何也挣不开对方对自己的束缚,她只好转而向金掌柜求救。

可当她往一旁看去,那平时看起来让人颇能信任又觉得十分可靠的金掌柜哪还有站在方才的位置上,她环顾了一圈,整个诊间里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

她心下大惊,难不成自己受骗了?

巩毓灵正欲开口叫人,元谷药师的右手倏地覆上那她毫无遮避的左胸口,就在她以为他的手会碰上自己的柔软时,一阵剧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

巩毓灵不清楚王元谷的目的,虽然他未真的碰到自己,可他一连串的冒犯……到底他是想对自己做什么?

她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真正的目的,却开始疼得不能自己。

尤其她在模糊之中见元谷药师的手往回缩,那疼痛却未舒缓,而是愈发强烈。

如若不是元谷药师将自己强压在墙上,自己可能已是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忍受着那疼。

她咬唇忍着疼不发出声音,不知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巩毓灵的额上不停地沁出一颗颗斗大的汗珠。汗珠顺着她的轮廓往下滑,地上逐渐出现一滴一滴的水痕。

不一会儿,巩毓灵就如同个刚从水池里捞出来的美人儿——浑身上下的衣裳无处不湿透了。

王元谷的手并未真正碰触到巩毓灵,并且他的手放在她胸前待到她额上沁出第一颗宛如珍珠大的汗珠时,他便开始将自己的手慢慢地往回缩。

跟着,巩毓灵心脏的位置上浮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影子。

巩毓灵白晰的肤色映衬着那血色,似是她身上的血都被那影子给吸了个透的感觉,让巩毓灵的肤色看来更加地苍白透明。而那血红色的影子亦似是吸足了巩毓灵的血,看来胖胖圆圆,有几分像即将结茧的嫩胖蚕宝宝的形容。

那影子正随着元谷药师的手势,一下快、下慢地蠕动着。

巩毓灵已不晓得痛持续了多久,地上原先一滴滴的水痕已是连成一片湿润的痕迹,她的眼前出现重影,呼吸也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即将晕过去的时候,那疼痛因着元谷药师的松手而骤然停止。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八十二-保胎药

「方才失礼了,妳先将衣裳整理一下吧。」

元谷药师还是那般不冷不热、不急不徐的声音,彷佛先前他什么都未做过似的。不过,他说完话,还是避了嫌,转身背对着巩毓灵。

巩毓灵低头,默默地整理着衣裳边缓过气来,脑子里充满了疑惑。

刚刚胸口怎会如此疼痛……?

那痛感……由胸口漫至全身……这种痛感自己彷佛曾经经历过……会是何时呢?

她猛地想起二月多前的事。

那次昊天岭被困在岩壁上,自己与他以摩斯电码沟通后做炸/药救了他,当他们下山要回泪泉别庄的半路上,遇上楚秀成阻道的事,那次楚秀成告诉自己身上有制情/蛊的存在,还诱发了蛊毒令自己痛不欲生……今日那疼的方式就是与那日蛊毒被楚秀成诱发时的痛法十分地相似。

她自上次发作与昊天岭有了肌肤之亲后,这蛊就从未再发作过。

不论是像那次被引发的疼亦或是让她动情想找人交合的情况一次都没有,她还想这蛊毒是不是已经解了又或是沉睡了……。

可这蛊……今日却是发作了……是这位元谷药师引发的蛊毒?

这位药师究竟是想做什么?

「元谷药师,我整理好了。」

「嗯。」元谷药师回身重新落座,眼底有着尚未完全退去的欲望与神采。

他伸了伸手,将已靠在墙边的凳子重新拉了过来书案这侧道:「嗯,坐吧。」

巩毓灵在凳子上落座,她方坐下,便闻王元谷的声音响起:「掌柜,多拿几个暖盆子进来。」

「是。」

巩毓灵听闻镇定的声音从后院而来,她好奇地瞥了眼后院的方向,却只是看见一堵墙,这时,元谷药师那如清溪流淌的声音又在诊间里缓缓响起,吸引她的注意力。

「姑娘怀孕已二月有余,妳知晓这件事么?」

「是,我数日前才知晓的……。」巩毓灵看着元谷药师的双眸答道。

「那妳知道自己的身子因为曾经服用大量的假孕药而让底子变得很差吗?」

巩毓灵点了点头:「嗯……知道。」

元谷药师轻轻地笑了笑,薄唇轻掀地吐了句:「那妳知道自己身上有制情/蛊吗?」

这元谷药师的外表虽是看来充满阴柔气息,可那美少年的外貌一笑起来是足具倾国倾城的杀伤力,又有如春阳融雪般的舒适温和,巩毓灵被他那先前如狼的眼神与现在温润的反差,一时间看得有些怔愣。

王元谷见巩毓灵一脸呆萌的样子,身体微微向前倾道:「制、情、蛊,知道么?」

巩毓灵不晓得是因为他的「美貌」亦或是后面那句话的气势,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拉回了心神。

神思拉回,巩毓灵心底便是先讶然了一下。

巩亦杰、庆霖药师的医术算是很好了,可庆霖药师看不出自己身上有蛊,巩亦杰是怀疑有什么却判断不出来,眼前的这位药师却清楚说出制情/蛊三字……。

所以,这位元谷药师医术比庆霖药师、巩亦杰更为高明?

巩毓灵眨了眨眼,点了点头道:「制情/蛊我知道,也晓得我自己身上被种了制情/蛊。

不过,我听闻制情/蛊一个月至少会发作一次,可我已有二月未曾发作了。」

「妳知道制情/蛊的由来吗?

制情/蛊的出现同南方蛊族的一个灭族之灾有关,蛊族为了能确保族人的血脉有机会传承下去才被养出来的。

因此宿主未怀孕时牠会不停地制造宿主受孕的机会,而一旦宿主有了身孕,牠当然就暂时不会再发作,而且还成了这世间上最好的保胎药。」元谷药师侃侃而谈。

「世间上最好的保胎药?」

「只可惜……,」元谷药师有些遗憾地轻轻摇了摇头道:「姑娘身子的基底实在是太差,在假孕药的余毒未能完全清除、药效未能开始反转前就怀了孕……又遇上了制情/蛊……。

妳不晓得这制情/蛊呀,为了保证腹中的孩子能顺利及正常成长,原本就会尽量从母亲的身上攫取足够的营养供给孩子……。

其实一般正常的情况下,假孕药尚未完全排除之前,我会让那孕妇放弃那个孩子,等身子基底养好再受孕。」

「不,我不会放弃他的……。」巩毓灵激动地站了起来。

元谷药师摆了摆手:「别激动,我并未要妳放弃妳腹中的孩子。眼下的情况再差也由不得妳不要他了。」

「这是什么意思?」

「打扰了,在下送暖盆子进来。」镇定在门帘外道。

「无妨,进来吧。」

镇定手脚麻利地提了几盆暖盆子进来诊间,放在巩毓灵的身旁。

暖盆子才放下来,巩毓灵便觉得周身的温度顿时拔高,她感觉身上的衣袍有被烤干的感觉,目光瞥见地上先前的那一小片的湿润,似是也以目光可见的速度,开始快速地蒸发、缩小。

镇定还拿了件大氅递给巩毓灵。

巩毓灵看着镇定,镇定道:「巩姑娘披着吧,免得着凉了。」

「谢谢。」

元谷药师趁镇定进来添暖盆子的一小段时间为自己及巩毓灵倒了杯茶,「来,妳应该也渴了,喝些茶水。」

「嗯……谢谢。」

巩毓灵轻抿了茶杯,元谷药师待镇定出了诊间,才复开口道:「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养得如此成熟、完美的制情/蛊。」

元谷药师的眸中迸射出两道精光,那灼热的目光落在巩毓灵的身上,她垂眸又抿了口茶水。

「妳知道吗?除非妳死,否则,只要妳还有一口气在,牠是不可能让孩子离开妳的。所以……直到孩子降生,妳只能任由牠压榨。」

巩毓灵抬眸问道:「所以……?所以我会如何?」

「妳的根基实在是太差……原本蛊虫便会抽取母体的养份好让孩子妥善地长大,若是一般的女子身怀制情/蛊又怀着身孕,至多只是比一般的孕妇觉得劳累一些,而那些只要以合适的食补做为孕补来补足孕妇体内过度消耗的部份就行了。

可妳底子差,本身就留不住那些营养,又因假孕药而虚不受补,不停消耗的结果……一个是妳会随着怀孕的月数嗜睡的情况会愈来愈严重,甚至是最后接近临产的时候,一日可能清醒不到一个时辰……甚至是一直睡着直到临产。」

「是吗……?」巩毓灵垂眸,左手抚上她自己的小腹淡淡道。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八十三-催命符

「姑娘妳知道所谓一直睡到临产的真正意义么?

到时候,姑娘可能在一日里甚至是吃喝不了几滴米水……因此会导致另一个后果……。

我想,姑娘在心理上及环境上最好是都先做足了准备才好,待孩子瓜熟蒂落之时,届时妳也已瘦得如骨,无力将孩儿给娩出来了。为了让孩子能活,唯剖腹取子一途了。

而在那之后……姑娘约莫只有一命呜呼的份儿了。」

「这样呀……。」

巩毓灵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存了一堆的疑问。

她承认,这元谷药师的话语对自己而言,实在是太过劲爆、太具有毁灭性了。

这制情/蛊加上假孕药的结果,等于这腹中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催命符……?

可,这样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又自己与他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他的这番话是真能信的么?

还是这位药师是要藉此讹自己什么?

若他的这番话是真,那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元谷药师瞧着巩毓灵持续地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神情,他的头微微靠近了巩毓灵问道:「姑娘最好别以为我所说的话……是危言耸听……。

既然妳现在已知晓了妳最后将面临的结果,如此妳还要生吗?」

「嗯……,」巩毓灵轻声地说道:「我很爱孩子的爹……。

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们分开了,可孩子终究是我们的延续,不是?」

她轻笑了一声抬眸看着王元谷:「药师方才不也是说怀不怀他,是由不得我了,既是如此,我会尽快安排好后续的事情……。」

元谷药师见她眼神坚定,颔了首,着手研起了墨,写了药方子交给她:「这方子能帮妳多撑些时日,平时就别太劳累了,一日至少睡足五个时辰,尽量别熬夜,营养均衡些,能吃尽量吃,吃不下也多少吃一些吧。」

「好,多谢药师。那……诊金需要多少?」

元谷药师唇角一勾笑得妖冶:「妳让我今日见到这难得一见的蛊虫,就不收妳诊金了。」

巩毓灵被药师那妖冶的笑晃得眼花,她还是第一次在一日之中见到同一个男子的笑有如此多样不同的风情……而且,眼前的他是清卓艳丽又带着如此邪魅,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位总是喜欢在嘴角噙着一缕邪笑的人……。

她轻轻地甩了甩头,将脑中的想念抛开道:「这样好吗?」

「可以的话,待妳要拔蛊的时候,千万、一定要找我帮忙,好吗?我来想想办法把这难得一见的蛊虫给留下来。

对了,最近我都会在此,妳每过几日就来让我瞧瞧吧。」

巩毓灵愕然。

呃……怎么有股自己是实验鼠的感觉……。

她快速地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还麻烦元谷药师多照顾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巩毓灵瞧元谷药师一听自己答允,眸中已是遮掩不住的热切,更加肯定自己是成了元谷药师的实验鼠。

「对了,为了答谢妳,我看那些药金我一并帮妳出了。」

「不、不必了!」巩毓灵急急地拒绝元谷药师的好意,又怕这些个高人的脸面较薄,便匆匆解释道:「元谷药师愿意看顾我又不收诊金已是天大的恩情了,怎能连药金还让药师出呢!

药金我会自己付的,我方才还托金掌柜帮我拿绣品去卖,我能自己付的,药师不用担心。」

如此元谷药师便也不再搭话,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朝诊间外走去。

在接近门口的时候,走在前头的元谷药师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巩毓灵在他的身后差点儿闪避不及。

巩毓灵在步伐一停下来,立刻就往后退了一步,并不明所以地抬眸看向身前的王元谷。

只是这一抬眸,她便与元谷药师来个四目相接。

接着,她便见元谷药师上下地打量着自己。

她勾着嘴角,不作声地任由他看。

半晌,元谷药师依旧是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妳倒是有趣,妳还不知妳的那些药需要多少银子就急着拒绝我的好意,妳不怕妳付不出银子来吗?」

巩毓灵微笑道:「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毓灵纵然不才,可也是知道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既然没把握能涌出泉来,那还是别受那点滴之恩好了。」

元谷药师忍不住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将巩毓灵的头顶揉成鸟窝边道:「哈哈!妳这个小妹妹说话真有趣,好久没听过这样有趣的说法了。」

巩毓灵感觉头顶上在这一瞬间有一群乌鸦飞过,眼前的这位药师虽然身长高过自己一个头,可他的年纪……他看起来分明就像是个少年郎,却称呼自己为「小妹妹」,这会不会有点太过……?

还是这是一个搭讪的打开方式?

元谷药师敛了敛笑容又道:「欸,老实说,妳需要吃到如此……的药,也是因为妳本身思虑过重的缘故。

我知道怀孕的人总是容易想东想西,在情绪上也容易受到波动,平时不会很较真的事往往在孕期内都变成了不较真不行。

可凡事皆有安排,事已至此,就只能莫急﹑莫慌﹑莫怕,而不是顾着想太多了。

放宽心吧,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好的。」

巩毓灵有些惊讶地觑了觑他。

「事已至此,就只能莫急﹑莫慌﹑莫怕」的这句话是数月前自己在金阁寺时,慈云大师对自己所言的内容。如今,这元谷药师在数月后竟也对着自己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虽然自己一直并未参透这句话的涵意,可,能在短短数月间自不同人的口中听闻到同样的一句话,显而易见这话在冥冥之中很可能是对自己的一个重大提示吧……。

巩毓灵略想了想,歪着头看着元谷药师挑了挑眉道:「没爹娘照顾的孩子总是得自己学着长大嘛!」

「哦?」王元谷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样的,这会儿又看开了呀!哈哈!」

话落,他领着巩毓灵,二人一前一后地回到药铺大堂里。巩毓灵直接拿着药方子给药柜处抓药的伙计,那伙计便忙碌了起来。

「巩姑娘,如何?」金掌柜见他们俩从诊间出来便靠过来问问。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八十四 -打算

「嗯,元谷药师真的好厉害,连要注意什么都同我说得很清楚。」

「嗯嗯,我就说元谷药师能来真是太好了,比我们铺里的任何一位药师都好。只可惜就算是我们东家也留不住他,他一向是自由自在惯了的。」

巩毓灵笑看着金掌柜:「我想他应该会在这儿待上好一阵了。」

镇定一脸笑逐颜开:「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巩毓灵但笑不语,转头看着正在抓药的伙计。

「巩姑娘,妳的药好了。」

「好,多少钱?我等会儿拿银子过来。」

元谷药师双臂环胸,背靠在药柜旁的墙看着巩毓灵,在她听闻药金数额的时候,果然见她眉头还是微微地蹙了一蹙。

巩毓灵提着药包才离开药铺,从药铺的后院里转出来几个人。

「师弟,灵儿姑娘现在的脉象如何了?」

元谷药师摇了摇头:「虽然她用了师兄开的补方快半月时间,可她因为思虑太重,一直没有好好地休息,今日的脉象还是比师兄预估的还差,状况还未重新回到轨道上来……。」

「情况如此不好?」

「嗯……,」元谷药师拿出包裹精美的炭条,刷刷刷地在一旁的纸上写了些字,写好就递给庆长药师:「所以我看过蛊虫的情况后,在你原本的方子上加了这些药……她手头上拿的那个只是一般的方子,即便她去别处问,也只能知道是个安胎补气的,余下的,是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啧啧啧,竟然用到了这些……。」庆长药师摩挲着他那光洁的下巴道:「你若真给了她这药方,她到别处也抓不到药吧……而且所费不赀。」

元谷药师轻笑道:「她是个有骨气的呢!方才我同她提了提免药金这种于她只有利无弊的事,她竟回绝了我,说是有卖绣品能换银子,不想欠这个恩情吶。」

「绣品?」镇定插了话道:「郡主是指她今日拿来的二个绣品吧!她说那是她熬夜赶制的,想找个寄卖的地方好换些银子让那些孩子能过个好年。」

「她这次是拿的什么绣品,拿过来给本王瞧瞧。」

「是,主子。」

镇定从后堂将那二件绣品拿过来大堂,昊天岭接过之后细细地瞧,边淡淡地问道:「要她拿回去绣的,她有带回去吗?」

「回主子,有的。只是郡主她说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嗯。本王有听见。」昊天岭将二件精致的绣品放回盒子里:「这些也拿去给大皇子妃瞧瞧,估看看能卖多少,到时加一倍给她吧。」

「是,主子。额……主子,属下斗胆想说两句,」镇定拿着盒子低着头道:「郡主的这绣工是不错,可这用料……。」

「让大皇子妃想个法子。」他瞇了瞇眼,将目光从那些绣品上转到镇定的脸上道:「镇定,你们上次通报的那个媛媛,她现在状况都没问题了吗?」

「殿下,她已经无碍了。」庆长药师插了话:「其实那些药于我们来说并不难解。只是,依暗卫的观察,那落胎药是下了不止一次,而且还一次下得比一次重,如不是郡主身上有制情/蛊,恐怕就和那位媛媛一样了。」

「嗯。令从蛊一事呢?查得如何了?」

「回主子,令从蛊一事,依义庄里的名册排查之后,推估义庄被下令从蛊的时间约莫是在上月二十日前后。」

「查出是谁下的蛊了吧?」

「是,同落胎药一样,也是文嫣公主的头号暗卫佐文做的。

他先下了令从蛊在义庄的饮食之中,在晦日前一日以蛊笛通知已中了令从蛊的那些人,让他们在晦日夜里侵犯郡主……以让郡主受辱落胎。」

「所以你认为,因为佐文连下了数日落胎药都无法令郡主落胎,所以他下令让中了令从蛊的人在那日集合到义庄里行不义之事?」

「是,并且他是为了让郡主在有意识的情形下受辱,因此还用上了加了媚药的情酿。」镇定的话音方落,现场几位瞬间感觉身周的温度低了几度。

昊天岭沉着眉眼,墨眸中寒星如点,冷漠地道:「二十日前后……那时我们还未派人来保护吧……她是如何会知道郡主在这儿的?」

镇定低头做揖:「主子,他们确实是比我们还要早知道郡主在义庄里,我们的人到时就已经发现他们的踪影,只是近日才确认他们的身份……。」

「嗯……。尽量别打草惊蛇,也小心别拖累到不相干的人。」

「是。」

「另外,最近盯上义庄的另两批人呢?确认身份了么?」

「是,已确认为贤王与赫连皇太子的人。」

「哼,是么。」昊天岭望了外面的天色换了个淡漠的脸孔道:「本王时间不多,得走了……有些人、有些帐,等本王这次回来再算。镇定,这处就交给你了。」

镇定恭敬地道:「是。」

昊天岭向庆长药师及元谷药师做了个揖:「庆长药师、元谷药师,灵儿还麻烦二位照应了。告辞。」

二位药师向他回礼,抬眸时药铺里已不见他的身影。

巩毓灵走在回义庄的路上人有些恍惚。

她一直想着元谷药师同她说的话:姑娘在心理上及环境上最好是都先做足了准备才好,待孩子瓜熟蒂落之时,届时妳也已瘦得如骨,无力将孩儿给娩出来了。为了让孩子能活,唯剖腹取子一途了。而在那之后……姑娘约莫只有一命呜呼的份儿了。

这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指向一个,那便是这胎凶险,大抵是得拿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

换句话说,孩子才出生或者出生不多时就会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届时,若他的生父未在身旁,或未认生父,那……他或者是她,甫降生这世上就成了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可若是直接为孩子寻了收养的人家,一个拥有皇室血脉的孩子流落在外,还不知道将来会为天耀带来什么样的动荡……。

自己有身孕的事,现在知情的人并不多……包含了昊天岭……他应该也不晓得吧……或许孩子的事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

不、不行……凡事还是得从最坏的打算起吧,毕竟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考虑得愈周全,孩子将来的风险才能压到最低……。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八十五-千钧一发

「欸,莫大人。」

「镇定,原来你被派到这儿来了。」

「是呀,这处做为一个暂时的据点,用的刚好都是我手下的人,所以我就来这儿做统筹。莫大人是何时回来的?」

「我同元谷药师一道回来的。」

「哦?所以夏皇已经回复了?」

「还没呢,不过我们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就等他下决心了。」

「是么……那莫大人现在就回来……妥当吗?」

「无妨,龙岩会盯着夏立那处的。」

镇定闻言,瞇了瞇眼。

龙副暗卫长不是去盯北方的「眼镜蛇」么?

他何时往南方的夏立去了?

还是「眼镜蛇」往夏立去,所以就顺道一块儿盯着了?

自己的情报有漏?

小六见状,眼珠子转了一转,先看向药柜的伙计,然后向镇定道:「镇队,方才郡主抓药时,我瞥见有几味药好像快见底了,我先去后头库房看看还有没有。」

「对,我同你一道去,免得你少拿或错漏了。」那伙计附和道。

「好,你们动作快些,等会儿我得拿郡主寄的绣品去一趟凛懔堂。」

「是。」

镇定回头看了眼小六离去的背影拧了拧眉,转向莫邪问道:「莫大人今日到三得药铺来是要……?」

「殿下要离开京都去破阵,我替他过来这处瞧瞧义庄布防得如何了。」

「哦,」镇定笑了笑,「主子要莫大人来接手在下是吗?」

「没有,你别误会。

你也知道你主子总是为郡主操碎了心,我只是想我刚回了京都比较清闲,又他刚好要出去,所以就过来帮他巡一巡、看一看罢了。

更何况,你们的布署一向井井有条,守护郡主这任务如此重要,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不是?」

「莫大人说得是,那布防图须要给莫大人瞧瞧么?」

「这倒不必了,让跟着郡主的那些人集合一下,我说说话便行。」

「这样呀,可郡主才离开药铺一会儿的时间而已,大人若要训话,得等她回到义庄,由义庄里的人接手安置后才行。」

「无妨,我到义庄大门对面等吧,你让人分批到那处听训。」

「这……。」镇定张了张口,只说了开头,后面未继续说下去。

镇定是一直盯着莫邪看,虽然莫邪所说的话算是合情合理,表情也是如往日那般从容带着点忧郁的形容。

在过往,这莫大人也不是没有替自家主子统筹过暗卫,可他就是直觉觉得这莫大人今日有点儿不对劲。

可若真要说哪里不对劲,他整个人看起来又是正常,难不成是别人假扮的莫大人么?

「莫大人,近日即墨那处情势紧张,按规矩,我们都得不停地确认彼此的身份,不晓得莫大人身上的信物能不能借在下瞧上一瞧?」

「这有什么问题,当然行。」

莫邪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镇定。镇定将那枚玉佩翻来覆去的瞧,确认那并非赝品,将玉佩还给了莫邪,行了个揖:「属下这就去叫人。」

「那我就先去等了。」

「是。」

莫邪出了三得药铺,往义庄的方向去,镇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了一个人顾着药铺,便也离开了。

只是,镇定甫出了药铺,就被人叫停下来。

「镇队。」

「小六,怎么了?」

「我觉得莫大人不对劲,我们最好跟着他。」

「你也这样觉得呀……小五去王府问了么?」

「去了,可就怕主子已经出发,还得让小白头带信去问呢。」

「嗯,那我去追他,你去义庄,调些里头蛰伏的人过来。」

「没想到老天爷都要帮咱们主子除掉那位郡主呢!」

「怎么说?」

「那郡主不知怎了,方才看起来是要回义庄,可她却过了义庄大门,往太湖那处去了。」

「真的么?嗬嗬,真是天助我也,这回她应该逃不掉了吧!太湖那处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另外,莫邪也按主子所言,到义庄附近来了。」

「很好,那就照佐文大人所说,以银铃将莫邪引到太湖那处去,你派个人请佐文大人多让一些暗卫过来,好一起拖住那些保护她的人。」

「是。」

巩毓灵一边走,一面想了很多很多,究竟要将孩子做什么样的安排比较好……。

诸如,若自己不回御王府,孩子得托孤给谁比较妥当……。

若养在巩氏义庄,成长应该是还好,可安全性方面,却是一项大考验,他将来长大在皇城里走动,难免不会被人发现……届时的危险,难以预测。

或许养在巩家大宅,危险程度会稍微降低……这事是不是同巩老爷说开比较好……?

若不养在巩氏义庄,能将孩子放到哪儿去呢……?

趁自己月份还不大,移到乡下去么?

自己死了,其实自己与他的恩怨也算了了……他毕竟也是孩子的父亲……还是就回御王府……?

她想了很久,想得脑仁儿疼。到后面,她只晓得自己原本想在夏季时去那充满书香味的延安城找些古籍的计划已是完全不可能……基本上这辈子大抵是没有机会去了。

巩毓灵撇了撇嘴,才发现自己早已过了义庄的大门,来到附近的太湖湖畔。当然,她也不晓得自己已杵在这湖畔到底有多久了。

湖面上结着冰,大约是午后吃饱的时间,许多孩子趁着暖阳在湖面上滑冰。

她看着前方,看着那些湖面上的人影又出了神。

蓦地,她感觉到背后有一阵风袭来。

她觉得那阵风大概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因为迟了约定的时间,所以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地跑来。

巩毓灵为了避免自己被对方撞上,她侧了侧身,打算要往一旁避开。

可说时迟那时快,她欲闪躲却已是来不及,她生生被那人给撞得往湖面的方向,跌了个踉跄。

整个太湖的湖面眼下都结成了冰,巩毓灵虽然被撞得往湖面去,略略跌了个踉跄,可她其实只需在冰上稳了身形便可。

她现在怀孕的月份不大,以她的鞋在这冰上虽然是有点儿滑,可稳身形这点儿小事照理说是难不倒她的。

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有个莫非定律。

她未曾想,明明前方不远处有好多人在结得厚实的冰上滑冰滑得欢快,可自己身前的冰竟是结得异常地薄。

她身形未稳,冰已裂开,巩毓灵整个人直直地跌入了湖中。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八十六-谁动的手?

冬日的湖,在湖面上能冰封已是表环境的酷寒,这紧邻着冰层的水的温度亦是不遑多让,因而冬季里,湖里若还能有未冻死的鱼儿,那些鱼儿多半都会窝在湖底以渡过寒冬,毕竟,那湖底的温度终究是不若那些贴着湖面的冰却不冰封的湖水——表面上温度虽未低于零度以下,却也差不多是接近零度的温度了。

巩毓灵原就因基底被掏空而畏寒,此刻有了身孕便更加地畏寒。

她自落入水中,几乎是在遇上水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四肢有如被冻结般地无法动弹。

附近玩得正欢的孩子们忽然听见一个噗通的落水声,纷纷好奇地扭头找着声音的源头,待他们的头转来转去终于是找到了巩毓灵落水的地方,正巧目击到了一个影子脱了外头穿着的大氅,将之丢在湖畔的地上后,毫不犹豫地从那还浮有几块小浮冰的冰窟跳进太湖里。

孩子们见到此种景况,哪里能不明白有人落水了。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这样就跳进湖里救人的。在这大冬天里,碰到点放在室外的水都让人觉得手刺痛得紧,更遑论是跳进湖里了,那需要的不止是勇气,还可能得付出生命!

有些孩子被落水事件吓得想回家,有的瞪着那冰窟祈祷救人的能顺利带着被救的人出来。

有几个比较大的孩子是直接往冰窟这处走了过来,其中有两、三人还先到湖畔去拿了先前因滑冰滑得太热而脱下的外袍,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不一会儿后,在一众热切的眼神中,冰窟里终于是冒出了一个头,紧接着便见男子手脚麻利地带着一位浑身湿透了的女子从湖里头上了岸。

那几个大孩子靠过来,其中一个递上了男子进水前丢在地上的大氅。

「大、大叔,你身上没有湿?」那孩子看着全身冒着热气的男子讶异地道。

男子向那孩子点头示意,一面将大氅接过来裹住怀里的女子。

他笑了笑道:「谢谢你呀,你真是个乖孩子。叔叔身上没湿是因为有练武功,你以后练了武功,便能像大叔一样在冬天进冰湖里游泳唷。」

「真的么……?」

围着男子的几个大孩子被男子所言给吸引,这时又来了两名身着白色大氅的男子,他们和气地对那几个孩子道:「谢谢你们的帮忙,这是我们药铺的礼券,拿给你们的父母,可以到我们三得药铺免费领一份补品。」

男子在另两名男子到来时并未说什么,他只是抱着巩毓灵以极快的速度往义庄的方向跑去。

巩毓灵在此时已是什么都无法细想,思考的能力尽失。她气若游丝、意识几近涣散,唯剩的感官只感觉全身上下似有千万根针同时扎进自己的皮肤之中,接着便是一股又一股、一波又一波的冻人寒意直入骨髓,冻得她浑身哆唆。再随后,她的一切感受随时间逐渐麻木、消失……不知过了多久,体内好像才有一股暖流开始缓缓流淌。

太湖湖畔附近的一棵松树后,有一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那处,他先前推了站在湖畔的女子一把后,因为听闻有人往湖畔跑来,于是他便闪身到了一棵松树后暂避。

可他未料想,匆忙跑来太湖的人会是镇定。

且,镇定还在他未反应过来时,径直脱了雪行大氅,跳进冰窟里头救人。

男子想了想,并不明白。

没错,自己先前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去推了站在湖畔的那名女子,还想动手坏了那女子身下的冰层。

虽然没有印象自己为何会到这太湖来,可当自己见到那夏立国的文嫣公主站在湖畔,体内那股得知当年小雨之死与这位表面看来谦和有礼、实际上却是心狠手辣的公主息息相关的火气,直接由腹中窜了上来冲上了脑门。

又,夏文嫣也是个练武的人,她若因为意外进了水,于她也只是倒霉了点,却是无伤大雅,自己又能稍稍解气。

所以,自己就一头脑热地、不管不顾地去推了她。

只是,自己才推了她,还未及动手破坏她脚下的冰层,她脚下的冰层却已是撑不住她的重量,就这样硬生生地裂开,跟着,她就落入了水中。

哈哈哈!这是天意呀!

这天意也要帮着自己,天意也要给她一点儿教训!

只是,这镇定为什么要去救她?

天岭不也很恨这文嫣公主么?

莫邪红着眼,攥着拳站在那处瞪着冰洞瞧。

当镇定的头从冰窟里破水而出时,他很想冲出去质问镇定,而他的身体也直接这么做了。

可当他跨出了那一步,双眸却瞥见镇定怀里那面上血色尽退的女子……那女子哪里是夏文嫣,那是昊天岭恨不得将之别在裤头上带进带出的灵儿!

莫邪甩了甩头,低头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镇定怀里的女子,真是灵儿?

他抬头往湖岸看去,镇定已是不在那儿,那儿只有小二十三、小六及几个大孩子的身影。

莫邪再次回想,心中大骇,可……这怎么会呢?

我方才推的分明是夏文嫣才对呀,如何会变成了灵儿?

若自己知道那女子是灵儿,即便自己再如何怨天岭忘了小雨想迎娶灵儿,自己也不可能会对她不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该如何同天岭说,我推了灵儿进了湖……?

莫邪蹙眉发着愣,身旁已是有人过来说道:「莫大人,失礼了,请随我们走一趟御王府。」

莫邪看了小二十三及小六,毫无反抗地点了点头。

汤池浴室里水气氤氲让人放松,可周遭气氛却是紧张肃杀的。

啪!一个水花飞溅撞击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好听的女声怒道:「又失败了?」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碰、啪——地二声,一个小木盆砸中了那下属的额角后落在了一旁的地砖上,一条血痕跟着木盆掉下来的同时而滑下,那下属却依然直挺着上身跪在汤池旁的玉质地砖上一动也不动。

「不是都让莫邪去推人了么!不是还让佐文派了不少人去缠住那些保护她的人么!怎么还能够失败!你们这群饭桶!」

偌大的汤池浴室里下属纷纷垂着头,无人敢说话。

好半晌,女子声音复又响了起来:「去领罚之前给本宫说个清楚。」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八十七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八十七-夏文嫣的冷血

「是。

当时属下们见她从三得药铺出来后就一脸愁容、神思恍惚,似是陷入了思绪之中,想着或许有戏,便尾随在她身后。

属下们跟着她过了义庄的大门到了太湖的湖畔,见她站在湖畔愣神,属下便遣人从湖的对岸凿了个冰窟,下水潜到郡主身前的冰下凿了不少的小洞,只要她能踩到那处,便会跌入湖中。

那时,莫邪照着主子您的吩咐也到了义庄那处,属下就依着您的吩咐以银铃带他到太湖的湖畔,同时,佐文大人派来增援的人也到了个及时,他们帮忙拖住保护郡主的那些人,以免莫邪行动时被阻止。」

「如此听起来,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方这处,后来又怎会失败呢?」隔屏外传来一个带着稚气的温润男声道。

「启禀五皇子殿下,属下在湖的对岸亲眼见到了那莫邪去推了她,而她亦是在一个踉跄之后就正好踏上了我方先前准备好的脆弱冰层上,那郡主看来是真没有武功,想当然尔,下场便是跌进湖里头去了。

只是,就在属下要派人下去亲眼确认郡主的生死,却见到莫邪忽然快速地闪身到了一棵松树的后方,我们只好先按兵不动,瞧瞧是谁来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属下从未见过的男子匆匆而来,那人看来是武功高强,一来便径自脱了大氅后跳进湖里头救人。

后来,属下见郡主被那男子顺利地从湖中救出,为了避免被怀疑,我方的人就撤了。」

「你回来时有被人跟踪吗?」

「回殿下,属下们是趁乱离开的,并未有人注意到。」

「是谁去救了那丫头的?」

「回主子,属下不清楚,可从与我方缠斗的那些人的惯性看来,应该是有二方人马在保护她。」

「二方人马?」

「是,有一方人的招式看来,应该是赫连来的人。不过,另一批人……据与对方缠斗了好一会儿的人回报,实在看不出来是哪边来的人马。」

「你说那郡主从三得药铺出来后,人就恍恍惚惚的,她究竟在药铺里头都同人说了些什么?」夏文渊突然提问了不相关的事情。

「回殿下,她一开始似是去托卖东西的,可她们双方说好后,掌柜似是荐了她一位药师,原本我们想再往前仔细探听,却在这时候来了人在三得药铺附近布防,那些人逼得很近,我们不便被发现,就撤了一段距离,也因为如此,无法知道后来那药师与她说话的内容。」

「突然来了人布防?皇姊,妳说那些有可能是御王的人吗?」

夏文嫣瞇了瞇眼睛,「说实话,德安这事算是咱们运气好……若非佐文出城办事正好看见她救了巩氏义庄里的小孩,不然本宫在这京都,处处受人掣肘,要办点儿小事也得让下面的人低调些,哪能那么快找到她。

现在看来,这个德安也不是个蠢的,她知道很多人在找她,她却选择躲在京都城郊,嗬嗬,灯下黑是么,她还真是成功了。」

她看着自己那宛如凝脂的手臂淡淡道:「本宫看御王也差不多该找到她了,否则他也不会是本宫看上的男人。

只是那些人若真是御王的人,找到她之后,他们的下一步会是什么……那才是最重要的。

御王虽然痛恨背叛自己的人,可他似乎很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于本宫来说是个隐患,还是不要出生比较好……。」

「嗬嗬,皇姊深得御王的心,怎么如此不自信?」

「文渊你还小不懂,虽然众人都认为他是因为本宫同夏文瑀长得相似而被本宫迷得眼里容不下其它人,可是谁又真能知道那个男人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对于那丫头的态度十分奇怪……,虽然本宫知道,他默许市井里将本宫同他的婚约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是说得好似两国已经在准备这门婚事,连礼单都出来了……,」夏文嫣垂了眼眸,「可毕竟那丫头有了他的骨肉……你们男人对于骨肉不是都挺执着的嘛,而且天耀皇室如今的子嗣不盛……皇孙的部份也才小猫两三只而已,不然他怎会在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后到处派人找她,扰得许多人不得安宁。」

「等等、等等!」夏文渊蹙眉,他状似现在才反应了过来的形容:「皇姊,妳是说德安郡主她有身孕了?她是何时有了身孕的?本宫怎么都不晓得!

既然她是有了身孕,我们还要继续下手?」

夏文嫣冷笑道:「当然。」

夏文渊猛地站了起来道:「皇姊,她既然有孕,我们对她下手会不会太过缺德了呢……?」

「文渊,你敢质疑本宫?」

「不是的!皇姊……。」夏文渊手足无措地急忙辩解道,可他还未说完,夏文嫣就厉声道:「夏、文、渊!」

夏文嫣的话音方落,只见夏文渊立刻闭上了嘴,面上急迫的神情缓缓地归于平静,眼眸却是显得有些呆滞。

他开口一字一句地徐徐道:「是,皇姊说的都是对的,文渊不该质疑皇姊。」

夏文嫣冷哼一声:「哼,本宫除了夏文瑀就是为了坐上这御王妃的位子,这回要不是国内有人掀了浪头让本宫来迟了一步,怎会到现在还未有个结果。

幸好上天还是站在我们这处的,那丫头既然要跑,我们就成全她,可她仗着自己聪明,没有跑得远远的就是个错。

既然如此,那就趁她离开了御王府的保护圈出手,同当时小瑀的时候一样做成意外,没弄死她也要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若是御王怀疑起来……。」

「呵呵,冬日里的事情也不是见天儿的少,上次她没落胎没受辱,这回怀胎还落水……。」

夏文嫣笑得如艳丽盛放的牡丹,连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佐文,你亲自去查查那丫头现在情况如何了,还有,记得去查,救她的除了赫连宸以外的另一伙是谁的人马。

其它人,退下吧。」

「是。」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八十八-她的谋划

佐文一走,隔屏之后传来哗啦的水声,未多久夏文嫣便披着锦袍从隔屏后婀娜地走了出来。

「对了,那个疑似是赫连宸的人马也很有意思。

彼时那赫连宸催促本宫快些到天耀来吸引御王的目光时,本宫还以为赫连是打算要并吞天耀的领地或者给天耀使什么绊子呢,没想到一来没多久就听闻他去同光武帝要那个丫头……真不晓得那丫头有什么好的……。」

夏文嫣顿了一顿又道:「文渊,听说那赫连皇太子又往天耀这处来了,待他到了天耀,你有空走一趟去试探试探皇太子吧。

好歹我们也是有合作过,那丫头有孕之事,怎么说我们也不该藏着掖着……还是先通知他一声,再看看要如何处理那个丫头……。」

她说到此,忍不住笑了二声:「嗬嗬,说不定我们能卖他一个人情,还能兼顾除掉这个眼中钉呢!」

「好。本宫知道了,待那皇太子到了远来居,本宫会先下拜帖去试探的。」

夏文嫣看着夏文渊的双眸,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一边以另一只手拍着掌中夏文渊的手背,一面温柔地说着。

「好弟弟,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我们母妃、为了我们自己,你可千万要办好呀。」

「皇姊,本宫知道的,妳放心交给本宫便是。」

姊弟俩相视一笑。

「主子,小白头在咱们后头追着。」

「小白头?让所有的人先停下来。」

「是。」

正当云颀正在凝真气以替代防止手臂被鹰爪抓伤的皮革时,昊天岭已是做了个手势,小白头见状迅速俯冲而下,停在了昊天岭的手臂上方约一个指甲高的位置。

昊天岭亲自取下小白头脚上的小信筒,展开了信签。

上头以暗号书写着三行句子:莫大人回京/至药铺看布防接手?/改换龙岩盯夏立?

昊天岭将信签翻了背面,看到落款处是镇定特有的印信,他蹙眉问云颀道:「龙岩早上有回传讯息么?」

「有的,他说发现了一处眼镜蛇的训练场,這事原本要在他將那處訓練場的一切都掌握後再回報給您的。」

「在哪里?靠近夏立么?」

「靠近夏立?没有呀,龙岩说在安南山南方的一个小县城附近,那处是算山阴县的领地。」

「现在夏立的情报以谁为主?」

「是莫莫、莫大人。」

「嗯……有古怪。」

昊天岭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在纸上戳上回覆。

「诶!那不是舒哥么?又有急讯?」

昊天岭与云颀同时抬眸看向天空,不一会儿,舒哥就停在云颀的手臂上。

昊天岭心中不明所以地大打着擂鼓,动作迅速地从舒哥脚上取下信筒。

待他看了信签,脸色大变。

云颀见状关切地问道:「王爷,怎么了?」

昊天岭抬了手,闭了闭眼,「三哥,事情有变,我得先回王府一趟,再去破阵。」

「怎么回事?」

「莫莫……莫莫把灵儿在冰封的湖上推了一把,灵儿她……落水了。」

「这种天气?莫莫怎么会做这种事!」昊天承想了想道:「走,咱们现在就折返吧。」

「嗯。」昊天岭点了点头,「云颀,你先带队过去第一处等。」

「是。」

巩毓灵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居所的厢房之中,屋子里被暖盆子烘得很暖,她身上原先穿着的冬服都不见了,贴着自己肌肤的仅是一件薄贴的丝袍。

那丝袍外裹着的则是一件被子,那被子并非是一般的厚锦被,而是入了羽绒的轻暖被子。

她脑子里转了转,便清楚自己落入湖中之后定是被救了。

巩毓灵在榻上坐了起来,蹙眉摸着身上的衣料想着。

她落水的这件事……怪异得很。

一是她被撞的那位置。

她原先以为撞到自己的,是附近的孩子。

可自己被推的时候,那力道施加的位置却是在她的肩头上。

而能由那个高度施力的,不是个大人,就是个大小孩。

既如此,有可能如此冒冒失失或不小心?

只可惜,当时她正忙着稳自己的身形,又,事情发生的过程太快,自己并未看见是谁下的手就落入了水中。

二是那冰层在这时节没理由如此之薄,十有八九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样看来,这件事是一场谋杀的机率极高……。

至于救了自己的人……。

她在水里头看见的是……金掌柜?

可金掌柜不是三得药铺的掌柜么?

他如何能在那么冰冷的水中如鱼得水、灵活自如?

莫非……他不是普通人?

而且,自己身上的这身可不是普通的丝袍……这床被……在这义庄可还不曾见过呢!

她正思索着,就见张妈端着药汤推门进来。

张妈一进门见巩毓灵已经坐起身来,非常地高兴。

掉进冰窟里的人,通常都要重病个十天半月的,很少有能这么快就醒过来的……甚至,有很多人就这样一命呜呼,就此长眠。

可巩毓灵这才不过一宿,就能自己坐起身来,这真是个奇迹!

张妈赶紧走到床榻旁,兴奋地说道:「毓灵,妳醒了,真好、真好!」

「张阿姨,是谁救我回来的?」

「妳呀,妳是被三得药铺的金掌柜给抱回来的。」

「金掌柜?」

「是呀,他说他从凛懔堂回药铺的路上見妳站在太湖畔,想到凛懔堂掌柜所托所以要找妳說个事,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見妳摔进了湖里,所以赶紧将妳从湖里拉起来送了回来。

妳怎么回事,怎会跌进太湖里头?」说到后面,张妈的眉头都拧成了个川字。

巩毓灵垂眸掩去她眼底的重重思绪,淡淡地说道:「……是我站在湖畔想事情出神,连腿麻了也没注意到,正想回来时走了个踉跄,就滑到了湖面的冰上。

大概是我运气不好吧,那处的冰层不够厚实,我才踩上去,冰层就裂开……我就这样跌进了冰窟里……。」

「嗳……妳真的是……毓灵呀,妳还怀着身孕呢,还好有人及时救了妳……。

妳下次可得当心着点呀!别再到湖边去了。」

「嗯……。」巩毓灵见张妈的念经模式即将启动,觉得有些头疼,便赶紧问道:「这丝袍及被子是谁送来的呢?」

「一样是三得药铺的金掌柜拿来的。

毓灵呀,妳不晓得,金掌柜抱妳进义庄里的时候,妳的嘴唇都已经冻的发紫了呢!

他一将妳安置在床榻上,就赶紧同我一起多抬了些暖盆子进房,然后吩咐我将妳的衣裳都除去,以温水清理一下身子,他趁这个时候冲回药铺去拿来这丝袍及被子让我为妳穿上裹上。

他说这种被子拿来暖掉进冰湖的病人最是有效又不伤身的了,可用这被子时最好是贴着身,所以他才会顺道送了那件薄丝袍来,以防需要的时候妳会不小心走光了。」

巩毓灵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抱歉让妳担忧了。」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八十九-破除暗示

「妳没事就好。来来,这是金掌柜拿来的暖身药汤,妳赶紧的喝了再休息一会儿,有身子的人在这种天气掉进湖里可是大事呢!」

「好,谢谢。」

巩毓灵接过药汤,拿起汤勺正要喝又放下来。

「怎么了?」张妈见巩毓灵停下了手,不解地问。

巩毓灵摇摇头,低头想了想再看向张妈问道:「张阿姨,这几日妳有见到义庄外头有什么没见过的人在附近走动吗?」

张妈想了好半晌,偏着头回道:「我每日来来回回的,是没见到有什么陌生人在附近走动……不过阿义倒是有同我说过,最近有不少陌生人在义庄里头来来去去的。」

「阿义说的么?」

「欸,是呀……只是,妳也知道阿义那孩子打小就看不见,而且老爷子虽然是南下去了,义庄里经常还是会有人送东西来,要我们要转交给老爷子,我想,他说的,大概是那些人吧!」

「嗯……。」巩毓灵垂眸含糊地应了一声,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

「天、天岭,对于我的行为,我真的是无话可说……。」莫邪垂头丧气地站在屋子的正中央说道。

昊天岭垂眸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默不作声。

他虽未言,可明明放着暖盆子的书房里眼下却是冰寒一片,屋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之一,纷纷屏着气,等待着随时会降临的狂风暴雨。

啪——地一声,屋里响起一个手拍木头的声音。

昊天岭一掌拍向了自己坐着的那张圈椅的扶手,一屋子的人看向他坐着的位置,可他人却像是瞬间移动一般,已是出现在了莫邪的面前。

他伸出右手食指勾着莫邪的下巴,迫使莫邪看向自己,然后嗓音轻柔地道:「莫莫,看着我,不准逃。」

莫邪对昊天岭突如其来的行为并不设防,跟着脑子里响起了一声又一声银铃的声音,他望着昊天岭的双眸开始无法控制地颤着。

昊天岭仔细地观察莫邪,见他那瞳孔时缩时放,眼球不停地轻颤着,额上豆粒大般的冷汗不停地沁出,心下了然。

「来人,把分离香拿过来。」

昊天岭冷声吩咐完,左手轻轻地覆上了莫邪的眼眸之上,「莫莫,你听见或看见了什么?」

「有一个铃……好像是银质做成的铃……那银铃一直在我耳畔响着,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同我说话。」

「那女子是谁?」

莫邪的记忆回到了一个夜晚,在一个湖畔,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眼前……他看着面前那婀娜窈窕的人儿,有些艰难地发音说道:「是……是……是小雨……。」

「小雨?你确定是小雨?」

「鸢尾花的香味好浓,是小雨、是小雨喜欢的鸢尾花……。」

「你再仔细瞧瞧,那真的是小雨?」

「小雨,别再、别再离开我了,这次我会保护妳的……。」莫邪的声音发颤,昊天岭感受到他手下所覆着的莫邪的眼球,正快速、不停地转动着,而莫邪的手,在此时亦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伸出,抱住了自己。

一旁的昊天承靠了过来,昊天岭轻轻地摇了摇头,任凭莫邪抱着自己。

昊天岭感受到覆在莫邪眼上的手沾到了一滴泪珠,抿了抿唇。

忽地,莫邪不停地眨着眼睛,口里上下排的皓齿不停地快速咬合又放开,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一个侍卫正好拿来了分离香,昊天岭一个眼神过去,侍卫立时将分离香给点燃,靠在了莫邪的鼻下。

好一会儿后,莫邪有如呓语的形容道:「呜唔……她……她不、不是小雨……是、是……那是夏文嫣。」

昊天岭点了点头,侍卫亦跟着颔了首:「莫莫,听我的声音,跟着我的声音走。」

莫邪全身绷紧地站在那处,任由额上的汗水彷若无止无休地往下狂流。原先抱住昊天岭的手放在了身侧改攥成拳。

那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声响,他面上则有些扭曲、牙关紧咬,呈现似是痛苦,又似是抗拒或者是正隐忍着的形容。

昊天岭并未理会他,只是以极其蛊惑的口吻慢慢地道:「铃声、那银铃的声响会愈来愈小声,夏文嫣同你的说话声音也会愈来愈小,你人是安全的,只是你身处在一片迷雾之中。

迷雾自现在起,会逐渐从你的脑海中散去,接下来,你就能顺利地一步一步走出来,不再受人的暗示桎梏。」

随着昊天岭的话,侍卫将分离香从莫邪的鼻下缓缓地拿远,莫邪从十分不安定的样子,渐渐平静了下来。

最终,他紧握的拳放松,面容亦不再狰狞及忍耐,跟着,他的眼皮轻轻地阖上,身体一软,直接往后一倒,一旁的侍卫眼捷手快地将他给扶住。

「先带他下去休息。」

「是。」

昊天承见莫邪被人给扶了下去,转向昊天岭道:「岭儿,莫莫被人控制了,是吗?」

「嗯,是我大意了……。」昊天岭步伐有些沉重地走回圈椅上坐下。

「是夏文嫣?」

「嗯。」

「灵……弟妹现在的状况如何?」

「依元谷药师的意思,制情/蛊的蛊虫会为了保全胎儿,不论她遇上什么事都会尽可能地为孩子挡下来,所以,只要她能被救得及时,孩子都不会有事。

可保住胎儿的一切代价,却都是要由母体来承担……。」

昊天岭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道:「镇定在她落水的第一时间就跳下湖去救她,将她捞上来送回义庄的路上就先为她以内力烘干了衣裳及驱散她体内部份的寒气,之后又为她做了一些处置,才保住了她的命又让她不至于病了……。

昨夜,我去看她时也是只能用内力再为她驱走一些寒气,略略整理一下她体内气的走势,待她醒来再喝些汤药才能确保她身子目前的状况……只是庆霖药师去看过,她的根底终究是伤了……。

元谷药师也说,蛊虫经过这次落水事件,为了保胎又得同时拉住灵儿的生命迹象也伤到了不少元气,要注意短时间内别让她再吃到伤身的东西或是再次受到类似的伤害,不然,一但蛊虫受不住,灵儿、孩子及蛊虫很可能都会无力以回天的。」

「岭儿……,」昊天承过来拍拍昊天岭的肩,「她目前的状况也只能先如此处理了,我看你还是尽早处理掉夏文嫣,把弟妹接回来比较好。在府里照顾她也比较方便。」

昊天岭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夏文嫣不若一般的江湖人士,她身份摆在那儿,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该给夏皇知道的东西我都给了,要逼他的,我也都透过外交手段做了,只希望他能及早下定决心,除了夏文嫣的皇籍……如此,我们才好动手……。」

「我知道。」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九十-思索未来

书房里静默了一小会儿,有个如琴音般的女声在门外道:「主子。」

昊天承道:「进来。」

一个眉宇间充满英气、以玉冠束着发的美丽女子走进了书房。

这女子是一个标准的画中美人儿,巴掌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眉、小巧的鼻,在不深不浅的人中下是樱桃般的檀口。

如此的美人儿在衣着上却不如书画中的那般,她一身穿着窄袖长袍的男子装束,在鬓角两侧各有一条辫子再并着所有的头发全梳到了脑后形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巴,以白玉做成的玉簪及同色泽的小玉冠固定住。

那长长的马尾巴在她行走时,跟着她走动的步伐,不停地在她脑后跃动点着节奏,形成一道道优美的弧度。

只是,从她的脸往下,她那一身的男装其实有如自欺欺人的手法,那衣袍完全掩饰不了她傲人的身段及曼妙的身材,以至于让人见到她时,第一眼总不得不将目光集中在她那饱满的胸前。

美人儿进了书房径直往昊天承的面前走,她行走时不若一般闺秀的袅袅婷婷,而是带着一股容易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英姿飒爽。

她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昊天承的身前,单膝跪下、低头行礼,说道:「主子、五殿下,修苒归来迟了。」

「怎么回事?找不到杀手帮的帮主?」

「回主子,找到了,原本他也愿意配合您的召唤,可路途中他接到了一个消息后就趁我们不备时,脱离监管往南遁逃了。」

「往南遁逃?」

「是,现在查到他已经到了南方沙漠……与眼镜蛇厮混在一起。」

「他是收到什么消息?」

「不清楚,不过似是与廉贞道姑有关,属下有取得他未消毁的字条,在这儿。」

昊天承自修苒捧高的掌心中将字条拿了起来。

那字条上有部份被火烧过的痕迹,在未被烧毁的部份依稀可辨认出「廉贞被扌」四字。

「岭儿,你瞧……,」昊天承将字条拿给了昊天岭,「果然这帮主同廉贞有关。」

「嗯……。」

「主子,虽然那杀手帮的帮主跑了,属下为了将功折罪,将那杀手帮的柳副帮主给带回京都了,主子要传唤么?」

「做得不错……。」昊天承颔了颔首,正要再说时,冥殇自门外飘了进来,跪在了昊天岭的书案前行礼:「主子,殿下。」

「冥殇,有事?」

「是,属下要禀报郡主落湖时,缠住我方的人已查出来是谁。」

「说。」

「缠住我方的人是夏立国文嫣公主的手下,只是咱的人同对方交手时,赫连皇太子的人也来帮把手,所以当时镇定没费什么力气就能越过了那些人去救郡主。

另外,隐藏在周围还有一伙人,我方的人跟了一日,那形容,大概是北原来的。」

昊天岭思忖了一会儿道:「虽然赫连宸的人这次看来是帮着我们,可难保之后他们会互相通气儿联合在一起,你下去让人盯着点。」

「是。」冥殇应了声,向修苒颔了颔首便去布置了。

修苒见冥殇的事已有个结论,便向昊天承道:「主子,您要召见柳副帮主么?」

昊天承看了眼昊天岭,便道:「好,让他进来吧。」

巩毓灵喝完药汤躺在温暖的羽绒被里睡不着。

她的思绪已是理清得差不多,综合推论下来,自己藏身在义庄里的事应该被人给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盯上自己的会是谁,那人似乎是要自己的命……亦或是宝宝的命。

想想自己来到这里,说没仇家没仇家,可若是要说有,大约就是北原的那位王子吧。

可那位十四王子会派人来杀一个小小的自己么……?

按从前在家时偶尔会看的宫斗剧套路来说,有人会跑来盯上自己……这很可能是……唔……莫非是自己有孕的事曝了光?

若是这样,有可能来狙击自己的人会是谁?

在这天耀里,各皇子之间还算是和谐……而且,自己有孕的事有可能被他们所知么?

这有孕的事情,连自己都是近日才知晓的,他们如何会知道这事?

巩毓灵想了许久,过滤了许多人名,除了一个夏立国的文嫣公主之外,她想不出还可能有谁。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万一盯上自己的人是要灭自己的口,只怕自己再继续待在这处只会为义庄里所有的人带来杀身之祸吧!

虽然说以御王府强大的情报网,盯上自己的人,也极可能是御王府里的暗卫。

可……在昨日死里逃生之后,又想到日前媛媛生产的事……恐怕自己已经被盯上至少半月以上,且以那种下作手段来说,更不可能是出自于御王府,因为在战场之外,他一向是不屑于那种不入流的手段。

又,那三得药铺的金掌柜也有些可疑,自己近日虽常到三得药铺去,算是与那处的掌柜、伙计都熟,可这所费不赀的丝袍及羽绒被会是一个掌柜能随随便便拿得出手的东西?

莫非,金掌柜其实是他手下的人?

可整座都城里到处都能听闻他与那文嫣公主的婚事,他会有空管到自己的生死吗……?

巩毓灵轻轻地呼了口气,总之,这义庄……如今看来是不能待了,自己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而去影响到那些经常到义庄里来帮忙善良人们。

只是,若要离开这里,宝宝即便平安出生却会直接面临无人照顾的问题……。

她思索着未来的路,想着该如何做才是除了回他身边以外最合适的方法。

巩毓灵想着想着,最后终因身体的疲倦而进入了梦乡。

可即便她睡着了,她的眉头却仍然是紧紧地蹙着,未见舒展的痕迹。

「在下杀手帮副帮主柳胜见过御王殿下、见过无双公子。」

「柳副帮主,请坐。来人,上茶。」

「谢过殿下。」

「柳副帮主不用客气,今日找你来的是无双公子,无双公子只是藉本王的场地罢了。」

「是。」柳副帮主转而看向昊天承道:「不知无双公子今日找在下来有什么事么?」

「嗯。本公子今日找你来是想要向你问问一件十多年前的往事。」

「哦?不知无双公子想知道的是什么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嗬嗬,那本公子就先谢过柳副帮主你了。」

「无双公子好说好说。」

昊天承点了点头,问道:「柳副帮主如今位高权重,不晓得进杀手帮有多久了?」

「唔……,」柳副帮主掐了掐手指算了算,回道:「在下自十岁进帮开始,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吧。」

「柳副帮主是何时被拔到副帮主的位置的?」

「大约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是呀,当年的副帮主出任务时被意外绞杀,帮主就选了在下顶上副帮主的位置,这一做就是十二年的时间了。」

「哦,那十二年前有什么人经常与你们杀手帮帮主交往吗?又或者这十二、三年来有什么人经常会与你们帮里的人走动?」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九十一-询问往事

柳副帮主笑了笑,做了个揖,「无双公子,敝帮在杀手里也算是个大帮,一年到头要找我帮办事的人多的很,您这样问,在下实在是很难回答。」

「嗬,也是。那我这样说好了,」昊天承一手拿起书案上的画卷,一手指着画卷道:「本公子其实想问的只有这个人而已,你瞧瞧是否见过这女子。」

话落,画卷便刷——地展开,里头赫然出现的是御王府的暗卫暗中在夏立国皇宫里绘的廉贞的肖像。

当廉贞的肖像映入柳副帮主的眼帘时,他的目光怔了一怔,失言道:「这……这女子现今人在何方?」

随及,柳副帮主的眼神却变得陌生,拧眉仔细看着画上的人。

不久,他似是回想了一圈儿都没有印象什么人与画上的人相同,便摇了摇头道:「如此惊世艳绝的女子,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昊天岭与昊天承对看了一眼,昊天岭颔了颔首,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柳副帮主的面前,以右手食指几乎贴上他的眉心又未真的碰触到他。

柳副帮主受到巨大的压力,双瞳不能自己地紧盯着指着自己眉心的手指,看起来就像斗鸡眼一般。

「听本王的声音,将封闭的门打开!」昊天岭淡然的声音在柳副帮主身前响起,柳副帮主浑身跟着紧绷了起来。

昊天岭的手指在柳副帮主的眉心前缓缓地以绕着顺时针的方向动作了起来,柳副帮主随着他手指的绕行,逐渐地翻起了白眼。

再不久,柳副帮主全身抖动了起来,唯有头如中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地固定在那处。

昊天岭仔细瞧着,见他的情况差不多了,倏地在柳副帮主的眉心用力一点并同时低喝了一声:「破!」

柳副帮主随着昊天岭的喝声,整个人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眼神也恢复了过来。

「额……失、失礼了,在下怎么了?」柳副帮主扶着额问道。

「喝口茶吧,喝完,我们再议。」

「是。」

昊天承待柳副帮主喝了口茶水,便道:「柳副帮主再帮本公子瞧瞧这画像。」

昊天岭默默地伸手往左方的架几案上取出一卷已有些时日的画卷,此时,柳副帮主已是向昊天承点了点头道:「这位呀,这位在下知道,她自称是廉祯道姑,在杀手帮老老帮主还在的时代就与杀手帮有来往了,唔……在下进帮的时候,据说她已与杀手帮往来超过五十年了,是老老帮主的夫人。

在下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下进帮没多久的时候……从那时候起,到前几年最后一次见到她,她的容颜都不曾变过……想来功力应该是十分深厚吧。」

「哦?这么说来,这廉贞与贵帮已经认识至少有八十年了。」

「是的,不过,在下也有七年未曾见过老老夫人了。」

「七年……?」

「唔……在下记得,大约是十二年前开始,她每年都会到敝帮的聚集地走一趟。

在那之前,她是因为老老帮主过世而离开我帮聚集地,那段时日就不是固定的时间过来,每次会来的时间少则一年,多则二、三年才会来上一趟吧。」

「她到贵帮时,都会住在贵帮的聚集地里头么?」

「是的,她到帮里,都是由帮主亲自接待的,每次来大约都会住上十天半个月。」

「副帮主觉得她的人如何?」

「这……无双公子在调查我帮的老老夫人?」

昊天承沉了沉面色道:「可以这么说吧……有些事情总是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好做决断。」

柳副帮主看着昊天承那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的脸色有些咋舌,能让这天下的江湖总盟主无双公子关注的事,定不会是什么小事,又,杀手帮若是得罪了这位总盟主,将来在江湖上的日子也会变得难过些。

他抿了抿唇道:「这廉贞道姑一向由帮主接待,从不让他人经手,无双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在下知道的一定会和盘托出。」

昊天承觑了眼柳副帮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算你聪明。」

只一句,柳副帮主立时感受到了昊天承给的威压,低下头做揖道:「杀手帮毕竟也是立于江湖之中,如今总盟主有需要,杀手帮也应该倾全帮之力协助。」

昊天岭的耳朵在此时动了动,他将方才从案几架上拿下来的画卷不动声色地递给了昊天承,昊天承接过那画后说道:「本公子手头还有一个画像,你瞧瞧是否见过这画上的女子。」

「是。」

昊天承轻轻地将那有些时日的画卷展开,里头跃然而出的是一个清丽女子,女子立在一座庭园之内,身旁是一大株上头有着白色、淡紫色及淡红紫色的紫阳花。画卷的一角,有着二行题字「无常即是寻常,花终须落,何妨执着」,落款则是御王的印信。

柳副帮主看了看画卷,做了个揖道:「这人……很像是敝帮已失联七年的一位门徒。」

「哦?是谁?」

「小雨。」

「是么?那小雨是不是贵帮的『重点份子』?」

柳副帮主惊讶了一下道:「无双公子怎么知道小雨是敝帮里的重点份子?」

昊天承轻笑了一下,以下颏指了指昊天岭道:「你敢说你不晓得七年前贵帮派了小雨去暗杀御王殿下?」

「嗬、嗬嗬,确实是有此事……不过敝帮是拿钱办事、拿钱办事,还请殿下莫怪、莫怪。」

昊天岭看着柳副帮主勾了勾唇角:「朝廷与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倒是大胆……。」

「是、是……。」柳副帮主有些紧张,额上已是冒出了汗水。

「罢了,今日是无双公子找你问话,本王暂时不掺和。」

「谢殿下、谢殿下。」

「听说加入贵帮的杀手,人人在入帮时都需服用一种药来宣誓对自家帮派的效忠?」

「是的,那药是避免帮里有人起了异心灭了我帮,如果有人起异心要对帮主不利的时候,那人便会爆体而亡。」

「哦。不过听说贵帮里的重点份子,贵帮还会再加一味毒药,用以控制他们的行踪,确实有此事么?」

「欸……是的,那些人通常都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形,才会以药控制在帮里……。」

「例如什么样的人?」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九十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九十二-询问往事ii

「比方接到灭门的案子……敝帮对必须要向襁褓中的孩子下手一事总是觉得太过残忍,所以接这类的任务时,往往会将那些孩子存在的痕迹给抹除,然后偷偷地将那些失了亲人的孩子带回帮里养大。

可当他们大了,有了功夫,出去执行接案的时候难免会遇上原先他们家里的什么忠仆呀、亲戚等等的人找到他们,鼓吹他们回去报仇或重建家业,如此他们就无法为帮里执行案子了……他们的命终究是帮里不忍才能留下来的,又是帮里给他们一口饭食养大了他们、再又是帮里教给了他们谋生的本事,他们怎能说走就走呢!

所以,在他们小的时候,我帮就会喂那种药给他们,如此他们长大后即使终年在外头晃荡,最终还是会记得回来的。」

「哼,说得真是好听呀,你们不过是想将他们养大,好做为能随时为自家帮派牺牲的战力罢了。」

柳副帮主低了低头,不敢回话。

「那小雨做为一个杀手,虽然在女子里来说已经算是个拔尖儿的了,可她不过是一介女流,为何你们会将她列为重点份子?当初是她自己要加入杀手帮的么?」

「这个嘛……这帮主私人的事,其实在下一个副帮主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我记得,小雨应该是十二年前廉贞道姑托帮主救回来的吧。」

「廉贞道姑托贵帮帮主救回来的?这怎么说?」

「那时在下还未被帮主给提上副帮主的位置,不过也是算接近帮里核心的人物了,因此当帮主与副帮主不在时,在下就会代为打理帮内的事务。

在下还记得,当年帮主同副帮主一道出发的时候,有吩咐在下,若廉贞道姑派人来问,就回说定会将她要保住的人给带回来。

后来帮主再回来时,只带了个小雨回来……在下想,这小雨应该就是廉贞道姑所要保的人吧。

唔……对了,一般的孩子都是回到聚集地才会被喂食那种毒药,小雨却是在回聚集地前就已经吃过药了,这还是因为帮主回来后要在下记录她被喂食的日期,在下才知道的。」

「你们用的那种毒药是如何控制那些服药的人定时回来的?」

「咳咳,」柳副帮主咳了二声,有些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道:「今日是无双公子与御王殿下的询问,在下才老实说了……其实那并非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蛊。」

「蛊?」

「您也晓得,找我帮做事的人很多,有时候杀手们在外执行完一个案子后还来不及回聚集地就又直接转往下一个执行接案的地点,消息来来回回总有错漏的时候,以至于有些门徒折损了许久之后,折损的消息才辗转传回帮里,有这蛊在,其实也方便我帮判断那些人还活着没有。」

「此话怎讲?」

「那蛊虫在人身上种下去后会呈休眠的状态,每隔三年才会真正地醒来一回。

而在蛊虫真正醒来之前,会有三次心脏钝痛的警示,被种了蛊的帮众最迟须得在第三次警示出现时回到帮里,服下让蛊虫继续休眠的药物,否则,蛊虫就会在最后一次警示后的第三日醒来,吃掉中蛊人的心脏,然后破体而出。」

昊天岭瞇了瞇眼,冷然地道:「在江湖上,入帮得服药以宣誓效忠的,不在少数,没想到贵帮还用上了蛊毒来控制帮众门徒回帮的时间……。」

昊天承冷哼了一声:「哼,自本公子接手这总盟主以来,还未曾听闻过江湖上哪个门派会用蛊毒来控制门徒帮众……贵帮倒是个先驱呀……。」

柳副帮主额上的汗又开始不停地冒出来,他讷讷地道:「这、这也不是在下做的主呀……还请无双公子手下留情……。」

昊天承勾了勾唇,嘴角噙了一缕邪笑,「或许……本公子能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还请无双公子言明。」

「嗬嗬,这对柳副帮主来说不会是个什么难事的……。」昊天承与昊天岭交换了个眼神,「老实地供出来那蛊毒是谁提供的,杀手帮用那蛊毒控制孩子们有多久时间了?」

「这个嘛……。」柳副帮主看来有些为难。

昊天岭嘴角也勾起了一缕邪笑,他淡淡道:「无双公子,其实他不说也无所谓了……反正……。」

柳副帮主紧张地盯着昊天岭的一言一行,在昊天岭说到「反正」二字时,感到了冰冷蚀骨的寒意从这天耀的战神御王身上散发出来,他又回想到方才所见小雨的那幅画像上……其落款就似是御王的印信,该不会这御王殿下与小雨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可这小雨已与门派失联已久,早就过了蛊虫醒来的年限,想来她应该是已经身亡多年……他思及此,不由得联想到了「灭门」二字,吓得从椅子上直接匍匐在了地上。

「在下说、在下说,殿下与无双公子想知道什么,在下都会说,只请二位对敝帮高抬贵手呀!」柳副帮主急道,他低了头又抬头望向面前不远处的这二尊大佛。

昊天承给了他一个眼神,书房里便听柳副帮主的声音又道:「那蛊毒就是在十二年前开始在敝帮出现的,是廉贞道姑给的帮主,小雨便是那第一个被种下蛊毒的人。

不过、不过她是自愿加入敝帮,也是自愿被种下的蛊毒,可没有人强迫。」

柳副帮主为了保住自家帮派,有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得是又急又快,他生怕说得慢了,让人觉得自己不够诚恳,杀手帮就保不住了。

「你说她是自愿加入杀手帮的?」昊天岭的声线忍不住拔高了起来。

「是呀,她的身世其实也是十分可怜的呢。

听帮主说救她时,她的村子刚被被灭村,而她与村中几名十三岁以下的少女被那些灭村的人凌/辱了不知有几日几夜,最后只剩下她一人活了下来。

帮主救了她后,她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不再被人欺辱,就自愿加入我帮。

另外,她还为了表达帮主救她的恩情,所以自愿种下那蛊,接受我帮的控制。

唔……她是个十分刻苦的孩子,自进了我帮便不停地日夜苦练,才能在不是打小练武的情况下,短短几年内就能成为杀手帮里的第一女杀手。」

「当年帮主与副帮主一同离开贵帮的聚集地去救了她,可回来的只有帮主,对吗?」昊天承突兀地转换了个话头。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九十三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九十三-给莫邪的遗物

「欸,是的。帮主回来时带了副帮主的遗物,后来在本帮的聚集地办了哀悼、修了座衣冠冢,之后便拔了在下出任副帮主了。」

「是么?他是如何说的?」

「前副帮主是死于非命的,就在帮主同副帮主依约救了小雨,要撤回来的时候,副帮主中了那些人的陷阱,连人带马落入悬崖之下。

武功高强的帮主原本是有机会救得他的,可因为小雨同帮主乘同一匹马,因而帮主慢了一步才出手救人,出手时只抓到了副帮主常年都围在脖颈上的覆面而已。」

昊天岭完全不给面子地嗤笑了一声,柳副帮主立时明白过来昊天岭是在驳斥自家帮主的那番说词,便义正言词地道:「殿下您不了解敝帮的帮主,他是个言而有信、从不做小人之事之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出任帮主这么多年,能获得帮里的一众一致的信任与爱戴。」

昊天承出来打圆场,「你们无人向小雨问过她获救的经过么?」

柳副帮主摇了摇头。

「那你先前说她可怜的身世,你是从何知晓的?」

「自是帮主为了避免有人去触碰她的伤口、对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所以一回了帮里就先召了众人说的。

更何况,小雨到我们那儿后,大概是因为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镇日除了苦练还是苦练,即便是她已满身伤痕,她依旧是淡然的表情,甚至是木着一张脸,彷佛些伤不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她不太与人交往或说话的,永远都是一副清清淡淡、冷冷清清的形容,就好像是一个哑巴。

除非她被指派与你一同接案出任务,不然,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基本上,在我帮里头,她只遵从帮主所说的话去做而已。」

昊天承点了点头:「你说廉贞道姑自十二年前开始,她每年都会到贵帮的聚集地小住一段时日?」

「是的。」

「她去贵帮都在做些什么?」

「不清楚……,那些一向是帮主在接待的。」

「那那时帮主多半在做些什么?」

「唔……您这么一提……,」柳副帮主拧眉想了想道:「在下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不晓得帮主在那段时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只要廉贞道姑在帮里,帮主就不会在帮里现身,帮里所有的事都是丢给在下处理。」

「那廉贞道姑在贵帮里的时候,会特别问过小雨在帮里头的情形么?」

「这……这在下也不清楚。」

「嗯……那贵帮帮主送廉贞道姑离开的时候,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模样么?」

「嗳……,」柳副帮主很仔细地回想,好一会儿才道:「这么多年来在下倒是有见过那么一回……那日在下刚好撞见送了廉贞道姑离开要回屋子的帮主……帮主他……双颊凹陷,目光空洞……可说是十分颓废的形容,在下初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谁要擅闯帮主的居所呢!」

「小雨在贵帮里被指定去做的任务,通常都是哪一类的?」

「通常是最需要色/诱且是最难级别的暗杀……不过她真的很厉害,这么多年来,她通常在被人给碰到之前,就已经结束了那个案子呢……当然,这纪录到了殿下您这处就给破了例了……。」

柳副帮主见昊天岭面色不豫,又赶忙说道:「当年她未结束暗杀殿下您的案子,可她也未再回过杀手帮的聚集地……如果殿下要找她……她应该是已经不知死在这中土大陆的何处了……。」

书房里,柳副帮主的声音是愈说愈小声,他并不清楚眼前这殿下与小雨之间的关系,只希望这战神的雷霆之怒别牵连到了杀手帮才好。

昊天承见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便道:「修苒,派人送柳副帮主回杀手帮,顺便让人去找找他们帮主有没有同廉贞通信的内容。

对了,记得将杀手帮的接案书抄写一份送回来。」

「是。」

「无双公子……您要敝帮的接案书?」柳副帮主脸色大变地问道。

昊天承的一记眼刀子毫不留情地往柳副帮主的身上招呼,他冷声道:「你有什么意见么?」

「没、没……在下怎会有意见。」

「贵帮帮主玩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清算清算了,杀手帮差不多也该换个帮主了。」

柳副帮主汗涔涔,可听起来遭殃的将会是帮主,心下不禁长呼了一口气,自己的这条小命至少在今日是保住了,只要能先回帮里才有机会保住杀手帮。

「那在下就先告退了,有事需要在下、需要杀手帮配合的,还请御王殿下、无双公子向在下说一声。」

昊天岭有些不耐,挥了挥衣袖道:「去吧。」

柳副帮主行了个礼,同修苒一道离开书房,只是她们才离开书房,昊天岭便轻叹了口气道:「莫莫,你都听个明白了吧,进来吧。」

莫邪红着眼眶子,从书房外走了进来。

昊天岭见他进书房,伸手到先前案几架放着小雨画卷的位置旁,拿了一个以檀香做成的木盒放在书案上。

「他说的都是真的?」

「基本上是……。」

莫邪一个箭步冲到了昊天岭的书案前,隔著书案就攥起了昊天岭的前襟,压抑着几欲嘶吼的声音道:「你当年就全都知道了?」

「只知道部份,也查了多年,一直到今日才算是真相大白……。」

昊天岭垂眸,话音淡淡,可对于如此熟捻彼此的莫邪及昊天承来说,却能从中听出他语气中所带着的那抹涩然。

莫邪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道:「天岭,如今你能告诉我了吗?」

昊天岭抬眸看向莫邪,拿起那卷小雨的画轴递给了莫邪道:「这是我在小雨生前绘的,上面的题字是小雨所言,你拿去留念吧……。」

他又将书案上,方才拿出的那个檀香木盒推向莫邪道:「这木盒里的书信,是小雨说过某些条件满足后才能转交于你。

我虽不曾看过这些内容、目前也不算是已完全满足小雨所说的那些条件,可时至今日,有些真相已浮出了水面,我想这些书信也是能交给你了,或许待你看过这些书信,也能明白当年她的许多不得已……。」

莫邪默默地点了点头,拿了画卷及木盒,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书房。

莫邪回了藏虎阁,坐在书案前将画卷展开,挂到与书案相接的案几架上。

那画上的人可说是画得栩栩如生,若将画挂在窗棂之下,甚至会让人在不经意间,以为那画上的内容是眼下院内的情景,这足见昊天岭的画功是有多么地上乘。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九十四-小雨的信

莫邪不住地以手指轻轻地抚着画中的人,那人入画时一如当年的喜好,穿着一身鸭黄色的交领窄袖衣裙,腰上系着一条出挑招摇的茜色系腰绳,头上的随云髻只缀了一枝朴素的小花笄。

她清纯淡淡的眉眼与惹火的身段形成了绝佳的反差,置身在一片紫阳花海之中,却不知为何衬得她有一丝的愁怅。

莫邪看向那二行题字「无常即是寻常,花终须落,何妨执着」,再加上他方才知晓的事实,心痛不已。

原来、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离开杀手帮不回,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为何不说呢……?

以天岭师门里那几位常年在中土大陆上活动的药师的医术,尤其是对那群药师中专门玩蛊的元谷药师来说,她那蛊毒或许并不难解。

她若能对天岭说她入帮时有用了会牵制自己回帮时间的药,她或许就能不再被那蛊毒给制约了。

莫邪想着,扭头看向了书案上的檀香木盒,按天岭的意思,这木盒中将会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欲将木盒打开,却又犹豫了起来。

盒子里说的会是什么呢?

小雨是特地留了信给自己的?

还是她也有留信给天岭或其他人……?

莫邪苦笑了一下,只是个小雨留给自己的信件,他想看却又不敢看……这就是所谓「近乡情怯」的感觉么?

他停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一只手伸了出去。

只是,他的手才刚碰触到了盒盖,却有一股刺麻的感觉由指间进入,一瞬之间就窜到了他心脏的位置,消失。

莫邪不由得抬起了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是否中了什么暗器。可他转念想了想,这盒子是小雨留下的,又是天岭保存了那么久才转交给自己,怎可能会有什么暗器呢。

他愣神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这回直接左右手齐出,拿起了盒子,打算直接将盒盖与盒身分离,可那什么机关也没有的木盒却因他的双手颤着,开了几次都打不开。

最终,盒盖与盒身经他的努力后分离,却又因他控制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安放在里头的一沓张信纸直接从盒中掉了出来,落在了书案的上头。

莫邪将盒子轻轻地放在书案上,拾起书案上最上头及第二张的信纸,在书案上摊平后,习惯性地先看向落款的地方,他发现这些信原本在盒子里的时候,是依着愈晚写的、放在愈上头的顺序,这会儿因为信纸从盒中落出,因而最上头的那张,是最早写的那封。

那信中的字迹是以炭条所写,可那婉约却会在末尾带上犀利感的笔触确实就是小雨的笔迹。

莫邪见状,心中十分激动。

他先读了最早的那封信。

那信里的内容不长,看起来不太像是专程写给自己的。

他会如此地想,纯粹是因那信纸像是由什么已用穿绳扎好的信签纸本中给撕下来的形容,内容则较像日志、记述之类的文体,或许是从她自己随身带着的本子上给扯下来的杂记,那纸上头写着:

我当初是为了想壮大自己不再被人有机会欺凌,又为了报答帮主的救命之恩而留在帮里当杀手。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在江湖上载浮载沉地过去了,却不想我小雨如今却是得栽在这任务里了。

这天耀御王真是个人才,他人不仅正气凛然,身旁围绕的尽是能人异士,岂能因那些无聊的恩怨及野心死去。

他说得对,从今往后,我应该为自己活,可既是他教会了我这道理,我想,在我找到目标前,就为他尽一份心力吧。

莫邪又看了几封信,皆是像第一封信那样的杂记,其中有一篇还是她在当年救了自己之后所写的。

那字签上写道:

那个莫邪,还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傻子呢,上回进了娼楼不懂得逢场作戏差点儿拖累所有去接应的人,这回若不是看在他是天岭过命的兄弟,又是为了天岭做诱饵而中了埋伏,我还真是不想出手。

不过,他还真是个单纯可爱的人,我不过是对他调戏了几句,他便像只刚被煮熟的虾子螃蟹般面红耳斥,一点儿也不像天岭那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而且,他分明是将军府里长大的,将军怎会将他养得如此单纯又不够心机?

莫将军是不清楚像他这样的人,虽然心思剔透容易看透大局,做参谋是绰绰有余,可他带兵是否有足够的雷厉风行、压制手下的能力皆是一个大疑问,又,他这样不够沉稳与心机,很容易就让杀手有机可乘,说不定哪日天岭也会被他连累到的。

可莫邪对天岭既是忠心耿耿,天岭亦当他如同自己兄弟般地挂念着,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儿?

莫邪在看完这篇杂记后停下了手回想,小雨的这篇杂记是在他们回营后的第二日写的……当时的他一被小雨救回来就躺在榻上养了足足有近半月才能下床榻,其间他与小雨并未再见过面……。

以小雨救他的当时,他同小雨算是才见第二次面,可她竟能将自己分析个透彻……并且,这分析的正确率几近有九成之高……这小雨识人是该有多敏锐?

他再看了几篇杂记,发现小雨从一开始只是公允地在杂记中记述了许多关于自己与他人的观察,可到后来便看见小雨记录了他的一些小习惯,并在那些小习惯的一旁加注了她自己的话。

例如:冷笑话不会让你看起来比较容易亲近的!

又例如:莫莫今日又不解那些侍女的风情了,真不知道他将来的妻子会是被冷笑话给冷死还是被他的不解风情给气死。

莫邪见到后面那段话时,不禁在心中额了好大一声,然后,有些侥幸地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

原来,在小雨眼中的自己,是这副德行。

接下来的纸是好几张折成了一沓,掀开一看,通篇里都是他所喜欢吃的东西,以及那些东西要如何煮或如何制作。

这表示……?

她是在意自己的……?

这个发现令莫邪十分欣喜,可他才高兴没多久,就又落寞了下来。

小雨已经不在有五年之久,且,她若真的在意自己,当年为何又趁着自己同父亲离京巡视时急匆匆地嫁给天岭为妃……。

莫邪耐着性子再将最后几篇杂记看完,心里一片郁闷。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九十五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九十五-小雨的信ii

小雨在杂记里多提到自己对她的态度,她发现虽然自己似是还不清楚,可她能确定自己对她是有情的,只是她却不能回应他。

甚至是最后一篇杂记里,小雨重复地以炭条写道:莫莫,我爱你,可我真不能!

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莫邪看著书案上的那最后一沓折叠起来的纸。

他观察了一小会儿,那沓纸说是一沓纸,倒不如说是一个纸包。由外型看来,那纸包看起来大约是用了一张较大的纸将里头的几张信纸都给包了起来。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那纸包看似有些鼓鼓胀胀,用手压在鼓胀处可以感觉到里头包着一个硬实硌人的东西。

莫邪轻手轻脚地将纸包从折合处拆了开来,里头滚出了一块小小的木雕。

木雕落在书案上的时候,底部朝天,木雕的正面应该是略有凸起,故落在案上的时候,以凸起为中心转了二圈才停下来。

莫邪有些好奇,他以食指并着拇指,将拇指大的木雕拿起来一看,那正面竟是他们莫家家族的纹徽。

他蹙了蹙眉,喃喃道:「这是……?」

莫邪略想了想,忍不住低呼了一声:「难不成、难不成是那个的回礼?」

他赶紧将纸包中的纸展开来一瞧,这沓纸不若先前所看的杂记,它是这木盒中唯一真正的信,并为了彰显它的正式,小雨特意用了毛笔、在她同天岭大婚的前夕所书写。

莫莫:

当你看见这信的时候,不是天岭已有心爱的女子、并与之大婚,便是我已过往满十年了……。

如果你拿到木盒是因天岭大婚了,那我要恭喜他,终于遇上了他生命里的那个女子,能将她娶回王府里。可惜,我看不到这御王妃的喜服有多美、同天岭站在一块儿有多般配,可我还是希望他们一双璧人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如果你拿到木盒是因为我已过往了十年之久,希望现在的你,已将我给忘了,娶了个美眷、儿女绕膝成群……,如若真是这样,下面所言,你也无须再看,就将这木盒,连同里头的信都烧了吧。

明日,我就要嫁与天岭了。

嫁与他之后,我与过往也该是做个了断,只是怕日后你会将一些事一直怪罪于他,我今日便在这儿写了这信,托天岭在我指定的条件满足后,将这木盒连同盒里的信转交予你。

这木盒中的其它纸张皆自我随身的杂记本上撕下来的,那些上头都写着你,我想将那些关于你的一切都收起来放在木盒中,作为我们之间的悼念

天岭其实是我这辈子最包容我、最让我能骄纵任性、撒娇的至交好友,这点……你大抵是不知情的吧……尤其,在我就这样嫁与他之后,你约莫是会低潮好一阵子。

可我在这儿一定要告诉你,我小雨何德何能,在这短短的一生中能遇上他这样一位值得交往的人,在他面前我从不需做任何掩饰,可以做最真的自己,并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这些难能可贵算是上天怜敏我所赐与我的宝物吧。。

我不在之后,希望你别为难他,因这一切终归是我的任性……。

莫莫,我爱你,你知道吗?

可我要向你坦白,我是配不上你的。

我在入帮前已经被人侮辱,身子已是不洁,那短短几日的经验,是我一辈子的梦魇,也让我这一生中很难再与谁人有什么亲密的接触。

入帮后为了能及早回报帮主的救命之恩,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我的心变得深沉、心机而不再纯真,我自觉自己与你并不般配。

可当我收到你赠予的鸟儿,我知道你会予我那一片我所向往的自由,而我其实是愿意折断我的翅膀同你一起的。

所以,我刻了一个莫家的族徽想作为回礼,想你看见这族徽时会明白,若你不在意我的过往,我愿意同你试试。

只可惜,在我刻好这个族徽的时候,我在自己身上看见了一个异象。

原本,我曾向天岭提过江湖上有些帮教门派会对弟子、门徒进行某些控制,他那时很快反应过来,说会请他师门内厉害的药师前来为我诊治,那时我也天真的以为,只要让他师门内的药师看过,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可实际上,我们还是不会有未来的。

这事还要说到有一回,我出完一个特殊接案回到帮里要向帮主复命的时候,无意间听闻帮主同每年都会到帮里来小住一段时日的廉贞道姑在说话的声音。

当时廉贞道姑说道:既然你觉得她很好用,能为帮里接很多难行的任务,可得好好把握。那女孩的身上被下了毒、蛊之外,我还给她下了巫术,她活不过二十岁的,这还有几年,好好地利用阿。

我一直都不清楚廉贞道姑所说的是帮里的哪个女孩,直到十多日前,我生辰的那日,我看见胸口浮现出一个血红色的阵纹,我才晓得,原来,我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女孩。

我活不过二十岁。

自那日起,我知道我们是注定无缘了,可你是一个认定就那么执着的人,要断了你的念想也不容易,因此,我向天岭提出要他娶我的主意。

我想,嫁与天岭是我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依你们过命的交情,再加上自幼至大的情谊,我想,我嫁了他,你再如何气恼,也依然会同他一起,绝不会背叛他的。

我将所有的事说了个明白,也向他提到我不入玉牒、不入皇陵,一切只是做对表面上的露水夫妻,好让你长痛不如短痛。

天岭当时只想了一会儿便应了我,我真的是很感谢他能不顾自己的身份为我做到这程度,所以,请你别怪他,这一切都是我的恣意妄为。

昨日那样的伤害你,真是很抱歉,也未想到我反而是逼得你去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可我还是觉得,我所剩的时间只余一年不到,那巫术既然解不了,我们结束在这里,对你我都好吧。

莫莫,能在这短短的一生中遇上你、喜欢上你,我真的很开心。

从此,你也能脱离我了,脱离了小雨,莫莫就能做回你的莫邪吧。

愿我心爱的莫莫日日都能舒心得意。。

小雨绝笔

莫邪看完了信已是泪流满面,他如今是知晓了为何小雨会说她不能,他看着信的内容时亦能想象到小雨当年写信时那坚决的表情。

可他真觉得,即便她已不洁、即便她身中蛊毒、中了巫术,只要他俩相爱,他不在意她的过往,他要的只是她能同自己一起携手,让他们能一同努力去跨越那些障碍。

可小雨怎能忍心不给他、也不给她自己这相爱的机会呢?

他多希望自己能疼上她的痛,能保护她、能与她相互扶持走在人生的这条漫漫长路上……。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九十六-解密往事

莫邪手指把玩着小雨所刻的那自家的纹徽,眼眸看着画里的小雨,坐在书案前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将杂记都依序收回木盒里,再将木盒收上案几架,把小雨的信小心地折好揣入怀中,族徽则纳入袖袋之中,找了二壶酒,提去了梧桐居。

当莫邪抵达梧桐居时,前厅外院子里的召亭下有好几位暗卫小队长同时候在那处。

莫邪一进院子就瞥见那些小队长难得齐聚在一块儿,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往召亭那处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见昊天策及雪晴正坐在召亭较中心的位置闲情逸致地泡着茶,他足下顿了顿,立时了然了过来,便将脚步转了个方向,朝他们走了过去。

莫邪抱拳道:「见过瑾王殿下、晴公主殿下。」

「嗳,莫哥哥,好久不见了。」

「是呀,殿下,好久不见了。」莫邪苦笑了一下道:「才回来呢。」

雪晴微笑着点了点头,分了杯茶给他。

「怎么提了酒来?」

「嗯……。」莫邪未正面回答,以食指指侧在鼻下左右蹭了蹭,开口道:「你们怎么都在召亭这里,是在躲谁么?」

雪晴吐了吐舌头,昊天策回道:「三哥正在发脾气,我们就先出来躲躲,等他骂完了再进书房。」

「还真是难得呀,是处理江湖上的事?」

「是呀……不过,他也不想想他去一趟极南之地,把整个总盟主的事务都丢给了修苒,现在回来了,再怎么说,都应该要处理处理吧。」

「也是,不过修苒不是一向都将那些事处理得很好么。」

「欸,你抓到重点了,就是有人要找修苒的碴,也不想想三哥是有多器重修苒、信任修苒,竟然敢对修苒大小声。」昊天策冷笑着说道。

「所以那人现在正被训斥着?」

「没有,那帮人早被处理了,杀鸡儆猴哪!」

「那现在在书房里的是谁?」

「三哥现在是对他手下的四大使及八大护法没护到修苒在开骂。」

莫邪颔了颔首,静下来听了听。

可惜他内力不如昊天策之流,只模糊听得到昊天承在骂人的声音而已,具体在骂些什么,可能问眼前的昊天策又或者身旁的一众暗卫会比较清楚。

「莫哥哥,你来书房是有事找岭哥哥?」

「嗯……天……殿下将小雨的遗书交给了我,我看完了那些信……有些疑问之外,还想做些事。」

「嗯,那正好,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小雨姐姐而来的。」

「我们进去吧,三哥骂完了,正在叫他们滚。」

昊天策的话音方落,远远便能见书房的门开了,四位腰上别着墨色腰带,身着高对领窄袖、绣着金丝边的鸭卵青色长袍、外搭袖子略宽并长至小臂的对领苍黑色斗蓬的人先走了出来,接着,后头紧跟着八位腰上别着绀青色腰带,穿着交领窄袖、绣着银丝边的鸦青色长袍的人也鱼贯而出。

这十二位的长相英俊的美男子,其身材虽高大,可现在人人嘴角上都肿了一块还挂着血丝,看起来原本应是梳理得一丝不茍的头发,现下看来有些零乱而显得狼狈。

昊天策见状摇了摇头喃喃道:「三哥这次可真是发了狠了。」

「没办法,谁叫有人不长眼,要欺负苒姐姐。其实苒姐姐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她只是不想计较而已,那些人却是连个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真不懂那些人在想什么。」

昊天策握着雪晴的手紧了紧,「嗬嗬,世上就是有这种白眼狼呢,走吧。」

雪晴与莫邪同时点了点头,三人就这样径自进了书房。

书房里,昊天岭坐在主位上,昊天承坐在另一个主位上,三人进了书房也不多说,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莫莫,你现在过来,是信都看完了?」

「嗯。」莫邪颔首道,「小雨的事看起来与廉祯道姑也脱不了关系。」

「怎么说?」雪晴蹙眉道。

莫邪环视了现场的每一位,最后看向了昊天岭,「我们都被天岭摆了一道。」

雪晴偏头,疑惑地道:「被岭哥哥摆一道?」

昊天岭与莫邪交换了个眼神,昊天岭便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开口道:「其实小雨爱的是莫莫,她嫁与我只是个权宜之计而已,我同小雨只是纯粹的至交,我们之间能好到同吃同睡甚至是穿同一件裤子,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

书房里的几人,除了昊天岭与莫邪外,每个人的脑中均轰——地一声,而这之中反应最大的人便是雪晴。

她不禁喊道:「什么!」

「小雨姐姐为何要这样做?莫哥哥、莫哥哥你……。」雪晴说到后面,看向了莫邪,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真是无法想象,小雨姐姐嫁给岭哥哥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当年莫哥哥与小雨姐姐之间的那檔子事,她不是闻所未闻。

那些年的她虽未踏出雪国半步,可此时书房里的一众在彼时可没少往雪国去,再加上她也没睁眼瞎,他们之中谁与谁有纠葛,她当然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因而当她收到岭哥哥同小雨姐姐那八百里加急的大婚喜帖时,她坐在书案前久久缓不过来……而今、而今岭哥哥推翻了当年的一切,说那些只是权宜之计!

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小雨身上当时中了毒、蛊之外,还中了诅咒活不过二十岁。」莫邪跳出来为小雨的行径解释道。

「她在同我说身上有毒的时候,我便猜到她身上应该有蛊,所以就写信回师门请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来一趟,可那时师门里正好被虚无缥缈的老师父们交付了一些功课,药蛊一脉的师兄们都很忙,无法及时到京都来。」

昊天岭垂眸,顿了顿又道:「她在向我提出大婚一事时,是有将自己身上的异象同我诉说,我那时答应她是为了让她心安,心想在大婚后干脆直接带她回师门一趟,厘清并从根本上解决她身上的问题,只是……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人算不如天算,小雨等不及我带她回师门,便已过世了……。」

莫邪看向昊天岭:「为什么你当年不告诉我真相呢……?」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九十七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九十七-解密往事ii

「莫莫,你自己说说,你当年真认清了自己的心?」

「我……。」

「若不是你收到喜帖,你会急匆匆地赶回来阻止?」

莫邪抿了抿唇,昊天岭继续道:「我们都晓得小雨是个往死里认的人,以她当时的情形,我也只能照着她的话做,才能暂时安抚住她、保护住她……。只是……。」

昊天岭拧了拧眉道:「你方才说小雨的事同廉贞有关是指什么?」

「简单来说,先前我们的推断,现在有了实质的证据。

上午那杀手帮的副帮主证实了小雨当年居住的小村落被灭村时,让杀手帮的帮主去帮她搭把手的人是廉贞。

可廉贞如何能预测到那悲剧的发生?

根据咱们这段时间到小山坳附近的村落、城镇查过,事发时间的前后,附近超过半数以上的村民、镇民等等都是见过廉贞带着夏文嫣在附近悠转出没,而那处离杀手帮的聚集地没有千里远也有近半个中土大陆,她如何能在短时间通知帮主去救小雨?

她又是如何能有把握帮主会在她指定的时间抵达那处?

所以,将这些查到的事实前后串连起来,灭村那事与廉贞之间恐怕是脱不了关系。甚至,已经可以断定她就是主导悲剧发生的那个人。

廉贞她一边亲手指挥让那惨事发生,又一方面要杀手帮帮主对小雨施以救助,让小雨因报恩而留在杀手帮里给人当枪使。

而且,她还特意在事前给了帮主一种蛊,让帮主给小雨服用。

那蛊表面上是让小雨或其它被救的孩子须每三年在帮里服用让蛊虫继续休眠的药,否则心脏会被蛊虫吃光而死,藉如此手法控制她们回杀手帮的时间。

可现在看来,廉贞给帮主这蛊的目的其实只针对小雨一人,其它人都只是个烟雾而已。

那蛊应是被拿来做为万一有一日小雨脱离杀手帮控制时的一个后手,以避免那时已有一身杀手功夫的小雨知道了什么,离开杀手帮蓄意躲藏起来,做些什么无法控制的事。

只是这样,廉贞还是不肯轻易地放过小雨。

她不知何时在小雨的身上下了诅咒,那诅咒是不让小雨活过二十岁……依小雨信上所言,那诅咒极可能是会发生在她二十岁生辰的那日。」

「诅咒……?那是小雨信上说的?」

莫邪颔了颔首:「是小雨信上说的。」

「是廉贞下的诅咒?」

「是。」

「唔……她当年倒是未提到那诅咒是廉贞下的。」

「按你们这么说的话……小雨姐姐当年离开夏立皇宫避难的时候,很可能是一出宫便被那廉贞给控制住了吧,然后廉贞将小雨姐姐送去那小山坳的村落给人养大,自己带着夏文嫣?」

「晴儿,妳怎会有如此的想法?」

雪晴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块玉佩,她捏着玉佩并举在胸前让房里的一众瞧。

「岭哥哥,你还记得这块玉佩么?」

昊天岭瞇了瞇眼睛:「这……这是在小雨要埋葬过往的漆盒内找到的那块玉佩吧。」

「是的。」雪晴点了点头:「我在你们天耀的秘府里查到了这玉佩上的神兽,可我觉得有些疑问,因此拓印了一份送回我们雪国的皇宫,请宫里头秘府的秘书监帮忙查这神兽相关的事情,现在总算也是有了个结果。」

「妳是说妳请博古通帮忙?」

「对,请他们博氏一族帮忙,能得到比较完整的资料……那神兽果然是有点儿典故的。」

「哦?妳查到了什么呢?」

「古神兽麒麟,你们都听过吧?」

书房里的一众皆表示肯定,雪晴便继续道:「神兽麒麟自古从神话时代便是各神祇的座骑、镇殿神兽,而夏立自建国以来就有麒麟寻宝地而成夏立的传说,因而麒麟就成了夏立国的守护神兽。

只是这神兽麒麟并非单一匹就称麒麟,牠们同凤凰一般,有着雌雄之分。麒麟的雄者称为麒,雌者为麟,又因为麒麟是仁兽,因而又称为麒仁兽与麟仁兽。

小雨姐姐的这玉佩乍看之下是神兽麒麟的形象,可实际上却是麒仁兽。」

「麒仁兽?这代表什么呢?」

雪晴摸着玉佩的一角,那处与邻近的部份相比,较为薄了些,还做了镂空。镂空的部份有一块小区域上浮,高度与邻近最厚的部份在同一水平上。

她缓缓地道:「你们可以看这处,这儿其实是与另一个相对的玉佩能嵌合的地方。」

「能嵌合?」

「是的,我先前一直觉得玉佩的这处被制得颇为奇怪,可当我一查到了这神兽是麒麟时便猜想,这部位应该是与另外一块玉佩能相嵌。

请博古通那处查了之后,回复而来的图样果然是完整的一麒一麟组合而成的成对麒麟玉佩。

我手中的这块,在与典籍上的图样比对后,可以确定的是麒仁兽的部份,而麟仁兽则一定是在夏文嫣的手中。」

「嗯?晴儿,为何妳会说麟仁兽图样的那块玉佩一定会在那夏文嫣的手中?」

「这玉佩是夏立国的国宝,在典籍中可以查到,这对玉佩向来只传给皇室里的孪生子。」

「孪生子?」

「唔……特地提到要传给孪生子……是有特别含意?」

「是,典籍上有说到,夏立国的皇室在三代之中必定会出一对孪生子,这表示麒麟神兽代表天神赐福给夏立国。

因此,这对孪生子不论男女,在出生百日时,夏皇会特地为这对孪生子在宗庙举行祭仪的活动,并在祭仪进行的当中,由夏皇从宗庙中请出这对玉佩,将其拆成麒仁兽与麟仁兽,分赐给这对孪生子。在祭仪过后,这对孪生子便会开始代表着神兽麒麟看顾并守护着夏立,直到拿着麒仁兽玉佩的那人死去,玉佩才会同时再被收回,放置宗庙之中。

因为夏立皇室有这样的典故,因此孪生子中拿着麒仁兽玉佩的人通常成年后都会登基为皇,而拿着麟仁兽玉佩的人则是居于最高的辅佐位置。

我们对夏立皇室的这典故闻所未闻是因为夏立皇室已有五代未出过挛生子了,有些消息自然而然在夏立国以外的地方便断了讯。」

「如果是这样,或许能说得通为何夏文嫣要对小雨下毒手。」

「夏文嫣对小雨下毒手?天岭,你这话从何说起?」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九十八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九十八-解密往事iii

「诸位都还记得小雨当年是如何过世的吧……。

小雨从赤羽营回府的途中……她当时才进的城门,马儿却忽然失去了控制,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彼时许多人都见到她竭力控制着马匹,避免马儿冲入人群伤害到其它人,可到最后,她还来不及等到人来帮忙便力竭而摔下马……被那疯马给……。」

昊天岭说到这儿,声线沉了下去,事情虽然已过了五年之久,可他一想到当年,那景象还是历历在目。。

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书房里亦是一片欷歔。

昊天岭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是微哑的声音娓娓道来:「一般在现场看见小雨出事的人所认知的都是一样的……疯马狂奔、小雨脱力,然后惨事发生。

可小雨的功夫如何,你们也是都晓得的。

她怎么可能会任疯马狂奔在街道上?

又即便她是为了避免疯马去影响或者吓到一般的百姓而不用非常手段,可她怎可能任凭自己脱力摔下马,而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书房里的一众皆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小雨之所以能成为杀手帮里的第一女杀手,其能力、手腕、策略等等各方面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以小雨的习性,若她在一般的情形下遇上自己的座骑发狂,她的第一反应很可能是直接杀了马并同时跳下马。

就算她是怕马伤到无辜的路人,她也很可能用疼痛的方式或其它手段去控制马儿的方向,可不论如何,最终也不可能落个力竭摔下马、被疯马给踩死的结果。

昊天岭沉沉地道:「当时的我虽然沉浸在来不及救她的悲痛中,可我也还没胡涂到什么都不管,回想到一些不合理的情形便让人秘密去查,果然查出来马儿被下了癫狂的药,在小雨体内则是发现了还未消散完全的四面楚歌……。

我后来一直想查清是谁害的小雨,可大抵是对方也等待这机会很久了,因而我最后能推断出小雨被下药的地点,却是查不到下药的人是谁。」

昊天岭垂了垂眸子,半晌,漫着哀伤的书房中再次淡淡地响起了昊天岭的嗓音,众人看他再次抬眸的眼神中是一片清明。

「虽然我曾经也怀疑过可能是江湖上来的报复,暗中请三哥帮忙查查,可依旧是没有结果,这悬案就这样一直放在我的心上……。

哼,说真的,我没想到我还能在事隔多年之后发现了新的线索。」

「天岭,你是指夏文嫣到访我国一事?」

「对。

这夏文嫣一到天耀,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便安排了疯马街上跑的戏码,好让我对她来个英雄救美。

哼哼,她殊不知,就是因为她的这场刻意安排,让我立刻怀疑她就是当年害死小雨的人。

试想,如若她真如自己所言,在皇宫外跟着廉贞颠沛流离了许多年才好不容易回的皇宫,且在她回宫之后就不曾踏出过夏立国一步,那她是如何还原当时现场的状况达到几近相同的程度?

这怕是当年小雨出事的时候,她就躲在事发地点的附近看着那一切的发生吧!」

「原来岭儿你这么早就怀疑上她了,难怪你会要用自己做诱饵。」

「当年是我保护小雨不周,让人有机可乘。

这仇,我势必是要讨回来的。

既然她才到的天耀却已将我列为目标,我怎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思?

以我自身为饵,或许还能早些知晓她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话落,昊天岭的眼中已是一片狠戾。

「唔……岭儿,目前确实是能看出夏文嫣对你的目的性很强。不过,她不可能只是单纯要你做她的驸马而已吧……而且,这与廉贞的关系……。」

「你们竟然背着我在说廉贞的事,不是说好她做了什么都要让我知道的么?」一个声音自门外突兀地传进了书房,昊天承听闻这躲了自己几日的声音,嘴角不禁勾了勾。

「师姐。」

「师兄……。」

「承影药师。」

书房里的一众都站了起来,向门口走进来有些怒气冲冲、风风火火的夜承影行礼。

承影药师的目光在书房里的一众脸上扫过了一圈,便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都坐下吧。我方才听到了一些,你们先继续说吧。」

「是。」

昊天承道:「岭儿,你怀疑夏文嫣就是害了小雨的人,可这与晴儿方才所说的麒仁兽玉佩有什么关系?」

「小雨过世后,在我颓废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去挖了小雨的墓。」

「什么!」

「只是,小雨的身子及棺椁里被人都翻了个遍,墓里墓外的陪葬品却是一件都没少,我当时还令人依着清单点过一遍……。

后来,虽然有查到是谁做的这等亵渎亡者的事,可那几人一看便是替罪羔羊,我当时将那些人秘密分开关押审讯,可那些人的口供并不一致,想是背后的人在犯事前就不想曝光自己的身份,便透过了好几手才找的他们,因此背后是谁,根本无从查起,我后来只好把这件事直接压了下来。

当然,我不希望小雨再被人打扰,便火化了她的身子,换了个墓地。

新墓地还特意多放了些陪葬品,又派了人去守,却未再有人去打扰小雨。

当时觉得奇怪的事,现在都能明白了……那挖墓的人许是知道小雨的身份,因而在小雨下葬后,去墓里找麒仁兽的玉佩吧。」

「嗯……能知道小雨身份的人并不多,按先前那杀手帮副帮主的说词,恐怕杀手帮帮主也不晓得她的身份吧,而那些认识小雨的村民亦是早已死绝,能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就只有廉贞与夏文嫣了。」

「对,可廉贞在这事上的态度显得相当地奇怪……师门内谁人不知廉贞已是在这世上活了好几百年的时间,即使夏立国已有五代未出有孪生子,她心里对于夏立国麒麟玉佩一事应该还是清楚的,可就如晴儿方才所说的那般,我也有一样的怀疑。

既然廉贞是极有可能在她们姊妹一离了夏立皇宫就将她们拿捏在手中,可为何她并未将麒仁兽玉佩从毫无抵抗能力的小雨手中拿走,转而给她自己带着的夏文嫣,而是直接安排小雨带着玉佩到小山坳去?

而夏文嫣则很可能是在回到夏立国后才知晓了玉佩一事,又或者廉贞从小便是教她要登基就是要找到麒仁兽玉佩才行。

我想,玉佩在小雨身上的事情也很有可能是廉贞后來才告诉夏文嫣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九十九-她的目的

「是的,虽然我方才说的含蓄,可事实上,夏文嫣若无法证明自己是手上握有麒仁兽玉佩的那人,她就得永远都得屈居于小雨姐姐之下……而小雨姐姐已死的事只要一经曝光,两块玉佩就都得同时被收回到宗庙里供奉起来,她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登基。

说真的,若不是这次请博古通查了,我还真不晓得原来现在夏立国的太子地位是自孪生子降生之后便变得岌岌可危呢……可就只是因为这样……所以夏文嫣就对小雨姐姐下毒手么?」

「嗬嗬,我想不止是如此吧。

嗳,岭儿,上回夏文嫣混进王府里时,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对你说什么你曾在一场纷飞大雪中救的她?

那事你有印象么?」

昊天岭拧眉细想了一小会儿,才道:「说真的我是没什么印象了……这么多年来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要说些大事可能还记得,那或许是小时候还在师门的时候发生的吧……。」

他瞇了瞇眼,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他看向昊天承及昊天策道:「三哥、四哥,若是要论小时候在师门的那段时光,我们三个经常都是在一起的,你们有印象吗?」

昊天承及昊天策皆摇头。

昊天岭摊了摊手道:「当时最早离开师门的是四哥、再来是我,若是离了那段时日,我是忙着到处打仗,还真是不晓得何时救过的她,或许当时不要救她,眼下又是另一番景色。」

「呵呵,对岭哥哥来说,也许是举手之劳,当然就不记得了,可对方却是将那事记一辈子呢。

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便对着岭哥哥芳心暗许了。」

「对,」昊天承指着雪晴道:「晴儿,妳说的没错,那夏文嫣确实就是说自岭儿救了她后,她一颗心就全扑在了岭儿的身上了。」

「唔……如是这样的话,夏文嫣当年嫉妒小雨姐姐嫁给岭哥哥,所以对她下毒手,这也是不无可能的,那时根本没有人会去想到原来岭哥哥的大婚是假。

而小雨姐姐一死,岭哥哥定是会将小雨姐姐生前所喜爱的物品都一并送进墓里,她只要到墓地去找,便很有可能可以找到她所要的玉佩。即使玉佩并未被当成陪葬品,玉佩也一定会放在御王府之中,她只要有机会能进王府,也有机会能找到。

总之,对她来说,小雨姐姐出事是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事。」

「可惜,玉佩现在正在我们的手上。

她一定未料到当年小雨会为了与过往断开而将玉佩同她当杀手时的那些东西一起埋了起来,让她上哪儿都找不到玉佩。」

「按先前已查到的证据、方才莫莫所说的,以及你说当年的疯马事件,综合来看……这夏文嫣自始至终应该都晓得小雨是自己的孪生姊姊吧,可当年廉贞却是先是让小雨带着玉佩到小山坳去,过了十年后再辛辛苦苦地安排了一场灭村及救她的事情,这实在是太奇怪也说不过去吧?

若灭村当时,夏文嫣就知道玉佩在小雨手中,她怎不趁那时候去夺呢?

当时她们俩都有十三岁了吧,已不是小娃娃不懂事的时候了。」

「这其实我也想不透,为何廉贞不是一开始就让夏文嫣拿了玉佩,而是要看似这样绕了一大圈儿呢?

或是夏文嫣是近几年才知晓玉佩一事呢?」

「就情报上来说,夏文嫣与小雨这对孪生子相似的程度只有她们的母妃明妃才能辨认得出来,因此夏皇是将麒仁兽玉佩交给了哪位公主,恐怕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吧……。」

「这是很有可能的唷!博古通有说到,两枚玉佩几乎是一模一样,在夏皇行仪式赐给孪生子的时候,其实谁也不晓得孪生子中的谁拿到哪一块玉佩,只有在孪生子中的其中一人要行婚配、向宗庙行祭仪时,才会晓得到底是谁拿到了麒仁兽的玉佩,通常也是在那之后才开始做登基的准备。」

「唔……所以当夏文嫣回到夏立,随着年岁长大,野心也大了,便与廉贞连手,开始暗中对付夏立的太子及夏立一众反对她登基的人……可她一直以未来的女皇自居,却在五年前才发现自己手头上的玉佩并非是麒仁兽,而登基却需要玉佩左证的这件事?」

「这真是十分地奇怪,廉贞为何明知道情况却不说呢?」

「那是因为廉贞……要利用夏文嫣的权势在背后做些她想要做的事。」一直不语兀自泡茶的夜承影蓦地开了口。

「例如什么样的事?」

「基本上,她要做的事只要与巫阵有关,都会需要大量的新鲜血液做为祭品或媒介。

因为她用的巫阵都是属于逆天类的,只有使用鲜血才能达到她要的效果,若她一早就让夏文嫣拿到了能做为登基凭证的玉佩,夏文嫣就少了许多为她得到鲜血的机会。」

书房里的一众沉默了好一会儿,书房内只闻有个以手指固定敲击书案的声音。

笃、笃、笃……。

昊天岭修长的手指忽然停止了继续敲击书案的行为,众人往他的方向看去,昊天岭打破沉默道:「夏立近年来都未有什么战争,不过被以各种理由肃清的人……倒是不少。

而且……若我未记错,那些人到后来连同家眷仆从都消失无踪,只是那些失踪案与我国无关,我接到汇报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未理会。」

「这么说来,那廉贞是有目的的送夏文嫣回夏立,并且从那时就开始策划了一连串的事件。」

「她的行为一定都是有其目的的,只是现在还摸不清楚……师兄,妳比较了解她吧……妳觉得呢?」

夜承影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知道我因为她,学了不少医脉以外的杂学,其中为了一些便利,我也接触了部份的卜筮之术,可因为我与她的渊源……所以,只要她想屏蔽真正的结果,我也是卜不出来的,这也是为何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找不到她,只好转而满中土大陆地找琮瓍的镇国巫女。

不过,虽不晓得她以什么手段隐藏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行踪也还是神出鬼没的,可至少她有露脸,我们就有机会摸清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也是。」昊天承的目光一直热切地锁定在承影药师的身上,可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对她说了一句也是。

夜承影觑了一眼昊天承又道:「眼下那四十九处巫阵并奇门遁甲是她想做什么的一个重要的线索,除了回师门去翻典籍外,我觉得只有找到琮瓍的镇国巫女才能知晓那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阵。」

「妳就那么有把握那镇国巫女会知道?」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借调萧鸣鸿

昊天承说的是一脸挑衅的样子,昊天策此时也不解地开口问道:「上回师门来信时,不是说那四十九处组合出来的会是一个强度等同于都天神煞大阵的毁灭大阵?」

承影药师狠狠地瞪了眼昊天承,才向昊天策道:「师门来信里确实是那样说的没错,可你们想想,廉贞没事要组一个大阵毁灭这中土大陆做什么?

这中土大陆一毁,她不也得跟着死么?

她为何要躲了这么多年后让这大陆上所有的人陪她一起死,这一点都不合理呀!

所以我认为,这事儿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也许这毁灭大阵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东西而已。

所以,」她瞟了眼昊天承,「天承老弟,你不懂就别乱说。

另外,琮瓍的镇国巫女之所以被称为镇国巫女可不是普通人都能担得起的,她自被选上的那一刻起,身子便会承袭古老的十二祖巫之中其中一位的全部巫力及所有巫一脉从古至今的大小智识。

若非那镇国巫女是如此厉害,否则师门怎会要我们找到她并带她回师门去?」

「可现任的镇国巫女都已失踪了至少有十年以上,妳要去哪儿找她呢?」

「这正是我来书房找岭儿的原因。

岭儿,萧鸣鸿到哪儿去了,我好几日找不到他了?」

「师兄找他有什么事么?鸣鸿为了疏通体内还不完全通顺的经脉到暗卫营去闭关特训了,我还安排了人去协助开发他真气的部份……。」

「师门传来了镇国巫女可能的所在,我得亲自去验证一下……想带萧鸣鸿一道去。」

「这……他即便是闭关出来,我也已经有安排了。」

「安排就挪到我同他回来之后吧,我就是希望他同我一道去。

他何时才出关?」

「夜承影,就不能让我陪妳去吗?」

「不能。」

昊天承心中憋屈,他的手拍了一下扶手、腾地站了起来,喝道:「为什么不能?」

承影药师看似无聊地伸了右手的小指去挖了挖右耳,再看着小指上不存在的耳垢淡淡地道:「嗬……你傻了么?

你不是向师门自请做岭儿的保证人,你现在同岭儿可是得穿着同一条开档裤分不开了呢。

试问,你要如何同我去?」

「这……。」

「你们去做你们该做的事、破你们该破的阵,我去找镇国巫女,二者不用相干的。」

昊天承气得似是胸口憋着一口老血,堵在那处不上不下,夜承影看他吃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昊天岭见昊天承一副快要冲向承影药师的形容,赶紧拉住他的手,出来打圆场道:「师兄,这回那巫女是可能出现在哪儿?妳打算去多久能回来?」

「据查,是在往极南之地前的最后一个沙漠附近。」

「什么!」昊天承一听,才甫坐下的他又再一次腾地从圈椅上站了起来,「那什么鬼巫女不待在琮瓍怎么满天下地跑!

不行、不行,妳不準去。」

承影药师耸了耸肩,「我又不是那巫女,我怎么知道。而且,去找那镇国巫女是师门吩咐下来的,岂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昊天岭揉了揉酸胀的额角问道:「可那处……师兄,那处近来有些危险呢,而且鸣鸿的功力还未提升到一个程度……妳要不要晚些再出发?我顺便调派一些暗卫同妳一道去,好保护妳。」

夜承影挥了挥手:「保护就不用了,想我先前不也是只身一人在这天下闯么!」

她撇了撇嘴又道:「萧鸣鸿闭关是真不能中途出来一下么?」

「这我可能要问问冥殇,看看他现在的进程如何。」

夜承影瞥了眼昊天承便站了起来,「那好,你问如何再告诉我,我想这一趟去是愈快愈好,岭儿身上的……那伤……,」她垂了垂眸子道:「还是尽早能给镇国巫女看过,我也好早日安心。」

「知道了。」

「廉贞的事我想你们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我要南下的事也同你们说一声了,没什么其它的要事,我就先回琉璃居去准备准备出门的事。」

话落,承影药师大摇大摆地拍了拍屁股走人,完全不管昊天承那已黑得有如锅底烧焦般的面色。

「咳咳。」昊天岭轻咳了二声,「莫莫,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廉贞与夏文嫣这两人都是小雨的仇人,至于那杀手帮的帮主我同三哥也会想办法将他给带回来,你现在打算如何做?」

莫邪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是任何能让那二人得个惨痛教训的事,不管再难再累我都愿意做。

不过我还是想先说,郡……灵儿的事我真的很抱歉,虽然我是被夏文嫣给控制了,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要怎么安排我,我都无话可说。」

昊天岭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些懊恼:「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是我大意了……。」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昊天承蹙眉,似是很有感地轻拍了昊天岭的肩膀,说了句听来似是一语双关的话。

昊天岭瞧了他一眼,有些苦涩地道:「晴儿也在这儿,她或许比较能理解我……。」

他转向雪晴道:「晴儿,还记得么?

先前我与妳及四哥提过的预知梦,其中一个便是灵儿会被人推下湖的事情……其实就因那梦,当我终于找到她在巩氏义庄后,我才会派了这么多人去守着她,没想到,那样的布局还是未成功保护到她……。」

「岭哥哥,你确定灵妹妹被推下湖的场面与你梦里的相同么?」

「是……。」昊天岭闭了闭眼,看向雪晴道:「我已问过了镇定,也去过太湖那处看过了,那处确实与梦境里的样子完全一致……我现在十分担心另外的那个预知梦是不是也很快便要成真了……。」

雪晴拧眉,「岭哥哥,你是说水牢的那个梦么?」

「嗯……对……就是我梦见灵儿被绑在一个水牢里受苦的那个梦。」

雪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坐了点,「岭哥哥,你先别紧张,预知梦里的结果都是有可能改变的,更何况你梦里头的灵妹妹并没有死,不是?

你先别想得那么悲观呀!

对了!那水牢在岭哥哥的梦里头是生得什么模样呢?

你派人去找了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零一-协寻

「我在梦里头找她的时候会经过一大片靛青色水池,水池的四周有许多的锺乳石柱及锺乳石。

梦到那梦后没多久,我就已将梦里那处的特征发布到情报网里了,只是这寻找的范围太广,很难短时间有消息回来。」

「还有其它的特征么?」

「若要说特征,便是那片水池很清澈,颜色看起来接近靛青色,底下好似有一些矿石的样子……只是不晓得那水是本身就呈靛青色,又或是因池底的矿石造成的。

水池周围的钟乳石的颜色则不像一般看到乳白、褐色、牙色、缃色、浅红等等那样的混色,而是全呈乳白色,与水池附近的地面皆是一样颜色。

唔……对了!」

昊天岭起身到一旁的案几架上拿了一幅画卷,他将画卷展开在了书案上,书房里的一众皆是往书案这处聚了过来。

「岭哥哥……这是?」

「这是我先前养病百无聊赖时画的,是梦里的那片水池的景色……你们印象哪里有像这样的地形么?」

众人看着画,抿唇思忖,一会儿后都摇了摇头。

「唔……这看起来像是在一片山体之中呢……钟乳石么……我国有这样地形的地方也不少,可能要查。

我这就修书一封,请我母皇帮忙查查。」

「多谢……那第一个预知梦让他落了实,希望我们这回的行动能够快、让那第二个梦实现不了。」

「可以的话,还希望岭哥哥能再多回想梦里的情形,预知梦里总是会藏了许多破解的线索,能知道梦里的情况愈多,其实就愈有机会控制最后的结果的。

就像先前姨母梦到姨父去狩猎场打猎会遇上暴雨、困在沙洲上最后被水冲走的预知梦,也是姨母注意到梦里的线索,后来要姨父若遇上暴雨困沙洲时最晚必须在什么时候离开,因而让姨父逃过了那一劫。」

昊天岭颔了颔首,扭头看向了莫邪:「莫莫,眼下我同三哥还是得尽快出发去破阵,这一出去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国内在京都这处虽然语俊以及你父兄、弟弟都在,可语俊同你兄长在指挥天耀境内寻找失踪的孩子们的位置,同时还需要与其它国家协同一些失踪孩子们的事务,而你父亲与弟弟近日都在应对即墨的事,很可能最近就会南下协助肃安亲王,这京都里就只有四哥能坐镇了。

原先我是希望鸣鸿闭关出来后就直接去贴身保护灵儿,比起其它人……我想鸣鸿对她一定会用自己的命去尽心,可师兄他又要借调……。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在的期间还希望你能协助四哥一同在京都里帮忙坐镇。」

昊天岭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语气冰冷地道:「至于这个夏文嫣……她人还在我国,行为就如此嚣张,屡屡对灵儿下手还不停地帮助廉贞、干扰这中土大陆的安宁。

原本这回元谷药师去往夏立皇室趋蛊时,我特意要他用最原始的方式为他们皇室的成员驱蛊,希望夏皇在看了那么惊悚的场面后能痛快地下决心,我们才好后续的事宜……可惜,夏皇还是未在元谷药师回国时让元谷药师带着诏书或书信回来。这件事,目前为首要盯紧的事,有必要的话,再继续对夏立施加些压力。」

「天岭,我知道的。你放心,京都这处我会协助天策哥盯着的。至于灵儿那处,我也会加强防范再有事情的发生。」

「好,总之四哥、莫莫,就麻烦你们留守了。

即墨那处的军情有任何新的进程就立即传给我,我出了阵会立即关心的。」

「承允已经搭上我们的线,你放心吧。」

「嗯,三哥,你要去收拾收拾么?我再跟小队们吩咐一下便能出发了。」

「好,快一点吧,咱们也好早去早回。」

话落,昊天承已经跑了个没影,雪晴道:「岭哥哥,你这是故意的么?」

昊天岭莞尔一笑:「晴儿妳那么聪明,妳说呢?」

雪晴将食指搭在自己的下唇上,偏着头看向昊天策:「策哥哥,承哥哥喜欢你们师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呵呵,妳从哪儿看来的?」

「唔……不然为何她们俩这么针锋相对呢?而且承哥哥一听能走了,便如此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

昊天策轻轻地抚了抚雪晴的发,望向她的眼眸里尽是数不尽的柔情,「是呀,就妳这双火眼金睛,什么都看得透彻。」

雪晴想了想,一张小脸忍俊不禁,双眸都弯得像极了像天上月牙儿一样,「没想到有人能拿捏得住承哥哥呢,我来去瞧瞧有没热闹可瞧。

岭哥哥,你们不是要跟小队长们说说话么,我就先出去啰。」

昊天岭点了点头,昊天策看着雪晴道:「自己小心点儿,等会儿我去找妳。」

昊天承一离开了梧桐居就往琉璃居的方向去。

他行疾如飞,边走心中亦是千回百转。

在萧鸣鸿出现以前,他对夜承影是从未像今日这样失态的。

一直以来,他对夜承影是明示、暗示自己对她的喜欢。虽然她总是看似推拒、一副不冷不热的形容,可他才不相信夜承影对自己是没有感觉的。

因此,平时他们俩之间斗斗嘴、耍耍任性等等,他都当是个情趣。

可自从萧鸣鸿出现后……她就一直与萧鸣鸿一同,即便夜承影同他见面,只要有萧鸣鸿在,夜承影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径自跟萧鸣鸿说自己的……。

所以,只要夜承影在自己面前一提到萧鸣鸿三个字,他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可是与夜承影可是认识了有二十年以上的情份了,这萧鸣鸿算是打哪儿来的跳梁小丑,甫出现,就能得了夜承影的垂青。

昊天承愈想愈气,觉得自己今日不与夜承影说清楚不行。

他愈走愈快,终于到了琉璃居、夜承影的房门口。

昊天承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拧了起来,觉得自己突然没了敲门的勇气。

他的右手虚握着拳举在了胸前,却迟迟未落在门板之上。

说真的,他不晓得当自己敲开房门,对着她,自己的第一句话开口时该说什么好。

昊天承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在心中对着自己的右手重复下着命令:敲门、敲门、敲下去就对了。

可他命令下了好半晌,手还是巍然不动如山地举在胸前,一点儿动作也没有。

他决定将眼睛闭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敲门。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零二-强吻

当昊天承的右手屈着的食指指节终于要落在门板上的时候,他赫然听闻开门的声音,跟着,便是他耳熟的声线冷冷地道:「天承老弟,你在这儿做什么?」

昊天承以为自己太希望夜承影来开门而生了幻觉,于是,他先是不很确定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看。

这一看,他眼前的门还真是开了,而头不过微微一低,就见夜承影站在身前一步的位置,他便也将另一只眼睛给睁了开来。

「我……我、我……。」

夜承影见昊天承我了好一会儿说不出什么其它字句来,蹙起了眉头没好气地道:「既然你我了半天说不出来,那能不能麻烦你这么大的一尊活人闪旁边一点儿,你堵住了我的门,我没办法出去。」

「妳要去哪儿?」

「我要去哪儿,何时轮到你来管?快闪边,好狗不挡路!」承影药师被昊天承堵住去路了好半晌,又因他意图管自己的闲事而不高兴了起来,她这一不高兴便有些口不择言。

昊天承见她犹如炸了毛的猫一般的形容拧起了眉头,行动来得比他的思路还快。

只见昊天成的双手扣住了夜承影的双臂,顷刻之后,夜承影的身子已是被昊天承死死地抵在了门口附近的墙面上。

他贴着她,双手改以捧住了她那巴掌大的小脸,见夜承影一脸还是呆愣的形容,他不禁勾起了唇角。紧接着,便是将头一低,把他自己微凉的薄唇给送上,覆在了夜承影那小脸上看来柔软香甜的二片唇瓣之上。

以往昊天承对自己是从不曾越雷池一步,因而夜承影自始至终都未料到今日的昊天承会有如此行为,一时间整个人的脑中是一片空白,对于那湿热的薄唇未问过自己便贴了上来毫无反抗的样子。

昊天承在十三年前清楚了自己对夜承影的感情后,对这一吻已是等待得太久,如今终于能如愿地吻上了她,他心里的激动可说是难以言喻,那馨香的滋味与软糯娇嫩的触感,就如预想中的那般甘甜美好,他不禁希望时光能就这样停住,让他与夜承影能一直这样下去。

就在昊天承一手托着夜承影的后脑,一手忘情地揽住了她的腰,在夜承影的眼神迷茫中,他悄无声息地撬开了她的贝齿,欲继续往里头攻城略地的时候,夜承影的神识终于回归,她人在打了一个激灵后也跟着反应了过来。

夜承影欲打破这旖旎的气氛,十分没情趣地睁开了双眸、蹙起了眉头,她运了内力想将自己同昊天承贴着的身子分开,可昊天承是近数十年来师门里少见的武力值最高的几个的门生之一,她对他已是运足了十成功力,却还是无法将自己从那纹风不动、禁锢着自己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夜承影见自己还是稳妥地被迫承受着昊天承,她既气急又羞恼。被逼到如此境地的她只得赶紧换个策略看能不能解开这个窘境。

她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尽力集中精神在周身凝起了真气箭。

说实话,夜承影是极不愿使用真气的。

她自幼学医,后来因夜承光出了事,便只好开始了她的杂学之旅。

其中,她为了防身、储备与夜承光对抗的本领,所以开始练了武功。又因练武的缘故,她在医的方面就渐渐地朝外科的方向走了。

夜承影的苦练,让她的武功在师门内约是列位在中等,内力在则能排在中上,可她在真气的学习上就令人十分地遗憾了。

她再如何练,堪堪只能凝出短短、小小的真气箭而已,并且,那凝出来的箭矢,其穿透力甚差,一个厚实的茶杯也穿不破。

这事让一向学什么会什么的夜承影十分挫败,分明她在真气天份上的鉴定也是属中上,可就是无法如师门内其它的初学者那般,凝出正常的箭矢。

因此真气这项从而成了她的一个短板,除非到了非用不可的情况下,她绝不动用真气。

可眼下这情形,似乎就只能用自己那可笑的真气箭来个突击,转移昊天承的注意力,为自己挣取一点点逃离他怀抱的时间。

当那些短小的真气箭往昊天承的身上招呼的时候,昊天承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真气箭的气流,他分了心凝了防御障壁,在真气箭到来的前一瞬包住了自己与夜承影。

砰——!连续数十个砰声,宣告真气箭打在了防御障壁之上,同时,防御障壁上亦形成了眼眸可见的银色光芒。

昊天承略略放开了夜承影,垂着眼眸看着她低喃了一句:「专心点。」

夜承影却趁此机会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她用手背擦拭着自己的唇,恨恨地看着昊天承那还迷蒙着的双眸道:「昊天承,你做什么!」

昊天承感受到怀里的温度降低,不悦地蹙了蹙眉,他长臂一伸,夜承影就又被他紧紧地扣在怀里,他不管夜承影怎么想,一只手将她的下巴一抬,只想再度汲取她的美好。

夜承影这回是意识清晰下被昊天承给强吻,她气急败坏,可如何也推不开他,她只好再使了真气箭攻向他。

可这回真气箭的攻击却因先前的防御障壁既厚又未被前一波攻击给抵消几分,昊天承当然也无须再分心去强固那壁而收效甚微,这样的结果让夜承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最后气得跺了跺脚,狠下心来,嘴上一个用力,血腥味立即在二人的口中弥漫开来。昊天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咬有些讶异,便从她口中退了出来。

他们俩堪堪分开,夜承影就抬起手来,想狠狠地给昊天承一个耳刮子,却不想昊天承未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在空中握住了她的手腕。

「昊天承,你放开我!」

「承影,妳对我也有感觉的,不是?」

「沒有!」

夜承影大力地甩开昊天承的手,昊天承怕她受伤,便放开了她。可这一放开,夜承影因为力道来不及收回的关系,人站不稳,被力道带得甩了出去。

碰——地一声,夜承影的后脑勺撞在了昊天承的防御障壁上,她痛得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昊天承关切的上前半步,伸手察看她的状况。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零三-别爱上我

夜承影见自己与昊天承间距不到一肘,他的气息又将再次扑面而来,她急得欲往后退去,急喝道:「不准再靠过来!还不快撤了防御障壁。」

昊天承被她的一个吼声冷静了下来,往前的动作一滞,嘴角勾带起一抹邪笑,「妳怕什么?」

「我、我我哪有怕什么。」

「妳怕我再吻妳么?

还是妳怕妳爱上我么?」

夜承影被他说得一个面红耳赤,急道:「没、没有,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怎会怕你呢!」

昊天承放软了声音道:「那何必撤了障壁,这里头不会轻易有人能来打扰,我们可以一起待在这儿好好地谈谈心呀——。」

「我现在与你没什么好谈的。快放我出去。」

「如果我不撤呢?」

夜承影欲再开口喝斥他时,眼珠子转了转,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虽然攻击部份的真气很差,可她的真气用在防御上时,能力倒是很不错的。

且在一次师门内的分组对战演练中,她发现了自己的防御能力中还包含了一个奇怪的真气融化能力。

也就是说,当她以真气做为防御时,那些真气制的刀箭只要一挨上身便会自己化掉,因为化掉了,当然也就无法真正穿透自己的身体从而伤害到自己。

可这样的能力在战场上其实没什么作用,因对方在攻击时很可能是真气与实际的武器并用,再加上那些往身上扎的真气虽然是会化掉,可带来的冲击还是在的。

因此,身体虽未真的被那些真气给弄得受伤,可也还是会感觉到疼的,所以说,有这能力与没这能力好像差不了多少。

試問,这天下间谁会傻傻地挨疼呢,倒不如躲还比较快呢!

夜承影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昊天承,将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身后的那层防御障壁上,暗地里将真气导至全身行防卫之功。

昊天承不明所以地看着忽然安静下来的夜承影,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不晓得夜承影的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屋里随着夜承影的安静而整个静默了下来,二人无声地对峙着,昊天承愈瞧着夜承影愈觉得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猫腻儿,就在此时,夜承影蓦地勾了勾唇,身子竟穿过了防御障壁退了出去。

昊天承有些诧异,随即瞇起了眼睛,往前一个跨步的同时将防御障壁直接撤掉,他伸手向前只构到了夜承影发上的飘带。

眼看着夜承影将要夺门而出,昊天承一个提气,夜承影便感受到了自后方袭来的风。

那风里带着淡淡的松柏木香,是昊天承身上常年带着的那种独有香气。夜承影闻香知道他就追在身后,明知在御王府内不得随意使用内力走动,却不得不提起了内力往前飞奔。

可昊天承的功力自是不一般,也注定了他最终是能硬生生地将夜承影围困在了某廊下的一根雕花柱上的结果。

昊天承垂眸看着夜承影对着空气淡淡道:「这里无事,都退下吧。」

方才因觉察到府内有人使用内力在走动,且其中一股内力并非是熟悉的,于是有二队暗卫匆匆地赶了过来围堵。

这些人在昊天承发了话后,简单地应了声「是」,就又消失在夜承影的眼前,这处,又只剩下夜承影及昊天承二人。

夜承影咽了咽口中的津液,她直视着昊天承的双眸,「昊天承,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昊天承看着夜承影的眸子里布满了柔情与挣扎,他道:「承影……从第一次向妳表白,我已经等了十年之久,妳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你的心意?嗬,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每个人都要顾及?」

「既然这样,那为何妳要独独只对萧鸣鸿一人好?」

「他值得我对他好!」

「他值得?

他哪里值得,他不过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突然出现在这中土大陆的人而已,他出现在这儿不过数月,他能了解妳什么?

他会真的知晓妳背负着什么吗?」

「嗬嗬,那你又知道我个什么?」

「妳不用嘴硬,妳的臭脾气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妳对我,是喜欢的……。」

夜承影似挑衅又似嘲讽地勾起了唇角道:「有么?」

「我怎么不晓得,妳在暗地里帮衬着我,为我张罗、安排的一切,让我这武林总盟主在许多事上无后顾之忧。」

夜承影的眸子惊慌地闪了一闪,立即又镇定了下来,「你误会了,毕竟你是我师弟,做师兄的依师门的吩咐照顾师弟是天经地义,你太客气了。」

「呵呵,妳知道我的能力的,我一向不打妄语,不做没把握的事……,」昊天承怜惜地看着夜承影,「有些事妳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帮我,妳若是不喜欢我,会做到那样的程度?」

夜承影倔强地看着他,「那又能代表什么呢?武林总盟主这位子有多重要你也不是不知,我们同个师门,帮忙也是应该的。」

「承影……。」昊天承低喃着夜承影的名字,右手跟着要抚上夜承影的左颊,夜承影伸手将他的手打掉,「昊天承,你别挑战我的耐性。」

「为什么?

我比那萧鸣鸿清楚太多事了,我知道妳的使命,我知道那无恶不作的夜承光一日不死,妳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想旁的事情,可那不妨碍我们之间的相爱、不妨碍我陪在妳身旁的呀!

说不定我还能在那场注定的一战中帮上你,甚至,我可以等,我可以等到妳们姊妹之间的那场仗打完后再同妳一起,可妳现在能不能不要拒绝我的接近?

我真的被妳的拒绝伤得体无完肤。」

夜承影讶异于眼前这个一向骄矜的男子说出如此小低伏的话,她蹙眉看着他,最终是别过脸去声音清冷地道:「不、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么多年来妳到底有没有心呀!若妳没心,那为何又要明里暗里帮着我那么多呢!」昊天承咆哮着,双手颤抖地抓住夜承影的双肩,希望她能说句什么来安抚自己。

廊下又静默了半晌,昊天承的手劲很大,夜承影即便运了内力也无法避免他在自己的肩头上留下淤痕,可她未言,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昊天承在几息之间略略地平息了内心的急切后,发现其实夜承影的身板在他的手里是多么地脆弱与不堪一击,他伸手轻轻地将夜承影的脸扳向自己,却见她却见她下唇已是咬破,刺红的血染在唇上,再往上瞧,她鼻头略红,可眼眶子的部份极红,小脸上有几滴尚未干涸的泪痕,而方才她转向的那侧肩头的衣裳上已是湿了一大片。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零四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零四-意味着什么?

「承影……。」

「你不会明白的……爱上我的你只会……。」夜承影的双眸无光、愣愣地低喃着。

霍地,她发现自己正面对着昊天承,便赶紧眨巴了几下眼睛,昂起头试着把又将蓄满的泪水给强逼回去,看着昊天承那拧起的眉头淡淡地道:「我们之间真不适合……也不可能,总之你别爱上我,也别再逼我。」

「妳……。」昊天承觉得夜承影的话中有话,可他一时间无法理解出夜承影话里话外的真正意思,只是见她那双含着泪光点点的眼眸以及还在伪装着坚强的形容,心里对她十分心疼。

夜承影在此时瞥见昊天承困住自己的双臂似是松动了几分,用力地推开了其中一只手,头也不回、飞也似地跑走了。

昊天承这回未再去追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将手抚上了自己的唇,回味着先前的吻。

在距离昊天承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男子悄悄地靠近了一根雕花柱,跟着,他伸出手摀住了那柱子后方藏着的一个娇俏身影的嘴。

那女子起初是被吓了一跳,正欲挣扎时认出了环抱着自己的人,便由着那人将自己带离开。

她们离开时,昊天承只是朝她们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便也往自己的居所方向去。

「如何,妳看到了什么?有精彩么?」温润的声音在女子的耳畔处响起。

「呵呵,策哥哥,可精彩的了,可惜你没看见。」

「这样呀。那真是可惜了。」

「嗯……承影药师说的『你不会明白的……爱上我的你只会……。』会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了?妳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没什么。对了,策哥哥,承哥哥同承影药师的事你都知道吧?能说给我听听么?」

「嗯,回府我再同妳说说。」

巩毓灵在义庄里休养了三日,身子并未完全好转,她感觉身子比先前更沉,早晨亦是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得来。

这日,她才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正要起身的时候,辛妈开了门进来。

「哎呀,我来的正是时候呢。」

「辛姨早安……阿姨有什么事么?」

「三得药铺的元谷药师来了,说是要帮妳看一看身体恢复的情形。」

「这样呀,那待我洗漱一下好么?」

「嗯,那样也好。」

待巩毓灵洗漱好,辛妈便到廊下请了元谷药师进屋。

「巩姑娘。」

「元谷药师。」

二人互相做了揖,巩毓灵奇怪道:「药师今日来有什么事么?」

元谷药师笑了笑,「是金掌柜让来的,金掌柜见姑娘落水后都三日了还未去过药铺,怕是姑娘有什么意外过不去铺子里,便让我来看看姑娘有无大碍。」

巩毓灵挑了挑眉头,暗道:是你想念我体内的蛊虫了吧……。

她脑子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她还是勾了勾唇道:「金掌柜真是客气了,麻烦药师回去帮我谢谢他的惦记还有他帮的大忙,等我身体大好,再回头做些点心送到药铺里。」

元谷药师颔了首道:「好,我会转达的。」

话落,他目光往身旁的辛妈看去,辛妈忙道:「药师……怎么了吗?」

「嗯……我这个人看病一向不喜旁人待在身侧,可以麻烦妳在外头候着吗?」

「这……。」辛妈的目光看向巩毓灵,巩毓灵道:「辛阿姨,上次我在三得药铺让这位药师看诊的时候,他也是会让病人以外的人在诊间外等候。」

巩毓灵看着辛妈的眼神,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是个正直的人,阿姨妳不用担心的。」

「这样呀,那好吧,我先去隔壁看看小叶子。」

「麻烦妳了。」

辛妈一离开房间,果然元谷药师已是端不住了,他的神情已转换成像是一只见到肉骨头的狗儿一般,十分兴奋的样子。

巩毓灵见他面色有如川剧的变脸之快,不由笑了出来,只是她再如何觉得好笑,依然是不忘将手往前伸直,示意元谷药师先别动。

「怎么了?」元谷药师见她要自己先别靠近,不解地问道。

「药师,我想先问问,这回你要检查蛊虫的状况,能不像上次那般疼么?」

「噢,原来妳是怕痛呀。」他的手忙着前后煽了煽,急道:「不会了、不会了!」

「哎呀,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么,那回可是第一次,蛊虫对我陌生得紧,我愈是要牠浮出来,牠反抗的力道当然就愈强,妳就理所当然地跟着受罪了。

经过了那回,蛊虫已经知道我不会伤害牠,也就不会那么地反抗了……噢,对了,妳落水昏迷时我就有让牠再浮出来,那时妳也没感觉到痛吧。

而且妳落水这事让牠的元气大损,这回我再让牠出来,牠不会有什么反抗,妳就不会那么疼了。」他蜷缩起后三指,将食指与大姆指靠得极近向她道:「这回只会有一点点的异物感而已,妳放心。」

巩毓灵点了点头,面上道:「好吧。」可心里却腹诽道:昏迷时会感觉到痛么?

元谷药师要巩毓灵坐好,便唤了蛊虫上浮,他看见蛊虫活力很差,还从原本肥肥圆圆的胖虫子变得瘦瘦长长,心里感到十分地不舍,忍不住说道:「妳可要好好地养着,还我个大胖虫子来。」

「蛤?」巩毓灵对于元谷药师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禁不住直接蛤了一声。

元谷药师看了她一眼,手一搭,改换成给她切脉。

切脉时,他淡淡地道:「说好的,妳到时拔蛊要找我的,这蛊虫就是被我给订了,妳不好好地替我养着,难不成还要让牠给饿死?」

「我……。」巩毓灵不晓得该回什么,只好尴尬地望着天。

终于,元谷药师切好脉,低头刷刷刷地写着方子,还一边碎念道:「能吃尽量多吃点,别饿到我的小可爱了。」

「是。」

「好了,这方子能帮上蛊虫的忙又能看顾妳的身子。蛊虫好了,妳的身体也不会那么地困倦……不过上回也说过,妳的身子基底被假孕药给掏空了,没法儿像常人那样恢复得很快,最好的情形便是比现在这情况再好一点了。」

巩毓灵蹙眉:「是么……。」

「别贪心了,妳还怀着身子呢,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好的,我知道了。」

巩毓灵在心中暗暗地想着:看来很多事都得改变计划才行……。

元谷药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将她的头发揉成了一个鸟窝,「行了,养身子重要,别思虑那么重。」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零五-素手浣香

「呃……这样都被你给看出来了。」

「妳这不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么?现在任由谁来看,」元谷药师伸手在巩毓灵的脸上比画着,「都会看到妳脸上这边写着『愁苦』,这边写着『凝重』好呗。」

巩毓灵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严重么?」

元谷药师忍不住抬手在巩毓灵的脑门上给弹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巩毓灵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她的忍耐让元谷药师无耐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妳呀!真是没救了……。」

「蛤?」巩毓灵不明所以地抬眸看着他。

元谷药师道:「妳能不能多点儿表情?」

「蛤?」

「哎呀,我都替妳急了呢!」王元谷用掌心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吧,妳在意孩子吧?」

「嗯。」

「妳这样愁眉不展,对孩子也不好的,妳若希望孩子将来生下来后健健康康,就别总是思虑这样重。」

巩毓灵看着元谷药师,真诚地道:「谢谢,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只是眼下有些事情棘手了些,待那些事过了就好了。」

「好吧,妳晓得就好,我等会让妳那个辛阿姨去帮妳抓药。」话落,王元谷就转身往门外去。

「欸!药师,请你等等。」巩毓灵匆忙地拿出了荷包,取出了十两银子。

元谷药师一回身就见到那锭银子定定地站在她手心里,他瞇了瞇眼眸看了眼荷包再看向她手中的银子道:「巩姑娘,妳这是……?」

「药师既然都来了义庄一趟,就顺便帮毓灵个忙吧。」

「妳说。」

「先前我落水昏迷,承蒙金掌柜搭救又让他带了许多药还有鹅绒被等等的东西过来帮忙,再加上今日药师亲自过来出诊,毓灵欠三得药铺的人情很多,我不晓得这十两银子够不够付那些物资、药金及药师你出诊的用度……,总之我想请药师先帮我拿这十两银子回去,不够的,我日后再补上……。」

元谷药师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道:如果她知晓其实那三得药铺的存在完全就只是为了她,她会有什么样的神情呢?

巩毓灵见王元谷看着自己,以为所有的银钱加总后会与十两银子差了很多,便又从荷包中拿出了二锭十两银子。

「是不是太少了……三十两够么?」

王元谷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道:「不必了。」

「可是……。」

「到时再一起结吧。」

话落也不理巩毓灵在身后呼唤,径自出了房门。

巩毓灵看着元谷药师离开,摇了摇头,往书案方向走去边整理了下头发。

到了书案前,她自案几架上拿出炭条与纸,便坐了下来。在静默了一会儿后,巩毓灵开始振笔疾书,把手头上已预先想好要做的那些事都罗列在了纸上。

她看着自己书写出来的那一行行条目,一手虚握着拳抵在了唇下,另一手的食指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不久后,便开始在那些条目的前方落下一个个数字。

待纸上所有的条目前都有了数字,她长舒了一口气,将方才写好的纸夹放在书案靠近案几架的杂记本中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巩毓灵出了门,先是到了隔壁充当隔离病房的屋子去察看一下小叶子的情况。

小叶子的身体因自幼较虚,在那次所有人都病倒的事件中,他一直病到现在才在几位阿姨的悉心照顾下,总算差不多是大好了。

巩毓灵在病中怕他觉得孤单,还是会尽量多陪陪他。而今日,小叶子在听闻自己下午便能搬回长屋去特别开心,只是要巩毓灵陪他说了个故事再折了一只纸鹤便放过她。巩毓灵与小叶子道别后,回房里提了个东西匆匆地改往书斋赶。

「毓灵,妳来了。」

「张阿姨抱歉,方才耽搁了些时间。」

「没关系,孩子们都差不多把妳布置的作业完成了。」

「嗳,毓灵姐姐来了!」

「毓灵姐姐!」

「姐姐!毓灵姐姐!」

孩子们发现几日不见的巩毓灵出现在书斋外头,兴奋地全跑出书斋外齐齐围绕着她。

「抱歉,姐姐最近身体不好,忽略妳们了。」

「不会!」

「姐姐要快点把身体养好,带我们玩儿!」

「疑?姐姐,妳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什么?好可爱!」

「天灯吗?」

「灯笼?」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猜着,巩毓灵笑着将一个如蹴踘用的球那般大小的天灯举高,「有人猜对啰!这是天灯没错!

再几日就是今年最后一次的天灯节了,想不想放自己做的天灯?」

孩子们齐声道:「想!」

「好!那咱们进书斋去,姐姐教你们做。」

巩毓灵进了书斋,将原本一人一张的案几搬在一块儿组合成一张大案几,再将孩子们以年龄、性别分成了几组,让每一组里平均有男有女、有年龄较大的,也有年龄较小的,接着再让一组使用一张大案几。

当巩毓灵将书斋里的事办得差不多时,张妈与孙叔也将做天灯的材料搬进了书斋里,并依巩毓灵所说的分放在每一组的案几上。

「天灯不是很好做,所以我们会需要花一些时间来制作,但姐姐算过了,我们只要每日做一点,这小小的天灯一定能来得及在天灯节之前做好的,所以,在做的时候,千万别急,一定要以安全为优先唷!」

「好!」

张妈看巩毓灵开始教孩子们制作,便先到厨房去准备午饭。

待到午时,孩子们因为天灯制作而叽叽喳喳地进了食堂、又叽叽喳喳地用着午饭的时候,张妈见巩毓灵面色有些苍白,便向她问道:「毓灵,是不是累了。」

「还好……,」巩毓灵向张妈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风一转道:「对了,张阿姨,巩氏的祠堂在这义庄里,那以往老爷子在过年前后祭祀用的香都是去哪儿买的?」

「唔……我想想,以往我没跑过腿,不大晓得,不过名字有听过……,」张妈想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道:「好像叫什么手香的。」

巩毓灵问:「是素手浣香吗?」

天耀王朝二三事 - 之一

天耀王朝二三事-之公交车站牌与沐浴乳的爱情故事!?

此事发生在作者君约写了八万字天耀时所发生的真实对话

弟:「仙──,我再跟妳确认一下,妳这『天耀王朝那些年』的男主角叫做昊天岭,女主角姓穆,叫穆毓灵?」

我:「对呀!因为男生姓昊,天字辈的,女生则是毓字辈的,说到毓字嘛,就想到『钟灵毓秀』四个字,所以就取叫毓灵。」

弟:「这……,这个呀……唔……我个人习惯是取名字或者是写句子的时候都会自己多念个几遍……。」

弟一脸斟酌样,不知该如何开口,我道:「你说没关系。」

「这样啦……妳知道的,往我们家的公交车呀,那路线上有一站就叫做『昊天岭』,那你这『穆毓灵』……穆毓灵、穆毓灵,念起来很像沐浴灵,一种洗澡的沐浴露的名字捏……所以妳这故事是在说公车站牌与沐浴乳的爱情故事?」

我:「嗬嗬……嗬嗬……。」

于是,咱们天耀的女主,就改姓巩了wwww完毕~

(实话说,在下还是觉得姓穆与毓灵搭起来比较顺口有气质xdddd)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零六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零六-再见季筱彤

「嗳,对对对!是素手浣香没错。」

巩毓灵听闻张妈的话,心中暗道:太好了!

她点头道:「张妈,那能不能麻烦妳晚点回家时帮我跑一趟『素手浣香』?

我这儿有些不错而且符合老爷子风格的香的配方可以让老爷子参酌着用,只是那些配方里有些是愈靠近过年就愈难买到,我想现在就先买点儿回来备着,到时老爷子回来,便能直接选用了。」

「好呀,没问题!」张妈才应下,随即却露出有些忧心的神情道:「哎呀,不晓得南方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都去了有半月了,怎地还不回来……。」

「嗯?看阿姨的反应,老爷子以前很少到外地去么?」

「不是的,是因为这次的情形不同。」

巩毓灵偏着头问道:「哦?是怎个不同法?」

「以往老爷子外出,巩家大宅不曾断过义庄的银子,而且……。」

「而且?」

「我昨日去北门市集时,听闻南方好像正在准备打仗。」

「打仗?」

「对呀,那些商贩不是平日居住在京都里的人士,都是常年到处赶集市的人,有一些从南方上来的商贩说延州现在情势紧张,延安城已经进入备战状态,随时都会与即墨那处开战。」

巩毓灵蹙眉,「延安城与即墨开战?现在即墨不是赫连的领土么?天耀与赫连要开战?」

「好像是那样……,所以我担心老爷子南下危险,会不会老爷子正是去往延安城处理巩氏一族的物资,而巩家大宅那处怕有战争,为了缩减用度,才会断了义庄的银钱呢?」

「唔……。」巩毓灵快速地将才得到的讯息在脑子里转了转,她轻轻地拍了拍张妈的手臂:「阿姨,这回不是宋局主陪同咱老爷子南下的么,而且我听说宋局主过往曾是在天耀的军营为国效命,我想他是个审时度势一把手的人,咱们老爷子有他保护着应该出不了大事的,妳可别先自己吓坏自己了。」

「嗯,也对唷!我都差点儿忘了宋局主有一块儿同行呢!」

「是呀。而且,咱天耀还有个别国可没有的战神,这会儿若真的开战,相信殿下绝不会放着不管的。有他出马,这些事还怕摆不平么?」

「对唷!妳说得对!殿下可是厉害得很,我不该杞人忧天的。」

「不过眼下这冬日也才过了不到一半,也不晓得在开春之前天气会如何变化,所以,大宅那处未给咱们银钱,可咱们还是得想办法储蓄一些米粮,以免大雪天会出事。」

张妈点头如捣蒜,「毓灵,妳说得很是,回头我去跟妳孙叔他们说说。」

「再一个半月多就过年了,既然老爷子不在,咱们也是得慢慢准备祠堂祭祀所需的东西还有给孩子们过年的事……。」

巩毓灵从袖袋中抽出一张折迭好的纸给张妈,「麻烦阿姨将这清单给柜台的人,她们便会帮我准备好我需要的香料,到时再看谁有空了去拿便行。」

张妈接过那纸,很爽快地应了声:「好。」

素手浣香?

小二十三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挠了挠头,他觉得「素手浣香」四字十分耳熟却又不很确定,想了小半会儿,他以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暗卫。

「素手浣香是不是大皇子妃名下的产业?」

「是呀。」

「这样需要回报给石队知道吗?」

「唔……听起来应该是一般的状况,不过郡主若是要出门,就让东西南北跟着比较保险。」

「嗯。」

两位暗卫交流后不久的午后,温暖的冬阳令人昏昏欲睡。

巩毓灵趁孩子们午睡、精神头还行的时候,在书斋批改孩子们连日来的作业的同时,心里估摸着什么时候再去趟裕通质库换点银两以让孩子们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并过个好年。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一转眼儿就到了十一月十五日天灯节的这日,午饭前巩毓灵终于带着孩子们做好了天灯,孩子们十分地兴奋,拿着小小的天灯,期待晚上放天灯的时刻来临。

午饭时,张妈叫住了巩毓灵。

「毓灵,素手浣香那处好像来了回复。」

「哦?」

「他们送了信过来。」张妈将手中的信递给巩毓灵,「诺,信在这儿呢。」

「好,谢谢。」

巩毓灵接过信后,展开了信,信上只有四行字:

今香已完备

冬日易保存

只要未沾水

可放四时后

巩毓灵看完了信,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将午饭吃完,待孩子们去午睡,便外出了。

隐在暗处的东南西北四位暗卫一见她外出,步伐不停地立即跟上,却是在几条街之后失了她的踪迹。

巩毓灵出了义庄的大门,在拐了二个小巷之后往附近大杂院人家的院子钻去,再穿过几个草丛里的狗洞之后狂奔。

那些孩子们喜欢的小路在此时竟派上了用场,让她顺利地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只是她担心还是被跟踪,在进了城门后,她抱着有些疼的小肚子在北门附近绕了绕才往城东商贾群聚的商业区去。

城东的商业区未有西城门附近的那么大,可这处所贩卖的商货都是属于列位较为高等的,甚至有些是专供给宫里头使用,全中土大陆都有的凛懔堂本铺亦是选址在此处。

不过,虽然这样说,在近东城门附近的也有一些较为亲民的店铺,因而在这区走动的人们,是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当巩毓灵好不容易走到了素手浣香的门口,时辰已经过了未时初,她略微整理了仪容才进了商铺,而一进了商铺,巩毓灵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柜台前。

在巩毓灵一进门的时候,柜台前的女掌柜便已是注意到她了,又,像她这样一进门就往柜台走的客倌,通常不外乎是已订有香料就是已下过拜帖这二种情形,因此待巩毓灵走到柜台前,她很客气地开口询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在下巩毓灵,数日前有下过拜帖,店主回复让我今日未时的时候到铺子里来。」

「原来是巩姑娘,请进,我们店主已恭候多时。」

「谢谢。」

掌柜将她一路带到了后堂书房的院子入口道:「巩姑娘,我就送妳到这儿了,」掌柜往院子里指了指,「我们店主就在院子深处的书房里等妳,请妳自己进去吧。」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零七-收养

「谢谢。」巩毓灵颔了颔首,掌柜便退了下去,她自己一人就这样进了院子。

巩毓灵循着院子里地上的石板来到了书房门口,才跨了一只脚正欲过门坎进书房的时候,她正巧瞧见了季筱彤站在书案前调香的形容。因为怕扰了季筱彤,让调香的制作失败,巩毓灵于是缩回了脚,站在门口处等候着。

季筱彤虽然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调香上,可毕竟是与来人有约,分了几分心力在门口的动静上。

她一听闻有人走到了书房的门口却迟迟未进来,心下觉得十分奇怪。不疾不徐地结束了一个步骤后,季筱彤好奇地抬眸看向了门外的来人,那熟悉的身形让她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巩毓灵见季筱彤望向了自己,想是她已经得了空,便走进了书房来到书案前欲行礼。当她愈走愈近,季筱彤面上惊喜交加的神情立时映入了巩毓灵的眼帘。

季筱彤在巩毓灵尚未行礼时便已然放下了手中的香料,越过书案快步向她迎上前去:「灵儿!妳可终于现身了呢!」

巩毓灵见季筱彤一脸的欣喜,心中有些感慨,她行了一个大礼道:「毓灵见过大皇子妃殿下,愿殿下万福。」

季筱彤对巩毓灵并不见外,因此对于她向自己行了如此大礼,感觉十分讶异,赶忙上前亲自扶了巩毓灵道:「诶,弟妹,无须多礼!」

接着,季筱彤拉着巩毓灵,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个遍:「灵儿,妳怎么瘦了那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妳怎会突然就离了御王府呢?

妳知道么,五弟为了找妳,将整个京都都翻了个遍儿,还托了妳大哥动员了整个中土大陆上所有的凛懔堂分铺协寻妳的踪迹,就差没贴重赏的榜单了呢……。」

巩毓灵闻言,抿了抿唇,低了头。

那方,季筱彤还在继续道:「妳不晓得,五弟被他母妃喝斥了多回,还三令五申地要他赶紧将妳给找回去,妳是都到哪儿去了?」

季筱彤忽然想起了什么,瞥了眼书房里的铜漏,「疑……堂里要私下见我的暗语是妳传来的?」

巩毓灵抬眸,「是的,那是我托人送过来的。」

「我还道巩姑娘是哪位呢,如何会知道堂里要私下见我的暗语,原来是妳呀。」季筱彤边道边牵着巩毓灵的手往一旁的罗汉榻去。

待巩毓灵上了罗汉榻,季筱彤亲自汲水烹茶。巩毓灵看着她冲茶的手法,抚着小肚子,舒缓着疼痛,边缓缓道:「毓灵今日到殿下您这儿来,是有要事相商。」

季筱彤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轻缓地道:「弟妹今儿是怎么了,话里话外如此生疏呢?」

「毓灵……。」

季筱彤分好了茶,将茶盏放了一杯在巩毓灵的面前,她温柔地看着巩毓灵道:「妳有什么要事要与我相商呢?是回御王府的事么?

其实,妳想回御王府无须如此大费周章,不过嫂嫂既然是知道了,一定能帮妳避开别人的耳目,告诉岭儿妳回来的事。」

「不,殿下,虽然不是民女想回御王府,不过民女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季筱彤蹙着眉头:「灵儿,妳怎么连民女都脱出口来?妳我之间实在是无需如此生份的,今日妳是我的弟妹,做嫂嫂的帮妳是当然的呀!」

巩毓灵苦笑道:「御王殿下什么都未与殿下们说么?」

「朝中的事我还真是不知,只晓得上月初封锁城门是为了找妳。

我们当时因为南方凛懔堂有些事情,在吃了团圆膳没多久,便离开了京都,一直到日前才回来,至今也还来不及问问岭儿为什么好好的喜宴会变成了团圆膳……。」季筱彤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轻叹了声:「总之今日见到妳安然无恙,嫂嫂也能放下心来。

哎呀!光顾着说话都给忘了,方才见到妳的时候,应该就要马上通知岭儿说妳回京都了。」

季筱彤话音方落,巩毓灵不由得整个人上身向前急道:「请等一等,殿下。能不要通知御王殿下么……?」

因为巩毓灵的语气急切中带着恳求,季筱彤蹙眉看着她,不明白灵儿为何不让自己去通知自家五弟。

半晌,季筱彤拉过巩毓灵的手,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灵儿,妳人都回来了,不管先前有发生了什么,只要妳能同五弟好好地商量,我想什么事都好说的阿。」

巩毓灵垂眸不语,季筱彤见她如此,便换了个话头:「瞧妳瘦成这样,身体还好吗?制情/蛊还有再发作么?」

「事实上,毓灵今日来找您……算是与制情/蛊有关。」巩毓灵轻轻地挣开了季筱彤的手,双眸坚定地看向了她,又朝她拱手做了个揖。

季筱彤见状,知道巩毓灵要开口说事,便抬了抬手示意她说下去。

「我……毓灵听闻民间有一种说法,如若很想要孩子的夫妇一直无法如愿,可以暂时先过继一个来养,之后便能很快有消息了。」

季筱彤喝了口茶,点头道:「嗯,这种说法我也曾听闻过,只是……我同妳大哥的身份,实在是不便随/意领/养孩子……。」

说着,她抚上了自己三年都未有动静的小腹,有些愁怅。

巩毓灵垂眸看着她的手,淡淡地道:「如若现在有一个绝妙的机会,让殿下您能领养一个带有皇室血缘的孩子,不晓得殿下的意愿如何?」

季筱彤那双剪水眸子转了转,意会了过来:「五弟妹,妳、妳是说妳眼下已怀有身孕了?」

「是,已二月有余。」

季筱彤在心中算了算,又惊又喜地道:「按日子算,妳不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是岭儿的孩子!」

「是。」巩毓灵铁了心地正色道:「只是这孩子我不想要,可生下来之后又不能随意给他找个养父母,所以想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她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那丝沉痛:「又或者殿下能帮我将孩子转交给他。」

「妳不想要孩子?为什么?岭儿知道妳已有了身孕吗?」

楔子 0

找回了记忆,却未料这真相却是如此沉重。

我张开了双眼,入眼的依旧是芙蓉帐顶上的那朵芙渠,这屋里温暖如春,我身上的锦被盖得我的手心发热,可我心底的悲凉有谁知晓……

原来,这偌大的王府于我……我就像只被囚于笼中的金丝雀……不得自由。

还记得,我在「这里」甫睁开眼的时候,全身都动弹不得。

彼时唯有头还能略微地转动,那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知名的寺庙里。

待到一位名唤庆长的药师与一个小沙弥来过,我才知晓自己的这条命、在伤重得快消逝在这世上的时候,是路过的庆长药师所救。

也因此,我还能活着,活着躺在这金阁寺、躺在这所谓天耀王朝的国家的地域里。

当是时虽说是大概知晓了自己的情况,可那一认知,并不能安下我的心。

其一是因为这里是个陌生环境;其二,他们身上的装束好像在拍古装电影;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我一个长到了十几岁的人,却完全没有睁开眼睛之前的记忆。

失忆,我赫然地发现了自己竟失去了醒来之前所有的记忆,我不晓得自己是谁、自己的家人朋友有谁,亦不清楚自己是来自何方。

这事儿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可想要追寻自己是谁,一切都得等伤势好转才行。

所以,自我醒来,每日、每日都努力地想让自己尽快恢复健康,甚至,我不顾胫骨的骨裂还未愈仍疼痛得紧,在醒来的第二日就开始努力地下地走路。情况一有转好,我觉得自己身体能承受开始,日日在天色一亮,就起身练身体。

虽然我能与这处的人沟通,只因这处的人都很忙,平时我没有人可以说话,也无法探听这处的国情,可凭心而论,这里的人们将我照顾得很好。

他们连我的身份是谁都不晓得,且我身上还身无分文,可他们给我的,除了治伤的药汤之外,饮食上还特地供了我药膳,希望能帮助我早些好起来。

我感念他们对我的仗义,可我内心里始终惶惶不安。

这首要当然是失忆的问题,失去的那些记忆就像是将我的心剜去了一大块,过往发生过什么事,为何我会身穿这处所没有的防冲击衣并全身是伤地倒在这金阁寺的后山?

再来还有个严重的问题,我将来的吃喝该从何而来?

我身上的伤总是有好的一日,也总不可能一直无限制地待在金阁寺这处,我得有点自己的打算才行。

只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那日的夜里,我又伤了。

那夜,一群凶神恶煞的杀手闯进到了我居住的一重殿里,在他们一刀、一剑地挥砍过来时,我孤立无援。

一重殿的此处仅我一人居住,连要喊个救命我都无处可喊。

无奈之下,我只得以防冲击衣为盾,再伺机夺了把敌人的刀反击。

彼时会去夺那刀是我一个当下的情急反应而已,待我手中握着刀并能顺利挥击时,我才隐约知道自己曾修习过一种剑身是又细又长的剑术。

只是,那种剑术一向使得不错的我,在那情急之时,手心里握着的毕敬是把刀。

刀与那种细剑光是在重量上的落差,就让我的手臂负担加倍。因此,我在开初时还能应对敌人、重伤了他们数人,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并他们来人人数的增加,我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快速地增加之中,只是对方就像玩弄老鼠的猫般,他们要我伤却不要我死地玩弄我于股掌之间。

在我就要力竭、要沦为刀下亡魂时,冥大哥来救了我。

冥殇,是御王昊天岭手下的暗卫长,他彼时会来救我,是因为得了御王的谕令。

我当时想,约莫是因为他们的行动,引来的那些杀手,而那些杀手又直接地影响到了我——让我重伤得再躺着养伤,再加上冥大哥在我被砍杀之处捡到了那只于我有些意义的手表,让我后来能多得了他们的一些关怀。

可我未曾料想到,我的命运就因为他们的那个行动,从此让我就这样与冥大哥的主子昊天岭紧密地牵扯在了一起。

我与昊天岭相遇在金阁寺的莲花池畔,他强势地为失忆的我取了个灵儿的名,又让他的侍卫去通知什么夫人来为我做礼仪教化……若不是再后来我与冥大哥谈了谈,我并不想入府。

而且这一入府……竟是开始了我一连串的军旅生涯。

昊天岭在我入府的那日告诉我,我是他的贴身侍女……只是与他才未说几句、房里的椅凳都还未坐暖,我就被迫走了一趟殓房还亲身参与了一场小小的、压制私军叛变的行动,再后来,过了几日整日整日被埋在公文堆里的生活,就随着他离开都城去打仗。

一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了自己所知的一些东西与这世界不太一样,比方骑马怎无马蹬也无马鞍,我也才发现了自己如小说里所说的,成了一位穿越者。

有了这层认知,我便开始筹谋着如何能借军功好为自己赢得一些存活在这处的筹码。

我想上天是眷顾我的,还未上到战场,就来了个任务。

只是不晓得为何昊天岭会知晓我正需要立些军功,也不知为何他会认为我有能力可以带领几名暗卫去完成这趟任务,总之,他就是派了我去,而我也幸不辱命。

自此,他救了我很多次,不论是我被敌军团团围攻、或是我身受重伤的时候,都能见到他救我的身影,甚至,他还不顾自身的安危,亲自潜入敌营来救的我。

那时我不懂,他既聘雇我为他办事,那他便是我的主子,我为我的主子办事、冒险是天经地义,而凡事都难免有个万一,高高在上的他为何要为了我而犯险。

这事一直到他让我唤他的名……我才明白……他似是对我有意。

再后来回到了京都的御王府,我被安置在莲华芳沁居时我才知晓他对我是认真的。当我们还在雪国打仗、未知归期的时候,他已写信回府,通令众人准备了婚房,以及许多大婚时需要置办的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他的,或许是在他救我的时候、又或许是当我知道他默默地在我背后付出的时候……又或者我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可……如今……

如今在我将失去的记忆找回来的此时,他先前对我的一切俨然就像是个美丽的谎言,而我对他的爱则如同是个笑话一般。

昊天岭在府内禁地里所藏的那些武器,每一件、每一样都在在彰显着他曾去过我的时代。

从他放在书案上的相片,我得知他在我们那处时叫ling,我还在那沓相纸里看见ling与父亲亲密同框的情景。

ling……他曾是我们那个时代很突然出现又迅速窜起的一名特务,甚至可以说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特务。

可偏生就是他,就是他在父亲生日的那日,入侵了厚斋园,放了炸/药让父亲葬身在了厚斋馆……

想来,自昊天岭与我第一次在莲花池畔巧遇的时候,一定是已经认出我了吧……他认出了我就是我父亲的女儿,也难怪先前有人上门来认亲时,他很肯定地告诉我说,我一定不是那人家的女儿……

按我在那屋子里所见到的那些照片,他与父亲过从甚密。

可如此密友,他如何能下得了手杀害了他?

又如何他能在认出了我之后,对我好?

我于他的意义是什么?

他对我的,究竟是爱还是可怜?

是补偿,又或只是玩玩而已?

而我,应该继续装作不知还是彻底地离开?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零八-安排接应

巩毓灵垂眸:「我不清楚……。」

季筱彤蹙眉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灵儿,妳的意思是……今儿若没有制情/蛊,这孩子妳是连生都不想生下来?」

巩毓灵看着她不语。

季筱彤见巩毓灵眸子里那显而易见的忧伤,直觉她与自家五弟间的水一定很深,可事情未弄个清楚前,还是按兵不动为上上之策。

而且,一个有身子的人如此郁结不是件好事,长此以往,对孕妇及腹中的孩子都影响甚大。

季筱彤转了转眼珠子,决定试着劝慰劝慰,或许灵儿应该给自己及五弟一个机会,好好地面对面说个清楚明白。

于是,她温和地开口道:「灵儿,嫂嫂先前虽然才见过妳一面,可在咱们见面之前,我就已从凛懔堂本铺的掌柜那儿得知岭儿为了妳们的大婚,不计代价的准备着。

见到妳的时候,更是见他一副将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会化了的形容,嫂嫂看得出来,他对妳的感情是情深不假,妳们之间现在成了这样,这会不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很多事情,不说就不清楚,说开来就会发现都只是误会一场……。」

季筱彤仔细地观察着巩毓灵的神情,将声音放轻、试着询问道:「妳让嫂嫂来安排好吗?」

巩毓灵垂了垂眸子。

她再看向季筱彤时,嘴角扯了扯笑:「多谢殿下,只是……我们的问题,无解,就不劳殿下您费心了。」

季筱彤身体前倾,伸手再次握住了巩毓灵的手温声道:「什么问题会是无解?说来听听好吗?」

巩毓灵垂着眸子看着季筱彤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嘴唇嚅嗫了好半晌才说话。

「文嫣公主……御王殿下爱的是文嫣公主,他们彼此相爱,又是已互许了终身,毓灵就不夺人所爱了。

只是……,」巩毓灵的手抚着小腹淡淡地道:「待到我腹中的这孩子被生下来,毓灵约莫也没有保护这孩子的能力,又怕将来孩子大了会为他人所利用,造成这天耀盛世的威胁……。

因此毓灵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又想要周全,只能将孩子托负给值得托负的人……或许殿下您那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会照顾不来,那便是到时再告诉御王殿下这孩子的身世,如他愿意,就把孩子交还给他亲爹也行。」

「文嫣公主?」季筱彤将一只手撑在下颏,在想了好一会儿后,才将名字与脑海中的人像对上,「妳说的文嫣公主可是那夏立国的长公主夏文嫣么?」

「是,正是她。」

季筱彤听闻了巩毓灵的回答后,面上显得十分地疑惑。

她并未出席那日枫香园的晚宴,是在事后于某世家的宴席上听闻到了关于那晚宴上出现了一位与已逝的御王妃如出一辙的公主的议论,才找了个机会见过那位公主一面。

只是当年她与自家夫君认识的时候,那位御王妃早已过世,因此,当她见到文嫣公主的时候,并未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这女子十分深沉,并不适合昊天岭,而且从岭儿带着夏文嫣在他们俩面前的言行举止上看,实在是也看不出来岭儿对那位公主有多特别。

季筱彤讷讷地道:「可那位公主……我同妳大哥不曾听岭儿提起要迎娶那位公主的事儿,妳确定是真有此事?」

巩毓灵郁郁不乐又作坚强形容,抿唇未答。

季筱彤只好追问道:「灵儿!妳是真的要离开?」

巩毓灵清澈的双眸看着季筱彤,她坚定地道:「是。」

她垂眸轻声地说道:「如若殿下愿意收/养/孩/子,还请殿下接应毓灵。

这段日子以来,我能确定有人要我或我腹中孩子的命,虽然每回有人出面救得及时,可我终究还是无法判别出跟着我的那些人中究竟谁是谁的人马……。」

「妳的意思是不止一批人马跟着妳?」

「嗯……,」巩毓灵点了点头,「再加上先前赫连皇太子执意与天耀德安郡主做两国联姻之事也让我很困扰,如今我虽有个安生的地方,可这些林林总总让我很怕会连累到现在居处那儿的人,所以,我需要找个地方养着,将孩子生下来……。」

「这样呀……嗯,我知道了,可这事我得同妳大哥商量。」

「好,那毓灵就静待殿下的通知了。

毓灵今儿找您的这事还请您保密,别同御王殿下或其它人说起好吗?

如若皇城真不能待了,毓灵在被绑回去之前只好自己先离开了。」

季筱彤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毓灵先告辞。」

「等等,我包些能安神的香料让妳带回去。」

「好,多谢殿下。」

相对于巩毓灵与季筱彤坐在书房里安心地喝着茶说体己话,石卫在义庄外头忙着指挥暗卫搜寻巩毓灵。

派在义庄这处的所有暗卫全部出动,几乎将义庄附近的每一寸土地都給翻遍了,还把搜索的范围给延伸到了城门附近,依然是找不到巩毓灵的踪迹。

就在东南西北四个暗卫急得是团团转的时候,小二十三赫然想起张妈今日将素手浣香的回复交给巩毓灵的这檔子事,赶忙将这事回报给石卫知道,只是在那时,巩毓灵同季筱彤已经差不多谈完了。

在石卫带着小二十三亲自去素手浣香确认巩毓灵的安危时,恰是在玄武路上见到她往城东的商业区方向去的身影,他们便隐在她身后,跟着她。

巩毓灵走在街上,从西商业通巷穿过了玄武路走在东商业通巷没多久,便感觉到了身后又有了尾巴。她眨了眨眼睛,只是径自朝着裕通质库的方向去,未理会身后的二条尾巴。

当巩毓灵走到了裕通质库的门口时,裕通质库的掌柜正站在质库的门口看着下人做着开店的准备,他因盯着下人置放彩旗到正确的位置上,一个转身刚好看见款步而来的巩毓灵。

「姑、姑娘妳来了!」掌柜惊喜之余是立马转头向一旁的下人道:「快、快去跟刘大爷通报一声。」

「是。」

「掌柜的,不用去通知刘郎君了,我想你也是识货的,你直接收购就行了。」

「这是刘大爷吩咐的,还请姑娘妳进来喝盏茶等待一会儿。」

巩毓灵点了点头:「好吧。」

掌柜领着巩毓灵从质库大门旁的一道小门进了质库,将她带到了质库大堂后方一处接待用的厅堂,还为她上了盏好茶。

「姑娘妳请坐会儿,刘大爷很快就到了。」

「好。」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零九-再卖玉石

巩毓灵在坐榻上品着茶,看着院子里的山水搭着未消融的积雪景致。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细微的狗儿哼鸣声,巩毓灵循声看了过去,才见院子角落不起眼处有几间并排的狗屋。

那处有几只狗儿趁着这温暖的午后趴在狗屋前晒太阳打盹儿,而发出哼鸣声的则是在附近玩着游戏滚成一团的二、三只小狗儿。

她见到此景嘴角勾了勾,想到自己来到这处之后,很少有像这样闲情逸致的时刻,只是,如此一想,她忽然感到有些彷徨。

初来乍到这时代时,她每日想着的是要尽快养好伤,还有如何在这处过日子的问题。后来到了御王府,便是很快地投入了战场,挣扎在生死之中,再后来就不晓得是怎么的,与昊天岭走到了一块儿……然后便是……。

她抿了抿唇,揉了揉发酸的鼻头,在心中叹道:也不晓得母亲、哥哥还有弟弟现今如何了。

巩毓灵想起了家人,不自觉地幽幽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巩毓灵听见了屋外有马儿急促嘶鸣的声音,她从容地放下茶盏,抚了抚身上的褶子,看向厅堂的入口处。

不多时,那扇厅堂的拉门被人急迫地给向右推了开来,入室的便是刘大爷那匆匆的身影,他的那张俊颜上还不知为何带着既亢奋又热切的神情。

「刘大爷。」巩毓灵起身向他做了个揖。

刘大爷抹了抹额上的汗,有些微喘地道:「这位小娘子,总算呀、终于又见着妳了。」

巩毓灵勾了勾唇淡淡地道:「刘大爷这话怎说得如此奇怪?」

刘大爷笑呵呵地道:「哎呀,还不是小娘子上回拿来的好玉石,买家很喜欢,还寻思着要再买,可我不晓得姑娘是在何处落脚,只能眼巴巴地等妳找上门来卖呢!」

「这样……,」巩毓灵点了点头,「那可巧,我这回也是来卖玉石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请坐、请坐,咱们坐着聊!

妳这回拿来的是上回剩下的那四块么?」

「是,不过我这次来,只想卖出其中的二块而已,刘大爷要给个好价钱么?」

「哦?那妳要卖哪两块,还请妳拿出来让我瞧瞧。」

巩毓灵垂眸,将腰带上系着的一只锦囊拿了下来,再从中小心地拿出了二块玉石。

当她要将二块玉石放在面前的矮方案上时,却是从方案那光可鉴人的案面反光之中,看见了刘大爷的目光一直在廊下或院子里梭巡,似是在找什么。

巩毓灵不动声色地往廊下及院子里查看,除了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两条尾巴暗布分属在院外不远处的两侧外,并未看见其它的什么,她看向刘大爷道:「刘大爷,玉石在这儿了,你就给个一口价吧。」

在巩毓灵正在拿玉石的当口儿,刘大爷正盘算着路程需要花费的时间,想自己甫一收到巩毓灵在质库的消息时,他就派了人去通知了齐大人,怎么自己都到质库这儿一小会儿了,齐大人还未到?

当他听见巩毓灵对自己说话,也顾不得再注意院子或廊下的动静,只应了她:「嗳、好,我来瞧瞧。」

刘大爷边说着,一手边从袖袋里掏了火齐出来,开始仔细地看着方案上的玉石。

再次看见上回自己鉴定过的二块玉石,这玉石的质量还是让见多识广的刘大爷赞叹,光是一块玉石,他就拿着看了很久。

巩毓灵借着品茗的动作,小心戒备地瞥着院子及廊下。

不久,她觑到院子角落那几只正打盹儿的狗儿倏地卸去了懒洋洋的形容,直起了身子在警戒。

除了那二、三只玩闹的小狗们,其它的狗儿目光都盯着某处瞧,跟着又转了脖子往另一处瞧。再不一会儿,大抵是引起狗儿注意的原因消失,那些警戒着的狗儿开始打起哈欠,趴下身子打盹儿去了。

巩毓灵瞇了瞇眼睛,方才狗儿警戒时,她想可能是有什么味儿落入在下风处的狗儿们的鼻子里,因此她紧紧地随着狗儿们的目光移动,果然被她瞥见了一张见过的脸。

虽然他与自己的距离有点儿远,可她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那人是成衣铺子店主阿姨的丈夫。

那人来做什么?

刘大爷的奇怪会与他有关么?

可惜她无法由对方的外表得知什么,她只能判断出那人在来了之后,就往跟着她的其中一条尾巴的方向去了。

唔……所以那人与那条尾巴有关?

巩毓灵蹙了蹙眉头,淡淡地道:「刘大爷这回打算以多少银两收购这二块玉石呢?」

刘大爷未抬头,只是放下了手头上的那块玉石,换了另一块。

「嗯……姑娘很急?」刘大爷一副沉迷在了玉石之中,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我还记得上回是同姑娘说是一块一百五十两银子……。」

巩毓灵不作声,刘大爷不得不抬眸看着她道:「一块还是一百五十两。」

巩毓灵掀唇一笑,那笑看起来很是无害。

刘大爷见她的笑容以为她是同意了,只是他心里不免嘀咕齐大人怎么还没到,他得再拖延点时间才行,便向巩毓灵道:「姑娘这是同意了?那我马上让掌柜的拿银两过来。

姑娘还是同上回一样要小额银票及铜钱么?」

巩毓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下刘大爷左手上的那块玉石并以手压住案上的那块玉石笑道:「不急。」

刘大爷不明所以地看着巩毓灵:「姑娘的意思是……?」

「还有一月半就要过年了……我既然是这个时候找上门,自然就是因为愈到过年的时候身边愈是需要点钱,我想,刘郎君既然是已为这二块玉石找到了买主,转转手也是很快的事,那么……。」

刘大爷觉得这心头好像那突遇强风的风筝一般,被刮得是忽高忽低、忽上忽下,他想:难不成这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以缓和因紧张而感到口干的嘴,「那么……?」

「我想或许这二块玉石到别家质库能换更好的价钱。」说着,巩毓灵笑着将玉石给拿在手上,想收回锦囊之中。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一十-尾巴

刘大爷不禁伸出手想将那二块玉石给抢回来,谁知他出手了几下,巩毓灵都是轻而易举地躲过。

就在这时,院子那处传来了二声的猫叫声,巩毓灵觑了眼院子角落的狗群,那些狗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心下了然,也不打算再与刘大爷多说什么,径自将玉石收回锦囊之中。

刘大爷面色难看地开口,那声线听起来有些无奈:「姑娘呀,妳别收起来,二块小玉石要价三百两,我想这价也是没有多少质库能一口气拿得出来的,妳这是要坐地起价?」

巩毓灵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呀,只是过年要到了,我想将玉石找个有眼力的人、卖个好价钱而已。」

刘大爷搓了搓手,他方才还想着这齐大人怎么来的动作之慢,可这会儿因巩毓灵将玉石收回去,价却还未讲好而感觉到齐大人来的时机还真不是时候……。

现在与眼前这位姑娘讲价也不晓得齐大人会不会听见,万一自己收购的价让那赫连皇太子给知道了……这似乎也不太好。

而且,上回听这赫连皇太子的意思是在找一位姑娘……万一这姑娘就是他要找的人……现在将玉石的价讲得如此之低,到时这姑娘会不会在他面前告上一状呢……?

刘大爷想到这儿,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可他都已将面前姑娘到质库的消息放给齐大人知道,而齐大人也到了质库……这木已成舟,眼下就是个骑虎难下的情形,他只好向巩毓灵道:「好吧,那姑娘打算一块卖多少钱?」

「我知道东西稀有的时候呢,价儿经常都是会翻倍儿的,不过姑娘我只是想过个好年,希望刘大爷能比平常开价高一点儿而已……。」

刘大爷听着,在巩毓灵说到停顿处时点了点头,巩毓灵便笑着续道:「我希望一块能卖个二百两。」

「二百两!」

「对!」

「这可是比原先多了三成多……。」

「嗯,是呀。」

「这、这……。」

巩毓灵微微往前倾,一手放在自己的颊上,那形容就像是在给刘大爷说什么悄悄话似的:「我知道,你先前同我收那块玉石时虽然给了我三百两银子,可你这一转手就是上千两呢!」

刘大爷面色微微一变,在心底诧异巩毓灵怎会知晓自己将那块玉石卖给赫连皇太子的价便是一千两银子。

巩毓灵见刘大爷的样子,心知自己随口一说的数字就诈出了这刘大爷真正卖出的数额,她勾唇一笑,将二块玉石置于掌心,在刘大爷的面前转了转。

「所以,刘大爷,你到底是要收还是不要收呀?」

刘大爷想了想,把心一横,朝门外喊道:「掌柜的,拿四百两的小额银票及铜钱过来。」

「是。」

「真是多谢刘郎君了,刘郎君真是一个痛快的人。」

刘大爷觉得自己似是被眼前这位年岁不大的姑娘给唬得一愣一愣,他拿出了棉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只能安慰自己,等这姑娘走了之后,那位齐大人总是会送来先前说好的谢礼,如此算下来,这笔买卖总的来说也不算是太亏了。

「嗳,刘大爷,钱我拿过来了。」

「拿给姑娘点数看看数额有没有对。」

「是。」

巩毓灵点了点,数额是正确的,她将之收好便欠了欠身道:「谢谢刘大爷及掌柜的,这天色不早了,我今儿就先回去了。」

「好。」刘大爷又瞧了眼廊下及院子里,疑惑着这姑娘都要回去了,齐大人怎不进来瞧。

他又想,该不会是齐大人已经看过这位姑娘,可她并非是他要找的人,他念头才如此一转,心下就跟着着急了起来,生怕那齐大人会赖帐。

刘大爷急着去找齐大人,便向巩毓灵敷衍地道:「那姑娘走好,刘某就不送了。掌柜的,去送送姑娘。」

「谢谢,就不劳二位相送了,我自个儿出去便行。」说着,巩毓灵便推了厅堂的门走了出去。

巩毓灵一离开厅里,刘大爷迫不及待地走到厅外的廊下想找人,他来回看了两回,终于在廊下的一隅看见了一个小布包。

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瞧,里头包着的便是当初与齐滨所约定好的谢礼,只是这东西在人却不在的现实,让刘大爷忍不住道:「怪了,这齐大人怎么把谢礼放在这处……。」

一小会儿后他有些懊恼:「怎没见着面呢,看来我还得再去找一趟齐大人卖玉石了!」

岂知他才嘟哝完,头上出现了一个声音道:「今儿,我奉我家皇太子殿下的命令,将郡主放你这儿的二块玉石取走了!」

刘大爷被那声音给吓了一跳,跟着往上一瞧,上方只飘落了一张似银票的纸。而纸就像是计算好似的,一下来就直直地落在了刘大爷的手上,他定睛去瞧,那纸确实是一张银票,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当质库的掌柜听见廊下的动静过来察看时,他只见刘大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处,头与肩整个耷拉下来、泪流满面的形容。

巩毓灵离开了裕通质库后,回想到上次在这处为了避免世家的公子看见自己,结果不小心到了烟花巷被人调戏一事,还心有余悸,因此,她这回除了注意附近有无熟人之外,也仔细看着路走。

只是她走着走着觉得有些怪,回头瞧了瞧,唔……那些尾巴好像变短了?

可原本的二条却变成了三条尾巴!

巩毓灵不由得蹙了蹙眉,可她因为想尽快离开这处,便也不去探究原因,提着季筱彤给她的那包香料,快步地往北城门的方向去。

在巩毓灵看不见的那处,其实是暗潮汹涌。

当巩毓灵前脚踏出裕通质库的同时,三批人马在暗处蠢蠢欲动。

其中一批人马先前派了队上的一人离开,便躲在质库附近的暗处盯着巩毓灵,待到收到通知的佐文匆忙而来时,巩毓灵已经是要离开质库了,佐文指挥着小队跟在巩毓灵的身后想看看有无机会可乘。

另一方的齐滨看巩毓灵离开,让一个暗卫去廊下送谢礼之余,顺道把巩毓灵才卖出的二块玉石给收回,叫了两个暗卫跟着巩毓灵,自己则带着两人往别处去。

石卫瞇着眼见齐滨的动作觉得有些奇怪,让小二十三及东南西北跟在巩毓灵的身后,自己则带着两人偷偷地跟着齐滨。

待巩毓灵走回到了玄武路,她瞧了眼天色,脚步顿了顿,就转往街角汤圆摊的方向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一十一-胁持

石卫一行跟着齐滨几人来到了一处大杂院,因齐滨等人藏身在大杂院对面的屋顶上,石卫与两个手下也跟着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躲藏。

二批人在那处躲了没多久,齐滨的一个手下从北城门的方向过来,与齐滨交头接耳,而后,齐滨带着的二个人就往大杂院的其中一个屋子去。

那二人进去不多时,石卫一行便听闻那屋子里有女子尖叫哭喊并拉扯的声音,再来,一个娃娃凄惨的哭声也开始参了进来。

再不一会儿,屋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二人从容出来的时候,那二人中的其中一人手上抱着了一个不满一岁的娃娃。

那孩子先前在屋子里的时候分明嚎了好几声,眼下却被那人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石卫不禁蹙了蹙眉。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娃娃约莫是已被点了睡穴之类的,昏睡在那人的怀里。

那二人得手后与齐滨会合,便往北门的市井方向去,石卫指了小二十五后没说什么,径直带着另一人跟上齐滨。

小二十五目送石卫二人离去,自觉地留了下来,往方才那二人进过的屋子里察看。

屋子里有些狼籍,一位姑娘满脸泪痕倒在地上。

当她见小二十五进来,脸上先是激动,后来又转变成惊恐,可她面上的神情再夸张,声音是分毫不出,全身也无法动弹。

小二十五一见这番情景,便是明白她被点了哑穴及定身穴。于是,他欲往那位姑娘的身旁走去,要帮她解穴。

只是,小二十五才踏出一步,那姑娘的惧色更甚,面上已是吓得发青,身子亦是无法控制地发颤,连寒毛都似是竖了起来,他只好停下脚步,先观察她。

他发现那姑娘似是盯在自己一身的夜行衣上,揣测可能是先前那二人闯进来将孩子带走时也是一身的夜行衣,因此她误以为自己与那二人是一伙,而他这回来则是要对她欲行不轨的,他只好尽量柔声地道:「小娘子,我与方才那二人不同,我是因为路过时听到娃娃哭得很奇怪,又见有二人从这屋里抱着娃娃出去,所以进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的。」

那姑娘在听闻小二十五的话后,并未立即能相信他,小二十五反复说了几次都未能安抚到对方,到后来只好说道:「妳要不要把孩子找回来?如果要的话,就别让我在这儿浪费时间!」

小二十五这话说得那姑娘终于是停止了落泪,她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小二十五。小二十五见状,知道她对自己以是略微放下了心防,便开始一边缓慢地接近她一面道:「对,就是这样,我先解了妳的穴道,妳别乱叫乱动,不然没法儿救孩子。」

那姑娘就这样被小二十五给安抚住了,小二十五也终于靠近她、为她解了穴道。

完成了这事,也确认那孩子的母亲没有受伤,小二十五松了一口气,向她道:「妳好好地在这儿等着,我一定会帮妳把孩子带回来。」

「好……谢谢这位壮士……。」

小二十五向她做了个揖:「我去去就回。」

「姑娘?真难得妳会在这个点儿过来。」

「正好进城里办点事,想念主人家的汤圆就过来了。」

「这样呀,可……。」街角汤圆摊的店主心里头有点儿为难。

今儿因为自家儿子多接了一份差事得在外一宿,她想提早回家里头与儿媳妇儿一起照顾孙子,可就在她正打算收摊的这个当口儿,偏生又来了位主顾。

店主正打算开口向巩毓灵说这汤圆不卖了,目光因为被斜对面小里衖过来的一道刺目的光刺了一下眼睛而不由自主地瞥了那处一眼。

可当她看过去时,那道刺眼的光芒又不见了,于是,她将视线放回到了巩毓灵的那张小脸上。

就在她要开口未开口的时候,店主觉得自己在方才看往小里衖的一瞬间里,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她狐疑地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小里衖口。

只一眼,她面上就显得又惊又惧。

她瞧见那小里衖口有名黑衣男子正对着自己无声地说着「下药」的口形,原本她并不想理会,也未想到下药的意思是什么,可那黑衣男子将手中的娃娃举了举,另一手操着一把小刀抵在了那娃娃的小脖颈上。

店主到此时才了解,原来方才刺进自己眼眸里的那光,正是因为那人用着那把小刀时不时将斜阳反射到了自己的眼里。

而那人手中的娃娃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宝贝孙子。

巩毓灵看见汤圆摊店主惊惧且说不出话的神情,又看见有反光时不时打在店主的双眸上,她觉得十分奇怪,便依着店主目光的方向回首一瞧。

她的回眸只是见到汤圆摊的斜对面有一个小里衖而已,那处并没有什么能令人惊惧的东西,巩毓灵偏着头看向汤圆摊店主,迟疑地道:「额……是不是我今日来的点儿不对,不然……。」

巩毓灵的声音让店主想起了先前有二人一前一后地拿了药粉来,要自己在眼前的这姑娘再来汤圆摊时帮忙下药。

原本不论任何理由,她都不想对这位看来真挚善良的姑娘下药,可自家孙儿的性命现在被拿捏在了别人手中的事实,让已安奋守己、勤恳老实地活了近五十年的自己第一次犹豫了……。

也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惹到了什么人,或只是真如拿药来的人所言,这姑娘是因为婚配一事与自己父亲有争执之后便不肯回家。

又,她想到第二位请她帮忙下药的人说要下药就下不伤身的「补药」,于是,店主眨了眨眼睛,狠下心来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方才只想到了前阵子风风雨的儿童失踪案件出了神而已,姑娘妳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帮妳把汤圆给煮好。」

「这样呀……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嗬、嗬嗬,没什么啦,就家里有个孙儿,我这人就变得爱瞎操心。」

巩毓灵点了点头,「嗯……那种事儿确实是让人担心呢。」

店主有些发虚地扭了话头:「对了,妳今儿要吃甜的还是咸的呢?」

「麻烦妳给我一碗咸的吧。」

「好,妳先坐吧,我来煮。」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一十二-抢人

巩毓灵微微颔首,往汤圆摊最里头、那张每回她来时习惯坐的四方桌走去。

店主转身看着她缓步往里头走,心中百感交集。她回身揭开锅盖将汤圆下了锅,手颤巍巍地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小药包,良知与情感上还在拉锯,她踌躇着自己到底要不要下药。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呀!

可不下药,是对不起自己,下了药却是对不起那姑娘……。

当她正在两难的时候,摊子与彩旗相交的阴影处忽地飘来了一个细小低沉却十分清晰的男子声音道:「放心,妳手头上的是补药,对姑娘有益无害也不会想睡觉的。

最重要的是,妳只要让对方瞧见到妳下药的动作就成,我们会帮妳毫发无损地救回孩子的。」

那声音之小,每个字却都如庙宇里的钟声那般重重地敲打在了店主的心上。

店主闻言定睛一瞧,那阴影交会处竟不知何时蹲了个黑衣男子。

她以为自己眼花,便揉了揉眼睛。只是待她揉好眼睛再看去,男子已然失了踪影。

她咬了咬牙,也顾不上左右看看那人打哪儿去了,直接伸手拿了个碗,倒入了小药包,将咸汤圆的汤头舀入碗中,待汤圆及切成几段的大白菜煮好,再将白胖的汤圆及白菜入碗,挖了杓香菇肉燥、撒了一小撮的青葱在汤圆上,就给巩毓灵端上了桌。

巩毓灵警戒着四周,见店主端来了汤圆,将桌上的钱推向了店主道:「谢谢。」

「不会……,」店主有些讪讪地道:「姑娘妳慢慢吃,我今儿得早点收摊,我先忙阿。」

「好,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

「别这么说,不打紧的。」

巩毓灵舀起了一颗汤圆,向店主点了点头道:「主人家妳忙。」

「嗳。」

店主见巩毓灵开始吃起汤圆,心里还是有些惶惶不安,她到摊子上边收拾边时不时地偷偷觑着巩毓灵,可巩毓灵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汤圆。

另一方面,躲在汤圆摊附近屋脊后的齐滨见巩毓灵动手吃那碗汤圆时,他亦开始暗暗在心里头算着时间。

而汤圆摊对面小里衖看见汤圆摊店主下了药的暗卫,回头想要找个什么地方将手中的娃娃给放下时,走没二步却是无声地往地上倒去,在他倒地前,他手中的娃娃已是被小二十五给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

小二十五看向石卫躲藏的地点,石卫拿了小刀以阳光打了暗号,小二十五就先往娃娃家的方向,去将手中的娃娃完壁归赵了。

巩毓灵边吃着汤圆边觉得今日的主人家真有些奇怪。

可主人家先前也说了,今儿得早点回家,她想,或许主人家一直偷看自己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一碗汤圆到底吃完了没有。

她不想造成店主的困扰,便尽量吃得快一些。

而在摊子前一直时不时偷偷察看着巩毓灵的店主,终于等到了她吃完整碗汤圆,店主瞧巩毓灵吃着汤圆并未有睡着或有不适的情形,一直悬在嗓子口的心总算能落回了肚里。

「抱歉耽搁到了主人家了。」

「不会的,我也快收好了。」

巩毓灵轻轻地颔首:「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

「好,路上小心呀。」

「多谢。」巩毓灵向店主笑了笑,便往北城门的方向去。

齐滨与他的属下们一直注意着巩毓灵的动向,他见巩毓灵一碗汤圆都快吃光了却还未趴下,心下觉得有点儿奇怪,就在这时,他的一名下属神色肃穆地伏到了他的身旁。

「大人,方才我看小刘一直没回来,便去找了他,可发现他被人拖到某处的树下。」

「什么?那孩子呢?」

「孩子不见了。」

「是么?他人现在呢?」

「他人被点了睡穴,现在刚醒。」

「他知道是谁袭击他么?」

「我问过了,他并不清楚。」

「唔……是有人救了那孩子?」

「不……。」

齐滨听到一半见巩毓灵起身要离开汤圆摊,便向下属们比了个手势,说话的暗卫便停了下来。

「你,去看看那孩子是否被救了,剩下的人跟着我。」

巩毓灵才出了北城门没多久,因为城外的风大了些,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个缩脖子的极短时间内,她面前冷不防地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一身青衣,生得文质彬彬、身形颀长,看来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味道,只是,巩毓灵对于他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觉得似是在哪儿见到过。

那人站在她的身前,劈头就道:「这位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巩毓灵转了转头、看了看四周后,冷冷地向对方问道:「这位郎君是要找我?」

「是。」

「你家主子是谁。」

「妳去了就知道。」

「嗬嗬,母亲有吩咐,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尤其,你又卖关子,我是不可能跟你去的。」

「妳不过是个小小郡主,主子请妳,是妳的荣幸,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巩毓灵瞇了瞇眼睛,在这天耀皇城,能知道自己曾经挂了个郡主名头的人也就是那些人了,只是不晓得眼前的这人是谁的人马。

她的脚借着裙脚的遮掩转了个方向,只是那细微的声音却被她对面的人听了个真切。

「嗬嗬,妳别以为妳能跑得掉!」说着,那人朝巩毓灵的面上撒了东西,身形便跟着往前。

巩毓灵只觉得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眼前便是一片黑。

跟在巩毓灵身后的齐滨见对方朝巩毓灵撒了东西,接着她便往前倒了下去,连忙带着下属从暗处现身,其中一人直接朝那人攻了过去,他自己就要抱住已昏迷过去的巩毓灵。

只是事情并未如他预料,在他堪堪接到巩毓灵之时,对方在暗中的人也出手阻扰,于是,双方开始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双方开打没多久,巩毓灵的身上不知何时被罩上了一块黑布,接住她的人不停更换,渐渐地,她被送往双方交战区的外围。

「佐文大人,郡主被对方送到那处去了。」

正在与佐文对打的齐滨一听,也赶紧往说话的那人所说的方向看去,以确认巩毓灵是否是落入自己人的手中。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一十三-程咬金

当佐文与齐滨双双往所谓的那处一看,佐文见此时抱住巩毓灵的人并非是自己的下属,又,齐滨也认出,抱住巩毓灵的人并非是自己的下属。

二人登时向对方看去,在彼此的眼中确认了,眼下抱住巩毓灵的人并非是他们双方的人马,他们二人顿时大吃一惊。

在短暂讶异完并接受了有程咬金出现在与他们抢郡主的事实,佐文及齐滨立时率领自家人马赶往那方向抢人,使得原本在交战区中打得正欢的两拨人似是汇流成一大批人往原本交战区的边缘处涌去。

只是,那程咬金一伙也不过才只有五六七八人,可当这么大批人似是大军压境般地往那几人去时,那几人竟是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地扛着巩毓灵就这样离他们愈来愈远。

就在那程咬金快离开佐文与齐滨的视线时,在天与地交界的那一处乍地出现了一拨黑衣人,黑衣人一出现,便向那程咬金一伙猛攻。

佐文与齐滨见状,带人快速地赶过去,却未料,黑衣人在袭击抢夺巩毓灵的过程中,覆在巩毓灵身上的黑布被一阵风给吹起,当黑布落地,巩毓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现场的一众皆不可思议地瞇起了双眸,不停地以目光扫着前方的二批人,可不论是那程咬金,还是后面来的黑衣人的手中,都未再见到巩毓灵。

双方人马亦因为巩毓灵的消失失了目标,立刻又变回泾渭分明的两派。

佐文那双眸子里满是阴鸷,脑中转着程咬金及最后那伙人的可能人选。齐滨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家主子不日就要抵达天耀皇城了,他希望能在主子到达之前就能先将郡主送到城外指定的庄园去。

冷静下来后,齐滨身旁的心腹悄声道:「大人,对面的那几人就是那日郡主落入冰窟时,阻止我方救援的人。」

齐滨听闻下属在耳畔说道后,目光仔细地瞧了瞧对方的人,心下有些怀疑,当他又看向了佐文时,他已经确认了对方应该是夏立来的人。

只是……这夏立来的人,应该是保护夏立国的二位殿下,眼下与他们争抢郡主是个什么意思……?

他开口试着与佐文交涉:「你我双方的主子是联盟,今儿对立是要让主子们笑话的?」

「敢问你是赫连皇太子的人?」

「你既然知我身后的人,是不是该给我主子及弟兄们一个交代?」

佐文并不打算与齐滨多说,他直接道:「今儿是不是就收队吧,让主子们谈去。」

「好,我会回报上去。」

巩毓灵被石卫带回义庄,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已近一个半时辰了,可她一直躺在那处,连动都未动。

石卫已点了一阵子的苏醒香,见她未醒,便打算让人带元谷药师来,以防万一。

「来人,去三得……。」石卫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话头,转身看向房门。不多久,果然有人敲了敲房门,紧接着就开了门进来。

「元谷药师。」石卫向来人做了个揖,而后又好奇道:「是谁带你来的?」

「是小北。」元谷药师边往床榻方向去边回答道:「他说你点了苏醒香有一会儿了,可郡主一直未醒,怕是那赫连用的迷香对她的身体有害。」

石卫点了点头,心里对小北的观察及行动点了个赞。

「唔……你点苏醒香有多久了?」

「约莫有二刻钟了。」

「嗯。」

元谷藥師確認了一會兒後道:「嗬,郡主中的这迷香有点儿特别,我们的苏醒香中的配方不会让她醒,反而会继续睡着。」

「有这种事!」

「嗯……。」元谷药师从袖袋中拿出了针灸用的针,「看来回去我得同师兄改一改配方才行,你先将香收起来,再把窗户都打开。」

话落,元谷药师已为巩毓灵下了三针,这时,石卫也已将苏醒香收了起来,并且开好了窗户。

窗户一开,甫入夜的冷风灌进房里,颇有些天寒地冻的感觉,元谷药师怕巩毓灵受寒,为她掖了掖被,在他伸手要将针转一转时,石卫面色有些犯难地往床榻走来。

「怎么了?」

「孩子们来找郡主不晓得什么事……郡主她还需要多久才会醒来?」

「还要一刻钟吧。」元谷药师看了眼巩毓灵,拍了拍手道:「我出去应付应付那些小孩。」

元谷药师的话才说完,巩毓灵的房门已是被敲响。

只是,孩子们敲完门后,并没有直接把门给开了起来,而是乖乖地在门外等候着。

元谷药师与石卫对望了一下,不由得点了点头,元谷药师起身,便信步往门的方向走去。

门开了,等在门口的孩子们抬起了一张张带着期望的小脸,却是没见到他们的毓灵姐姐,只见一个从未见过、带着花容月貌的大哥哥从房里出来。

魏子征、洛谨言及杨俊旭见状,立刻上前,将弟弟妹妹们与王元谷给隔开。

「嗬,你们不用如此地防备我。」元谷药师咳了一声,指了指自己,「你们对我没印象了?前些日子你们全部病倒的时候,我可是有来帮忙义诊呢,我是三得药铺的王元谷,元谷药师。」

元谷药师所说的「前些日子」,孩子们是还记忆犹新,可那会儿他们人人正是发烧烧得天昏地暗,只晓得有人来为他们看病,却无法辨别来的人是谁,后来才知道来的人是三得药铺里的药师。

又,自家的毓灵姐姐在那次之后,会在他们生病或不舒服时带他们去三得药铺看病,因而他们对三得药铺颇有印象,因此,孩子们似乎都信了元谷药师的话,一张张小脸上的神情亲切了起来。

可在场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可不这么想,他们也是去过三得药铺几回,却是一次也未见过眼前的这位哥哥。

他彼时真的有来义庄为大伙儿义诊?

又,这位哥哥年岁不比自己大多少,如此年轻的情况下,有可能是位药师?

王国盛边辨别着元谷药师的话里有几分真伪,边向他问道:「毓灵姐姐呢?」

「她人不太舒服,正在屋里头休息……你们能进屋里去等她起来,可在她醒来前,你们能安静地等待吗?」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一十四-放天灯

几个大孩子见元谷药师说话看起来大大方方,又能让他们进去看望巩毓灵,也就对他多了几分的客气。

江芳昱道:「姐姐是怎么了?还劳了药师特地过来义庄为她看病?」

「她身子底以前吃药吃坏了,现在就是比较虚弱,需要长时间的将养,你们要多听她的话,知道么?」

几个大孩子一听,皆是蹙起了眉头,面面相觑。

毓灵姐姐以前被坏人害过?

还是吃到不好的郎中开的药?

元谷药师见状,也不再多说,见孩子们手中的天灯,笑了笑道:「你们带着天灯来,是要你们毓灵姐姐带你们去放天灯?」

「对。」

「那好,她再不到一刻钟便会醒来,等她醒来,你们让她吃点东西后再带你们去放天灯吧,我先回去了。」

「好。」

「噢,对了,你们要提醒她,一定得按时喝药汤唷!」

「好!」

孩子们在几个较大孩子们的带领下安静地进了屋,各自在屋里找了地方坐着等,江芳昱坐到了巩毓灵的榻缘看着她,王国盛及魏子征则是跑去食堂看能不能端晚饭过来。

孩子们等了约莫要一刻钟的时候,巩毓灵果然幽幽转醒。

「姐姐!妳醒了?元谷药师说的是真的耶,姐姐妳真的在接近一刻钟的时候醒来。」

「芳……芳昱?」

「姐姐,妳现在觉得如何?有好些了么?」

巩毓灵虽才醒来,脑子还有些懵,可她在听了江芳昱的话后立刻领悟了过来,回道:「有,姐姐觉得好多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姐姐,已经快要酉时末了。」

「这么晚了!」

巩毓灵有些急着下床,要带孩子们去放天灯,江芳昱拿了件外袍披在她的身上道:「姐姐,妳别急,子征他们去帮妳端晚饭了,妳先吃饱,我们再一块儿去吧。」

「子征去帮我端晚饭?妳们都吃饱了么?」

「吃饱了。」

「嗯……那好。」

王国盛及魏子征不多时便端回了张妈特地为巩毓灵留的晚饭及饭后要喝的药汤过来,巩毓灵快速地吃完晚饭、喝了药汤,点了几个气死风灯让年纪较大的孩子们提着,就像个孩子王一样,领着孩子们往义庄一旁的太湖去。

「哎呀!你们、你们快看天空!」

「好美唷!」

「我们的天灯放上去时也会像那样吗?」

「当然呀!」

巩毓灵抬眸,夜空被一盏盏的天灯给点亮,那些天灯在太湖那处冉冉上空,愈渐高升、离地愈远,逐渐地便看不见那灯的形状,只余点点光芒在眼里,似是朝着天空上的那颗大圆月去,亦是将天灯上所写的祈愿一并给带到天宫去。

他们一行抵达太湖畔时,结冰的湖面上已是挤满了等着要施放天灯的人,一行人只能排了队,等着放天灯。

好一会儿,终于轮到巩毓灵一行施放,孩子们的脸上布满了兴奋的神情。一旁有个人见巩毓灵一人带着这么多孩子来放天灯,便过来帮忙。

他亲切地让拥有同一个天灯的孩子们协力从天灯的外边儿拉着灯的骨头架子,再蹲下来帮他们点火,天灯一下子就向上飞升。

孩子们看着自己做的天灯成功地飞上天空,开心地手舞足蹈,巩毓灵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这位兄台,谢谢你。」

「不会,孩子们看起来很开心呢!那天灯是他们自己做的?」

「是呀……。」巩毓灵话说到一半,就听闻小叶子嘟着嘴嚷嚷了起来:「毓灵姐姐,我的天灯怎么烧起来了?」

巩毓灵看了看天空,蹲下来搂着小叶子道:「小叶子,天灯升到高空本来就会烧起来,当它烧完,天神也就收到你的愿望了。」

「真的么?那我的愿望什么时候才会实现?」

巩毓灵知道小叶子在天灯上写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少生病、体魄能强健起来,便同他说:「天神收到你的愿望也是需要花时间才能实现的,我们从明天开始也努力锻练身体,相信你的努力再加上天神的保佑,你的愿望很快便会实现。」

小叶子重重地点头道:「好。」

帮忙的那人转了一圈儿,见所有孩子的天灯都升上了天空,便道:「姑娘,孩子们的天灯都升空了,妳有要放天灯吗?」

「对,姐姐,换妳了。」

「好。」巩毓灵应了声,起身拿出自己的天灯准备施放。

那人见到了巩毓灵的天灯,略怔了怔。

巩毓灵的天灯其实与其它人的并无两样,可若真要说有哪里不同,那便是她的天灯上头一个字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幅画而已。

偏生要帮忙点火的这人,生生地认出了那画其实是莲华芳沁的一隅,他在心中暗道:看来郡主对自家主子也是难忘,为何当初要离开御王府呢?

他想着,同时也低了身帮巩毓灵的天灯点火。

一旁看着巩毓灵的天灯放飞的乔乔突然出了声问道:「姐姐,为什么妳的灯上只有画,没有愿望呢?」

巩毓灵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忧伤,看了眼自己已上了天的天灯,微微勾了勾唇道:「姐姐没什么特别想实现的心愿,所以就将心愿空下来,这样看见这灯的人就都能许一个愿望了,这样好不好?」

「唔……那乔乔希望毓灵姐姐能早点儿找到自己的家人。」

乔乔的童言童语让巩毓灵的心中既温暖又酸涩,她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里,其实并没有家人,不论遇上了什么,凡事都只有她自己,也不知如何才能回到自己亲人的身旁……。

她的鼻头瞬间红了,忍着眼眶子里的泪水,低哑着声道:「乔乔,谢谢妳。」

带着孩子们放完天灯又在那处看了一会儿其它人的天灯上空,时辰已经来到了戌时正一刻。

因为时间已晚,有些年纪较小的孩子都已在打哈欠,巩毓灵想领着孩子们向方才帮忙点灯的兄台道谢,却在环顾了四周后,都找不到那人。

巩毓灵抿了抿唇,方才湖畔发生的几个冲突她其实也知晓几分,不过找不到那人,她想,有些事只能待下次再遇见时再问了。

她又望了望天空上的那些天灯,便率着一众孩子往义庄的方向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一十五-南下

就在巩毓灵带队回义庄的同时,石卫正站在太湖某树的顶端望向远方。

「他们发现郡主已经回到义庄了吗?」

「回石队,赫连皇太子的人已经找到城北方十里的范围去了,文嫣公主的人则是在半个时辰前收队了。需要再做什么假动作么?」

「不必,只要能混淆他们的视听便行,他们迟早都会知道郡主回义庄了。」

「石队。」

「小二十三,你回来了。收队了?」

「是,郡主放完天灯带着孩子们回义庄了,我让其它人跟在郡主后方保护着。」

「嗯。」

「石队,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让郡主回府?方才在暗中有好几人意图接近郡主,看那形容,似是想将郡主给掳走。」

「知道是谁么?」

「不晓得,但以交手的武功来看,是天耀人。」

石卫蹙了蹙眉,「天耀人?」

「是的,看身手应该是军人或者出身军职。不过,比较特别的是,那些人之中还掺有几个像是江湖上的杀手,只是那些人接近郡主时并未带有杀气,应该只是要将郡主带走而已。」

「传令下去,去查出那些人背后的人是谁。」

「是,已有派人去跟踪了。」

「很好。」

「那郡主回府的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将这些事禀报给主子知道。」

「嗳,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天灯。」

「那是当然的呀,今日是天灯节嘛。」

「天灯节?难怪会有这么多天灯接二连三地不停升空。」

「是呀,我都忘了今儿是天灯节呢,真是巧,要是早一天离开这天耀的国境也没机会看见这景色了。

不过,我跟你说,这天耀王朝也是挺妙的,一年之中有三个天灯节呢!」

「三个?」

「嗯,他们正月十五元宵节要放天灯、七月十五中元节要放天灯,这十一月十五的天灯节也要放天灯。」

「这中土大陆上的其它国家也是这样么?」

「才没有!」

「这么有意思呀,不过妳方才提了三个日子,就只有这十一月十五日才叫天灯节嘛,那为何……。」

男子开口问到一半,有个人忽地翻上了屋顶,原本在屋顶上的二人转头望了过去,那人影在月光下明显能看出柔美的身段之外,最重要的是,她手上还提了二壶酒。

屋顶上的另一男子见状,开心地道:「修苒,妳果然是够世故呀,知道要提酒上来。」

「承影药师过奖了,主子吩咐一定要将您照顾好,修苒怎能怠慢呢。」

夜承影听她这样说,摆了摆手,修苒恭敬地道:「这二壶酒已经温好,还请二位慢用,修苒就不打扰了。」

「这月色这么美,美人儿不坐坐?」

修苒勾了勾唇:「承蒙药师相邀,不过修苒还得再去处理及安排一些事情,就不与二位共饮了。」

夜承影摇了摇头,「哎,这昊天承也真是懒,什么事都丢给妳。」

修苒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修苒告退」,只留下了二壶佳酿就下了屋顶。

承影药师拿了壶酒,豪迈地饮了一口,「好酒,来,萧兄,你也喝些。」

萧鸣鸿接过了酒壶,蹙了蹙眉,「明儿不是还要赶路么,妳可别喝醉了。」

「嗬嗬,用内力堵着能有多醉?哎呀,少废话了,别浪费这良辰美景才是。」

萧鸣鸿想了想,默默地拿起了酒壶,陪夜承影喝起了酒。

虽说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只要用内力堵着酒力,再烈的酒都有如是白水一般,可说实话,他其实并不喜欢看夜承影喝酒的形容。

她喝酒的时候总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经常散发出有如万年冰山难以消融般的冷气还有百年般的孤寂。可做为知心好友的自己也只是能义无反顾地陪她、听她说,在适当的时机点她及支持她的决定之外,其余的,实在是很无力。

在他看来,她不停地在自己的责任与爱情中苦苦挣扎着,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能双赢的方法吗?

可由于夜承影并未说出她与昊天承究竟是为何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他也不便揣测、更不能置评什么,一切还是只能等她自己说出来。

「抱歉,让你闭关到一半就出来。」

夜承影的声音打断了萧鸣鸿的思绪,他忙道:「不打紧,回去再训练就行了。

对了,咱们这回怎不乘滑翔翼而用骑马的?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很近吗?」

「我们的目的地在极南之地略微北方的沙漠。

因为这回出行的情报有很多是靠咱那武林总盟主来的,因此咱们沿路走的是江湖的路线,这也是为何修苒同咱们一道的原因。

而且……。」夜承影有些抱歉地看着萧鸣鸿。

「怎么了?」

「我问过冥殇你的情况,眼下你真气的部份控制得不很好,既然我们只三个人低调出行又不带暗卫,所以我们也不可能乘滑翔翼。」

萧鸣鸿微微颔首,紧接着又开口问道:「所以,妳的意思是,要像上回那样乘滑翔翼的先决条件是得要有真气,并且能将这真气的能力控制得很好的人才能乘啰?」

「对,而且那样乘滑翔翼还是岭儿想出来的方法,在滑翔翼能成功那样飞上天之前,岭儿可是试了不下十次,才成功的,因此这中土大陆上会真气的人不少,可能像鸟儿一样在高空飞的,只有御王府的人而已。」

萧鸣鸿闻言,回想起昊天岭先前同自己说过他在「那儿」待过三年的事,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夜承影此时已将自己酒壶中的酒喝罄,便伸手去抢了萧鸣鸿手中的酒壶。她在抢酒壶的过程中见他那茅塞顿开的样子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萧鸣鸿看着她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很佩服御王殿下而已。

对了,妳方才说到这回的情报很多是从武林总盟主那处来的,这武林总盟主在这中土大陆上很厉害么?」

承影药师略想了想道:「嗯,算是很厉害吧,消息渠道很多,岭儿他们有时候也会需要这方面提供情报呢。」

「那如果我想在这中土大陆上找一个人,是不是也能透过这武林总盟主的渠道找?」

夜承影的神情忽然变得玩味,她在喝了口酒后,有些卖关子地问:「萧兄呀,你可知这武林总盟主是谁吗?」

萧鸣鸿看着夜承影的神情,暗自在脑中过滤那武林总盟主的可能人选。他滤了滤,心中猛地咯噔了一声。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一十六-寻人

「夜兄,妳说的,该不会是宇王殿下吧?」

夜承影向萧鸣鸿举了举酒壶,一脸幸灾乐祸地道:「呵呵,你是个聪明人。」

萧鸣鸿见她那让人忍不住想揍下去的形容不禁干笑了二声,可待他的眼珠子转了二圈后,他觉得自己对夜承影并无男女之情,且,他想找的人是一女子,那昊天承未必会不肯帮忙。

「你这是想要找谁呀?」

萧鸣鸿听夜承影的声音有些大舌头,他扭头看去,她竟是已有几分的醉意。

「嗳,不是说要以内力堵着酒力的么,妳怎么就这样喝醉了?

不行,我送妳去房里睡觉吧。」

「嗬嗬,你看错了,我哪有醉,即便不用内力,我可是很会喝的,号称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呢。」

萧鸣鸿在心里腹诽:我看妳那千杯万杯用的都是迷你茶盏吧!

他摇了摇头,站起来一个弯身,便把夜承影给抱起来,他喃喃道:「瞧妳,都说起胡话来了。」

夜承影在他怀里撒泼挣扎道:「我没醉,我还想在这儿看星星看月亮。」

她用力地推了推萧鸣鸿的下颏,不一会儿后又挣扎地撑起身子靠近他的耳畔道:「我跟你说呀,在师门的一众师兄弟里,就属我最会喝、最能喝,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在酿药酒,那些可不比一般的酒,可是烈得很……。」

萧鸣鸿被她带着酒香的如兰气息突然的靠近给吓了一跳,他打了一个激灵后道:「好、好,我们不回房里,但这儿太冷,先去添件外袍。」

话落,他也不管夜承影在说什么,就是将人稳稳地抱住,动作利落地下了屋顶,然后回她的房、将她放在榻上盖上被子。

萧鸣鸿原本以为自己还得费一番手脚才能让夜承影安份地待在床榻上,却不想,当他低头时,见着的是她早已睡着的容颜。

他点好了安息香,再次确认她已睡熟,就往这处园子的书房去。

萧鸣鸿敲了敲书房的门道:「修姑娘,妳在么?」

「请进。」

萧鸣鸿推门走了进去,修苒还伏案疾书着,他见状也不打扰她,只是站定在她书案前的几步距离。

一小会儿后,修苒将写好的书信装入信封中,以蜡封口再盖上戳印后,站起身看着萧鸣鸿道:「抱歉,让萧大夫久等了,有什么事么?」

「我才是打扰了。」萧鸣鸿微微颔首,「有二事想请修姑娘帮忙。」

「萧大夫请说。」

「一是,方才承影药师似是醉了,想请修姑娘帮她解解酒。」

「醉了?」

萧鸣鸿见修苒一脸不可思议便道:「是,她约莫是心情不好吧,所以并未使用内力……。」

修苒点了点头,「修苒知道了,」她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来人。」

一个暗卫在她话音落下时进门,单膝跪在了修苒的面前。

修苒拿了一沓信给那名暗卫,「将这些信发下去。」

「是。」

待暗卫退下,修苒向萧鸣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

二人走出了书房,修苒带着萧鸣鸿到了小厨房,她熟练地煮着醒酒汤开口道:「萧大夫找修苒帮忙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我想请修姑娘透过江湖的力量在这中土大陆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修苒看着萧鸣鸿笑了笑,「听说主子对你的敌意很深,你确定他会同意我动用江湖的力量帮你?」

萧鸣鸿唇角微扬,「我想找的是一名女子,而且,我想妳可以看出我同承影药师之间并非是他所想的那种关系,如此,我想殿下会帮忙的。」

修苒看着炉子上已冒着泡的锅子,弯身调整了一下火侯淡淡道:「萧大夫认为修苒在主子面前很说得上话?」

「修姑娘火眼金睛,又懂得人情世故,自然是深得人心。」

「嗬嗬,萧大夫的眼力只做一位大夫倒是有些可惜了。」

「那就多谢修姑娘了。」

「你要找的女子生得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么?」

「她的名字叫巩毓灵,至于她生得什么模样嘛……我等会儿画幅她的画像给妳。」

「好。」修苒将灶里的柴火调整好,保持温火的状态,再舀了一些醒酒汤到一个小砂锅之中,「我先去帮承影药师解酒了。」

「麻烦妳了,我等会儿再将画送到书房里。」

在京都这方、昊天道的书房里,昊天道正气得跺脚,而他的跟前正跪了有几人。

「你们这些废物,折了这么多人还抓不到一个小小的女子!

你们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主子,是有人一直在暗中阻扰我们接近,而且那处有太多的平民百姓,我们实在是不方便出手得太明显。」

「阻扰你们的是谁?」

「不清楚。」

「有赫连那边的人吗?」

「看招式并不是,而且,虽然那些人衣着上不太一样,可应该都是同一批人。」

「看招式辨认不出是谁的人马?」

几个下属黑着脸摇了摇头。

一旁一位生得十分斯文并富有书香气息的文人见昊天道气得快要吩咐人将这群下属处理掉,他温声地在昊天道开口之前问道:「在你们看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是军人还是江湖人士?」

「回向大人,由他们身上的气息看来,比较像是暗卫那一类人。」

昊天道瞇了瞇眼睛,「莫非……你们确定保护她的人是暗卫?」

「是,虽然看不出对方的流派,可那身手应该是暗卫一类的,再要不便是江湖上安保那派的。」

「哼,赫连宸不日就要抵达京都了,在那之前,不论你们用什么办法都得将她给我带回来。」

「是。」

向领看了看昊天道的脸色,淡淡地向底下的人道:「下去吧。」

这群下属见向领发话,赶紧在承受更大怒火前退下。

昊天道见那些人离开,忍不住道:「真是一群饭桶。」

他把地上摔碎的茶盏一脚踢了出去,同向领道:「向领,你说保护她的那些人会不会是昊天岭的暗卫?」

「我想这不无可能,虽然还未听说他已经找到郡主的消息……不过……我想他应该是还未找到吧,按说以五殿下的个性,若他找到了郡主,有可能不立即把她带回御王府?

再说,即便是五殿下的暗卫,也总是有疏漏的时候,我们只要找出那疏漏来,便能得到郡主。」

「看你说得倒是容易,昊天岭掌握着天耀的暗卫营,暗中又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听说那些人个个都忠心耿耿,要找那疏漏从何找起?」

「疏漏没有,那就自己制造个不就得了,我这儿有个好消息,您要不要听呢?」

「什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一十七-蹊跷

「眼镜蛇已经联络上了,他们也已经在往京都来的路上,我想不日就会出现在您的跟前了,届时,您与他们谈妥,不就能制造出个什么疏漏来了。」

「是么!哈哈,这真是最近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真希望这眼镜蛇能帮本王为昊天岭他们多制造一些幺蛾子,能让他们自乱阵脚是最好,可这时间上……本王三日内要是再不出发就赶不上北原国主的寿辰了,眼下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的,还是……?」

「可会面若不能安排在城郊那处的庄园,隐密性与安全性上会让人堪虑,尽可能还是让他们到京都这处来比较好吧……。」

「嗯,你说的也是。」

「而且,依据他们中途所发出的讯息来推算,他们应该是这两日就会到了才对,明晨我会再去确认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好。

对了,即墨那处的兵集结得如何了?肃安亲王派人剿我们物资存放地点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回殿下,我们真正放物资的地点他们还未查到,目前只有我们故意放消息让他们去奔波的地方才被查获,当然,那些地方根本就动摇不到我们的根底。

至于兵力的部份,已会合或会师的已开始了加强训练,也拨了忠心的精英在持续做物资集结与收集,所有的准备,预估在北原国主生辰后差不多就到位了十之八九,也就可以……。」

昊天道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嗬嗬,那好。原本,本王还不想代我父皇出席北原国主生辰的,可没想到这却是上天给本王的天时,到时本王只要在北原国主的生辰宴上露个脸,之后立刻潜行到即墨,便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斗志高昂、把握十足地道:「既然这天时、地利都叫咱们占尽,咱们可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时机!

嗬嗬,向领,传令给忠勇,让他务必在北原国主生辰前准备好。这天耀的帝王宝座也是时候该换个人坐坐看了。」

「是。」

「主子,郡主被不知名的人士给掳走了。」

「掳走了?」

「是,不过属下让底下的人依着郡主被掳走的方向在城外搜寻了二个时辰便收队了。」

「嗬,你发现事情有蹊跷是么?」

「是。先前莫邪将郡主推至冰窟时,我方在守着她以防有人去救她时,遇上有二批人马出手要救她,那其中一批人在今日傍晚时分已证实是赫连皇太子的人马,可另一批人马在彼时我要强行带郡主过来的时候却未出现过,直到后来我方与赫连皇太子的人打得正欢时,有一拨人趁机将郡主抢走,再后来又有另一伙人出现攻击那拨人,而后郡主就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消失?

佐文,你是在说笑么,那么一个大活人有可能就突然地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是的,属下怀疑那只是障眼法。」

夏文嫣瞇了瞇眼:「听说天岭已经醒来了?他知道她在义庄里了?」

「就属下从玉燕那处得来的说法,御王确实是已在数日前醒过来了,可他一醒来就诸事缠身,尤其光武帝不晓得为了何事,也不管他身子的情况便急召了他进宫数回,御王在二日前离开京都去外地一事亦不晓得是否与光武帝的传召有无关系。

至于御王是否已得知郡主就住在这京都郭外的义庄里……御王府内并无任何关于郡主的消息,御王晓不晓得,这无从判断起。」

「唔……按天岭的性子,他既知晓她有孕在身,理当会在一知道她人的所在之处便立时派人或者亲自去将她带回王府才对,可那郡主却是一直好好地待在义庄里……如此看来,他底下的人八成是还未找到她……。」

「这……,」佐文垂首道:「属下认为御王手下的人应该没这么蠢钝,再要不,便是他都将找人的心力放在京都之外。」

夏文嫣的眼睛转了转,猝地转了个话头道:「御王离了京都办事是往延安城处理即墨的事吗?」

「属下认为应该不是,按说御王若是往延安城去,应该会是以光武帝御意授权的方式,才方便协助天耀的肃安亲王处理流兵打劫及不正常聚集的事,可我方在那处的探子并未回报御王有在延安城现身或者与肃安亲王有任何接触,所以……。」

「那他离开京都会是做什么呢……?」夏文嫣咬了咬唇,「上回我让你请姑姑过来,怎么都没有回复?姑姑那处的消息是不是很久没有回来了,你去查查现在姑姑究竟在哪里。」

「是。」

「另外,你派人去查查御王的下落。

对了,我们的人足够能布在姑姑建成的四十九处阵位吗?」

「这……恐怕只能有个联络处而已。」

「不管,即刻派人过去那四十九处地点守着,一但有人误闯或破阵,尽可能阻止的同时尽快将消息传回来。」

「是。」佐文蹙眉应了声,却未即刻退下,夏文嫣见状道:「还有事?」

「是的,因为今日与赫连皇太子的人对上,属下顺道派人去确认了赫连皇太子的位置,目前预估赫连皇太子约莫大后日便会抵达京都。

若您要处理掉郡主,还请尽早有个打算。」

「知道了,他一到京都,我会让文渊尽早同他一叙……。」

「佐文大人。」

「有消息了么?进来。」

「是。」一位暗卫推门进来,单膝跪下便道:「禀主子,正如佐文大人所想,我们收队后在义庄外的老地方守着,不久后就见到郡主像个没事人一般,带着孩子们从太湖那个方向回义庄。」

「果然。」

「另外,我们还发现有先前未曾见过的人跟踪在郡主身后,待郡主进了义庄后,与我们同样是暗地布署在义庄的外头。」

「知道是什么人吗?」

「看那身手很像是天耀的军人。」

「军人?」

「这有点奇了怪了……御王自己有人,不太可能会派军人在皇城里尾随一个姑娘家,去探清楚那些是谁的人。」

「是。」

佐文应了声,欲与方才进来的暗位一同退下,可他才转身,便听到夏文嫣道:「佐文。」

「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一十八-收养?

佐文单膝跪在那处好一会儿却未听闻夏文嫣发号施令的声音,他不由得抬眸。

只是一抬眸,入眼的是夏文嫣正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一动不动的神情。

他略微抬高身子往她的手腕上一看,那处有一条青色的细线贴着一般药师切脉时的位置、由她的掌根开始,一直延续到了手肘的内侧。

只是为何自家主子会看着那线如此惊愕?

他再望了一眼,猜测可能是因为掌根那处的线,眼下与其它部份不同。那是好一段长度的线都呈黑色,那黑色之中还透出了鸦青色如缎的光泽。

「主子。」佐文有些忧虑地低唤着,夏文嫣才如梦初醒地看着他。

佐文见自家主子看着自己,便低了头:「还请主子吩咐。」

夏文嫣压下了心中的不安道:「佐文,姑姑她好像出事了,可能是中了毒……你、你将联络姑姑这事摆第一优先。」

「是。」

「还有……。」夏文嫣抚着自己不知为何骤然突出并狂跳的太阳穴道:「本宫突然觉得……那德安郡主怕是不能留了,你尽快将她抓住并囚禁起来,待本宫问过赫连辰,尽快地处置她。

还有还有,去查查本宫的那些送嫁礼的车都到哪儿了,让人催促他们快点儿赶路过来,本宫看这联姻的事不能再拖,得速战速决了。」

「是。」

这夜里,心不平静的还有昊天泽夫妇,他们俩相互依偎在自家宅邸的观星小筑看着附近一盏盏飘上夜空的天灯,心中对于巩毓灵在下午所托之事,他们正等着人回报情形,因此还未有定见。

季筱彤下午在送走了巩毓灵之后,花了一些时间将自己同巩毓灵的说话内容理了理,随后便差了人去凛懔堂本铺找昊天泽,自己将书案上调到一半的香处理好、拾掇拾掇后则直接回了自家宅邸。

她到府没多久,昊天泽也回来了,夫妻二人有默契地进了书斋后才说话。

「相公,朝中的事你都清楚吧?

岭儿现在是打算迎娶那位夏立国的长公主?」

「这……」昊天泽蹙眉想了想才道:「岭儿没提过,我也不甚清楚他的想法,若要说他与那位公主嘛……他前段时间确实同那位公主走得很近。」

「前段时间?」

「额……就是在他原本要大婚前的那段时间……在文嫣公主到访我国一直到他得知灵儿离府之前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可说是过从甚密,这事儿是很多人都有目共睹的。

不过,在灵儿离了府后,他要找她,再加上他师门那处好像有事,便少与那夏文嫣往来了。」

「相公,你有见过那位前御王妃吧,她同那夏文嫣长得真的十分相像么?」

「嗯,真是毫无二致……只是若真要论差别嘛……那小雨骨子里明显是个和善的人,这夏文嫣……像是上古神话里的美女蛇。」

「美女蛇?

你的意思是,她用外貌去迷惑众人,是个不择手段要达到目的的人?」

「是呀,虽然岭儿没与我们说什么,但凛懔堂在夏立的几个分铺也是会有些消息传来的,许多消息都直指夏立皇室出的许多事皆是与这位长公主有极大关系呢。」

「哦?你是说夏立的那几件大事呀……,」季筱彤叹了口气:「我是知道她不简单,但没想到她是那样一个有野心的人……也难怪灵儿她……。

不说她了,今日让你早些回来,是要问你知不知道灵儿有身孕的事。」

「灵儿有了身孕?」昊天泽摇了摇头:「这事岭儿未同我说起过,所以,我并不知情。不过,灵儿失踪之后,岭儿不是封锁城门也没找到人嘛,他们俩的婚仪也取消了,怎么这会儿会有了身孕?」

「你忘了他们行婚仪前,我被岭儿请去皇宫里的事?

那次灵儿被人算计,从而让体内的制**发作了……我想兴许是那次怀上的。」

「唔……妳的意思是,那次她发作时,是岭儿做了她临时的解药?」

「嗯……不然灵儿也不会为了皇室血脉一事而找上门来了。

你也知道她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若她怀的不是岭儿的孩子,她怕将来这与天岭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会对这天耀有所影响,她何须来找我。」

「疑?夫人妳这样说不是很奇怪么?灵儿找到妳这儿来了?」

昊天泽边想边说道:「这阵子岭儿下面的人时不时便会拿灵儿的绣品到凛懔堂来寄卖,昨个儿还说要托妳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不动声色地备些绣品需要用到的物件儿让她的绣品成品能更高档些,好让价格也能更好……。」

昊天泽说到此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了然的神色道:「所以说,岭儿应该是已经找到的她,却是未让她回府。」

「应该是,她今日避人耳目的来找我,是希望我能安排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还希望我们做孩子的养父母。」

「希望咱们做她孩子的养父母?」

「嗯,算算时间,她走的时候大约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吧。

她当时可能是被岭儿伤得一心想走,因此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能不能回的御王府吧。」

「嗯……那妳答应她了?」

「我不敢,虽然我也很想当个便宜娘,可岭儿那个脾气我也是略之一二,况且这事要安排的话,恐怕还是得向岭儿调人吧,他那头的人的能力才真是能保护得了她。」

「这倒是……,而且岭儿既然找到了她,依他那么爱她的形容,怎地没带她回御王府也是个怪事,这其中可能有什么咱们不清楚的考量……。」

「是呀,现在他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都还未搞清楚,贸然就这样下决定也不对,我想,我们是不是先同岭儿问问他对于灵儿、还有子嗣的想法,如若他同意我们收养,这样我们也好安排她在哪处将养,对不?」

昊天泽以指尖点了点季筱彤的鼻尖,宠溺地道:「嗯,夫人想得周到。」

季筱彤轻轻地捉住了昊天泽的手指道:「嗳,对了,我都忘了,灵儿其实不让咱们同岭儿说她来找过我的事耶……你看这会是因为她与岭儿有些心结,还是因为赫连帝国提的和亲有关?

唔……我看可能就是因为她现在不晓得能不能回御王府,又怕被人抓了去,所以才一直隐匿行踪吧。你能同我说说,那赫连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一定要灵儿和亲去赫连呢?」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一十九-实情

「彤彤妳先别急,灵儿既然能平安地到素手浣香找妳,那么就说明她并未被人找到,又或者她身边现在是有人在保护着的。

至于她为何找妳却又不希望岭儿知晓,我想多半是因为她同岭儿间有些小问题还未解决,而她也还未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要往哪里去罢了。

可岭儿毕竟是她腹中孩儿的生父,岭儿也找了她这么久,无论咱们打算如何做,都应该先将她的情况透露给岭儿知道才对,至于岭儿如何想,后续的事如何进行,就有待岭儿告诉我们,甚至就让她们俩人自己去处理吧,那些是咱们无从插手起的。」

昊天泽顿了顿,在茶几上拿起了茶壶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向了季筱彤,自己则拿了另一杯起来喝。

他喝了水,又开口道:「赫连宸指名要灵儿和亲的那檔子事么……其实和亲之事的起头源自上回赫连宸带着嘉柔帝姬来访天耀时所发生的那件糗事……妳还记得吗?他那破事不是在世家以上闹得沸沸扬扬?」

「哦?经你这么一提,我好像有点印象来着,是不是他带来的侍卫在咱们的接风宴上变成了刺客的事?

我记得,那事在事后,让这天耀的世家及各王公贵族间掀起了一股宣示忠诚、拔除不忠心护卫的事儿呢。」

「对,就是那件事。

在那接风宴上救了帝姬的便是灵儿,那赫连宸为了感谢她,当晚在父皇一众的面前送了一支玉簪给她,而且还亲手将那玉簪戴在她发髻上。

当时目睹这事儿的现场一众并未料到赫连宸赠予给灵儿的那只玉簪并非是他口中所说的什么普通簪子。那只玉簪事实上是赫连皇室专门让皇子们定情皇子妃时做为定亲用的信物,也就是说,他在那时就利用了那个机会,强硬地将灵儿给订下了。」

「这、这行为也太霸道了吧!」

「是呀,而且这事还是一直到赫连宸三月前又来访天耀时,由他递上的国书上指明要德安郡主和亲到赫连做他的皇太子侧妃时,父皇及岭儿他们才知晓那只小小玉簪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和亲一事让大臣们议论纷纷,虽然灵儿被父皇亲封为郡主,可她终究只是个平民百姓上封、又没有什么后台的郡主。

大臣们虽然都知道她是岭儿的人,可以世人所见的先后顺序来说,岭儿占不了上风,再加之他们都认为岭儿是个识大体的人,交出一个小小的女子对两国、对整个大局都好,因此,也不管灵儿本人是如何想的,他们的矛头一致,都在逼着岭儿将灵儿给交出来。

甚至是朝堂上一向中立又有威严的苏煜大人这回似是也认为灵儿该要为了二国和平、为百姓谋福利,应该主动出面同意和亲这事,这也是为何岭儿筹办大婚如此低调的原因。

只是,再来灵儿就失踪了,而那些吵着要郡主和亲的奏折在岭儿的要求下让父皇都留中了。」

「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还没呢!赫连宸一天到晚在跟父皇要人。这阵子他不是回去了么,听说还时常遣人送信来问婚期呢。」

季筱彤敛眉想了想道:「灵儿她行事一向低调,按说这赫连宸对她的认识也不多吧,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赫连宸对灵儿如此不罢手……?」

「嗯……我倒是从北方的凛懔堂分铺听来一个传言,不晓得这传言是否与赫连宸务必要得到灵儿有关。」

「哦?什么传言?」

「得灵儿者得天下。」

「阿?」季筱彤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道:「这流言到底是哪里来的呀!是谁在胡说八道呢。」

昊天泽摇了摇头,「不晓得,只知道这消息最早是从北方传开的,也因为这样,我记得当时岭儿带着灵儿从玄冰谷离开时,很多人在追杀她。」

「追杀她?」

昊天泽怜爱地看着季筱彤:「彤彤妳不晓得,这天下之大,有些人得不到便是要将其毁了……其实以咱们来看,承儿或者是岭儿才是这普天之下最有实力得到这天下的人。天下于他们,根本只是囊中物而已,而他们能不能得到天下,也与灵儿无关。

当然,赫连宸要得到灵儿的这想法,相较于这个胡说八道的传言来说,我比较相信他的这个举动更多是在对岭儿的挑衅。」

「怎么说呢?」

「赫连宸自小是得天独厚,要什么有什么,即便是得不到手的,他也会想办法去得到。咱们岭儿是护犊子护得紧的人,多年来在他身边出现的女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他却将灵儿带在身旁,这代表什么?

赫连宸那个人精坐了这么久的皇太子,自然也是拎得清、将局势看得十分明白。只是,他想染指灵儿,岭儿怎可能让他得逞,自然是更加护得紧了,因此赫连宸就换了个策略,从外交的手法来处理,让岭儿难护着她。」

「你们这些人呀真是……,」季筱彤边摇了头边轻叹了口气,「难怪灵儿不敢轻易现身……。可她腹中已有咱们皇家的骨肉,这下子,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和亲的吧!」

「谁知呢?岭儿那时要是快一步将婚讯公开就好了,偏生是被那皇太子先提出了和亲的事。

而且那苏煜大人也不是个轻易能得罪的主……总之就是一句千金难买早知道。」

昊天泽又喝了口水:「夫人,我现在派人去御王府找个人来给咱们说说岭儿及灵儿的情况,妳看可好?」

「嗯,你说找谁来说好呢……?总是要找个能公允说事儿的人。」

「别急,我有个好人选。」

昊天泽口中的好人选是一直到了亥时,才得了空能到了大隐隐于市的「盛王府」。

「抱歉了泽殿下,我这么晚才来打扰。」

「不打紧的,邪儿,大家都那么相熟了,还是我们找的你……倒是你那处没有被耽搁吧。」

「没事的,策殿下同我都将事情分派下去后我才过来的。」

「那好,你同岭儿的交情深,我想,找你问问岭儿同灵儿的事,你应该清楚吧?」

「是,」莫邪略带了点苦涩的笑容道:「您尽管问,莫邪知晓的都能和盘托出。」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二十-冰寒珠

被许多人惦记着的巩毓灵,在带着孩子们回了义庄,看着他们躺好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下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可她洗漱后躺在榻上却是睡不着,她起身披了件外袍,坐到窗下托人特制的长板凳上,瞧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整理着脑中的思绪。

今日发生的事情,明摆着自己的行踪已昭然曝光的事实,虽然目前看起来义庄及孩子们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及牵连,可光是傍晚时遇上的那名男子,自己不愿跟着他去便动手、还有晚上放天灯时周遭的那些小骚动,自己再继续待在这儿,她身边的人迟早都会因为她而受到波及。

尤其万一他们为了逼自己就范,抓义庄里无辜的孩子们做为威胁的话……。

虽说今日的事也让自己清楚知道,暗中确实是有人在保护着自己,可他们究竟会是谁的人马……目前无任何关于他们身份的线索,她也无从判断起。

且,她也无法得知,这些保护自己的人,所受的命令是只有保护她,还是维护她的生活不受干扰。她所能想象得到的是,她身边的这些人万一因为自己而被连累,她肯定是难以忘怀及原谅自己的。

一但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只顾着自己,不顾其它人的死活,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巩毓灵捏了捏眉心。

今儿才与大皇子妃谈过,一切最好在得了她的回复后再决定下一步,只是,这傍晚到现在接连发生的事……自己……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垂眸,眼神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她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小腹,那处有着一个得用自己生命去换的一个小生命。

巩毓灵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肚子,以过往见过的小婴儿去幻想自己的孩子出生时有可能的模样,唇角便在不知不觉中勾了起来。

岭……他虽然与孩子的外公有着血海深仇,可或许,他与孩子间有着那断不开的血脉……又,他其实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应该不会任凭自己的孩子在外飘零而不管不顾的吧……。

自己是不是该稍个信回御王府探一探他的意思……?

就在巩毓灵想到御王府三字的剎那,她的头不知为何、似是如脑门被门死硬夹住了的那般痛了起来。

待疼痛过去,她再回神的时候,却是已想不起方才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只余疼痛后所感受到的累。

她觉得奇怪地揉了揉自己鬓上两侧的太阳穴,正在理自己的情况时,夜里的静默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巩毓灵本能地隐在了黑暗之中,透过细微的窗缝看向窗外,窗外不远的树梢正摇了摇。

她蹙眉再仔细地看着屋外的一举一动,眼下分明没有风,树梢怎地能有如此大的动静?

巩毓灵眨巴了下眼睛,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方才那处树梢已是风平浪静,改换成左边的树梢晃了下。

她定睛去瞧,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两个黑影正在那处的树梢上缠斗着。

巩毓灵的眉头深深地拧着,暗道:看来我得尽快离开义庄才行了。

可在自己尚未离开之前,这屋子……可能也不能再睡在这处了……那……该如何是好?

她看著外邊兒心頭邊打著轉兒。

树梢上的战斗虽然在不一会儿后便已结束,树木又恢复了原先的静止状态,巩毓灵依然不敢大意,她担心一出房门便是中了计,在想了想后,爬进了床榻底下,在那处将就。

她很想就这样撑到白日到来,可她的精神头在她累了一日后,根本撑不了多久,只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约莫一日后,刚从第四个阵出来、有些倦意的昊天岭收到了传信。

「岭儿,怎么了?你不休息一下么?」

「嗯……刚刚收到府里来的传信,现在正在看……对了,这是修苒传来的。」昊天岭将一封厚厚的信递给了昊天承。

「谢了。」昊天承边说边将信开了封,展信一瞧,里头十有六分是在说南方眼镜蛇的消息,有三分是在说承影药师与萧鸣鸿一路上的互动情形,甚至连他们对话的内容,修苒都尽量巨细靡遗地整理出来,剩下的则是关于一些江湖上已处理完、需要昊天承知道的事。

昊天承在看信的时候,起先因眼镜蛇是南方新崛起的势力,因而放了几分心力略略扫过。

接着,对于修苒记载承影药师与萧鸣鸿的互动部份却是边看边觉得心头上窝着一把火,那火愈烧愈旺、愈烧愈大,到最后,似是将他全身都烧给了起来的感觉。

再后头便是修苒条列了已处理、安排好的事情,他是看得无趣得紧。

就在他以为信上大概就是写着这些时,修苒信末的那句话,让他那双深遂的眸子忍不住透出了期待的光芒,嘴巴更是直接笑得合不拢。

没想到呀没想到!那冰寒珠母贝竟选在这个时候吐珠!

真是天助我也!

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哼哼!有了冰寒珠,我一定能将萧鸣鸿给比下去!

冰寒珠母贝是昊天承先前在极南之地闭关时好不容易在东岸靠近极冻海的陆上破了一个深坑,跳进那处的极冻陆下海、找了好久才捕获到那么一颗足够大的母贝。

而后,他为了让自己日后能方便取珠,又得同时保那母贝在他移动换位时不至于干死,他还想方设法地将那母贝从陆下海取出,以最快的速度挪到东岸的极冻海里,然后再派人守着那颗母贝。

至于为何要这么麻烦,其实只是因为承影药师曾经在不经意时,透露出她自己想要一颗冰寒珠。

这夜承影一向是习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凭自己的能力去得到,可她竟会说出很想得到一颗冰寒珠的话来,其背后潜在的意思便是:只凭她自己的功力是不可能弄到一颗冰寒珠的。

因而当昊天承听闻她的这个心愿后,就开始悄悄地找寻冰寒珠的下落。

可这个冰寒珠的下落并不容易打听到。

师门里,虚无飘渺上的「老妖怪」们的手头上是有几颗,却刚好都在使用中。

可就算是没有在用的,总不可能向他们讨了来送给夜承影吧,那只会显得自己的诚意不很足,于是,昊天承只好转而往江湖上找。

可说也奇怪,冰寒珠这稀有真珠的名气在拥有不少百岁以上老前辈的江湖中却是个没什么人知晓的东西。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二十一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二十一-冰寒珠的功用

可说也奇怪,冰寒珠这稀有真珠的名气在拥有不少百岁以上老前辈的江湖中却是个没什么人知晓的东西。

昊天承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江湖上的一位老老前辈手上似是有那么一颗,立刻就亲自前去,想与老老前辈打个商量。

可昊天承到了那处才知晓,老老前辈早已在他深爱的夫人过世的那个晚上,将他自己仅有的那颗冰寒珠放进了他深爱的夫人口中,以保她那已失了生命的身子永远不腐。

这下子,昊天承也只能放弃,总不能为了要讨好心爱的人,就硬生生地从人家亡妻的口中将珠子给取出来,且,这事如被夜承影知道送给她的冰寒珠是这样来的,恐怕自己就会先被她狠狠地胖揍一顿之后,再被她押着去道歉。

所以,在折腾了一阵子,依然没有冰寒珠的下落,昊天承便决定直接去查查这冰寒珠的由来,自己好想办法得那么一颗来送人。

昊天承在师门里找不到纪录冰寒珠的典籍,只好仗着自身是皇室成员,具有随意出入天耀及雪国皇室书库的身份,又找了两国秘府的秘书监、雪国的博古通协助,翻阅了许多古老的典籍,才确认了产出冰寒珠的冰寒珠母贝生长的地方。

当然,他也因为翻阅了那些典籍,知晓了这冰寒珠对药师们来说,原来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梦幻般的存在。

冰寒珠除了同普通的珍珠一般有什么清泄肝火、治心悸失眠等等药效之外,它还存在着许多神奇的功效。

例如,若是将冰寒珠磨成了真珠粉,只需要使用极少的分量抹在身上便能保十六年的青春容颜。又或者严重刀伤出血不止,撒上这种真珠粉可以立即止血。如伤口皮损肉烂严重到甚至是见骨难以生肌者,治疗时不需如一般要来个什么刮除腐肉,只需直接用上这粉,便能神奇地肉白骨、生新肌。

最重要的是,这冰寒珠可媲美是一颗活动的玄冰。

如若患者伤重,无法及时送至玄冰谷救命的时候,药师只要将手中的冰寒珠放入患者的口中含着,患者便能在弹指间进入似是躺在玄冰上的状态,如此便能增加抢救或者是救治的机会。

可这冰寒珠并非是常见的东西。

孕育出這冰寒珠的冰寒珠母贝只自然生长于极南之地的陆下海之外,而且牠一百六十年只吐珠一回。

若是在牠自行吐珠之前强行剖开珠母贝取珠,取出来的冰寒珠别说是什么移动玄冰了,它不仅是连一般珍珠有的药效也失去了之余,甚至可說是直接变成了一味毒药。

到那时,如按一般的用法用在伤口上,还会加剧伤口的恶化。若是想用来止血,只怕会直接大出血。

如此卓越且罕见的宝贝,对于一般只有百岁寿命的人来说,可能穷其一生都没有机会看上一眼,当然,知道这东西的人亦少,能得到它的人就更少了。

可既然夜承影想要,那昊天承自然是想办法得到,好讨美人儿欢心了。

待昊天承看完了信,昊天岭也正好提笔写完了回信。昊天承心情愉悦,转头见昊天岭有些蹙眉,便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瞧信上的内容。

那信上写着:

通知镇定在郡主至药铺时以传言吸引郡主的注意并借机解开隐蔽郡主记忆的暗示,传言以十一月二十五日处决小武小香为由头,做为郡主的归期,至那日前,务必密切注意跟随饵食的人,以期一网打尽。

关于郡主请准大皇子妃安胎一事,请大皇子妃准备别苑并回复郡主,至于人手无须再备,届时整队随郡主一同移动,至别苑后一样以石卫为头。如郡主选择别苑,本王会择日至别苑接回郡主。

廉贞道姑如进本王师门,可撤回暗中监视者,监视各地阵地者不撤。

派三十名真气暗卫南下至眼镜蛇势力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告诉宋承允,昊天道喜欢玩就让他多高兴一会儿,兵力暂时压着,待他动总攻前一举攻破便能逼他意气用事。

赫连宸抵达天耀……。

昊天承一眼望去,只是看到第一张信纸的部份内容便抓了抓头,他不由得叹道:「岭儿,你要忙的事还真是多……。」

「还好,这些都是已经再三过滤过了的,三哥你还没听朝中那些老臣的唠叨,那些个才真是把人给绕晕了还不负责的呢。」

「阿……看来修苒跟着我还真是委曲了。」

「呵呵,三哥,你终于知道修苒有多辛苦了呀。」昊天岭将信折好收进信封后以封蜡封口上戳,「三哥,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等会儿咱们就出发去这回的最后一个阵地吧。」

「好、好、好,知道你想弟妹了,咱们吃饱就出发。」

在俩兄弟说话的时候,昊天岭封好了信,抬眸正好瞥见了昊天承手上抓着的一沓信纸并那装信纸的信封。

他原本其实并不关心那里头写了什么,可正巧他看见信封里露了一张纸的一个小角,那小角上有着一个「灵」字的影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他便好奇地问道:「三哥,你的信都看完了么?」

「看完了。」昊天承应了声,还顺手将那一沓信纸给展开道:「是修苒写来的,里头讲了些南方眼镜蛇的事……。」

昊天岭有趣地瞧了一眼昊天承,昊天承收到那眼神时不自主地咳了声,又道:「当然还有提到夜承影跟萧鸣鸿了。」

「嗯……我看信封里好像还有东西。」

「真的?」

昊天承听闻了昊天岭的话,将信封给撑开来,果然里头还有一张纸。

他将那纸从信封里拿了出来,并展开,发现那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画像里头夹了一小张纸片写着:萧大夫欲动用江湖力量找画像中的这名女子,女子为他的青梅竹马,名唤巩毓灵,请主子裁决。

昊天岭在昊天承展开那画像时靠了过来,甫接近就见到了画像上那闭上眼都难以忘怀的倩影。

昊天承一头雾水地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岭儿,你不是说萧鸣鸿是从异世来的嘛,那怎会在咱们这儿认识一个什么青梅竹马的女子?」

「巩毓灵、巩毓灵……巩毓灵?」他喃喃着。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百二十二-乘船往南

霍地,昊天承似是想通了什么,抬眸看向昊天岭道:「岭儿,你先前在寻的灵儿……该不会就是萧鸣鸿要找的巩毓灵吧?」

「嗯。」

昊天承被昊天岭直接的承认给惊了一惊,「所以他们俩打小就认识?」

「嗯……应该是。」

「应该是?」昊天承疑惑地看向了昊天岭。

「先前同鸣鸿聊过几句,从他的言谈里听起来,他同灵儿是自幼时就经常往来,彼此十分熟捻,长大后还一道出过任务。」昊天岭说到了此闭了闭眼,才看着昊天承续道:「我想,他们之间相互的信任程度……很深。」

「唔……,」昊天承想了一小会儿后道:「他们是青梅竹马,打小一块儿长大?可你对灵儿……灵儿不是你的王妃么……那萧鸣鸿对灵儿的态度是……?」

昊天岭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远方,淡淡地道:「在灵儿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至交巩致彦诈死之后,萧家派了萧鸣鸿在保护她……这或许能说明萧家对于灵儿之于鸣鸿的态度吧。

鸣鸿说他认为灵儿彼时在他们那处消失之后应该也是来到这里,所以他到这儿略微搞清楚状况后,便一直攒钱想做为盘缠,好方便他在这中土大陆上能边旅行、边行医,也边找她。

虽然他们到现在还未来得及见上一面,我不曾见过他们相处的样子,不过……鸣鸿到了这处之后,会担心她的安危想要找到她……我想,他对她应该是有几分特殊的情谊吧。」

「可灵儿现在爱的是你。若不是这样,她不会在听元谷药师说自己有了一个麻烦的身孕时,第一个想法是保住孩子。

而且,或许别人不晓得或者不明白,可我却是知道你明里暗里为她做了多少事,只为了给她个平稳安定的生活。

甚至是如果她想要,你就能随时把自己的那颗真心捧在手心、毫无条件地奉献给她,如若……恐怕你对她是不可能说割舍就割舍的吧。」

昊天承的话说到这儿,昊天岭的眉心因他的所言中的而蹙得很紧、很深。

巩毓灵是爱着自己的么……说实话,他并不晓得现在的她爱自己有几分。

从前他同致彦相交的时候,他从未出现在巩毓灵的面前过,当时也未听闻致彦有说起过她有什么心上人的事,因此,他并不清楚她在失去记忆之前,她的那颗心是否已经被人给占据着。

而他亲自去认识的她、与她之间的相处都是在她失了记忆之后,在那些他们之间所发生的点点滴滴以及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许多都足能显现她对自己的爱及重视已远远地超过了她自己的命。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相信,他与她之间的爱,即便是在她恢复记忆之后,都还能如往昔那般不变,并且还能再持续地加深下去。

可她在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想方设法地离开王府、离开自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如不是他想到了灯下黑的可能,猜测到她可能已恢复了记忆,也许到现在,他还满天下地在找她。

而他们在她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真正相见的那晚,他亲耳听见她痛苦的梦呓声,后来她还亲口向自己说到「若无父仇横亘」几字……。

这些在在都显示着她误会着自己的那些事不纯粹只有夏文嫣的部份,如今的她,还因为那些误会,连在梦境里都还在折磨着自己。。

这会儿,又冒出了个两小无猜的萧鸣鸿,这让一向对任何事常有十足把握的自己也不禁担心起巩毓灵是否在失忆前与萧鸣鸿根本就是一对,如果是那样……他真不知道巩毓灵之后会怎么做。

又,他在她失忆期间对她的种种所做所为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卑鄙的行为呢?

「岭儿?你怎么了?你这是在担心萧鸣鸿会把灵儿给抢走么?」

「我……其实我原本是要让鸣鸿闭关出来就去保护她的……可他还没到可以出关的时候,就已经被师兄给带走了……。」

昊天承闻言一只手向前,探了昊天岭的额头道:「岭儿,你病了?

你怎么会想让萧鸣鸿去保护灵儿?他可是对你的媳妇儿……。」

昊天岭轻轻地将昊天承的手拨开,淡淡地道:「三哥,你晓得的,我身上有那个隐忧。如若真到了我无法保护她的那天,而那时鸣鸿的资质业已开发到了一定的程度,以鸣鸿与她的交情又或是鸣鸿对她的心,他一定会护住灵儿的……。」

「岭儿你……。」昊天承轻轻地拍了拍昊天岭的肩膀道:「找人的事我会告诉修苒甭做了,只是,夜承影那家伙一出门就会到处乱跑,也不晓得这回能不能顺利地将琮瓍的镇国巫女给带回来……这趟远门她既然指定萧鸣鸿陪她,那就等他回来再告诉他灵儿的事吧,不然,我怕他才出去就分了心,闹出个什么危险时刻晃神的事可就不好了。」

昊天岭蹙眉看向昊天承,一时间心里头没有主意。

在昊天承与昊天岭俩兄弟说到到底要不要直接将巩毓灵就在京都一事给萧鸣鸿知道的当口儿,萧鸣鸿、夜承影及修苒正坐在船上惬意地吹着海风。

「没想到咱们这回南下居然会乘船。」

「药师,您有所不知,眼下这时节在靠近岸边的位置刚好会有一股洋流可一日三千里地往南方去,因此从这儿顺着洋流会比骑马还快上数倍。」

「哦?」

「是的,只是到了赤道那处,我们的船会转进赤道中转运河,经过运河再转入东面海那处、改而利用在南方巡回的洋流再继续往南。」修苒说着,手指一边在空中打着旋儿示意洋流的方向。

「妳方才说到赤道中转运河么?」

「是。」

「唔……我记得上回我经过那处的时候还未有什么运河开通呢,没想到现在这中土大陆东西两面的海都已经是能在赤道那处通畅了呀……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您很久未南下了?」

「嗯……上回去的时候还是十数年前为了到南方那内陆沙漠的中心去采沙花子……对了,这回既然都要去到那沙漠的附近了,可以的话,可一定要记得顺道去采那个好东西。」

「沙花子?那是什么?」

「萧兄,沙花子就是沙花的种子,在这中土大陆上是一种罕见的药材。

噢,对了,这沙花子还分有热沙花子与寒沙花子两种,用药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弄错唷,弄错很可能会出人命的呢。」

「哦?怎么说呢?」

「这热沙花子呀,因为生长在极热的沙漠之中,适应极端的气候,对于寒热的抗性都很好,所以可以拿来治疗因为宫寒难以有孕的妇人或是协助中了极寒阴毒招式的患者抵抗那阴寒冷气入侵骨髓,也可以治疗患上热顽疾的病人,是用途十分广泛也十分好用的一种药材。

至于寒沙花子是生长在极寒地的沙漠之中,那处不是冷就是风,所以可以助人抗寒之外,还可以治疗风湿、风寒类的疾病。

我先前都待在北方的多,寒沙花子我有很多,可热沙花子……唔……,」承影药师扳着手指算了算,「我手头差不多都用罄了。

好吧!既然这会儿去往南方,离那沙漠不远……看来,这是天意呀!天意让我非得要顺道去那处好好地采上一采才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二十三-演示

修苒见夜承影一脸兴趣浓厚的形容,并不好打断她,可眼镜蛇的窝偏生就离那沙漠中心不远,他们很可能还未能靠近多少便会被发现,因此她忙道:「药师,修苒不好扰了您的兴头,不过,修苒还是希望您能在眼镜蛇窝被摘除了之后再去采撷。」

夜承影觑了修苒一眼,嘴角勾了起来、双手像是在拍灰尘似地拍了拍,一脸挑衅又带着如狐狸般地狡黠说道:「那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喔。」

萧鸣鸿瞧了瞧修苒那正抽搐着的唇角,再看了眼夜承影。

他自己并不怕蛇。而且,眼镜蛇窝通常一次不过就十多条或者二十条蛇而已。

虽然不明白修苒为何会希望承影药师待到蛇窝被铲除后再去采沙花子,可既然她都发话了,肯定是有其原因的,那么,自己还是得要重视这消息才行。毕竟,以她主子的性子,绝不会希望承影药师有个什么意外。

当萧鸣鸿还在想如何劝说夜承影就按修苒的安排,可不想夜承影已经开口道:「萧兄,有听见么?到时候可是要陪我去的呀。」

「有,我耳聪目明着呢,都听见了,会陪妳去的。」

「嗬嗬,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修苒知道夜承影心意已决,只是不晓得药师会选在何时前往。她精致的柳眉依然蹙着,也未再说些什么。

她想,这事儿药师既然已定下,大不了就写信多搬些人来助阵便行,相信自家主子也是会这样安排的。

北方冬季的海象其实经常不佳,由北方吹往南方的强风会致使海面上的风浪变得很大,船行在海面上会因为海浪被风吹起的高低落差而忽高忽低。

风浪愈大,高低落差便愈大,船就似是被高高地抛到空中再落下让低伏的海水给承接,所以一般人在冬季是能不出海就不出海。

可自从昊天承带人发现了只要将船行驶在了洋流上,不论季节皆是又快又平稳的事实,为了方便管理整个中土大陆的江湖之事、缩短南北门派之间交流的路程,他便训练了一批人,开通了几个港口,定时会发船往南或往北,便利了许多江湖人士。

不过,想要得到这便利还需要有能力才行,船在出港之后、搭上洋流这顺风之前都得要忍受那些冬季的风浪,又,这一路最危险的时刻,通常是在接近洋流与进出洋流的时候。

当船接近洋流时,这处会因一般海水的温度与洋流海水有剧烈温差的缘故,海水会产生许多大小漩涡、乱流,天候也会跟着产生由晴转阴的变化。

阴雨天候加上强阵风又是在海面上吹起了大浪配合着那些漩窝乱流让船特别地颠簸,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船在彼时是遇上了巨大的海漩涡即将会被卷进海底,又或是功力不好的人,很可能在这颠簸之中被抛出船外,从此失了踪迹。

而船在进出洋流时,会因洋流的速度与一般海水流速的落差,让人有船似乎快被海水给拉扯或挤压得破碎的感觉。

不论如何,懂得门道的人在船一离岸就赶紧进了船舱,睡觉也好、把自己与船牢牢地绑住也罢,就是没有人会待在甲板上。

可夜承影偏生就是要与别人不同,眼见船将驶入前方的暴风雨之中,她这会儿是自得其乐地坐在船头,拉着萧鸣鸿看着四周愈来愈大的风浪,还边唱着歌儿。

眼见着四周风浪比船还高,绝大多数的海水都开始打进了甲板上,修苒不得不开口道:「药师,萧大夫,妳们二位要不要进船舱休息一会儿?」

「不去,我要待在这儿。」

「可是……。」

夜承影打断她道:「无妨。」

「夜兄,看前方是狂风暴雨,修姑娘也是怕妳一身衣裳被与暴雨、被大浪给湿了……。」

夜承影扭头看向萧鸣鸿,勾了勾唇道:「萧兄,你注意看着。」

萧鸣鸿不知道夜承影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他正想开口问,就见夜承影向修苒道:「修苒,我做完一遍,妳再做一遍,妳功力好,应该能比我做得更明显才是。」

「是。」修苒约略是明白了夜承影的意思,便直接应承道。

就在修苒的话音方落,正好一道大浪从夜承影的身后打了上来,那浪头的形势来得凶猛,颇有含着势如破竹的气魄,萧鸣鸿瞇起了眼,预测那浪的落点差不多会打在三人所在的位置。

萧鸣鸿自内力提升后,像洗完头发立即蒸干、落水后在上岸时将身上的衣袍烘干的这等小事已是能如呼吸自如般地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因而这会儿浪打上来会让他们三人湿得像落汤鸡于他来说是事小,他担心的是夜承影与修苒很可能会被浪的力道给卷下海去。

他急切地站起来,想扑过去将她们往后拉,可说时迟那时快,被浪高高举起的浪头却是在一瞬之间彷佛被利刃给切断,然后空中似是出现了个看不见的溜滑梯,那浪头顺着溜滑梯的势,滑往自己的身后,再回了海中。

萧鸣鸿对于眼前发生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议,可夜承影勾唇看着他,再将眼色往修苒的身上递,更神奇的一幕便在萧鸣鸿的眼前出现。

彼时一道更高的浪卷了过来,那浪头在甲板以上的部份不止是被切齐,被切下的浪头被卷成了一颗大圆水珠、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才落入了船另一边的海中。

紧接着,船因进入了暴风雨的地界,空中的暴雨十分突然地袭来,萧鸣鸿被淋了一身的雨水、还被暴雨打得有些疼。

可这些并未吸引他的注意,他此时正好奇地看着倾盆大雨落在夜承影及修苒的头上。

那雨水在她俩头顶上空约半个头高的位置似是遇上了一道屏障,而后才顺势流下,落在甲板之上。

从雨幕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她们俩的身上就像各自覆上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盅罩,那罩从她们头顶上约半个头的高度一直罩到了她们的脚旁,因而她们脚旁到罩子边缘的甲板上是一滴水也没有。

夜承影向修苒勾了勾手指,修苒听话地往她那处移,萧鸣鸿亲眼见到那二个罩子靠近之后,逐渐地融为一体,最后只剩下一个能同时罩住她们二人的玻璃盅。

萧鸣鸿啧啧称奇,他见夜承影同修苒说了句话,二人就一块儿往船舱方向移动,便也跟着进了船舱。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二十四-真气

「萧兄,你方才可有看清楚?」

「嗯,」萧鸣鸿点了点头,略想了想便道:「那就是你们说的什么真气的应用么?」

「是的,萧大夫也来杯热茶吧。」修苒拿了杯热茶递给了萧鸣鸿。

「谢谢。」萧鸣鸿接过了茶盏喝茶,夜承影就开口问道:「萧兄,岭儿的那个暗卫长……冥殇是怎么教你真气的部份的?」

「唔……。」萧鸣鸿蹙眉想着,他好像没听见过冥殇讲到学练真气是如何开始的。

「他没教你?你闭关的时候都在学些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每日必须在晨练之前的半个时辰内起身,他让我利用那个时间坐禅至少二刻钟,晨练后他会交给我那日的功课,唔……那些通常都是与内力运行有关。

另外他也会同我说明一些内力的使用方式,也开始教我一些招式……。」

「嗯?然后呢?」夜承影翻了个白眼道:「他有教过你凝神动物吗?」

「拧绳动物?什么动物?妳是要绑鸡还是鸭?」

夜承影这回是翻了个快到天边儿去的白眼,伸手将一串琥珀色的珠串从手腕上退了下来,萧鸣鸿见她直接从中拿出了一颗圆珠,可其它的珠子竟没有因珠串上忽然少了一颗珠子而散落开来,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嘿!回神啦!」承影药师的手拿着珠子在萧鸣鸿的眼前晃了一晃,拉回他的神识,「来,你试着将这颗珠子往上移动。」

「这……夜兄,我可不是个什么超能力者,妳这样太强人所难了吧。」

「超能力者?那是什么?」

「额……就是。」萧鸣鸿就是了老半晌,实在是不晓得该如何说明。就今儿他所见的,不就像是超能力了么,可这夜兄的意思是,自己也有这种能力?

萧鸣鸿抓了抓头。

夜承影见他那番模样,直接道:「成了,别纠结在那什么超能力者上头,你先来试试看。」

「得,怎么做?」

「就是把我手中的这珠子移到半空中呀。

你瞧,就像这样。」夜承影说着,珠子便从她的手心缓缓地飘在了半空之中。

「来,换你了。直接将珠子往左或往右挪好了。」

「噢,我试试。」

萧鸣鸿目不转睛地瞪着空中的那颗珠子,脑中想着:往左移、往左移……。

他目光一瞬不瞬、全神灌注地注视着那珠子,可直到他盯得是眼睛发酸,那珠子还是在原处不动。

承影药师偏着头看了看珠子,又瞧了瞧萧鸣鸿,开口道:「修苒,妳以前初学真气应用时,有遇过这种情形么?」

修苒想了想,回道:「不曾遇过呢。」

「可……我不可能看错的呀。」

夜承影上前抓了萧鸣鸿的手,闭目了一小会儿,再按了按萧鸣鸿的头后道:「没错呀,你资质不错呢,怎不行?

噢,对了,你现在的内力练得不错嘛,跑得很顺之外,还一直在加乘着呢。」

「嗯……。」萧鸣鸿没什么工夫回答,他还在努力地使用心里的「碎碎念之力」让那颗珠子动。

啪——地一声,萧鸣鸿冷不防地被夜承影在头上给巴了一下,他抚着疼痛的头,有些疑惑亦有些委曲地看着夜承影道:「我做错什么了?让妳这样打我?」

「哈、哈哈,抱歉抱歉,」承影药师打了哈哈,倏地话锋一转道:「萧兄,你该不会是一直盯着那颗珠子,想着它动吧?」

萧鸣鸿蹙眉:「难道不是么?」

「哈,那我方才那不小心的一掌还真是打对了!」

「什么?」

「嗳,对不起呀,你别生气,我方才其实不是故意打你的,是我一时想起一种可能,结果忘了你就在我身旁,动作太大就打到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

妳是说什么可能呢?」

「我在想你这么聪明,又有这资质,按说应该第一次移动个小珠子是不会失败的,却不想你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误会?」

「我问你唷,普通的时候,」夜承影说话间,珠子在空中飘了过来,她指着珠子道:「若我让你将这颗珠子从这儿挪到这儿,你要如何做?」

「嗯……像这样?」萧鸣鸿以手指捏着珠子,移到了夜承影所说的位置。

「对的,当我们移动珠子的时候,动的并非是珠子本身,珠子是被某种力量所移动的。

那你也知道,真气的应用是以意识凝聚力的方式来做,既然是以意识凝聚力量,那当你想让那颗珠子移动的时候,你该如何做呢?」

「原来是这样呀,我懂了。」

承影药师点了点头,将珠子停在了半空之中。

萧鸣鸿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看着那珠子没多久,珠子果然就在空中往左方移动了。

夜承影兴冲冲地拍了拍萧鸣鸿的肩道:「很好、很好!你的资质果然很高。」

萧鸣鸿眨巴了下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有吗?」

正当他回应着夜承影的话时,那珠子很不给面子地喀啦一声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弹了二下后滚到了一旁,修苒走了过去,从地上轻轻地捻起了那颗珠子。

「是呀,第一次练习移动小东西就能位移这么远的距离很是厉害的呢!对吧,修苒?」

修苒微笑道:「是的,接下来萧大夫只要再多练习,很快便能将真气运用自如。」

承影药师从修苒的手中接过了她方才帮忙捡的珠子,然后看似随意地在珠串中选了处,将手头上的那珠子从选好的二颗珠子中间轻轻地「挤」进去,原本被拿出的那颗珠子就这样回到了珠串里,一点儿也看不出先前那珠串曾少过一颗珠子。

「夜兄,妳这串珠怎如此特别,是具有磁性的琥珀?」

夜承影笑了笑,边将珠串戴回手腕上道:「这个呀,这个哪是什么育沛,这是蛊囊。」

「蛊囊?那是什么?」

承影药师有些神秘地靠近萧鸣鸿的耳畔道:「育沛里的虫是死的,可这蛊囊里头的虫却是活着的,而且,那些还不是一般的虫,是活、着、的、蛊、虫。」

「蛊虫?」

「嗯。」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二十五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二十五-真气运用小学堂

萧鸣鸿的上身略略往后退了些表达了惊讶之后,才又往前指着珠串问道:「妳就这样戴着?」

「放心,这蛊虫是休眠着的,而且你身上多多少少蹭到了我身上的味儿,再如何牠们也不会对你怎样的。」承影药师骄傲地说。

「噢。」萧鸣鸿颔了颔首,又问道:「那珠串不都用绳串成一串的么,妳是如何让这珠串中的珠子可以随意地拿出来的?」

「呵呵,这个不难。

这珠串并非是用一般的绳串起来的,所以这珠串中的任一颗珠子都可以随意地拿进拿出也不会让整串珠子四散。」

「哦?该不会……这珠串是妳用真气给串的吧?」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透!

没错,这珠串是我用真气串的。

你可以瞧瞧,这珠串上头的珠子可是每一颗都没有穿绳洞呢。

因为是用真气将每颗珠子给连结起来的,当然也就看不见线了……其实真气线还是可以被看见的啦,要让它现形,很简单,只要利用粉或沙子之类的东西撒在疑似有真气的地方,便能看出那真气的样子来。」

「嗯……原来是这样,所以方才妳才会在雨中演示给我瞧。」

夜承影点了点头道:「是呀。」

「不过,妳用真气就这样将珠子给串成了一串,那珠串会不会因为时间久了、或者妳忘了这事就散开了呢?」

「基本上,那些真气线因为是以我的意识所凝聚出来的,它通常会是一直维持着的,除非有外力能在真气线连接的地方切断那道真气,再要不便是因为我死了……我死了之后,自然就无人再随时去用真气修补真气线磨损断裂之处,久而久之那线断了,珠子当然就会散开。」

「唔……,」萧鸣鸿想了一小会儿后道:「所以说那些真气被凝聚出来之后,有损伤的时候是有可能被修复加固的?」

「对。」

「然后也可以依情况变换它的样子,就像妳方才与修姑娘的玻璃盅那样合在一起?」

「对,你开窍得很快。」

「唔……那使用真气攻击别人的时候,对方是不是无法知道呢?」

「这要看是如何攻击的,假设使用真气箭的方式,箭矢在射出、快速地射向目标的时候当然会如同真的箭矢移动时发出破空的声响,对方如果能察觉到,甚至也可能可以在看不见的状况下判断出你所发射的真气箭数量。

另外,真气与真气对撞的时候会形成光茫,若对方开启防御障壁抵挡,那些真气攻击撞上防御障壁时的光芒有时也能照映出其它还未撞上防御障壁的攻击,在那时,双方的攻击大抵上都是能被现场所有的人给看见的。」

「那若是我被人以真气攻击的时候,我先把对方做掉的话,可以避免那些还未攻击到我的真气撤掉攻击么?」

「这个嘛……这就难说了……除非你能一击中的地让对方意识涣散掉,不然还是别掉以轻心的好。」

「嗯,明白。」

「总之,在船上还要几日时间,这段时间我会教你一些真气的基本应用,不过,真气的应用最初始的那步还是坐禅定心,在攻击时能不能突破对方的防守或是被攻击时能防守得住都还得自己要先有坚定强势的意念才行,嗯……我想,从明日起,坐禅这项功课的时间就先加一倍吧。」

昊天岭的回信在他发信后的翌日傍晚就已送回了在天耀京都的瑾王府。那些内容在昊天策、冥殇、龙岩、莫邪等人知晓后便开始将信上所须执行的条目逐步地分派下去,因而昊天泽夫妇在深夜的时候也接到了昊天岭的意思。

「相公,岭儿的意思既然是那样,那咱们要安排灵儿住哪儿好?」

「妳说桃花临溪附近的那处庄园如何?」

「你是说桃花源呀……。」季筱彤想了想道:「那处院落的景致不错,开春就能见桃花开满桃花临溪的两岸,地势上也是方便做安全上的布置,就那处吧,我明个儿就让人去那处拾掇拾掇。」

「嗯。不过回信的部份,妳先别回给灵儿。」

「为什么?」

「明个儿,我会带着桃花源的布置图过去四弟那儿,好让他们安排布防的事。待那些都安排好了,妳再回复给灵儿吧。」

「好,我知道了。」

在三得药铺那处,几个小队的头儿也正在聚集讨论着。

「郡主是何时会再到药铺来?义庄最近有小孩子生病么?」

「那些个小萝卜头是没什么人病了,不过算了算,郡主的药应该差不多该要再来抓了。唔,我想想阿……。」小二十三扳了扳手指头,「最迟后日会来一趟。」

「好。

小六,现在就去安排几个郡主面生的人,明日一早就铺里来,待郡主在等药包的时候我要安排他们传递一些事情给郡主知晓。」

「知道了。」

「对了,上回被郡主给甩了尾巴的事,你们说,该如何解决呀?」

「没想到郡主能在咱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真的是……丢人吶。」

「你们也晓得丢人,有查出郡主是从何处遁走的?」

「有的,今日清晨的时候,咱几个兄弟趁着天色昏暗,将义庄出去之后到城门的那段路,试了几个方式,最后发现郡主除了利用一些连续的转角、墙面避开了咱们的视线之外,郡主还走了一些孩子们才会去爬的狗洞,穿过一些大杂院的院子到的城门。」

「嗯,可那些路线郡主下回未必会再走,你们觉得下次郡主要是再想甩掉我们,该怎么做?」

「还是下次派灰白出去?灰白那么聪明,闻过郡主的味儿肯定能记得,而且,灰白能走一些咱们都不晓得的路……。」

「这倒是个方法,可灰白一出现,郡主或许会怀疑我们……。」

「我想这问题可能不会是个问题,只要郡主解除了记忆屏蔽,便能知道是主子派的咱们保护着她,她应该就不会再甩掉咱们了。」

「那万一她知晓了主子的意思之后坚持不让咱们保护而甩掉咱们呢?」

「唔……。」

「对了,那日郡主到底是背着咱们去了哪儿?」

「她其实是去了趟素手浣香。」

「素手浣香?石队,你确定么?」

「嗯,她是去寻求庇护的。」

「庇护?是找盛王妃庇护么?为什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二十六

「咳咳咳!」石卫忍不住地咳了咳。

说真的,自己现在手底下带的这几个小队,大多数的人原本都是常年在外地出任务的暗卫,这回因自家郡主不好好地待在御王府、跑出门到处流浪的缘故,才被自家主子给召回来在义庄附近保护着她。

会将这些人召回来的原因之一,是这些人在御王府一众暗卫里头都算是佼佼者,要保护郡主应该不是件什么难事,而他们常年在外亦是磨练了一身的应变能力,那应变能力在某些时刻,会远比功力还重要那么几分。

原因之二,则是因为这些人于郡主来说,都是生面孔,自家主子希望在郡主的归期订定之前就先依着她,让她在外头做自己想做的事,却又不希望她知道有人保护她,以避免加深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可也因为这些人常年在外地,他们与自己相比起来,想当然尔是也较不清楚王府里的事情。

虽然总是会有些传言在暗卫之间流传,不论是歌功颂德又或是难以理解一些府內事情的,可那些再如何终究是比不上自己这个经常在王府里待着的人。

尤其,最初还是自己在自家主子的命令之下护送周夫人到金阁寺去为郡主上的基础礼仪教化……只是没想到一转眼,那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就跃升成为了准王妃了。

只可惜……主子要处理那夏立的文嫣公主,与郡主间产生了不小的误会,而那些误会还未澄清解开,郡主就自己离了王府……。

「嗳,石队,你怎么不说话了?」

石卫收回了思绪,目光在眼前的一众身上梭巡过一遍,严肃地道:「主子们的事情没什么好嚼舌根的,事实就是郡主去找了盛王妃寻求庇护,而主子也应了那件事了。

现在,对应的命令已经下来,大伙儿得要做好准备才行。」

「是。」一众齐齐应声,目光灼灼地看着石卫。

「主子的意思是做好两手准备,好接郡主回府。

首先,郡主的归期定在十一月二十五日,由头便是府内小武小香行事不利被发令在十一月二十五那日行刑。

主子订的时间,距今所剩没有几日,因此在那日之前,我们得让郡主被屏蔽的记忆回复才行。

那些迷惑他人的文书,府内已经在处理了,应该是明早便能出现在城门处。我们这处……我想就利用郡主到药铺抓药的时机,在她来药铺的时候,将消息并明朗香给郡主。

待郡主归期到的那日,若郡主届时因故未想起主子对她所说的事,又或者她不愿意去菜市口与主子会合的话,咱们就是一块儿同郡主移到盛王殿下所安排的居所去。」

「是。」

石卫转向镇定道:「镇定,关于义庄外那几批对郡主一直虎视耽耽的人马,你查出来了吗?」

「是,现在除了先前确定的文嫣公主、赫连皇太子之外,在天灯节放天灯那晚,混在人群里意图将郡主带走的那些人经确认是咱天耀贤王底下的人。

另外,这两日发现附近又出现了另一批乔装成天耀人的北原人。」

「贤王也掺了一脚?」

「是的,虽然那晚人群中混了些江湖杀手,可我们追踪到了那些人最后都进了贤王在城外的别庄。」

石卫凝眉略想了想道:「现在与贤王有关的情势复杂,你再核实过,以免误会了贤王。」

「是。」

「那北原人是怎么回事?」

「这回的北原人与上次忽然在义庄附近徘徊的北原人不似是同一批人。」

「确认?上回的那些人还未查出与之接头人就失了踪影,这次的呢?」

「回石队,他们一样未与谁有接头,但这些人与上回的那些人略有些不同,这批人很明显是在等什么人的联系……我已派人监视着他们。」

「嗯,有消息随时上报给我知道,若结果还是像上回那样,就直接给我回暗卫营训练三月。」

「是。」

翌晨,昊天泽带着桃花源的格局去找昊天策,并在昊天策那处得知了昊天岭的一些计划,便直接让季筱彤通知巩毓灵去往别庄的事情。

季筱彤派了人以送香的由头在正午时分回复了巩毓灵在十一月二十五日的午时正到西城门外的一个小客栈,她会安排一辆马车送她到别庄去。

也因此,巩毓灵在午后,趁着孩子们午睡的时间走了一趟三得药铺。

她才踏进药铺便听闻左边等药的三个人在闲聊。

「嗳,你听说了吗?御王府发出了通告,说二十五日时要在菜市口处决二个侍女。」

「处决侍女?那二个侍女是犯了什么大事?叛国通敌?」

「其实说处决是危言耸听了点,可让那两个侍女以身祭天,这不是同处决没两样嘛。」

「以身祭天?咱御王殿下会迷信这种事?」

「对呀、对呀,而且为何会突然想让她们祭天?这总是有原因的吧?」

「据说是因为她们没侍候好德安郡主,让郡主出了事。」

「这……这怎么可能呢?从未听说过御王殿下有因为这种事而处决人的。更何况听说那位德安郡主不是立有军功,是个明理的人,怎可能会草菅人命。」说话的那人想了想又道:「她没出声阻止这件事么?而且祭天怎不是在天坛而选在菜市口,这还真是奇怪哩。」

「谁知道,说是出了事也不知是事大还是事小呢。郡主在军队里的名声很好,可说不定那些名声都是做出来了,为的只是掩饰她其实是个恃宠而骄的郡主……不是听说她不日便要和亲赫连帝国做皇太子侧妃,这下子身份可是又升了一层呢。」

一旁插来一道声音:「可我那军队里头的堂兄对德安郡主很是夸奖耶,他曾与郡主共事过,说她平易近人又聪明,设计出来的东西很是实用。」

「若你说的是真,那二位侍女到底是犯了什么要被这样抓去祭天?」

巩毓灵在一旁听得有些惊骇。

御王府的侍女要被处刑?

要被祭天?

她假装不经意地插入话题之中:「嗳?几位郎君,这不是再过一月多就要过年了吗?菜市口这时间还处刑?」

「喔。」说话的那人瞧了眼巩毓灵道:「想来这位姑娘不清楚,这菜市口在年终最后一次处刑的日子便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在那之后就要等过了元宵才再开铡。

可通常这处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在过了十一月的天灯节后便不会再处刑,让大伙儿能准备过个好年。

可如今却传出来御王殿下要将两个侍女祭天,也不晓得是用的是什么方式祭……。」

「那、那你们知道那两个侍女分别叫什么名字吗?」巩毓灵开口询问时,两只小手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紧紧攥着。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二十七-草味儿

那人挠挠头道:「好像一个叫小武……一个叫小、小……小……。」

在那人举起手来挠头的当口儿,巩毓灵闻到一股似是草根的味儿,她旋即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瞧了瞧,在那三人其中一人的前方药柜上看见了一座由一片片黄色、疑似是草根切片后的药草堆叠而成的黄色小山。

她猜测那味儿可能是从那处所传来,只是……铺子里就没有风呀,怎会先前都未闻什么味儿,忽然就来了一阵味儿呢?

巩毓灵还在揣测,那方的那人「小」了半天小不出来,他边上的另一人大约也是见过告示的,便直接帮他道:「小香啦。」

经一旁的友人提点,原先与巩毓灵搭话的那人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对对对,是小香没错。你们看我真是老了,这脑袋瓜子不中用了,连个名字都想不起来。」

「请问你知道她们是什么罪名吗?」

三人中的其中一个男人觑了眼巩毓灵,见她双手攥得很紧地瞧着自己,又,身旁的人在此时悄悄地以肘轻轻地撞了撞他的后腰,他赶紧又挠了挠头,借着后脑勺的遮掩借机向后方偷偷地打了个手势,才温和地道:「不清楚嘞,只是听说要德安郡主出面才能赦免她们的样子,可郡主不知是病了、气极了还是怎么着,听说许久都未曾出府,也没有现身在军营里头过。」

「这可是奇了,她那么活跃的人,听说又是御王殿下亲点的贴身侍女,怎会这么久都未曾出现过?」

「谁知道呢。」

「不过,我堂兄既然说郡主是位平易近人的人,除非她真的是严重到在榻上都起不了身,否则应该会出面救下那二位侍女吧……。」

「巩姑娘,妳今日是来找元谷药师的吗?」镇定的声音将有些神游的巩毓灵给拉了回来,她怔了怔才点头答道:「是的,请问元谷药师在吗?」

「这会儿还真是不巧,元谷药师出城去看个药材了,可能要傍晚才回呢!」

「这、这样呀,那我傍晚再过来,告辞。」

话落巩毓灵便匆忙地转身离开,只余镇定在她身后说道:「欸,巩姑娘,需不需要我帮妳留话给元谷药师?」

巩毓灵急赶着,只顾着大步向前走,连头也没回便直接说道:「不用——!」

「巩姑娘妳有身孕走慢一点嘿!」巩毓灵听闻镇定所言,只是给了他一个背影,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巩毓灵急匆匆前往的目的地是城门口。

生活在这儿的人都清楚,如若是在村里,公家公布的消息都会在村口村尾的告示板上。若是在有城门的大城里,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内一定都有一块供公家公布消息用的墙面,那墙面上会有公告事项、有榜单、有通缉犯画像,当然也会有何时要处决什么人的布告。

只是她平时尽量少往城门口走动,几乎都是披着头巾才会走到那处,以减少被那些因为任务得频繁进出的王府暗卫发现的机会。

可她今日是不管不顾地就往城门口去。

巩毓灵觉得自己真是怀孕犯傻了,她在药铺那处花时间问那些说着传言的人还不如直接到城门口去看那些告示来得清楚明确。

而且,谁说得准那些人是不是知道她在这儿而来乱放风声呢?

尤其,很多事若是在未查证前就担忧起来是很容易入了别人的套,最终只会坏了事而已。

可当她怀着希望到了那处,现实却与药铺里听来的传言相差无几。

那篇告示似是有着唯恐巩毓灵看不见的疑虑,被特地张贴在巩毓灵身长所能平视的位置上,她方走到那告示墙面前,都无须寻找,一眼便已然看见了它。

那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查德安郡主之侍女二人,原御王府侍女小武、小香,因未恪职守,致德安郡主至今未能返回原职,订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午时三刻于东门菜市口举行祭仪,藉此二女之身祭天,以祈郡主能早日归职。

巩毓灵读到此,眸光直直地飘向了落款。

落款处是她已十分熟悉的字迹——昊天岭那苍劲有力却龙飞凤舞的字迹。字迹的一旁则有着御王用印,她特地瞧了一眼公告的日期,发现那日期是在十日之前。

巩毓灵的手抚在小武小香的名字上怔愣了好久,另一手则抚在昊天岭的名讳之上。

半晌,她不自觉地轻轻吐了句:「岭,你这是在逼我回去吗?」

她垂眸,若不是自己那么刚好地走了一趟三得药铺听人说起这荏儿,她还不晓得自己为小武小香惹了什么样的麻烦。

自己真真是孕中犯傻呀!

连这里是个威权时代都给忘记了,此处的生杀大权经常是捏在这些王公贵族的手里呀!

别人见这样的告示能不明就里,以为御王只是单纯要祭天祈福或者,那其实可说是在行刑,可她不会不清楚他压根儿是在以小武小香的两条人命逼自己现身、逼自己回去……。

巩毓灵不自觉地蹙着眉、咬着唇,就在她目光落在自己抚在御王名讳的那手时,她看见那手上有条细细的红绳。

她心下一惊,随即将手一抬,发现红绳绕着自己的指头往手心里去。她顺着绳的走向一瞧,便见红绳的尽头是一颗似是石榴石的红色珠子正稳稳当当地躺在手心里。

巩毓灵觉得十分奇怪,自己的手上何时有了颗珠子怎自己会不晓得。

她将珠子拿近,欲仔细地瞧上一瞧,却不想,那珠子其实漫着一股草味儿。

当巩毓灵把珠子甫一拿近,那味儿就彷佛自己找上了鼻子,让她在顷刻间觉得自己被关进了充斥着这草味儿的密闭屋子里,如何也避不开那个味儿。

她试着将珠子拿远,一点儿用也没有,于是她四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跑到了城门外附近的草地上,掘了一抔混着雪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闻,可她努力地深吸了几口气,什么土味儿也未闻到,所闻依然还是只有那股草味儿,似是她身畔被人放满了那种草的感觉。

就在她为这个味儿感到困扰的时候,脑中天外飞来一笔。

她倏地发觉自己的脑子并不若自己所以为、掌握的那样,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呈现部份闭塞的状态,一直到了这会儿的这个当下,那里头的迷雾才似是被突来的一阵风给一吹,就这样散了开了。

与此同时,她亦发觉自己的思路在那一瞬之间变得清明、清晰了些。

奇怪,难不成这草味儿主要的效用是可以活络脑力么?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二十八-忆起

巩毓灵看着手中的那颗珠子怀疑其功用时,耳畔开始出现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她屏气敛息,忙往四周看去。

可她瞧了半晌,周围就只有她一人站在一颗树的下方,周身几尺内并无其它人。她甚至还抬头往顶上的树桠上看去,树上一样也是没有人在。

那声音偏巧在此时停歇了下来,巩毓灵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她忍不住在心中怀疑自己是耳力退化还是听错了的时候,模糊的说话声又再度响起,且这回那声音像是逐渐地凝实了起来,愈来愈让人能听得清楚。

她在第一时间就辨出那是昊天岭的声音。

「灵儿,妳……怎么那么傻……,妳怎能不信我……。」

「宝贝,我只爱妳,夏文嫣那事只是一场戏而已,妳要信我。」

「夏文嫣师徒牵扯到这中土大陆许多严重的事情,我不得已得用自己为饵去钓她……。」

「妳若不信,可以到交换处去看,我会让下面的人在那处将现在已收集到的情报写上,我想那些暗号,妳应该看得懂的……。」

「现在还不是妳能回府的时机,待妳能回来时,我会用事件让妳知道的,妳先在这儿好好地养身体,好么?」

「我与致彦是好友,怎可能会对他下毒手,那一切都是误会,待妳回府我再好好地与妳细说,好么?」

「在夏文嫣那事结束之前,还有联姻的事情尚未摆平,另外还因楚秀成放出的流言,造成有不少人在盯着妳,现在真不是妳回府的时候。我派了人在妳身边保护妳,妳万不可离开……。」

那……是昊天岭在对着自己说话的声音?

所以,那一夜梦见的……并非是梦?

昊天岭那夜所说的那些话在巩毓灵耳畔反复了多次,她觉得自己真辨不清那夜发生的事,究竟是真还是假。

巩毓灵在脑中咀嚼着那些话语,想知道那夜若真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对自己所说的这些,能信的有几分。

她脚步慢慢地往义庄的方向走,只是她走了还没几步,身子停顿了下来,紧接着,她足尖的方向便是一转。

是的,巩毓灵她改了方向,直接进了城门。

她边走边思索着,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昊天岭的意图。

还记得先前同军队出征的时候,时不时总会听那些将领们得意地讲一些从前的丰功伟业,其中有一件便是昊天岭那杀神的称号是如何得来的。

那事在京都里或许是个禁忌的话题,因而她在京都时不曾听人提起过,或许,能有胆子提这事儿的约莫也就只有昊天岭麾下的那些将领了。

要说起那荏事儿就得从昊天岭十七岁的那年说起。

那年是昊天岭自他十二岁率军前往东北支援后的第五年,他在那处整整打了五年的仗,经历了许多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在那些战争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刺杀、暗杀中挺了过来,最后终于成功地击退了北原、赫连及琮瓍的三国联军,保全了天耀的领土完整。

三个战败国之中的北原国虽是天耀的手下败将,却是那三国之中、在这场战争中的最大赢家。

北原取得了不少自家国土南方的领土,让自家子民多了许多能豢养牛马羊的草原地,可这土地不可能是凭空而来,也非是从天耀占下的领地,那那些领土会是从何儿来?

三国之中的赫连,其帝君也不算是个好惹的人,不可能凭白让北原将领土拿去,所以那个「软柿子」只能由最倒霉的琮瓍来担了。

琮瓍在那五年间因战事耗损了不少国力之外,在这战事结束的当口儿还被北原国占去了不少领土。

按说以琮瓍人的血性,怎可能吃这哑巴亏,可问题就在那时琮瓍国内出了件大事,让琮瓍的朝野都关注着镇国巫女的失联之事,无心在战事之上,也就让北原国给占了便宜。

这事的坐实宣告了这片中土大陆上各国国力新的排行顺序,甚至,有不少国家的皇帝在私下里拍着胸脯感谢自家领土未与北原国相邻。

昊天岭待东北的疆界安定后便搬师回朝,在他抵达京都的那一日,亦是一场好戏的开锣。

那一日,是光武帝在大殿上将昊天岭封了王,还赐了封号「御」的那一日。

那一日,是除了少数的人之外,朝中从上到下,每一位有出席或被要求出席的官员十分惊恐或激动的一日。

巩毓灵还记得,说这故事的将领说到此处,还有些不能自己的激动。

事情就发生在大殿上才刚封赏完,朝中上下看起来一片和乐,一众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的时候。

彼时刚受封的御王殿下甫说完谢恩的话,便直接从大殿中那光可鉴人的金砖上立起身子,无视朝堂上的规矩,直接把几卷书卷抛给了光武帝。

他看着光武帝接住了书卷,当即转身当着皇帝的面前铁血肃清了朝中上下。

当昊天岭在大殿上大开杀戒的同时,光武帝正不急不徐地展开了他方才丢上来的书卷,那书卷里头满满当当都是那些吃里扒外的官员的犯罪证据。

因为那些人的背叛,才会让当年的镇远大将军被围困。

因为那些人的通风报信,才会让昊天岭带的军队被北原、琮瓍及赫连的三国联军包围。

也因为那些人与敌方的暗通款曲,才会让许多将军、大小头领,甚至是昊天岭本人被刺杀、暗杀,让天耀折损了许多将才。

在皇帝下方,大殿地上染的血,大约只有那些才随着昊天岭从东北回朝的将领们才没有感觉,至于大殿上的其它人,听说几乎都吐了个遍。

只是昊天岭的肃清行动不是只限于在大殿上,甚至是在那夜举行接风庆功宴的时候,宫里头虽一片歌舞升平,但就如许多忠心官员所期盼的那般,迟来的正义让京中好几个大户人家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昊天岭因为这事,在战神之后,便多了一个「杀神」的外号。

这些年来因为天耀边疆没有什么大型的战事,昊天岭大多都是待在京都里修身养性,尤其是在御王妃过世之后,他的行事转而更加地低调。

许多官员或武将需要找他的时候,只要去王府或城外的兵营便能很容易地找到他,若他不在这两处,通常就是进宫陪他自己的母妃去了。

如今,大多数的人提起御王的时候,只会想到那位当年从东北战事中脱颖而出的战神御王,又或是那位长得像兰妃娘娘但神情清冷的殿下,很少人会再联想起那日在大殿上残酷嗜血的五皇子。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二十九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二十九-情报交换处

所以说,从将军们的口中是可以知晓昊天岭这人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即便他再嗜血,也不会是没来由的。

自己印象中的他则一向是公正不迷信,亦不如某些掌权就得大头病的人那般,喜欢以自己的身份特权去草菅人命。由这些看来,这祭天一事着实是不太像他的手笔。

那么,要小武小香祭天……是不是引自己现身的一个圈套?

可那用印确实是御王大印,总不可能是别人假冒他发出的吧!

若真是假冒,御王府的一众应该早就去查谁是幕后指使者,怎可能还容得下这告示贴在这儿。

还是说祭天一事就是昊天岭所谓会用「事件」来通知自己可以回御王府的日期么?

可……他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呢?

他说那文嫣公主牵扯到这中土大陆上的许多事……莫非……。

巩毓灵边走边想,想得脑仁儿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

就在她手方碰上额角的那个片刻,说时迟、那时快,巩毓灵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她陌生的气息并以强而有力的力道将她往后拉了一把,紧跟着便有一辆马车从她眼前疾驶而过。

她有惊无险地拍了拍胸口,转身想谢过拉她一把的人,可她回身一瞧,自己身后哪里有什么人在。

「宏,你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方才差点儿就能顺带将她给辗过去呢,算她运气好。」

「我应该没看错吧,真的是她?」

巩毓宏那双鹰眸至此时都还盯着那愈渐变小的身影,他一手将巩毓秀揽进了怀里道:「是,是她。」

巩毓秀在巩毓宏的怀里抬眸看着他那似是神手所刻出的侧颜缓缓地道:「没想到她也到这儿来了,那……。」

巩毓宏垂眸看了她一眼,吹了声口哨,马车的速度略降,接着就感受到了原本沉一些的马车变轻了点。

巩毓秀勾起了唇角,掀唇一笑道:「哼,真是冤家路窄呢。

不论如何,我们也算是因为她而到了这里,虽然我们在这儿不能灭了他们那房,可杀了他们最爱的女儿还是能为我父母出口怨气的。」

「嗯,妳想怎么玩儿都依妳。」

巩毓灵在原地眨了眨眼,想着方才拉自己一把的,或许就是昊天岭派来护着她的暗卫,她想了想,便继续朝着原先的目的地去。

她很快地走到了一堵永远都处在阴影的墙面前,看见那上头有许许多多的涂鸦。

这情报交换处的位置是巩毓灵先前同石卫一起到安南关出任务时,石卫曾同她提过御王府暗卫交换情报的各种方式,那其中的一种便是将交换的讯息写在情报交换处。

各地的情报交换处所在的位置都不同,唯一相同之处,便是那些墙常年都处在阴影底下,暗卫们有时会利用墙面上的裂痕或是新长出的青苔、草叶做为暗号的一部份。

彼时为了让巩毓灵亲眼能瞧一瞧这所谓的情报交换处,石卫曾在成功夺回安南关后,趁着安南关正清理关北门外的小径的空档,带着巩毓灵到当地的情报交换处——芝城,去瞧瞧那堵墙的长相。

其实这情报交换处通常只使用在京都以外的地方,算是让当地临近区域的暗卫们能有一个不须见面却能交换情报的地方,也因如此,御王府的暗号逐渐就分成了许多类别,例如石卫用的那组暗号在根本上与冥殇是不同的。

因为有些暗号的类别甚至是无法与其它的互通其意思,所以愈在上位的人,知晓的暗号类别就会愈多。

巩毓灵在御王府协助昊天岭处理各种事务时,因为得经常经手许多朝野的文书、中土大陆上各地暗卫回报的情报讯息,当然也就识得了那些暗号。

她甫在墙前站定,在一眼间就已确认了这堵墙就是石卫口中所言,京都里的情报交换处。于是,她就开始仔细地看起墙面上所有涂鸦。

嗯,对的,巩毓灵正仔细研究的,就是那些墙上的涂鸦。由于暗号中时常会带着许多符号或者图形,附近的孩子见着了便也要在这堵墙上留下他们的大作,因此,在读懂暗号之前,经常得先辨出哪些是暗号才行。

巩毓灵蹙眉看着那些涂鸦,在心中解读着那些内容。

东南西北四人是邻时调派过来的人手,他们与巩毓灵并不相熟,当然也不清楚她能读懂那些暗号,他们只知道她站在那儿太久并不是件好事。

原因其一是她有孕在身,站太久不好。

其二则是因她是个香饽饽。

在义庄这处盯着巩毓灵的人,光是已确认知晓的人马,就已有三拨,而先前她从玄冰谷出来时,追在她身后的那些数十批大大小小、想抓她或杀她的江湖人士或他国权贵据说在她离了御王府失了踪后便满中土大陆上到处找她,谁晓得附近走动的人是否是那些见过她画像的人。

其三,她站在这处太久很有可能引发其它人马对那些涂鸦的好奇,万一有人从涂鸦中发现了什么关联性,或许便会试图去解读他们的暗号。

四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小南便动了身形。

小南先到了制高点确认了周遭的情况,就往一旁的二层小楼去,她到了那处,拾起了那处的一个花盆子,对准邻屋屋顶上一只正晒着暖冬阳的野猫。

磅啷——一声,那声响伴随了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将巩毓灵正惊骇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她扭头一瞧,那野猫飞快地从她眼睛上方的屋檐上跑走,而野猫原本窝着的那处下方,可以看到半个已全然破碎的花盆子,那花盆子里头原本的土落得屋檐外的地上到处都是。

巩毓灵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捡了地上的一块带着尖角的石头,动手快速地在墙上写了一句暗号,便离开了此地。

她一走,先前在暗处的小东立刻上前去确认她写了些什么,一确认完,他亦是动手,在那暗号上新添了别的涂鸦。

巩毓灵心神不宁地沿着路往城北门的方向走,方才的讯息量太大,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彼时的她其实已将墙上的暗号都看得七七八八,只是因为那些内容让她正陷在思绪之中,一直到花盆子摔落及猫叫声才将她的思路给打断。

她重重地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暗暗地骂了自己怀孕后的警戒心太低,虽说是已确定有人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可她也不该未寻个什么掩饰,就如此大剌剌地站在那处。

可她方才真的是太过震惊了。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三十-会面

那夏文嫣……这么多年来,那夏文嫣与其师父廉贞道姑在这片中土大陆上做出了许多的恶事,她们还让这些事于表面上看起来是毫无关联,众多受害的人无处可诉冤屈,甚至是连想开口都没有机会。

依那墙上所说的桩桩件件,若皆属实,那已不是一般的可恶可恨,对那些人、那些事来说,简直是一部难以平复伤痛的灾难悲剧血泪史。

甚至,最近引发中土大陆上一片恐慌的儿童失踪案,亦是表面上看不出与她们师徒有关,事实却正是她们师徒俩为了血池献祭所做的事。

她们能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此蛮横嚣张地收割人命还无人可管,这究竟是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做到?

在她们师徒二人所犯的事件中,巩毓灵觉得最感到发指的是夏文嫣的六亲不认。

她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望,用蛊毒控制着自己亲生的父皇、母妃以及自己的胞弟,并不停地以各种手段对付及残害其它夏立皇室的人。

另外,她们犯的事中有一件是与昊天岭息息相关的事——夏文嫣师徒与六年前,前御王妃的离世有关。

前御王妃离世一事在经过了那么多年,罪证几乎都被毁得差不多了,查起来是相当地困难。可由情报交换处上所写的内容看来,御王府目前所掌握到的却已离事实真相有八九不离十了。

更可怖的是,这回是昊天岭怀疑文嫣公主才由她那处下手,深入一查竟揭开了前御王妃不幸的一生,其实是廉贞道姑与夏文嫣师徒一场持续了十多年以上的阴谋的结果。

那时,夏文嫣才几岁,是因为被廉贞道姑带大的缘故才使她如此地阴狠?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其心,可巩毓灵还真难相信这些事与那看来集优雅美丽、端庄有礼又带着一点点天真俏皮于一身的文嫣公主有关。

夏文嫣并不如表面所见的那样纯良无害,或许,她那种人就是标准的「披着羊皮的狼」吧。

所以……昊天岭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拿自己当饵,是为了迷惑住夏文嫣好查清那些事,所以才一直同文嫣公主厮混的?

那市井里的那些他与夏文嫣要大婚的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巩毓灵慢慢地踱步往义庄的方向走,在经过三得药铺那里衖口儿的时候,听闻一个声音叫住她。

「巩姑娘。」

巩毓灵闻声转头,就见元谷药师站在三得药铺的门口看着她。

对,暗号已经留下,很快便会有人与她接头。

可不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小武小香能平安,二是自己肚子里的宝宝能平安落地。

元谷药师不冷不热地道:「巩姑娘,妳找我?」

巩毓灵压下了思绪,朝元谷药师点了点头:「元谷药师,我们方便换个地方说话吗?」

「好,诊间请。」

与此同时,巩毓宏及巩毓秀正坐在贤王府的花厅里喝着茶。

当巩毓秀从茶几上拿起一块点心时,昊天道从花厅后方走了进来。

昊天道这人的外貌上大多是继承了光武帝的清俊,只是在眼睛及唇角处较有赫连人的特征,略微粗旷了一点儿,因此他一出现,让人感觉到的是一股不怒自威的形容,再加上他带着骄躁的形容,巩毓宏一见到他唇角便勾了勾。

巩毓宏带着巩毓秀及两个下属向昊天道行了个简便的礼,昊天道未遇过这样的情形,心中有些不满。

「汝等就是眼镜蛇?」

「是代表。」

昊天道带着傲慢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四人,他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才道:「听说你们拿钱办事相当利落。」

巩毓秀见昊天道的态度,撇了撇嘴,倒是巩毓宏微微一笑道:「那要看酬劳如何。」

「你们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本王听说即便是山贼的小山堡,对你们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

「只要殿下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当然是可以。」

「你们打算如何做?」

「这当然是我们眼镜蛇独有的方法,殿下想学也学不来的。」

昊天道蹙眉,与一个显然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谈话感觉并不好,尤其他从幼至大,身边的人都不敢对自己不恭敬,今儿来的这二人看来也不如何,难道他们不怕自己将他们给抓入大牢砍头?

「既然你们能攻克山贼的小山堡,那若是一般的城墙呢?你们能行吗?」

「可以。」

「可以?」

巩毓秀听到这儿对于昊天道的轻蔑还是忍不住地嗤了一声,巩毓宏以自己温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安抚她。

他勾起了唇角向昊天道说道:「殿下会找眼镜蛇来定是先前听说过我们处理过的一些事情吧?

其实殿下不须怀疑眼镜蛇的能力,殿下应该要关心的是能不能接受眼镜蛇使用的手法。

以城墙来说,眼镜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直接让那整片墙都垮了,这样的方式殿下能接受吗?」

「直接让整片城墙垮掉?」

昊天道一手摩挲着下巴,一边想象着延安城、樊城的城墙倒下,自己的私军一鼓作气拿下二城的威风形容。

「你们可以做到?」

「呵,这对我们并非难事,就看殿下需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上。」

昊天道点了点头,「若攻城是要让城墙倒下,好方便大军出入,你们需要多久时间?」

「准备的时间至少要十日,可发动攻击到城墙倒下约莫只一个时辰的事。」

「一个时辰?」

「是,再厚的城墙,只要给眼镜蛇一个时辰便能倒塌到大军能出入的程度。」

「嗯……如此甚好,那你们想要多少的酬劳?」

「一座城十车黄金。」

「十车黄金一座城?」昊天道用力地拍了身旁的茶几道:「你们未免是狮子大开口!」

「殿下不必发怒,一般攻城要到城墙倒塌需要花上多久的时间?

殿下想要快速且一定成功的方法,相对就要付出比较多的酬劳,不是?

况且,眼镜蛇的攻城法与一般不同,需要大量的黄金做准备。再者,殿下要眼镜蛇做攻城先锋,这种可能只去不回的差事儿对于保全殿下的实力很有帮助,眼镜蛇要一些安家的费用不为过吧。」

「好吧,十车黄金对本王而言也是不少,本王会尽快准备好,待事成之后……。」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三十一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三十一-不同气息的跟踪者

巩毓宏无礼地打断了昊天道的话道:「殿下,眼镜蛇一般在做事之前必须先拿到七成的酬劳才行。」

「你!」

面对生平第一回有人胆敢如此地打断自己说话、指使自己,昊天道气得以内力喊了声你,十来位的忠心暗卫立即自花厅的前后门涌入,将巩毓宏等四人团团围住。

巩毓宏并不惊慌,他依然面带笑容,一字一句肯定地道:「今日是我们与殿下的第一次见面,殿下想要做的事在这天下唯有眼镜蛇能做到,不过我看殿下在这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无法做下要不要与我们合作的决定。

我想,殿下兴许是需要一些时间好好地仔细想一想,待我们下回会面时,再有个结论也行。」

昊天道不解为何眼前这位男子如此有自信能全身而退,不过他的怒火确实是在他说完那些话后便退下了一半,若这次合作能成功,或许还能用一样的方式连着打回京都也说不定。

只要能拿下京都,几十车黄金都不算什么。

既然眼下这眼镜蛇还有利用价值,那么就先合作愉快吧。

昊天道挥了挥手,暗卫们便退了下去。

「好吧,本王再考虑考虑,你们今儿就先回吧。」

「是,如果殿下需要眼镜蛇效劳,还请殿下以先前说好的联系方式通知我们。」

「好。」

巩毓宏与巩毓秀正准备转身离开,巩毓秀忽地开口道:「若殿下想节省点用度,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

「殿下可以拿一个人来换半车黄金。」

昊天道有些兴趣地说:「什么人?」

「巩毓灵。」

「巩毓灵?」

昊天道想了想,脑海中并未听闻过巩毓灵这个名号,便直觉问道:「那是谁?」

「我们是没什么时间去找巩毓灵这个人,所以想藉殿下的人脉去寻,若殿下能找到巩毓灵并将她交给我们,成事后交付酬劳的时候,我们可以少拿半车黄金。」

「哦?这倒是很吸引本王,不过光是在京都就有上百万人,没有个什么画像,让本王从何找起?」

「画像是么,这还不容易。」

巩毓秀一个眼神,身侧的那位下属便从怀中取出一张折迭好的纸张,上前递给了昊天道。

昊天道展开纸,里头赫然出现了个清雅脱俗的美人儿。

可当他再仔细一瞧,画中的那张脸……不是御王府的那位灵儿又是谁?

他不禁暗道:那位灵儿究竟是何人?

那灵儿是一个查不到背景的人。

在自己知晓的时候,她已是很突然地出现在昊天岭的身侧,将他迷得神魂颠倒、到哪儿都要带着她,到后来还说要娶她为正妃。

雪皇、雪后及雪晴公主等与天耀皇室相熟的雪国皇室成员也是都喜欢她。当雪国皇室知道她失了踪,亦即刻便派出人在雪国的领土上帮忙打听她是不是匿踪到了雪国。

她还被赫连的皇太子赫连宸给看上。赫连宸欲聘她做皇太子侧妃,以她已收下了定情的簪子为由,递交了联姻的国书,还不停地向天耀的朝廷催促联姻的日期。

他也听说北原十四王子想找她报仇,所以在她离了御王府后在到处找她……。

而且,江湖上、这片中土大陆上的他国权贵,有能力的,都着人在江湖里找她,只是为了那个「得灵儿者得天下」的荒唐传言。

哼,她还真是个香饽饽呢。

自己是到最近才查到她其实离了御王府却未离开京都,一直躲在城郊的巩氏义庄里。他原想着让下属去抓了她,或许可以给赫连宸做为一个将即墨借给自己做私军驻扎地的谢礼,又或是能做为威胁昊天岭的一个筹码,没想到,现在也可以选择拿来做为攻城的酬劳。

他抬眸看向巩毓秀及巩毓宏,「你们与她是……?」

「这你不用管。」

「嗬嗬,本王当然要先问一下,不然万一你们想要活的,本王给了你们一个死的,结果不能用抵半车黄金怎么办?」

巩毓秀看了眼巩毓宏,才向昊天道道:「活的,要活的才能抵。」

「本王知道了。」

三得药铺的诊间里头,元谷药师蹙着眉说道:「妳身子如此不济还要外出旅行?」

「有些私人的因素,现在不清楚会离开多久,所以我想先同药师拿十日份的药。若是不回来了,依照我们先前的约定,我会写信给你我的位置的。」

「一次十日份的药倒是还好,若是再久,我宁可几日后再帮妳送过去。」

巩毓灵觉得好生奇怪,便问道:「中药材一向不是都干燥得很以便于保存,为何药师会说超过十日份的药需要后送呢?」

「那是因为这几日我去寻了新药引。」

「新药引?」

「嗯。上次为妳诊脉之后,觉得要加一味药效果比较好。」

「那味药很难寻?」

元谷药师笑了笑:「不容易,不然我也不会接连几日一大清早就出城去了。」

巩毓灵蹙了蹙眉头:「元谷药师,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元谷药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妳是我的病人,我尽心是应该的。」

巩毓灵的的心内对于元谷药师对自己如此尽心尽力觉得十分感激,可又不晓得该如何说,只好低眸轻声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我那儿的药至多只有到今晚,明个儿我不出来,我今儿就先拿这几日的药好了,那十日份的药待我在出门前的二日再来同你拿。」

「好。

妳来之前可以先差个人来说一声,这样妳就不用在大堂里等太久。希望妳出去玩个十日就回来了。」

她微笑道:「嗯。」

巩毓灵离开药铺前除了提走了这五日份的药包外,还额外买了一些硫磺及火硝才离开。

只是她才离开药铺,就觉得有股诡异的视线在盯着自己,她往四周瞧了瞧,一切都正常。她想了想,缓步往义庄的方向去。

巩毓灵走过了义庄,转入了一处大杂院里,在那处躲了好一会儿,确认那股一直跟在身后的铁血肃杀气息消失,才钻了狗洞到了义庄临太湖的那处回了义庄。

不久后,巩毓宏与巩毓秀的马车出了城门,那马车在城门外略停了停,有个人径直上了马车。

「知道人住在哪儿了吗?」

「是,属下已经记好了方位。」

「很好,回去之后就以你为队长带几个人过来,将她活捉回去。」

「是。」

那人下了车,坐上了车夫身旁的位置,马车便又走了起来,往城郊的方向去。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三十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三十二-再见冥殇

「秀,我们其实可以派自己人去捉她,为何妳要同昊天道那样说?」

「宏,你嫌我自己乱做决定么?」

巩毓宏执起了巩毓秀的手亲了一下道:「没有,我没有怪妳做这个决定。我只是觉得,他虽贵为天潢贵冑,还被这天耀的光武帝给封了个贤王,可亲眼见到了他,他的能力就正如先前所调查的那般,还真是不怎样。

既然抓巩毓灵是靠我们自己的人便能搞定的事,妳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这儿毕竟是他的地盘,他或许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就能让官府去抓她呢。」

巩毓宏笑了笑,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妳呀,宫廷剧看太多。」

「怎么说?」

「除非他真是个傻的才会去干那种事,若非是他去制造机会让巩毓灵冒犯到他,才好趁机将她带走处置,不然随便编理由那可是目无法纪的事,很可能他自己都会有事儿呢。」

「会么……?」

「妳忘了,这天耀同雪国一样都是以仁德为基础,依法治国,而且又推崇上行下效,所以,皇室之人若是目无法纪是会被认定带头犯错、加倍惩处的。

依我看,他若要出手,便是在台面下做,或者是游走于法纪边缘,那样的话,很可能就会跟我们的手下起冲突,这样未必是个好的方法。」

巩毓秀噘着嘴嘟囔道:「可我都说出去了……。」

「说出去就算了,我们让底下的人监视着她便行,到时再来个伺机而动……或许在她被昊天道搞得心神不宁的时候,我们能不费吹灰之力便抓到了她。

不过,下次可别再没先与我商量就说出口,我们在这儿的基础还不牢固,什么人都别轻易相信,也别让没知根知底的人靠近妳或为我们办事。」

「知道了。」

是夜,巩毓灵站在义庄祠堂前的柏树下,看着天上飘浮着不停变化的云,时不时遮了下状似柠檬的月亮,她想,明日可能又要降雪。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沙沙两声,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就见一位气质如邻家哥哥的俊逸男子单膝跪在了自己跟前几步的地上。

巩毓灵看着那男子眨了眨眼,內心里并未感到讶异。

她在情报交换处上写的仅仅只是「今夜亥时初三刻请冥殇来找我」,冥殇却能知道那个「我」指的是谁,并准时在亥时初三刻到这义庄里、到她的面前赴约。

这代表了什么?

看来,自己在这儿的事,昊天岭都了如指掌。

而那夜,确实真不是梦。

那夜是他到过自己的屋子里。

那夜,是他对着自己倾诉着相思。

只是,他为何还让自己安然悠闲地待在这儿,是如他所言,现在不便让自己回府的缘故?

冥殇虽然与她一别数十日,可自他受了主子的命令在京都暗中搜寻姓巩的人家并找到她后,他对自家郡主的一举一动都是十分清楚的。

因她的情报一向是所有情报中必须最优先关注与处理的,所以即便是他得经常到处出任务亦是会知晓她所有的事又或是承自家主子的命令去处理她的事情。

犹记他先前最后一次见着她的时候是因为小二十三被派驻到巩氏义庄任小队长,他因而在她睡着时领着小二十三到她房里去认人。

那时的匆匆一瞥毕竟只是她睡颜,他并不清楚自家郡主现在的模样,此时终于是在她清醒的情况下再见的面,他能清楚地看出她的身形比之在御王府的那会儿,瘦了一大圈,人也不比从前精神。

冥殇在心中暗叹:她会成了眼下这副模样,约莫都是因为她与自家主子的那些误会造成的吧。

可自家主子这段日子过得也并不好,若是……他摸了摸胸口暗道:不晓得这些能不能解开她们之间的误会呢?

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儿,冥殇见巩毓灵似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他便略略地低下了头说道:「郡主找冥殇有何事吩咐?」

巩毓灵看着他,半晌才淡淡地道:「是御王殿下让你们来保护我的?」

「是。」

「为什么?」

面对巩毓灵问的为什么,冥殇想着该如何说起的措词,他抬眸看着巩毓灵,在脑中闪过了千言万语,可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道:「郡主同主子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

「是。」

「眼下这处是方便说话的么?」

「是,不会有御王府以外的人听见的。

不过,即便是王府的暗卫,现在也都撤到义庄外守着了。」

巩毓灵点了点头,伸出手虚扶了冥殇道:「冥大哥,你请先起来吧,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不需要跪着同我说话。」

冥殇向巩毓灵做了个揖道:「郡主您别这样说,御王府里御王殿下是冥殇的主子,郡主亦是冥殇的主子,这是主子发的话,冥殇不敢不从。」

「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交谈时,你是同我站着的。」

「是。」

巩毓灵略微转过了身,抬眸看着天上的还兀自变化着的云朵淡淡道:「你们在查夏立国文嫣公主的事,都是真的么?」

「是。

您既然到过情报交换处,也在那儿待了不少时间,想必您已经看完了那些汇报了。

冥殇可以发誓那每一起、每一件都是真的,无一虚假。」

「所以……因为你们查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希望我回御王府?」

冥殇看着巩毓灵,对于她的这句问话感到几分奇怪。

可他只要一回想到她与主子间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她会这么问似乎也不是件奇怪的事,于是他便道:「原本主子们之间的事情冥殇不该议论或多嘴,可主子把一片真心全交付予郡主一事,冥殇都是看在眼里的。

其实,主子对郡主的心从未变过,许多事都是误会或者是策略。

事实上,在主子决定以自己为饵后不久,主子因不便与您见面,便写了信放在未曾缺损要交给您,可那时因古府认亲一事您与主子闹得不愉快,又后来那些信被人给偷了……或许是因为这些原因让您不曾明了主子的行事原因导致您的离开。

主子说懊恼当时未及时察觉您因怀有身孕而在心情上较平时更为敏感及容易起伏,让您在那段日子里不安……他说,想您那段日子,心里一定是过得很苦……。

在您离开王府后,主子找您找得夜不能寐,可同时又得应付其它的破事……。」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三十三-除名

冥殇说到这儿,略微顿了顿,在他正准备开口继续说下去时,巩毓灵的声线幽幽地出现道:「他……殿下是不是曾经受伤昏迷不醒过?」

冥殇闻言蹙了蹙眉,但还是实话实说地道:「是。

敢问您是如何知晓主子受伤昏迷不醒的事?」

「那日我正好进城去买东西,在铺子里遇上了玉燕,听她说的。」

「玉燕?」

「是,当时我见到她是与一个陌生男子在一块儿。不过……我并没有让她看见我,我想,她也并不知道我在那儿。」

冥殇颔首,「那就没错了……那丫头其实是被文嫣公主给控制住了,彼时主子昏迷的消息是故意放给她知道,好让她转给文嫣公主以减低公主的戒心,主子说想藉此瞧瞧公主的下一步想做什么。

事实上,在她将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主子早就醒了。您也知晓的,主子若当真是昏迷不醒,府内定是红色警戒的状态,她那等级的丫头是不可能知道主子的任何状况的。」

「也是。

所以,那男子是文嫣公主的下属?」

「是,那男子名唤佐文,是文嫣公主的左右手。文嫣公主便是利用佐文接近玉燕,再控制她的。属下想,文嫣公主并不清楚咱御王府内的规制,以为随便的侍女都能知道主子的事情。」

「原来如此……。」巩毓灵想了想道:「不过那佐文既然能为文嫣公主的左右手,那他的功力应该也不浅,怎可能没发现我与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呢……。」

巩毓灵又回想了想,自己统共在市井遇上玉燕二回,虽然遇上她应该都是偶遇,可两回遇上的都是她与佐文同在的时候,所以说……什么昊天岭要与夏文嫣联姻、大婚之嫁礼封厚云云,佐文是因为知道自己与他们在同一处,故意要让自己听闻因而导引她说出的那些话?

毕竟以一个御王府侍女的身份,在外讲府内的事,谁能不相信?谁又会去查证?

所以市井里关于昊天岭与夏文嫣的传言很可能都是这样来的?

更糟的是……自己挡了那文嫣公主御王正妃的路,又佐文在皇城里遇见了自己……。

她拧了拧眉,向冥殇问道:「文嫣公主的人是不是也在义庄这处盯着我?」

「是。」

「她是不是早就派人来盯着我?」

「是,早在我们派人过来之前,她的手下便已布在义庄周围,在您不晓得的时候对您下手。」

「媛媛提早生产、还差点儿一命呜呼一事,是不是与她有关?」

「是的,那份量惊人的落胎药确实是要下在您的身上的,可媛媛姑娘也不巧吃到被下了药的汤,所以就提早生产了。」

巩毓灵一手十分心惊地摀着胸口,另一手是忿怒地攥紧了拳头,她到现在才晓得,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孕吐的自己,那段时间的孕吐竟是因自己吃到落胎药所造成的。

那方冥殇又道:「其实不止是那些落胎药,她还曾用令从蛊控制那些到义庄里帮忙的人们要对您不利,还好我们那时都已经在义庄里布防了,否则结果恐怕是令人难以想象……。」

「你说的是不是平时会到义庄帮忙的那些人还有孩子们突然全病倒的那次?」

「是。」

巩毓灵大骇,那文嫣公主做事是全凭自己喜好,不管他人?

今儿若无制情/蛊在自己体内帮着孩子挡住那些不好的药、蛊,是否自己现在已经入了黄土之下……?

可自己被害是一回事,她只要回想到那次孩子们无一幸免、全都无助地躺在榻上发着高烧的那幕,巩毓灵暗叹:义庄里的这些人终究还是被自己给牵连了。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道:「他同我说,眼下还不是我能回府的时候,可我现在却听说了他要拿小武小香祭天,这意思是不是我能在那日之后回去?」

「是。夏皇已经回复主子关于文嫣公主的惩处,只是敕令还未发到文嫣公主的手上,至于通知各国的国书也还未发抵中土大陆的各国皇宫里。

属下们算过,那敕令约莫能在二十五日前传到文嫣公主的手里。」

巩毓灵目光直视着冥殇道:「所以,祭天其实只是个由头,除了希望我在那日回归之外,事实上也是个圈套了?」

冥殇对上巩毓灵那双灵动的眸子,再辅以她所言,转瞬便明白她已想透了祭天背后的函意,不禁微笑道:「是。」

巩毓灵转了转眼珠子,「那圈套不止是为了文嫣公主准备的吧?」

「是的,依主子的布局会顺道拿下一些对郡主不利的人,只是文嫣公主对郡主做过的那些事,她当然是首当其冲。」

「嗯……可你们要动她……你知道她的惩处是什么了?」

「从夏立皇室的玉牒上除名。」

巩毓灵往一旁走了几步,回身道:「她一定会踩进圈套?

我想她在那之前应该就会先离开了吧,更何况她不是还有个情同母女的廉贞道姑可以去依靠。」

「廉贞道姑目前已被带回主子的师门里关押等待处置,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难道她就不会在这个点儿去救她的师父么?」

「那倒是无妨的,不论她走到哪儿或躲去哪儿都会有人对付她的,许多人等着她卸了皇籍找她算帐呢。」

巩毓灵勾了勾唇并没有笑,她避开了冥殇的眸光,径自让自己的思绪沉殿。

「知道了。」巩毓灵好一会儿后才如是说道。

她面容显得有些累,伸手揉了揉额角,小半晌后,天外飞来一笔地道:「冥大哥,让我想一想好么?」

冥殇明白她是希望自家主子给她一些时间考虑回府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一沓信,递给了巩毓灵:「这些是主子先前写给您的信,虽然迟了些,现在还是交给您。」

巩毓灵微微颔了首,接过那沓信,便往自己的屋子方向去。

冥殇在她身后轻声道:「负责义庄这处的是石卫,有事您找他或找我都行。」

巩毓灵似是未闻他的话,只是一直往前走去,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对于回府一事在挣扎些什么。

冥殇看着她的背影似乎能感觉到她的无奈与纠结,可自家郡主不说,他也无从得知她纠结的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心里明白总没有人希望是先承受伤害再被安抚的,可误会伤害业已造成,不往前看还能如何?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三十四-想家?

冥殇想,就如谁曾想过一个年岁不大合着并不壮硕身形的女子身上所带着的能力与轫性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让军队、府内不少人信服,那并非是光有一个王妃的名头就能办到的事。

可郡主若想要站在自家主子的身侧或与之比肩,就不止是她原本有的那些特质就足够。以她先天的资质来说,即便她自幼就练武也是很难跟得上主子的程度,那么至少在心理上的强大就不可缺少且必须。

郡主她虽已比一般的大家闺秀甚至是见过世面的皇室子女要强上许多,但她与主子之间的差距终究是无法在短短数月间便能跨越的鸿沟,而主子所肩负的事务太过沉重,再如何为她设想周到,有时也不可避免会有意外的发生,因此,她自己必须是要有能力去判断理事、去扛住那些压力才行。

不论如何,主子既已认定了她,他们二人眼下先能和好才是最重要的,她能回府,主子才能无后顾之忧……只是,自己能为主子向自家郡主说的、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其余的……只希望她能自己好好地想想,做下决定。

经过了船上摇晃的二日,萧鸣鸿一行终于在第三日的深夜抵达了中土大陆上位于赤道区域略南地区的米多港,再从米多港转进米多港内港,进入赤道中转运河,往纪东洋去。

萧鸣鸿未在中土大陆上见过运河,便好奇地站在船首,看着自己乘坐的这艘船是如何从阳澄海往纪东洋去。

他才站在那处没多久,夜承影也漫步了过来,站定在他身侧。

夜承影见萧鸣鸿锁着眉头,开口问道:「萧兄,你在看什么?」

萧鸣鸿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眼前这景像……。」

「让你想起了家乡么?」

萧鸣鸿勾了勾唇:「倒也不是我的家乡有这番景色……怎么说呢。」

他顿了顿道:「我们那处有个叫巴拿马运河的地方,那运河可以沟通那块大陆左右两侧的海洋。」

「喔,你们那儿原来也有像这样的运河呀。」

「是阿,当船行驶在运河中要到运河另一端的海洋时,也是像现在这样要经过一层层的闸门。

那巴拿马运河为了克服两端海洋的高低落差,工程师想了很多方法,后来建了三十三年才建成,可想而知那是多么高难度的工程,我没想到你们这儿竟也能有这样的工法,还有可能只是用了十多年内便建成。」

「你先前是有像这样乘船渡运河?」

萧鸣鸿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只是在岸边的制高点往下望,这会儿在船上,感觉果然是差很多的,也更能由衷佩服那些设计做出运河的工匠巧手。」

夜承影点了点头,目光同萧鸣鸿一样看着前面正打开着的闸门。

「夜兄知道通过这运河需要多久时间么?」

「嘿,你这问题正好修苒同我说过,她说约莫需要四个时辰才能进入纪东洋。」

「嗯?」萧鸣鸿看向夜承影问道:「所以这运河所属的国家领土很薄吗?」

夜承影闻言大笑:「萧兄,你那是什么形容,薄?我还扁呢!」

萧鸣鸿被夜承影如此一说,感到有些窘,他先前落在琮瓍那个偏僻的地域没有地图好找,后来到了御王府又专注在解自己身上的问题,因而到现在他还是不晓得这中土大陆生得什么模样。

夜承影瞧他那形容,把笑意给压了下去,正经地道:「这赤道中转运河在我们师门里被昵称为女王的腰带。」

「女王的腰带?」

「是呀,这赤道中转运河是位在这片赤道区域的暹斲勒国里,这里是中土大陆上少数世代推举王女做女王的国家。

一般人惯常都会以为一国之主是女子的时候,会治理不好国家,可事实证明,暹斲勒国的女王是很有远见的。

当初女王要开凿这运河的时候被许多臣子给反对,可女王认为这运河会给暹斲勒国带来许多的收益,便不顾臣下的反对、坚决地建了这运河。

而运河建成,果真许多商人不再绕远路或换车,直接行船利用这中转运河往北向南、又或是直接往东西两个大屿去行商旅,将暹斲勒国财富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因此这中转运河后来便被昵称为女王的腰带。

其实也能称为暹斲勒国的腰带,因为他们的国土本就长得像一只葫芦,而这运河就正巧镶在了领地最窄的部位。」

萧鸣鸿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原来如此。」

夜承影观察着他,低声问道:「萧兄,你想回去么?」

萧鸣鸿敛了敛眉,「怎么这样问?」

「瞧你方才孤单的样子,又提到你那处才有的事物,猜你是不是想家了。」

「想家又能如何,眼下还没陪你南下找人,也还未找到毓灵……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晓得如何回去。」

「所以你是想家了。」

萧鸣鸿有些无奈地笑道:「如何能不想呢?我上有父母爷姥、下有弟妹,我与家人、家族间的感情还不错,我那么忽然就消失了,连个尸骨也没留给他们念想……惹他们伤心难过,我不孝呀。」

「如若将来有机会,你会回去么?」

萧鸣鸿看着夜承影,想了好一会儿后才道:「不知道。若真有那一日,到时再考虑要不要回去吧。」

「嗯,也是。」

夜承影转了半个身子,看着眼前开阔的湖面,萧鸣鸿亦是发现船已进了一个湖。

夜里的湖面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见点点灯火,放眼望去可以透过那些灯火看出湖面上有船不少,当然也能从灯火数看出船大还是船小。除了航向与自己乘船相同的船,亦能看到与自己方向相反的船,往通向阳澄海方向的闸门驶去。

萧鸣鸿在夜风里看着湖面上的一切,身侧幽幽地来了一个问句。

「你们那儿……相信卜筮之术吗?」

「卜筮呀……妳是指哪方面?烧龟甲、蓍草做吉凶的推测?」

「嗯……类似那种的。」

萧鸣鸿瞥了眼夜承影,「以往我家族过年时,全族人会在大年初一的那日聚集到祠堂,然后族里几位德高望众的伯叔公会到后堂去揭开骨灰坛瞧瞧坛子里的情况,再到前堂来依着他们看到坛子里的情形向族人说说新的一年,整体家族的运势。」

「喔?」

「其实在我们那儿,许多人是不信什么鬼神的,不过……。」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三十五-婚约

萧鸣鸿的话说到了一半,思绪却因为忆起了最后一次与家人同过的农历新年而停顿下来……。

「各位,方才我们几个人看过了先祖的指示,也将那些指示与自古以来、我们萧氏一族传下来的典籍上所记载的情形比对过了,恭喜各位,今年萧家一整年的行事都会很顺遂,而且,看起来合族上下至少会迎来两桩喜事,也会在这两年内添些新成员,家里有机会的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大家新年快乐!」

大长老的话音方落,底下的一众开始互相道贺着新年,人人的脸上除了因为新年的到来,还有因为新的一年合族都能平安顺遂而欣喜。

我跟着爸妈、带着弟妹向身旁的人道喜,在这种年节时候因为大家都是一团和乐,我们通常都是逮着什么人就向什么人贺新年,平常那时时得要注意的辈份问题,在此时是一律放开、无须顾忌。

在我们一家才向大伯一家说完新年快乐,我抬眼时正好见前方已宣布完新年吉凶的大长老还站在前面与几个同为长老的伯叔公蹙眉讨论,其中有一、两位重伯公还掐着手指,嘴上动个不停,不晓得在念些什么。

大约是我的目光引了其中一位伯公的注意,那伯公忽然朝着我招了招手。

我想兴许是需要帮忙什么吧,同爸妈说了声便往前方走去,可我愈往前走,就发现那几位长者的面色愈发地沉了。

「伯公、叔公,你们找鸣鸿有什么事吗?」

「鸣鸿你先去后堂。」一位长老发了话道。

「是。」

我依言走到了后堂,才发现祠堂的前堂及院子加起来相比于后堂只是九牛一毛,后堂是一个很大的内室,从墙面上看来,这内室整体大约是嵌在山壁里头的,山壁上的凹槽一个挨着一个,凹槽里头便是一瓮瓮的骨灰坛。

虽然这内室在山体里,可并不让人感觉潮湿,温度的部份,我想常年大概都保持在一个低温的状态,也就是说,平常人进来的话,可能穿上羽绒衣,还觉得有些冷的程度,可惜我萧家,人人都练武,这点儿低温于我们来说,即便是穿着短袖短裤进来,也是小菜一碟。

内室里还让人感觉通风,可通风之余,里头是很干净的,一眼望去,每个坛子上头干净得连层灰都没有,不晓得是因为时常有人来打扫还是环境使然。

老实说,这还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踏进这处,虽不晓得长老让我进来这里要做些什么事,可心中对这里的好奇让我忍不住想趁机到处看看。

我瞧了一小会儿,就发现山壁上的凹槽是呈一簇簇的排列。我找了一簇走近了瞧,发现山壁上头有字,写着这簇是祖先中分出来的哪一脉。

只可惜,我还未来得及看个仔细,已有十多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堂兄弟陆陆续续地到后堂里来。

待人来得差不多,便是方才在前堂发话的那位伯公走了进来,他指着一处道:「你们在那边依序跪下。」

我们这些小年轻其实到后堂来得不明所以,不过我们还是照着长老伯公的说词在一处齐齐跪下。

「这些是历代宗族长,你们先向族长们磕个头。」

我们听伯公的话,向眼前这一簇看来就特别不同的骨灰坛叩了首,待我们叩完首,就见几位长老站着向族长们鞠躬后,也相继在我们之前、宗族长们的坛子跟前跪了下来。

当最后一位长老跪好的时候,有一位长老开始唱起了祷词。

祷词唱了很久,还混合着藏、蒙文之类的语言,我无法全听懂,只是略略晓得他们似乎是在请先祖们指引些什么。

一群人跪在那处折腾了好一阵后,唱祝祷文的长老终于结束了念唱,他起了身,从旁抱出了一个看似笨重的签筒,在宗族长们的面前开始使劲儿地摇,老人的动作一直持续到筒子里的一支签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才停止,旁边一位老人身手矫健地从地上拾起了那支签,几颗白灿灿的头颅便凑在了一起,共同翻阅着一本看来已年代久远的书。

等他们放下手中那本书的时候,我见他们有的人拧眉、有的人一脸不解的形容。然后,他们又围成了一个圆圈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不晓得达成了什么共识,就见全部的人一起点了点头,将圆圈散了开。

一位叔公将签放回筒子里,抱着筒子过来,要我们这些小年轻学先前唱祝祷文的那位长老的动作抽签。

当我们都轮过了一回抽签的仪式,我抬眸刚好看见大伯走了进来。

「大长老,怎么了?怎么这些年轻人都跪在这儿?」

大长老摇了摇头,示意大伯父先在一旁等着,向我们底下一众说:「鸣鸿,你带着你父母到偏厅去一趟,其它人可以先散了。」

「是。」

我从后堂走了出来,在院子里找到了爸妈,因为不晓得长老要我带爸妈去偏厅会待多久,所以我吩咐了二弟几句,才同爸妈往偏厅去。

只是,在我踏进偏厅的时候,偏厅里已正襟危坐了好多人,除了一众长老们都在,现任家主还有大伯萧寒也坐在里头。突然这么多人要见我们一家三口……这让我心里觉得十分奇怪,想着究竟会是什么样重要的事要找我们到偏厅来谈。

在我们家向一屋子的人见礼后,家主的双眸看着我开口道:「鸣鸿,你今年也将满二十一了吧。」

「是。」

「你是不是一直很喜欢巩家的那个小丫头?」

「蛤?」

家主这一问,我简直是懵了,我该怎么说才好?

虽然行医的时候我也难以避免会遇到一些家属大阵仗地围着我问病人的病情,可那些我应付得多、也看得多了,解说病情让家属清楚了解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家主,您不能私底下问我吗?

眼下这一屋子的人都看着我,我要如何回答比较合适呢?

就在我还在组织着那些措词的时候,我听到厅里头响起了妈妈的声音说道:「家主,是怎么了么?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头?」

我一听,果然还是亲妈靠谱,毕竟毓灵也才十六岁,长辈突然关心起我喜不喜欢她,这未免也太早了吧!

坐在家主身旁的大长老开口道:「先祖有指示,鸣鸿今年有个劫,想要化解,就得帮他订门亲事。」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三十六-占卜

家主点了点头接着说:「我知道鸣鸿一直以来都与巩家的那个毓灵丫头走得近,如果鸣鸿喜欢她,是不是让萧寒去与巩家主说去。」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从爸妈的脸上转而看向了我道:「当然,你如果不喜欢那丫头的话,长辈们现在都在这儿,你可以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孩儿,我们回头可以帮你挑选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这……。」

爸妈大约是对这卜筮的结果有些惊讶,不禁面面相觑,我看着她们的反应,在心里想着是否要直接说出心底的话。

小半晌后,妈妈似乎比爸爸先反应了过来,她向大长老问道:「大长老,我们鸿儿……那会是个很严重的劫难么?」

大长老与其它的长老们交换了个眼神才道:「不清楚。

其实那签诗说得十分模糊,典籍中也不曾出现过那签,先祖们亦是不肯再赐其它的说法,总之是个凶中带吉、吉中带凶的签。

可那签却在指示婚事上很明确地是主大吉,所以我们想,或许能用订婚或结婚冲喜的方式解了他的这个劫,最好是能直接生个娃儿,很多事就能辨得更明白了。」

「这样呀……。」

家主看向我道:「鸣鸿,如何?需要向巩家主提一提么?」

我的双眸定睛看着家主,对于家里想为我去向致彦叔叔说媒一事,我心里是十分期待的,说不定这劫就是帮助我和毓灵踏出更为亲近一步的神机会,只是……。

在强压下心中的雀跃后,我镇定地组织了一下措词,在确认不会词不达意便开口说道:「鸣鸿谢谢各位长辈的关心,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毓灵就喜欢上她了,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认为毓灵还小,便也不曾向她表白过,所以,不晓得她究竟是如何看我的……如果她愿意,我肯定是会一辈子对她好。」

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快得不象样,而颈部以上很热、头顶的两侧有些胀胀的,我想大概是血压飙高的关系吧。

家主微微颔首看向了大伯道:「既然如此,萧寒,你觉得呢?」

大伯带着微笑道:「嗯,那丫头是个不错的孩子,我是可以去同致彦提一提两家婚配的事,只不过他那人是个宠女狂魔,不晓得会不会觉得现在讲亲太早了。

而且,现在小年轻们都喜欢自由恋爱什么的,我想他一定是会先问过毓灵那丫头吧。」

「这不打紧,你就先去问问,只要她不排斥,我们可以先让她们订婚,等丫头成年后再结婚也行……。」

只是,就在大伯去问了巩家主后不久,厚斋园就发生了那件事,致彦叔叔丧生。我收到消息去找毓灵的时候,她已经有好多日没有阖过眼睛。

再后来,因为巩家出事,大伯与家主也不好在人家丧夫丧父丧家主的这个当口儿再提起婚事来,我想即便提了毓灵也没那个心思吧。

当阿姨开口向大伯救援的时候,我二话不说地向大伯说我自愿去保护毓灵……可没想到,后来却会来到了这里……这机缘便是长老所说的那个劫吗?

「嘿,萧兄,唷呼,回神吶!」

夜承影伸手在萧鸣鸿的眼前挥了挥,他的回想被打断。

她见萧鸣鸿的神识回归,问道:「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萧鸣鸿一脸歉意对着夜承影道:「抱、抱歉,我们那儿还有许多占卜方式呢,不过已经没人在烧龟甲、蓍草了,嗬、嗬嗬。」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那儿现在比较流行的是占星术、塔罗牌、紫微斗数之类的。」

夜承影蹙眉伸手摸萧鸣鸿的额头道:「萧兄,你短短怔愣一会儿的时间就病了吗?」

萧鸣鸿扯下她的手:「不好意思,没有耶,我正常得很。」

「噢,这样呀。」夜承影的目光转而看向前方,「还是你想到了什么事。」

「嗯……想起一些家乡发生的事……。」

「很重要的人?」

萧鸣鸿一脸讶异地看向夜承影,夜承影凉凉地道:「你的眼神。你方才的眼神告诉我的……我想你大约是想到你的意中人了吧。」

「这么明显么……?」

「你方才说你们那处有很多占卜方式……占星术是什么?」

萧鸣鸿愣了一下,他以为夜承影或许会追问个几句,没想到她却换了个话头。

其实就算夜承影问了,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自己不仅没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子,还把她给弄丢了吗?

夜承影见萧鸣鸿有些愣神,便道:「那些事,待你想说时再说吧……你现在先给我讲讲什么是占星术?是以星星做占卜?」

「占星术有分几种,最早是从观测天上的星星而来,」萧鸣鸿指着天上的星宿道:「像在海上行船的人,离岸太远就是只能用天上星星的位置来知道自己目前的所在地。后来也有发展出一些旁的,比方什么样的星象叫异象,可能哪里会有动荡之类的。

我在御王府有问过那处的暗卫,才知道妳们这儿的星宿与我们那儿的差不多呢。」

「嗯。」

「其实我那年代最流行的占星术是以黄道十二宫为主的星座,与妳们所知的那些惯常星宿名称不大一样。」

「哦?什么样的名字?」

「昴宿妳知吧。」

「知道。」

「狮子座总没听过了吧。」

夜承影摇了摇头,萧鸣鸿笑道:「就是这样。

人们以出生的日期被画分为十二个星座,然后再论哪个星座是什么样个性。基本上,星座都会搭配上神话,就跟星宿一样。」

「嗯,那六月十八日会是什么星座?」

「额,你们这儿的历法与我们那处的旧历比较像,不过……单就六月十八日来说,是双子座。」

「双子座?」

「嗬嗬,若真算是双子座的话,也难怪妳会古灵精怪的了。」

夜承影嗔道:「什么古灵精怪,我才不是你说的那个样!我才不要听什么星座。」

「好,那我不说了。」

「那你方才提到的什么塔罗牌,你会吗?」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三十七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三十七-把握当下

萧鸣鸿撇了撇嘴,「塔罗牌我不会,不过我认识一位能将牌算得很准的人。」

「哦?所以塔罗牌是一种牌纸?」

「嗯,那牌纸一组全部是七十八张,其中分有被称为大阿尔克那的二十二张大牌及小阿尔克那的五十六张小牌组成。每次占卜的时候视需要使用牌组,依照抽出的图样解读占卜的结果。」

夜承影点点头,「嗯……你说你那朋友算得很准?」

「是呀。」

「所以你会相信占卜啰?」

「呵,这信与不信嘛……,」萧鸣鸿富饶兴味地看着夜承影道:「夜兄,我这样说好了,如果妳必定得去做一件事,因为不知那事是否会成功便去占卜,结果卜出来的结果不好,妳还会去做吗?」

「既然是必定得去做,想来也没有得选择,不论占出来的结果好坏,还是得去做的。」

「是呀。

那我再问妳,如若妳想做一件事,因为需要花一些时日才能知道成败,妳不想等那么久,所以去占卜,结果卜出来是好的,可妳因为占卜结果好便不作为,妳觉得最后那件事真能办好吗?」

「唔……想来应该是不成。」

萧鸣鸿笑了笑:「所以啰,凡事尽心尽力,但求无愧于心了。」

夜承影抬眸看向远方,此时船已差不多行过湖心,远方可见前方的船正在等闸门开启。

萧鸣鸿见她静了下来,便也不说什么,同她看着前方。

小半晌,才又闻夜承影的声音道:「萧兄……。」

「嗯。」

「你说凡事但求无愧于心,如果我因为占卜的结果故意去伤害别人,好避免那人因为我而受到更重的伤害,你觉得这样也算是无愧于心么?」

「世间事,有时很难周全……人心……,」萧鸣鸿扭头看着夜承影,「我觉得有时候,有些事情自己憋着不见得能好好地解决,或许同能亲近信任的人说说,一起面对会是比较好的法子。」

「是么……。」

「毕竟一个人的能力与见识有时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显得狭隘或是越凫楚乙,可同样的事发生在另一人身上时,他未必会持相同的看法,或许,那另外的见解,其实是可以解了原本妳所认为的无解死局也说不一定。

更何况,妳现在所提的……是会影响到别人的事,妳有想过妳所决定的完全只是妳的一厢情愿,而对方能否接受妳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呢?

又或者,对方想要的,只是与妳站在一起支持妳而已呢?」

夜承影抿了抿唇,萧鸣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夜兄,我可以看得出他很在意妳,我不晓得妳不肯的原因是什么,可我想说一句,若是因为占卜的关系,为什么妳不能试着拼尽全力,看看能不能让结果有些转圜或改变呢?」

夜承影的嘴角微勾,有些涩然地道:「那一战,终究是不可避免的,既然结局无法改写,嗬……。」

「我曾经到过战乱的国家做过一阵子的战地医生……额……就是类似军医那种,只是我们那儿打仗有时候已经不是人拿着武器冲锋陷阵了,只要有飞机……额、妳就当铁制的鸟儿在空中飞好了,铁鸟飞过来,落下几颗铁制的鸟屎,这整片区域就死伤惨重,我那时与其它医疗小组的成员在那种地方抢救生命。

我在那里看过很多感人的故事也体会到了生命的无常……我觉得无常其实就是寻常,只是不知道要发生的时候会发生在何时、何地。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要把握当下,不论是对妳爱的人也好,对妳想做的事或想说的话也罢,及时把握,才不会追悔莫及。」

萧鸣鸿揉了揉夜承影的头顶,「我先进船舱休息了。」

「好。」

「妳不进去?」

夜承影神情有些郁郁地道:「我在这儿再看一会儿就进去。」

修苒其实一直站在船舱要出甲板的位置,也因此将萧鸣鸿与夜承影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她蹙眉想着两人的对话、觉得里头似乎有什么文章。

萧鸣鸿信步进来经过修苒的面前时,他低声地说了句:「记得同妳主子说说,也许心结有得解。」

修苒惊愕地看着萧鸣鸿,萧鸣鸿却只是对她眨了下右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往自己的房里去。

「主子,有急报。」

「说。」

「夏皇已经下令,将您的名字从玉牒中除去。」

「已经行了仪式了?」

「礼部那处选的日子是十一月二十五日,您现在回去都还来得及阻止。」

「父皇已通令全国了吗?」

「还没。」

夏文嫣瞇了瞇眼睛,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会儿后她出声道:「佐文,赫连宸到了么?」

「他已经在京郊外,因今日未来得及进城,应该是明晨就会进驿站。」

「吩咐文渊明日午时初的时候去找他。」

「是。」

「姑姑呢?有消息了吗?」

「这……。」佐文低下了头。

夏文嫣喝道:「说。」

「师太似乎是被带回了自己的师门里。」

「什么!

先前回报不是她一直待在南祁山那处么!怎么这么突然?」

「是属下失职,一直未发现先前的情报……被动过手脚。」

咻——地啪了一声,室内有道影子甩过,佐文背上的黑色衣料便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他受了那击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不吭一声。

夏文嫣再将鞭子抖了二下,才慢慢地将鞭子收成一捆,冷声道:「再有下次,就去领罚。」

「多谢主子。」

「传令下去,准备随时离开京都。」

「是。」

远来居驿馆,齐滨正站在麟光轩的书房内与自家主子禀报。

「你觉得她二十五日那日一定会出面?」

「先前文嫣公主的暗卫头领佐文率人让我们丢了郡主的行踪,彼时正是因为那消息传到郡主的耳朵里,让她沉不住气大剌剌地跑到城门口去看消息,我们才能晓得郡主早已被人送回了义庄……。

依据暗卫回报她的行动看来,她就如传闻是个很重下属的人。而且,听说她平时对下属们都十分地客气,连重话都说得很少,现在既然知道了两个侍女要被『无故』处死,属下想,她势必会出面阻止的。」

「嗯。」赫连宸点了点头,「现在有多少人盯着她?」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三十八-合谋

「回主子,眼下至少有五方人马。」

「哪五方?」

「回主子,除了文嫣公主还有贤王及北原人。」

「北原……?」

「是,只是北原的人分成了两拨,从行动上的习惯看来是跟着不同的主子,不过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采隔岸观火的态度,完全不见他们对郡主有什么动作。」

「嗯,知道了。

吩咐下去,贤王的人先盯着就行,孤会去探探他在打什么主意。」

「是。」

「你方才说有五方人马,可少说了二方,那些是谁?」

「其中有一方便是上回禀给主子的那伙人,他们在我方与文嫣公主的人的面前将郡主给截走,可那些人真是神出鬼没,到现在为止都查不出是谁。而另外一方,属下推测很可能是御王麾下。」

「上次截走郡主的人不是有两批?」

「是,可那二批人后来都未曾再见过,也不晓得是不是同一批人。

对了,主子来的路上,不晓得您有没有注意到京都城里城外的江湖人士变多了。」

「有,是为了郡主吗?」

「不清楚,或许那二批人就是江湖人……暗卫发现京都城里外及附近小城镇的客栈里都住了不少江湖人。」

「嗯……。」

齐滨见赫连宸正在沉思,又道:「主子,文嫣公主多次对郡主下手,还有先前我方与文嫣公主的人马直接面对面起冲突一事,您……。」

一名侍卫急匆匆地到书房的门外禀报:「主子,夏立国五皇子夏文渊求见。」

「哼,来得正好,来瞧瞧她们是个什么意思。传。」赫连宸脸上满是愠色地说道。

「是。」

夏文渊淡定地走进书房里向赫连宸作了个揖:「文渊拜见皇太子。」

「五皇子来了,请坐。」

两人短暂地互相见礼,夏文渊便落了座。

只是他才落座,赫连宸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们姊弟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宸问这话的时候,将周身冷冽的气场都给释放出来。

他毕竟是做了多年的皇太子,面对一个连开府建牙都还没有的小小皇子,那威压感重得是随随便便就能碾压对方、震摄对方,这让夏文渊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就已是呛得够喝上几壶。

夏文渊在来时便知晓赫连宸一见到自己必定是会质问到这问题,可他未料到赫连宸对这小小的德安郡主竟是如此上心,他才一来便是直接被赶上了火线。

他顶着赫连宸给的威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发抖,有礼地向赫连宸做了个揖,淡淡说道:「宸兄,看在我们是同盟的份上,本宫今日也是为了那事而来。」

「喔?」

「本宫之前听闻赫连欲聘天耀的德安郡主为皇太子侧妃时以为宸兄只是说说而已,皇姊不晓得宸兄原来对那郡主的执念已是如此之深,即便知晓她已怀有身孕还愿意将她护于羽翼之下,真是对不住。」

赫连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的阴鸷。

什么!她怀孕了?

这怎么会?

她是何时有身孕的?

赫连宸在脑海中扫过自己与灵儿每一次相见时的情景,想着她每回见到自己的反应……。

唔……他回想起那回她看起来最让自己觉得爱怜的那次,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那日——在枫香园的晚宴上。

那日他同她说起了凤求凰的曲子时,她不知为何哭了。

后来见她被御王带着夏文嫣出席晚宴似是伤透了心之后,自己去安慰她时,她对自己是接纳地、乖顺地。

再后来不是因为她对御王死了心,所以她才秘密离开御王府的,不是?

那德安郡主失踪的消息其实是被人给封锁住的。

据悉,对这荏儿知情的人并不多,恐怕是除了御王府的人之外,朝中无人知晓。即便是知情的,大抵都被光武帝或者是御王给堵住了嘴。

自己之所以会清楚知道灵儿离了御王府是因为在枫香园晚宴后的第五日夜里,长期在天耀潜伏的下属齐滨忽然来报,说郡主本人出现在城门附近,并阴错阳差地被齐滨的夫人给带回家中去了。

他想,那时是个将灵儿偷偷带走又能向天耀要求条件的好机会,便亲自去了趟齐滨在京都的住处要接她走。

可等自己去到了那处时,齐滨家的大门是大敞着的。

屋子里头虽未有血迹,可大门一路到她暂居一宿的房间皆有挣扎的痕迹,而那房里更似是有打斗过。

他虽然想亲自查明德安郡主到底到哪儿去了,却因国内有突发事件让他得先回国处理,只好让下属继续查她的消息,再将那些消息传回国内。

这一查便是一个多月。

在这期间,他除了一直催光武帝将她交出来之外,也派了人到处去查,直到半月多前才查出她竟未被带出城,而是到了京都城郊的巩氏义庄当孤儿们的夫子,他当即出发来到天耀催婚。

他為了她,可是還放棄了陪伴自己皇太子妃誕下嫡長子的機會。

可她卻是懷孕了!

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是御王的?

亦或是她离开御王府之后同别人有的?

她被御王破了身子的这事他还未有机会找御王算帐,可她怎能在接纳自己之后又同其它人有了孩子,给他堂堂一个赫连皇太子戴绿帽!

那他这几个月来做的事还有意义吗?

这些念头快速地在赫连宸的脑海里闪过,他的怒气在他未查觉的情况下腾地窜了上来,拳头也攥了起来。

在他对面的夏文渊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鸷,他浅浅地笑道:「宸兄怎么了?宸兄将她纳入保护之下不是因为那孩子吗?莫非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宸兄的?」

赫连宸如何不知夏文渊的意思,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答:「不,是孤的。」

「喔?既是如此,为何宸兄放她在义庄里待了这么久还不接回国?」夏文渊觑了眼赫连宸那攥起拳头上的青筋,明知故问地道。

「孤也是才查到她在巩氏义庄,所以来天耀准备接的她。」

「喔?那……宸兄听说了御王昭告要祭天的事吗?」

「嗯。」

「那宸兄打算怎么做?听说德安郡主是个很爱护下属的人,她那日若是出面,一定会被御王给带走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三十九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三十九-可多尔港

赫连宸冷笑了一声:「孤瞧文嫣公主是不高兴她出现在御王面前吧!如此我们两方的目标是一致的。合作?」

「好。哪一日?」

「就二十五日、祭天那日的寅时吧。」

「好。明日本宫会将布防图拿过来确认。皇姐的意思是请宸兄永远别让她踏出赫连一步。」

「一言为定。」

两人道别,赫连宸待夏文渊已走出能听见自己吩咐下属的范围后冷冷地道:「言执,去准备几副落胎药来。」

「落胎药?」言执这会儿有点不明所以。

说白了,若郡主腹中的孩儿是御王的,待她生下后,自家主子可以拿孩子对御王做威胁不是?

如何会需要准备落胎药呢?

赫连宸咬牙切齿地道:「叫你准备就给我准备着。还有,在这两日内安排好人手,二十五日寅时抓人。」

「是。」

「齐滨,城郊的那处都准备好了吧?」

「是,随时都可以迎郡主过去。」

「好,很好,待郡主送过去,立刻让她着我赫连的衣饰,然后直接送回国去。」

「那主子您……?」

「孤随后便会跟上的。」

「是。」

萧鸣鸿一行所乘的船在通过赤道中转运河后,很顺利地搭上了洋流,在第四日的清晨来到了南方琊琅国的港口——可多尔港。

「呼——终于下船了!还是站在陆地上得好。」

萧鸣鸿笑了笑:「有这么夸张么?」

「哎呀,我只是随便嚷嚷,别当真嘛。」承影药师搔了搔后脑勺,「倒是真不喜欢咸水味一直窜进我鼻子里就是了。」

萧鸣鸿点了点头,他走在夜承影的身前,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像位兄长般护着夜承影。

修苒在他们俩甫落地便上前来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药师、萧大夫,请上马车。

等会儿咱们在落脚处休息一会儿、换身衣裳,午饭过后再出发行么?」

萧鸣鸿想,修苒的话说得客气,可那些话大抵是在问夜承影,因而他未发言只是看着承影药师。

「嗯,」夜承影蹙眉,「我要的东西都到了吗?」

「是,琉璃瓶都已经置办好,搁在落脚处了。」

「那好。」

三人乘马车来到了一座酒肆,因为时辰还早,路上的行人不多。

萧鸣鸿下了马车,猛地觉得眼前一亮。

他方才在码头那处并未注意到附近屋子的模样,可现在眼前这酒肆的形容与先前在琮瓍、北原又或是天耀所见的酒肆、客栈大不相同。

若非得要让他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只能说:美国大西部片。

没错,这酒肆的外观简直就与西部片里的酒吧长得一模模、一样样。

那大大的前廊、前廊前的小阶梯,额……连沙龙门都有……。

萧鸣鸿有种错觉,他好像回到了美国西部拓荒时代……。

他环绕了四周一圈,嗯,除了屋子之外,好像其它的并未有相同之处。

他们上了大门前廊前的小阶梯,凭借着身高,萧鸣鸿隐约能看见酒肆大堂里的情形。

现在这个点儿,也许是因为时辰才过辰时初,大堂里头的人不多。

修苒才踏入门,掌柜抬眸一见便赶紧迎上前来道:「修姑娘,您到了。」

「欸。」

「等会儿午饭要在房里用吗?」

「嗯。」

掌柜看了一下修苒身后的二人又道:「您三位需要用早饭吗?」

修苒看了眼夜承影,向掌柜道:「早饭就不必了,等会儿去市井买些这处特有的小点心送进来。

东西都备好了么?」

「是。您随时可以出发。」

「好。」

萧鸣鸿在修苒与掌柜说话的同时,扫了酒肆的大堂一眼,大堂里头的人三三两两地占据一方,埋头吃着东西,大约是住客一早下楼到大堂里吃早饭。

这儿的人就与这座酒肆一样,和北方迥异。

他们的衣着上与北方不同,可也不若自己印象的中古欧洲那般,比较接近古希腊罗马与北方天耀的服饰综合起来,而发色亦是多变,有红、金、灰、亚麻色等等。

他略略听了几句大堂里的人所说的话,又听了修苒与掌柜的对话,发现这处语言的发音十分接近西班牙文,或许自己能猜懂几句?

「萧大夫、萧大夫?」

萧鸣鸿回过神来看着修苒道:「怎?妳们说好了?」

「是,我们先进房休息吧。」

「好。」

萧鸣鸿跟着修苒的脚步,一进房,就见夜承影冲向里头的八仙桌,将桌上的东西拿起来借着窗外的阳光瞧。

他踱步进房,关上门,才去瞧瞧夜承影在做什么。

萧鸣鸿看了一小会儿,才看出夜承影的手头上似是拿着一个十分之小的黑色瓶子,他往下看,八仙桌上搁着一整排小小的黑色琉璃瓶。

「这是要做什么用的?这是琉璃瓶?」

「对呀,我那日不是说想去采热沙花子么,可我没带瓶子,就让修苒帮我置办些。」

「噢。」萧鸣鸿点了点头,又伸手挠了挠头侧,心道这修苒可真是厉害,人在船上也能发号施令让这处的人先去采买。

「那妳为何要用光来瞧呢?是有什么门道么?」

夜承影将一只小瓶拿给萧鸣鸿瞧,「装热沙花子的瓶子得用深色的琉璃瓶才行,可那瓶子既是要表面上看起来不透光,可实际上却得是要能透光的,所以我在检查能不能透光。」

萧鸣鸿蹙眉道:「这么麻烦呀,这会是既要马儿能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吗?」

「哈哈!那不一样的啦,要制出我要的那种琉璃瓶的工法其实不难,只是麻烦复杂了点儿,我是怕卖的人给混了,所以才要仔细检查。毕竟,咱们是难得去一趟采沙花子呀,为了沙花子,一切都是值得的,比起来……。」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萧鸣鸿与夜承影往门口望去,修苒则去开了门,门后的来人是掌柜。

掌柜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食盒道:「修姑娘,您要的小点来了。盒子里还有一些方才收到的信,还请您在离开前处理完。」话落,他一脸似是拜托的形容。

「谢谢,知道了。」

掌柜将东西递给修苒时,夜承影向门口道了一句:「掌柜,瓶子买得很好,谢谢。」

那话是以当地语言说得十分标准,掌柜有些讶异,但随即点了点头道:「不会,若有其它吩咐请随时告诉我。」

话落,掌柜向修苒示意,便自觉地将门给关上离开。

「原来妳会说这儿的语言呀。」

夜承影勾了勾唇,「那没什么,活得久了,想学就学了。」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 之一百四十-衣着

萧鸣鸿蹙眉,喃喃重复夜承影的话:「活得久了……?」

修苒在八仙桌上将食盒上层的异国小点一样样地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承影药师立即靠过去,随手捻了一块小点放进嘴里开心地道:「还是修苒了解我。」

「修苒不敢当。」修苒微微一笑,从最底层的食盒中拿出一沓信道:「药师、萧大夫,你们先用这些小点吧,修苒先处理一些事。」

「好,妳忙,我们自便。」说着,夜承影就拉着萧鸣鸿坐下来吃起那些小点心。

「嘿,夜兄,妳说活得久了是什么意思?」

夜承影忙着吃小点,毫无女子该有的形容,她边嚼含糊地说:「就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萧鸣鸿仔细地看了看夜承影的那张小脸。

由她的那脸看来,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又,因为她自身是药师、出自于那神秘厉害的师门,应当多少会知道一些秘方让自己不显年纪吧……。

萧鸣鸿转了转眼珠子,唔……所以,她的年纪左不过三十?

可她那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老成……那就猜老一点好了。

萧鸣鸿想了一小会儿终于开口道:「额……其实我好像不该直接问女孩子的年纪,可妳方才那样说,倒是勾起我的好奇馋虫……。」他顿了顿道:「妳今年……是四十五么?」

夜承影听闻萧鸣鸿的话愣了一愣,接着她想笑又偏生嘴里正在吞着小点心,就这么给呛到了。

「咳、咳、咳。」夜承影咳得有些严重,还搥了搥自己的胸部。

「对、对不起,我还是不该问的厚……。」萧鸣鸿嘴上说着道歉,拍着夜承影的背帮她顺气。

「咳、咳,没事没事。」她挥了挥手,又撢了撢被剧烈咳嗽给挤出来的眼泪道:「原来我看起来并不显得年轻呀。」

「这……其实妳看来很小呀,至多与我同岁而已。」

「那你怎会猜我四十五岁呢?」

「还不是妳卖关子,又那种语气,我只好猜大点儿了。」

「这样呀,那我要告诉你,我今年几岁么?」

「随你呀。」

「噢,那你附耳过来。」

萧鸣鸿乖乖地将耳朵靠近夜承影,夜承影小声地在他的耳畔道:「不、告、诉、你。」

修苒拿着那沓信在八仙桌不远处的书案前落座,她先看过了每一封信的封面,最后,从中抽了一封出来,优先拆开。

展开信纸,是昊天承的回信。

修苒将内容逐条逐字地看过,却是在看见寻找巩毓灵一事的回复时蹙了下眉头。

关于那事,昊天承在信纸上头只写了短短一句:巩毓灵已有下落,然,此事目前不宜让萧鸣鸿知晓。

她揣度着自家主子的意思,偏生萧鸣鸿在此时走了过来。

修苒很警觉地拿过另一封信将自家主子的回复给盖住,抬眸看向萧鸣鸿沉着地道:「萧大夫,有事?」

「姑娘,不晓得宇王殿下有裁决了吗?额……就是我想托妳们动用江湖之力协寻毓灵的事情。」

修苒点了点头,「萧大夫放心,主子已经下了通令,想必很快就能有个结果……说不定咱们跑完这一趟回去,人已经被接回京都了。」

萧鸣鸿放下了一颗心,边点头边诚挚地道:「太好了,谢谢妳们!」

「噢!对了,」萧鸣鸿道完了谢,想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连忙将一个小碟放在了修苒的书案上。

修苒瞥了眼那小碟,碟子上搁着几块点心,她奇怪地看着萧鸣鸿。

「修姑娘,我方才有尝过几块这几种小点,觉得很适合妳们女孩子吃,妳也尝尝看。」

「这……。」

「这几块小点是从夜兄口下抢食过来的,其它的……。」萧鸣鸿扭头看往夜承影的方向,桌上已不见任何点心,只余她正捧着茶盏在喝茶。

「哎,消灭得可真快呢,方才我走过来时,分明还有小半盘的呢……。」

修苒忍不住地噗哧了一声,「谢谢萧大夫。」

「瞧妳这一沓信……永远忙不完的事儿还要照顾我们俩,辛苦了。」

「不会的,这本是修苒份内之事。」

萧鸣鸿微微颔首,修苒捻了一块小点放进口里,她拿了一只纸镇压住了信,起身走到一个实木制的衣柜前,将衣柜的门给打开。她甫一开门,萧鸣鸿便见到里头的衣饰与掌柜身上穿得很像。

「药师、萧大夫,这儿有一些琊琅国的传统衣饰可让你们挑选,修苒还须要一些时间处理事情,要不你们就先换身衣裳,在午饭前先到附近逛逛如何?」

夜承影起身过来,在衣柜里头挑挑选选,萧鸣鸿瞧了瞧衣柜里的一些物件儿,好奇地道:「这头巾是做什么的?我方才在楼下并未看见有人用这头巾。」

「那些是往沙漠时所须用到的东西,只是因为再往南那处,已不便安排补给的点儿,只好让人将要进沙漠的东西都给备在了这处……而且,现在沙漠附近有些乱,修苒想,若能将那些长袍及头巾都备在身上,待需要使用时便能随时披上,也能掩人耳目些。」

「了解。」

在萧鸣鸿与修苒说话的同时,一直蹙着眉的夜承影终于挑了几件,往里间去。

萧鸣鸿想夜承影可能要一会儿,便向修苒要了一副中土大陆的地图来研究。

他拿着地图坐到八仙桌那处,边瞅着地图,边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出来,将能拆解的部份全拆了下来,以空心的细竹吹了一些透明的液体在拆卸下来的东西上,再用小毛刷去清理。

夜承影从里间出来时,见到萧鸣鸿正在用软布擦拭那些物件,好奇地走过去瞧。

「这是什么?我怎从来没见过?」

彼时萧鸣鸿正沉吟着:「唔……这块中土大陆与美洲长得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呢……。」

夜承影见他未回答自己,爪子就往那些零件上去。

萧鸣鸿的动作十分迅速,伸出手就一把就抓住夜承影那双想作乱的爪子,淡淡道:「这是枪,上头的油还没清理好,妳别碰。」

「枪?」

「嗯……对呀。」萧鸣鸿的目光在这时终于从地图上转向了夜承影,只是他的视线才触及她,萧鸣鸿就忍不住捏紧了手上的布与物件从椅凳上直接往后方一跃。

他落地将目光瞥向别处的同时惊鄂地说道:「妳、妳是夜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四十一-去勾栏

萧鸣鸿面色微微红润了起来,耳垂亦变得似是快要渗滴出血,他有些不自在地道:

夜承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忍不住扶额。

方才她试了一小会儿,因为琊琅的服饰遮不住肚兜的带子,索性她就不穿了,没想到这会儿雪白胸前的顶端,左右各站着一颗颤巍巍的小红豆。

她随手拿起了方才从里间出来时丢在桌上的衣裳略微遮了遮,莫可奈何地道:

萧鸣鸿听夜承影那无奈的嘀咕,挠了挠头。

可他回想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唔……方才在大堂所见的那些吃着早饭的人们的衣裳也是如此这般吗?

他蹙眉,不对呀!那些人的衣裳并不透呀!

修苒听闻萧鸣鸿与夜承影的对话直觉有些怪,她抬眸,一眼就看见夜承影那姣好的身段简直是要从那身半透的衣裳里呼之欲出。

就只是那么一眼,修苒便觉得自己如坠冰窟,被那暴风大雪的冻结湖水浸润着自己的背脊,寒凉再由中散发至全身。

虽然萧大夫识趣,知道非礼勿视,赶紧将眼神摆到别的位置上去,可眼下的此情此景若是让自家主子知道了……恐怕会直接把萧大夫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吧。

饶是修苒的应变能力再好,她也还是傻了那么一瞬。

幸而常年来的训练让她的身形比她自己的脑子动得更快,她几乎是才想到,人已是拿了件披风飞快地往夜承影的肩上一披,将她外泄的春光给遮挡地严严实实。

修苒系好了披风的丝带,向夜承影单膝跪下道:

夜承影的眼珠子转了转道:

修苒低头道:

夜承影拿着原本的衣裳往里间去,就在她走到里间的门口时,她忍不住向修苒道:

萧鸣鸿在夜承影进了里间,才摸了摸鼻子坐回原本的位置上,他仔细地将拆解的每个物件上多余的油擦掉后,将物件一个个组合回去。

他才刚做完这事,准备收拾的时候,夜承影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鸣鸿将枪从桌上拿了起来,递给夜承影瞧。

夜承影将那把枪左右反复地看了看,

萧鸣鸿说着,夜承影照着做。

倏地,萧鸣鸿扶了夜承影的手一把,

夜承影无辜地道:

萧鸣鸿搔了搔后脑勺:

夜承影把枪放在手里头把玩,看了一会儿,指着枪托底部道:

萧鸣鸿默默地将那枪拿了回来,小半晌才缓缓道:

夜承影瞇了瞇眼睛,瞧着萧鸣鸿脸上的神情,

夜承影又问,可房门处传来轻轻被撞了一下的声响,打断了她的问话。

萧鸣鸿与夜承影齐齐看向房门口,只见房门被打了开来,修苒抱着几件衣裳、面色有几分凝重地走了进来。

夜承影露出了一脸十分兴味的形容,那样子看在萧鸣鸿的眼中,他第一反应想的是不是她要使坏闯祸了。

果不其然,他感觉到夜承影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带着几分抚媚在自己的耳畔道:

萧鸣鸿闻言,觉得头皮在瞬间发麻了起来。

萧鸣鸿摇摇头:

修苒对于夜承影的胡搅蛮缠似是已十分地习惯,她对于承影药师晃着萧鸣鸿的袖子一事毫无反应,只是淡然地道:

萧鸣鸿好奇地道:

夜承影对着萧鸣鸿眨巴了下右眼,欢天喜地地进了里间换衣裳。

修苒拿了一小锦囊放在萧鸣鸿身前的桌上道:。

萧鸣鸿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枪收好,再将桌上的锦囊也放进怀里。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四十二-舞娘

夜承影与萧鸣鸿双双走在了往勾栏的大路上,一路上夜承影收获了不少人的青眼。

这还得要说到夜承影方换好了琊琅国衣饰的时候,萧鸣鸿帮了她一把的事。

彼时夜承影虽然用了裹胸布才换穿了男子的衣裳,可这琊琅国的夏季衣裳看来就是属于宽阔飘逸的样式,夜承影再如何穿都会露出她那精致的锁骨与滑腻的藕臂。

萧鸣鸿见她头疼,想到可以仿照古希腊人那样,便在她的右臂上套了件宽约姆指长、做工略显粗旷的银臂钏,又拿了件有着金银丝绣边、原本用做铺在枕席上的长布,在她身上绕了绕。

待他将夜承影的整个锁骨都遮掩在了袍后,她左手上也挂满了似是宽袖的长布,他再拿了条鸭卵青的系腰绳从她的头顶绕到后脑勺打个结,如此,她的形容就似是个不常出门的富家子弟。

眼下这位生得俊俏又显风流倜傥的富家子弟带着一位玉树临风的俊美随从往勾栏去,想当然尔,能见到如此美的事物的行人,不趁机多多欣赏总是可惜的。

且,这富家子弟一身长袍的穿法与一般的迥异,很是别致。

因而,当夜承影与萧鸣鸿抵达勾栏的时候,身后已经跟着许多的男女。

在夜承影如入了自家后院般自在地去向勾栏的伙计问问这处有无包间的一小段时间里,萧鸣鸿打量了一下这座南方的勾栏。

他暗道:有时真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呀!

据他以往所知,东方的勾栏到后来比较像一整个用墙围起来的娱乐区,墙内再将屋子分以不同用途,除了表演的舞台大堂之外,有些地方做酒肆、食店、茶坊不等,只是印象中,东方喜正,建筑物多以方正或圆为格局。

可这处,主要建筑是有个像扇型往地下深入的层层席次,与古希腊雅典的剧场遗迹十分相似,至于吃食类,看起来是分布在剧场边缘的低矮屋子又或是在最底做为背景的石楼里吧。

这儿的人是如何建造出那伟岸壮丽的石楼的?

他瞧着勾栏的外墙思索着,不经意就瞥见勾栏外聚集了更多的人,很多女孩、女子甚至是妇人手中还拿着各式瓜果。

开初,萧鸣鸿以为那些人都是到勾栏来看舞娘的,只是不懂他们为何都站在勾栏的围栏外面。待夜承影问好了包间出来带他的时候,勾栏外的人们一见到夜承影的身影,纷纷朝她丢出手中的瓜果。

萧鸣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要接住那些扔过来的东西时,却不想,勾栏里跑出来好多的伙计,笑咪咪地捡拾着人们丢过来的瓜果。

最后从勾栏里跑出来的伙计向夜承影做了个揖道:「客倌,您挑挑要吃哪些瓜果,我们等会儿帮您去皮去籽再送到包间里给您享用。」

萧鸣鸿闻言,不禁瞠目结舌。

他虽是听不懂当地的语言,可也不是个傻的,他见那些伙计的动作,自然就猜到了他们的意思。只是这事发生得让他猝不及防,面上直接显露了心中所感到的不可思议。

夜承影倒是很平常地指了几项瓜果道:「就那几样了,其它的赏给下一场所有出演的人吧。」

「好的、好的,谢谢您!」

夜承影并不卖那伙计的面子,在他说话的时候,已是拉着萧鸣鸿往包间去。

她们落座后,萧鸣鸿喃喃道:「所以方才的情景……若是拉台车来……原来我萧某竟有这机缘可以亲身见到掷果盈车!」

他喃喃到最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夜承影不由得道:「什么?」

「嗬嗬,没什么啦,没想到夜兄妳不是潘安、却更胜潘安呀。」

「潘安?你们那儿的人?」

「很久以前的人,听说他长得挺好看的,走过的路上拉台车,到家的时候车子上已经装满了水果,不过妳是根本不用走,人们为妳聚集而来。」

「噢,说真的,今日是夸张了点儿。」

「难怪妳一副没事儿样,原来是经常发生。」

「才没有……哎呀,开始了。」

台上先是出来了几位上身只有华丽裹胸、下身露着肚脐着几层半透纱裙并面上带着薄纱的女子,她们手中捧着不同的乐器,走出来后,身姿妖娆地站在了台子的中央,齐齐向着客席鞠躬。

鞠躬结束,她们分散着坐到了台子的边缘,开始奏起了乐器。

带着异国风的乐曲缓缓在勾栏里回荡,舞娘们从台子两侧的房门里出来。

她们的衣着如演奏乐器的几位,可艳丽的容颜并未有薄纱给遮掩,她们边走、边舞,随着乐音扭动着如水蛇、不盈一握的细柳腰身,卷卷长发却不因她们的动作呈散乱的形容。

乐曲愈兴,逐渐转为有些高亢,出场的舞娘们几位已从台子的两侧上了台,有的则分散在台前的位置。

她们之间,先是走到定位的,便停在那处摆动着身躯,待所有的人都不再走动的时候,乐音忽地转为缥缈便戛然而止,只余拿着一把像古希腊里拉琴的琴手还在弹着曲子。

那琴音似古筝,却又较为高调些,琴手慵懒地拨弄着琴弦,音色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跟着,台子后方的屏风后,开始有人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舞娘先是有四位,她们的衣着与最一开场的乐手们相似,可她们的裹胸布上的刺绣与点缀品却是让人能一眼鉴出差别,而她们身上除了那些,自头上罩下了一件淡绯色半透的纱盖住全身,头上以银色的编绳固定住那纱,使得人的眼睛及脸上的薄纱能从中露出来,而纱却不会一声不响地往下坠让整个头发露出。

这四位站好了位,最后出场的女子,看来比这四位的位阶更高一等,她的面容光是从纱中露出的已是让人惊艳,身上的纱是少见的丁香色,一双藕臂上皆挂着黄金做成的臂钏,身上戴着的是较为高昂的宝石,头上当然也不是编绳,而是一顶做工细致的金色头冠。

她才出场,席间已是一片掌声与哨声,连夜承影都忍不住用力地拍着手。

「萧兄,你瞧,这才是真美人儿呀!」

「嗯,是蛮美的。」萧鸣鸿有些无聊地剥着花生壳,随便地应了一句。

「哎呀,你瞧她那腰身……啧啧,真是好像柔若无骨……。」

「疑……那个……。萧兄,远镜呢?」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四十三-骚动

「远镜?」

「对,方才伙计要方便我们欣赏借我们的远镜,快、快拿给我。」

夜承影目光一直盯着台上,话音中露出些许的急迫感,萧鸣鸿连忙将远镜递给了夜承影。

「怎么了?」

夜承影接过了远镜立刻熟捻地用远镜往台上望去,萧鸣鸿等了一会儿都未等到她回答自己,便自己往下方演出的台子上看。

可他看了半晌,只见下方出演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姿态婀娜万千……。

额……,萧鸣鸿其实有些尴尬,他已是很认真地往下瞧了瞧、找了找,可他却是辨不出夜承影所言的真美人儿到底是哪一个。

是身上的行头看来最贵的那位么?

于他来说,世间的女子长得好像都差不了多少,不皆是一双眼眸、一对耳,一个鼻子与一张檀口……。

要他说实在话嘛,他真心觉得自己家的毓灵才是最美最耐看的……。

待他的目光将下方都转过了一圈儿,还是不晓得夜承影在看什么,他扭头想向夜承影问,她仍是专注地以远镜在看着下方台子上的人儿。

萧鸣鸿撇了撇嘴,想再数数盘子里的花生米,却听见勾栏入口那处有些骚动。

这骚动扩大得很快,萧鸣鸿才转头过去瞧,已是有一群人带着大斧、刀剑等武器往下方的出演台子冲,搞得整个勾栏里一阵惊惶失措。

那群人中,分出了一些人将观看演出的客倌赶出勾栏,有一些则持续往出演台子前进。

当萧鸣鸿站起了身子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跑到了台子那处,十来个红头发的彪形大汉借着冲力,直接从地面跳到了二尺高的台子上。

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甫上台、狼爪一亮,就往面上覆着丁香色面纱的女子身上去。

那女子身旁、四位蒙着绯色薄纱的女子一看十多位壮丁来者不善,立刻将着丁香色面纱的女子护在身后,并与那些壮硕的男子对峙起来。可那些男子有十来位,他们轻而易举地将五个看来柔弱的女子给包围住。

「坦亚,妳若乖乖地跟我们走,其它的这些人都不会因妳而死。」

坦亚并不畏惧地道:「你们是谁?」

「我们?」带头的男子有些惊讶坦亚如此问,他学着坦亚说了一句我们,台上所有的男人们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男人们一开口,不想见都能见到那里头的满口烂牙,再配上了那笑声让人不觉悦耳,粗旷之余还听得人觉得瘆得慌!

「果然是小娘儿们!」带头的男子笑到眼泪都被挤了出来,好不容易收了笑后,一手举起了手臂,另一手指着手臂上的纹身道:「眼镜蛇,如今沙漠中顶顶有名的眼镜蛇有没有听过!」

「哼!你们眼镜蛇也太嚣张,不乖乖地待在沙漠,抓人抓到可多尔来了!」

「哼!既然知道我们是眼镜蛇就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地跟我们走!」

四位蒙着绯色薄纱的女子攥紧了手中的丝带,一副抵死不从的形容,那位带头男子也失了耐性,喝道:「废话少说,兄弟们!给我抓!」

下方的喧嚣与对话萧鸣鸿听得十分清楚,可惜双方谈话的内容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仅是凭来人猖狂放肆的形容,揣测勾栏这处的院护、打手恐怕是无法阻止那些人将欲带走的人给留下。

他手脚并用,毫不犹豫地从包间的栏杆上往下跃,在快要落地的时候,已见夜承影的身形从他身旁经过,比他快一步落在了台上。

「你是谁?」

夜承影往前踏了一步呈保护的姿态勾唇道:「宁芙不想与你们一道走,你们还不滚。」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眼镜蛇有没有听过!」

「嗬嗬,眼镜蛇么,听过如何?没听过又如何?」

「你!」

「队长,我们何必与他们多说,动手吧!」

被称为队长的那人折了折手指叫嚣道:「动手!连这个富少也给我带回去!」

萧鸣鸿看眼下的情况应该是要干架了,为了不波及无辜,他对着身旁的姑娘们指了指屏风,便站到了堵在屏风那处的男子前方。

夜承影无奈地耸了耸肩,垂眸看向自己细长白晰的手指道:「让你们走可是为你们好呢……。」

她话还未说完,那队长举着大斧对准夜承影砍了下来,承影药师偏了头看向那位队长,那队长便倒在台上抽搐还口吐白沫。

其它一众见自家队长不知为何倒地,纷纷冲上前来,只可惜,还未到承影药师的跟前,就有如打上岸的浪花一般,逐一地倒地不起。

萧鸣鸿见自己还未打,敌人已是倒成一片,他终于是能了解,为何夜承影会说若由修苒陪她,可能会扫了兴致的意思。

「妳们没事吧?」

「多谢这位郎君相助。」

夜承影勾了勾唇,「妳们怎不想是趋走了狼却来了虎呢?」

此话一出,四位覆着绯色面纱的女子紧张地将坦亚围在了中央,并执起了要对打的架势。

夜承影摆了摆手,以北方通用的语言道:「不逗妳们了,宁芙,我救妳是有事想问妳,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萧鸣鸿这会儿终于是听懂了夜承影与对方在说什么,可他有点儿看不懂,承影药师的口吻一副是认识对方的样子,可对方很明显地,是不认识她。

夜承影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过头来俏皮地露齿一笑。

台下余下的那些眼镜蛇的人见台上倒了一片,接二连三地往台子这处赶来,萧鸣鸿见状,想从台上跳下去清扫那些人,夜承影抓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去。

「可……。」

「不打紧。我们就从侧边这楼梯走,我先走阿。」

夜承影领着台上的一行人往台下走,那些围过来的人举着武器齐齐往第一个下来的夜承影身上招呼。

萧鸣鸿想,哎呀,要是被砍到挺疼的吧……只是,夜承影想玩,他能阻止她、不奉陪到底吗?

夜承影见那些武器攻过来,在一群肃杀的气氛中,她显得是气定神闲,那些人还未能真靠近她,便已是一个个倒地不起。

萧鸣鸿这回可是看了个清楚,夜承影并不是用武功或真气攻击,她是从怀里掏了什么洒向了那群人。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承影药师,夜承影摊了摊手,莫可奈何地表示自己已先警告过了那些人。

一行人顺利地来到了石楼里,坦亚亲自端了杯冷饮给承影药师道:「多谢相助,不晓得恩人如何称呼?」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 -之一百四十四-宁芙

夜承影的目光落在手里的冷饮之中,那从杯里透出的刚好温度,让手心变得凉爽,她轻啜了一口,这异国的味儿十分沁人心脾,只是……。

她抬眸看着坦亚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点了点头道:「夜承影。」

「不知夜郎君找坦亚何事?」

「呵,咱明人不说暗话,宁芙坦亚,妳到这儿来是做什么的?」

坦亚笑了笑,垂眸看着手上轻轻地握着的一条丝带,轻缓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夜郎君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哎呀,宁芙,妳不必对我有敌意。」

坦亚潋滟的眸子一凛,目光直直射向了夜承影,她身旁的四个美人儿手中攥紧的丝带由原本的柔软猝地转为硬挺,屋内的气息骤然紧张了起来,似是打斗将一触即发。

「哎呀呀,宁芙坦亚,妳真的不用如此杯弓蛇影的。」夜承影摆了摆手,看似极力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好缓和屋里的气氛,可萧鸣鸿分明从她嘴角的弧度感觉她在戏耍对方。

果然,对方对于自己身份被看破一事异常紧张,在夜承影话落的瞬间,五条硬挺的丝带已交互穿插、搁在她的脖颈之上。

萧鸣鸿觉得她玩大了,正要站起来为夜承影解围,夜承影却道:「看妳们紧张成这样,萧兄,无妨,你坐下呗。」

萧鸣鸿听闻夜承影如此说,只得摸了摸鼻子坐了下来。

坦亚见状感觉十分不安,她咄咄逼人地问道:「郎君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夜承影勾着唇,飞快地伸出二指从中夹住了坦亚搁在自己项上的丝带,那丝带啪——地一声,自夜承影手指夹住之处硬生生地分成了二半,随及丝带化为软丝飘落在了地上。

五名女子心中大骇。

可夜承影并不管那些,她在她们惊骇的一瞬,身形已是无所无谓地近逼在了坦亚的身前,大动作地将她那袭丁香色盖头薄纱给掀掉,再以剑指指着她右手臂臂钏中略微显露的纹身道:「嗬,这纹身不就是妳身为宁芙的证据么!」

坦亚咬着唇,面色惨白,先前护着坦亚的四位女子已然对着夜承影匍伏在了地上,齐声道:「请夜郎君饶命。」

萧鸣鸿在一旁挠了挠头,心里不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但夜承影没说要走,只好继续坐在那处看下去。

夜承影边笑边摇头,双手还像在拍灰尘般地互相拍了拍,回到椅凳上坐下。

「要比功力,妳们四位巫护比我可差得远了,更何况……,」夜承影看了眼萧鸣鸿,「这儿还有位武功比我强的男子在坐镇。」

夜承影拿起了先前的冷饮,一饮而尽。

待她喝完,她更是将杯子在半空之中倒放,展示给屋子里的五位女子瞧,这样的举动,看得四位巫护更是心生佩服。

「妳们瞧,这里头掺的东西,我都不怕,这也证明了,我与妳们有些渊源,妳们对我……无可奈何的。

既是如此……坦亚,妳可以说了吗?」

坦亚点了点头,夜承影又道:「那么,请坐,咱们好好地说一说。」

「是。」坦亚往前坐了下来,她将面纱摘了下来,此刻萧鸣鸿与夜承影终于能一见她的卢山真面目。

坦亚非常地美,可谓是出水芙蓉那般,可眼神十分深遂,如幽潭、深不见底。她的轮廓很深,萧鸣鸿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琮瓍人。

「既然夜郎君并不怕这蛊,那便是算祖巫的人、算是咱巫女大人的人。」坦亚抿了抿唇道:「坦亚到这儿来是为了寻我镇国巫女。」

「那妳怎会沦为舞娘呢?」

「这是祖巫的指示,祖巫让坦亚到这儿来等,必须在这儿等到能协助找到巫女大人的人……。」坦亚说着,面上露出了困惑的形容。

「怎么了?」

「是这样的,祖巫的指示是说主要协助我们找寻镇国巫女的人会是一名女子。」

「噢……这样呀,反正有人帮忙就好了,管它是男是女,妳说对么?」

「也是……只是……。」

夜承影打断了坦亚的话,「关于镇国巫女,妳的消息里有什么?」

「是,最近一次卜筮出来的结果在南方,与沙漠及蛇有关。」

「嗯……所以妳才到这儿来,准备要往南方去是么?」

「是。」

「看样子,是我扰了妳的计划。」

坦亚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好吧,我今儿与他、随行会带着一名女子往南出发,不清楚到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妳也要去么?」

「坦亚原就是来找巫女大人的,既已等到了郎君,理当要往南去。」

夜承影颔首,「听说贵国里头很多人在找镇国巫女,甚至还传出了镇国巫女已经传承了的消息,妳们大圣殿里是怎么说的?」

坦亚微微地叹息,一会儿后才道:「不瞒郎君,大圣殿里也是众说纷纭的。几名大祭司甚至是用了自己的血祭,如何都卜不出来巫女大人的行踪,甚至是巫女大人的生死也卜不出来……。」

「这怎么会呢?都滴血作祭了还卜不出来?这镇国巫女可都失踪了十年之久呢!」

「是的。

先前每次卜筮的时候,似时有什么在干扰,以至于卜出来的结果都失准,当然,也就未曾找到巫女大人又或是受了传承的人。

可只要有结果,我们都还是会派人去寻。」

「那这次的消息是如何来的?」

「是一名宁芙,宁芙德亚在大圣殿值夜的时候,在梦中得了祖巫的提示,她醒来之后自愿献了一碗的血、又用巫刀提了二滴心头血让大祭司能在大圣殿的圣堂里画了一个寻人的巫阵,才勉强得出来的指示。」

「这样……还真是辛苦她了,常人不过也只有三滴心头血,她一下子被提了二滴,恐怕没有十年养不起来吧……。」

「是的,所以大祭司派了我来。」

夜承影觑了眼萧鸣鸿,她想到现在主宰眼镜蛇的人是异世来的,或许坦亚几人会有去无回,或许……。

「我记得妳们宁芙虽是负责在大圣殿里侍奉镇国巫女,可妳们本身也是巫力深厚的巫女吧?」

「说是巫力深厚,坦亚不敢居高,一定能力还是有的。」

「妳太谦虚了。」夜承影笑道:「这回南下可能有些危险,妳既是镇国巫女的左膀右臂,或许妳就在这儿等消息,待我同萧兄南下回来再找妳。」

「这可怎么好,找到巫女大人是宁芙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坦亚在这处扮舞娘扮得已是有些名声,今日的那些人便是因着那名声找来的。」

十三、水面下的情景-之一百四十五-卜一卦

「说到这儿,他们是怎么回事?到处在抓人?」

「坦亚听这勾栏的主人说无人知晓眼镜蛇是打哪儿来的,只知他们在南方沙漠里原先只是个到处躲避其它势力迫害、名不见经传的小势力……可前阵子崛起得很突然,据说那位蛇王一率众便是直接击败了沙漠里的几大势力,还处置了那些势力的头儿。那些势力新立的头儿避免自己势力的覆灭,便臣服在那位蛇王之下,竭尽百般地讨好蛇王。

他们为了讨好蛇王,便开始打劫沙漠周边的村落,搜刮钱财、珠宝、布疋、女人等等,上贡给蛇王换取蛇王的信任、好保全自己的势力。

只是没想到,有人自愿上贡的眼镜蛇势力竟会亲自往北来。」

「妳确定方才那些人是眼镜蛇的人?不是臣服在眼镜蛇势力下的那些势力?」

「是,那带头男子手上纹了个膨颈蛇的纹身。」

「原来如此。」夜承影瞇了瞇眼睛,「没想到才短短数月,眼镜蛇的势力已经变化得如此……竟要臣服者进贡,他以为自己真是个王呀。

如此……听起来南方的情势比先前预估得还要严重,坦亚,我看妳还是别去吧。」

「可……。」

夜承影出手制止了坦亚继续说话,她道:「妳现在就卜个卦,若能平安回来,我就让妳去。」

坦亚蹙眉看着夜承影:「夜郎君……坦亚怎能让你们去冒险?」

夜承影不悦道:「让妳占卜妳就听话地卜个一卦,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是。」

坦亚点了点头,她身边的一位巫护便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出现时,手中捧着一个桐木制的小盒子过来。

待那巫护走到了坦亚的身旁,坦亚将木盒打开,里头收纳了一颗手掌大的透明水晶球并几片巴掌大的木片。

坦亚将盒中所有的木片先从盒里拿了出来,把一沓木片以背面朝天的方式在手中抽了几回,最后从中随便选了一张放在几上,再拿出那颗水晶球置于木片之上。

那木片的正面上有一些图样,萧鸣鸿看着那图,觉得那图样与以前闲暇时翻看的漫画、小说上的炼成阵、魔法阵之类的图很像。

可待坦亚将水晶球放在了木片之上时,萧鸣鸿却看见那木片的图样竟然在水晶球的映射下在水晶球中成了一个立体的阵纹。

「哇!这可真神奇呢!」

「嗬,萧兄,你们那儿没这样的占卜法么?」

「是有类似的,但不若坦亚的这手高明。」

坦亚的手悬空环在了水晶球的两侧,她闭上眼,轻声地念着什么。

室内只闻她那声音忽快忽慢、忽高忽低,不久,屋内一众便见水晶球在坦亚的念唱中逐渐往半空中上浮。

萧鸣鸿想,这就是巫力的展现么?

只是,更让萧鸣鸿惊讶的是,先前水晶球放在木片上时所映照出来的阵纹并未因此时水晶球离开了木片而有所变动,那纹反而是变得更为鲜红,紧接着阵纹的中心似是显现出了什么。

夜承影对这种卜筮方法略懂一二,她盯着的反而不是阵纹的中心,而是阵纹的变化。

不多时,阵纹中心在变幻过许多颜色后只显现出一片黑,一条银色的膨颈蛇身影慢慢地出现,并在一个攻击的动作后裂成了二半,再与背景的黑渐融成了一体。

阵纹的变化与阵心处有些不同,它在阵心的蛇体现身后有如淌出了血,那刺眼夺目的红随着阵心的蛇身与黑融合之时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方滴落,直到阵纹的图变得斑驳、消失,阵心的那抹黑也在此时消失无影。

室内一片沉默,唯闻一众沉重的呼吸声。

好半晌,夜承影才吐了口浊气,伸手拍了拍坦亚的手背道:「妳别去了,好好地待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坦亚此时的面色亦是从卜卦结果出来后的微微发白转回了一般,她咬了咬唇、目光坚定地看着夜承影道:「不,坦亚身为宁芙的一员,坦亚就有祖巫们那波澜不惊、抛开生死的勇气,只要是为了巫女大人,这趟即便是要坦亚闯进地狱里,坦亚也是无惧的。」

「不!我知道妳们宁芙对镇国巫女从来都是全心全意忠贞不二地奉献,可南方的那位,目前也只是疑似为妳們镇国巫女而已,妳要冒着回不去琮瓍的结果去找她?

倒不如妳在这儿等我,若那人真是镇国巫女,我会带她回来这处与妳会合的。」

「夜郎君认为宁芙无法保护自己?更何况还有四位巫护在。」

夜承影瞧了瞧四位巫护,「坦亚,我知道依妳们巫蛊一脉不会没办法保护自己,可这回的对手很可能……。」

夜承影说到一半便噤了声,萧鸣鸿见她眼中的忧虑知道某些事情她不便也不能与旁的人说……夜承影曾在路上同自己提及,那眼镜蛇的蛇王与自己一样——是个从异世穿越而来的人,只是目前还无法了解那人是否与自己一般,是打同一处来。

眼下的情报再如何探听,只知蛇王身旁围绕着江湖雇佣一类的杀手将他护得滴水不漏,至于那蛇王生得是什么模样或是他可能带着什么样的武器暗器却毫无头绪。

按昊天承、昊天岭几位兄弟在摸入敌营前得先掌握九成以上敌营与敌营周围情报的惯常习惯来说,自己同夜承影及修苒要在知情五成的情况下如此接近敌营可算是件十分冒险的事。

又,由方才宁芙与夜承影的对话与卜筮结果,他从现场一众的表情推测其结果一定是非常不好,再以客观的条件来评论,这所谓的宁芙或什么巫蛊一脉虽有能力自由行走在这片中土大陆之上不被找麻烦,却是未必有能力对付那蛇王的,他想,他能了解夜承影为何要阻止这忠心的宁芙前往南方的苦心。

「这位坦亚姑娘,妳们对镇国巫女的忠心天地可鉴,只是我们的情报分析南方的情势严峻,妳既是巫女的股肱,亲身去冒险未必是最好的选择,或许妳们祖巫是希望妳能留在这儿接应我们,所以才让妳见到那占卜的结果,如果是这样,妳更是应该听从祖巫的指示呀。」

坦亚不言,蹙眉似在思索萧鸣鸿所说的话语。

夜承影看了眼萧鸣鸿,向坦亚淡淡道:「这样好了,我与萧兄能去是因为我们的能力足以预防一些万一,妳若如此坚持,我们就来过个十招,十招内如妳能伤得到我,我就让妳跟去。」

「好!」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一 - 留下

夜承影与坦亚起身走到了门外,夜承影在出演台子的前方回身,坦亚顺从地走到了她不远处的对面。

甫站定,二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就变了。

「开始吧。」夜承影淡淡地道。

「是。」

坦亚手中的丝带随着话音落下往夜承影的门面飞射而出,夜承影轻松地一闪,便躲过了这次的攻击。

可丝带行径的方向并不因此而停止,它犹如有着生命一般,跟着夜承影闪躲的方向转了个弯儿,继续朝她的门面攻过去。

在丝带将碰触到夜承影的时候,坦亚的另一只手一挥,便带着另一条丝带带着万马奔腾的气势,从另一个方向往夜承影去。

夜承影轻轻一跃,二条丝带在空中相触,铿锵了好大一声。

坦亚双手往外一划,相交的两条丝带立即分开,在半空中恢复成了柔柔软软的模样,她再使力一拉,那二条丝带就呈硬挺且如上了弦的箭矢,正待蓄满力要发射出去。

咻——地一声,丝带在坦亚一放手便迅速地窜出,那速度如受了满弓之力的箭,在凌空中劈开了空气就往夜承影的方向去。

这回丝带逼近到了夜承影的跟前,夜承影伸出了剑指,一手挡在脖颈之处,另一手则不急不徐地放在了胸前的位置,丝带的前端就这样硬生生地停在了夜承影双手的中指尖端,无法再前行一步。

可萧鸣鸿并不为夜承影挡住了这次的攻击而松口气,他在一旁看得十分清楚,坦亚方才甫将手中的丝带放开,马不停蹄地用力一跃、上了半空之中。

坦亚在上空将往下落的时候,她那双藕臂往两侧划了一圈,待手至额头前方时,袖口处又飞出了二条丝带。

那二条丝带十分诡异地打着旋儿,来到了夜承影的头上后似是长了眼似地,从夜承影的上方往下攻击,那位置偏生不是在夜承影能目视到的地方。

萧鸣鸿想,除非夜承影使用真气阻挡……可那也得是她有注意到又或是先前已立了屏障,否则以那么近的距离,要闪躲已是不易。

在萧鸣鸿紧张之际,夜承影在上方那二道丝带顷力往下时使了暗劲把左右手中指尖的丝带往上一挑,人便往下缩了去。

刺啦——一声,被往上带的二条丝带将上方下来的二条丝带刺穿,并顺着势前进。

上方的二条丝带耐不住下方丝带的力,随即一分为二,成了四条柔软丝带飘然而下,早已负手而立的夜承影就见那四条丝带缓缓地落在了自己周身的地面上。

她头顶上空余下的二条丝带亦是因为力竭,此时也开始朝着地面往下落。

在丝带飘落的过程中,夜承影瞥见了坦亚正念着什么,她勾起了唇角,等待二条丝带落地的时候。

场上的二条丝带终于是落了地,夜承影所站之处蓦地出现了绿色的幽光,幽光由她的脚往上爬,那些绿色逐渐呈现出藤蔓的样子,明显是将夜承影由脚往上包裹了起来,让夜承影无法动弹。

坦亚在幽光至夜承影的腰身时,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把银光闪亮的匕首,脚下用力一蹬,毫无犹疑、毅然决然地飞身往夜承影的脖颈方向出手。

她的目标其实是夜承影锁骨上方的一束发尾,那发尾因夜承影方才闪避攻击的动作,恰好停在了那一处。她想,取了夜承影一小段发,应当能证明自己已达夜承影的要求。

坦亚迅速来到了夜承影的面前、匕首的匕身映照出夜承影面容的同时,萧鸣鸿终于是在那说时迟那时快的点儿,见到一直站在那处等候坦亚出招的夜承影有了动作。

夜承影撒了东西到那些藤蔓上头,跟着,原本春意盎然、疯长着的藤蔓就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历经了春夏秋季,来到万物休整蛰伏的冬季,从青翠茂盛还开出了朵花儿便来到了枯萎凋零,夜承影的身形只轻轻一动,枯黄的藤蔓碎散开来,她不慌不忙地伸手在身前的坦亚身上点了几下,再扶着坦亚落地,坦亚发现自己全身都无法动弹。

夜承影笑道:「妳有妳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十招已到,坦亚,妳乖乖地在这处等我们回来吧。」

坦亚十分错鄂,但心中十分明白,夜承影只是点了自己的定身穴而已,这回若是实战,她是一个已被对方灭了的人。

「是,坦亚服输。」

「妳们几个,来把坦亚扶回屋子里休息。」

「是。」

坦亚蹙眉道:「坦亚服输,夜郎君不为坦亚解开穴道么?」

夜承影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看着坦亚道:「嗬嗬,夜某人学艺不精,只会点、不会解,还请宁芙到屋里头休息,待二个时辰定身便会自动解开。」

坦亚见巫护过来要扶着自己,她想了想,向夜承影道:「坦亚知道夜郎君不放心,但夜郎君怎能信不过宁芙的诚信?」

夜承影两手一摊,「宁芙一向都是讲信用的,夜某并不是信不过妳……就真的只是学艺不精而已。

对了,下回见面时我想知道一些镇国巫女的事。」

「好,坦亚就在这儿等夜郎君回来,待下回见面时一定满足夜郎君的提问。」

萧鸣鸿向夜承影走去,他们看着坦亚被二名巫护送进了屋子,萧鸣鸿听闻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叹息声道:「好好地休息吧。」

「郡主,您找我?」

巩毓灵坐在书案前,将正写着的字写完最后一笔,抬眸看向书案前方,书案前却是什么也没有。

她心道:「是听错了么?」

巩毓灵想再提笔,却觉得不对,想着自己已伏案太久,是否就着这听错一事顺便起身活动一下。而且,依声音听来,来人应该是石卫,以暗卫来说,有时受命说话之类的会选择在屋顶之上,也许自己该到门外瞧瞧。

只是巩毓灵甫站起来,一眼就能瞧见石卫单膝跪在了书案前的地上。

额……敢情是因为书案前方堆了太多书,以至于他跪在地上,自己坐着就看不见他。

巩毓灵连忙上前虚扶着石卫道:「石大哥,你且起身,毓灵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跪我做什么。」

「郡主是在下的主子,在下受郡主召唤而来,郡主为何不能受在下一跪?」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 - 愿意

巩毓灵淡淡道:「毓灵早已不是什么郡主,石大哥当然也不用如此客气。」

「不论您现在是不是郡主的身份,御王府内的上上下下都早已收到主子承认您是御王府的另一位主子了,在下理所当然要对您恭敬。」

巩毓灵扶额。

以前在昊天岭身旁总有跑腿的时候,因为跑腿,她难免会听闻到一些别人在背地里评价御王府内人事物的说法。

只要每回提到御王府里的人,她最常会听到的评价总脱离不了「油盐不进」、「难搞得很」云云,可那会儿她还觉得府内的人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怎被外人批评成这副德行……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过之后,自己现在似是也能了解到御王府里的人是有多么地一根筋——他们对于认定的事情或是主子吩咐的事有着异常的坚持,主子说的话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违逆的圣旨。

她眨了眨眼,想到昊天岭与下属说话的时候,有时也未必会让他们跪着,便道:「好吧,石大哥,总之请你先起身,我有事想问你。」

「是。」

「对了,别再叫我郡主了,好吗?我那郡主墨宝早就都给退回去了。」

「这……。」

「就请石大哥如先前一般,唤我灵儿吧。」

「这……。」

巩毓灵见石卫面色十分地为难,几乎是快成了焦黑的锅底,她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好吧,随你。」

「是,多谢郡主。」

「话说回来,殿下……你主子回来了么?」

「主子已经在返程的路上,约莫是明日会到。」

「我知道了。

城门口的告示……殿下的意思是若我想回王府,一样是待到二十五日那日再去市井么?」

「是。」

「非二十五日不可?」

「是。」

「那好,我修封信,能麻烦你帮我送去给大皇子妃么?」

「好的。」

巩毓灵坐回书案上,将原本正写着的竹简拿至一旁,当她要将那竹简放下的时候,她猛地感觉天外飞来了一笔,鬼使神差地就将竹简递给了石卫,「石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瞧一瞧,这样的训练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合不合适。」

「好。」

巩毓灵勾唇一笑,向石卫道谢后便拿过一张纸,振笔疾书了起来。石卫则站在一旁看起着巩毓灵给自己瞧的竹简。

他先前听闻巩毓灵说「这样的训练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合不合适」时并不很明白,可待他开始看了竹简里的内容,他才晓得,自己手中的那卷竹简是一份对于一个十一岁孩子长远未来的计划。

石卫略略找了一下,看见竹简的侧边写了洛谨言三字,他猜想这卷竹简上通篇约莫都是巩毓灵专为洛谨言这孩子所想的计划吧,可她为何要这样做?

他开始细细地看着,便也知道了洛谨言走路时经常同手同脚、体力较同年龄的孩子差,并且耐心不足容易暴脾气。巩毓灵在竹简上希望洛谨言将来能走武,便为他拟了一连串相辅相成的训练,甚至她还写出哪些训练能帮助洛谨言的什么问题。

石卫愈看,愈觉得自家郡主果真是有两把刷子,也好像开始明白郡主最近有空闲的时间为何会一直窝在房里。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郡主为何要这么做。

他侧眸望去,书案旁有一卷已卷起来的竹简,侧边上写着「简易四时蔬菜培育法并义庄收入改善计划。」

石卫蹙了眉头,还未细想便闻巩毓灵道:「石大哥,我信已经写好了,要麻烦你帮我找人送信过去。」

「好。」

「我那竹简上写的东西,能成吗?强度会不会太强?」

石卫想了一下道:「郡主写的这计划很是完善了,强度于暗卫营的训练来说差得很多,但对普通人来讲,应该是在能接受的范围。

只是属下不晓得郡主这么做的用意。」

「这义庄里的孩子皆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既然我有机会认识他们、还教了他们一阵,我希望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能多帮帮他们,如此他们日后的生活也会好些吧……。」

石卫点了点头,巩毓灵又道:「依殿下的习惯,我这儿既已回复愿意回府,等会石大哥记得上报上去吧……。」

「当然。

对了,郡主妳需要知道义庄这处的布防图吗?」

「唔……好,麻烦你再拿给我看。另外,义庄这处现在究竟有多少人马在盯着?」

「是,已确认的有三方人马,共是夏立的文嫣公主、赫连的皇太子还有咱天耀的贤王。另外有一方确认是北原人,但他们一直未与他们主子联系,不晓得是谁的人……这二日也有似是流兵在附近走动,目的尚未摸清。」

「贤王……?」巩毓灵蹙眉:「他为什么要盯着我?」

「郡主您晓得即墨的事么?」

「嗯,听说即墨可能将与延安城、樊城打仗……可那处不是已被划为赫连的属地,是赫连要与天耀打起来?」

「不,现在是贤王借了即墨的地在囤兵。」

巩毓灵思忖了一小会儿:「所以他是想拿我当谢礼送给赫连皇太子?

唔……又或是真的要打起来逼宫,想拿我去威胁殿下是吧……。」

「您真聪明,离了王府那么久,却能从不多的所知中去推测出结果来。

没错,以形势上看来,贤王的目的大概就是如此没错。」

巩毓灵吐了口浊气,她看向石卫道:「石大哥,你晓得**这种东西么?」

石卫颔首:「虽不曾见过其真容,但主子有让暗卫长在训练时教我们做所谓的躲避训练。」

「嗯。我有准备一些**,已经埋好在义庄的各处,那没有什么杀伤力,只会造成一点小骚动,我想,既然这么多方势力在盯着我,万一他们动起手来,或许在撤退时能用点声东击西的手法。」

「是,属下知道了。」

巩毓灵又想了想,道:「如若义庄里不能待了,我们约定在哪儿会合比较好?」

「城门口,您觉得如何?」

「城门口会不会太张扬了?」

「不会的,城门口的士兵都属于瑾王殿下的管辖,在下去吩咐一下,若您真的是因故逃到了那儿,以火褶子打暗号,他们就能帮妳。」

「这样也好……我总感觉义庄里已是不能再待了,也不晓得能不能到二十五日才离开……希望这些退路我们是永远都用不上……。」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 - 雪晴遇险

石卫离开了巩毓灵的屋子,巩毓灵面对书案上摊开来的竹简并未立刻再提笔写些什么,她坐在书案那处,将细心收藏的相片从怀里拿了出来。

巩毓灵将原本被折成两半的相片摊开抚平,就见巩致彦与昊天岭的笑脸同时出现在了眼前,她有些怔愣地看着相片上的二人。

昊天岭说他与父亲是好友,这事大概是真的。

相片中两人亲近的形容,确实明显能感觉出他们的感情并非只是一般的朋友或点头之交。她再从二人肢体动作所显露出的毫无防备可以认定他们之间的友谊是非比寻常的深厚。

父亲能露出那样放松的样子,在她打小到大的记忆里,只有对着母亲还有她们三兄妹时才会显露出来,一般对着外人,大概只会觉得他是个笑面虎吧……所以父亲与昊天岭合照时能是那样的形容,对自己来说,有些不可思议。

既是如此,他说他没有杀了父亲,或许真有几分可信,可自家父亲却真真是死于那场爆炸案是怎么一回事?

实情会是什么?

难不成是有别人出手,然后阴错阳差地让昊天岭背锅么?

巩毓灵看着父亲在相片中的笑颜,喃喃道:「父亲,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他真的没有杀了你吗?」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又道:「我想了好几日,今儿才让石大哥去告诉他,说我愿意回府的事……我想,我……我们与他之间的纠葛再如何也不该牵连到了孩子的身上,既然毓灵腹中的孩子注定在一出生时就会失了亲生的母亲,为了他,我应该要回去,别让孩子出生时也没有父亲,成了孤苦零丁的一个人……毓灵一想到孩子万一被无良的人给带走,甚至被人拿捏利用就觉得这样十分地不妥……。」

巩毓灵眨了眨眼睛,双眸里的水雾凝结成了的泪水不争气地溢出了她的眼眶子流淌在了脸颊,最后滴落在相片之上。

她赶紧用手将泪水拨掉,却发现滴在相片上的水滴愈来愈多,她只得将相片放远些,用棉帕擦了擦。

「父亲,毓灵真不晓得回御王府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或不对……好希望您能告诉我……。」在屋里的动静默了好半晌后,只闻巩毓灵说了那么一句还带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王爷,舒哥来讯。」先至前方村落探路的云颀骑着马儿往昊天岭的方向而来。

昊天岭颔首,将右手伸向上方道:「休整半个时辰。」

「是。」

得令的暗卫们纷纷勒马,开始做休整的准备。

云颀一到了昊天岭的面前,从舒哥脚上取下信筒,将信筒递给了昊天岭。

昊天岭接过信筒,取出信筒里的小信签,将其在掌心展了开。

信签上写着:郡主同意/流兵滞义庄/夏文嫣备撤。

他见到巩毓灵已同意回府时,嘴角不禁扬了扬,可随后便又抿了起来。

「五弟,瞧你方才笑了,是弟妹愿意回府了吧?可后面写了什么,让你不愉悦了起来?」

昊天岭未多说话,直接将纸条塞进昊天承的手里,向着云颀道:「让附近情报网的人过来。」

「是。」

昊天承看着云颀往不远处走去的背影,凉凉地道:「唷,看来那夏文嫣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嗬……收到便收到吧,她现在在京都里反而是有张保命符……离了京,要她命的人多了去了,她能撤到哪儿去呢。」

「也是。

嗳,对了,你让云颀找情报网的人做什么?」

「流兵。」

「流兵?你是担心在义庄附近俳徊的是二哥的私军?」

「那些人约莫不是同一伙人……。」昊天岭拿起水袋喝了口水,「二哥为了抓灵儿,出动的可不止是私军而已,还有高价请来的江湖人呢。」

「难怪你会让情报网的人来。」

「是呀,而且出阵到现在还没问过师兄那处的情况,既然让情报网的人来,就一起吧。」

与此同时,京都郊外出了件事。

当昊天策策马来到事发地点的附近,远远望去马车几乎是已毁了半边,车旁横七竖八的尸体,马儿早就因为受惊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他从马儿上一跃,一眼便从已被掀开的马车顶,见到里头的血迹斑斑。那些如绘丹青时所泼出的朱砂彩墨渲染在了整个马车车厢的内壁,刺目的鲜红色泽正耀武扬威,向他宣告马车里头已无人生还的事实。

昊天策心下一惊,落地后急忙上前。他赤手空拳扒着车门那处的木板,那木板在他的手劲下如纸一般脆弱,不一会儿那片马车车厢的墙面就被扒了个干净,站在外头的人就能直接看清马车里的情况。

原本应该宽敞的马车里眼下只有两人,一眼望去能明显见到一个斜倚在另一人的身上。在上头的那人是小绿,她的头与身体几乎是已分了家,只余一小片的肉还相连着……至于被她压在身下的雪晴,劈头盖脸都是血,看不出还有呼吸……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

昊天策緊抿著唇、顫顫巍巍地往前,他身後的侍衛們在此時也趕上了自家主子的步伐,只是一來見到如此慘狀,立刻上前幫忙。

就在侍卫们要挪动小绿的时候,昊天策忽然出了声道:「等一下。」

二名侍卫停止手中的动作,等着自家主子发话。

昊天策略略迟疑了一小会儿,面色上有些狐疑的形容,接着他往旁边挪动了二步。

小半晌后昊天策道:「可以将她抬出去了,你们仔细点,谁去拿件披风垫着,别让小绿姑娘难受。」

「是。」

一名侍卫小心地捧着小绿的头,另一名侍卫抱着她的身体,在他们将小绿从雪晴身上移开时,昊天策暗道了一声:果然!

小绿被抬走时,她身下的雪晴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致命伤,而方才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血迹后,他在心中不禁感谢小绿。

从现场的蛛丝马迹,他彷佛见到小绿在她短短一生的最后扑过来护住雪晴的样子,她那时候定是使了借位的方式,才让刺客误以为自己一刀二命……也就是说,雪晴身上的那些血很可能都是小绿的鲜血。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 - 动手

待小绿被抬出去,昊天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在雪晴身旁察探她的情况。

他往雪晴的身上一探,发现她还有口气在,他忍不住地吐了口大气。

昊天策的面色略缓,可眉头在他继续确认雪晴的伤势时愈渐拧成了一团。

经几番确认之后,雪晴的情况并不若昊天策先前所以为的那样乐观。

昊天策一一在她身上的每个部位察探之后才知道,雪晴除了头上可见的外伤之外,其余的伤势都不是肉眼可直接看见的——她的肋骨断了二根、手脚还有骨折脱臼的现象。

他察探结束后心里十分地心疼,又想到她受了伤,躺在这处怕是太冷,便先脱了外袍盖在她的身上,再想到得赶紧将她移动到温暖的室内治伤、还得要催人带药师过来,他急急地起身,一抬眸正好见到暗卫将庆长药师给带了过来。

昊天策快步上前向庆长药师做了个揖,一面向他说明自己已探查到的伤势:「药师,晴儿的肋骨断了二根,右手前臂骨折,左肩脱臼,还有右脚骭骨也断了……。」

庆长药师闻言,伸出手拍了拍昊天策的肩膀:「老夫知道了,殿下若需要去忙就去,公主就交给老夫照顾吧。」

「多谢,天策先让人去准备担架及木片,药师便能即时用上了。」

「好。」

庆长药师往残破不堪的马车去为雪晴做紧急处置,昊天策则冷声地将吩咐传下去,又带着一身肃杀的气息召了人,好查清是谁胆敢对雪晴出手。

「主子,得手了。」

「很好,为了掩人耳目,就把那个先送到外头去。」

「是。」

「有截杀到那个往天耀送敕令的人了吗?」

「还没。

夏皇似是特地派了影卫送过来的,那些人的行踪一直没有曝露,属下还在查。」

「罢了,你去将那东西安排好后就传令下去,明日寅时正时出动所有的人去突破巩氏义庄的防线,将那个小丫头给带出来。」

「是。这行动须要与赫连皇太子通气吗?」

「先不管他,若是他质问……就说是临时起意的吧。」

「是。」

是夜,巩毓灵披着外袍伏案写着东西。

她十分专心地写了又写,待到她觉得写着的那卷竹简的内容都差不多了,她才放下笔,揉了揉酸疼的脖颈肩膀。

今日离二十五日已剩不到三日了,她虽然已写了几个孩子的计划,可还有十来位孩子的安排尚未书写条列出来……虽说自己回御王府后也是能写的,只是目前无法清楚回去会如何,那终究是一个变数。

尤其,倘若昊天岭为了让自己避开那位文嫣公主或赫连皇太子逼婚等等原因要把自己送到哪儿去安置,怕到时会不能及时将写好的计划送回义庄,耽误到那些有资质的孩子,那就可惜了。

巩毓灵揉着手,将方才写好的竹简再看过一遍,确认上头没问题,就将之卷了起来,收到一旁的案几架上,又拿了另一未曾书写过、已串好的竹简开始提笔再写。

她一直写到了夜半,终于是撑不住而趴在案上睡着了。

「主子,打扰您安寝了。」

「无妨,什么事?」

「文嫣公主的人动手了,他们要硬闯义庄。」

「什么!」

赫连宸立刻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蹙眉道:「你确定是夏文嫣的人?」

「是!已确认是文嫣公主的人马,齐滨大人已经在城门那处随时待命,待城门一开就能赶往巩氏义庄。」

「这娘们儿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她不是让夏文渊来提合作了么,为什么未照说好的时间动手……情报上有说是谁的人在抵挡他们吗?」

「不清楚是谁的人马,但来报的人说那些人很多,分工看似很细,而且似是驻扎到了义庄里头。」

「噢?」赫连宸想了一会儿,喃喃道:「难不成是御王的人?可先前未曾听说他有找到她了呀……。」

「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出面,然后与夏文嫣的人合作,并且尽量在夏文嫣的人找到德安之前找到她。懂么?」

「是。属下明白。」

「言执,你去找齐滨,你们一起把她给我带回来。」

「是。」

巩毓灵趴在书案上的这一睡,她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是睡了多久,只是后来在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没一会儿,巩毓灵辨出那些声音并非是在做梦,整个人便惊醒了过来。她人一醒,知道自己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巩毓灵第一时间先用手掐灭了蜡烛,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她轻轻地掀开厚重的帘子、偷偷从门缝往外瞧。

这帘子是她先前为了这一日而准备的。这几日,她在入夜时分便会将其挂在门、窗之上,如此一来,屋里头即便点着烛火,从远处看屋里永远都是未点灯的形容。

她如此做的目的是混淆来人的视听,除非来人能走到屋子前三步的距离,否则都会误以为里头没有人在。

巩毓灵从门缝能藉已偏西的柠檬月光看见很多黑影在她不远处的大庭院里缠斗着。

从缠斗的样子看来,那处至少有三方人马,且瞧那形容,看起来是两方人马正合击齐攻一方。

她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了目光可及之处的人数、招势,判断出抵挡着来人的正是御王府的一众。另外两方,一方看招式可能是赫连的人,另一方则不清楚来人身份。

再远远望去,暗处似是还隐着不晓得是谁的人马……。

那三方人打着打着,有一群不晓得是谁的人马又闯了进来,那些人未掺和那群正打斗着的人,而是直往自己的屋子来。

只是这第四方进来的人还未能靠近多少,已经有人往前去狙击那些人,一时间义庄里已是出现了两处战场。

巩毓灵从门缝环视了目力所及的范围,又跑到窗户那处,确认窗户这方并没有人在注意,她决定直接离开义庄,到与石卫约定的城门那处会合。

她在脑海中过一遍所有该注意的事项没有遗漏后,赶紧将裙脚给缠了起来以方便行动。

待裙脚缠好,她猫着身子,从先前那扇预留未关的推窗,略略推了下窗子翻身进到了院子。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之五-麟仁兽玉佩现身

巩毓灵一出了卧寝就感受到了天寒地冻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头钻,可她无暇顾及那感受,直觉上是先庆幸今夜的天气好,如此,她先前准备的那些,其进行时所必要的条件就都在了控制之内。

她暗暗地想着:既是有个好的开始……接下来,就是希望幸运女神能眷顾自己了。

巩毓灵将身形隐没在了夜色之中,做了一个每次家族出任务前都会行的祈祷手势以祈求任务顺利,接着她便开始捡选能行的路,以行进时较不会暴露脚步声的路线为优先,尽快绕到先前已安排好的那几处。

她在数个地方故意留下零乱的脚印子,以火折子点燃了几簇小小的火苗,将简易的机关发动。然后,再一次地确认背后没有尾巴,她快步、小心别留下痕迹地往义庄外移动。

义庄里,四方人马正打得火热。

在二打一的这处,虽说御王府的暗卫个个都是功夫了得,可对方在人数上具有优势且又非省油的灯,又,昊天岭曾吩咐自家的暗卫得要顾及住在义庄里的人,所以他们打得是束手绑脚。

甚至打到后来,对方少数懂真气的几位开始肆无忌惮地用起了真气攻击,御王府的这边还得筑起防御障壁免得战场波及无辜,以致于他们一时间腾不出手顾及其他地方。

且,他们心中有个小疑惑,原本同他们一样是在保护郡主的赫连暗卫这会儿怎么忽然说连手就与文嫣公主的暗卫连手,难道赫连皇太子不清楚文嫣公主对自家郡主出手了很多次吗?

再来,他们还发现不远处隐在暗处的北原暗卫正虎视耽耽地伺机而动,因此他们对于北原暗卫所在之处亦是提防再提防,丝毫不敢松懈半分。

另一方战场,御王府暗卫的对手里掺了不少的江湖人士,这些江湖人士中有的出招非常诡异,还有的甚至的是放毒、放蛇、放暗器之流,再要不,便是武功比赫连、文嫣公主的人功力强十数倍者,因而这处打得比大庭院的那处更为辛苦。

也因为这样,御王府暗卫的一个回防不及,终于是让两个漏网之鱼钻了个空隙,速度极快地往巩毓灵居住的屋子飞奔而去。

往巩毓灵卧寝的那二人,从样子看起来是军人出身,他们冲进到了卧寝里却发现卧榻上的人形只是枕头与被子给做出来的,屋子里虽然温暖,可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人摸了摸被窝,那温度并不像是有人曾在那里头睡过。

另一个人发现书案的蜡烛顶端的蜡油呈液状,且烛心还余留着温度,两人对看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开始在屋子里搜索了起来。

他们连床榻底下都没有放过,却依然是一无所获。待他们确认屋子里头真的没人,急忙出屋子向现场的头领报告。

现场一众虽然正忙着打斗,可实际上每个人都分了几分心力在注意从巩毓灵居所出来的人。靠近巩毓灵屋子那处的人先注意到了进屋的二人竟是空手而出,也顾不上继续缠斗下去了,不论是正在对打还是伺机要往屋子攻击的暗卫们不得不立即停止对干,开始散开找人。

这一散开,当然大庭院那处的三方暗卫也都散了开。

就在这几群人还未来得及离开原先打斗的战场,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细小、声似鞭炮的声响。几乎是在那声响才出现的瞬间,所有的暗卫都赶往那发声的方位去。

可他们还未来得及赶到那处,又闻另一处出现类似的声音,而且此次的声响较先前沉闷,还伴随着似是有雪堆坍塌的声音。

领头的暗卫们打了暗号,每一方的暗卫皆分成了两批分往那两处赶去,可御王府的暗卫们要追的时候,小六却打了手势,让大伙儿假意往那两处去,可实际上则是行假动作,去往大门集合。

「小六,怎么回事?」

「石队,别理会那些声音,我想那些应该就是郡主先前说的「骚动」,我直觉郡主已经离开义庄的范围了。」

「既然这样,所有人赶紧往城门口移动。」

「是!」

巩毓灵走在黑夜里,她感到有人正像狩猎般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她已猛地回头看了多次,却屡屡见不着人。

她虽未看见人也不清楚对手是谁,可毕竟她也参与过几次救援行动,那种战场上必须有的敏锐直觉让她能感受到那股冷冽浓黑的肃杀气氛,而她就是那个被猎杀的对象。

巩毓灵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背后的冷汗也涔涔冒出,她现在能肯定盯住自己的不止有四方人马,而这第五方不知名的人马应该就是先前让她感觉到铁血肃杀气息的那方……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未能甩掉对方呀……。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以她自己的傲气是绝不可能乖乖地束手就擒,那么自己眼下能做什么?

巩毓灵试了试几回,可她很快便发现,只要她快,对方也快,她慢,对方也跟着慢,而且,对方似是对附近的地形也很熟悉。

不知名的敌人如鬼魅般紧咬着她不放,就如同猫儿喜欢玩弄猎物,总舍不得让猎物一击毙命那般,那股无形的、将被猎杀的心理压力如浓雾密布般地包围着她,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巩毓灵为了逃离那种沉闷感,到后来完全无法顾得上隐匿踪迹了,她只能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只要自己能离城门愈近,便愈是掌握到那一线生机,愈是能早一步喘一口气。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雪晴的伤势注定了夜里一定会发烧,而且那温度只会高、不会低,昊天策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至于雪晴是受了谁的袭击,命令虽是已发布下去,却因现场并未留有任何能让人推测袭击人马身份的东西,查起来较为困难些。

只是……。

昊天策一想到雪晴会离开京都城内是因为她听说在南城门外不定时举办的南门市集里有人带了麟仁兽玉佩去卖,她想亲自去确认那是否真是麟仁兽玉佩,又,她见自己正在忙于公务,怕万一那麟仁兽玉佩真是夏立国被人盗出流落至民间的正品会很快被识货的人给买走,便未等他忙到一个段落,径自带了人去。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 - 被抓

他为雪晴探伤的时候,并未在雪晴的身上找到麒仁兽玉佩,而雪晴被庆长药师做完临时处置搬回王府的那会儿,他亦是在如同废墟般的马车里仔细地找了个遍,还是未能找到那玉佩。

那玉佩会如此不翼而飞,以如今在京都附近最有可能想要那块玉佩、并且在这个天下人即将知道她被皇室除名的节骨眼儿还敢以此种手段取得那玉佩的人,就属夏文嫣了。

昊天策再往回推想……这南门市集传有人带着麟仁兽玉佩找买家一事很可能根本就是个圈套。他当下调派了部份的人专门去查夏文嫣及其手下的行踪,只是至今还未有个什么有用的情报回来……。

在他边照顾雪晴,边听取情报的时候,瑾王府内有位传令不顾自己已违反府内不得使用轻功的禁令,他火急火燎地往瑾王居所去,也不管身后跟了一串的人。

传令好不容易进到了居所后厅,却被潇潇给挡在了房门外,他倒是未显露出任何不满,只是心急地在房门外道:「主子,石队派人来报文嫣公主联合赫连皇太子的人突袭,目标似是要将郡主带走,现在三得药铺那处驻扎的暗卫全都已出动了。」

「有人传讯回御王府了吗?」

「有。」

「知道了,去通知冥殇直接带人从暗道出城门支援,请药师过来这儿照看公主,本王要带人去城头上备援。」

「是。」

「另外,叫情报网尽快通知御王,让他加速赶回来。」

「是。」

巩毓灵压下心底的惊慌往城门方向跑着,她想有人袭击义庄的事应该已经传回到了御王府了,算算时间,支援再如何应该业已出发,至于城门在这个时间点儿不开的问题,于御王的人根本就不是问题,自己再撑一下,应该很快就能遇上接应的暗卫。

「妳想要去哪儿?」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个高八度的男声,可巩毓灵怎可能因为这个相熟的声音而停下脚步,她只有继续加快速度、没命地往前跑。

这世事若是谁都能如愿,天下便是能太平了?

实则不然。

巩毓灵这会儿想跑,对方却未必是想让她跑。

一个颀长的身影就这样飘然地落在了她的前方,让她差点儿就煞不住脚、往那人的怀里撞去。

巩毓灵急急地停下脚步,立刻向后连退了三四五六步。

「哼,就这点儿能耐,妳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十四王子,这里是天耀,你不能目无王法。」巩毓灵待气息略微平复,嘴上沉稳地同楚秀成说着话。她硬气撑着脚步并未再继续往后退,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在了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哈哈哈!」楚秀成似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般,目光睨着她,笑了几声。那声音在巩毓灵的耳里不知为何被放大、逐渐变得刺耳,她蹙眉看着眼前的人。

楚秀成状似可惜地摇了摇头道:「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吶,妳总算是与保护圈分了离。

本王子废话就不多说了,」他指着巩毓灵道:「本王子今儿是特地来带妳走的。妳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巩毓灵死死地看着他,脚步不由得慢慢地往后挪。

楚秀成勾着唇角,露出了一个充满阴鸷的笑容道:「看来妳是要我动手了。」

巩毓灵咬唇,一只手缓缓往上伸,以袖口掩住了口鼻,手心里握着一把小小的弹弓。

楚秀成见她那看似不得不屈服的小模样,觉得最近一直不顺的自己终于能有件事如意,心中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畅快。

巩毓灵瞅准楚秀成往前踏了半步的这个时机,未掩鼻的另一只手将方才从袖袋中摸出的小瓶子往他身上丢,同时发射了一颗弹珠朝着瓶子去后,转身快跑。

楚秀成见那小瓶突兀地飞了过来,他第一时间怕是**,忌惮地往后一跃退了好远,可待到那小瓶被弹珠在空中给砸碎,现场并未如往昔那般引起一阵大风,仅仅只是起了一阵弥漫烟雾而已。

他瞧那形容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身子便如开弓之箭般、迅速地往前去抓巩毓灵。

楚秀成运起了轻功向前冲,在移动的过程中经过了小瓶破裂的那处时,密布在空气里的粉尘直接附着在他身上的各处。

他不知黏在眼睛上的东西是什么,只知那些东西瞬间就让他疼得泪水直流。露出夜行衣外的皮肤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感到了十成十的辣意钻进皮肤里。

最糟的其实还不是这些,这会儿最糟的是他因为吸到空气里的东西打了个喷涕而猛地大大吸了口气,那些特地被巩毓灵细磨过的胡椒、辣椒、花椒等等味道立刻呛得他咳嗽喷涕不停。

楚秀成有些恼火,心道这看起来瘦得没几两肉的小姑娘还真是喜欢玩些小把戏。

他运了气将吸入的粉尘都排了出去,又用了内力让全身在一瞬之间抖动了数千下,让汗或泪水等液体溶了身上那些粉尘再甩离身体。

只是,他做完了这些事再往四周望去却已不见巩毓灵的身影。

楚秀成瞇了瞇眼睛,他十分确认自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处理掉那些令人难受的东西,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她能躲到哪儿去?

他强压着怒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闭上了眼运起了内力,将他的听力放大了十倍、百倍。

只消一小会儿,楚秀成的嘴角噙了抹邪笑,他一个纵身,再回到原位时,巩毓灵已是被他扣在了怀里。

楚秀成冷嗤了一声道:「哼,妳以为妳用了那种不入流的方式就能躲得过我?」他忽又笑道:「哈哈!不过那些小打小闹也是该有的,不然本王子如何会想要抓到妳呢!」

巩毓灵被抓的时候,确实是有些懵了,她不了解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她与昊天岭一类的人处得久了,自是了解以她做得那些个「小小玩笑」在他们这些具高深武功、内力的人面前实在是个上不了什么台面的小东西,这些小玩意儿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时机也就只有在这些人出奇不意的时候。

可即便是出奇不意,这些小玩意儿还是能在危急关头为自己争取到极少的时间,只是在那丁点儿的时间里,她能拿来做些什么?

以她自己的能力来说,逃,不会是个好方法,不仅是因为以她的能力不可能可以逃得多远,更多的是将「背」给曝露出来,就是等着人来抓了。

因而她放弃了离开,躲往先前她已看好的暗处。

只是没想到,这楚秀成还是轻易地找到了自己,眼下既是已被他抓入手,自己又未有能力与之抗衡,她只好放弃了挣扎,意图留存着些气力。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七 - 混战 I

巩毓灵那一双灵动的眼眸睁得老大,不停地朝四周打转着,好寻找伺机逃走的机会。

楚秀成知道怀里的人儿并不老实,可他并不在意。

他很清楚包含他自己,全部有五方人马紧盯着他怀里的这个香饽饽,甚至这五方人马之外还得再加上天耀御王的那一方,因此他得尽快带着灵儿离开此处,才是王道。

他运起轻功正要离开,却是觉察到有一群箭雨以极近的距离、极快的速度冲着他而来。

楚秀成凭借着自身的功力,搂着巩毓灵轻松地避开那些冷箭,只是他们才落地,一群无法辨识的人马杀了出来。

那群人杀了出来,他们身上的味儿直冲进巩毓灵的鼻子里。她一闻,立即就辨出这群人是先前跟在她身后、带着铁血肃杀味儿的那群。

巩毓灵定睛一瞧,这群人整齐地穿着皮铠、头上戴着头盔,配剑一律以璏挂在了左边的腰带上,一看就是一群纪律严明的军人形容,她不禁在心中揣测,这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尾随在楚秀成身后而来的秦子瑧在此时才跟上了自家主子的脚步。他一来就见到了堵在楚秀成面前的那方人马,护主心切的他立即带着自己人上前同对方厮杀了起来。

楚秀成对那群人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这群人是近几日才出现在义庄附近的人,而且他们有些神出鬼没却俨然是一副军队的模样。因为他们一直未与背后的人联系,秦子瑧试探过他们的功夫亦看不出这群人究竟是什么门派或从属于什么国家,所以,到现在还是查不出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他带着巩毓灵急于脱离这处的战场,他无视于打斗的双方朝前方掠去,巩毓灵在他经过那些缠斗的人们时注意瞧了那些与北原人马对干的人。

她注意到那些人的武艺不若暗卫,可是却摆出了阵式的姿态,再对照北原的人马皆是纯粹的暗卫……。

巩毓灵在心中哎呀了一声,以双方如此程度的能力及阵仗来说,不懂阵式的那方大抵是会沦为懂阵那方的饵食。

想到了这儿,她开始为楚秀成的人默哀之外,也确定那些人应该是隶属于某军队的。

楚秀成才脱离了战场没多久,转了个弯便遇上了带队前来支援的冥殇。

他冷笑着,不急不徐、从容优雅地将手扣上巩毓灵的喉咙喝道:「让开!」

冥殇目不斜视地盯着楚秀成的双眸,楚秀成听闻附近的动静不耐烦地又催了一句:「哼,你们这群看门狗还不快退开,不怕你们的主人受伤吗?」

冥殇不语,亦不退开。

楚秀成眼看失去耐性,扣在巩毓灵喉上的手开始收紧。

巩毓灵看着冥殇,尽量不动,随着楚秀成手指的收紧,她的呼吸愈来愈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咻——地一声,就在她快失去意识时,有东西破空而来,巩毓灵感觉身后猛地来了一个大力,她被用力地往前挤压,同时楚秀成的手不知为何就松了开。

巩毓灵虽跌了一个踉跄,却也重新感受到了能自由呼吸的可贵。

她边咳嗽边看着四周的情形,只是还没来得及缓过来,就见冥殇往自己这处冲了过来,一旁还有一道剑影挥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闪过那剑,就听旁边打斗起来的声音。

她偏过头去,见到的是冥殇与楚秀成正缠斗在了一起,御王府的暗卫将她拉往一旁护着她,此时小六带着石卫一行、还有镇定也带着三得药铺里的暗卫们赶了过来。

护着巩毓灵的暗卫见到石卫及镇定,立时行了个礼让开,他们俩及小六等人便接替了原本的暗卫护着她,摆了阵形往城门那处撤退。

巩毓灵一见到镇定、小六与石卫一起守着自己,心下立即了然。

她由着他们护住自己、跟着他们撤离,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有安心的感觉,她很忽然地感到太阳穴的两侧突突地跳,又觉得小肚子有些疼了起来,可她瞧着周身围绕着的紧张气息,什么也没说。

暗卫们护着巩毓灵终于来到能远望城墙的地方,未料,那群早前与北原暗卫对峙的军人在此时竟是包围了上来。他们二话不说地就与巩毓灵这方的暗卫开打。

对于这些包围自己的来人,巩毓灵倒是不担心的。自己参加过晨练,亦晓得昊天岭对自家暗卫的训练里还包含了布阵破阵的部份。

果然,暗卫们虽然是分了人去与他们对阵,可对打了不一会儿,双方的落差就愈渐明显,昊天岭平时对这些暗卫的训练在此时发挥出了成效,再加上对手原本的能力就只是在素质上是属上乘的军人而已,他们摆了会让一般暗卫头疼的阵式,可这回却算是遇上了铁板,因为他们摆了阵,偏生是遇上了懂阵的御王府暗卫。

那些阵式对上了御王府的暗卫不仅无法占有任何上风,甚至说得难听一些,根本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石卫、镇定带着人不停地破了对方变换的阵形,打得是轻松愉快还犹刃有余。

巩毓灵在被保护的中心,清楚地看着局势变化。因为本身在眼下并无危机,她便顾盼着整个的战场,希望能找到一处突破点好方便大家撤退。

当她转着目光,恰好对上来时的方向,见到冥殇正从远处过来。

冥殇是御王府的暗卫长,他本身的实力是无庸置疑的,可今夜的重点并非是打倒楚秀成,这么多方在盯着自家郡主,他自然是必须掌握每一处的情况,以护着自家郡主为先。

他先前见石卫他们已离开了原先的那处战场好一段时间,以为他们应该已经护着郡主到了城门口,可一位下属来报却是道他们被堵在路上,且文嫣公主的人与赫连皇太子的人业已发现了自家郡主的小聪明,现已寻迹赶往这处,冥殇当下便不与楚秀成恋战,边打边抽身。

待到他赶到,正好遇上巩毓灵在找突破口、而她的后方有一群人正要发动攻击从暗处偷袭她们。

冥殇还未及开口,那群人已经一拥而上,巩毓灵一个闪身闪过了偷袭自己的那人,还顺带徒手在那人的鼻子上甩了一拳,小六与她身边的人随即反击过去。

「回防!回防郡主身边!文嫣公主的人偷袭!」

巩毓灵身边的防守阵形因为偷袭显得略微有些凌乱,暗卫们边还击对方边试图将阵形回复,可由佐文带头的这些暗卫攻击十分凶猛,暗卫们为了保护巩毓灵也不便施展真气攻击,只能以内力武功迎击。

当双方的暗卫们杀得眼红、即将失去理智时,小六的脑海里突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他浑身抖了一抖、打了一个激灵便陡地大喊了一句:「快护着郡主走!」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八 - 混战 II

所有的暗卫闻言立刻不计代价地改变阵型,方才对战时未受重伤的暗卫、军士们把握了这个机会,什么阴损的招式都使了出来,有不少御王府暗卫因此受了伤。

巩毓灵配合着移动,冥殇想过来在阵型中心护着她时,楚秀成赫然奋不顾身地飞身过来击了冥殇一掌,与此同时,他还想趁此机会强行将巩毓灵给掳走,为此,冥殇与楚秀成又缠斗在一起。

小六拧着眉,想催促大伙儿快走,可那些军士的后援却来了,而且,赫连皇太子的人也赶了上来,石卫还在对着佐文,镇定就对上了赫连皇太子那边的领头人,战况直接陷入大混战。

战况的实情是如此的。

一开始那些军士、赫连皇太子及文嫣公主的人都压着御王府的人打。可打了好一会儿后,赫连皇太子的人发现那些军士的目标是抓巩毓灵,又,自己如无法带走巩毓灵,帮着御王府暗卫保住巩毓灵等于是还能再藉救命之恩来强固两国联姻之事,于是赫连皇太子的人便在领头人的喝令之下开始帮着御王府这边反击对方。

此时做为同盟的文嫣公主暗卫却未帮忙,反而更是朝巩毓灵出手攻击,因而脆弱的宸嫣同盟直接就瓦了解。

夏文嫣的人与军士表面上的目的相同,都是要带走巩毓灵,可佐文对巩毓灵出手时并未因自家公主要抓她而不对她出手。对佐文来说,巩毓灵只要能余留有一口气让他带回去向公主复命即可,因自家公主对于她的死活并不在意,主要只是希望能亲眼确认或见证她已经死透了的事实。

可那些军士出手的时候,大多数的人是在努力想办法破坏巩毓灵身旁的防线,然后少数人便能趁乱将她给带走。这两方人马的目的落差让他们并未组成临时同盟,而是各自为政的情形。

对于赫连人马突然倒戈来帮忙自己的御王府暗卫来说,他们的加入只是杯水车薪。皇太子的暗卫或许并非是保护皇太子本人的缘故,所以功力落差很大,而皇太子的暗卫与御王府暗卫在彼此间未有默契的存在,再加上他们最后得各自为自己的主子所图,还得互相防备,反而让这场仗打得更累。

眼下这处已是呈混乱的状态,北原十四王子的人选在这个点儿再度登场了,他们虽然皆是负伤的模样,可不晓得是否是因为他们家的主子是个喜欢玩阴损的,他们这会儿也当了个称职的搅屎棍。

他们时不时打一下夏立的暗卫,又与赫连宸的人、军士及御王府的人在抢巩毓灵。

一场混战打得御王府一行直接被围困着,每个人都自顾不暇,也无法移动。

巩毓灵的胸口闷了起来,她抬眸正好见到远处的半空中有着火光,想着那个方位、那个距离……那处应该就是城墙,她又想起先前石卫说已向城门那处打点好,若在这里求援,他们是否看得见……?

她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点起了火苗,脚垫着脚尖、手尽量举高,开始打起暗号来。

「快别让她打暗号!」一名敌人注意到了巩毓灵的动作,赶紧向靠近巩毓灵的同伴喝道。

一时之间,十多名敌人霍地朝着巩毓灵扑天盖地而去,她打暗号的动作立刻受阻。

巩毓灵见身边的人几乎都是一人同时对上三四五人,她觉得虽自己的能力微薄,可也不能只是让人守护而不尽点力,她环顾了一下身周,一个伸手,直接抽出小六身后挂着的腰刀,从缝细之中往前用力猛刺。

「郡主,干得好!」

正与小六近身对战的那人并未料到巩毓灵竟是个会动手的,她拿着的刀冷不防地从小六的腋下出现,那人闪避不及,就这样深深地中了一刀。

小六握着巩毓灵那只握刀的手,将腰刀从那人身体里抽出的同时,注入内力用力一踹,那名暗卫就这样被他踹得飞了出去。

他们藉由这个动作,让战线撕开了一个临时的小口子,小六抓住巩毓灵的手,趁着敌人尚未反应过来的一小段时间直往前冲,喊了句:「走!」

小六一喊,附近的镇定与离得稍远的石卫立刻放弃与对手的缠斗,往巩毓灵的身边去。

巩毓灵快速地扫了一下战场,确认现在的状况,却在一片混乱中瞥见有名军士站在一处,他冷笑着看着战场,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弹珠大的黑色丸子。

巩毓灵几乎是在看见那玩意儿的同时就已然清楚了那黑丸子的本质是什么,她见他将黑色丸子抛出来时,那动作慢得就像是一帧帧连续演出的慢动作图画。

她一张小脸的血色尽退,唯长久以来的训练还维持着她的镇定冷静,她当即张口用尽丹田的气力吼了一句:「军士丢掷**,快闪开!」

虽说巩毓灵的警语已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发了出去,可现场能听懂这话深意的人约莫只有楚秀成的人、御王府的人及本身带着**的军士这三批,这三方人立马看清**落地的方向急忙退开。

爆炸瞬间,周围似是雷声大响、强力的风卷着砂石尘土并闪了强烈的火光,现场所有的人不禁都遮了眼。

巩毓灵被镇定及石卫护着在一段距离之外的树顶之上,待到爆炸结束,石卫让镇定先护着巩毓灵,他下了树要将御王府在现场所有的人先重新召集起来预防万一,并让人去确认前方爆炸那处的情况。

被留在那处的巩毓灵面上有些急迫的形容,她匆忙地向镇定说道:「金掌柜你带我下去好吗?我也要知道爆炸那处的状况。」

镇定摇头,「郡主,这里较为安全,请您在这儿等,再要不属下先带您到城门那处去。」

「不、不!你让我去……我好像见到冥大哥他……。」

巩毓灵会心急不是没有原因的,彼时石卫同镇定护着自己远离爆炸地点时,她瞥见到了与楚秀成打斗的冥殇在即将爆炸的时候被楚秀成恶意地往那爆炸的方向甩。

再加上先前自己感觉到的不对,她很怕那些其实是在预言着什么。

一想到当时见到厚斋馆因为爆炸整个倒塌起火、父亲葬身在火窟里的那种心情,她就一刻都等不得。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九 - 混战 III

「您别急,暗卫长不会有事的。」

镇定见她焦心又不安的样子便吹了声口哨,几位暗卫闻声上到附近的树顶来。

「有人知道爆炸那处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回镇队,方才已有人去探,还未有回报。」

「好,再派个人去,郡主想知道那处的情况。」

「是。」

「你,你先去通知城门那处让援军立即出城。」

「是。」

「郡主,快走!」

小六忽从树丛之下以轻功跳上来大喊,树上的几人就闻轰——地一声,脚下的树枝剧烈摇晃并从底下往上窜。

镇定急急地抱住了巩毓灵往旁边的树梢上避难,他们在移动的时候,巩毓灵见许多树枝、树干飞上了天,有部份上来的时候尾端还着了火,那些树木的残骸越过了巩毓灵的身侧往上飞了一小段距离后,又重重地往下坠去。

镇定带着巩毓灵到了一旁的树梢上却不能停下来,他们不晓得下方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当他们往一旁避开时,连着是一片的树都是相同情况,他们不停地在一棵棵树顶之间跑跳,彷佛跑在半空中一条看不见的道路上似的,好一会儿,才落的地。。

巩毓灵在这危险的过程中还是不由得在心里觉得十分奇妙,奇的不止是能在半空中走,还奇怪那些飞上来的东西有时是明明朝着自己而来,却止步于自己的一寸之遥便往下落。

不过她还未能细想方才的体验是怎么一回事,就得先面对被那些军士包围的景象。

军士们之后,原本参天茂密的一片树林,眼下已被毁得是七七八八,从那些断枝残干能猜测出他们先前丢出的**,其火力之大。在这还未破晓的清晨,林子里的火光足以让巩毓灵看清自己现在的情况。

巩毓灵抿了抿唇,现在的危机不止是自己的,虽然堵着自己的人数也才三十来位,其中并有负伤者,但如此整齐的军容,又带着在这冷兵器时代没有的强大火力,看了都让人会为天耀的都城捏上一把冷汗。

镇定锁着眉,他知道王府的暗卫查了几日都还查不清眼前这些人的底细,他们手中握有**一事,更是未被查出来过。

方才他们的那一炸,范围看起来很大,不知道王府其它的同袍目前的情形如何,而身边,当前只有寥寥几位在这波爆炸前听哨音前来还未受命离开的下属,且,这几位下属还是未具有真气能力的人……。

镇定放开先前抱住巩毓灵的手,紧盯着敌方领队的人并往前站了一步。

他为了预防万一,大手一挥,几名暗卫以同心圆方式将巩毓灵围在了正中心。

与镇定面对面的那位领头人是位标准军士将领的感觉,也许是为了便于识别,那人的头盔上还特地插了一支红羽。只是,莫说从这场战事的开始,即便是先前这群人在义庄附近出没时,镇定也未曾见过此人。

尤其,这人选择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就算是见过大场面的镇定,也忍不住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镇定在与对方对峙之中,默默地建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防御障壁,将自己、巩毓灵及身边的几名暗卫包围在其中。他暗自庆幸自己有这真气的能力,在这种时候,这能力简直堪比是一道保命符。

他建好了防御障壁便开始凝起真气箭,可他还未及凝好箭,对方已经射出了几十只羽箭过来。

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摆出了要迎击那些羽箭的姿态,却亲眼见到那些箭叮叮咚咚地停在了镇定身前的半空之中。

军士们对此均瞠目结舌,唯带头的军士似是见多识广,他先是面无表情,接着冷笑了一声,从箭袋之中拿出了一只羽箭,亲自张弓搭箭。

咻——地一声,那位带头军士的箭将原本一只停在空中的羽箭射成了两半,并且还让原本的箭头更是往镇定的方向前进了一些,接着,他傲气凛然地又拉了弓,射出一只火箭。

小六不知为何自己一见那火箭就惊慌失错,他大喝一声:「镇队!出呀!」

镇定被小六的一喝给惊了一惊,当机立断将他们后方的防御障壁撤掉,吆喝道:「后方走!」

他们全部的人甫出了障壁,那火箭已然到了那带头军士先前射出的箭的那处,众人便听碰——地震天声响,火光从剩余的防御障壁中冒出了好长的一条火舌,也因为如此,防御障壁的形状被明显地揭露了出来。

带头军士见状,嘴角轻挑地扬了扬,他打了个响指,带着巩毓灵的小六忽地连往旁边闪,可他闪过了数支冷箭,背部最后还是中了一支与原先那些冷箭完全不同方向过来的羽箭,小六因此失衡,他们俩就从高空中往下跌落。

落地的过程中,巩毓灵抽出小六的腰刀、用力地往身旁的树上划,小六见状,怕她握力不及,咬牙用着肩上受了伤的那手握住了她的手,腰刀就这样逐渐地入了树身,也大大地降低了他们落下的速度。

小六藉此稳了身形,双脚一抬踩在了树干之上,用力一蹬,便把巩毓灵带到附近的一处树梢,还不待镇定及其它人过来接应,他们所在的树就又被那些军士给炸了。

幸运小六虽说是经常能在危机来临的时刻预先察觉不对,以避开那致命的一击,可他终究不是镇定、石卫之流,他武功及内力虽有中上阶的程度,可他却是个没有真气能力可供护体的人,他只能带着巩毓灵继续往一旁撤,又因他没办法凝出障壁保护她不被那些飞上来的东西打到,他便以身体护着她,尽快退到爆炸不及之处。

偏生小六在这时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以内力确认了体内的情形,原来,方才射进体内的那枝箭上不止淬了毒,还涂上了四面楚歌,他无法再以内力带着自家郡主走,只能落在一处看起来较为隐密的地面上。

「郡主……抱歉,小六只能带您到这儿了。」

巩毓灵一落地,以不远处的火光能看见小六简直像是个血人一般,身上的夜行衣上到处都是被划开的口子,有些口子上还挂着或插着树枝之类的东西。

「你怎么了?」

小六摇了摇头,「箭上有毒,还有四面楚歌。」

「药呢!王府配的解百毒呢?」

「您快走!」

巩毓灵并未理会他,她径自在他身上摸了起来。

由于王府的暗卫在配置各项物品的时候都有严格规定放置的位置,她很快便从小六的怀里摸出了几只小瓶。她辨出解百毒的小瓶,直接倒了二粒小药丸塞进小六的嘴里。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 - 拔箭

时辰还未至平日里开城门的卯时,可今日京都的城北门却已经开启,许多官兵、侍卫抬着担架进进出出。

「潇潇,还没找到镇定他们吗?」

「回王爷,还没有那方面的讯息进来。」

「几处爆炸的情况都出来了么?」

「是,出来了。

最多人死伤的那处,能辨认出来的大多是赫连皇太子、文嫣公主的人。

至于我们的人,就受伤获救的人说郡主在第一次爆炸前适时地发出了警讯,所以暗卫们至多只有受伤而已。只是因为爆炸发生得突然,爆炸的范围又不小,许多人便与郡主、镇定一行失了散,他们在追寻郡主的过程中,发现那些丧心病狂的军士一直用**在追着郡主打,有许多人出手阻止他们或者在他们攻击郡主时受到了波及。」

「那群军士到底是什么人……没有线索么?」

「属下已派人去收集那些军士的尸体了,相信那些尸体上会有一些线索的。」

「很好。

现在森林火灾的情形如何?有没有波及到民宅?」

「城外起火的部份经确认有共五处,有二处烧到将并成一处,有二处很接近或者是已波及到了民宅,派出去的那些官兵到了现场,就开始拉起了水线及防火线,并全力救出百姓,快马也已经向赤羽营出发了。」

「看能不能再多调派些人过去,多做出几条防火线,以防止风将火势蔓延开来。」

「是。」

「殿下,我想去寻郡主。」莫邪从城下临时安置伤员的那处走上了城墙,他一见到昊天策便如此说道。

昊天策看着莫邪,略想了想,蹙眉道:「等等。」

他往敌楼里去,边走边朝莫邪勾了勾手指,莫邪便跟在他身后道:「怎么了?」

他们俩进到了敌楼里,昊天策指着墙上的京都城地图上城外的几处道:「先前爆炸的地点有这几处,这里是最后一次爆炸的地方……如果灵儿身旁还有暗卫,现在却还未出现在城门这处,我想,她们很可能会在这一带。」

「好,我知道了。」

「你路上若遇上了人,就多召一些人一起,到了附近再散开找,可能会比较快。」

「好。」

昊天策伸出了右手,用了几分力搭在了莫邪的左肩上道:「小心点。」

莫邪点了点头,往城楼下去。

「郡主……」小六太晚才发现身上有四面楚歌,当然也就太慢才用内力去防堵药力及散掉药力,现在那药的效力已是完全地发了挥,再加上中的毒具逐渐麻痹所有感官的效果,他眼下已是仅能稍微地动嘴之外,什么力也使不出来。

「嘘……你别动。」巩毓灵轻声说道。

她继解百毒后辨出了一瓶金创药,她将那药瓶先咬在口里,并把小六身上的匕首给抽了出来。

巩毓灵拉开自己身上的外袍,用匕首从自己身上的中衣取了一大段下摆部位的布,将之分成了二个部份,一部份割成了几段塞在方才咬着的药瓶旁,另一部份则是割成长条状,塞在了怀里。

她做完了这事,快速地将衣袍穿好后,她返身以手脚协力,费劲地将小六给翻了个身。

巩毓灵摸到了断箭处,循着断箭把小六中箭那处的衣裳整片割开。她的手再往下,摸到了箭尖旁的位置,手肘抵了抵小六。

「嗯。」小六知道她要拔箭了,便轻轻地应了声。

巩毓灵把心一横,将匕首从仅露出皮肤外不多的箭镞边缘刺了进去,待到断箭略微松动,她握住断箭的手用力一抽,箭头就被整个拔了出来。

箭头一出,她随便地把断箭及匕首扔在一旁,用力地挤压伤口好挤出部份的毒血。她不时地挤一挤伤口,再拿着先前取好的布料去吸那些血。

邻近地区的火光时亮时暗,那些光线透过层层的树丛进来时已是被遮挡住了大半,再加上她们位处在较高的位置、又是窝在树根与树根下凹的缝隙之中,巩毓灵帮小六处理伤口时并不能看清楚伤口,只能全凭感觉。

她不时将吸满了血的布举起,察看上头的血色,待到她觉得伤口溢出的血看来较不那么黑沉,她拿下嘴巴上咬着的小瓶,用嘴把小瓶上的塞子咬开后,再把金创药粉撒在那伤口上。

在她从怀里取出长布条为小六包扎的时候,忽闻小小的、有人的脚踩在枯草地上面的声音。

巩毓灵眉心一拧,想去探一下来人是谁,小六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属下的伤……处……处理到这儿便行……行了,您快……走吧,那不是……不是咱们的人。」

巩毓灵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将手上的动作给做完。

她们在这处有一会儿的时间了,直到现在才有人找了过来,这说明小六带她逃命到的这处距离先前那战场应该有好一段的距离。

可她不晓得先前逃过来时的方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往哪处才能离得城门近一些……可惜这些来找的人是敌非友,她无法让人直接将小六送去治伤。

不论如何,昊天岭派了这么多人在保护着自己,如今也不清楚已牺牲了几位同袍……巩毓灵闭了闭眼睛,依小六的情况,解百毒发挥效果的时间或许只要二刻钟,可若想要四面楚歌的药效完全从体内排出却至少得等上一、二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她等不及,也等不起。

她晓得,若自己选择继续在此待着,结果很可能就是坐以待毙,这让众多暗卫们的前功尽弃,还会连累到受伤且行动不能的小六。

况且,先前连续的爆炸一定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援军很快就会到来,只要自己能撑住。

巩毓灵将小六的夜行衣拉好,把他的人翻回正面,再把腰刀的刀柄放在了他手心里。

小六看着她想说话却无力说出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六,嘴唇只是动了动。

他看懂了她说的那句无声的「保重」便眨了眨眼,只是再睁眼看向她时,巩毓灵已经带着自己的匕首走了。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一 - 狗群

这处的林子里都是松树柏树类常青的树种,每棵树的树根盘根错节、树身粗壮、枝叶茂密。

站在树底下往上瞧,那些个枝干是貌似不入云端便不罢休的形容,一个个、一枝枝皆是努力向上延伸、再横向扩张,似是想占满整片的天空,再者,因附近森林火灾的火光在夜里特别耀眼,屏蔽了点点星光,她在这处很难用便利的天象辨知自己的方位。而若是想知道自己这处与京都的相对位置,更是需要找到个能做为指引的象征性地标,才好判断。

巩毓灵利用这些粗壮树干做为掩护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梭着,顺道观察了一下枝叶生长的方式,在经过大石附近时,还特地在那处绕了一圈,一会儿后她已是能推论出,先前来搜索的人约莫是从西北方来的,所以她就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

她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断崖。

这断崖的视野很好,她匍匐在那处,能将整片山下的景色一览无遗。

此时的她,身子其实是又渴又累,自她跌入冰窟醒来之后,平日里,她夜里都要睡上五个时辰,在午后通常也还得再睡一个时辰才能勉强保住她在其它时间里的清醒,更何况她现在是几乎一宿未眠的情形。

再加之天气寒冷,巩毓灵趴在那处,不一会儿就几乎是进入了将睡未睡的状况。

她甩了甩头,用力地拧了自己的腿一把,好强打起精神来,又不断地告戒自己千万不能放弃,一定要逃出生天。

巩毓灵瞇着眼睛先往右前方看去,从这儿可以见到下方有好几处的火灾,其中有一处就烧在附近的半山腰上,那处的火势还有往自己这方向的趋势。

她蹙了蹙眉往前看,前方能看见京都的城墙就在山下不远处的地方,外郭的城墙里可以直接看见有座特别高、状似塔的楼房。再远望京都的更深处,并无法藉临近火灾的火光看得清楚,可远处那每隔固定距离就有的火光应该是京都城的内郭,而再远一点,有些稀疏的点点亮光,那处应该就是皇宫了。

巩毓灵仔细地瞧了那座似塔的高楼,果然那楼是建在水中央。

嗯……所以,那楼定是仙雅楼了,此处应该就是漏泽园所在的那个小山丘吧。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位置是在京都的东郊了。

位置既然是确定了,要从这处进京都的话……。

她往下一望,果然见到了断崖的下方有一山道,那山道距这断崖上约莫只有二、三人高,若是从这山道往左走,应该能通往葬礼时会走的那条登山道,只要能从那登山道下山……她记得那登山道的入口有条路能很快地接到东城门。

只是……问题就在那处因为时常会有人走动,管理漏泽园的官吏为了确保来人的安全,固定都会派人来除杂草、铲积雪等,以避免有毒蛇之类会造成危险的动物或者因路滑失足的问题,因此登山道的两侧、甚至是附近,至多只分布有几个凉亭,大多都不会有什么掩蔽,自己走在那处,会很容易曝光。

她有些犯难,最后决定往右方失火的地方去。

虽然走那处是绕了远路,可毕竟那半山腰失火,火势又往漏泽园这处来,想必管理漏泽园的官吏得派人来处理,再者是这一夜京都附近多处失火,镇守在京都的皇子们势必都得使些手段救火,尤其像瑾王殿下之流,在昊天岭不在京都的此时就是京都里的中流砥柱,绝大多数的事都会是他在处理。

如此,往火场去较容易隐藏身形又容易遇上自己人,所以她便决定直接往那处去。

可惜,还不待她离开这里,断崖下方就来了一队人马。

巩毓灵紧张地将头贴着地面,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力,就是竖起了耳朵注意听他们的动静,并在心中希望他们能快点儿离开。

只是这个世事通常都是这样的,当你愈希望「某事」发生时,偏生「某事」就是不会发生。

此时此地,这群人就是应验了这道理。

他们恰好来到了她的正下方就停了下来,还在那处磨蹭了好一会儿。

「齐大人,您确认郡主一定是在这方位吗?」

「按我的观察一定会是在这一带的。」

「有没有可能我们弄反了方向,应该是会出现在西城门那处?」

「不,我问过活下来的那些人,按那个雷鸣之后所发生火灾的先后顺序来看,她是极有可能被保护她的暗卫带到这处来的。」

「那有可能在前面那处登山道吗?若她从这儿要回京都的话,从那处下山离东城门比较近。」

齐滨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又看着山脚下的东城门,好半晌才道:「不,那处是个容易被人发现行踪的地方,这儿能躲人的地方嘛……我们去漏泽园,或许她正躲在里头。」

「漏泽园?郡主不是个小女娃儿么?她胆子有大到深更半夜跑到那里面吗?那处可是埋棺下葬之地呢。」

「你没听过她以前在殓房里的事迹么,她死人都不怕,会怕那些已经埋进地下的死人?」

「也是。」

「走,快点,我们得赶在那些人的前头将郡主送走才行。」

巩毓灵待他们的脚步声走远了,才起身,她动了动因紧张而僵硬的手脚,就往右方去。

她才走了没好一会儿,便闻树林里传来了狗儿汪汪的叫声以及牠们撒腿在狂奔的声音。

那声音的出现让她立时觉得不对。

漏泽园这处是不可能有野狗的,这处是官方办的墓园,再怎么说那些个官吏得确保葬在这处的人们不会在死了之后还被狗刨墓吧,更何况,回荡在林子里的脚步声可不止是一条狗儿而已,那是一群不晓得有几只的狗群,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巩毓灵将左右望了望,选了一棵壮实的树,赶紧爬上去噤声避难。

就在她爬到离地约一丈的高度时,树底下已经聚了有十来只的狗儿正对着树上吠。她蹙眉看着下方,那些狗儿的体型都是属大型犬,且依那形容看来很像习于追捕猎物的样子。这其中有一只用着尖细的嗓音对着自己猛叫的小小狗儿,在那些大型犬中显得十分地突兀。

巩毓灵正想着要如何对付下面的那群狗儿的时候,忽觉自己的领子被人从后方给提了起来,她直觉抽出了匕手就往后捅。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二 - 对峙

只可惜,巩毓灵身后的那名彪形大汉把腰往后一缩,人就像一支有着特细腰身的葫芦瓶那般,轻易地就躲过了巩毓灵这出奇不意的一捅。接着,她就这样被人像是拎小鸡一般给拎到了树底下。

「哼,妳还真是像只滑溜溜的泥鳅呢。」

「哈哈,像泥鳅能有什么用呢,这还不是栽在了我们的手中。」

「是呀,可以带她去跟贤王领赏然后去喝酒了。」

「嘿,这可全是靠我的小乖乖们,才能这样快就赶在别人之前先找到的她呢!」

「是是是!你的乖乖们追踪术是一流的。」

「嘿嘿,那当然!」

巩毓灵才到树底下,几个形迹可疑的江湖人就缓缓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们除了夸耀着自己的「丰功伟业」,还在她面前讨论要将她带进城去领赏还是让贤王昊天道到城外来把自己给带走。

不过,他们说话归说话,手头上的事可是没忘,在他们互相吹捧着的时候,彪形大汉把巩毓灵的双手给折到了背后,另一人便过来以绳子绑住了她的手。绑她的那人留了一段不短的绳子好牵着她走。

他们似是也不怕她逃,那牵绳留了好长的一段,在他们拉着她走时,那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狗儿围在了巩毓灵的周身。

巩毓灵感到十分不舒服,可在战场上成了俘虏就是这样,能有什么选择?

她被迫跟着他们走了一小段距离后,走在最前方的几只狗儿突然不知为何跳了几下,然后倒地不起呜呜地低声哀号着。

那群狗的主人制止了其它的狗儿向前,他自己小心地往前一探,发现几只狗儿虽然闪避了几下,最后却还是中了暗器倒地,他向后忿忿地道:「有埋伏!仔细点!」

抓巩毓灵的几人闻言摆开了手脚,狗儿们奔到了那几位江湖人的跟前,向前方大声地吠了几声后,声音全改为含在口中的低吼声。那些呜呜的鸣声听来充满着警戒、隐忍、等待命令的意味,由狗儿们向后贴着的耳朵及低垂的尾巴可以看出牠们正准备攻击。

巩毓灵注意到了,有二个江湖人已消失在可视的范围里。

不多时,暗器不断持续地袭来,不遠處能聽見兩方打鬥的聲響,狗儿们在此时似是也收到了命令,齐齐地奋力向前冲去,巩毓灵见自己的绳子没人牵、也没狗儿盯着自己,便赶紧走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以免被打得正兴的二拨人给波及。

只是好死不死,她甫走到了树影那深沉的黑里,就感觉到了不对。

直觉让她霍地转身,就闻一个铁血肃杀的味儿扑面而来,巩毓灵快速地挪动脚步拔腿就跑,却是在跑没几步的时候,她身后的某人勾起了冷笑。

那人不急不徐地将右脚往前踩了一步,就正好一脚踩在那条绑着巩毓灵、又延伸出来落在地上拖累的牵绳上,巩毓灵当然是就这样毫无防备、理所当然地跌倒了。

她的这一磕,因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尽力地将双腿蜷缩了起来并扭动着身体让一侧的肩膀能先落地,好避开自己的肚子直接撞在地上那处、有着一根十分凸起的树根上。

巩毓灵如愿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代价便是左腿的骭骨狠狠地撞在了那树根上,疼痛在瞬间似是刺进了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也因此,她的头在落地时已无心力去调整,避无可避地撞在了地上那团盘根错节的树根上。头在重重地撞上树根之后的落地之时,脸侧还先是在树根的皮上狠狠地擦了一下,再撞到了地上的土石上。

那人循着牵绳,手来到了绑住她双手的绳结那处,他一个施力,轻松地将巩毓灵从地上拉到了半空之中,他们俩的脸就这样直接地面对了面。

由太阳穴附近延伸至颧骨伤口上的血因巩毓灵的脸转向的缘故有些流淌到她的右眼上,她只能睁开左眼看着眼前的人,她认得这人的样子。

只是,要说这人她认识吗?

她也并非是真的认识他。

这人身穿着皮铠,标准军士将领的形容,他头盔上插了一根红羽,就是先前领着军士堵着自己一行,又对着她们发射火箭的那人。

那军士领头人的嘴角挂着残酷的冷笑,见巩毓灵本能已是在发着抖却还能冷静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佩服。

不过,于他来说,佩服归佩服,该做的还是要做,因此,他未拎着她的那手毫无悬念地举起来,朝着她的后颈砍了一下。

巩毓灵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那头领见她的头无力下垂,把她已软下来的身体往肩头上一放,打了个手势,一群人就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

另外那头打得正欢的两伙人,全然不晓得巩毓灵已经被人给掳走,还是齐滨一边打,注意到了那些狗群全往自己人这边来,而那几个江湖人也被他带来的暗卫们缠得死紧……那郡主是跑哪儿去了?

趁机溜了么?

齐滨打了个手势,在战场边缘的两名暗卫立时脱离了战线,在附近找起了巩毓灵。

好一会儿,其中一名暗卫匆忙地回来与齐滨咬耳朵。

「什么!你说郡主已经被那群军士给带走了?」

「是。」

「确认无误?」

「是,他们已经快到山脚下了。」

齐滨运起了内力吼道:「所有人听令,立刻离开战线下山!」

此时那几名负伤的江湖人也发觉了不对劲,有一人反应了过来道:「那小丫头竟然跑了!」

「快追!」

两方人马很快就成了壁垒分明的两群,齐齐地往山下赶。

军士们带着巩毓灵下到了山脚、还未下到平地时就遇上了莫邪及冥殇所带领的搜索队,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两方人马对峙没多久,从山上追寻而来的二批人马也到了,让一条还不怎么宽阔的山道如此地热闹了起来。

军士们的前方是御王府的暗卫,后面则是赫连皇太子的暗卫及贤王雇来的几位江湖人士。

一般的人在前后皆被高手堵道、又这些人的敌意如此深厚的时候,这心脏若是不够强壮、胆子若是不够大,约莫是已经都被吓得尿裤子了。

可这些军士们在这当口儿的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那一张张板着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似是下一瞬若被全灭了,也是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一下的感觉。

三方人马全盯着军士们,不晓得这胶着的僵局会如何打开,所有人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三 - 坏消息

东方的天色微亮,军士领头人盯着前方的高手们一瞬不瞬,他缓缓地高举起了右手,只是还不待他做什么,后方又来了一拨人。

莫邪与冥殇这方的人见到那伙人有些振奋,因为那伙人带头的是镇定,他带着小六还有先前一群未受重伤的御王府暗卫来支援了。

如此一来,他们在等会儿开打之后,也无须再分出一分心力,以避免赫连皇太子及贤王的人能趁乱得个什么便宜。

军士领头人略略向后看了一下这最后的来人,知道自己大约是被同一伙人给来了个前后包抄。

他的头缓缓地转了转,目光在身周的同袍们的脸上梭巡而过,最后看着冥殇及莫邪露出了个冷笑,大掌在空中将大拇指弯进了掌心,余下的四指略开。

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小六在这同时忽以内力扯开喉咙大吼了一句暗语:「闪爆!」

说时迟、那时快,三方人马的面前均是冷不防地出现了二位军士,那二人分以二个方向、奋力地往三方人马的人群中间冲刺,接着,六个猛烈爆炸的声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六个身影随即在火焰中消失。

御王府的暗卫们因为有小六的警示,来得及闪开的,就运起内力、一个纵身跳得老远,来不及闪开、又有真气能力的人,就赶紧建起了防御障壁保护自己与身边的人。

可那江湖人及赫连皇太子的暗卫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虽然在先前见过爆炸的场面,可这会儿听不懂御王府的暗语,亦未曾想过会有人自愿以这样的方式来攻击敌人,因此,就算他们之中有人会使真气,这场爆炸下来也是损失惨重。

江湖人中只有狗主人因为二条忠心的狗儿咬着他的衣袍下摆、害他跌到路旁的山沟里而幸运地躲过了一劫,其它人则都被爆炸给波及,有人的身体被炸成数块,有的则成了火人狂奔至死。

赫连皇太子的暗卫也几乎全军覆没,就只有齐滨与其最亲近的三位下属完全没事。

这主要是因为齐滨注意到了御王府暗卫的动作,而三位亲信又注意到了齐滨的动作,因此在齐滨喊着防御的同时,他们三人中的一人带着齐滨、脚下用力一蹬上了高高的天空,另二人则用真气使了防御障壁保护他们自己。

下方其他的赫连暗卫,来不及跑的都死了,来得及跑的人中,有一部份受到了轻重伤。

这爆炸就连躲在附近看戏的楚秀成,其下属也有不少人被爆炸的威力所牵连,他们趴在那处因为地面传来的震动而震得五脏六腑全不舒坦,还好是离爆炸的点儿有些距离,倒是没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可亲眼看见这场爆炸于楚秀成来说,可是比当时收到冻湖融冰一事更让他感到震憾,他亲自见证了原来**不是只有像灵儿对战他们时使出的那样、堪比算是小打小闹的威力而已,这**的威力其实是可以依自己的需要变成如此强大的武器,倘若他能拿到**的方子,北原国的国主算什么,届时他可是能直接一统这中土大陆,成为这中土大陆唯一的王。

楚秀成兴奋地搓着手,眼下眼镜蛇似是不愿效力于自己的麾下,那么,灵儿既然能做出那样小的**,那她一定也知晓要如何才能做出等同于这场爆炸威力的**。

只是方才那爆炸时,他的目光全被爆炸的景况给吸引了去,那些趁乱带着灵儿跑走的军士,他并未注意到他们往哪儿去了。

「走!让人去搜寻灵儿的下落。」

「是!」

虽说御王府的暗卫因小六的提醒而未损失惨重,可在御王府一众暗卫中,以冥殇伤得最重。

那会儿,在两名军士冲过来的时候,他第一先将莫邪给直接「挤」到了最后方的安全地带,而后在军士爆炸的瞬间,他为了保护在场的下属们不受到波及,集中了极大的心力将两个防御障壁同时包围在那两名军士的身上。

因此那两名军士爆炸时,爆炸的冲击全被包覆在了防御障壁里,两个防御障壁,在天光未全亮的时刻里如同一颗美丽又别致的红色光彩琉璃珠。

只可惜冥殇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爆炸的威力,他无法预估那威力会有多大,因此,他为了持续加固那两个障壁不裂开而费尽了心神,也因为如此,他在一时间内缓不过来,就被江湖人及赫连皇太子暗卫那处的爆炸所波及。

虽然莫邪彼时从最后方挤回到了冥殇的附近,也算是及时用了防御障壁隔离了冥殇与爆炸,可部份的火舌还是舔上了冥殇的背部,那处有些皮肤被烧伤到呈焦黑的形容。

爆炸过后的现场一片混乱,在所有人应付完那些爆炸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群未自爆的军士们早就带着郡主不知哪儿去了。

莫邪指挥着人展开搜索郡主的行动,又派了部份的人抢救因爆炸还活着的人。冥殇负伤站在了高点,将此处的状况给看了个清楚,再派了人直接从东城门进城去将情况及救伤需要的物资汇报给昊天策那处知晓。

昊天岭一行原先是预定在二十三日的傍晚才能抵达的京都城,他在路上收到了情报网的讯息后便快马加鞭地往京都赶。

他们一路上都未再休整,待到他们就差穿过谷道就能进到京都郊外时,却在大半夜、大老远地从远方见到京都北边方位因失火而生的浓密黑云。

他当机立断,去往附近情报网的驻点再换马匹,加速返回京都的速度。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穿过了义行山与鹊华山的谷道,进入了京都的近郊,往左就见到了义行山的火灾。

此时天光其实已大亮,只因义行山失火的区域在山阴处,所以能清楚看见失火的地方正往漏泽园的方向延烧。而右方三处的森林火灾因浓烟密布,让人看不清处里头的情形。

昊天岭的剑眉始终蹙着,将队伍直接带往城北门的方向去。

他在队伍接近京都东北角城墙的时候,直接从骑姿站上了马儿的背,一跃就直接飞身上了城头。

昊天承与云颀知道他的心急,两人对看了一眼,昊天承便也上了城头,让云颀自己带队回城去安置。

昊天岭到北城门上方的敌楼时,正好与一位满身是血的暗卫错身,那暗卫身上的血腥味之浓,浓到会让人错认,以为眼前的这人其实是个血人。

那位暗卫一见到昊天岭,立时向他恭敬地行了个礼:「主子,您回来了。」

「伤亡状况如何?」

那暗卫抬眸看着昊天岭,抿了抿唇,未回答昊天岭的问题,而是直接道:「属下办事不利,郡主被人给掳走了。」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四 - 南方情况

「兄弟,你背后的情况有些严重,你要不要先回城里包扎?」

「莫莫……」冥殇本想拒绝,石卫这会儿正好上来道:「暗卫长,瑾王殿下已派人将瑾王府内的灵泉水都挪出府了,有部份放在北门那处,有部份则抬到了东城门,你先去包扎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好吧,那这处就先暂时交给你跟莫大人了。

主子回来了吗?」

「冥殇,你先去包扎。」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附近所有的暗卫全向那道声音的主人行了礼。

冥殇回头向昊天岭行礼道:「主子,您回来了。」

「嗯,去吧,先包扎好了再忙。」

「是。」

昊天岭站在那处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正分工处理现场的御王府暗卫。

他方才在来此的路上已知道了这一夜里所有发生的事。

对于那些被困在巩毓灵为了自保而做在义庄里的小陷阱的暗卫无心另外处置,就先让他们依原本昊天策的安排即可,眼下有更需要他担心的事情。

巩毓灵在这世界里所做的简易**的配方在先前从未流出去过。

他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及顾及这世界的武力平衡,即便是先前在需要制作**的时候也是要求由巩毓灵在不假他人之手的情形下亲自制作,并且在制作的过程中亦不得让人看见或是知晓其做法。

幸而巩毓灵本身也是个极有分寸的,她在这方面的认知亦是设想周到,后来即便是她真做出了**,那些**也仅只是用于防身,她并未制造太多或着分给他人使用。

可现在这**却还是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看那爆炸余下的凹洞,可以猜测当时爆炸的威力之大,如此的东西却是被掌握在不清楚身份的人手中。

这个消息不是个好事,偏就是发生了。

「石卫,那些军士的身份追查出来了吗?」

「属下方才过来时还未收到确认他们身份的消息,不过瑾王殿下有派人收集那些军士的尸体,应该很快能知道。」

「郡主的下落呢?」

「镇定他们去追了。」

昊天岭思忖了一小会儿道:「有派灰白去吗?」

「呃……属下没有想到。」

「去,去将灰白放出去找郡主。」

「是。」

一位暗卫由下方上来道:「主子,瑾王殿下要属下过来通知您,那些军士的身份已经确认为凤鸣军。」

「凤鸣军?」

昊天岭瞇起了眼睛,那些被以为是流兵的军士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凤鸣军?

「是,好不容易凑齐了他们身上的纹身,才确认是凤鸣军的纹徽。」

「有嫁祸的可能吗?」

「殿下也是有如此疑问,便亲自去确认,可对上的也都是凤鸣军。」

「知道了……贤王前几日离开京都之前是不是有召过眼镜蛇那两个领头的?」

「是。」

「他们已经离开京都的范围了吗?」

「到昨日为止,他们一直停留在京都的外围不动。」

「唔……」昊天岭的额头两侧猛地凸凸胀胀了起来,胸口又猛地一疼,他忽然道:「上回我要你们搜寻的洞窟有着落了吗?」

「回主子,我们已经罗列了几处,雪国那处也有回报一些地方回来。」

「立刻去取过来。」

「是。」

「主子,灰白在城外闻了气味之后,回府到马房去了。」

「牠是去找银星?」

「看起来是。」

全御王府的人都知晓银星是王府内性子最烈的马儿,牠最初会自愿走进御王府除了因为昊天岭让他服气之外,另一原因便是牠一直想挤对昊天岭的座骑阿斯蓝,好登上马王的宝座。

可牠在进府后屡屡不服管教,连马夫都不太愿意去驯,只能一直被关在马房里。一直到牠遇上了灵儿,牠不知是想通了还怎地,不同于以往的行径,会听灵儿的指示。

虽说牠的性子如此之烈,可灰白在那个差点儿被狼给吞了的小时候却是为银星所救。自此,一马一狗的友谊就这样给结上了。

可惜,银星的脾气太坏,几乎是出不了马厩,只有灰白时常随小队出任务。

只是,在这个需要灰白挑起重担的此时,牠自己竟是去找了银星?

昊天岭立刻下了决断道:「那就让银星跟着牠。

另外,立刻组织三个小队,让他们跟阿斯蓝一起过来找我。」

「是。」

萧鸣鸿、夜承影及修苒一行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沙漠北方的小村落,可他们到了那处的时候,夜承影要找的「镇国巫女」已是被送进了沙漠里。

「什么!莫妮尔今晨已经被送往沙漠去了?」

这一路上萧鸣鸿趁机向夜承影与修苒讨教了南方这处的语言,果然这处的语言与他自己所知的西班牙文很接近,甚至是连发音与意思都很像。

他略学了学,现在已能听懂这处的话语,不再需要修苒或夜承影帮他翻译,此时当然也就听懂了夜承影话音里听来有些崩溃的话语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嘘……」老妪见夜承影如此大声,一只手将手指放在唇中间,另一手则赶紧用力地拉了一把夜承影的手臂示意她别再说话,然后走出了屋子往左右两侧瞧了瞧,再进屋把门关紧还上了闩。

她看着修苒道:「这位姑娘如此年轻貌美,妳也是要小心呀……」说着说着,她呜咽了起来。

「这位……额……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莫妮尔的姥姥,妳叫我姥姥就行了。」老妪示意她们三人在一张看起来十分旧、桌面上有许多细痕的四方桌旁围坐下来。

修苒看了一眼夜承影,和颜悦色地问道:「姥姥,我们这一路过来,好像有不少村落都空无一人,是与莫妮尔被送进沙漠有关么?」

老妪点了点头,她擦了擦眼泪道:「哎……家门不幸呀……原本我们家世代都住在这儿不晓得有多少年了……这儿虽然贫瘠,总还是能有口饭吃,再加上沙漠附近特产的药草,我们生活虽然没有大富贵,可也算是不饿不冻,能娶媳妇儿。

可这十几年来,沙漠里头五大势力的消长、分合却抵不过这几个月来的激烈变化。

原本他们那些势力与我们这些生活在沙漠周围的人们没什么大关系,往常官长们只需要好好地将他们打点好,我们的生活就能平静,谁曾想过,这样的平衡会被打断……」

「兄弟,你背后的情况有些严重,你要不要先回城里包扎?」

「莫莫……」冥殇本想拒绝,石卫这会儿正好上来道:「暗卫长,瑾王殿下已派人将瑾王府内的灵泉水都挪出府了,有部份放在北门那处,有部份则抬到了东城门,你先去包扎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好吧,那这处就先暂时交给你跟莫大人了。

主子回来了吗?」

「冥殇,你先去包扎。」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附近所有的暗卫全向那道声音的主人行了礼。

冥殇回头向昊天岭行礼道:「主子,您回来了。」

「嗯,去吧,先包扎好了再忙。」

「是。」

昊天岭站在那处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正分工处理现场的御王府暗卫。

他方才在来此的路上已知道了这一夜里所有发生的事。

对于那些被困在巩毓灵为了自保而做在义庄里的小陷阱的暗卫无心另外处置,就先让他们依原本昊天策的安排即可,眼下有更需要他担心的事情。

巩毓灵在这世界里所做的简易**的配方在先前从未流出去过。

他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及顾及这世界的武力平衡,即便是先前在需要制作**的时候也是要求由巩毓灵在不假他人之手的情形下亲自制作,并且在制作的过程中亦不得让人看见或是知晓其做法。

幸而巩毓灵本身也是个极有分寸的,她在这方面的认知亦是设想周到,后来即便是她真做出了**,那些**也仅只是用于防身,她并未制造太多或着分给他人使用。

可现在这**却还是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看那爆炸余下的凹洞,可以猜测当时爆炸的威力之大,如此的东西却是被掌握在不清楚身份的人手中。

这个消息不是个好事,偏就是发生了。

「石卫,那些军士的身份追查出来了吗?」

「属下方才过来时还未收到确认他们身份的消息,不过瑾王殿下有派人收集那些军士的尸体,应该很快能知道。」

「郡主的下落呢?」

「镇定他们去追了。」

昊天岭思忖了一小会儿道:「有派灰白去吗?」

「呃……属下没有想到。」

「去,去将灰白放出去找郡主。」

「是。」

一位暗卫由下方上来道:「主子,瑾王殿下要属下过来通知您,那些军士的身份已经确认为凤鸣军。」

「凤鸣军?」

昊天岭瞇起了眼睛,那些被以为是流兵的军士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凤鸣军?

「是,好不容易凑齐了他们身上的纹身,才确认是凤鸣军的纹徽。」

「有嫁祸的可能吗?」

「殿下也是有如此疑问,便亲自去确认,可对上的也都是凤鸣军。」

「知道了……贤王前几日离开京都之前是不是有召过眼镜蛇那两个领头的?」

「是。」

「他们已经离开京都的范围了吗?」

「到昨日为止,他们一直停留在京都的外围不动。」

「唔……」昊天岭的额头两侧猛地凸凸胀胀了起来,胸口又猛地一疼,他忽然道:「上回我要你们搜寻的洞窟有着落了吗?」

「回主子,我们已经罗列了几处,雪国那处也有回报一些地方回来。」

「立刻去取过来。」

「是。」

「主子,灰白在城外闻了气味之后,回府到马房去了。」

「牠是去找银星?」

「看起来是。」

全御王府的人都知晓银星是王府内性子最烈的马儿,牠最初会自愿走进御王府除了因为昊天岭让他服气之外,另一原因便是牠一直想挤对昊天岭的座骑阿斯蓝,好登上马王的宝座。

可牠在进府后屡屡不服管教,连马夫都不太愿意去驯,只能一直被关在马房里。一直到牠遇上了灵儿,牠不知是想通了还怎地,不同于以往的行径,会听灵儿的指示。

虽说牠的性子如此之烈,可灰白在那个差点儿被狼给吞了的小时候却是为银星所救。自此,一马一狗的友谊就这样给结上了。

可惜,银星的脾气太坏,几乎是出不了马厩,只有灰白时常随小队出任务。

只是,在这个需要灰白挑起重担的此时,牠自己竟是去找了银星?

昊天岭立刻下了决断道:「那就让银星跟着牠。

另外,立刻组织三个小队,让他们跟阿斯蓝一起过来找我。」

「是。」

萧鸣鸿、夜承影及修苒一行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沙漠北方的小村落,可他们到了那处的时候,夜承影要找的「镇国巫女」已是被送进了沙漠里。

「什么!莫妮尔今晨已经被送往沙漠去了?」

这一路上萧鸣鸿趁机向夜承影与修苒讨教了南方这处的语言,果然这处的语言与他自己所知的西班牙文很接近,甚至是连发音与意思都很像。

他略学了学,现在已能听懂这处的话语,不再需要修苒或夜承影帮他翻译,此时当然也就听懂了夜承影话音里听来有些崩溃的话语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嘘……」老妪见夜承影如此大声,一只手将手指放在唇中间,另一手则赶紧用力地拉了一把夜承影的手臂示意她别再说话,然后走出了屋子往左右两侧瞧了瞧,再进屋把门关紧还上了闩。

她看着修苒道:「这位姑娘如此年轻貌美,妳也是要小心呀……」说着说着,她呜咽了起来。

「这位……额……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莫妮尔的姥姥,妳叫我姥姥就行了。」老妪示意她们三人在一张看起来十分旧、桌面上有许多细痕的四方桌旁围坐下来。

修苒看了一眼夜承影,和颜悦色地问道:「姥姥,我们这一路过来,好像有不少村落都空无一人,是与莫妮尔被送进沙漠有关么?」

老妪点了点头,她擦了擦眼泪道:「哎……家门不幸呀……原本我们家世代都住在这儿不晓得有多少年了……这儿虽然贫瘠,总还是能有口饭吃,再加上沙漠附近特产的药草,我们生活虽然没有大富贵,可也算是不饿不冻,能娶媳妇儿。

可这十几年来,沙漠里头五大势力的消长、分合却抵不过这几个月来的激烈变化。

原本他们那些势力与我们这些生活在沙漠周围的人们没什么大关系,往常官长们只需要好好地将他们打点好,我们的生活就能平静,谁曾想过,这样的平衡会被打断……」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五 - 南方情况 II

「这么严重……?」

「现在出了一个眼镜蛇在沙漠里称霸,五大势力都臣服在它之下。甚至,半月前官长大人们还请求了军队过来镇压,可那些个军人们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在那场仗之后,眼镜蛇可说是直接成了划地为王的土霸王,对于国王陛下毫不尊重,也不惧谁人来挑战他们。」

「原来如此,难怪这一路上即便我们进了村落,也几乎没有什么人家在。」

「眼镜蛇会定期来要我们上缴银币、药材、粮食等等,在那半月前的胜利没多久,那蛇王果然就开始自立为王,还吩咐人送女子进他们的蛇窝里……如果我们不愿,就会受到惩罚,所以有很多沙漠外围村落的人开始偷偷逃离。」

「这眼镜蛇的行径如此恶劣,姥姥妳怎么没有走?」

老妪摇了摇头,「我也想带着莫妮尔走呀,可我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能走去哪儿?怕是没走多远就会被抓回来。

而且,从眼镜蛇发现村民开始在逃离这沙漠区域,他们就派人出来各个村落巡视……只要被抓到逃走的人,便是全家都被送进去更里处、更靠近沙漠的村落之中。

男的会被抓去做苦力,直到被压榨至死,女子则沦为女奴或是玩物……曾经有一些人看不过眼而出面反抗,眼镜蛇抓到他们不久,就安排了几场所谓的竞技赛。

那竞技赛说得好听是给他们最后一次保命的机会,可实际上那些反抗的人在上场前已被虐待得狠,他们在被抓到上场期间也未有过什么吃喝,就这样对上了虎、狼或者是凶恶的大狗,怎可能有活命机会。

又或者被抓到的人中有武艺高强的,竞技赛中便是安排那些人互相残杀,然后,再把最后活下来的人抓去喂给蛇王的宠物。

甚至他们为了要杀鸡儆猴,还会强压着我们这些村民去围观竞技赛……要我们去看那些人是怎么被狼、狗或者老虎给咬死。

我真是想不透那样的血腥有什么有趣的,只能说他们真的是丧心病狂的一群。」

「嗯……」

夜承影觑了眼萧鸣鸿,萧鸣鸿的眉眼自进这屋以来都是沉沉的,而且他的右手食指不知为何,一直横搭在鼻子下方。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老妪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对了,既然你们是外地来的,你们三个在来的路上,没有被人给盯上吧?」

夜承影扬了扬眉,看了眼修苒。

修苒温声道:「姥姥,外地人进来这处,不被盯上有些难吧……不过我们不会让妳为难的。」

「这、这也是。

不过,妳们既然是外地人,就赶快离开这里,我们这儿已经是够惨的了,你们就别再掺和进来……哎……我可怜的莫妮尔……」老妪又开始擦起了眼泪来。

夜承影抓住了老妪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道:「姥姥,妳晓得莫妮尔是被送进去做什么的吗?」

老妪看了看夜承影,眼眶子里溢出的泪水是怎么也停不下来,并且还愈擦愈多。

「姥姥,不瞒妳说,我们就是为了她而特地到这儿走这一趟的。」

老妪不解地皱着眉头问道:「为了莫妮尔……?」她猛地反抓住夜承影的手道:「妳、妳是胡尔达找来的救兵?」

她泪眼婆娑地看了看眼前的三张面容,又似是否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吧……胡尔达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村子里了……」

夜承影点了点头,「很不巧地,我们就是受胡尔达之托来的,她说眼镜蛇的声名已经狼藉到了可多尔港那处,她很担心村子现在的情况,我们刚好要往南,便答应她过来看看村子的状况。

姥姥,妳先前说有很多人被送进去为奴什么的,莫妮尔到底是被送进去……?」

「我就知道胡尔达不会忘了自己的女儿……

莫妮尔……莫妮尔是被送进去选妃的。」

「选妃?」

「嗯……蛇王新立,当然需要一名蛇后……」

「可我们一路上听说,眼镜蛇现在到处在抓容貌资色上等的女子进沙漠,妳既然说只需要一名蛇后,那怎么会要送这么多女子进去?」

老妪的面色惨白,叹了口气:「谁知道,或许是蛇王初立,总是要犒赏帮他打下江山的人……而那些人……平时就荒淫无度,想当然就……

更何况,蛇王口中虽说蛇后只有一名,可谁知道他会不会临幸其它人弄出个什么情妇,又或是想学北方的那些国家搞个什么偌大的后宫……」

夜承影哼笑了一声,「嗬……既然我们来得这么巧,那蛇窝里不论是刀山还是油锅,我们都得进去闯一遭才行,不进去还是对不起自己来了这么一趟呢。」

「可……」老妪的面目凝重,她看着眼前三张年轻的脸庞,「不、这我不同意,你们还是趁着天色黑,没人注意到你们快走吧。」

修苒轻轻地咳了咳,目光微微地动了动。

夜承影闻声眨了眨眼,她轻轻地拍了拍老妪的手安抚,小声道:「我们既然敢来,就是有备而来,我们要走了,姥姥妳自己多保重。」

话落,老妪就感觉到了后颈上传来的一道力,跟着就趴在了八仙桌上。在她身后的萧鸣鸿见她趴下便收回了手,他的头左右地晃了晃,以口型向夜承影道:什么胡尔达,胡说八道。

夜承影吐了吐舌头,屋外传来了马儿不安的嘶鸣声。

修苒做了手势:他们到了,请你们二位藏好。

夜承影的一只手搭上了修苒的肩膀,一只手指了指自己。

修苒不同意,她的头摇得像波浪鼓般,夜承影一出手就紧紧捏住了修苒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夜承影的另一手抚上了修苒拧着的眉头,她无声地道:就、照、计、划、没、得、商、量。

萧鸣鸿在此时也走过来捉住修苒的手,修苒嘟着小嘴看着他。

夜承影指了指上方,萧鸣鸿将备用的头巾与风斗蓬拿在手上,不一会儿,那两件东西就悬空在了半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穿戴着头巾与风斗蓬的形容。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六 - 夜承影被抓

萧鸣鸿拉了拉修苒的手,修苒没辄,一样拿出了头巾与风斗篷,让那两件东西悬在了半空成了一个人形,她与萧鸣鸿各拿了把一寸长的弯刀往斗篷下一塞,一前一后地跳往上方的屋梁。

夜承影满意地将头巾重新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她拉了头巾的布掩住了面容,再拉了拉风斗篷,去开了门。

她正大光明地走出门去,那两套由头巾与斗篷组合而成的人形亦跟着她的脚步,走在她身后出了门。

屋外是个大阴天,浓厚的云遮住了月亮亦遮盖了星光。

夜承影走没几步,就见前方一群人举着火把堵着路,三匹马儿都被他们给控制住了。

那远处的火光一照,夜承影的眼睛隐在头巾的阴影下让对方看不真切,黑夜里只闻她的声音道:「你们是谁,那是我们的马儿,把马儿还来。」

「嘿嘿嘿!你们三人既然来到了眼镜蛇的地界,就不用想走了,马儿当然也是直接进我们的蛇库里。」

「你们要强抢?」夜承影与两个人形在同一时间摆出了要对阵的动作。

带头的那人往前跨了一步,以夜承影的目力,即便是在摇曳的火光中,仍能见他那眼神中带着十拿九稳的自信把握。

那人把玩着手中的剑道:「我们自你们三人闯进来就开始观察你们了……就冲着你们三人之中有位难得一见的极品妞儿,我们就不能放你们走了。

谁人不想要身旁有个女神般的脸蛋、妖孽般身段的佳人呢?

想想我们这组一直未寻到满意的美人儿可以献给蛇王,今儿还真是我们这组的幸运日呢,你们踏进我们这组的地盘可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兄弟们,今夜看来是有着落了,是不是?」

话落,带头人身后的那群人附和了起来:「美人儿、美人儿、美人儿!」

「你们看,我的兄弟们也是这样说的,我想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做无用之功,直接与我们回去,我们还能礼遇些。哈哈哈!」

「行呀!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

带头的人见夜承影的口气如此之大,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位小兄弟,话可别说得太满,小心等下牛皮就给吹破了。」

夜承影勾了勾唇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落,两个人形直往前冲,对方的人也冲上前来,两方就开始对打。

一人及二人形与十多名的彪形大汉打了好一会儿,那彪形大汉的带头人凝眉思索了起来。

因为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抓人,因而上前参与打斗的人都只有带着棍棒,真正带着剑与举着火把的人则站在原地等待,并未参与这场战斗。

他观察着前方战斗的情况,对方似是不想牛皮吹破、也不想被抓,他们在打开活路的时候,下手十分凶狠,那弯刀只要挥出来,几乎没人不受伤的,那些带着棍子的大汉,有不少人的棍子已是被弯刀砍得从长棍子变成了短棍子,只是……他觉得那个弯刀出手的力度……有些奇怪。

带头的人向身旁的副手说了几句悄悄话,手又指了指场上,副手立时点了点头。

那副手与带头的人咬完耳朵,扭头就点了几名带着剑的人,又挥手让两个带着火把的人跟在后面,就上前参战。

这群后来才上场的人甫一上场,出手就是快狠准,弯刀对上了剑,场上的铿锵声不断。

就这样又打了好一会儿,夜承影似是有些累了,她的手臂开始被剑划伤了好几痕,速度也慢了下来,那位副手的剑亦恰好在此时刺进了二人形中的其中一人身上。

剑在刺穿那人形的风斗篷时,副手的面上明显露出了十分讶异的形容,而弯刀砍了过来,他不得不将剑自斗篷中抽出来以挡住弯刀的攻击,此时他身旁的人都吓了一跳。

按说,剑刺进了人的身体里,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副手的剑方才才插进人的身体里,那剑拔出来却是见剑身一点血色都无,有人在此时高声喊了一句:「有巫术!」

副手因先前将剑刺入斗篷里的手感,在此时并不讶异,他挡住了弯刀后,用力地将弯刀往外一推,趁着身前的「人」往后一个踉跄,以剑刺入一直都看不清脸的头巾之中再往上一挑。

头巾因着力道被掀了开、飞出去了老远,跟着风斗篷及弯刀就落了地。

众人一惊,那斗篷里根本是空无一人。

「巫术呀!」

「果然有巫术!」

一名大汉见自家副手的动作,便也挑了另一具人形的头巾,场上戴着头巾的就只剩下夜承影一人。

夜承影被十几名大汉围着,她很干脆地丢下弯刀,一手按着另一手正流血的伤口。

那位带头的人缓缓地走上前来,待他站定在了夜承影的身前,手一伸便是直接动手将夜承影的头巾给一把掀开。

夜承影的面容一露,旁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他的面容虽非绝美,可给人似是传说中仙子、精灵之类的娇柔又带着传说中引人犯罪的那种妖孽的媚惑,再加上那双清亮的眼眸以及似男似女的非常人的感觉,让人禁不住地想沉醉其中,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想能与他春宵一度。

带头的人抿着唇将夜承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面上随着打量的时间逐渐露出十分满意的形容。

半晌,他点了点头才道:「另外二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先前与那位姥姥一起聊天时他们还在的,谁知道出了门、斗篷下的人变成这样。」

「哼,到现在还耍嘴皮子,刚才你的牛皮可是吹破了呢。」

夜承影闻言撇了撇嘴。

「你的朋友会巫术……」带头的人瞇了瞇眼睛喃喃着,一会后他挥了挥手。

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地将夜承影给挟持住,夜承影扭了一下怒道:「放开我。」

带头的人上前一步捏住夜承影的下巴道:「看你的形容是北方来的,北方有句话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既然输了,就没得选择,你只能听我们的安排。」

夜承影怒瞪着他,他笑呵呵地道:「这样野的性子,相信蛇王之后也不会无聊,一定会对我们这组很满意的。

带下去,给他点好东西,让他听话点。」

「是。」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七 - 洞窟

两名大汉听令要将夜承影带走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刮起了一阵大风,随即牵着马儿的三人就受了袭击,三匹马儿中有两匹背上似是坐着看不见的人,骑着马儿扬长而去。

「巫术,一定是巫术显灵了。」

「那又如何!」带头男子喝道,现场躁动的一众又沉静了下来,「巫术都只是障眼法而已,只要我们心里不怕,那些巫术根本无法控制我们,更何况,今日他们是使了巫术才能脱身,也不见他们用传说中的那些巫术攻击,反过来说,那两个巫师会的只有防身术,他们是惧怕我们的。」

「喔!喔!喔!」

带头男子看着夜承影,嗤笑了一声,对着她身侧的两名大汉道:「记得,帮他上最好的伤药,之后给他那个特级的好东西,明早就送进蛇窝去。」

「是。」

夜承影就这样被带走了,她被带走的时候还听闻后方的人在谈论道:「他们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了,虽然没得到那个美人儿,可这样的也是比一般美人儿要强得多了,我们这组的代表一定能在大后日的选妃中脱颖而出!」

「这很难说吧,还有一些组没把人送进去呢,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讲吧。不晓得能不能在大后日前把逃走的那个女人给找到送进去……。」

「你干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呢!」

「我这不是担心嘛……。」

「可他不是个男儿嘛,怎能参与选妃呢。」

「你傻呀,他这样根本看不出男女,就算是个男儿,我想蛇王也抵不住他的那个样子吧,虽说是个男儿,或许……。」

这群人终于收队离开,那带头的却带着副手信步往屋子里走。

不久,就听到屋子里有对话的声音。

「卡洛婆婆,多亏了妳把他们三人留下,这下我们这组可是有机会得到蛇王的赏赐了,妳脚程慢,记得明日就先出发去蛇窝了,不然怕是来不及亲眼见到妳选的人被蛇王看中。」

「嗬嗬,不急,不是还有两人吗,对了,那三人中最高个子的男人先前竟然用手刀砍了我一下,害我晕了过去,等你们抓到那个男人,我要他做我的奴隶。」

「这是当然的,婆婆居高功却让这赏赐都分给大家,要一个人有什么难的呢。」

「有你这话就够了,去追人了吗?」

「嗯。他们等下回屋子那处就会放狗去追了。」

「这天空上的云这么地厚,希望别下雨才好,不然追踪香的味儿掉了可就不好追了。」

「会的,那狗群是受过训练的,相信能在下雨前找到他们。」

「方才我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什么有巫术?」

「是,不过我想那只是障眼之法,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吶。」

「是,我会让人与幻影大人说一声的。」

在树上听闻了对话的修苒在心中好一顿吃惊。

还真的有追踪香么。

方才夜承影出门后,萧鸣鸿与修苒就趁屋前那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夜承影与二人形身上的那个当口儿,乘着夜色悄然地离开了屋子,躲藏在附近的树上。

可那时她只是沾了下树枝、还未看清夜承影的情况,就被萧鸣鸿给拉走了。

修苒被他强拉着离开,彼时她心里有些不满。

虽说萧鸣鸿是她的同伴,还是因夜承影的关系才来走这么一趟,可修苒自幼时跟着昊天承到了师门,就认识了承影药师,所以两者相较起来,修苒对夜承影自然是更为亲厚些。

再加上修苒自幼至长,从看着昊天承几个师兄弟姐妹无奈地被这位年纪颇长且强势的「师兄」「玩」,到后来亲眼见证昊天承的倾心与付出,以及承影药师的孤独、倔强与背负的使命,因此,她除了清楚夜承影的功力与能力,亦是得为自家主子守着承影药师。

这萧鸣鸿是他们一行三人中最晚开始修习较为高深的武功及真气,纵然他的资质出色又有冥殇之流的人充当他的师父在带着他,使得萧鸣鸿在修习后的成长幅度跃升得很快,可他毕竟是这阵子才将内力打通、才开始进的阶,能力又在尚未稳定的情况下就跟着夜承影出了远门……。

因此她对于萧鸣鸿此时强将自己拉离开、让她无法见到夜承影与对方的情形,十分忧心与为之气结,甚至是觉得萧鸣鸿是不是不懂得变通,只会死板板地按承影药师的计划、而不顾药师的死活。

修苒很想强硬地脱离萧鸣鸿的控制,只是她还未动作,她已经与萧鸣鸿双双跌进池子里。

说实话,这跌进池子里的事小,谁行动时不曾犯过错或跌个狗吃屎之类的,可这会儿萧鸣鸿摆明了他拉着修苒进池子里是故意的,他知道修苒功力高强,即便是如此未先告知之下、突然地落入池中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淹死。

修苒并不明白他行为的意义为何,只知萧鸣鸿将自己强压在池子底,一张小脸气得七窍都要生烟了,可水中不便说话,她只能怒瞪着他。

萧鸣鸿并未理会修苒,他们在池底待了一小会儿,待他确认修苒身上的衣裳由里到外全湿透后,才放开了她,二人一块儿往池面上游。

二人从水里走上池畔时,两人的周身围绕着氤氲的云雾,待那雾气散去,修苒怒气冲冲地比着暗语:萧大夫,你做什么?

萧鸣鸿掀唇,以口型道:追踪香。

修苒蹙眉想了一想,方才并未觉察到有中什么追踪香,她不明白地看着萧鸣鸿。

萧鸣鸿比划着暗语:我们先赶快去看看夜兄的情况,追踪香一事回头再告诉妳。

他们二人悄悄地回到先前与老妪交谈的屋子外,另选了地方蛰伏着,也因此在夜承影被带走后听闻到老妪与那带头人的对话。

萧鸣鸿以手肘轻轻地碰了碰修苒的手臂比划道:走吧,夜兄那儿能跟上去了。

修苒回神,看向他点了点头。

滴答!滴答!

巩毓灵在模糊之中听见一声又一声固定间隔的滴水声,那是水从上空落下与地面接触时撞击的声音,每一声还伴随着小小的回音回荡在她所处的这个空间里。

那声音是彷佛在对人催眠又如生命即将消逝的倒数声一般,让巩毓灵紧紧地蹙着眉头。

她感觉到身上很冷很不舒服,手从手腕处被拉紧悬在了半空之中,与身体一样动弹不得。

她的意识好像是清醒又好似在梦中,可不论是在哪一种,她的一双眼皮子都是沉得打不开。

神识在黑暗中清醒又消失,浮沉了不知多久,终于魂归附体,她兀自又再挣扎了好一会儿,眼皮终于是能打开了一条细缝,瞧瞧自己是在哪儿。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八 - 梦将成真

巩毓灵一睁眼,视线里便是一片鸦灰,她略略辨认了一会儿,才晓得那是灰色的石头地面。

她艰难地顺着那还算平整的地面往前看,黑暗中隐约能瞧见几阶简易开凿的石梯,再往上大约与她鼻梁齐平的高度,便见有一些横的、竖的青灰色杆子组合而成的栅栏。

那栅栏的高度向上延伸了约有一丈高,整个宽度约有四尺。

她的目光循着栅栏往上,头那么一抬,火光就直直地刺入了她的眼睛,巩毓灵不由得蹙眉瞇起了眼睛。

栅栏外,同样为洞窟地形的墙面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放置火把的架子,每支架子上都有正燃烧着的火把。

正是因为这些跃动的火光才能让她在方才辨出石头地面、栅栏等等,只是,此时她的眼睛对上了那些火把,火光毫无阻碍地射进她的眼中,这让她的眼睛对于明暗的反差更大,当她再看向暗处的时候,那暗变得更加地深沉。

巩毓灵眨了眨眼,待火光刺眼的影响减低,才再张眼继续确认自身的环境。

她的人愈发清醒,合并着她的观察,确认了自己是被羁押在一处由自然的洞窟隧道再加以开凿而成的石室。

这处的空间并不大,略微带了点潮湿的感觉,里头的空气算是干净,火把上的火势稳定燃着,而火把那处的地势大约就是栅栏底部再高个二寸的位置。

换言之,自己所处的位置就如同是个半地下室的石室,再配合上一旁滴答的滴水声,让人会联想到这石室平时里很可能是个洞窟内的储水池,只是现在室内并无积水的情景,是个干枯水池。

至于洞顶的高度只凭借栅栏外的火光是看不见顶的,可她听见的滴水声离自己不远,那水应该是由自己头顶上方的洞顶所滴下来的,也就是说上方可能有石缝能让洞窟上方的地下水沿着石缝一滴滴的流进来,可以那样的滴水方式,洞顶有出口的机会却是很小。

她低了低头,见到自己身上的衣衫唯剩下那件因取过些布料而难以遮避腿部的中衣,身体被牢牢地绑在了一个木桩子上,手腕处被扣上铁环,铁环连着铁链吊在半空中,手只要梢微拉扯到,手腕上便传来极大的刺痛,若不动,手腕上是细细地刺痛着。

她垂眸往脚下看,因为火把位置,无法完全辨清,她仅能从附近有滴水、脚上却未沾湿的情形来判断地上没有积水,也大约没有什么东西在。

她还在思索着为何会被带来此处,空间里赫然出现了脚步声,她判断那一行大约有四、五人,她赶紧假装昏迷还未醒来。

昊天岭面容寒霜地立在京都的东方城墙之上,暗卫们来来回回地报告着追踪的结果。

那些凤鸣军带着巩毓灵离开后,为了要混淆追踪人的视听,分成了多批分散离开,那些人时而隐藏、时而暴露行踪,藉此让人难以知道到底是哪几人在带着巩毓灵。

昊天岭听着回报,看着银星载着灰白自东城门冲了出去,又再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直接从城门上一跃而下。

他下了城门直接落座在了阿斯蓝的背上,云颀与昊天承带着人与他会合。

「已经紧急上奏给父皇知道凤鸣军成了叛军吗?」

「是。」

「父皇准了么?」

「咳、属下到的时候等了一会儿陛下才到前殿来,不过他知晓您要亲自带亲兵围剿叛军之后没说什么,直接就发了军令。」

「那好。人有带出来么?」

「有,原先您要求的三队暗卫之外,也带了三大队亲兵。」

「很好,东西呢?」

「在这儿。」

云颀出府除了从宫中带来的军令之外还带了先前已整理出来的洞窟情报,他将那些一并都递给了昊天岭。

昊天岭在马上摊开了情报,洞窟的情报已被整合到了地图上,他略略看了一会儿道:「传令下去,叫情报网联络那些盯住北方眼镜蛇头儿的人,让他们立刻回报那二人的位置。」

「是。」

云颀听令策马往一旁去召暗卫,昊天承将马头赶了上来道:「岭儿,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脸色如此之差。」

「我想起来那两个人……北方眼镜蛇的那两个头儿是谁了……。」

「是谁?」

昊天岭面色黑沉地道:「巩家的人。」

「巩家的人……?」昊天承瞇着眼睛想着,「巩……巩氏……你是说弟妹的亲人?」

「嗯……我先前见他们的画像时一直觉得眼熟,现在终于是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们了。」

「所以……先前弟妹在他们那边被袭击的时候,就是被他们打落海岬的?」

「嗯……以鸣鸿那边来的讯息看来,应该是。」

「因为家族内斗么?」

「嗯。」

昊天承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阿斯蓝带着一行人循着银星及灰白的味儿走,一众骑马骑了好一会儿,上空来了一只老鹰。

啡——!

阿斯蓝嘶鸣了一声,后方的马儿们跟着停了下来,云颀拿出了皮套套在手臂上,天空上的那只鹰见状,盘旋了二圈就飞了下来,停在他的手上。

云颀从那只鹰的脚上取下了信筒,将信筒中的纸条递给了昊天岭。

昊天岭展开了纸条一瞧,剑眉一横道:「果然。」

「怎么了?」

昊天岭拧眉沉声道:「或许,那预知梦要成真了。」

「你是说……。」

「北方眼镜蛇的那两个头儿现在已经往京都的方向前进了。

先前还未想起他们是谁的时候,不晓得为何凤鸣军要抓她,现在么……我想,依照他们的过节,他们抓她很可能是想对她做什么……再回想到我梦见的预知梦……我们的动作一定得比他们快一步才行。」他边说,边将那二人的位置与先前取得的洞窟情报地图比对,仔细地思忖着。

他看着暗卫回报的路径,推测他们要往哪个方向去,最后终于锁定了二处地点。

「云颀,为了节省时间,我带人往这里去,你带人急行军到这处去找。」

「是。」云颀仔细地瞧了地图应道。

昊天岭挥手,一行人又继续前行。

走了好一会儿,一众在一个岔道上看见灰白在那处团团转。

云颀让老鹰去传讯,没多久也跟了上来。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十九 - 送妳们团圆

洞窟里,脚步声愈渐靠近,来人在一路上并未有什么交谈。

他们径直走到关押着巩毓灵的石室前,居高临下地透过栅栏看着她。

巩毓灵虽装着昏迷,从听觉上能知晓对方已经走到了栅栏之前,而二道犀利如刺的目光亦让她晓得对方正打量着自己。

站在栅栏前的那行人中站在最前头的是一男一女,而那对男女之中的女子生得与巩毓灵有三、四分相似,可相对于巩毓灵如一朵清莲般清新秀雅的感觉,这女子带着的气息则较为妖冶,见到她就让人彷佛是见到了大朵大朵争妍盛开的牡丹。

那明艳的女子在栅栏前只是站了一小会儿,见受困的巩毓灵还未醒来便勾了勾手。

站在女子身旁的一位军士,见女子的动作,立即回身离开了一小会儿。当他再回到这儿来的时候,手上多提了一个木桶。

女子虽背对着那位军士,可听声音知道他已经回来,她伸出了手指了指巩毓灵,那军士便向前走了几步,直到停在栅栏的前方半步位置,一手抓紧了木桶的把手将之提起,另一手扶在了木桶的底部,二手协力往栅栏方向的一个用力,木桶里的水便准确无误地泼在了巩毓灵的身上。

那水虽未结冰,里头也未有冰块,可现在是严寒的冬季,即便是未结冻的常温水,那温度也是十分之低。

巩毓灵不晓得那水温是否已是接近结冰的温度,彼时她只知道似是有东西扑天盖地地朝她而来,在水一接触到她头顶的瞬间,她才知道对方对自己泼了水。

虽说她知晓泼在自己头上的是水,可于她来说,那些并非是水,而是冰制的针。

那些「针」就这样生生地扎入她的头皮之中,再自上至下,细细密密地爬过了巩毓灵的脸、沿着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直至脚踝。跟着的当然就是冰凉刺骨的感觉在那些「针」的落针处荡漾开来。

巩毓灵的身体原本已是因衣杉单薄、无法维持住多少暖度而颤颤微微,在被泼了水之后浑身更是不可抑地抖如糠筛,如此,她无法再继续佯装昏迷,只能醒来。

只是她一睁开双眸,见着眼前的人时,真真正正是从心底大吃了一惊。

她对面的女子见她的表情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巩毓灵听着那张扬的笑声如鲠在喉,她眉头紧锁、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似是在想着如何开口。

那明艳女子看她的眼神甫睁开便是清明得很,清楚她早已醒来有一段时间了。

「毓灵,好久不见了。」明艳女子一手抱胸一手卷着自己的发稍道:「是不是很惊讶在这里看到我们呢?」

不待巩毓灵开口,那女子又道:「不过妳也用不着惊讶多久了,妳与我们之间是妳输了,其它人也不必再说,妳们那一房注定永远都会是输家。」

巩毓灵回道:「毓秀姊姊,巩家所有的人日日夜夜分工合作、辛苦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着我们这一大家子姓巩的人,我们之间应该没有分什么你我才是,你们如今为何要做到这样?」

「哼,没有分你我、都是为着我们巩氏一族?

妳说的倒是好听,自你爷爷夺权打压我们这房开始,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了!

要我们这房流血流汗,享受的却是你们那房,妳说这还有天理么?

妳们那房都是小人、都是**,妳占着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巩家大小姐的位置就是不对!

如今我们有能力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是天经地义,妳们凭什么阻止我们!

更何况,我们俩为了追击妳,也跟着跑到这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了!」巩毓秀说到后面有点儿歇斯底里起来。

巩毓宏紧了紧搂着巩毓秀的肩膀的手以示安慰,他淡淡地道:「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对吧,更何况我们在这儿也还混得风生水起不是?」

他双眸转而与巩毓灵四目相接,冷笑着道:「巩毓灵,我们两房的恩怨如今已是比山高比海深,不是一、二句话可以解决的,妳眼下被绑在那里无法动弹,我劝妳与其有时间耍嘴皮子,还不如多想想如何脱困才是。」

巩毓灵看着他,不甚明白他的话。

巩毓宏又道:「妳父亲既然已经死了那么久,想你们那么好的感情,他对妳应该很是思念得紧。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妳做为他的亲亲女儿是不是也很想念他呢?」

巩毓秀接着道:「哎呀,宏,那我们怎能不为他们这对感情深厚的父女尽点力呢,是不是?」

巩毓宏靠近巩毓秀的耳畔朗声道:「亲爱的,这是当然的了……。

巩毓灵,毓秀都如此说了,我们不送妳去见见妳父亲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只可惜这单程车票我们是无法奉陪了……。」

巩毓秀接过他的话道:「哼哼,我们就不亲眼见证妳们那房团圆时的惺惺作态了!

不过呀,妳可要牢牢地记住了,到了下面,要好好地代我们向妳爸妈还有毓兴毓德问、好、唷!」

「什么!」

巩毓灵的目眦尽裂,心道:难不成那日除了自己,母亲与兄弟们也同时遇袭?

她激动得忘了自己被绑着,想冲上前去质问他们,手一动,铁环上的刺就这样狠狠地插进了她的手腕里,钻心般的疼震得她全身一个痉挛,眼角不受控地溢出了几滴的泪水,疼痛蔓延至巩毓灵的四肢百骸。

「嘶……。」一个极度忍耐的声音回荡在了洞窟之中。

巩毓秀见巩毓灵的狼狈模样咯咯地笑个不停,中间还故作害怕地道了句:「哎哟,毓宏,我好怕呀。哈哈!」

巩毓宏并未同巩毓秀那般笑着,他只是冷眼瞧着巩毓灵、抚着巩毓秀的背。

巩毓秀笑了好一会儿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样黑色的东西。

她将那东西套在食指上转了转,待那黑色的东西在食指上转了几圈,她蓦地将指头勾了勾,大姆指与其余的三指就握住了黑色的握把。巩毓灵手上的疼在这时缓了过来,瞇了眼看清了她手上那黑色的东西是一把枪,远望过去应该是glock19。

巩毓灵蹙眉,第一个反应是:她们带了武器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身上的衣袍被除得只剩下不大避体的中衣,身上带着的那把从铃兰园里入手的glock19想必是被他们给拿走了。

巩毓秀的声音原本就甜美,此时她一只手抚着枪身、声线中带了几分的慵懒缓缓地道:「没想到妳从海岬上摔下海的时候,竟然还能带着一把枪到这儿来呀……,果然,妳真的是很爱这款枪型呢,几年都不见妳换过……。」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 - 开闸放水

巩毓秀说着说着,将枪口对准了巩毓灵,「嗬嗬,这不是妳最爱的手枪嘛,妳不亲身用看看说不过去的吧。」她妩媚一笑,「毓灵,妳说是不是?」

话落,巩毓秀就开了枪,子弹应声朝着巩毓灵的脸而去。

巩毓灵看着向自己而来的子弹反射性地动了动头,子弹就只是擦过了她的脸颊,在她的颊上形成了一道又刺又热辣的长血痕后,打入了她身后的石墙里。

「哎呀呀,想来是我太久没打靶了,竟然都脱靶了呢,嗬嗬。」巩毓秀有些夸张地说道。

巩毓宏捏了捏巩毓秀的肩,「别再玩了,暗中盯着我们的人很可能已经去递了消息,眼下这时间我们也差不多该撤了,以免有人找到这洞窟里来。」

巩毓秀点了点头,笑道:「也是,要是她在这种关头被救走了,对我们来说可真是功亏一篑了呢。」

巩毓灵拧眉想着,盯着她们的人会是谁,而既然她们要走了,自己是否能想出方法自救?

就在巩毓秀跟着巩毓宏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巩毓秀的脚步才转了个方向踏了出去却又是倏地回过了身,朝巩毓灵开了一枪。

那枪准准地打在了巩毓灵左肩窝的位置,子弹所带来的力道让巩毓灵向后,左手手腕上系着的铁环被扯动,铁环上的尖刺理所当然地扎进了她的手腕外侧,再加之先前她激动时了伤了的手腕内侧,手腕上一整圈鲜血淋漓,巩毓灵疼得闷哼了一声

巩毓宏听闻枪声也回了身,他轻飘飘地道了句:「顽皮。」

「嘿嘿,我的枪法还真是生疏了,想瞄准她心脏的,结果打到肩膀去了。」巩毓秀吐了吐舌头。

巩毓宏轻笑了声:「是吗?」

「嗬嗬,我这不是加了个保险嘛,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嗯。」

巩毓秀再看了眼巩毓灵,冷冷地道:「开闸放水,让这个贱人好好地感受一下什么是等待死亡的滋味。」

「是。」

「毓灵,我们先走了,妳丫在这儿慢慢待着啰,看是妳血先流干了,还是先被冻死。

我可是很看好妳的,可别那么容易就死了哟!哈哈哈!」

巩毓宏倒是未再说些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觑了巩毓灵一眼,将巩毓秀揽入怀里便走了。

他们一行人的脚步愈渐远离,这一室又重新静默了下来,巩毓灵有些吃力地眨了眨眼睛,她目力所及的空间里仅剩她自己一人,从动静上听来,这处也只有她自己。

巩毓灵有些奇怪:她们就这么放心放她自己一人待在这里?

其实巩毓灵眼下也顾不得想得太多了,她全身上下除了先前被泼的水之外,都是疼出的冷汗。

她的枪伤在肩窝的地方,甫中枪的时候因手腕上铁环的关系,彼时身上所感觉到的疼痛都是从那处传来的,可现在离她中枪已过了一小会儿,枪伤处从原本的麻木开始传来有如烈火灼烧的疼痛感。

巩毓灵咬着唇,忍受着身体上疼痛的同时,心里也不乏是如刀割般地疼。

她从未想过自己家里竟然也会有如同言情小说里那样争权夺利的狗血剧情发生,一直以来的猜测成真让她的心情荡到了谷底,有如一片冰寒。

从小她同巩毓秀及巩毓宏两位再从兄姊的交情虽不是最好,可也不至于是不好,甚至是堂伯、堂伯母见到自己总是相当地疼爱,除了给予自己温暖的笑容,还经常送一些自己在当时最需要的东西给自己做为礼物。

只是她真没料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谚语会活脱脱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当时Li

g交给母亲的资料之中,有一部份是家族中某几房款项不正常流动的明细,另外还有一些人际往来的清单。

初见那些明细时,她觉得很普通,有些长辈或亲戚想要额外有自己的小金库时,便会以自己的名义去做个投资什么的,那些投资在家族里多是公开、常见,甚至可说是让人屡见不鲜、见怪不怪的事了;而那些各式各样名目的宴会、舞会就更是普遍了,所以她并不以为意。

可母亲在帐篷内要她记下那些内容时严肃及咄咄逼人的表情,让她明白那些资料一定不是普通的内容,所以,她一回到了厚斋园,便迅速地以黑客的手法展开追查。

她不查则已,却不想,她这一查便是查出了一大长串的关系网。再查下去,最后所有的矛头便是都指向了大伯爷爷传下来的那几房。

巩毓灵想不透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她曾经私下与兄弟们揣测真正的原因。

如今,巩毓秀与巩毓宏的亲口承认,巩毓灵才明白,或许父亲会死的起因还得回溯到当年大伯爷爷与自己爷爷争夺家主之位的那件事上,那事还是她在入侵某人的数据库时,不小心知道的「真相」。

可当年的事,余毒竟这样牵扯了三代人。

这么多年来她以为的亲情、她所感受到的那些疼爱的背后原来是如此深的仇恨,在撕开了那层虚伪的表面之后,她才知道那温暖笑容的背后蕴藏着的是如此深的狠毒与笑里藏刀。

巩毓灵闭了闭眼,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如何自救的问题上。

她扭了扭身体,发现绑着自己的东西不是普通的材质,她仅仅只是动了几下而已,那绳子不但是没折腾出个什么缝隙来,反倒是跟着缩紧,到现在已是勒着她的身体几乎陷进了肉里。

更糟心的是,她发现石室里的滴水声变了。

水滴滴落的声音从原先的滴答声转为了滴通声,而且她还隐约听见石室里有咕噜咕噜、似是空气从水里头冒出来的声音……这恐怕是这石室里的某处已经开始进了水。

巩毓灵疼得两眼发昏,可她知道自己若是不作为就只能等死。

方才那些人离开时并未将火把给拿走,她借着火光忍痛四处张望,可那些火光无法让她看清脚下,冷汗又流进了她的眼睛让她疼得睁不开眼,待到她脚下传来冰冷的感觉,已是水漫进了绣花鞋里湿了她脚丫子的时候了。

巩毓灵回想起巩毓秀所说的「开闸放水」、「等待死亡的滋味」,再加上如今她所处的这处石室很明显地进了水,她心中了然。

她望了眼栅栏,以那栅栏高度,想来这水位最高也不会高过她的鼻子,只是配合上这个季节,她想,估计自己冻死的可能性远比淹死来得高。

果然,时光就如白驹过隙、不停地走着,水位亦是跟着愈见高涨,在漫过了鞋上的绣花,接着就是包围了她的脚踝、往上侵吞着她的小腿。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一 - 拖延

昊天岭一行在岔道遇上已经先行的灰白及银星时,灰白的状态十分奇怪。

牠不停地在几棵树的附近打转,并且打转了老半天,跑得气喘嘘嘘却是令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牠到底在做些什么。

按说灰白能追踪巩毓灵的气味到了这里,当然就有本领能找到巩毓灵所在的位置,牠如何会这样绕着树跑,真是有些奇怪。

还有银星,竟然十分有兴致地在一棵树旁吃起了草来。

牠那惬意自得的形容相對於一群急趕慢趕而來的暗衛親兵實在是悠閒地讓人匪疑所思。

昊天岭见状倒不急着骂那一马一狗,只是瞇起了眼睛,让阿斯蓝停那一马一狗活动处的外围。

他观察了一会儿,从马上一跃,飞身到邻近的一棵树下拿起了一块石头。

这说也奇怪,就在昊天岭甫拿起那块石头,灰白便立时停止了牠的徒劳,看似十分劳累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昊天岭走了过去,拍了拍银星的马脖子道:「你知道要等我,就不会提醒一下灰白么。

现在已经可以走了。」

银星看了昊天岭一眼,嚼了嚼嘴里的草。

昊天岭说过了银星就大步向前,一把将灰白从脚那处圈住抱起。

灰白本身是只大型犬,除了小时候会被镇定这样抱,长大后就不曾被人如此抱过,牠惊了一惊,抬头舔了舔昊天岭的下巴。

昊天岭将牠抱到阿斯蓝的身旁,拿了水袋先倒了一些水在牠鼻子上冲了一冲才喂牠喝水,之后又拿了条肉干给牠吃。

「牠们方才是怎么了?」

「有迷魂阵,灰白又被人用了薄荷。」

昊天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灰白在一阵补给后恢复了体力,尾巴左右摇得大力。

昊天岭摸了摸牠的头道:「我带你探路。」

说着,昊天岭一手揽着灰白在怀里,跳上了半空,往岔道的右边去。

他们离了岔道好一段距离才落地,一落地,灰白闻了闻,向昊天岭叫了二声,昊天岭便抱着牠往岔道的左方去。

这回,灰白一落地,边叫边转了几圈,一脸兴奋地要往前冲,银星听闻牠的叫声,便往这处来,阿斯蓝以及其它人亦全往这处移动。

昊天岭以内力道:「云颀,你就在岔道那处等,待人会合集结,直接往这边走,我会沿途留记号。」

「是。」

昊天岭带着灰白,直接坐在银星的背上,一行人由灰白领着,顺利地往前行。待到能见到前方有处山谷的时候,骤然山谷方向传来了轰——地三声巨响,那巨响还伴随着山摇地动的感觉。

震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惊吓了许多动物,一时间可以看到许多冬日窝在巢穴里头的松鼠、兔子等等被惊吓地从巢穴里往外奔、许多的鸟儿从林间扑翅飞出的景色。

当然,他们骑乘的马儿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得乱了队型,昊天岭看了眼阿斯蓝、还拍了拍银星的脖子以示安抚。

阿斯蓝不愧是战场经验丰富的马王,牠很快就定了心神,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再加上御王府平时对于军马的训练,其它的马儿亦是很快地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昊天岭听闻那声响时暗道不妙,别人不清楚那是什么声音,可对他来说,那可是当年在出生入死时不知听到过多少回的声音,他如何能不知晓山谷里有何事发生。

他率众策了马儿加快了速度,往山谷方向赶。

一行在进入了山谷没多久,他们便遇上了一位原本是盯着北方眼镜蛇头儿的暗卫,那暗卫被他的小队长派回京都去禀报先前的所见所闻,因此他一见到昊天岭往山谷里赶,立时就出现在昊天岭的跟前向他汇报

「主子、殿下,先前那对男女进了一处山洞,不过他们在那处并未停留多久就离开了,只是在他们离开之后,山洞的入口处就被人弄得落石坍方得看不见了。」

「你晓得他们进去山洞里做什么吗?」

「不清楚,他们到的时候,山洞入口的附近都是他们的人,属下无法离得太近,也无法跟进山洞之中。」

昊天岭拧眉道:「你有看见他们用什么手法让落石掉下来的?」

「属下并未看见,可落石掉下来之前,他们用火折子点在似是棉绳之类的绳子上头,接着绳上的火被引到山壁上,就轰地一声巨响,落石土块就掉下来掩住了洞口,如此的方式他们共使了三回。」

「知道了。」暗卫被昊天岭如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抬头只见昊天岭的眼眸中尽是血色。

昊天承问道:「现在那处还有那对男女的人么?」

「有留一些人在,大部份的人在他们走后已经撤离了。」

「好,就请你带路吧。」

「是。」

昊天岭在此时冷声道:「全员听令,等会儿应战时小心**,最好别让他们有机会使用,若他们用,会真气的人就按先前暗卫长的方法,以真气包覆敌人。

另外,尽量将凤鸣军给活捉,本王有用处。」

「是。」

一行人跟着那位暗卫还未到山洞的入口附近已是与剩余的凤鸣军交战起来,昊天岭将战场留给其它人,自己急匆匆地让那位暗卫领路往入口处走。

待他到了入口附近,那儿已是乱石沙土一堆,堵得完全看不见洞口。

他冷着脸攥着拳往附近的一处制高点去,俯视着下方的情形。

下方的战场上,云颀已带着后援过来了,而场上亦如昊天岭所料,有些人以自身作为**往亲兵的阵型里钻,让战场上时不时能听闻到碰——的爆炸声,懂真气的暗卫依昊天岭先前所吩咐的,穿插在亲兵、暗卫之间,再加上云颀、昊天承也在里头,战斗在实力悬殊且**无法发挥作用的情形下,不一会儿就结束了。

「这些人并不强呀,他们若要守住这里,怎会派这样的人留在这儿?」昊天承搔了搔后脑勺,比邻在昊天岭的身侧。

昊天岭很快地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拖延时间!」

他一个飞身下了制高点落在云颀身旁道:「云颀,好了没?」

「是,差不多了。」

「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了吗?」

云颀的手指了一旁的山坳处,「搜身搜出来的东西都照王爷所说的间隔排开摆放在那片草地上。」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二 - 苗头不对

昊天岭径直往云颀所指的山坳去,在那处抿着唇仔细地瞧了瞧,很快地,他小心地拿起了几颗如弹珠大的黑丸子走了。

「王、王爷?」云颀有些愕然,旋即又明白了自家王爷的打算,连忙跟了上去。

几个起落,自家王爷就在眼前时,他听闻昊天岭道了句:「三哥,麻烦你来帮帮我。」

.

巩毓灵左肩上传来的灼热痛感不停,下身从原先打着哆嗦到现在已完全感受不到双腿还在不在。她努力地保持清醒,伤得较不那么重的右手不停地做着抓握,可无论她再如何做,身体已无法再照着她的期望产生任何热感,全身感受到的始终是冰冷的感觉。

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好像开始与四周融为一体,也不再觉得那么地冷,神识时不时有飘浮的感觉,只是肩上的那团火,总是在她整个人快浮上空时又将她打回地上,逼着她去体验冰火二重的交迫。

轰——。

远处似是又传来了几声什么轰鸣还是地鸣的声音,巩毓灵整个人已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她无法辨清那声音是梦还是现实,只是勾了勾唇自嘲地笑了笑。

她睁了睁已快张不开的眼睛,无神地看着身前的水面。

嗬……这水位已经有半人高了呀……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栽在巩毓宏及巩毓秀的手中,这一生……好像还没做过什么正经的事,父亲的仇……也还未确认是不是他做的……。

一个男子的形容就这样闯进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不论是初次在监视录像里见到他的邪肆笑容,还是在莲池见到他的威严淡漠,或是后来自己被他救了后、在醒来时见到他的蹙眉担心,又或者他对自己倾心之后的目光里总见的温柔缱绻、深情似水……虽说他在某些时候总是霸道了些,可他一直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在温暖着独自流浪在这块土地上的自己。

巩毓灵想了想,她到天耀这处转眼已经快要有一年,近三百天的日子里光是待在他身边的日子少说也有三、四个月。而今,她们也有二月不见了……好奇怪呀,她们俩分明才认识一年余,真真正正承认彼此是心里的人也才短短数月,怎么现在如此思念得紧呢?

好想……好想在这最后,再见他一面呀……。

巩毓灵想着想着,似是就见着昊天岭来了。

她见着他周身带着似是淬了寒冰的气息,双手扶在了栅栏上,就将那青灰色的栅栏给弯了,只是他将栅栏弯了二根,面上少见地露出急切不满的神情。

他带着那样的神情站在栅栏之后,一小会儿后,巩毓灵看见整片的栅栏带着整齐的切口、诡异地从半空中往后退、再往一旁移动,最后磅——地一声落在了一旁的石壁前、再咚——地一声靠在了壁上。

然后,他像只大鹏鸟般越过了栅栏的缺口,展翅向自己飞了过来,站定在她的身前、落进了这已有半人高水位的石室。

她清楚地看见他还是穿着那一身能衬出他高冷气息的紫色衣衫,可这石室里的水竟是沾不上他的身,也沾不进他的衣衫里。

随着他的愈渐接近,巩毓灵轻易能看见他双眸里的血色,他的眉头紧蹙,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痛色与隐忍、又有几分担忧及希冀侥幸的意味。

巩毓灵觉得好生奇怪,但她想这一切应该都只是幻觉。毕竟,她被抓来的时候,昊天岭还未回到京都,他如何能知晓自己在这里呢。

不过,原来在自己快死的时候还能见到他的幻象,这真真是能让自己满足地死去了!

她牵动了唇角,在心中叹息道:只可怜她肚子里的宝宝,还未能在这世上睁眼瞧瞧,便要同自己一道魂归萦梦了。

她不禁喃喃:「宝宝,别怕,妈咪会牵紧你的手,我们一块儿走吧!」

巩毓灵的眼角最终是落下了泪,笑着闭上了眼睛。

.

「这处先不用清理了,你们先到那处去。」昊天岭指着一处、对着正在想办法清理山洞入口的暗卫们道。

「是。」

「我要如何帮你?」昊天承过来道。

「请三哥在这处稍等我一下。」

「好。」

昊天岭将几颗黑丸子安在先前已勘好的地方,回到昊天承身旁。

「等会儿炸/药炸开的时候,我想请三哥帮忙在入口那处做一道屏障。」

「我知道了,你是想利用炸/药将那些堵住的沙石再次炸飞,然后用屏障不让那些沙石落下时再堵住入口吧。」

「没错!」

「好,这没问题。」

「那这处就麻烦三哥了,我到另外一侧,如此比较能确保成效。」

昊天承点了点头。

不多时,爆炸的声响再次响彻在这个山谷之中,连续的几声巨响伴随着沙石齐飞,在漫天的烟尘中,众人惊奇地看见山洞的入口已从凌乱的土石堆中给揭露出来。

昊天承与昊天岭兄弟合力所做的屏障之上落下了不少方才被冲上天的大小石砾、沙土,部份有真气的暗卫见状立马加入加固屏障的差事,小部份暗卫协力将那些屏障上的沙石清理到一旁,灰白在见到山洞入口的第一时间已是先钻进了山洞里。

昊天岭看了看屏障,确认它目前还算稳固,直接进了山洞。

昊天承看自家五弟嘴上不说,心里已是急得无法再等的形容,只得自己叫了云颀过来,在吩咐布防的事后,亦率了一大队的亲兵进山洞。

山洞里是天然的隧道,入口处有部份因受到先前几波的爆炸波及而有些微崩塌。

昊天岭进去时已然看不见灰白,他以平时府内训练的习惯,在遇上岔路时先往最左边的通道前进。他走进复杂的隧道里,赫然发现里头藏了不少的凤鸣军,他一下子就对上了十多人。

虽说这些凤鸣军于他来说并不难处理,可在他甫清理完一批人的时候,灰白从里头跑了出来。

「灰白,郡主呢?」

灰白看了昊天岭一眼,低鸣了二声往外头跑去,昊天岭也跟着牠。

可他们一人一狗连跑了二条隧道、清理了几批的凤鸣军后还是不见巩毓灵被关押的地点,他觉得苗头不对。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三 - 与梦重迭

灰白是受过不少训练的军犬,目前已连跑了三条岔路后的隧道还寻不着巩毓灵,这表示了什么?

方才自己也注意过,这洞窟里并未被下了什么阵,从灰白的样子看来,也绝不会是牠的鼻子又中了什么暗算导致不灵,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敌方将巩毓灵的味道布满了整个山洞里,好让他们即便是带了灰白来,也不易找到她。

昊天岭忍着满腔的怒气暗道:她的那两个亲戚是有多不希望她让人给找到?

灰白奔跑的速度加快,这山洞里到处都是郡主的味儿,牠只好以最笨的方法,一条条隧道有顺序地找。

眼下明显是事有蹊跷的时候,昊天岭在急着找人的同时,第一次在心底惋惜自己没在那处抱一台先进的红外扫描系统回来,有那样的一套机器在,如此危急时刻便能用来提升搜索的效率。

终于,他们在第五条分枝岔道的末端,灰白率先找到了一块布。

那块布原先应该是属于某件外袍的一部份,并且昊天岭从灰白见到那布料的反应,便明白自己的揣测是对的。

掳走巩毓灵那些人应该是观察了她有一阵子,知道她每回去三得药铺时总会与灰白玩一会儿,怕是她人被劫走,很快便有人会想到去找那只狗来寻。

如此也能证实在山谷前的岔道上有人故意用了薄荷,也是为了对付灰白。

灰白对于努力了许久却只找到一块上头有着巩毓灵味儿的布感到有些沮丧,昊天岭拍了拍牠的头,又往外去。

一人一狗继续赶着找人,乍地,昊天岭的左胸口痛了起来,那疼强烈到似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强行抑制生命的跳动那般,他心中立刻浮现出不好的感觉,闭上眼时彷佛又看见预知梦里的情景。

昊天岭忍住那疼,带着灰白急切地往隧道主干道去,他们到岔道口时,遇上了带着人进来的昊天承。

「岭儿,我让人散开搜索了。」

「嗯。这里头的几条岔道都已经都搜索完毕,状况我都写在了分岔口,部份隧道内藏有凤鸣军。」

「方才我有听见打斗声……。」

「等等,这……。」昊天岭拧眉,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他示意昊天承先别说话,凝神细想着。

不一会儿,昊天岭啐了一声,带着周身的寒气消失在了昊天承的面前。

昊天承觉得奇怪,跟在他的身后,却是跟着他回到了山洞里目前所知范围里最大的主干道上。

昊天岭吹了一声暗号用的响哨,山洞里所有御王府的人闻声立刻训练有素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靠在了山壁上。

有几位正巧遇上敌人的,他们直接将敌人一招放倒再保持安静靠在山壁上。

昊天岭待洞内整个沉寂下来,他运了内力放大自身感官去觉察洞窟内所有的一切。

他听见了洞窟里有很多布料摩擦的声音,还听见了有许多兵器在轻微碰撞。他再持续深入,便听见了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更深更远处还有水滴在水中的声音以及十分轻微气泡滚动的声音。。

滴水……梦……!

倏地,他运起了轻功飞快地往洞窟里的一个方向掠去。

昊天岭动作的同时,昊天承吹了一声暗号,他跟在昊天岭的身后,并在经过的岔道口留下记号。

洞窟内所有的亲兵暗卫听闻到了暗号,亦迅速地往自家主子的方向集结。

昊天岭一路上狂奔,很快地,洞窟愈渐宽广了起来,他来到了一片钟乳石的区域。

这处洞窟的石壁就像蜡烛上融化又凝结的蜡油那般,圆滑又层层迭迭地附在了原本的石壁上。洞顶有许多钟乳石以下尖上宽的形态垂在上方,地上也有不少有如自地面冒出头、像笋子一般的钟乳石,当然也有一些已上下连成一气的钟乳石柱。

昊天岭甫一进入这片区域,眉头就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这处与梦境里的有几分相似。

只是,他要再往前,前方却黑压压地一片,那气势是即便他直接凌空飞过,对方也不会轻易让他离开的形容,他只得停下脚步等待后方的暗卫、亲兵赶上来。

昊天岭攥着的拳头上的青筋浮起,他压着暴怒扬声道:「如果你们惜命的话就快给本王让开。」

那群人站在了那处,对于昊天岭的话看似没有反应。

凤鸣军原本隶属于天耀的定安亲王麾下,按说对于昊天岭这位天耀的战神应是十分熟悉才是,可那些人这会儿却是眉毛连动也未动一下、目光也不晓得是在看向何处。

昊天承此时也赶了上来,他站在昊天岭的身侧,亦感到前方的那群人有些古怪。

两兄弟对望了一下,昊天承点了点头,昊天岭脚下一蹬,往那群人的上方飞去。

就在昊天岭的人在那群人正上方经过的时候,下方的凤鸣军开始朝着他拼命地丢黑丸子以及用力地将武器往上方攻击。

昊天承啐了一声,以真气帮昊天岭挡下他身后的黑丸子,黑丸子被包覆在真气里爆炸,幸而未影响到上方的那些钟乳石。至于那些武器攻击,根本是碰不到昊天岭。

不过,昊天岭觉得这样不是办法,那些人诡异得很,不晓得后招会是什么。如此一想,他直接落在了那群凤鸣军的中心,那些人一见他下来,不顾可能会误伤到身周的同伴,拿着武器的手就一伸一缩地开始攻击他。

可惜,昊天岭用真气做成的屏障还在,那些人攻击时连他的衣袍都摸不到边,他趁着真气障壁尚未被破坏,注意观察着那些人。

这群凤鸣军的样子实在是太不正常,眼神是颠狂且失去理智,那军容也不如先前暗卫们汇报上来的那样整齐,明显看起来是弃子的形容。

「三哥,他们不是凤鸣军,他们被下药了。」昊天岭喊道。

「被下药了?」

「对!直接用睡穴应对。」

「知道了。」

后方许多亲兵与暗卫在此时赶了上来,昊天承挡了亲兵,让会真气的暗卫阻挡攻击,另一些有内力的暗卫上前对那些挡路的人点睡穴,他自己则是往昊天岭的站位那处去。

昊天岭在此时已不管挡路的那些人,自己仗着防御障壁及昊天承会护着他的背后就直往前冲。

他才离开这群人就进入了一片地上都是乳白色石头的区域,再没多远就看见了一大片靛青色的水池,那水池底下的矿石让这池水闪闪发亮,水池的四周有许多的钟乳石柱及钟乳石。

那些个钟乳石柱及钟乳石不若先前区域那般有着许多颜色,其模样与色泽皆同梦境里的如出一辙。

昊天岭心下一凉,难道,她真的……会如梦境那般……?

.

特别说明:由于作者君是海外作者,无法验证手机号以回复评论或发表评论,亦无法充值举办什么活动等原因,因此本书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停止在本站的更新,至于一直以来的首发站——云起书院则继续维持更新。

还请各位小伙伴至本书的首发站——云起书院,继续支持本书,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四 - 水牢之中

灰白这时奔了过来,对着昊天岭汪汪叫,昊天岭干脆抱起了他往前跑。

昊天岭跑着,那路线就这样与梦中的重迭了起来,他又来到了一处岔道。

这岔道连接着三条隧道,位于中间的那条隧道较左右两侧宽,三个隧道的洞顶都呈拱形,墙面平整,墙上钉有放置火把的架子,看起来应是特别开凿过的隧道。

昊天岭瞇了瞇眼睛,将灰白放了下来。

「灰白,你去让阿斯蓝或银星在洞口等,我马上会带郡主出去。」

「汪!汪!」灰白叫了二声,往回跑去。

昊天岭的胸口变得愈加地疼痛了,他转身、毫不迟疑地选了中间的那条隧道,以自身最快地速度往前。

他边跑边发怵,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尽快看见巩毓灵。

昊天岭在心中向着上苍祈祷,他不希望自己再见她时,见到的是一张灰败的面孔,他万分恐惧一切会如梦境里的那般,永远地失去她。

很快地,他经过了好几处空置的石室,到了那条隧道的最深处、一个有着青灰色栅栏的水牢前,他终于是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在这个极度忧心她生死的关头,他竟能在这时分与她的双眸对上,他心里头的激动是难以言谕、并且这与梦境中的有所不同。

他面上难掩兴奋及松了口气的形容,嘴角正要向她扬起,那弯着的弧度却是在他看清巩毓灵那空洞的眼神及满身是血的模样而生生地被抑住。

昊天岭想大声咆哮,以发泄他那无处可去的怒火。

他见她的身体被一张那时代的防暴网五花大绑地在一根木桩子上头,那网子一定是勒得她极紧,有些网绳上能明显看到血痕。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那中衣在左半身几乎全染上了血色,手腕上铐着铁手环被链条固定悬在半空中,双臂上的袖子因为手腕在上方而滑落到了手肘的位置,几条鲜红色的血蛇自铁手环的下方往手肘方向爬,最后落入了水中,随着水波的摆荡,形成了一幅妖野的飘浮丹青,他的目光见到此状,自然也见到她的腰下已然全没在了冰冷的水里,水下飘浮着的是一小截遮不住腿的中衣。

昊天岭感觉到自己的气血明显地翻腾了起来,目眦可能在瞬间已变得血红,他无法再保持冷静、亦无法去想她经历过了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将巩毓灵抱入怀、送她去救治。

他仓皇失措地冲上前握住隔开他们俩的青灰色栏杆,眼神回到她的面上,想鼓励她再撑一下便能得救,却是正好见到她的嘴角勾起,露出满足笑容闭上眼的同时,她的头缓缓地垂了下来。

昊天岭见状,情急之下的一个用力,那两条栏杆就似柔软的面团变了形状。可那栏杆虽是变了形,却不足以让他能直接进入水牢之中。

他未顾及劈开牢门口锁炼上的锁便能开门,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直接用了真气,将那青铜质地栅栏的上方與下方切断,形成了一个好大的口子,再用真气将那笨重的栅栏移至一旁的墙边丢着,人就赶紧钻进水牢里。

昊天岭如一只大鹏鸟落在了她的身前,向她伸出了手,可他的手甫向前,他就发现自己颤得很。

他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战战竞竞地伸手。

他紧咬着牙,腮帮子都给鼓了起来,伸出的剑指在这回顺利地轻触在了她的脖颈上,随即,他感受到了指腹处传来了一跳、一跳的感觉。

昊天岭忍不住嘘了口气,那脉动虽比平时弱了许多,可终归是还在。他脱下了外袍,迅速地把她身上的防暴网取下来。

网子一落,巩毓灵瘫软的身子就要滑入水中,他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另一手则把外袍披在她的身上,之后抓住了一根铁链,那铁链入了他的手,就成了一堆虀粉落入水中。

二条铁链一与巩毓灵手腕上的手环分开,昊天岭将外袍裹好就把她拦腰抱起,十万火急地带她出了山洞。

他出山洞的时候周身散发的寒气极重,飞身上了阿斯蓝的马背上就策马往京都方向赶。

昊天承瞥见到了他怀里的人儿面色十分惨白,恐怕伤得不轻,又昊天岭身上的气息让人感到十分危险,他敛了剑眉向云颀道:「抓到的凤鸣军先让人看守好,待支援的赤羽军到这处再押回城外驻扎军的军营看管审问。」

「是。」

「那些凤鸣军似是曾藏身在这处山洞……这或许是先前为何找不到他们的原因,你将这处的布防做好,以免他们又回来利用这里。

你家主子有些不对劲,我先跟着他回去,你安排好后也尽快带一些人跟上来。」

「是。」

昊天承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岭儿一定是带她回京都去救治,可瞧她那形容……对了,我们在路上的时候,你先让情报处给京都那边消息,让他们立即准备救弟妹。」

「是,属下立刻去办。」

.

昊天岭低头瞧着怀里气若游丝的巩毓灵,她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色青紫,不若平日的淡绯色。他让阿斯蓝尽力赶回王府,自己提起了内力为她暖身子,顺道检查伤势。

先前因为中衣上的血色,他并未能直接晓得她受的是什么伤,这会儿他一掀开她左边的中衣,入眼就是一个似枪伤的孔,那伤处时不时还溢出一些鲜血。

昊天岭瞧了下,伤处位于肩窝,是个贯穿的伤口。他再由一些痕迹,认定那是个枪伤的伤口,幸运的是子弹未留在她的体内。

他点了她几处大穴,拿出棉帕,尽量地塞进了弹孔里,一手再按压住前后的伤口处期望能尽快止住血。

再巡过她身上的其它位置,看似除了防暴网的勒痕及伤口外,无其它明显伤势,昊天岭略略放心。他先将她两只手腕上的铁环拔开,见到下方的手腕已是被扎得一片血肉模糊。

昊天岭除了气愤,更多的是心疼。

虽说他能召人过来在路途中救她,可那环境还是不若在府里那样周全,万一药师们需要什么还得来回拿,就是浪费时间了。

可她的伤……他忍不住催促阿斯蓝加快回府的速度。

路行至一半,他在确认枪伤处是否止血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下身的衣袍有些湿,他将她轻轻地抬起,低眸一瞧,面上露出震惊的形容。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五 - 命悬一线

那处衣袍会有湿意是因为沾到了血,可他方才已查过,巩毓灵身上应该没有其它严重到会一直出血的伤口。

昊天岭拧着眉,发着抖的手往巩毓灵的臀部摸去。

这一摸,覆在她那处的外袍明显已是一整个湿漉漉的,他再抬手一瞧,手上满满都是鲜红色的血。

她……她要小产了?

这表示连制情/蛊的蛊虫都已经无法……?

所以她……她已是到了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了?

昊天岭的面色深沉,眸底满是沉痛。

「不!」他抚着巩毓灵的脸颊吼道:「现在分明是与梦境里的不同了,妳绝对是有救的!宝贝!妳别放弃好不好,我一定会救妳的!」

昊天岭不能放任自己什么都不做、让她就这样永远地离开自己。他急得不得了,除了先加大内力输进她身体里的同时,脑中亦快速地转着,想看看有无其它方法能先稳住她。

忽然一道灵光乍现,昊天岭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拉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条巧夺天工的坠链,从那坠饰上头撬了一颗珍珠下来。

那珍珠在他手心落下了几层莹白的外壳,成了一颗黑色的小丸子、飘出了一阵幽香。

他捏起那颗非到最后关头不能用的药丸塞进到了巩毓灵的嘴里,并拧眉附在巩毓灵的耳畔轻声说道:「灵儿,这秘药能帮妳,宝贝,妳可一定要撑住呀!」

阿斯蓝已是用比其它的马儿要更快的速度在赶,可昊天岭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好让巩毓灵马上接受药师的救治。

就在他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时,偏生昊天岭见到前方有个不识趣的人挡在了路中间。

那人是个熟面孔,他头戴玉冠、玉树临风地骑在马上,身后还带了数十名骑着马的暗卫。

他那风尘仆仆的形容不晓得是急着要去救人还是特意等在这儿要阻止谁回京都去。

远远地,这两名在中土大陆上赫赫有名的男子的目光就这样对上了。

.

这方,二名彪形大汉将夜承影带到了一处屋子,一进了门,夜承影就见到一位中年妇人在里头。

「安德莉雅,这人受伤了,妳帮他上最好的伤药阿。」

「最好的伤药?可是……」

「这是我们才抓到要献给蛇王的人,可抓他的过程让他受了点伤,怕是蛇王会不喜,所以只好带来给妳上上药了。」

「噢,原来是这样,我一定会帮她上那个能袪痕的药。」

「好!谢了!

对了,另外头儿说要妳帮他上好药,给他也用点那个,要最好的那种。」

「最好的那个?为什么?」

「怕他跑了,或者是他的同伴来救他。」

安德莉雅笑道:「知道了,我会让他找不到北的,这样他的同伴来也没办法把他带走。」

「好,需要我们帮妳压着他吗?还是……?

对了,头儿说明早就要将他送进沙漠里,所以妳……。」

安德莉雅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你们还真是啰唆呢,我知道了,量不会下得太重,到时候不会妨碍你们送他进沙漠的。」

「好、好,都知道妳是个懂分寸的。」彪形大汉讨好地道:「那妳先忙,等妳处理好他,我们再带他去安置。」

安德莉雅摆了摆手,那二名大汉出了门,将门关好后就守在了门外。

夜承影富饶兴味地看着安德莉雅。

「你干麻这样看着我,过来上药吧。」

「我瞧瞧,妳这都是什么药。」

安德莉雅瞟了夜承影一眼:「怎么,你懂药?」

「略懂一些。」

「嗬……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热沙花子。」

「很多人都知道热沙花子,你是药师还是药铺主人?」

「算是药师吧。」

安德莉雅勾了勾唇:「你不晓得现在沙漠这处不能来么。不过,你如今在这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嗬,妳怎知道我没办法离开?」夜承影戏虐道。

安德莉雅偏着头,第一次好好地看着夜承影。

一会儿后她拿起了一个透明的琉璃瓶摇了摇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夜承影一手抱胸,另一手支着下骸道:「唔……从妳们的对话中听起来,我想应该是吉喇毒蜥的毒液吧。」

「你倒是有两把刷子。」

「不过……」夜承影倏地靠近了安德莉雅,在她耳畔道:「妳这瓶子里的应该不是吉喇的毒液吧,我瞧着倒是比较像冰珊瑚的蛇毒呢。」

安德莉雅愕然,投向夜承影的眼神似是在对她说:你怎么知道?

「嗬嗬,这还不简单,我是个药师嘛。」

夜承影往方桌走去,手指蘸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写:妳怎么会到这儿来?是因为热沙花子?

安德莉雅看了桌上的字后抿了抿唇,有些敌意地看着夜承影。

承影药师笑了笑道:「不用对我这么防备。」她指了指自己,「夜承影。」

安德莉雅瞪大了双眸、深吸了口气,随后利落地单膝跪在了地上道:「药师。」

「没事,妳起来吧。」

安德莉雅点了点头,起身后一样去蘸了杯中的茶水在桌子上写道:近来神岛上的神火不稳,族长决定不透过长老那处,直接暗中联络所有外出的宁芙,我正好被派到了这处。

夜承影看了安德莉雅所写,手指在「不透过长老那处」上划了划。

安德莉雅写道:我想,或许是族长认为长老那处不能信任吧……

她写到末尾,有些不理解地转了转她那双大眼睛。

夜承影默默地写道:帮我。

安德莉雅点了点头,眼神透出了「如何帮忙」的疑问。

夜承影勾了勾唇,将桌上的杯子摔到地上,声线似是发怒道:「疼死了!妳是怎么搞的,连上个药都不会!」

门外的两个大汉闻声用力地开了门。

他们一开门,就见到一张极大的俊颜,那脸几乎是要贴在他们的脸上。二名大汉吓了一跳,他们正要往后退,夜承影冷不防地伸出了手,在他们的眼前绕了几绕,那两人眨了眨眼,觉得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跳动着。

那感觉就像是地面正在剧烈地晃动,他们一手撑在了额上,一手掰在了门框上,以避免在晕头转向中跌倒。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六 - 说词

夜承影扬起了笑,可惜那二人只能勉强见到她的笑颜,却始终无法看清她眼底闪现出、如同是只得逞小狐狸般的狡黠。

只是,夜承影忙活了这么一会儿却没有趁此机会逃走,她一把将这二名大汉给抓进了房里,安德莉雅随后帮她关上了门。

二名大汉被抓进屋子里,乖乖地坐在了长凳上,他们看着夜承影的眼神中并无任何疑问,目光还显得特别清明。夜承影搬了张凳子,在他们的面前坐了下来。

「说,你们这队有多少人在这里,还有你们头儿在眼镜蛇里属于什么样的地位。」

.

赫连宸看着昊天岭独自一人抱着德安郡主往自己这方向而来,其身后无任何随从、暗卫。他觉得自己果然是上天的宠儿,这会儿便是上天安排给自己夺回灵儿的最佳时机。

他按捺着心中的兴奋,在心底盘算己方能得手灵儿的胜率有几成。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昊天岭面上的神色愈沉,赫连宸嘴角的弧度愈弯,二人在暗中较劲的气势也愈渐白热化了,就连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花,亦无人发现。

阿斯蓝跑到了距赫连宸的座骑不到一丈的距离时,赫连宸让座下的马儿向前踏了几步,表明了欲挡住昊天岭续行的决心。

「将灵儿……不、是将孤的侧妃留下!」

「不可能。」

对话之间,昊天岭未有任何让阿斯兰降下速度的举动,赫连宸对他如此目中无人感到忿怒,立刻提起了轻功从座骑上跃起,向阿斯蓝发出了招式,想藉此迫使牠停下蹄子。

昊天岭看清了赫连宸的来势,只是挑了挑眉,他鼓励阿斯蓝继续前进、从容地将怀里的巩毓灵换了个姿势。

他腾出了一只手,一个弯身,就轻松化解了赫连宸往阿斯蓝身上所打的招呼。

赫连宸被挡了那么一下,落了地一蹬,又再上了天空。他这回直接往昊天岭抱着巩毓灵的那只手去。

昊天岭急着要回京都救巩毓灵,实在没心情应付他,可赫连宸的攻击于昊天岭来说功力虽是普通,可胜在十分黏人,昊天岭不得不与他对招。

二人在空中过了十数招,攻的皆是赫连宸,昊天岭只是且战且走。

赫连宸心下觉得怪异,不意间一直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又一招结束,赫连宸哼了一声道:「哼!御王今日是受伤了无法使出全力而敷衍孤吗?」

「本王的王妃急着救命,请你让让路。」昊天岭冷冷地道。

赫连宸边出招边冷嗤了一声:「哼!她分明是孤的侧妃,她既然需要急救,就让孤亲自带她去救命。」

「赫连宸,你不让是吗?」

「将孤的侧妃还来!」赫连宸说着就朝巩毓灵出手,昊天岭在挡他的时候暗暗增加了几分内力,赫连宸被那内力一震,略微往后弹开,昊天岭便趁这时向前掠去。

赫连宸的暗卫们见状,立时有了动作,他们抛下了禁止出手的命令,改以遵守自家主子所吩咐的——不准御王及德安郡主离开。

昊天岭一面往前,一面将阻道的暗卫给一掌拍飞。他一人面对几十号人同时还得护着巩毓灵不被误伤的情况下,即便武功修为很高亦是感到有些棘手。

赫连宸趁乱运了功力追了上来,他看准了时机,在昊天岭欲凌空强行突破暗卫的围阻时一把抓住了昊天岭的脚踝,引得昊天岭在空中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让巩毓灵摔下地面。

也因为赫连宸做了这件事,他终于清楚了那一直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原来是自巩毓灵的下身而来。

他赶忙定睛一瞧,就见巩毓灵臀部处的衣袍是血红一片,且那处是湿得随时会滴下血来似的,他再综合先前从夏文渊那处得来的情报,不由得心下一惊,开口向昊天岭问了句:「她小产了?」

昊天岭紧抱了巩毓灵,落地站好便是朝赫连宸吼了一句:「她会活下去的!本王会让她活下去的!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计代价,本王说到做到!」

赫连宸被昊天岭吼了一声、心神被震了一震,他不禁抬眸道:「你什么意思?」

他嘴上问着一件事,可心中却在千回百转着另一事。

就在他方才的一个抬眸,他直觉昊天岭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眸子转紫……?

好像在哪儿看过这种记载……

昊天岭听见了自己的那句吼声身躯亦是震了一震,他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于可能会永远失去巩毓灵的恐惧原来已逼得自己几乎要丧失理智。

虽说,他一直以来都清楚巩毓灵早已在自己的心底深处生根发芽,可他却未料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已如此之重,甚至可說是已萦绕在了他的整个灵魂之中。

更严重的是,就在刚刚,他捕捉到了灵魂上所附着的那抹邪性在一瞬之间扩大了不少,那约莫是因为自己生了「不顾一切,只要巩毓灵能活下去」的念头,引发了那邪性对自己身体掌控权的觊觎。

他闭了闭眼,强逼体内的翻腾回复至平常的样子,他告訴自己,眼下首要的便是尽快让巩毓灵接受药师的诊治,其它的都可以之后再说。

昊天岭强迫自己淡淡地道:「赫连宸,天耀最初就拒绝德安郡主和亲是因为本王同她早已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请你别一直纠缠她不放。

她现在身子很不好,先前又被人关在了水牢之中,现在已是命悬一线。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这路,你让是不让?」

赫连宸被昊天岭最后一句话所释放的气场给镇摄住,这男人竟故意用内力让这处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他的这段话。

这段话若是说得直白些便是在讲堂堂一个赫连皇太子竟要在天耀的地盘强抢御王妃。眼看这强抢不过,还想害得御王妃急救不及,而你们这些暗卫真的要跟着这样一个失德的主子?

赫连宸的内心十分不悦,他站直了身子道:「嗬……想来御王是蛮横惯了,连带着说谎也不打草稿了。

你说你们早已拜过天地,可当初孤为她插上簪子的时候,簪上的鸟儿并未开口鸣唱,这表示彼时的她并未与人结过连理,孤想,你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只是一番不肯相让的说词吧。」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七 - 又来一个

昊天岭对于那定情簪上的诅咒不置可否,德妃虽曾因光武帝逼问而提及那定情簪在被皇子插入女子的发际时可断女子是否为处子,可明确完整的说法还是自己从古老爷那处得来的。

只是古老爷所说的一切皆是琮瓍皇室应用血盟的情形,或许,赫连皇室使用的血盟还连带了辨别受赠定情簪的姑娘是否已嫁娶过的能力吧……

昊天岭对于赫连宸的这番回击无话可说,只是回想当初巩毓灵被迫收了一支这样麻烦的簪子就有一肚子火,当即蹙了蹙眉。

「没想到,天耀的御王竟是个强取豪夺的无赖!」赫连宸厉声道。

「哼,你一个在赫连呼风唤雨的皇太子,也不遑多让呀,且不说那定情簪是如何赠给我王妃的,光是皇太子你站在这处阻扰人救命,就说不过去了吧。」

「你!」

昊天岭有些苦于自己无法完全将体内涌动的浪潮给强压下去,况且眼下再继续与赫连宸在此废话亦对巩毓灵的情况毫无帮助,他不想再理会赫连宸,径自吹了声响哨。

阿斯蓝听到了响哨从附近的林子里向着京都的方向奔了出来,昊天岭提起了轻功欲同阿斯蓝会合赶路回府。

只是昊天岭还未与阿斯蓝会合,余光里已是见到数道箭影破风而至,他赶上了阿斯蓝,用力地拍了阿斯蓝右方的马屁股让他往右方跑,自己抱着巩毓灵往左方掠去。

他才堪堪落地便听见一个高八度的男音道:「唷!御王且慢。」

昊天岭拧眉往那男音出现的方向看去,赫连宸亦是瞇起了眼睛看向了甫现身的男子道:「北原十四王子?你怎么来了?」

楚秀成悠栽地踏雪而来,站定后觑了眼昊天岭怀里那张白惨惨的小脸道:「灵儿怎么啦?小脸怎么白成那样?

是给冻的吗?

怎么,御王不肯给她些温暖?」楚秀成说到后面已是戏谑语气。

「阿啦……」他一副自言自语的形容,「没想到再见面已是隔了这样久,还是在这样的场面上……

灵儿这小娘子也真是的,性子这样犟,宁可扛着毒发时的不爽利也不肯来找本王子解蛊……嗬嗬,不过想想也是,上次她能为了不让御王你为难,拿着匕首就对着自己的心脏去了,这性子要是不够烈,也不至于会做到如此……」

楚秀成摇了摇头道:「本王子还听说很多人对于本王子的东西有着十分的妄想,本王子只好亲自到这儿来一趟……

没想到还真亲眼见到这双雄夺姝的情景呀!」话末,他双眸阴鸷地瞪着昊天岭及赫连宸。

「御王,你就这样放任你的小心肝儿么?

你不怕你的小心肝儿会被制情/蛊给折腾死吗?喔——」他嘴角噙了缕邪笑道:「还是你已经在她蛊毒发作的时候做了她的解药?她的味道尝起来如何呀?」

楚秀成舔了舔上唇:「嘿嘿,本王子只尝过一次便难以忘怀呢!本王子用过的东西好不好用呀?她在榻上有没有让你尽兴呢?」

他往赫连宸那处看去,轻佻地说:「唷,都忘了,咱中土大陆上名闻遐迩的赫连皇太子也是想要本王子用过的东西……」

昊天岭竭力抑制着怒气,他心知肚明巩毓灵同自己都是初次,可楚秀成对她如此贬低让他先前强压下去的气息又制不住地奔腾了起来。他面上虽仍是淡漠的,可周身的温度就如同他说不出的愤怒,降得比这下雪的天气还要冰寒。

昊天岭终是向楚秀成冷冷喝道:「你给本王闭嘴。」

那方,昊天岭看似镇定,这方被楚秀成点名到的赫连宸心中却是惊骇。

他完全不知灵儿是何时中的什么蛊,亦不清楚灵儿是何时被楚秀成给……?

难道是那时候?

赫连宸想到了先前收到的情报,灵儿有一段时间从雪国的泪泉别庄失了踪后就追查不到人在何处,而她再出现时还是昊天岭从楚秀成手中将她给救出来的……那她是何时拿着匕首刺向自己的?

这听来不似是御王所命令的,所以是那什么蛊的缘故?

他目光阴冷地看向了楚秀成。

楚秀成那双总是阴鸷的眼眸这会儿有如弯月,而那张总是尔雅书生的面孔上更是难得乐得嘴角都咧开得似是到了耳垂处,他那副乐不可支的形容,就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很得意」四个大字。

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东西借了总是要还的,虽然本王子对她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但总归是本王子用过的东西,终归还是要还给本王子的。

既然你们都喜欢她,那这样好了,本王子现在就发动那蛊毒,招待你们二位为首席上宾,观看本王子同她是如何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吧!

哈哈哈!」

昊天岭欲走,楚秀成带来的至少百来名暗卫已上前将他与赫连宸都包围了起来。

他抬眸,楚秀成还真的在催动蛊毒发作,他有些忧心地瞧了眼怀里的人儿,心里想着到底该如何才能脱困。

相对于昊天岭看起来无畏无惧地站在那处,赫连宸带来的暗卫不明白楚秀成在做些什么,他们基于保护主子的心态,直接把赫连宸给护在了中央。

楚秀成催了半天,巩毓灵的面色依然是平静无波、连动也未动分毫。

这情况与茵茵所言蛊毒发作时的样子不同,也与上回他故意让她以痛苦方式毒发的形容相异,他在分了心想了一会儿后,终于正眼去瞧了巩毓灵。

巩毓灵的身子比起前一回见到的还要纤细,昊天岭抱着她就像是拥着一根毫无重量的羽毛似的,虽然看不出她到底有无怀孕,可当他见到她下身的那片湿红时,他忍不住地吹了声口哨,「她是怀孕了?」

说着,他又颔了颔首,认真地道:「难怪蛊毒会催不动,不过……啧啧,这可真是有趣呀!她看起来快不行了呢。」

昊天岭拉了拉那件裹住巩毓灵全身的外袍,他将外袍虚掩住她的口鼻以免等会儿她无法呼吸,他已盘算好先冲出包围后直接……

只是他还未行动,说时迟、那时快,楚秀成已然发招了。

昊天岭一面闪过一边怒喝:「你们有完没完!」

「嘿嘿嘿!俗语说送佛送上天,那么要人死也是得亲眼确认他断了气才行。

既然她无法为本王子所用,还把本王子搞得很惨,那本王子就大发慈悲地送她去投胎便是!」楚秀成边说边又往巩毓灵身上发了重重的一击。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八 - 急转直下

昊天岭单手挡下了那击道:「本王不会让你得逞。」

「是吗?那本王子就连你一块儿给送进冥府吧!」

「哼!孤不说话,你们当孤是死人么?」赫连宸从自己的暗卫之中飞身出来,往楚秀成的身上就是一掌。

「唷!赫连皇太子也有兴趣参一脚呀!」

昊天岭对于赫连宸的出手并未有什么感激,毕竟他的目标依然还是放在夺走巩毓灵为第一。

至于这楚秀成……上回与他在泪泉别庄的后山过过了招,便晓得楚秀成这人的功力虽不如自己,可他为达目的连一些阴损的招式都会使出来。

这二人之间,赫连宸的功力较楚秀成强且高明,可论阴损却不及他,所以他们俩人对上了……很难说谁会胜出,于自己来说,他们能狗咬狗、互相牵制才是最好。

可这事儿谁说得准,敌人的反面就是朋友,谁晓得他们二人会不会临时组了个同盟来强抢巩毓灵,若是情况演变成了那样,自己的处境就会更加地艰难。

眼下除了巩毓灵急待救治之外,自己体内的暗涌已因楚秀成的挑衅愈渐控制不住,昊天岭深知自己不能再继续待在这儿,他不晓得自己何时会突然失去理智。

楚秀成又打过来了一招狠招,他与秦子瑧的搭配得宜,时不时应付一下赫连宸,有时则利用假意攻击赫连宸来掩饰他往巩毓灵身上出手。

周遭的暗卫们打成一片,楚秀成带来的人占尽了人数的优势外还带了暗器,昊天岭只有一双腿及一只手能攻又同时得防,体内的纷扰亦随着他的运功而增加,他只能集中精神去压制那邪性的扑腾,这让他难以脱离战圈亦难去使出真气攻防。

打了好一会儿,楚秀成的人虽被昊天岭伤了至少有一半的人,可他也硬生生地扛下了不少武器、暗器及饱含内力的掌功,身上落下了许多的血痕。

赫连宸在应对楚秀成、秦子瑧之间的一个抬眸,发现昊天岭先前回复成墨眸的双眼又再度成了紫瞳,一会儿后,那瞳色变得如紫水晶般的晶莹透亮。

虽说那紫并不稳定持恒,一会儿剔透地亮、一会儿又暗了下来,可赫连宸的心中没由来地飘了个不好的预感,他大喊了一句:「退!」

楚秀成先前与秦子瑧在对了赫连宸几招后认为昊天岭快要力竭,就趁乱出了战圈站到了制高点。

他的左右站了一些暗卫,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张大网子,就等着自家主子看好时机,放出网子以抓捕昊天岭,可这会儿网子还未放出,楚秀成就闻赫连宸大喊了一声退,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难不成赫连宸终于想通,放弃了灵儿?

楚秀成瞇了瞇眼,往战圈的中心看去。

场上的赫连宸与他的人正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战圈,只余昊天岭独自一人应对围在他身周的所有暗卫。

这种情况若放在平时,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可如今,他得护着巩毓灵,在面对敌人的同时,还猝不及防地与灵魂里那抹窜上来的邪性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那邪性不晓得是因长时间的沉寂积攒了许多力,还是因欲望而一下子扩张了其力道,昊天岭对抗它的力度随着时间变得吃力,他费力地集中了更多的心力去对抗它,以至于整个人似是进入了封闭的情况,对于外在的那些攻击,其对应的动作变得单调易懂,亦暴露出许多的空门,让那些暗卫有机可乘。

楚秀成在树上高举着右手,好让他身侧的暗卫能看清楚自己下令撒网昊天岭的时机。他再等了一小会儿,见昊天岭身上的伤痕在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就增加了许多,其面容也似是因为痛苦而愈渐扭曲,楚秀成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暗自窃喜,嘲笑着赫连宸的退缩与胆小,他想,这天耀的战神御王今日是要哉在自己的手中了。

昊天岭撑到后来已无法再应战,那只原本应是用来击退敌人的手改捏紧自己的额头,似是那样能让自己清醒点。那些楚秀成的暗卫见机不可失,当然更是逮着他这个不能行动的当口儿对他施以加了十成十内力的拳脚相向。

楚秀成甚至是见到站位在昊天岭身后的那名暗卫抽出了长剑想将其斩首。可难得有个能尽情羞辱堂堂御王的好时机,楚秀成怎能让昊天岭有个痛快。他指了身侧的一个暗卫下去制止那暗卫欲行之事。

只是,阻止的暗卫甫下树、还行不到那处,那名拿着长剑的暗卫已是哀号着倒地,奇怪的是无人知晓他是如何倒下的。

接下来,众人就发现昊天岭的身周并非只有那名暗卫倒了,暗卫们就如海浪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从靠近昊天岭的人开始逐渐往外倒,在这波「浪潮」外围的暗卫们见状要走已是来不及,一时间哀号声遍野,在地面上的人都逃不过一个个倒下的命运。

楚秀成直到此时才看清下面那些人的死因,竟然全是被腰斩而倒下。

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他脚下的那棵树就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树上的一众纷纷跳往附近的树上去。

可意料之外的是,他们才上了附近其它的树,那些树也倒了,他们只好再继续换树。

在换树的过程中,有些暗卫因着各种原因落了地。落地的人中有些人安然无样、有些人则在站起时被削掉头、手等。这现象让一直无法站稳在树上的一众相互对看了一眼,接着,纷纷落到了无事暗卫们的那块地上。

.

远方来了一匹额上有着十字白毛的黑马,那黑马背上的男子在听闻林间传来了连续有树在倒塌的声音时,从马背上跃向了上空。

他在空中看见那些树以远至近的方向往自己的这处倒塌,他下到了最后一棵倒塌的树旁查看。

那处并没有人,可树却是由树根上方约二寸的地方被切断。他瞧了瞧那断口,其切面处整齐,还能清楚地瞧见切口上那一圈圈的年轮。

男子再往一旁未倒但有切口的树上瞧,立时倒吸了一口气,暗道了句:「坏了,是真气爆斩!」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二十九 - 搅屎棍

男子再次跃上了天空,瞇眼看了看远方的地上,在吹了声响哨后便落了下来,这回,他自空中下来的时候,复又上了黑马的背,并催促黑马加快前进的速度。

黑马一路奔到了楚秀成那群人的附近,牠背上的男子站了起来:「银星,你别淌这混水,先去与阿斯蓝会合吧。」

话落,他凌空飞了起来。

他飞了一大段的距离,在越过了楚秀成一群所在的位置、经过了地上一片被腰斩的尸体,最后,他在昊天岭的面前落了地。

男子的到来让楚秀成由衷生了忌惮之心,他不曾见过这男子,且这男子能从自己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自己、往前掠去的这事儿,足见男子的武功较己方所有的人都高。

可那男子是来做什么的,一样是来将巩毓灵劫走,或者他其实是昊天岭的人?

楚秀成不动生色地看向前方的二人。

昊天岭的右脚彼时正单膝屈在地上撑着巩毓灵的身体,他让巩毓灵的颈子枕在自己左手的臂弯之中,原先支着额头的手,这会儿被搁在巩毓灵的小脸上。

他双眸微瞇,盯着怀里的人儿看,手指随着她脸的轮廓轻移着。

那男子落地时正好听闻昊天岭喃喃道了一句:「嗬……你就是为了这么个快死的人儿要不顾一切?」

话落,昊天岭偏着头,露出有些不解的神情,一会儿后又道:「她有这个价值么?」

说着,他的手忍不住停在巩毓灵已失了血色的脸颊上捏了捏。

也不晓得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当他的手从巩毓灵的颊上放开时,那处有了些带着青紫的绯色。

「瞧,这样不就有些血色,好看多了。」昊天岭嘴角噙了缕笑,玩味似地说道。

男子见状,忍不住轻声道:「岭、岭儿?」

昊天岭抬眸,那缕笑还挂在嘴角,「你说,她这样是不是比较好看?」

男子见昊天岭带着一双紫澄澄的眸子看向自己,不禁蹙了蹙眉。他试着开口道:「岭儿,灵儿她现在正急着回京都救命,你是不是……。」

「怕什么,方才他已经让她吃过了息聚延命丹。」

「息聚延命丹?」男子惊讶地道,眼眸随即往巩毓灵的下身看去。

那儿的血红让男子知道她的情况确实严峻,不能再让她被耽误下去。

「岭儿……。」

男子的话甫开头就被昊天岭给打断,他道:「是呀,他还用了内力让她的气息变缓,只是……唔……」

昊天岭的紫眸倏地变得暗淡了些,他面上露出了挣扎,身子弓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捏在了自己的额头两侧。

男子见状一手摸进了怀里,抬脚欲往昊天岭那处靠,此时在身后传来了一声:「放!上!」

那声音一落,男子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昊天岭的身侧,转身就见到一些暗器朝自己及昊天岭飞了过来,在那些先遣的暗器之后,就是一拨人冲了过来。

男子瞥了一眼昊天岭,昊天岭的情况并不好,他道:「岭儿,这处有我,后援也快来了,你先带着弟妹走吧!」

「三……三、三哥……」

「快呀、岭儿,虽然你让弟妹服了息聚延命丹,又企图让她能龟息,可二种做法之间算是相悖的……不论如何,尽快让她接受药师们的诊治才是上上之策。」

昊天承边说边将那些暗器给挡了回去。

对于昊天承来说,楚秀成的那些暗器目前只是从一个方向攻来,要护住自己及昊天岭、灵儿并不难。

可那些暗器后面跟着的人数可不少,等会儿冲上来就是围攻他们,如若「原本」的昊天岭不能快些回来,自己实在是不放心将背后留给他。

当昊天承以为那拨人要合力围攻上来的时候,那群人中抛出了几张网绳。

昊天承察觉不妙,将右手握拳、手肘向后,他将内力集中在拳上再出拳到底。

拳出到底,拳化为掌,空中的一张网绳就被他发出的掌风在空中切成了数段,往地面上落。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左右手交替重复了这动作几次,空中的几张网子就全都落地,只是,他还未能松一口气,头顶上却是刷刷刷——地来了几张极大的巨网将自己及昊天岭给罩了住。

那些网子很柔软又很重,他们这一被罩住自然是不便施展招式,若是强硬出招,会被网子给纠缠住,更加只能让围在外头的人攻击了。

昊天承握住身前的网绳,双手用了几分的内力一拉,绳子便被他拉断了,可其它的绳子又垂了下来,一时间,他也不知该从何下手,才能将这些绳子全割断。

围着他们的人趁机将手中的武器往网子里戳,昊天承只能尽量护着自己。

一会儿后,那些网子外的人霍地安静了下来,昊天承及昊天岭面前的暗卫从中开了道,就见楚秀成缓缓地走上前来。

楚秀成看着网子内被围困着的三人,开口讽刺道:「嗬嗬!御王还要行困兽之斗吗?」

他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般,一边笑着,一边在他们的四周转着走。

昊天承一脸淡漠,他看了眼昊天岭,对着楚秀成冷嗤一声:「你确定这样就是将我们给困住了?」

「嗬嗬,这位兄弟,看你的武功不错,你要不要来本王子的麾下?」

昊天承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连我是谁都不晓得,还想要本王到你的麾下?本王的称号要是说出来,可是会吓死你的呢!

「所以你是要跟御王一起做阶下囚了?」

「男子汉大丈夫,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喔?有骨气。」楚秀成一脸阴鸷地笑了起来,「那就让你们先吃点苦头。

弟兄们,再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让他们老实点儿。」

楚秀成正在吆喝时,昊天承看见了一对晶亮的紫色,他眨了眨眼睛,悄悄地做起了防御障壁。

就在他还未将防御障壁给做实时,一道风已从他髌骨高度扬起、向外吹散去。

昊天承觉察着障壁的口子边急忙加固着,他面容严肃,这是昊天岭今日第二次使用真气爆斩了,这不是件好事,可眼下又难说好或不好。

他往四周瞧了瞧,那风所经之处,遇上东西时都有如柴刀砍柴般,一刀两断,在风离开之后,唯一还能站着的一排人便是因为昊天承的防御障壁为他们挡下了那阵风,否则,那些人便会与其它人一样皆因断腿而倒地。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 - 偷鸡不着

「昊天岭」在发了第二次的真气爆斩后,发觉自己掌控身体的情况不如先前,再加上周围的那些哀号声就像是战鼓那般,一声声地憾入原先灵魂的心神之中唤他回神,反之,对现在的他来说,那些就是魔音穿脑,嚎得他无法再维持意识的清醒。

昊天承在此时听闻到了从山谷那方赶来的云颀率队过来的马蹄声,以及另一侧应是昊天策从京都城派来增援的马蹄声,他连忙把防御障壁往上撑、向上顶,直到那些个巨网被撑到了半空,他再控制防御障壁带着网子落至一旁,然后吹响了一道尖利的哨声。

那尖利的哨声似是激得昊天岭更加地不稳,他看来有些不支,无法感知到体外的一切。

昊天承想,这是个好机会,便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先前从承影药师那处得到的药草。

他一出手就是紧捏着昊天岭的下颏,想强硬地把他的嘴给撬开,好将那些药草塞进他的嘴里。

「昊天岭」挣扎着,空着的那手先是用力地抓了上来,他想抓住昊天承那只箝住自己下颏的手,将之捏碎。

可他的手去抓着的时候却是无法握住昊天承的手腕,他的手只能抓住昊天承手腕的外围,就被看不见的东西给隔了开。

「昊天岭」气得想把左手上的巩毓灵推落到地面,好让他能腾出另一手来帮忙。却不知为何,那手似是有人加了力道在那儿,他无法把巩毓灵给放开,只好将自己能挪动的手改往昊天承的脖子上招呼。

昊天承在先前就已先将几处可能会被攻击的地方用真气给做了一圈环状的阻挡物,昊天岭若真要对自己如何,还得先将那些阻挡给捏碎了才行。

只是,昊天承虽未低估了昊天岭的能力,可昊天岭破坏那环状阻挡的速度比昊天承预计的来得快。

就在昊天岭的单手捏碎了那阻挡,直接碰触到昊天承的脖子时,昊天承已先从药包中抠出了少量的药草塞在昊天岭的鼻孔上,并趁着他因吸进那些药味而让体内挣扎加剧时撬开了他的嘴巴,强行将药草全塞了进去。

当昊天承正死命地摀住昊天岭的口鼻、不让他在挣扎之中将口里的草药都吐出来的时候,那排未受真气爆斩攻击的人终于回过神来,他们举起了武器就往昊天承、昊天岭身上攻击。

咻——,几道破风之声响起,接着便是连续噗哧噗哧地数声,昊天承连动都未动,他身后的敌人就一一倒下。

「潇潇,谢了!」

「您别这么说,这是潇潇该做的。」

昊天承扭头向潇潇点了点头,回头继续察看昊天岭的状况。

昊天岭的眸色逐渐深沉,慢慢地回到了墨色,面上挣扎的动作也缓了下来,他闭上了眼休息,只余额上的一层汗能让人看出,他先前耗费了不少心神才将那邪性给压下去。

一直到了此时,昊天承的双手才敢放开昊天岭,他单膝跪了下来,欲将昊天岭臂弯中的巩毓灵给抱进怀里,好送她离开去救命。

可昊天岭不肯放开巩毓灵,昊天承靠近他的耳畔试图说服他:「岭儿,你让我先送弟妹回去吧。」

昊天岭睁开了那双墨眸,在用力地把鼻孔上的药草喷了出去、把口中苦涩的药草嚼烂吞下肚后道:「不用,我自己送他回去……看她的情形,我想请三哥帮个忙。」

「好,你说。」

「上回三哥的属下不是说冰寒珠母贝要吐珠了,不晓得送回来了没有?灵儿可能会需要用到。」

「这……不是说三哥小气,那冰寒珠的珠如其名,寒凉得很,弟妹怀着身孕,用冰寒珠会不会……」

昊天岭抱着巩毓灵,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道:「药师们会有定夺的,我只是想没有玄冰可以延命的情况下,是否会需要用到冰寒珠为她保命、延命……」

「好,我立刻去联系。

你这样行吗?」

「缓一会儿就行。」昊天岭往某处看去,「那北原十四王子还请三哥也顺道处理一下吧。」

昊天承亦向那处看去,吹了声口哨:「嗬……他这回偷鸡不着,搞得腿也没了……他安份些治伤的话……我会让人送他回去的。」

「嗯。」话落,昊天岭吹了声口哨。

「御王殿下,城里都安排好了,郡主一回去就能直接让药师们照看。赤羽营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嗯,我们先回吧。

三哥,冰寒珠就托你了。」

「好。」

阿斯蓝跑了过来,昊天岭直接抱着巩毓灵飞身上了马,潇潇带的人护送他们一路快马回都城。

昊天承目送了昊天岭离去,正巧云颀也到了。

「云颀,我得先去处理个重要的事情,这些俘虏不掀浪的话,你就看着办。」

昊天承朝着云颀挤眉弄眼了一番,云颀蹙着眉,心道:宇王殿下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呀?

云颀眨了眨眼,顺着昊天承瞥过去的目光,就见到楚秀成痛苦地坐在地上,他身旁的是他的心腹秦子瑧。

秦子瑧亦是满脸痛苦地跪在地上,正忍着痛在为楚秀成上金创药止血。

云颀再仔细一瞧,秦子瑧的左脚的脚趾全没了,而楚秀成双腿的骭骨只余一半,剩下的一半与脚板落在附近的地面上。

他再往四周瞧,相对于先前看到被腰斩的尸体,这附近的暗卫们都还活着,只是几乎每个人的髌骨以下都没了,所以到处都是哀号声。

他暗道:噢!原来宇王殿下是这个意思呀。

云颀恭敬地朝昊天承道:「属下明白了!您先去忙吧!」

「好!

对了!赤羽营的人很快就到了……既然你方才是因为暗号拼了命地赶过来,就带人先在这处休整等他们来吧,等他们到了,就先全权交由你指挥。」

「是。」

.

「您真是厉害呢,想我在这儿这么久都套不出足够有用的信息。」

「这没什么,若妳有学过魅惑术的话妳也会的……不过,我记得妳们族里不是也有类似的香或什么的嘛,妳没用过?」

「有是有,可……您看看。」安德莉雅从一个木制的盒中挖了一小杓香粉放在了八仙桌上。

夜承影用手捻起了一些,拿到鼻下闻了闻,面色一变:「这香粉被动过手脚?」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一 - 内奸

「您果然能辨别出来呢……安挆佩服。」

「安挆是么……」夜承影微笑地放下了香粉,凝神细想后,看着安德莉雅道:「这香粉闻起来……该是被掺了苦胶蓼,所以就失了魅惑的效果……」

她用剑指指着桌面上的香粉道:「可我记得这香粉应该是由妳们族、族长的左右手所调制的,如何会被人给掺了苦胶蓼呢?」

「是的,这些香粉确实是由族老们所调制的。

香粉在配好后,就会被拿到神殿里头供着,待到族里的人要外出的时候,族长会依外出者的需要配给足够的香粉。

只是……当我发现这些香粉不能用的时候,我已经远在家乡几千里外的地儿上,也不晓得这些香粉是何时被掺的料。」

「妳有写信回族里头说吗?」

安德莉雅摇了摇头道:「没有……也是因为香粉失效了,我也才会被困在这儿好一阵子。」

「哦?怎么回事?」

「我是在离开可多尔港不久,就在往南的路上遇上了被袭击的罗顿夫。

我那时是在一个荒郊野岭上,见到一辆被十分强大力量给毁坏的马车,本着同样都是外出行走的人的良知,就上前察看了一下。没想到,一上前见到的就是他被压在马车的残骸下面,我因为懂些医术,就探了探他的气息。

他那时没有意识、受伤严重,不过还有口气在。我看到他那样的惨况,觉得不帮忙一把好像良心过不去,所以就上前帮了他。」

安德莉雅倒了杯茶给自己及夜承影,想着当时的情景又道:「没想到我才上前想做点什么,就被一群彪形大汉给围了起来,他们以为我要对罗顿夫做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罗顿夫是那一群人的首领,我靠近马车的时候因为他们去追击袭击他们的人,所以他们不在……早知道他们这么多人,我就不上前帮忙了……」

安德烈亚喝了口茶道:「他们将罗顿夫救出后,因为我会一些医术,罗顿夫又因为受伤发烧,我就被强迫帮他治伤,可能他们见我的医术还不错,所以后来就带着我到这儿来,为他们在受伤时治伤。」

「嗯……」夜承影抿了口茶水,「因为妳带着任务,不想与他们为伍,就想用香粉逃离是吗?」

「是的,因为族长在神火的见证下自行卜了一卦,他吩咐我们必须在三月内找到我们各自分派方向处的宁芙,所以我心急时间到了还被困在这处,就用了香粉想离开。

一直到我用了香粉却未将当时看住我的人给迷倒的时候,我才知道香粉失效了。好在香粉的味儿没被多掺了的东西给破坏,我就把他们给唬弄了过去,还好现在遇上了药师妳。」

夜承影蹙了蹙眉问道:「妳到这儿多久了?」

「有二月余了。」

「中间罗顿夫他们抓的人里头都没有宁芙么?」

「肯定是没有的,药师您也知道咱琮瓍的宁芙个个都是明艳动人的,可罗顿夫他们一直到了今儿才向我提到明日一早要将您送进蛇窝,可见他们先前一定都没有找到适合的女子。」

「嗯。

妳晓得来南方的宁芙是谁吗?」

安德莉雅摇了摇头。

「那妳知道来南方的宁芙是来做什么的么?」

安德莉雅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这回出来并没有通过长老,所以完全不清楚宁芙们是为了什么而出来。」

「妳说的长老是指大祭司他们么?」

「嗳,是的。」

夜承影想了想,看着安德莉雅道:「所以,妳觉得呢?

妳们族长的意思是……大祭司那边的人有鬼,妳也这样认为?」

「唔……咱族长会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可从香粉的事情上来看,我想情况已经比族长预期得还要来得更糟,神殿里一定是有内奸或者叛徒。

只是,我真的想不出,他们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夜承影颔了颔首:「香粉的事可以从三方来瞧,一个是存放药草的库房是否被入侵、药草有没有被混放或污染的情事发生。

再来,制作香粉的人是不是有意去添加了让香粉失效的苦胶蓼,又或是制作香粉的过程中,香粉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被添了东西。

最后,则是香粉被制好后,是否有人去动了放在神殿里供奉的香粉。

妳觉得这三方之中,哪种最有可能?」

「这……」

「这事可大可小,在我们离开之前,妳可以好好地想一想,或许背后会牵扯出很多事情,例如:在这个时机动了香粉的人,是不是不想让妳们找到宁芙,又,阻止妳们找到宁芙是否与镇国巫女的失踪有关。」

夜承影垂了眸子,「不过,无论如何,有内奸一事是毋庸置疑的了。」

安德莉雅的眉头听闻至此,已是拧成了一个结,她心里担心起在火神岛上的族人。

夜承影暗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安德莉雅的肩膀,「别太担心,我想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安德莉雅抬眸,疑问地看着夜承影。

「妳这儿有衣裳可以换吗?」

安德莉雅打量了一下夜承影道:「额……药师,我这儿只有女子的装束……」

「无妨,我想沐浴更衣,反正他们不也是想把我当成女子送进去么。」

「可……您真的要进蛇窝么?」

「嗯。我得进蛇窝一趟,有些事得处理处理。」

安德莉雅有些讶异,在惊讶了一小会儿后道:「对了,您的伤,我拿药给您……」

「好,给我吧,我等会儿自己上药。」

「是。」

.

昊天岭带着巩毓灵一路上紧赶慢赶地往京都城走,他们才离开先前被真气爆斩给砍得树倒一片的树林没多久,潇潇就察觉了有人跟在他们一行的身后。

「殿下,有人跟在咱们队伍的后头,属下要去处理一下。」

「不必了,那应该是赫连皇太子,只要他不试图阻扰我们回京都,就不用理他。」

「是。」

当他们一行靠近京都城墙的时候,昊天岭直接飞身上了城墙,再从城墙上跃下到了城墙附近的人家屋顶,以直线最近的距离回府。

他落在了莲华芳沁的中院里,还不待候在后厅门口的小武帮忙开门,他自己就以脚踢开了两扇门,径直将巩毓灵给抱了进去。

昊天岭小心地将巩毓灵放在床榻上,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转身道:「小武,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是,羽绒被已经放在卧榻处,庆长药师、元谷药师二位药师都已在前厅等待了。」

「好,妳先帮郡主换过衣裳,再以羽绒被来换过郡主身上的锦被。

小香,这地龙烧得不够暖,让人再烧得暖些,我去请药师们进来。」

「是。」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二 - 出血不止

小武应了声,便赶紧跑到衣间里拿了以往巩毓灵在王府时穿惯了的衣裳,跑到了巩毓灵的床榻旁要帮她换上。

她掀开锦被,把自家主子的外袍整到一旁,在拉开巩毓灵身上那遮不住下身的中衣时,小武已是忍不住鼻酸,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

小香从屋外端了盆水进来床榻旁,她才将盆子放在床榻一侧新安的架子上,扭头就见到巩毓灵左肩及左右腕上一片血淋淋,她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地失声喊了一句:「郡主!」

「小香,咱们动作快些,这样郡主才能早点让药师们诊治。」

「好!」

小香将大张的棉帕浸入兑过冷水的热水中,拧干后为巩毓灵擦了擦身子。

她抿着唇,尽量将巩毓灵身上的血渍擦掉,好方便等会儿药师们能看清她的伤势,小武则是帮巩毓灵换中衣。

两人通力合作着,待小武好不容易把中衣脱到了巩毓灵的腰,她忽地急道:「小香,快把布巾给我。」

「好!」

小香动作麻利地递了条干净的布巾给小武,小武接过了布巾就往巩毓灵的下身擦拭。

「快、再多一些布巾。」

「是!」

小香跑到卧榻旁的小几上将一沓预先准备好要用来处理伤势的布巾给抱了过来,递了二条给小武,小武接过后不久,手又伸向小香。

她们如此一来一往,递了几回,小香见到小武的面色愈显凝重,她再一次将布巾递给小武时,忍不住问道:「小武姐姐,怎么了?」

小武的声线明显带着哭腔,她道:「血……郡主下身的出血,止不住呀!」

「这、这怎么会?郡主她……?」小香的头凑往小武动作的那处看去,果见先前的布巾都染有七八分的血。

小武摇了摇头,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停不下来的泪水,「小香,妳先同我一起将郡主的中衣换上。」

「好。」

二人协力为巩毓灵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小武动作利落地在巩毓灵的臀下垫了许多折好的布巾,为她盖上了羽绒被。

「小香,妳换盆水继续为郡主擦擦身体,她说不定能感觉舒服点儿,我去去就来。」

小香点了点头,小武立刻转身冲出房门。

.

昊天岭在吩咐小武为巩毓灵换衣裳后,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前厅,庆长药师及元谷药师见到他,立即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殿下,你可回来了!」

元谷药师见到昊天岭衣袖上的血,急道:「巩姑……郡主呢?她人在哪儿?」

「她已经安置在后厅了,我让小武先为她换件衣裳,我有几句想先与药师们说说。」

「殿下请说。」

昊天岭面色沉重,「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被关在一座山洞的水牢里,那时水牢里的水位已经没到了她的腰,我救下她后,发现她的左肩上有枪伤,双手手腕上被铁环伤得是……满目疮遗……」

「枪伤?那弹头有在她身体里么?」

「还好是没有……子弹从她的缺盆处穿透过去。」

庆长药师颔首道:「嗯,那也是得清理一下伤处……其它还有什么特别的么?」

「嗯……我们回来的路上……因为觉察到她有小产的迹象,而且她在水牢里失去意识后就未再醒来过,身子如何也暖不起来……我怕她真的撑不到回来,就让她服了息聚延命丹……」

「什么!你让她服了息聚延命丹!」

「三师弟,别这样,殿下也是怕她撑不住。

殿下,请你继续说。」

「我知道那丹很寒凉,所以一直用内力为她暖着,只是……」

「只是什么?」

「半途有二批人阻碍我们回城,我曾丧失过一小段时间的意识……」

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对看了一眼,「殿下……是那邪性出来了是么?」

「嗯……后来是三哥帮了我一把,才让我很快地回来。」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把三哥备着的那些药草吞了,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他。」

庆长药师闭了闭眼,看着昊天岭道:「殿下,预防万一,在我们救姑娘的时候,你还是先去泡泡药草。」

「好。」

「那……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不是未持续将内力输给郡主?」

「我不确定……」

「主子、主子!」小武的人未到、声先道,惹得一室的人都看向她。

「郡主怎么了么?」

小武一见昊天岭立刻跪下,急道:「主子,郡主下身的出血止不住。」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往后厅方向走。

庆长药师进后厅前向身旁的一个药童道:「小麟,你回去琉璃居将殿下泡浴用的药草带过来,让这处院子的人煮好给殿下用。」

「是。」

先进屋的元谷药师此时已奔到了巩毓灵躺着的床榻旁,一把推开正要帮巩毓灵擦身的小香。

他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直接扯开了巩毓灵的中衣将手悬在她心脏上方的位置。

元谷药师的手悬在那处悬了好一会儿,一条奄奄一息、没什么活力的蛊虫才应着他的呼唤上浮到肤色上能见的位置。

大概是知道元谷药师是来探查自己的情况以便救自己的宿主,蛊虫大方地展现自己现在的惨况,那形容让元谷药师只一眼,面色就骤然铁青了起来。

元谷药师立刻喊了句:「师兄,金针救急!」

庆长药师立即上前边掏出放着金针的布包交给元谷药师,随即抓起巩毓灵的手欲诊脉,只是他甫把她的手抬起,就见她手腕上那一圈正如昊天岭方才说的那般,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叹气摇了摇头,改在她双手的虎口处及额头二侧取脉。

元谷药师的目光向着屋内一扫,举起床榻边儿架子上的小盆,跑到了推窗旁将里头的水直接泼到窗外,同时拿起挂在身侧的酒袋,把里头的烈酒豪气地倒进了小盆中。

待袋里头的酒都被倒了个精光,他将酒袋随手往旁边一扔,拿起暂放在小几上那放着金针的布包将金针一股脑儿全倒进小盆之中,捧着小盆回到庆长药师身旁。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三 - 合力救命

庆长药师在那头已切完了脉显得神色肃然,一见到元谷药师过来,道了句:「三师弟,你先为她切一下脉。」

「好。」

庆长药师向一旁正揉着腰站起来的小香道:「这位姑娘,请妳让人去准备热水,热水愈多愈好,顺道让厨房的人送一些鬼椒、姜黄进来,若无鬼椒,就备府内最辣的辣椒。

对了,还有让人搬一坛子烈酒还有二坛灵泉水过来。」

「是。」

小香扶着方才被撞疼的腰,脚步略微有些怪,庆长药师见状,觑了下还正把着脉的元谷药师,出手在小香的后腰及骨盆上各敲了二下,小香便立刻感觉好多了、身子也能直起来了,她赶紧向庆长药师道了谢,急忙往门外跑去。

庆长药师转身,问王元谷道:「如何?你诊好脉了么?」

「嗯,好了。

没想到她这样的身子骨,怀的竟然是……师兄,你觉得我们该从何下手比较好?」

「姑娘的元气大伤,蛊虫被消耗得很……我们得用金针固住郡主的精气神才行。

另外,姑娘的身子已是太寒,可为了让她能顺利保住性命,玄冰之类的东西不能不用,蛊虫与孩子们又怕寒……你能先引导蛊虫进/入休眠吗?」

「师兄的意思是让蛊虫休眠,好降减牠的耗损才能保住孩子们是么?」

「对,依你先前所言,现在等于是姑娘、蛊虫及孩子们的命都绑在了一块儿、三者缺一不可……」

「嗯……蛊虫在上次郡主跌进冰窟后为保住孩子已是虚弱很多,现在还没养肥就又遇上郡主被浸在了冰水里的事。

再加上殿下为了保住郡主的命、喂给郡主息聚延命丹,在为郡主输入内力护体时又有中断……现在只待殿下先前输入的那些内力散去、郡主体内解除了龟息状态,蛊虫恐怕会先被冻死。」

「没错!」庆长药师点了点头,续道:「而且若姑娘体内过寒,她的生命之火很可能随时会熄灭,所以我们现在就分工一下,三十支金针,你十支、我二十支,头先的二十支针我们轮流下,再后来,我下针,你就负责处理蛊虫的部份。」

「好。」元谷药师掂了掂屋里头的温度,他向外喊了一句:「地龙维持在这个温度。」

「是!」

元谷药师听到屋外的回复,去搬了张绣凳放在榻前的脚踏上,庆长药师将装着金针的盆子放在那张绣凳上,元谷药师站在巩毓灵胸侧的这处,庆长药师则隔着那盆子站在她腹部的这侧。

二位药师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伸手在小盆中以酒洗手并从中摸出了一只金针,他们有默契地又同时运了一口气,便由庆长药师开始往巩毓灵的身上扎针。

一支、二支……金针被轮流地落在了巩毓灵的腹部及几处大穴道,待到庆长药师在扎最后十根针时,元谷药师将手悬在巩毓灵的左胸上呼唤蛊虫出来。

蛊虫慢慢吞吞地现身,牠的身影还未完全浮出时,金蜂已是很欢快地从元谷药师的头发里头飞了出来。

金蜂在元谷药师的头上绕了二圈,元谷药师也不管蛊虫是否已完全浮出来,就把悬在巩毓灵的左胸上空的手给收了回来。

他嘴上碎碎念着什么,以剑指指着巩毓灵的左胸处,金蜂就往那处飞去,牠在那处的上空以十五角笼目结的形状飞舞着。

浮出的蛊虫似是被金蜂飞舞的样子给迷惑了,牠先是跟着金蜂的节奏摇头摆尾,最后逐渐地蜷缩成了一团停在了肉眼能见的地方。

金蜂在蛊虫停止动作了之后,又再飞舞了一小会儿,最后落在了巩毓灵的左胸上、蛊虫浮现之处,以尾部螫了一下蛊虫。

牠在做完这事后,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向元谷药师的方向去。

元谷药师此时像是顿失了力气,直接一股脑儿地就坐在了脚踏上,他取下腰上的一只琉璃瓶,倒了点其中黄澄透亮的东西在掌心,金蜂就飞到他的掌心,吸起了「点心」来。

这方庆长药师见元谷药师已让蛊虫睡了,忙不迭地落下了最后的三支金针,待他落完最后的这三支针,也是累得直接摊坐在脚踏上气喘吁吁。

昊天岭亲自将二位满头大汗的药师给扶到屋里的一张罗汉榻上,小武过来递了两杯凉茶给药师们,再走到床榻那处将内外两层的芙蓉帐都给放下来,以避免被人见着巩毓灵的身子。

「药师,请问婢子现在能帮郡主擦身了么?」

「可以,不过妳们要小心点儿,尽量避开有金针的地方。」

「是。」

小香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同小武一起进了芙蓉帐,两人在帐内为巩毓灵清理着身上的血迹。

芙蓉帐外,庆长药师从袖袋里拿出棉帕抹额头,屋子里的温度高得有如夏日的艳阳底下,他额上的汗抹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停地冒出来。他缓了缓,随便喝了二口茶就急急地拿出了炭条及纸张写下药方。

「三师弟,你瞧瞧有没有要加的药。」

「好。」

元谷药师接过纸看了药方蹙眉道:「二师兄,瞧你这药方子,你是打算把她丢进冰窟里急冻救急么?」

「其实是想用玄冰的……可这处没有玄冰……若只是让姑娘进雪地里恐怕那温度还不够……」

「那寒沙花子的量是不是有些高,既然你有用热沙花子,怎不全用热沙花子替?」

「你忘了,师兄上次救个妇人,把我们手中的热沙花子几乎都用光了,眼下的热沙花子不够,只好用寒沙花子顶上。」

「唔……」元谷药师眨了眨眼,「可我的蛊虫……让郡主进冰窟不甚好吧……」

昊天岭听闻至此,拧眉问道:「药师,如果有冰寒珠会不会比进冰窟好些?」

「这是当然,以冰寒珠或玄冰的性子来说,一定是比冰窟更能帮助姑娘稳住现在身子的情况,可惜冰寒珠如此稀有,师门里的冰寒珠都在虚无缥渺上,现在也不可能送过来……玄冰不是得去玄冰谷便是得去雪国帝都,我记得帝都那处的雪窖里应该还有一块……」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四 - 肯定只能保小

「可师兄,按你这方子,是最迟后日就得让郡主入冰窟吧……想在后日前把郡主送到帝都也实在太犯险了,她现在最好是别随意挪动得好,可冰窟实在是……。」说到后面,元谷药师面上显得十分地犯难。

「师弟别急,我已经想好用南琼花来做引子,以南琼花的热去领着寒沙花子的抗寒力再加以内力护体应该可以让蛊虫平安渡过在冰窟里的那段时间。」

「嗯……」王元谷点着头,食指敲了敲罗汉榻上的小几,「这样应该可以。」

「我可以问问周正那处是否还有热沙花子。」

「真的么?如果能有就太好了。那南方眼镜蛇盘据在南方的沙漠里,听说现在无人敢靠近沙漠一带,热沙花子现在已是奇货可居了呢。」

「是呀,听说以往三倍的价钱都还未必能买得到……若不是王府里有上好的南琼花,我看师兄想出的法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除了周正,我也会进宫去看看宫里头还有没有热沙花子。

另外,方才提到的冰寒珠……三哥日前在极南之地得了一颗冰寒珠母贝,听说那母贝差不多是在最近要产珠了,只是这会儿不晓得那母贝产珠了没有,又或是产了的冰寒珠是不是已经送上来了,三哥现下已经去问了。」

「如若真能入手,是再好不过的了,希望宇王殿下能带回来好消息。」庆长药师摩挲着下颏,「不过……殿下,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论最后用的是哪一种方法,都必须有一个内力深厚的人一直为姑娘输内力护身……」

「这无妨,我会护着她的。」

庆长药师点了点头。

「嗯……师兄,我好了,我这边添了二味药在纸上。」

「好,」庆长药师接过了药方子瞧了瞧,「小葎,去药库抓药。」

「是,师父。」

「镇定!」

镇定听到昊天岭的召唤,自门外进来道:「属下在。」

「你带小葎去药库抓药,速回。」

「是。」

镇定带着小葎出门,直接运起了轻功往药库去,他出门时恰好遇上了小琰端了一个茶盘进来,里头除了有药师先前吩咐的辣椒末、姜黄,还有二盘小点。

小琰一路走到了罗汉榻这处,向一众行了礼,就把茶盘上的小碟都放在罗汉榻中间的小几上。

「二位药师,您们辛苦了,这小点方才做好,您们休息时可先用点儿垫垫肚子。」

她指着放着辣椒末及姜黄的小碟道:「这是您们吩咐的鬼椒及姜黄粉,如若量不够,婢子再去端些过来。

还有您先前吩咐的酒及灵泉水都已在门外,要帮您抬进来么?」

「好,酒及泉水都拿到罗汉榻这处。至于鬼椒的量嘛……」庆长药师估算了一小会儿道:「先这样吧。」

「好的。那烧好的热水呢?」

「先搬一大盆子过来放在姑娘的榻旁,等会儿我们处理伤口时用。」

「是。」

「师兄,我去前厅拿药钵过来。」

「好。」

小琰让人将酒及灵泉水抬进屋后便站到了门口处候着,后厅里静了下来,一室里只有小武及小香在为巩毓灵擦拭身体的窸窣声。

庆长药师算了算时间,向昊天岭道:「殿下,你也差不多该去泡浴了。」

「可……」

「殿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庆长药师摇了摇头,「罢了,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想明眼人一听到病人要用到玄冰一类的东西时,都能晓得病人的情况是有多危及、又有多严重了……而灵儿姑娘眼下又怀着身孕,有些药更是不好下……种种严苛的条件加起来之后,可说她的命是危在旦夕……殿下说是吧?」

昊天岭点了点头,「是。」

「可是,即便老夫知道殿下现在心系灵儿姑娘的病况,老夫还是要劝殿下一句,殿下现在最应当优先做的,是将自身的隐忧给控制住,如此在姑娘需要殿下过内力的时候才会无后顾之忧,对吧?」

昊天岭眉心紧蹙,庆长药师见状并不予理会,他继续道:「姑娘现在的出血已经以金针暂时止住了,待会儿我同三师弟会以鬼椒及姜黄为姑娘做灸治,好让热能递进她的体内,调和息聚延命丹的寒。

在做灸治的同时,我们会为她清理身上的那些伤口,这些时间殿下杵在这儿对姑娘并无任何帮助,还不如好好地去泡药浴,将那邪性给压制住。」

「是呀,师弟,虽你我不是同一脉,可我们几脉一直以来都是互助互信,你还信不过我们?」元谷药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道。

「元谷师兄……」

王元谷一只手拍在昊天岭的肩上道:「老实说,郡主想要渡过这次的危机恐怕还是得靠制情/蛊的蛊虫,可这回蛊虫为了保住孩子们元气大伤,也因此姑娘是不会那么快醒来的,你在这儿坐还不如去做好你该做的事。

方才我们开的药方是应急的时方,之后还得为她张罗一些补方以避免蛊虫为了恢复自身,一下子从郡主的身子里掏走太多的养份。

而且,郡主的肚子还未满三月,就让她连续遇上了那些过度消耗她身子的事,待她肚子过了五月,孩子们成长的速度加剧,所需的养分会是又大又急……尤其她怀孕还不如一般的孕妇……这胎的负担可是双倍……」

「双倍?」

元谷药师抿了抿唇道:「是呀,长此以往,就如先前已向师弟你提及的那般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论再如何为郡主补身,她一定会急剧地消瘦,一日里的多半时间都会睡着……到了生产的时候很可能……」

元谷药师说到此处霍地停了下来,他像是在考虑说词或是掂量着什么。

一小会儿后,王元谷的眸色一转,像是下好了什么决定,他看向昊天岭直接说道:「不,届时肯定是只能保住小的。如若殿下不想郡主承受太久痛苦才离世,还是早早做好剖腹取子的准备……我想郡主若能见到孩子们平安落地,想必也是欣慰的了。」

昊天岭的眸中尽是痛色,拳头攥了放,放了又攥,他闭了闭眼睛好半天才道:「她最后……只能落得这样的结果?

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救她么?」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五 - 双生

「这……」元谷药师同庆长药师对看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淡淡的哀伤。

他们虽能从昊天岭的声线中听出他流露出的深情与不舍,那甚至还带了几分不愿妥协的感觉,可天底下有些事未必是你不想、就能不要的,最终往往还是得鼓起勇气去面对一些你不情愿面对的事情。

庆长药师向王元谷使了个眼神,元谷药师顿了顿道:「不清楚,其实现在离郡主生产还有些时间的,或许我们该回师门一趟,去翻翻典籍……」

他搔了搔头,「总之,一切都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现在守不住,更别说以后了,对吗?」

王元谷像是为了要强调自己与庆长药师的态度,他又道:「你先别担心太多,我们会帮忙的。」

「嗯……那就劳烦二位师兄了」昊天岭向药师们做了个揖,「我这儿也会去找方法的。」

庆长药师向昊天岭平举了右手,「殿下,瞧你的气躁动了起来,你是不是因为听到这消息所以让气又不平了?

找方法可以稍等,你还是先去行药浴吧。」

昊天岭沉默地坐在那处抓握了几下,又顺了顺气才道:「好。」

话落,他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往床榻那处走去。庆长药师见他的背影有些颓丧,忍不住道:「殿下,事情还未到最后呢,既然都是要扛,好好地准备准备才是。」

「是,我知道。」

昊天岭一进了芙蓉帐,还未说什么,小武就拉着小香行了礼,端着小盆出了帐。

他一心扑在了榻上的巩毓灵身上,对她们的识相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就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巩毓灵的苍白虚弱映进了昊天岭的眼眸,他觉得一颗心被狠狠地拧了起来。他不顾忌小武她们还未走远又或是屋内还有二位药师在,径自沿着榻缘就单膝跪在了脚踏上,伸手向她手放置的位置去。

只是昊天岭伸出的手还悬在空中,他就想起了她的手伤得严重不得触碰,他蹙了蹙眉,将手改往她的小脸去。

昊天岭轻轻抚着巩毓灵的瓜子脸,唇靠在她耳畔轻喃道:「灵儿,妳安全了,我已经带妳回府了……我们现在就在莲华芳沁里,妳有闻到莲香味儿吗?

护着这院子的人都是府里最忠心的人,这儿也是绝对安全的,再不会有人敢要妳的命,妳也不必再颠沛流离,妳可以安心地待在这儿,我会保护妳的。

药师们说会尽全力帮妳治伤,我们就在这儿休养,好吗?

等下药师们要帮妳做灸治,妳到时候应该会觉得暖和一点儿,只是我现在得先去做一趟药浴不能陪妳,妳在这儿等我好吗?」

他边说着,边以内力探查她体内的情形。在他查探到了金针在她体内推动的方式时,他按着那些金针推力的走向输了些内力给她,好让那些金针的效力发散得更好。

「妳不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等妳醒了,我再一一说予妳听……」

昊天岭难得地叨叨絮絮着,看着她沉静地躺在榻上,他感觉体内那股令人不悦的躁动逐渐地平息了下来。

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见他与巩毓灵说话,一个开始将酒倒进了药钵里,再秤起了鬼椒、姜黄,开始鼓捣灸治要用的方子,另一位从医袋中掏了一些药粉,以灵泉水调制伤口要用的药泥。

一会儿后,昊天岭向巩毓灵说完了话,他见药师们正忙得很,也不打扰,就默默地退出了后厅,改道汤池浴场去泡药。

昊天岭走了一会儿后,庆长药师借口打发了站在门口的小琰,与元谷药师一道将剩余的灵泉水给搬到了床榻旁。

待做好这事,二人将先前做好的鬼椒丸、姜黄丸拿过来为巩毓灵做灸治,再以热水及灵泉水交替的方式清洗她身上的伤口。

忙活了好一会儿,庆长药师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道:「三师弟,你那时是不是也想到了双生?」

「嗯……」元谷药师并未否认,他小心地清洗巩毓灵左手腕上的伤口边道:「我瞧殿下那番深情……若不想失去郡主,让那对双生子生来就失了娘亲的话……我想也只有双生了。」

庆长药师轻轻地叹息道:「如若是情深,怎舍得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入了局,还搞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元谷药师拍了拍庆长药师的肩膀:「师兄,有些事只能当事人才能决定值不值,我们只能守护着他们而已。」

庆长药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也是,是师兄过于感情用事,偏坦了。

不过天岭这孩子……他的重情重义是我们从他小时候就这样看到大的,可他那犟脾气……还真是……若姑娘真的殁了,不晓得他会如何……」

「这……看他现在的样子,还真是难说呢,我方才发现郡主对殿下的影响似乎不小。」

「唔……没错,我方才也有注意到,殿下只是去与姑娘说了会儿话,他身上的躁动就都平复下来了……好吧,我想,姑娘在他心中的份量确实是不轻……」

「没错,或许郡主能帮助他制住邪性的那部份。」

「可是……」庆长药师略想了想道:「殿下的邪性此次会出现不也是与姑娘有关么?」

「嗯……或许我们应该好好地观察一下,或许能有个什么制衡邪性的方法。」

庆长药师抬眸,他定睛看着元谷药师道:「师门对于双生的使用特别严格。

虽说殿下是这世上重要的人才,可他现在身上带着那个邪性。而灵儿姑娘只是个普通人……虽说我们都清楚她是个好孩子也疼惜她的处境,可一切还是得由师门来决定能不能让他们使用双生。」

「晚些待我们将姑娘身上的伤都处理好,我们来好好地斟酌一下字句吧,希望师父他们能同意,然后去说服师太还有其他人。」

「不过我记得双生都是被收在虚无飘渺上吧?要那些老家伙们把双生拿出来活像是要他们的命吧……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这确实会是个问题……不过明年就是虚无飘渺四年一次的回归了,算算时间,只要师父们能同意,再让殿下他们去向那些老家伙们求……我想老家伙们再怎么爱搞怪,也是有血有肉,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再要不就让郡主住在虚无缥缈上!

你想阿,虽然住在那儿几乎是与世隔绝还得天天与那些老家伙为伍,可即使是退一万步来说,住在那上头再如何也强过在这儿待产……说不定还能有其它办法能让郡主平安生产……更何况,殿下身上的邪性,恐怕也是必须在虚无飘渺上解,如果连那些老家伙们都没办法,恐怕殿下有生之年都只能被看管了。」

「希望这些麻烦事都能因为虚无飘渺的回归而能得到解决。」

元谷药师耸了耸肩,「我们只能尽人事了,剩下的,就交给上天吧。」

庆长药师点了点头。

.

夜承影一个翻身上了屋顶,她听闻远方有猫头鹰的叫声,便也学着叫了两声。

她学完猫头鹰的叫声,回到了沐浴的处所,以手搅拌着盆里的水,做出似是正在沐浴的假象。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六 - 见机行事

一小会儿后,修苒拉着萧鸣鸿出现在了夜承影的面前。

彼时,萧鸣鸿正摀着脸,夜承影见他如此,笑着起身。

她往前一个跨步小跳了一下,将他的手从他的脸上给硬扳了下来,同时,夜承影与修苒就看见一个面红耳赤、紧闭着眼睛的男子站在眼前。

「萧兄可真是纯情吶……」夜承影调侃道,「嘿,萧兄,你张开眼睛看看我!」

萧鸣鸿略略侧了头先睁开了一只眼,修苒正忍住不笑的脸蹦进了萧鸣鸿的眸子里,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将手轻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二声道:「咳,我以为妳真的在沐浴……」

「嗬嗬,你当我傻呀,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萧鸣鸿略感尴尬地道:「呵呵,也是啦……疑?妳的服饰怎么换穿了女子的装束?」

「我想这样或许比较好混进去。」

「嗯?」

修苒上前一步回归正题道:「药师,情况如何?那女子能信任么?」

「可以。」夜承影先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一反先前的调笑,面露忧色道:「不过……」

「不过?」

夜承影一闭眼就像是再看见了坦亚的占卜过程,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喃喃:「情形恐怕比我们预料中的还要严重。」

修苒蹙眉,「药师是指眼镜蛇这些人很难缠么?」

「不……

其实我问了那两个带我过来的大汉,知道他们眼镜蛇各个小组间的竞争原先就十分激烈,尤其因为现在正在争蛇王下面的副手位置,让各小组间的暗潮直接搁上了台面。

这处的分支小组原先共有七十二位,带头的是罗顿夫与其弟罗德里戈,可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有四十三位,剩余的人由罗德里戈带出去了,他们要去找他们死对头的麻烦。」

「既然如此,那明早您要进蛇窝的路上,很可能也会被他们找麻烦吧。您忧心的是这么吗?」

夜承影摇了摇头,「我在问过安挆之后十分担心的是镇国巫女的事。大祭司及火神岛里有不晓得谁的人在暗中搞破坏,目的似是在不让人能找到镇国巫女。」

「安挆……?药师,这位安挆是代代在琮瓍侍奉火神的安氏一族的人?」

「正是。

安挆的香粉有问题,再加上坦亚的占卜结果,我不得不怀疑大祭司之中有叛徒。

镇国巫女对琮瓍一向如此重要,虽说琮瓍的巫女有可能不是琮瓍人,可那大祭司却一向是只有琮瓍人才能担,现在有大祭司会去阻挠人找镇国巫女……这样的行为,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嗯……确实,这于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如果能想透这一层原因,或许就能知道镇国巫女这么多年来都到哪儿去了。」

修苒想了想道:「您既然知道大祭司里有叛徒,那您还要进蛇窝吗?还是要先北上处理这事?」

「既然都来了,就先从这处开始处理吧。」

「修苒知道了,等会儿修苒去安排一下。」

「嗯,记得提醒他们喝防蛊的药茶,若是对上了懂巫的人,记得别让他们把咒文念完或是阻扰巫阵的完成,还有,那些人是到时方便咱们里应外合又或是撤退之用,让他们别随意曝光了。」

「是。」

「目前能晓得的是我明天被送进去后,会先进到一处集中的地方,我想以女子身份混进去之后应该就能找到莫妮尔……到时情形如何我会想办法通知妳们。」

「这就是为什么妳要改以女子装束的原因?」

夜承影看着萧鸣鸿道:「聪明!」

「蛇窝是在沙漠里吧,那处应该没有猫头鹰,妳打算改以什么方式通知我们……我看还是妳一进去我们就想办法跟进去……」

「那光天化日的,想是有些难……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我们就见机行事。」

「药师,安挆会随您一道进去吗?」

「唔……她的任务是到这处来找宁芙,可目前并未听说有宁芙进到蛇窝里,她应该不会同我进去。」

「可她若不同您一道去,万一罗顿夫怕您跑了对您下些什么药……」

「不必担心,罗顿夫让安挆给我下吉喇的毒液好让我无法反抗及行动不能,那我就装作他以为的样子,如此就不会有问题了。」

修苒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夜承影所言。

「今晚好好地休息吧,明日可是要起早呢。」

「是。」

.

「不是说冰寒珠已经送上来了么,怎么还没到?」

「按说这个时辰应该已经送到了才对。」

「嗤——,还得本公子亲自去瞧瞧么,真是的。」昊天承嘴巴上说着,可他的脚下却是不停。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消失无影,屋子里仅剩先前向他汇报的下属还留在原地。那下属见自家主子失了踪影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昊天承从城南门出城,约莫在京都以南五里路的地方遇到了正在交战的人马。

他定睛一瞧,那被围攻的人不是护送冰寒珠的四大使之一的一行又是谁。

昊天承立刻杀入重围、加入战局之中。

战局因为昊天承的加入而有立即性的改变,原本陷于劣势的昊天承下属一行在自家主子的到来而振奋起精神,欲一鼓作气将突袭者打败。

昊天承一掌往敌人头儿的面上去,对方敏捷地躲开,可惜昊天承的那掌只是虚掌,他实则是往那人的胸口攻,那人被昊天承带有内力的掌所击中,一口血忍不住就喷了出来。

「佐文大人!」

「无妨!撤!」

佐文抚着胸口,目露凶光,他先前已撒了特制的毒,只要再一会儿对手就会全倒下,可惜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的援手。

他心有不甘,假借了一个逃离的动作,却是企图往收纳冰寒珠的袋子上撒一把什么。

昊天承见佐文欲行不轨,他凝了真气护在那袋子的外围,一出手就毫不留情地往佐文的手上去,佐文手上的东西因此未顺利撒到袋子上,而是往一旁的使者身上去。

那东西一触到使者的袍脚,袍脚随即就是生了一个洞,佐文见先机已失,转身带着人撒退。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七 - 取消安排

昊天承见佐文跑了并未急着去追,他转身向着使者道:「你没事吧。」

南向使抱拳,「回公子,属下还好。」

昊天承觑了眼他们一行,摇头道:「这样叫还好?

你们到底是怎么混的,竟然全部的人都中了人家的招是怎样?

说过多少次了,大意失荆州、骄傲失街亭吶!

你们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本公子是都白教你们了!」

昊天承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南向使一众完全不敢回话,恨不得将脑袋瓜儿都给摁到土里头去。

「珠子呢?还不快给本公子拿过来!」

南向使应着,可他并未到马儿身旁、自障泥上把那表面看似结了一层厚厚寒霜的袋子解下来递给昊天承,他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恭敬地呈上。

「还不算太笨嘛。」

昊天承不客气地拿起了那木盒,将之打了开来。

木盒一开,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一道幽幽的萤白光芒显露,就这样浮在了半空之中。

他击碎了裹在珠子周身的真气环,那珠子便咚——地一声落在了木盒里,昊天承以食指并姆指从盒中捻起了那颗只有约莫半截食指第一指节大的珠子。

「原来这就是冰寒珠呀……没想到那么巨大的一颗母贝产出来的珠子如此之小,若不是拿起来的时候需要以内力护体才能避免其寒气,我还以为这是颗一般的珍珠呢。」

昊天承欣赏了一小会儿冰寒珠,便将珠子以真气包覆起来、放回小木盒塞进怀里。

「好了,辛苦你们了,先去解毒吧,不然再一会儿恐怕就是得让人来把你们都给抬回去了。」

「是,谢公子。」

.

氤氲蒸气的浴室里,昊天岭正襟危坐在浴桶之中。

他运着气,将带着药力的内力导到身体里的每一处。

蓦地,他张开双眸,低声道:「什么事?」

「主子,属下能进来向您汇报么?」

「说。」

「是。」

鹰卫从外头走了进来,向昊天岭行礼。

「你亲自回来……想必是有很急的情报,所以回来。」

「是。

贤王虽已出发去往北原国出席北原国主的寿诞,可他出发前向底下的人发出了上缴黄金的通令,似是在凑钱。」

「凑钱?他先前在延州不是已打劫了许多物资,那还不够么?」

「属下听闻他有奇怪的举动,便亲自潜进了贤王下榻的行宫。他在行宫里与谋士在商量如何凑足那些黄金的数量,还有要如何将黄金交付给眼镜蛇。」

「眼镜蛇?

南方还是北方的?」

「属下想应该是北方的,他们有提到炸/药之类的东西,且以上回龙岩传回来的消息,从地缘上来看,理应也是指北方眼镜蛇。」

「嗯……南方那处到现在确实是还未传过有炸/药一类的东西出现……他想要用炸/药……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么……」

「属下在那处时听闻到一个日期,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可不晓得那日期是将黄金交付的日期还是要眼镜蛇做事的日期。」

「唔……十一月二十五日……」昊天岭沉吟了一会儿后道:「鹰卫,你立即去接手整合即墨那处与贤王相关的情报,再来向我汇报。」

「您的意思是……那些炸/药很可能是要用来攻延安城及樊城之用的?」

「对,把路程及先前已知的情报都考虑进去之后,得到的结果大抵是如此。」

「如若是这样,那属下即刻让下面的人紧盯着贤王,让他进了龙泉之后暂时离不了那处。」

「可以。

群龙若是无首,也是白搭。可以的话,尽量做得隐晦些。」

「是。

说到这儿,北原国的太王子一直向您表示友好,可他因主子您一直未正面回复他,最近似乎是想改向贤王递橄榄枝,属下就以此让贤王持续地待在北原吧。」

昊天岭冷哼了一声,「嗬……那也不错,就让他们抱成团吧,看他们能不能成气候……」

「是。那属下就先下去把命令执行下去。」

「去吧。」

鹰卫出了浴室,换了另一名亲卫小队长进来道:「殿下,属下扰您休息了。」

「无妨,说吧。」

「是,属下知道您才回府,且郡主正在居所休养,可天亮之后安排的那些……」

昊天岭捏了捏眉心,「已经二十五日了?」

「是。」

「雪皇她们一行现在在哪儿?」

「回殿下,陛下一行昨日就抵达了,现在住在瑾王府里。」

「嗯。公主这两日的情况有转好了么?」

「陛下带了许多的灵泉水以及泉菁过来,相信对公主的伤势有许多帮助。

另外陛下昨夜听说我们王府有许多伤兵,就派人送了几坛子灵泉水及几瓶泉菁过来。」

「知道了。

你去把明日的安排全部取消,待公主及郡主的身体恢复之后再择日举行。雪皇、雪后那处你也先帮本王去递个消息,说本王迟些再过去请罪。」

「是的,属下即刻去办妥。」

待小队长离开,昊天岭亦出了浴室往莲华芳沁去,他才踏进莲华芳沁的院子里,就听闻后方来了个风风火火、往这处赶的人。

「三哥。」

「岭儿,好消息!」

「冰寒珠有下落了?」昊天岭示意昊天承同他一道走,他们从侧院直接往后厅去。

「嘿嘿,岂止。」昊天承从怀里将小盒子拿出来递给了昊天岭,尾巴翘起来似地骄傲道:「瞧瞧里头装的是什么。」

昊天岭扬了扬眉,边走边将木盒给打了开来,叹道:「这就是冰寒珠呀。」

「是呀,现在被真气给包覆住了,所以看起来只是颗小珍珠,我拿起的时候,要不是用了内力,大概瞬间就给冻着了。」

「这么厉害?」

「要不你也试试。」

「不必了,三哥都如此说了,可见真的是十分地冰寒……难怪药师们说给灵儿用这珠时,得有个内力深厚的人护着她。」

昊天承点了点头,「一般人用的时候都得小心用了,她怀着身孕,得更加小心才行。」

「对了,你的情报网里有听闻过谁的下属有一个叫佐文的人么?」

「佐文?他怎么了?」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八 - 算总帐

「他带了很多人去堵着我的人,想从他们手中抢走冰寒珠,连一种下作的毒都使出来了。」

昊天岭闻言面色沉了沉,昊天承瞧他那形容讷讷地道:「该……该不会是那个什么佐文正巧就是那什么文嫣公主的人吧?」

「正是。」

「喔……所以她这会儿是知道弟妹需要这冰寒珠,特别来抢的啰?」

「大概是吧,」昊天岭冷笑了一声,「今儿二十五了,她也差不多该逃命去了,咱们先将冰寒珠送去给药师们,晚点儿再去处理她吧。」

「好。」

.

夏文嫣在房里头走来走去,她已经来回走了好一会儿了。

「皇姊,坐下来吧。妳都快把我给绕晕了。」

「文渊,你说那个丫头的运气怎会如此地好!被那些人抓走了还能被及时救回来!还是天岭亲自去救的她……」

「皇姊,妳冷静冷静。

御王會救她或許只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这人之常情,妳不必介怀太多的吧。

而且,她虽是被救了回来,可她在这么寒的天里浸在水里头那么久,那身子未必还能撑得住吧,不是听说她已有小产的迹象了。

何况,本宮听说孕妇若是为了保命而上了玄冰,妇人的命虽能被保住,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会被冻成了死胎,就算是那传说中的冰寒珠是为了替代玄冰而在这个时候送进京都里,可她一但用上,怕是不能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本宫真不信那冰寒珠是为了她从南方送上来的,那珠子被我们的人探查到的时候,那日清晨的事可还未发生呢。」

「文渊,这你就不懂了。

本宫让佐文去劫珠子是因为玄冰在眼下这紧急情况是难以送过来救命的。

既然那玄冰不可得,那么就只有方便移动的冰寒珠能在那丫头如此命悬一线的时候带来生机。

御王若决定要找冰寒珠救她,哪怕是硬要从死人口中将冰寒珠给挖出来,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更何况,若是他打听到附近就有一颗新鲜的冰寒珠呢?

所以那颗珠子就算不是送来京都为她所用,都一定要截走它才行。」

「原来如此,那希望等会儿佐文回来的时候,能开开眼界,瞧瞧那冰寒珠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

对了,皇姊,妳说赫连皇太子那处的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赫连宸现在对我们的态度因为混战时的反水而不置可否,也不清楚是否会去向光武帝施压,将她尽快带走……」

夏文嫣忽地看向了门口道:「进来。」

佐文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向里头的二位殿下行礼。

「如何?」

「属下无能,就在属下差一点能得手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不过是颗珠子,都拿不到手,真是废物一个!」夏文嫣气得要动手,夏文渊拉住了她的衣袖,让她蹙了蹙眉。

夏文嫣收了动作,厉声道:「佐文,你这几次连番失利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从姑姑出了事,本宫做什么都不顺心。」

佐文低头不语,夏文嫣更是生气。

「主子,属下会想办法补救……只是,外头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还是先撤吧。」

「该撤了、先撤了,你近日就只会对我说这句话?」她看向佐文,眼神中的阴鸷落在了佐文的身上,她瞇起了眼眸道:「佐文,你是不是因为姑姑出事,着急想快点去救姑姑,所以把本宫的事都办得心不在焉?」

「属下没有。」

「没有?

姑姑当年将你派与我做暗卫头子,你对我理当该是衷心耿耿、忠贞不二才是,虽说这些年来你也做得很好,可为什么姑姑一出事,你出任务也跟着一直失败?」

「您多虑了。

师太当年将属下划给主子您时,除了吩咐属下要认您做主子之外,还特地吩咐属下在任何情况下一定要以您的人身安全为优先,如今城外都已安排好能安全地护您离开,只要您一个下令,夏立国亦能立刻改朝换代,难不成您要犹豫到情势已无转圜余地的时候么?还是您要等到御王找上门才肯死心离开么?」

「这……」

「主子,情况已严峻到容不得您再犹豫的时候了……」

夏文渊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佐文道:「严峻?可皇姊若是这样一走,她这么多年来的布局就付诸了流水……

还是说我们就直接就发动御王体内的蛊虫,让他能同我们一道走?」

夏文嫣垂眸思忖了一小会儿,她抬眸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一个冷厉的男声道:「不晓得几位是在说什么呢?」

话落门已被踹得大开,里头的人都吓了一跳。

「天、天岭。」夏文嫣很快便镇定下来:「你怎么来了?」

昊天岭不发一语地进了门,站定后将夏文嫣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一遍。

是呀,眼前的这副皮囊就如记忆中的那般,可惜里头装着的,真真不是小雨的灵魂。

他们所认识的小雨虽然在少女时期遭遇了不幸,后来又被培养成了个杀手,可她骨子里其实是一个纤细敏感、心地又非常善良的人。

相较于眼前这位,为了利益、为了得到自己而拼命想模仿她,假意善良纯真实则是毒蝎一枚的女人,这是因为小雨幼时遇上的是善良的夫妇所养,而这夏文嫣是被廉贞道姑所带大的缘故么?

可熟可忍,熟不可忍。

她一直算计着自己与巩毓灵,还在这中土大陆上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如今也到了该算算总帐的时候了。

夏文嫣被昊天岭看得心里发毛、头皮发麻,可她面上装得相当镇定。她勾起了唇角和声地问道:「天、天岭,我们好久没见了呢,你今儿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呀?」

昊天岭径自上了厅里的主位,正对着她的视线凉凉地道:「公主,有听过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夏文嫣摇了摇头道:「天岭,你是在影射什么呢?你何不直说?」

「好,那咱们就直来直往」昊天岭沉声道:「来人。」

很快地有两个人抬了一个笨重的大木箱子到昊天岭的面前放下,昊天承在此时进到屋子里架住了夏文渊。

「御王,你想做什么?本宫同皇姊可是天耀的客人。」

昊天岭未理夏文渊,他勾了勾唇看向门口,一小会儿后,一位全身黑衣的人走了进来,向昊天岭行了礼,又转身向夏文渊行了个礼。

「见过御王殿下、见过五皇子殿下。」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三十九 - 罄竹难书

夏文渊觉得来人行礼时所说的称呼有些奇怪。

按说皇姊与自己同在时,向自己见礼的人会在与自己见礼前优先向自家皇姊见礼,可这来人这会儿却是直接略过了皇姊,只向昊天岭及自己行礼。

他正欲开口斥责无礼之徒,眼睛却是尖尖地先看见了那人腰上挂着的一块小小木牌。

那木牌的一面写着夏立,另一面则随着那人行礼时的躬身而翻转了个面。夏文渊趁此机会定睛一瞧,在见到那上头是个圆形之中刻着一个「影」字时,心下一惊。

那方,昊天岭淡淡地对来人道:「免礼。

辛苦你远道而来,向我皇通报后又赶着过来这里,现在就宣布吧。」

「是。」

黑衣男子从袖袋中掏出一张折迭成小小四方的明黄布料,在掌心里恭敬、小心地将之展开。

还不待他将那块布整个展开,现场一众已能从布料背面的皇室图腾知晓那应当是一份夏皇发出来的诏书,一时间,几人心思各异。

佐文先前的一门心思都在劝夏文嫣赶快离开京都,在昊天岭进门后则在脑中转着该如何护着自家主子离开,完全未注意到夏文渊到底是被谁给挟持住。

在他看见那份诏书暗道不妙,开始转着眼珠子找空隙才发现挟持住夏文渊的人竟是二刻钟以前才见过的熟面孔。

果然!

这人是御王的人,那冰寒珠确实是送上来要给德安郡主使用的东西!

昊天承注意到佐文正看向自己,嘴角勾了勾,对着佐文就是俏皮一笑,一只手还向佐文摆了摆。佐文见他那那副无所无谓的形容如临大敌,想起了自己在那时受到的内伤,整个背脊发凉了起来。

黑衣男子此时已将左右手恭谨地握在那块明黄料子的两侧,他道了句:「夏立国长公主夏文嫣接旨。」

夏文渊奇怪地看着黑衣男子,不明白来天耀的是自己与皇姊二人,可那道圣旨却只是给皇姊一人。

他看了看昊天岭,心道:难不成是天耀已同意与夏立联姻,这旨意是赐婚后让皇姊直接在此处待嫁么?

夏文嫣听闻这圣旨是只给自己,心中有些坦特,在她跪下的同时,心也似是沉了下去……

黑衣男子见夏文嫣跪下,便以冷沉的声线将布料上的字句给读了出来。

「夏立奉天,承运先祖,永世绵延。

帝今有诏,曰,本帝自登基立国以来皆奉先祖教诲,可今长公主夏文嫣陷害太子至残又扰乱后宫安宁等诸多罪证确凿,从今日起剥除皇籍,除名宗册,即刻赶出夏立。

钦此。」

男子念完后将写着夏皇命令的那面给转过来,让一室里的每个人都能看个清楚。

夏文嫣的面色惨白、全身发寒,她看着诏书末尾上那鲜明的红,确认那是夏立国现任皇帝的大印,终于相信自己的父皇真的放弃了自己。

嗬……原来呀……原来……

这就是一直自责,想把自己宠上天,好补偿自己童年流落在外的父皇?

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着若自己持着麒仁兽玉佩就能把治理得好的夏立国捧在手心给自己登基的那个父皇?

这就是笑着对自己说即便是自己捅破了天也会护着自己的父皇?

那些承诺、那些宠爱还犹言在耳、还恍若在眼前,却偏生是这样的父皇下了如今这样的命令,如此这样简简单单就放弃了自己、将自己除了皇籍……

父皇阿……

他不仅止是在夏立公开了这个讯息,还把将自己逐出夏立皇室的讯息递给了全中土大陆上的各国……这是要完完全全地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不禁悲从中来。

夏文嫣抿了抿唇,睁着泛红的眼眶子,不得不在心中将对于亲情温暖的最后一丝渴望给斩断。

夏文渊的神情亦是激动,可他被昊天承按在了那处,只能心急道:「皇姊怎可能做这种事?她一定是被栽赃的!」

黑衣男子看向了夏文渊道:「传我皇口谕,五皇子即刻启程回我夏立都成。」

话落,他又向着夏文嫣道:「还请夏姑娘接旨。」

夏文嫣一个眼神瞥向了单膝跪在地上的佐文,说时迟、那时快,佐文倏地一个起身,冲向了昊天承,用力地将他往后一撞。

搭在夏文渊肩上的手一松,他自然地往平时疼爱自己的姊姊身边去,夏文嫣却是趁着此时,利用夏文渊对自己的信任,将手扣在了他的喉上并转了个身欲挟持住夏文渊。

昊天岭在一旁瞧的真切,他一个跨步将夏文渊拉向自己的同时,出了富含内力的一掌。

掌风实实地落在了夏文嫣的胸口,还透了一部份到她扣住夏文渊的手上,让她还未真挟持住夏文渊就往前跌了个踉跄,待她站稳回身,透进她身体里的内力让她气血腾——地急急上涌,她忍不住喷了一口血出来。

夏文嫣拧着眉心,看着身前几步远的男子,他墨眸里的寒星点点,一点儿也看不出先前对自己的宠溺与深情。

「天岭……」

昊天岭放开了夏文渊,将夏文渊往旁边一推,黑衣男子立刻上前护着自家五皇子。

昊天岭走到那大木箱前开了箱盖,木箱子里头有很多的竹卷,他随手从中拿出了一卷丢给了夏文渊:「是不是真的,可以请五皇子自己瞧个真切。」

黑衣男子为夏文渊接住了昊天岭抛过来的竹简递给他,夏文渊立时展开详读。

他面色愈读愈渐铁青,到后来嘴里喃喃不停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昊天岭又拿起了一卷竹简,冷冷地道:「夏文嫣,本王真是没想到妳的罪证已是到了罊竹难书的地步。

小雨……妳的孪生姊姊夏文瑀会成为杀手是与妳有关,会这么早就离世也是与妳有关。那是妳同胞双生的姊姊,妳那温婉善良的亲姊姊妳也下得了手去!妳夜里安寝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丝良心不安?」

「天岭,那、那……」夏文嫣急急地想解释道。

昊天岭打断了她:「如若妳要说那些陈年芝麻事都是假,那谋害德安郡主的事妳要如何说?都推给佐文么?

哼!方才在本王面前,妳曝露了本性想要挟持自己的亲弟弟,妳也要解释说妳没有?」

「不,不是的……我……」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 - 十五年前

「且不说小雨与德安这二位与本王切身相关人的那些破事,也还有妳与廉贞道姑这些年来在这中土大陆上所犯下的种种情事。

妳还要解释么?」

夏文嫣摇了摇头道:「天岭,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本宫是爱你的!」

「妳爱我?

为了我们的将来?」

昊天岭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是谁允许妳与本王有什么将来的?本王也从未想要与妳有个什么将来,妳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夏文嫣两行清泪已是忍不住地落了下来,一双美眸控诉似地看着昊天岭,她哽咽道:「天岭,本宫……你是真的忘了我了么?」

昊天岭不明白地看着她,她神情哀伤地续道:「姑姑自我小的时候就告诫我,嫁人当嫁人上人。

当我在……风怀坡为你所救时,我一眼就晓得,你就是我的那个良人……

可当年明明是你先遇到的我,我们也约好了长大之后我要嫁与你,你却是在我努力要匹配上你、发誓一定要当上夏立女王的时候,你竟将夏文瑀那个贱人接回府还娶了她做你的王妃!

试问,她被那么多人践踏过的下贱之躯如何能配得上你?

没错,是我让人给夏文瑀下药,是我让人给她的坐骑下药,好让她被马匹狂踏至死。

可那又如何?

那一切都是她活该!

谁让她去勾搭你、还坐上了御王妃的宝座呢!

在我看来,让她这么便宜地死去,这惩罚实在是太轻,若非当时的我不方便自己过来处理,否则,她定是被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处死!」

夏文嫣神情哀戚,咬唇道:「我一直在为着我们的将来而努力,你多年来不仅不闻不问,还竟然将我们的约定给忘了,甚至是连我也都给忘了,现在还想再娶那什么德安郡主为继妃!

你如此对我公平么?

可惜,她运气太好,我出手多次都没有把她给处理掉……」

她的面容说到此已带着一些愤恨,「你晓得么?

我为了你,即便是姑姑让我忍着恶心教我在血池里泡上三个昼夜我都努力地忍耐着。

多年来姑姑要我帮你做的事,我都一件不落地完成,这还不能说明我有多么地爱你麼?

而你如今却是这样看待我的?」

昊天岭沉沉地道:「妳说的什么,本王一个字都听不懂。」

站在他附近的昊天承倒是蹙起了眉头,心道:这夏文嫣何时会在风怀坡见过昊天岭的?

又,她怎会到风怀坡那处?

昊天岭的声线还在屋子里回荡:「本王往昔确实是不曾见过妳,当然也不可能与妳有过什么约定,而谁会是本王的王妃更是与妳何干。

再说,本王要的东西一向自己去取,无须假手他人,又怎么会让妳或廉贞为我做什么。况且,妳们所做的那些,桩桩件件都是伤天害理之事。

就算是退上一百步,爱就能让妳计谋不断、杀人成性?连妳自己的亲人都利用?」

昊天岭说到末尾,语气已是能听得出他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怒气。

夏文嫣被昊天岭的一席未曾见过、未曾约定的实实否定给震地向后退了二步,她喃喃着:「没有见过……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她抬眸看着昊天岭来回地摇头道:「我还记得那个天上挂着大圆月的夜里,一条似狼似狗的巨大黑影,张着血盆大口向我跳过来……在牠那尖利如冰柱的牙差点儿就要咬上我的脖子时,就是你救了我的……如何你会不记得我?」

昊天承拧眉想起了什么。

似狼似狗、巨大黑影、冰柱般尖利的牙……这几个条件加总起来,让他觉得十分像是在形容啸天狼王,再加之风怀坡这处所……他不禁回想起十五年前的陈年往事。

那年的虚无缥渺照往例回归,恰好师门里的多位奇才就相约那年回师门内相聚,老妖怪们见到这些徒子徒孙们一个高兴,就让师父们办了个切磋赛。

那大赛并非只有一般的擂台比试,还包含了「狩猎」、「药识」、「智识」等各种项目。

欲参加者可以自己独身一人参加,也可自由跨师门内的几脉,找人组队参与,因为要在各项目中拿到高分仅靠一脉的功力是难以达成的,所以通常各脉之间熟悉的人就会组成一队,以均衡队上的各项能力。

当是时比赛是办得热火朝天、各队无不摩拳擦掌,期能拔得头筹。虚无缥缈因为比赛,亦将岛上对中土大陆的设防暂时关闭,致使了有些常年在虚无缥缈上栖息的珍「兽」趁这难得机会出了虚无缥缈、偷溜到宇极碧影,有的甚至还跑到月水峰上蹓跶。

为了把那些珍兽都抓回虚无缥缈上,师门里派了武艺拔尖儿的高手出来,自己与彼时年仅十岁的五弟昊天岭亦在这些高手的行列之中。

他们兄弟俩最是熟悉对方,合力抓了几头珍兽回去后,听闻师父说到虚无缥缈上最棘手的啸天狼王依然失踪,他们便又马不停蹄地出来寻找。最后他们是在靠近蜃幻山脚的风怀坡上找到的啸天狼王。

那夜,昊天岭先是看见了啸天狼王,并且,他们兄弟俩运气十分地好,位置是在狼王的背后。

他们一左一右地向狼王偷袭,随即进入一番激烈的缠斗。

很快地,风怀坡上一片狼籍,树林因为兄弟俩散发出的掌风、真气等攻击以及狼王的反击而成片、成片地倒塌,那动静在月夜里惊得栖鸟都振翅而飞、小动物们皆落荒而走。

后来,师门其它师兄弟们亦因那动静也火速赶来,最后大伙儿才一起合力将狼王制服给送回虚无缥缈……

可他整件事回想完,印象里并未看见过什么小女孩在附近呀!

那方,在夏文嫣面前的昊天岭亦是蹙起了眉头,他扭头向昊天承看了一眼,显然也是想到了当年的事。

昊天承见昊天岭眼神中的疑问,想昊天岭必定是同自己一般,在记忆之中未有夏文嫣的一星半点,就向他耸了耸肩表示不知。

昊天岭得了自家三哥的回复,回头看向了夏文嫣道:「本王还是那句,不曾见过妳,亦未承诺过妳什么。」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一 - 毁其容貌

夏文嫣无法相信,她分明看昊天岭那眉眼间的形色已是想起了当年的事,可他却还是一口咬定,从未见过自己。

她的眉头微拧,望着昊天岭喃喃自语道:「十五年了……天岭,我等你十五年了,你怎能如此对我……」

「罢了……这可是你逼我的。」她咬了咬牙,决定不再继续在这情势下纠结,直接催动蛊毒让他听令于自己。

夏文嫣念着让蛊虫听令的话语,不一会儿,她就见昊天岭朝自己走了一步。她心中大喜,蛊虫已开始发挥了作用,昊天岭将是自己的了。

昊天岭忽地向她邪魅一笑,夏文嫣见状在心里咯噔了一声。

果然,下一瞬就听昊天岭开口,冷冷地道:「妳以为妳的蛊有用?」

夏文嫣闻言,心如坠冰窟。她脸色铁青,却不放弃念着对蛊虫催动的念词。

那些是她用了上万金才好不容易得来的蛊,她还在入了手的蛊中精选了其中能相辅相生的五种蛊,用在昊天岭的身上。

虽说她并非是一次就将这五种蛊下在昊天岭的体内,可依给她蛊的人所言,只要种进体内的是那些能相辅相生的蛊,在她催动蛊虫之际,那些蛊所能生的效用便会一齐出现。

她曾拿人来试过那些蛊,成效是相当满意的,无道理一样的东西用在昊天岭身上就会失效,他所言或许只是在虚张声势,以说的话让自己心理焦虑多疑罢了,蛊虫再一会儿一定会发动的。

可惜,夏文嫣催了好半晌,昊天岭的身上并未齐齐展露那些蛊虫的效用,甚至是连其中任何一种蛊毒都没有发作。

她气急败坏,冷静的形容龟裂,再也不是过往的那个高贵优雅的公主。

就在这夏文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口儿,屋外有一阵脚步声响起。那并非是夏文嫣熟悉的脚步声,她戒备地扭头看向房门口,门口处走进来了一个带着阴柔气息的翩翩美少年。

那少年面上挂着淡笑,不急不徐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了昊天岭的身侧才站定,就带着那双好奇的眼眸瞧着夏文嫣。

夏文嫣被他瞧得直发毛,不住地后退了二、三步,想与那少年拉开距离。先前被昊天承打到墙脚已晕过去一阵的佐文,在此时似是感觉到了自家主子那说不出的恐惧,他腾地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屋内的情势。

少年静静地瞧了夏文嫣一小会儿,开口不冷不热地道:「想来妳就是文嫣公主。」

他略略颔首,「还好本药师来得还算是时候,本药师是无论如何都要赶来见妳一面才行呢!」

夏文嫣警惕地看着他道:「为什么?」

「自然是要谢谢妳带来的好东西呀,那五只蛊虫想必是妳花了重金才得到的吧?牠们可是难得在这世上露面的呢!」

「你说什么?你如何会知道本宫的那五只蛊虫?」

「哎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连本药师是谁都不认识,还想学人玩蛊……」元谷药师以食指蹭了蹭鼻下,富饶兴味地道:「不过本药师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妳这蛊虫会是何人给妳的……」

「哼,你以为本宫会告诉你么,别做梦了。」

「嗬……其实妳不说,本药师大概也晓得是谁在养这些蛊……

本药师劝妳一句,妳别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呢……」

「本宫被骗了?

这怎么可能!你、你究竟是谁?」夏文嫣的面上明显是不相信元谷药师的话。

「本药师姓王,名元谷,大家都称我为元谷药师……

其实呀,本药师就是专门玩蛊的啦!呵!」他说话依旧是不冷不热,可话说到最后时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夏文嫣一听到王元谷三字,脸便整个垮了下来。

在这个蛊师多半凋零又后继无人、已呈断代的十来年间里,有一位在蛊师界里被称为是祖师爷级别的头号人物。

这位头号人物是只要与蛊有接触的人,就没有人不知晓王元谷三字代表着什么。

可惜这位不晓得今夕是何庚的王元谷行踪十分飘忽不定,这么多年来有多少蛊师想要找到他、拜他为师都找不着人,甚至王元谷如今到底是生、是死也无人知晓。

可即便是如此,王元谷三字在蛊师界里所代表的份量与地位,至今还是无人能超越的。

她一直以为这斗了这么多年蛊的王元谷应该是个老人家,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年轻的人。

之所以蛊毒都催不动,是因为王元谷替昊天岭解的?

可那些蛊虫被下了之后,按说是除了施术者之外都不可能解的,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人真的是那位蛊师界里鼎鼎有名的王元谷么?

夏文嫣正疑惑时,元谷药师又发话了。

他道:「妳觉得很奇怪是吗?奇怪本药师是如何替御王殿下解的蛊?」

夏文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元谷药师轻笑了二声道:「本药师为何要告诉妳,就让妳带着这疑惑到地下去吧。

竟然敢对殿下下蛊呀……妳真是不知死活呢。」

「你……。」夏文嫣眼里有些恐惧,她边说边后退,元谷药师道:「殿下,人我已经看完,也道谢完了,你不拿人吗?」

「元谷药师,本王眼下有个困扰,还请药师指点一下。」

「殿下请说。」

「本王对那张脸着实下不了手去,你有什么好方法吗?」昊天岭似笑非笑地看着元谷药师,可那声音里透出的却是如冰寒般的冷意。

元谷药师闻言笑了。

他笑得十分地妖冶,那清越如淙淙流水的声音不冷不热地道:「呵呵,殿下还真是问对人了。

既然殿下不喜见到那张脸,那就别让她有拥有那张脸不就得了。」

话落,他朝着夏文嫣的方向走去,夏文嫣看他向着自己走来,有如惊弓之鸟,她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脸四下张望,待瞥见到门口无人,快快地往门口退。

昊天承见她要溜,一个跨步就挡在了门口。

佐文见自家主子受困,将屋里内所有人的站位先确认了一遍,又瞧了眼窗户,就从地上爬起来一跃,隔开了元谷药师、把夏文嫣护在了身后。

夏文嫣见到佐文护住了自己,暗暗地松了口气。

佐文朝夏文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待自己发难,就从窗户那处逃走,夏文嫣不置可否。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二 - 执念

夏文嫣闭了闭眼睛,隔着佐文向昊天岭道:「天岭,你真的不与本宫走?」

她语气软糯,隐隐带着一丝祈求意味,可昊天岭并不动容,他字字铿锵地道:「不、可、能!」

「你就那么爱夏文瑀?」夏文嫣抿了抿唇,眸中带着不舍的情愫,声线哀怨婉转地道:「本宫同夏文瑀长得一般无二,能力与权力可是比夏文瑀强上不知多少,否则本宫这么多年来也不可能为你做了这么多……」

昊天岭冷冷地看着夏文嫣道:「收起妳那不成熟的魅惑术吧,妳那点儿小把戏或许能迷惑妳们夏立影卫及五皇子,却是无法迷惑元谷药师与本王。」

他冷笑着续道:「妳同小雨生得确实是很像,可小雨经过了磨难却未灭了本心与良知,可妳呢?

本王曾经是就妳这身皮囊再加之可怜妳打自苗子就被养歪而想放妳一马,可惜妳在本王多次提点之下,仍是不认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天理难容。

妳对廉贞在这中土大陆上所施的暴行不仅不以徒儿的身份劝诫,反倒是想方设法地助纣为虐。

并且,与本王有切身相关的前后王妃都履履为妳所加害,妳说,于公于私,本王该如何与妳算这些帐呢?」

「呵呵,所以你就设了局让本宫跳?」

「本王从未对妳设下什么局,一切都是妳自己去惹来的,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本王只是遵循着天道,尽力安排,好将一切导回正途上罢了。」

「哈哈哈,你不需要说那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天下从来没有公平与正义,一切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本宫不明白这有什么错的!」

夏文嫣说到此,看起来已是有些癫狂,她又哭又笑地道:「姑姑辛苦将本宫拉扯大,又送本宫回到皇宫,母妃初初见到本宫时,对于能将本宫寻回一事十分欣慰,可之后,她便不太搭理本宫,总是惦念着未被找回的夏文瑀。

本宫再如何努力想承欢她的膝下,做她喜欢做的事、念她喜欢念的书,她却每日吃斋念佛,为的就是希望隔日能见到夏文瑀的消息……

为什么她就不能多看看已回来的本宫呢?

父皇每次见本宫的时候,嘴上说着温柔的话语,本宫却总能发现他是透过本宫在看着不晓得在哪里的夏文瑀。

我俩自出生便是双生子,我们长得极像,听说像到只有母妃才能辨别出我们谁是谁,那到底本宫是哪里比不上夏文瑀?为何所有的人都要念着夏文瑀呢?

既然这些所谓的亲人都是如此,那本宫自己创造一群以本宫为中心的亲人有什么不对?

本宫只要用了蛊,这些人就会切切实实地听本宫说话,再也不会在看着本宫时透过本宫去想念另一个人,这样有多好!

这样才是一家人呀!」

元谷药师在一旁摇了摇头:「妳真是疯了。」

「嗬……本宫怎么疯了?

本宫用自己的办法去得到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当本宫在外头受苦的时候,他们为本宫做了什么?

待本宫回了宫,为什么他们不能都只看着本宫?

姑姑虽然自本宫幼时就对本宫十分严厉,可她说,想要什么,就要用尽手段去得到才不会后悔的这话,本宫觉得很对。

当本宫用了蛊毒控制他们,他们就全都围着本宫转,那样的日子很舒心,他们本来就该是围着本宫转才是。」

「皇姊,妳就是因为这样给我们下蛊、下毒?」夏文渊无法置信地道:「母妃的病一直不会好也是因为妳给她下毒?」

「哼,母妃那样偏坦夏文瑀,若不是本宫念及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她早就已经死了,不会还瘦骨嶙峋地躺在那儿。」

「皇姊……没想到妳竟然……」

「闭嘴!从小就被宠爱的你知道些什么!你又如何能懂本宫!」夏文嫣笑得凄楚。

「皇姊……本宫……」

夏文嫣陡地对着夏文渊嫣然一笑道:「文渊……本宫知道你是本宫的好弟弟……呵……」

被黑衣男子护在身后的夏文渊猝然一个转身,举起了手就往昊天岭的脖子扑了过去,黑衣男子与昊天承见状要去阻止已是来不及。

昊天岭反应倒是快,他的手往前一伸,在夏文渊的双手外侧绕了绕,他的广袖就把夏文渊的手缠住,他再用力一拉,夏文渊就被他给控制住。

元谷药师只一眼,就晓得夏文渊是被蛊给控制了,他往夏文渊附近一靠,夏文渊的眼神立即恢复成清明的样子。

佐文在夏文渊攻击昊天岭时便知晓这是夏文嫣所制造出来的一个逃命机会,他右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胸前一抓。

那前襟的衣料不堪他手力道的拉扯,随即破了一大块,在那处露出了块外缘刻了复杂图腾、形状如面手镜的铜牌。

佐文用力将铜牌从脖颈上扯了下来,嘴上喃喃念着什么。

那面铜牌随着他的喃喃出现了火花,那火花先是在铜牌中心呈圆形环绕,接着那圆形逐渐扩大。

当圆大到铜牌那么大的时候,佐文旋身将铜牌往夏文嫣身前的地上扔。

当——地一声,铜牌落地消失,那火花却未消失,原本铜牌大的圆,成了一人那么高,圆的后方并非是这屋子里的哪一角,明显能见是另一个地点。

佐文急道:「主子,快走!」

「你呢?」夏文嫣看了眼窗户,咬了咬唇。

「佐文只能侍奉您到这儿了。」

话落,佐文不管夏文嫣的意愿,直接朝她用力一推,她被推往火花围绕而生成的圆里去。

夏文嫣尖叫了一声:「佐文!」

她一脚踏进那「圆」,就感觉到圆里有一股力量把她往里头拖,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尖声叫喊道:「天岭,不论你承不承认你设了局,只要你那宝贝的王妃认定你拿她设局,不晓得她会有什么想法呢?还会不会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哈哈哈!本宫祝愿你们永远都有误会、永生永世都无法和乐地在一起!本宫得不到你,就让这中土大陆为你我一起陪葬吧!」

当夏文嫣的身影有一半消失在这房里的时候,昊天承眼疾手快地往她的方向冲去,佐文知道背后有人来,倏地回身阻止,两人立刻战成了一团,昊天岭也当机立断地将缠着夏文渊双手的袖子割断,往圆的方向去。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三 - 佐文之死

昊天岭向佐文这处接近的时候,佐文正忙着对付昊天承。

他先前被昊天承打伤的内伤还来不及治疗,这会儿昊天承咄咄逼人的攻势让他体力急速消耗、内力亦是急剧地耗损,他无可避免地被昊天承给连连击中。

可对着佐文的昊天承却是觉得佐文在此次的对战中并不专心,也未全力以赴。

虽说佐文的功力与自己差得多了去了,但他最大的长处便是一身的轻功。

按说他即便是被自己给打中、即便是因体力耗失过大,他应当也能藉势,让自己不直接承受那么重的伤害又或是能想办法逃走。

可他此时的行径十分地反常,他不逃不走,完全正面对着自己,默默承受着那些无可逆转的伤害。

昊天承瞇起了眼睛,暗道:这到底是……

佐文感受到了昊天岭的气以极快的速度过来,他瞥了眼夏文嫣的方向。

夏文嫣的身影只余一小块布料就完全进了那火花生成的圆里,他勾了勾唇。

可在这佐文正要放下心、自己将夏文嫣平安送走的任务完成时,他发现余光里的昊天岭并非是往自己而来,昊天岭飞身过去的方向,看似是意图要抓住夏文嫣露在圆外的布料。

他顾不上自己的空门是否对着昊天承大敞,尽力地往昊天岭那处奔,以身阻挡了昊天岭去触碰到那片衣角。

昊天岭虽一早就知晓佐文往自己这处冲来,可因二人的速度之故,当佐文及时挡在了「圆」的前面时,他实在是来不及收力,二人就这样当场撞在了一起。

「佐文,你找死!」

他们俩相撞时,佐文伸出了手以挡住昊天岭的手,可因力道方向,他的手并未实实地挡开昊天岭,二人之间听闻到了噗哧——的一声。

佐文低头,见到昊天岭的几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插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昊天岭虽不是第一次与人对战,可自己的手指直接插进了敌人胸口的这种经历,这倒是第一回。

那种指尖戳入肌肉之中、硬是在骨头上破开了洞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那感受让他十分不适,直觉便是要将手指给收回。

手指生生地从佐文的胸口上被抽出,血腥味瞬间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头。

佐文疼得忍不住闭上了一只眼睛,手掌整个按在那处的胸口上。他的呼吸有点儿困难,他想,大概是自己的肺被昊天岭给戳穿了……

他顾不得口里全是从咽喉深处上涌出来的的血与身上的痛,他得趁着昊天岭与自己十分接近的这个当口儿做一件事。

佐文咳了咳,顺带将嘴中的血给尽数吐了出去并往后跳了一大步,嘴巴快速地嚅动着,看似在喃喃念着什么。

他的一只手掌心贴着先前挂着铜牌的地方,另一手的手指则不停地变换掐着手指的方式。

昊天承在佐文与昊天岭二人相撞时就来到他们俩的附近,他亲眼目睹到夏文嫣衣裳上那最后一小角布料在完全进了圆后,那些火花围绕生成的圆便急剧地缩小,那圆缩小到了最后成了一个小点,接着,小点就消失了。

他拧眉惊了一惊,只是还未想透那火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他目光已转到了佐文及昊天岭的身上。

「岭儿、阻止他!他在结印!」昊天承急道。

昊天承的声音响起时,昊天岭已注意到了佐文在做的事情。他向前一扑,佐文结印的手因不能停下,他按在身上的手不得不往前一挡。

他的手一离了缺盆那处,昊天岭与昊天承就看见他二个缺盆中间有一个群青色、约莫手掌大的阵纹。

佐文用单手对了他们兄弟两招,边对招有点边逃的意味,昊天岭与昊天承追着他打,却发现佐文只是一个转身,那阵纹已从佐文的身上浮了出来,中心还燃着一团火。

巫阵?

佐文身上的那个阵纹是巫阵!

兄弟俩对看了一眼,直接往佐文还在念唱的嘴攻击,佐文这下子却不躲不逃,以自己的身体迎上了昊天承与昊天岭,双手扣住了他们兄弟俩攻击的手。

昊天承与昊天岭发觉不对,手要抽出却被佐文死命地拽住。

他们再次对看了一眼,扭头就以手刃要切断佐文拽住他们手的手。

「嗬嗬……」佐文冷笑,跟着,他身上浮出的阵纹忽地缩小,待阵纹再度扩大时,阵纹的中心冒出了一团群青色的火焰。

那团火焰一个跳跃,猛地将佐文整个人给包裹了起来,看似佐文整个人都被火烧了起来。

再来,那火焰就犹如要烧遍天地万物般,往四面八方冲,昊天岭与昊天承首当其冲。

佐文站在燃烧的中心,任由巫阵恣意地抽取自己的生命,直到最后的一分一毫。他看见火舌舔上了昊天岭与昊天承的身上、舔上了房顶的屋梁……满足地闭眼笑了。

当他闭上眼眸,一个身形就出现在了眼前,他喃喃道:「廉贞大人……夏文嫣已平安地送走了,佐文不能再为您做任何事,祝愿您想要的天下,能早日顺着您的意到来……」

可惜,佐文以自身生命奉献所召出的幽火在他闭上了眼后,并未如他所想地烧遍了整个驿馆。

昊天岭与昊天承在火舌上身的同时就以真气将自己与那火焰给隔离开来,接着做了几个真气障壁裹住了元谷药师、黑衣男子及夏文渊等人,并合力做了个同这屋子一般大的真气障壁从外包覆住这间屋子。

因此,幽火虽猛烈、不到一刻钟便将整间屋子里里外外都烧成了灰烬,可几人却是平安无事。

昊天岭待他们几人都撤到了院子里才撤了防御障壁,夏文渊第一次经历了方才的事还有些惊吓。

他向昊天岭道了谢后忍不住问道:「御王,皇……夏文嫣真如那木箱子里的那些竹简上所说的,犯了这么多事么?」

「嗯,铁证如山,她的那些个帮凶现在都已被关起来了,五皇子可以即刻回国亲自审讯。

还有,贵国的明妃娘娘因为那些帮凶都被抓了,现在身子也已经好多了。」

「真的么!」夏文渊一想到夏文嫣竟是如此恶毒,不由得又蹙起了眉头道:「本宫真是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本王想你或许还知道夏文嫣的其它计划,希望你在走之前能将你所知的都说出来,如此也能减轻一些你先前为虎做伥的罪孽。」

夏文渊摸不准昊天岭的意思,壮着胆子道:「御王愿意放本宫一马?」

「当然,很多事并非是你自愿的,冤有头、债有主,本王心中的账本还是清楚的很,不会冤枉不相关的人。」

「那本宫就多谢御王了。」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四 - 归还玉佩

「五皇子,在你说出那些情报之前,本药师先帮你取出你体内那些乱七八糟的蛊虫吧。」元谷药师说着,看了昊天岭一眼。

昊天岭想了想道:「嗯,也好。」

夏文渊不明白先取蛊与否的差别,只是见昊天岭都如此说了,便顺着他的话道:「好,那麻烦元谷药师了。」

「不会、不会。」元谷药师乐呵呵地说着,「我们到那边的厢房去取蛊吧。」

「药师,影卫方才保护五皇子时似是有受伤了,也请你帮他瞧瞧伤势。」

「好!」

元谷药师一行三人就往附近的厢房走去。

就在他们差不多到了厢房门口时,元谷药师很突然地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昊天岭道:「殿下,你也出来了好一阵子,现在差不多可以回去瞧瞧郡主目前的状况,若郡主的身子允许,师兄就会让郡主用珠子了。」

「药师你不需要在场么?」

「我只要想到时去确认一下便行。」

「好,本王知道了。」

元谷药师见昊天岭应声,就点了点头,往前一步去开了厢房的门,带着身后的二人进去。

昊天承上前同昊天岭道:「那块铜牌的手法你见过吗?」

昊天岭摇了摇头道:「是不曾亲眼见过,我应该是曾在承影药师书房里的书上读过。」

「哦?承影药师的书房里?

那是什么样的书?」

「我记得应该是巫阵方面的书。」

昊天承以食指并大姆指搓了搓自己的鼻头,「巫阵呀……所以佐文是将她送走么……那她会是被送到哪儿去呢……?」

「不晓得……」昊天岭拿出棉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上的血,「先派人去那处找吧,若找不到人,再派人去别处找。」

「你是说去夏立都城么?」

「嗯……如若偷袭晴儿的人是夏文嫣所指派的,那她现在应该已是拿到了两块玉佩。她现在走投无路又气愤自己被除了皇籍,第一选择应该是先回夏立去夺取皇位。」

「你那处已经安排好了吧。」

「嗯,祭坛已经被封,她拿着两块玉佩也无济于事。」

「那祭坛无法再开?」

「对,那处有能人守着,若她硬要开祭坛的话,玉佩会碎裂的。」

「嗬嗬,那可就是好戏一场了。」

「嗯……不过眼下我们更要担心的,应该是那佐文身无巫力却能施展巫阵的事……而且他第二次施的可是呼唤冥火现身的巫阵……」

「那看起来应该是以自身生命为祭品的巫阵,不过……看他的形容,他应该只是知道开启那阵的方法……至于巫力的部份嘛……很可能是当初在他身上画下巫阵的人,在画阵纹的时候就将巫力给埋进阵纹里了吧。」

「嗯……这佐文恐怕不是夏文嫣的人……约莫是廉贞派给她的左右手吧……」

「到底这廉贞对夏文嫣是如何……我看并非像夏文嫣以为的那样……」

「哼,这得等承影药师回来再问她了,她应该会比较清楚。

我先回去了,等会儿再麻烦你问问夏文渊吧。」

「你现在的状况,一人护着弟妹行么?」

「行。」

「好,那咱们就分头进行吧。」

.

「这、这里是……?」

夏文嫣穿过了圆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屋子里,这是她第一次穿过了「圆」就来到了彼方。

她想了想,那圆该不会是一种可以将人从一处直接送到另一处的巫阵吧……

原来他说的「窗」指的不是彼时屋里的那扇窗,可这佐文是何时会的巫阵呢……

他送自己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姑姑的嘱托,以自己的安全为优先么……?

夏文嫣思忖了一小会儿便摇了摇头,对于佐文的一些事情她还是知晓的。

佐文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他送自己到这处一定是这处有什么或有什么目的。

她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子里有些阴暗及潮湿的味道,她以门缝透进来的光看见屋子里头堆放了耒耜、镢、犁等农具。她想,这处大概是一间置放农具的库房。

可这里看似一切都很平常,不像有什么特别……她从门缝往外瞧,外头看似没有人,她便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了房门,她发现这里是一处农庄,气候也是在冬季,可此处未有京都那么冷。

夏文嫣在农庄里到处走动,从农庄各处透露出的寂寥气息看来,这是个没有人居住的农庄,她还在想这处到底是在中土大陆上的哪里,后方突如奇来地来了个动静。

她倏地转身,手上的一柄小刀已准确地搁在来人的颈项上。

「佐文!原来是你。」

「属下是佐理,并非是佐文大人。」

「佐理?」

「是,佐文大人已死,他吩咐佐理在这处等您。」

「佐文死了……?」

夏文嫣对面前这人所说的消息觉得匪疑所思,她不过穿过了一个圆,就到了一处离天耀京都有段距离的南方农庄,按说佐文若是死了,消息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散到各地,可这人说佐文已死时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他让你待在这儿等本宫做什么?」

「是的,佐文大人已死……属下是凭身上的子蛊得知的。

佐文大人让属下守在这处,是因为要将东西交给您。」

佐理说着,将衣襟左右拉开,露出了精壮的腹部,那处有一道已愈合的长长伤痕。

夏文嫣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静静地站在那处看着他要做什么。

佐理取出匕首,刺入腹部的伤痕,他以匕首沿着那伤痕在上头开了个口子,将手伸进血淋淋的伤口中掏取东西。

不一会儿,他拿出了薄扁的两样东西,以棉帕包覆后恭敬地呈给夏文嫣。

「主、主子,这是您的二块玉佩……现在完璧归……归赵……您、您等会出了农庄……就会有人来接应您……届时再看您是要回夏立或……或是如何……」

夏文嫣拧眉道:「你呢?你不同本宫走?」

「多谢主子关怀,佐、佐文大人的母蛊一死,属下也无来日……幸好、幸好玉佩得以及时归还给您……」

啪——地一声,佐理尚未说完,已然毫无生息地趴在了地面上,夏文嫣揭开手头上的棉帕,那两块沾染着血迹的玉佩,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棉帕的上头。

「麒仁兽与麟仁兽一起么……本宫倒是错怪你了,佐文。」她喃喃道。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五 - 进蛇窝

「嘿!没想到安德莉雅除了医术之外,也很有眼光嘛!」

「罗顿夫这么称赞我,我可不敢居功。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只能说你们抓回来的这人天生丽质。他不止不会被这身衣裳给比下去,还能衬得人更娇艳。

只是……他……这样扮作女子的样子……蛇王能接受吗?

会不会觉得我们欺骗他而给我们惩罚呢?」

「嗯……」罗顿夫看着安然躺在架子上的夜承影,「这倒是还好,我会先告知蛇王他其实是个男儿身的事实。

嗯……我想……依他这样的形容,也是倾国倾城的妖孽了,很难有什么人能拒绝了吧。」

安德莉雅拍了拍胸口,看似松了口气道:「呼!那就好。」

「昨晚大个儿有同妳说要给他用点儿那个吗?」

「有的,因为今儿你们要进蛇窝去,我替他下到了大概能撑到傍晚的量,不过你们挪动他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儿,以免他受的刺激太大,让幻象变成了恶梦,反而他会挣扎起来。」

「这样呀。」罗顿夫想了想道:「这量确实是比平常用的量多了些,而且妳又是依我所吩咐的用了比较精纯的那种……会不会他到了那效果退了的时候,还是痴痴傻傻的吧?」

「这我准备好了,罗顿夫不用担心的。」

安德莉雅笑了笑,从后腰上拿出了一只深茶色的琉璃瓶,「你们快到蛇窝的时候,把这个瓶子放在他的鼻下让他嗅一下,这味儿就会慢慢地渗进他的身体里,将吉喇毒蜥的毒液给逐渐中和,他最慢最慢在一天半之后就会完全恢复正常,当然,到那时可就记得要派人看住他,免得他出什么乱子。」

罗顿夫接过了瓶子,将那小瓶高举过头,对着光摇了摇。

那只小瓶虽是深茶色的,但实际上还是能透光的。

罗顿夫这会儿对着光,自然是能瞧见里头有着透明的液体跟着他的动作在里头晃动着。

接着,他将小瓶从上方移了下来,握着小瓶的手停在了鼻子的前方,另一手伸到了小瓶的上方扭动着瓶塞,欲将小瓶上的塞子给拿下来。

安德莉雅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来不及往前伸、去阻止罗顿夫拔开瓶塞的动作了,她此时唯有一个选择,就是夺门而出。

罗顿夫的余光当然是有看见她的动作,可还不待他细想,他已然知晓了安德莉雅匆忙跑出去的原因。

他连忙将瓶塞又塞回了琉璃瓶的瓶口上,人抓着小瓶亦往门外跑。

「这、这怎么这么臭呀!」

安德莉雅嗔了他一眼,「还说呢,没想到罗顿夫你也是个粗心大意的。」

罗顿夫被安德莉雅一说,面上有几分羞赧之色,正想用个什么说词搪塞一番,眼珠子一转,就见到安德莉雅在两个鼻孔上塞了布巾。

「妳这是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当然是进去帮你收拾收拾了,不然你们还没将人给送进去,他就整个醒过来了。」

「也是,劳烦妳了,回头让人给妳烤全羊补补。」

安德莉雅没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进了屋子。

她一进屋,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川」字,正安安稳稳地挤在夜承影的眉心上。

夜承影知道进来的是安德莉雅,她睁开眼、眼神无奈地瞧着进门的人,彷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屋里的味儿有多可怕。

安德莉雅没办法地耸了耸肩,夜承影摆手,示意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安德莉雅点了点头,赶紧地将这屋子里的每扇窗都开到最大,又站在屋子里拿着大扇子往外煽风。

一会儿后罗顿夫才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子里,「现在总算是没味儿了。」

「嗳……所以说,要让他嗅这味儿时,你可别再像方才一样了,只要瓶塞拔起来,让那味儿露出来一点点、有让他吸到便行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使用的。

不过这个真的是太臭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臭的味道……」

「还不是你出的那什么难题……

昨个儿大个儿同我说,你交待要给他用点最好的那个时,我想一定是他特别难缠,所以你才会这么吩咐。

可我又想,你要拿他当参与选妃的人选,今早就一定要带着他进去……万一他进了蛇窝还这样『安静』,我们这组可怎么赢呀!

所以我就赶快想了配方,找了材料熬了一整晚才熬出了那么一小瓶可以让吉喇幻象加快消失的菁华,以免到了选妃的时刻他还没清醒过来。」

「行!果然还是安德莉雅有办法。」

「我又不跟你们一块儿进去,当然是要帮你们设想好。」

「可这玩意儿一定要这么臭么……会不会连带他那身衣裳都被熏得臭了,这样选妃时怎办?」

「额,你若是怕这点,不然你到了蛇窝后,让侍女帮他把这身拿来选妃的衣裳换下来洗并且拿去熏香,待那日选妃时再穿?」

「唔……」

罗顿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思忖着,好一会儿后道:「蛇窝里的女人不少,侍女也不少。可终究不是我们这组的人,我想,安德莉雅妳也一起去吧?」

「我?我也去?」

「是呀,我把他送进去待选的营帐后是无法一直待在那处的,万一他被我们那几个死对头偷偷安排在里面的人给做了手脚,我们就亏大了。

比起那些不知深浅的人来说,妳是我们这组的人,妳做为他的侍女一起待在待选营帐里是没问题的……更何况,安德莉雅妳有一身好医术,应该也能护住他几分吧。」

「唔……这样呀……」安德莉雅考虑了一小会儿后道:「好吧,既然你做为头儿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不去了。」

「嗯,那好,妳拾掇拾掇,等一下就出发吧。」

「好。」

.

约莫是选妃的时刻终于要到了,蛇窝里一派欢欣鼓舞,可一片欢快气氛之下,却因为选妃的结果同时会影响到蛇王决定副手以下的人选,因此,底下的暗潮之汹涌,彼此间的竞争是也逐渐浮上了台面。

夜承影即便是一直躺在马车厢中并未看见马车外的情景,可她也能感受到空气里的那些剑拔弩张、那些你来我往的紧张。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六 - 新来的竞争者

车轮轱辘轱辘地转个不停,情势一触即发的感觉随着马车愈渐进到待选妃的营帐附近就愈渐被香甜的脂粉味道给掩盖住。

马车在这段充满着各种胭脂水粉味儿的路上行了一小会儿后,蓦地停了下来。

安德莉雅从车窗向外问道:「到了么?」

「到了。

安德莉雅妳先下车,来,你们两个过来。」

「好的。」

安德莉雅与夜承影对看了一眼,后者将双眸给闭上,继续装着沉浸在幻象里的形容,安德莉雅确认夜承影的样子没问题,才开了马车门。

她甫下了车,有两名个壮汉也差不多走到了马车门前。

其中一名壮汉将手搭上马车门的门把,正欲上车,罗顿夫拿了一块布走过来道:「小阿里欧,你们先把这个盖在他身上再将他抬进去,以免他的样子被人给看了去了。」

「是。」

二名壮汉挤进了马车,到了夜承影的跟前。小阿里欧将手里的布展开,那是一块不太透的厚轻纱,他与另一人一起,一人拿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把纱巾盖在了夜承影的身上。

在小阿里欧确认夜承影不会被纱巾给被闷到时,另一名壮汉正把另一边的纱巾塞进了她脚的下方,以免风一吹,纱巾就飘了走。

他们俩战战竞竞、仔细谨慎地把夜承影从马车上给搬了下来,随即,几名一同前来的大汉站在了夜承影躺着的架子两侧,以他们壮硕的身形挡住旁边窥伺而来的目光。

罗顿夫的手一指,一群大汉就这样齐齐围着夜承影进了营帐,待他们一行进了营帐,安德莉雅赶紧将帐幔给放了下来,阻绝徘徊在营帐外的身影。

小阿里欧及另一名壮汉按罗顿夫的指示将夜承影放在已铺好的软榻上,就退出了营帐在外头守着。

「安德莉雅,这个是重金加威胁才好不容易弄来的香水,还有这是我托人去买回来的胭脂水粉,妳到时候看情况使用……」罗顿夫瞧了眼夜承影皱了皱眉,「以他这天生丽质,我看这脂粉是白买了。」

「呵呵,没关系,我会看着办的。」

「好。

对了,卡洛婆婆说想看看选妃的结果便也亲身来了。

只是她的脚程比较慢……我想她应该是到了之后才会进这区帐区找妳们吧,如果都没过来,我想最迟也一定会在选妃前过来看看妳帮他打扮得如何。

安德莉雅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她找妳们时,他……应该已经从幻境里出来了,他毕竟是因为卡洛婆婆才落入我们手里的,所以到时候妳要注意一下,可别让他们俩互相伤害了。」

「好,我知道。」

「小阿里欧他们几个就留在这边看守,妳需要做什么就尽量打发他们去做,有事也派他们去找我,我会尽快赶过来处理的。」

「好的。」

罗顿夫又再巡了帐内一回,向安德莉雅点了点头,便往帐外走。

他才踏出帐外,便听见帐区入口的地方传来了热闹的声音,想来,又是有人送了选妃进来。

罗顿夫虽说将夜承影送进营帐时十分小心避免别人看见夜承影的样子,可这会儿已安然将她送进营帐,又有人在营帐的门口看着,可以的话,他当然得去瞧瞧别人都送些什么样的人进来,好心里有个底。

他往前才走了几步,瞥了眼这附近还空着的营帐。

这些让小组送人进来居住的营帐位置其实是按着小组头儿在蛇王心中地位所排,并非是送人来的小组头儿可以随意选择的,所以一看便能知晓哪个小组头儿在蛇王心中的地位高低,当然也能知晓哪一帐里的人是谁送来的。

他自己所配到的营帐是属这待选妃营帐区最里头的小区,因此,先前进来的时候,他一路上就已在注意有谁还没有送人来。

印象里,这全部三小区的营帐,前二区未使用的营帐只有寥寥可数的四、五帐……若是要再加上这处的两个空营帐,也不过只有六、七个小组还没送人进来……现在来的,会是谁呢?

当罗顿夫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营帐区入口的不远处已经开始听到了惊呼声,他距离那处有些远,只晓得有骚动,却不知是为何。

他赶紧往前去瞧瞧,前方到底发生了何事。

.

这回被送来的女子不同于夜承影是乘马车进来的,她被安排坐卧在一个覆着半透粉色纱帐的白色软垫轿子上,由四个壮汉给抬着。

由于轿子的动静较小,按理说只是会引起走在营帐间通道上的人的注意,可对营帐里外的人来说,不见得会特别去看上一眼。

可送她进来的人甫进到第一个小区,就有大肆宣扬的意味。

轿子的前方有两个大汉在前头洒香水、有两名大汉则撒着花瓣,最前面的那人则开口说着:「快来看呀!蛇王最美的选妃到了,她明眸皜齿,有如是北方的仙子,只要展颜一笑便是颠倒众生!」

开初,那附近驻守在营帐外的人被「最美选妃」、「北方仙子」等夸张的言词给吸引,好奇地围过去瞧瞧这被送来的人生得到底是何模样。

待前方较为靠近轿子的人透过纱帐看见到女子绝美的容颜,忍不住发出赞叹、又或是倒吸一口气时,后方的人自然因为这些表情就把好奇馋虫给勾了起来,人人都想看那女子一眼,也就不住地向前挤。

这样的举动让还未围过来的人也跟着想挤进前头瞧瞧轿中之人是否真是美若天仙,那处就愈聚愈多人。

到后来,想见女子形容的人已不再是侍女或驻守的人,甚至有些本身就是来选妃的人因为听闻到帐外的动静而忍不住跑出来瞧瞧。

当罗顿夫终于走到骚动这处的附近时,他看见许多人挤在了通道上,还看见许多守着营帐的小队长在派人往营帐区外挤。

他蹙了蹙眉,心道:前方不远那轿子上的人真如此之美?

那人当真是美到得让这些人递消息出去给自己的头儿?

见过女子的人因为被后方推搡得不适,又因已见过女子,便逆着人群推挤的方向出来,三两成群地在通道边讨论着。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七 - 真有美人兮

「嘿,你们觉得如何?」

「真真是个美人儿呀,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可惜是透过纱帐去瞧……」

「拜托!就只是透过纱帐就这样美,若是除去了纱帐,她会不会美到让人窒息呀!」

「嗯……有可能唷!」

「只可惜美人儿的眼眸一直是闭着的,不晓得她的眼神如何?

你们说,会不会是水灵水灵的,可以让她的美再起个画龙点睛的效果。」

「有可能唷!」

「她那一头具有光泽、又长又直的黑发,像不像那种北方才有产的昂贵绸缎?不晓得她的眼眸会是什么颜色的,就可惜她一直睡着没睁眼。」

「对呀!我也好想知道她的眸子是什么颜色……」

罗顿夫经过那几人的身前时,就听闻到了这样七嘴八舌的讨论。

他其实自认为自己带来的「美人儿」是这世上最美的,美到如果要说「他」是自己这辈子在这世间见过的第二美,那还真难想象最美的女子到底会是生得如何……

这样的自信是能让他硬气不去瞧那些人口中的美人,可他真要不去瞧嘛,又说不过去。

一是因为好奇馋虫已经不停地在他脑中吵闹着要去瞅瞅,二是万一还真是出现了那世间最美,他未去瞧而失了准备也不好。

更何况,他都已走到能远远见到那纱帐的位置了,不去看一眼也是怪可惜的。

罗顿夫做下了决定,便往前走。

只是,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到了一个讨人厌的身影,那讨人厌的身影正是自己的死对头——托瑞。

罗顿夫蹙着眉头,想到罗德里戈去袭击托瑞到现在还未与自己联系,可托瑞与他的人却是出现在这儿,这表示了什么?

他心下一沉、面色更加地难看,目光盯着向自己走来的托瑞。

「哎呀,这不是罗顿夫么。

嗬嗬,你这是送了人来要走,还是特地来瞧瞧我带来的美人儿?」

「嗬……你能确定你所带来的人最美?说不定是我带的人才是最美!」

「是么……这么说你是送了人来呀,听说你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子,那是因为你的品味太过挑惕,还是因为被分派到的区域太贫脊,所以找不到人呢?哈哈!」托瑞仰头大笑了二声。

「你有自信是很好,但到底谁带来的人比较美、谁带来的人能让蛇王看中,后日便能知分晓了,我不与你在现在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呵呵,是吗?

我看是你没自信与我比吧,不然怎会让罗德里戈来妨碍我呢?」

罗顿夫抿了抿唇,托瑞又道:「来来来,别说本大爷对你不好,别人不能直接瞧到我们美人儿的真容,我倒给你个机会,让你能好好地瞧一瞧她,让你大开大开眼界。」

托瑞说着,就往轿子的方向走。

他走没几步,回头见罗顿夫没跟上,笑道:「来呀,给你个机会你不来,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罗顿夫略略迟疑,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托瑞与罗顿夫快到轿子前方时,托瑞先扬了扬手,几名壮汉便把人群与轿子间的区隔加大,以方便托瑞他们过来。

待他们俩走到了轿子的侧边,托瑞托起了纱帐,进到了被纱帐阻隔的轿子这方,罗顿夫只是顿了顿身形,亦是在托瑞放下纱帐前进了去。

他一进到纱帐里,就清楚地见到卧躺在轿子上的美人儿。

托瑞并未让人给那女子浓妆艳抹,他只是让人准备了一件白色飘逸从上身连到脚踝边的裙子,中间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穿着金银丝线的丝带绑在胸下,这让她上身的波涛更加地突显,还略有些要从本就开得低的衣襟里蹦出来的味道,很难不让人想埋在那处,闻闻有无馨香,而下身的腿形看来十分修长而迷人。

她如缎如瀑的长直发并未被挽起,它们顺着软垫的形状垂了下来,额上也是很简单地绑了个金银丝线的丝带,躺在那处就像是一副沉静悠然的画,教人很想知道当她睁眼醒来时,这画会是变成怎样的一副形容。

罗顿夫为女子如此国色天香的外貌所震惊,她真的是比自己曾经见过神话里最美的女神阿芙萝黛蒂的雕像还要美上几分。

可这样的震憾,并未让他失神太久,他不一会儿已回过神来。

哼哼,眼前这女子确实可说是一代佳人了,不过自己带来的人倒也毫不逊色,甚至还多了一分妖冶。

只是如此伯仲,很难说到时候蛇王会选谁……

「罗顿夫,如何?你带来的那位是不是可以带回去了?」

「嗬嗬,还不到最后,难见分晓。」

「哦?这么有信心?」

托瑞又拎起了纱帐,示意罗顿夫出来。

待罗顿夫出来后,托瑞摆手,他的人便也不管旁边围观的人,径自将轿子抬往安置托瑞带来的选妃用的营帐。

罗顿夫边看着他们离开边道:「我弟弟人呢?」

「哼哼,他是手下败将,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他?」

「我们都是蛇王的人……」

「嗬……这会儿知道我们都是蛇王的人了?」托瑞笑得阴恻恻的,「你说,让他断腿还是少胳膊好?」

另一方,安德莉雅在罗顿夫走了之后,叫了小阿里欧进来。

「有什么事吗?安德莉雅。」

「我想麻烦你帮我搬一下这个屏风。」

「搬屏风?为什么要搬这个屏风?」

「哎,你瞧我们进出的时候会一直掀帐幔,那多多少少都会被外头的人看到里面,罗顿夫不是让我们要小心别让人看见我们的王牌嘛,屏风搬过来这处,就能阻止别人在我们掀帐幔的时候看进来。

如果你不信,不然等会儿搬好的时候你试试?」

「这样呀,好。」

小阿里欧叫了守在门口的另一人进来,二人合力将那沉重的屏风给搬到营帐中央靠进入口的地方。

搬好后,他还真站到了外头,让人做掀帐幔的动作。

果真,这会儿掀帐幔时,就如同安德莉雅所言,不论从左走到右方,又或是从右方走到左方,即便是走得再靠近营帐,掀帐幔时只看得见那张屏风而已。

「嘿,安德莉雅想得真是周到!」

「这样是不是能按罗顿夫所说的了,维持住我们的秘密了?」

「嗯!佩服!」

「好了,别说太多,这天也要黑了,赶紧准备晚饭,我还得喂他吃饭呢。」

「好。」小阿里欧看了眼躺在软榻上的夜承影,见他没异状,就走了出去。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八 - 美人是个宁芙

小阿里欧一走出去,安德莉雅便撇了撇嘴,只是待她走到屏风之后,软榻上已不见夜承影的人影。

安德莉雅想夜承影大概是出去做什么,便走到软榻旁坐下来等。

不一会儿,她忽然看见营帐的一处角落、一个几乎是盛满了水的大瓶子被一个黑不隆咚的东西给顶了起来,她吓地从原本坐着的位置站起来、腾地往后退了两三步。

幸好安德莉雅还记得把自己的手给捂在嘴上,不然小阿里欧等人很可能就会因她的惊呼声而进来营帐里头。

安德莉雅惊魂未定地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个黑不隆咚的东西是夜承影的后脑勺,她赶紧过去,试图要帮忙扶住水瓶,夜承影见状伸出了手摇了摇。

水瓶缓缓地浮上了半空之中,夜承影却没有出来,安德莉雅低头一瞧,便见水瓶下的地毯上有一个圆形的缺口,缺口之下便是黄沙里的一个圆形深洞,却不见夜承影的人。

一小会儿后,夜承影快速地从洞中钻出来,随手拿了旁边的一个托盘放在软榻旁的小几上,再把手上拿着的锦囊打开,将里头装的沙倒在托盘上。

沙子倒完,夜承影在沙上快速写着:妳帮我们挣取了至少有一日半的时间,也就是说,至少我们今夜有整个夜晚可以找人以及摸透这处的情形。

安德莉雅点了点头,换她在沙上写道:是要找莫妮尔对吗?

夜承影颔首,写道:既然都来了,就顺便瞧瞧其它的。

安德莉雅不是很懂夜承影的意思,狐疑地看着她,夜承影又写:妳不了解无所谓,总之要麻烦妳费个心思让我能同时应对门外几个。

安德莉雅点点头,又指了指水瓶。

夜承影写道:对,如果妳有能力的话,今夜也可以从那处溜出去。

霍地,夜承影将托盘上的沙子全倒进了锦囊里,随手将一只茶杯放到了托盘上,人赶紧和衣躺在了软榻之上,安德莉雅见她的动作,亦立即去拿了一件薄毯,要盖在夜承影的身上。

「安德莉雅,我进来了。」

「好!」

小阿里欧与另一人从营帐外走了进来,一人捧了二颗椰子,另一人端着两个盘子。

「晚饭这么快?」

「是呀,我们去得巧,总厨那边正煮好呢。」

「哦?那你们吃了么?」

「吃了,我们是先把饭菜都打好,在那边吃过才回来,妳瞧我们都没什么问题,这两盘饭菜也是没问题的。」

安德莉雅点点头,「辛苦了。」

「不会,妳快吃吧,我们先出去了。」

「好。」

同小阿里欧来的那人直接就出去了,可小阿里欧却是逗留在了营帐里,他将营帐内的每个角落都晃上了一圈才准备要离开。

当他走到屏风附近,安德莉雅叫住他:「小阿里欧,晚上你们会睡在门口负责选妃的安全吧?」

「我们会有二人在门口守着,不然就是在营帐外、旁边那个小棚子里休憩,妳有事可以直接叫我们。」

安德莉雅想了想道:「好,那选妃的沐浴……」

「额……我去问问,可以的话,大概在妳们吃饱的时候把水给抬进来。」

「好,谢谢。」

小阿里欧离开,夜承影立即起身吃晚饭,她吃得很快,在吃完饭后,她将一件厚毯子挂在屏风上,人便躲在屏风之后。

夜承影在那处等了一小会儿,小阿里欧果真带着人抬了一桶水、还带了沐浴用的用品进来。

他们一进到营帐里、拐进屏风后方的时候,因屏风被盖上了厚毯,无法透出屏风后的光,他们不晓得夜承影就在屏风之后,就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可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夜承影就对着这几个受惊的人比起了手势。

小半晌,夜承影试着将手晃了一晃,小阿里欧几人的头也跟着晃了晃。

夜承影满意地笑了,她抬眸看了眼安德莉雅。

安德莉雅仔细地瞧了帐里头的人,以口形向夜承影道:留在这儿的人应该全都到齐了,这些人都是进这营帐区时跟进来的人。

夜承影点了点头,开口道:「嘿,放轻松,各位……

现在,听我的话……」

「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一直都躺在那处,还未从幻梦中醒来,也从未与安德莉雅说上什么话,因此不论营帐里发出什么动静都是你们的幻觉。

今夜将营帐守好,不论是谁来,都不准任何人闯进来,还有,安德莉雅及我要如何行动,你们都是没看见的。」

「是……」

夜承影打了个响指,小阿里欧几人的眼神登时清明了起来。

他让人将浴桶放在屏风之后,看着没有人的软榻道:「安德莉雅,既然我们的选妃还在幻象里,妳要如何帮他沐浴?」

「放心,我只要在他耳畔告诉他要准备沐浴,再带着他到浴桶这儿应该就可以了。」

「喔?原来还可以这样。」

「是呀,他方才要吃饭时也是这样的。只不过他在幻象里吃的跟真正吃的不一定相同,所以才需要我帮忙喂一下。」

「原来如此。

好了,那我们就出去了,妳有需要再叫我们。」

「好。」

这回,还不待小阿里欧几人出去,夜承影已是小小地欢呼道:「好吧,现在开始到明早都自由了。」

「那我们要怎么分工……?」

「唔……妳既然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那就到通道去晃晃,与别人家的侍女收集情报,看看谁住在哪个营帐里,顺道问问有没有宁芙被送进来。」

「好,那您呢?」

「我得先去勘一下这处的地形……我们先约定一个时辰后回来。」

「是。」

.

「蛇王陛下,属下为您带来的佳人,一定能让您满意。」

「哦?怎么说?」

「您有听闻过宁芙吗?」

蛇王扬了扬眉:「宁芙?是希腊神话里侍奉阿蒂蜜丝的精灵么?」

「希腊神话?

额……属下倒是未听闻过什么希腊神话,不过宁芙是中土大陆北方、侍奉琮瓍王朝镇国巫女的女子,个个是貌如天仙的存在。」

「哦!有这么美吗?那本王可是期待得很呢!」

「是呀,罗顿夫方才也有亲眼见证,陛下您可以问问他。」

对于托瑞突然丢了话过来,罗顿夫十分不悦。

可他在蛇王的面前不敢失礼,只能应承道:「是,属下确实是亲眼目睹了宁芙的美貌,不过属下带来的人也不比宁芙差,甚至还比宁芙更具有几分野性的美,想陛下征服他时,会更有成就感。」

.

最近因许多原因更新不会正常,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四十九 - 夜承影夜探豪华营帐

「哼,罗顿夫你还真是会找机会呢。」

「嗬嗬,看来二位爱卿为本王物色到很不错的妃子候选人!」

蛇王拿起了橡木做成、杯壁外形有如中年男子浑圆肚皮的杯子轻轻地在椅座侧边的小几上敲了二下,立于一旁、身穿薄纱又挂着面纱的侍女立刻上前将怀里酒瓶內的酒倒进那橡木杯中。

他待侍女倒好了酒,将木杯一举起便是大口喝着酒,托瑞讨好着道:「陛下,您要不要瞧瞧这宁芙生得是什么模样?」

托瑞的声音落下时,蛇王睨了他一眼,似是不置可否的形容,托瑞壮了壮胆续道:「属下已经将她安排在侧边的营帐里头了……」

「你这是想要偷跑么?」

托瑞蹙了蹙眉:「属下,额、属下并没有要偷偷跑走的意思呀……属下只是想,这宁芙的美是名闻整个中土大陆的,可她们几乎不会到南方来,今儿既然捕获了一个,或许您会想要瞧瞧,嗬、嗬。」托瑞说到后面,似是怕得罪了蛇王,勉强将话头结了尾,干笑了二声。

罗顿夫闻言,有些担心。

他不是对自己带来的人没信心,就是怕蛇王见过宁芙之后就不办选妃了,那蛇王这左右手的大位要如何定下来?

就由托瑞一人一张嘴给定下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蛇王,希望蛇王能拒绝托瑞所提。

蛇王坐在王座之上,木杯被放回了小几上,他手指轻轻地捻着下巴处、由胡须编成了二条辫中的其中一条尾端,邪肆地笑道:「好呀。」

「陛下……」

蛇王偏了偏头,「罗顿夫……怎么了?怕本王不公?」

「属下不敢……」

「嗬嗬!」

蛇王站了起来,托瑞也赶紧站了起来,领着蛇王往旁边的侧帐去。

罗顿夫有些犯难,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该现在下到营帐区去把那人给带来。毕竟那人还未从幻象中出来,若是惊动到了,不晓得会不会忽然就不受控、对蛇王陛下出手……

.

夜承影换了一身行动便利的侍女衣裳、戴上了面纱后,自营帐中出来。

她趁着夜色上到了一棵椰枣树上,从腰带上掏了点东西往天空中撒,再以掌风把那些东西吹往四方。

夜承影确认那些东西都散开之后,才开始在树上往四周瞧,她瞅了一小会儿,身形一动,便是往南方那座又大又豪华的连通营帐方向掠去。

那座连通帐是由一个大主帐加上许多的侧帐所组成,其中有些通道隐藏在营帐里,有些则是在搭营帐时,在帐顶与帐侧交界处延伸出了一片大屋檐。

她会选择往那处去,是因为那处的守卫三步一岗,与其它区域的防卫相差很多,可想而知,那里不是重要物品放置处,就是重要人物的居所。

至于那人数众多的守卫嘛……她打心底是未放在心上。

南方尚武的方式毕竟是与北方不同。

北方尚武除了一般的执剑、拿弓等基本的武力之外还有所谓的功夫,而功夫又牵扯到了一般的拳脚或是所谓的内力、真气能力。

真懂武的人都崇尚内力愈深厚、愈强或者真气能力愈精通者。

可这些在南方,不晓得是这处无人懂功夫还是怎地,南方的武艺只停留在一般的剑术、拿弓等,他们比较在意的是武器、盔甲、盾牌是否精良及「方阵」要如何快速变换阵型以出击或迎击。

因此南方武将个人的身手即便再好,有受过暗杀训练、能拥有像北方高手那般神出鬼没身手的人是寥寥无几的极少数,以蛇王这样刚崛起的人物,以常理来判断,身边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人物。

所以夜承影认为,就算蛇王身边有那样的能人,数量应该也不会太多,能力也不可能像北方高手来得强悍。

自己的内力虽不及昊天岭那群「怪物」,可在北方也是懂武之人中所称的高手,即便真遇上那类的人应该也可以应付的。

既然如此,她当然是毫无顾忌地只身就往那豪华营帐去。

夜承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施展连续的轻功。

只是几个起落,她已不费吹灰之力、从方才看准的无人之地进到了那豪华营帐的圈围地,还不曾惊动到那些守卫。

她挑了一个里头无任何声息的侧帐,伏在那营帐的上头听着里头的动静。

夜承影在那处趴了一会儿,看清这处的整个布局。

她暗暗记下那些守卫的位置后,便要从帐顶的特殊通气口进营帐里。可就在她要行动时,忽闻下方的通道里有动静。

.

当蛇王与托瑞从大帐里出来时,在大帐外候着的人赶紧迎上前笑道:「陛下,宁芙就被安置在侧帐,属下为您带路。」

这带路人的话音方落,从大帐里又走出来一位高大的身影,走到了蛇王的后方。

那人面上带着半边的漆黑面罩,面罩上有着白色的图腾,他身穿银铠、气息阴沉,带路人只一眼就被那人的模样给吓得恨不得地下有个洞可以让他躲起来。

托瑞毕竟是个有见识的,他眉头只是微微一拧,就道:「没瞧见陛下正在等么,还不快带路。」

「是是!」

很快地,他们来到了安置着宁芙的侧帐,带路人掀起了侧帐入口的帐幔,恭敬地道:「陛下,宁芙就在里头,只是她不大能动,对您会有些失礼了。」

「她人是睡着的?」

「不是的,我们带她来的时候,她确实是中了迷魂散在梦里头睡着,那药效在先前已是退得差不多了。

由于我们怕她对陛下不敬,因此就给她下了一种叫『四面楚歌』的药。

那是北方的一种秘药,他可以让常人即便在清醒的情况下,整整一日都无法动弹。如此,即便她心中再不愿,陛下想对她如何都可以,而陛下的安全也都能得到保障。」

「这样呀。」蛇王又捻了捻他下巴上的小辫子,「本王进去瞧瞧。」

蛇王说着便进了侧帐,托瑞原想阻止蛇王身后那个冷然的男子,可那男子只是一眼,托瑞便往后一步,让他也进了侧帐里,自己最后也进了帐。

三人进到了侧帐,一眼便能见到软榻上躺着的人。

.

最近因许多原因更新不会正常,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 - 宁芙坦亚

大约是为了显露宁芙的美,侍女并未帮安静躺在软榻上的宁芙盖上薄毯。

侍女明显只是帮她理了理她的衣裳,再将胸口处原就已开得颇低的前襟再拉得更低一些。

除了衣裳,侍女还帮宁芙将一头长发给梳理好,放在身体的二侧。

宁芙的那头长发浓密又漆黑,还能映射出光泽,这会儿被梳直了放在软垫上时,竟能有到宁芙的小腿处那么长。

三人还未到软榻前,就见到这宁芙彷佛是被自己的头发给围绕着,而那黑发更加映衬出宁芙的肌肤胜雪,从中还能透出粉嫩来。

蛇王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见到一个女子,仅仅只是躺在那儿,就美得像是一幅画。

他忍不住把手放开了原先捏着的小辫子、放在口中吹了声口哨。

宁芙的一双墨眸因门口处的动静而转了过来,她看到为首的来人时,眼神中并未有什么波涛,可那眼波流转,却让看见的人看得是想沉溺于其中。

蛇王加大步伐往宁芙的软榻旁走,当他到了软榻旁,他的手在空中先是张开了五指,再弯下了食指与大姆指指尖相触道:「OK,果真是个美人儿,还是个东方的美女呀!」

在蛇王身后的二人不甚明白蛇王的意思,便对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也没什么意义,他们在对看的眼神中,彼此都知晓了对方不明白什么「OK」、也不明白什么「东方」的意思,

只晓得,蛇王对软榻上的女子看来颇为满意,只是……

「陛下,先前的约定里,如有宁芙被送进来,宁芙便归属下所有。」面上带着半边漆黑面罩的男子上前一步开了口。

他在说这话时,语气并非是带着尊重。他阴鸷的目光边说边看向了宁芙的双臂,待他看见了她右手臂上的图腾,男子的薄唇微微勾了起来。

软榻上的宁芙听闻他的话,目光亦朝他看去,只是她一见到了男子面罩上的白色图腾时,她眼神里透出了几分惊恐。

蛇王听完男子所言并未回答,他以手背蹭了蹭宁芙的脸侧,欲让她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又,因为碰触她颊边的手感十分柔嫩,他忍不住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垂眸道:「妳叫什么名字?」

榻上的宁芙眨了眨眼,看向了蛇王,唇瓣蠕了蠕,未言。

蛇王看着她半晌,抬眸将头偏了偏,邪魅地把自己的食指轻触在了唇边,似是要人别说话的形容。

他眸光看向戴着半边面罩的男子,声音略带柔魅地道:「幻影,这么个美人儿……你又不碰女子,将这美人儿要去做什么?」

幻影的声音很冷,他的周身散发出了冷气,不容拒绝地道:「陛下,这是约定,难不成陛下要毁约么?」

蛇王似是被他的冷气给冻到,他连忙双手抱胸,搓了搓双臂,以略带俏皮的口吻道:「好吧,你要就拿去吧,本王可没有毁约的意思。」

「哼,多谢陛下。」

「那、那我们先回大帐吧。」

「陛下……您……?」

「哎呀,托瑞!反正后日要选妃了,本王后日再看美人儿!」

话落,蛇王不知是否因为幻影释放出的冷气太冷,他面上看似沉稳、步伐却是有些像偷儿在蹑手蹑脚地溜走那般,快速地离开了这个侧帐。

蛇王与托瑞出了侧帐,幻影却是一个错步上前,靠近了软榻。

他唇角凝起了冷笑,伸手在宁芙的脸上抚着,宁芙的眼中有着惊惧之于,还带着坚定。

「嗬……瞧妳的反应,想来妳已经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是什么了……」

「妳准备一下,等会儿好好地伺候我的人呀……呵呵!」幻影说完,狞笑着大步离去。

.

夜承影方才甫上了营帐正好就听闻到有点儿距离的大帐那处似乎说到了什么「柠傅」,当时她还未反应过来「柠傅」是什么。

这会儿她切切实实地从隔邻的侧帐中清楚听到里头的人说到「宁芙」二字,她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她伏在那处待到这附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感觉门口只余下没什么功力的侍女在待命,便轻轻地跳到邻帐,从通气口滑了进去。

夜承影落地的同时,看清软榻上的人,那果真是位宁芙,还是个认识的宁芙。

她单膝跪在了厚毯上,倾着上身靠近宁芙的脸,蹙眉轻声地道:「坦亚,怎么是妳!」

坦亚见到了夜承影的身形,晶莹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夜承影瞧着她的样子,为她擦了擦泪水,叹道:「看来……叛徒的势力很大……」

坦雅眨巴着疑惑的眼眸看着夜承影,动了动唇,嗫嚅道:「叛徒……?」

「嗯……我与妳们分开后,到了莫妮尔的村子,遇上了你们世代侍奉火神的安氏一族所派出来的人。

她们族长怀疑大祭司里有人有问题,便派了人出来联系所有外出的宁芙们,好商议后续该如何是好。

可安氏派出来的人,手上拿着的香粉居然被人动过手脚……现在在这儿看见了妳……真是可以确定大祭司之中有叛徒一事了。」

「夜……」坦亚见夜承影一身侍女的形容,不晓得该如何称呼她,便道:「您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是因为有大祭司在阻挠,所以我们才找不到巫女大人?

这次若非是因为忠心的宁芙德亚梦到巫女大人的线索,否则我们永远都找不到巫女大人?」

夜承影抿了抿唇:「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现在派宁芙到南方来有二个可能……」

「大人,您的怀疑坦亚不相信,宁芙们对巫女大人的忠心是日月为证、天地可鉴的!」

「别激动……我没说德亚说谎或者是设计其它的宁芙。

以德亚奉献出了二滴的心头血来占卜一事,我想她应该是没问题的。

只是,大祭司中若是有鬼,德亚占卜出的结果就不见得可靠,又或者想破坏的人便是利用那占卜结果,去对付外出的宁芙。」

「这……」

「妳现在人躺在这儿,不就证明了妳们的人有问题么……以我们分别的时间来看,恐怕是我前脚才刚走,妳身上的点穴还来不及解开就已经被人下了迷魂药送往这里。

可妳那四个巫护并非是废物,蛇王的那些人想要强抓妳也未必那么容易得手……所以说,巫护里大概也是有叛徒……」

坦亚咬着唇,眼神里有些哀伤。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一 - 宁芙失踪

「哎,我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吧。」

说话间,夜承影已将坦亚身上都检查了个遍,她完全没有受伤,眼下看来只有中了四面楚歌的问题。

她执起了坦亚的手,将醇厚的内力往她的体内送,一边问道:「妳晓得自己中四面楚歌有多久了?」

还不待坦亚回答,夜承影释出的内力已是猝不及防地被坦亚体内一股霸道的内力给弹了回来。

夜承影自成了药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一般来说,受了伤的人能遇上药师就是希望药师能赶快救助自己了,除非是想死之人,否则怎会蓄着内力不让药师们救治呢!

而那些受了伤想自裁之人,从面上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她若有出手施救,必定也是会防着对方攻击自己。

可这会儿坦亚是完完全全没有要自戕或是陷害自己的意思,夜承影当然也就未设防。

那被反弹回来的内力,比之双倍还有余,她的气血一时逆了转,忍不住就一口血吐了出来。

「夜郎君,您还好吗?」坦亚焦急地问道。

夜承影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才随意地擦了唇上的血。

「不碍事,可……是谁将内力放在妳体内以防止有人用内力帮妳排出四面楚歌的?」

「坦亚不晓得……该、该不会是方才那人……」

「谁?」

「方才进来的人中,有一个半脸戴着黑色面罩、叫做幻影的男子,他……他应该是玄冥宫的人……」

「玄冥宫?妳确定吗?」

「嗯……那人的黑色面罩上有白色似鸟形的图腾……自坦亚醒来,碰触到我皮肤的人就只有蛇王及幻影,可我很确定蛇王只是个一般人,而幻影……我无法得知他的内力有多深厚。

他离开前摸了我的脸……许是那时将内力置放进去的,可坦亚竟一无所觉……

再不然,或许是坦亚昏迷的期间有人放了内力在我的身上……」

夜承影略怔了怔,飞快地道:「玄冥宫也参和进来……这可不妙了。四面楚歌就先不管了,我直接带妳出去吧。」

「劳烦了。」

夜承影正要一把将坦亚给抱起来,通道里却是有了动静。

她拧眉细听了一小会儿,只闻那脚步是往自己这处而来。

坦亚小声道:「听起来是蛇王。」

「呿,原来是个普通人,不管他,我们走吧。」

夜承影带着坦亚足尖一点,就从原先的通气口钻了出来,她环视了一下周遭的情况与自己进帐之前并未变动太多,正想要沿原路回去,底下的人发出气吼吼的声音。

「哎呀,我的女神呢?我的女神不见了!」蛇王气急败坏地道:「这个幻影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呀!真可恶!」

蛇王瞇了瞇眼眸,快步地往大帐的方向走去,同时道:「来人!有人入侵!托瑞上贡的宁芙不见了!」

他的这一吼,让许多守卫都动了起来,豪华营帐的圈围地里多了许多的火把在到处找寻入侵者。

「陛下,有人入侵?」

蛇王冷眼看着赶到身前的幻影,心中暗道:你再装呀!不就是你将宁芙从我手上讨了去,又这么快就将她带走不让我再看一眼!

可他面上却绘声绘影地道:「对!本王方才想去散散步,只是才没走几步……」他指着一处侧帐前方,「看到那儿有个黑影晃了一下,本王走过去瞧,就发现安置宁芙的侧帐里没了宁芙的身影。」

幻影原本就阴沉的脸听闻蛇王所言,简直是变得冰寒如霜,蛇王在心中惊了一惊:莫非宁芙并不是幻影给藏起来的?

只是蛇王心中如此想的时候,他耳畔似是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道:他一定是装的,宁芙就在他的帐子里,赶快把他以各种理由支开,去找那个美人儿!

幻影瞥了蛇王一眼,将二根手指并拢、轻轻地放在嘴上用力一吹,一个响哨登时传遍了整个圈围地。

响哨一落,烛火摇了摇,四道暗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幻影的面前,那四张带着肃杀气息的脸把蛇王给吓得不寒而栗。

「那、那找人的事就交给你了,幻影。」蛇王强自镇定地道,说完就尽量降低自己的气息,溜了。

幻影并未回应蛇王一句,他直接向底下的四人道:「有人把宁芙截走,快将她找回来,以免担误了时辰。」

「是。」

.

「呜……我的脚、我的脚好疼……。」帐幔之后是男子因高烧又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声。

守在榻旁的是茵茵,她的一双美眸里都是血丝,只因她不肯假手他人、亲力亲为地照顾榻上的楚秀成有几日几夜,一直未曾阖眼过。

「秀成……」

楚秀成在昏睡中喊着疼,她心疼地上前掀开他下身那处的寝被,怕是伤口又流血了。

寝被掀开,楚秀成的双膝以下都没有了,只能见到膝盖那处裹着的白色纱布。

茵茵仔细地看着纱布,确认伤口并未有渗血,她将寝被盖了回去。

转过身,她向身后候着的人道:「药师,王上很疼,你快想想办法。」

「娘娘,王上这个叫做幻肢痛……这、这并没有药可以用呀……」

「那王上身上的热度呢?也没办法了么?」

「娘、娘娘,药都已经用到了极限,现在只有以水擦拭降温的办法……」

茵茵气道:「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她咬着唇看向了榻上的楚秀成,伸手想将他拧着的眉头松开,可她轻轻揉了半晌,还是未能将那纠结的眉头给松开,她无力道:「难不成就让王上这样痛苦、没法儿好好地休息么?」

「娘娘,还是您要用那个药草……?」

「对!我怎么没想到姑姑教给我的好方法呢!

快、去本妃的房里将东西取来。」

「是。」

.

蛇王离了大帐,趁所有的人都在忙着的时候,悄悄地往幻影用的帐子去。

他在那处帐子的门口左右瞧了瞧都没有人在,而营帐里看来也无人守着,便径自将帐幔一掀,进了去。

幻影所用的营帐不若先前宁芙所躺的那种用来单纯做为房间的侧帐,他所用的营帐是属于多用的那种大营帐。

也就是说,他的营帐里头能同时容纳较多的人居住,又或者是区隔为几个小区供他一人独自使用的那种营帐。

蛇王一进到帐里,对面就是一张书案并了几张座椅,书案上还散落了一些未收起的文书。

他瞧了一眼,对那些并不在意,想着这些大营帐里的布置都是大同小异,既然进来的地方是像书房议事处,那卧寝便会是在里头的哪个角落。

.

---题外话---

最近因许多原因更新不会正常,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二 - 神秘男子

蛇王在幻影的营帐里走了一圈,有些失望地回到一开始的书房议事处,他以为宁芙是被幻影带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可不想,他在这帐里仔细地找过,里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想着幻影还可能将宁芙藏在哪处时,垂眸正好看到书案上有一张占据了大半张书案的图纸。

那纸上的多处有着一串串的方块,他凭着以前见过东方大国的文字,下意识就觉得纸上的方块与过往所见、那东方大国的文字差不多。

可惜他是一个字也看不懂……自然不晓得那些方块写的什么。

不过那纸上有些复杂又带着绚丽感的图,倒是有趣的很,形状很像……像是一把古老复杂的钥匙……?

可这些圆形还有接连的线所组出来的三角形、圆形、菱形……

蛇王看了好半晌,喃喃道:「嗯?这该不会是一个魔法阵吧?」

.

夜承影带着坦亚借着营帐的阴影边躲着找寻入侵者的人,边往这圈围地外去。

由于拿着火把到处走动的人太多,她不想节外生枝,移动的速度比之她先前进来时,简直就如蜗牛在爬。

她伏在一个暗处,亲眼见着一队守卫,有纪律地排着队形从自己的眼前经过,她不禁暗叹:这处圈围地里到底藏了多少的守卫?

现在离蛇王气吼吼的喊声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夜承影原先以为凭这处那些看似松散又没什么功力的烂蕃薯、臭鸟蛋是不会绊住自己离开的脚步。

可不想那蛇王吼了吼没多久,这处的守卫人数暴增,其中还参了不少中了命从蛊的人。

她若想要硬闯着离开,大概是得先付出不少生命的代价才能走。

只是,就算是她真的大开杀戒,只怕那些人也不过是用来绊住她的一种手段而已。

其目的很简单:在消耗她体力的同时,让筹谋这事的高手有时间赶过来罢了。

夜承影既知晓这处有着玄冥宫的幻影,且从其言词间能听出来这幻影在此处具有的是个指挥官的身份地位,又,玄冥宫在江湖上的行事一向就是以狠戾、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而闻名天下,她当然不会傻傻地想带着坦亚就这样硬闯,只能尽量地避开。

可这已是第五次因为要躲避守卫而停了下来,距离她们要完全脱离这处还有一大段路。

夜承影感到有些头疼,这长夜虽是漫漫,可也总有个尽头,待到了白日,她们能躲藏的地方可就会少了许多,她得在日出之前想出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夜承影等那些守卫经过了一小会儿、她确认附近再无他人的气息后,她正想将坦亚抱起、好掠到另外一头时,身上的鸡皮疙瘩骤然立了起来。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左臂,蹙眉想着是否有什么事不对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上发凉,就如有条毒蛇正从腰脊那处蜿蜒而上、似是要随时咬妳一口那般。

夜承影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团,她先确认自己与坦亚的位置是安全的,然后抬眸往四周瞧。

这一瞧,就见远方有个男子风风火火地往自己的方向而来。

那男子是个有着上乘武功的中年人,他看似一个错步,却是前行了好大的一段距离。

夜承影放了几分内力在眼睛上,欲瞧清楚男子的面容。可她瞅了瞅,十分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那张面孔。

按说自己是躲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暗处,可她不知为何就是能确定那男子是为了自己而来。

男子终于来到了夜承影的附近,因未见到她的身影,就开始往四周探,想找寻她。

其实夜承影已经几度看见他望向自己的方向,可惜她躲藏得太好,男子的目光扫过,未曾发现到。

他找了好一会儿,都未找到夜承影。

夜承影见他一直未找到自己,一颗提起的心正要放下时,却见那男子霍地失声笑了出来,然后将衣袖往上拉,露出了手腕。

他另一手搭上了那隻露出的手腕,在上头搓了搓,嘴上喃喃自语。

坦亚见状,蹙眉小声地道:「他在让蛊虫指引方向……是这附近有母蛊?」

「蛊虫指向……?」夜承影蹙起眉头道:「我既没种蛊在他身上,也没被他在身上种了蛊,他如何让蛊虫指向?」

夜承影低喃,那声音如夜风,以内力只飘进坦亚的耳里,可她的疑问还未得到解答,那男子已是到了她的跟前,温和地笑道:「夫人可真是顽皮呀!让为夫的好找!」

男子这一近身是离夜承影十分地近,二人几乎是要贴在一起。他甚至是伸出了手,想把她的面纱给解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夜承影在男子的双手要碰到自己之前,先出手一把搂住了坦亚往后跳了一大步道:「我、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是你的什么夫人!」

她说话时怕引来其他的人,故而压低了音量,可那男子并无顾忌,他侃侃地道:「哎呀,瞧我这一高兴都忘了妳不喜欢夫人这名头,总是说夫人二字将妳给喊老了……好好好,妳喜欢我喊妳贞儿就贞儿吧,妳快别生气了,咱夫妻俩这么多年不见,快来让为夫好好地疼疼妳!」

夜承影听闻男子的话,眉头动了动,她带着坦亚后退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陡地一转,变得十分难看。

男子见夜承影还在后退,身形一动就是往夜承影去。

夜承影知道自己并非是男子的对手,此刻已是顾不上被人发现,她带着坦亚提气往外狂奔。

「贞儿,妳要跑哪儿去!」

男子的轻功十分了得,几个错步后他伸出手,就是直接在夜承影的肩上敲了一下,夜承影一个无力,手就放开了坦亚。

坦亚没了夜承影的力,直接落在了地上,有几分狼狈。

此时若有男子经过,见到如此人间绝色狼狈的模样,定然是舍不得要爱怜的,可那男子就像是未看见她似地,只是一双眼眸盯着夜承影。

夜承影凝起了真气摆出了迎击的姿态,那男子抬手往她身上招呼时却是绕过了她,直接将那一掌改为劈在夜承影的后颈上。

她反应过来要在后颈处凝集真气抵挡已是来不及,人也无法使用回旋避开,就这样生生受了男子的一劈,晕了。

男子上前,在夜承影软倒时顺势把她抱进了怀里,待到将她扛上肩头的动作一气呵成,便走了。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三 - 采沙花子

还不待男子扛着夜承影的身影消失在坦亚的眼前,一张戴着上头有白色图腾、黑色半边面罩的男子面容出现在坦亚的身前、阻碍了她看着夜承影的视线。

他欣赏着坦亚恐惧的眼神,嘴角噙着邪笑弯身靠近她的脸道:「嗬……四面楚歌妳排出得如何了呢?」

坦亚一听,额上都冒出了汗。

先前夜承影欲帮自己排除四面楚歌、输入内力时,被置留在自己体内的内力给弹回去后,她怕夜承影之后会为了帮自己快点儿排出四面楚歌、强行输入内力而再次受伤,因此她自己也一直试着运起内力想将四面楚歌排出去。

可她试了很多次,完全无法运起内力。

只要她一想凝聚内力,置留在自己体内的那股内力就会将自己甫凝起的内力给冲散,她对此是毫无办法可言。

幻影幽幽地道:「嗬,为俎上肉的感觉很无力吧……呵呵。」

他的手似是疼惜地抚了抚坦亚的脸颊,最后用力地捏了捏,便直起身子道:「带走!」

.

修苒在椰枣树上见到了夜承影的暗号后,就带着萧鸣鸿来到蛇窝附近一片背风处的沙丘上。

萧鸣鸿见修苒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地平线,手却是往腰带上摸了摸,似是在确定腰带上是否还挂着那几只墨色琉璃小瓶。

「修苒,我们是来这儿采热沙花子的吧?」

「嗯。」

萧鸣鸿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去,前方是除了天空上的点点星光,就是只有一片沙海,哪儿有见到什么草或花。

他蹙着眉问道:「这处就是夜兄所说的地方?」

「对按药师所留的暗号,这片沙漠中、沙花聚集最多之处,应该就在这片地儿上。」

「嗯?可是这儿除了沙还是沙,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呀……沙花会是在哪儿呀?」

「嘘……你先静观其变,等会儿你就晓得了。」

他们俩在那处等了一小会儿,时辰逐渐进入到了子时正。

蓦地,萧鸣鸿发现前方的沙地上有几个小光点,就像是水面映照出天空上的点点星光那般。

这些星芒逐渐从沙底浮到了沙面上,再一点、一点缓缓地往天空上飘。

那场景就像是一颗颗极小的夜明珠乘风飘上了天,又或是萤火虫成群地往天空上飞那般壮观。

萧鸣鸿身旁的修苒见状,打开了袖扣,取出了一枚折迭好的丝帕。

她捏着那枚丝帕的边缘,将之抖了一抖,那丝帕展了开、成了一大张的帕子。

萧鸣鸿见那些光点一直往上去,他正要扭头询问修苒怎不动身时,见到沙里有一丝一丝的东西飘了出来,在空中飞舞着。

再一小会儿后,在这无风却寒冷的沙漠里,释出那些光芒与丝絮飘出的沙底似是出现了些骚动,沙子延着一个中心开始旋转往上飞升,萧鸣鸿第一个念头便是:龙卷风?

修苒盯着那风想了想,解下后腰上的几个墨色小瓶丢给了萧鸣鸿,拿了块面巾覆在自己的面上以掩住口鼻。身形一动,她就带着那一大张丝帕往风沙卷起的漩涡去。

「修苒?」

萧鸣鸿不疾不徐地接下了修苒丢给自己的小瓶,立时将小瓶收进怀里,人亦往前想同她一道行动,修苒却喊道:「萧大夫,麻烦你拿好瓶子、将瓶塞都打开,在那处等我!」

风沙卷起的漩涡愈渐扩大,开始有异香飘了过来,萧鸣鸿闻香将目光从修苒在空中的背影挪到那处据说有着沙花的沙地上看去。

那处沙地上的沙因底下有风将沙往上带,现在已呈一片小凹谷,而原先在凹谷上的沙被风带走便显露了底下的东西。

萧鸣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见那处沙地上竟出现了一大片的绿色灌木丛,在那些灌木丛上,有着一朵朵海棠红色的花瓣、状似莲花的花朵儿。

他再提了些内力至双眸上,便看见那花朵儿的花心有着根根分明的黄色雄蕊,而雄蕊之中兀自站立着如一朵白色郁金香的雌蕊。

如此特别的花形,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引得萧鸣鸿多瞧了几眼、发现了个端倪。

原来先前从沙底飘出的星芒正是从那长得像白色郁金香的雌蕊中被吐出来的,而后来的丝絮则是雄蕊所发散出来,雄蕊为了让丝絮能与星芒交会,便不停地摆动。

那些摆动引发了一股弱风旋,弱风旋让灌木丛的叶子跟着摆动,最后这些摆动的力道竟能卷起地面上的沙,成了一个漩涡。

萧鸣鸿好奇这植物为何要如此,便往上瞧了瞧,就瞅见到上了空的那些丝絮赶上了那些星芒,在丝絮触上了星芒的瞬间,丝絮缠上并开始包裹星芒。

因为目光往空中拉,萧鸣鸿便看见修苒进了漩涡后正在做的事情。

她双手拉住丝帕的四个角,在空中不停地捞取那些丝絮与星芒进到丝帕里。

好一会儿后,修苒将丝帕的口子收起,离开了漩涡,回到了萧鸣鸿的身边。

「这丝帕里头的东西就是沙花子?」

「嗯……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修苒一手握紧了丝帕的口子,另一手在丝帕底部、成了一个袋子的地方用力地搓揉着。

她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在丝帕的口子处开了个小口子。

「萧大夫,麻烦你把瓶口放在这口子的地方,要接好唷。」

「好。」

修苒小心翼翼地把丝帕内的东西倒进小瓶子里时,萧鸣鸿看见一颗颗晶莹、有如黑珍珠般小小的珠子依序滚进了墨色的小瓶里。

待到准备好的每个小瓶都装满,修苒已是满头大汗。

萧鸣鸿帮忙将瓶口都塞好,把小瓶子还给了修苒。

「谢谢,我们可以回去了。」

.

二人回到了椰枣树上时,已是过了二个时辰,可他们离开了这么久一趟,夜承影却未在树上等他们。

「修苒,妳确定夜兄是要我们在这儿集合么?」

「是的,药师她做记号用的味儿在这处最浓,我也看见她留的暗号要我们再这儿等。」

「会不会是我们离开太久了,所以她先离开去做别的事了?」

修苒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药师也是亲自采过沙花子的,她知晓去采那一趟得要耗费多久时间的……」

「暗号在哪儿?我能瞧瞧吗?」

「这儿。」修苒拉过一支椰枣树的叶子,指给萧鸣鸿瞧。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四 - 失约

「哇噢,还真是把暗号给写在叶子上……」

惊叹之余,萧鸣鸿仔细地瞧了叶子上的暗号。

他看了一小会儿后,剑眉微蹙地向修苒道:「夜兄的意思我明白了,可现在离她做好暗号离开这儿的时辰都已经过了三个半……她以前经常会这样么?」

「嗯……」修苒将二根手指倚在右脸颊上思忖了下道:「只有一回。」

「药师她是个重诺之人,只要然诺,必定是会想方设法地办到。甚至是她只要是与人约定好,就算相隔千山万水、约定在几年后之期,她在约定的时候到了的时候,一定会出现。

修苒认识她这么多年以来,就唯独有一次她在救弟兄时需要几味特殊的草药必须深入当地的林地,她在那回因被障气所困,所以才误了回来的时辰。

修苒还记得她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中了严重的障气,整个面色都发了黑,可她还是凭着一股毅力,在救了那位弟兄又制作了解障气的解药后,才允许自己昏死过去。

不过药师那回还是把主子给吓坏了,好在是确认了药师在昏死过去前已服了自己做的解药,因此主子只需要以内力为她护住心脉便行……修苒还记得那回可是足足折腾了有五日之久……」

「嗯,了解。」萧鸣鸿点点头,「可毕竟我们都已离开这处、去了一趟沙丘把沙花子给采回来了,她却是到现在还没回来……妳说,她会不会是又像上回那样遇上了什么麻烦……」

修苒蹙眉,萧鸣鸿又道:「我们还是去找她吧。」

「好,不过修苒想请萧大夫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先下去找一下安挆,我们再一起去。」

「好。」

修苒按着先前夜承影留的暗道直接进到了营帐里,当她顶着那个盛水的大水瓶在头顶上时,一入眼便是安德莉雅那张焦急的脸。

「赫!妳、妳是谁?」

安德莉雅在第一眼看清暗道上来的来人时有些惊吓到,可还好的是,她将惊呼声压得很低,并且只是拿出了匕首做出警戒的姿态而已。

「安挅姑娘,在下修苒,是承影药师的人。」修苒轻声地道。

安德莉雅一听修苒自报身份,立时转身跑到了屏风旁、将匕首对着门口那处。

半晌,她见门口并未有什么动静,才将匕首给收起,回过身看着修苒。

「修姑娘,药师大人是怎么了?已经超过约定的时候有二个半时辰了,药师大人怎么还未回来。」

「在下也不清楚,正打算与同伴去寻药师。」

安德莉雅颔了颔首道:「那还好有个接应。」

「嗯。不过去之前在下想先问问……」

「妳是说莫妮尔么?」

修苒点了点头。

「我已经在附近的营帐里找到了她,也已经确认过了……」

安德莉雅摇了摇头续道:「她并非是巫女大人。」

「真的?」

「我仔细地找遍了她全身上下,都没有那个印记,她千真万确不是巫女大人。」

「好,在下晓得了,在下若能寻到药师,第一时间定会让药师知晓此事的。」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比较好?」

「妳能躲起来么?

妳等会儿就先找一些干粮什么的,看是要躲在这个暗道里或找个什么地方躲,直到我们找妳出来再一起离开吧。」

「好。」

.

夜承影觉得自己闻到了一种香味,那种沁人心脾的甜腻香味十分地舒服好闻,可她在闻了好一会儿后,却是愈来愈觉得那香味不对劲。

她使劲地挣扎,觉得自己依旧是在梦境里载浮载沉、似是一只一直无法靠岸的孤舟。

好不容易她觉得四肢略微能够动弹、力气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先是觉得后颈那处很疼。

夜承影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后颈,睁开眼睛警觉地看着四周的环境,边想着失去意识前最后发生的事。

当她想到了那个把自己敲晕的男子时,她不禁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这里是那个男子的营帐?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完好,就是面上覆着的那块面纱不见了。

夜承影动了动四肢又运起了内力,确认自己在昏迷的期间并未被人下了什么药,只是,她现在人完全清醒,亦已然知晓帐里那些甜腻味儿的功效是什么,她若是再多吸那些香味,绝非会是件妙事,因此她匆匆地往营帐的门口去。

她才绕过了屏风,迎面就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夜承影因为到了那处才惊觉有人向着自己来,她直觉便是要往后一跳。

只可惜她想要后退,对方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来人伸出了手,就是扣在夜承影右手的脉门上。

夜承影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喝道:「放开我!」

「贞儿,妳怎么了?是我呀!妳睡迷糊了?」

夜承影听着来人所说的话,眼眸是顺着自己被捉住的手看向来人的手。那来人正一手抓着自己的手,一手捧着一个托盘。

那托盘上有着几样看起来颇为诱人的点心,敢情这男子方才是为自己准备夜宵去了。

男子见夜承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托盘上,小心翼翼地牵起了她的手,往里头的软榻那处走去。

他声音轻缓、柔声地道:「妳是醒来没看见我所以紧张要找我吗?

放心,我没走远,方才我只是去帮妳准备几样妳一向喜欢的小点而已……

我没想到妳竟然这么快就醒来,真是对不住。」

夜承影没什么在听眼前的这人说话,在这男子说话间,她已是试了好几次要挣脱他。

可,能决定结果的那方,不在她身上。

她不是不想挣脱来人的手,可这男子看似只是轻轻地牵着自己,就让她再如何要甩开他,皆不过是徒劳而已。

男子的手依旧是不动如山,她也只能一直被他给牵着。

他牵着夜承影来到了软榻旁,状似随意地把托盘往软榻旁的小几上一丢,牵着夜承影就坐了下来。

夜承影眼睁睁地看着托盘稳稳地落在了小几上,甚至连托盘上的几个小盘子连同小盘上的小点也一个不落的在原来的位置。

她暗道:这人的功力是有多深吶!

「贞儿,这么久不见,还是妳先要为夫?」

先要为夫?

这句话是何意思?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五 - 段羽恒

夜承影的目光从先前开始,便一直是放在托盘的那些小点之上。

她会一直看着那些小点实在是因为有二个不得已的原因。

其一是男子眼眸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炽热,让人只要对上他的双眸,似是就会被灼烫到了一般。

她自己虽不认识这男子也亦未经过人事,可男子眼神中对于自己的欲望、崇拜与狂热实在是太过明显,眼下只要他想自己做什么,以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自己肯定是难逃这一劫的。

因而她首要便是不与对方的眼神有所接触,以避免对方误会自己对他也有意、又或是被对方察觉出自己的任何想法。

其二,那些小点……看起来与夜承光从小就好的那几口太像太像……而这人又如此讨好的形容……

这人会是……?

「贞儿,这么久不见,还是妳先要为夫?」

夜承影听闻到身旁男子不明所以的话蹙紧了眉。

他……他的意思是……?

她压下了心底的惊慌,终于是不得不把视线拉回到了男子的身上。

夜承影眯起了审视的目光,想知道男子的下一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男子见夜承影终于看向自己,一张已不年轻的俊颜竟是笑得开怀。

他掀起了左手的袖口露出了白晰的前臂,再从袖袋里拿出了根中空的细草杆,二话不说地插进了自己左手前臂上的青筋处。

夜承影瞧他的动作流畅、十分坚定的举动,心中虽不晓得他是要做什么,可还是对他这样的行为替对方感觉到很疼。

男子面上并无疼痛的表情,他将手一抬,草杆的一端就被上呈到了夜承影的檀口之前。

夜承影垂眸看着草杆靠近自己的那端,那处已开始有些血溢出。

先要为夫,指的是要自己吸他的血?

她抬眸,男子立即讨好地笑道:「贞儿怎不赶快喝?

妳是担心脏么?为夫的手方才还特地拿皂角给搓洗过,干净得很,不用担心!」

男子说着,又把草杆向前、往夜承影的方向推了推。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草杆开口上有两滴血因他的动作就这样从口子上喷了出来,可奇怪的是,那二滴血似是知晓夜承影的方位,就这样正正地落在了她的唇上,意欲钻往檀口之内。

那血一进到夜承影的口内便化了开,夜承影立即感受到了一股特别腥臭又带着人蔘味儿的血味及猝不及防、化透入体的内力。

「贞儿,如何,好喝么?」男子兴奋地邀功道:「为夫养得不错吧,有没有觉得对妳的伤有所帮助了?

来、赶快再来多喝点,妳的内伤才能好得快!」

夜承影并未注意听闻男子的话,她内心里正因那化透入体的内力惊愕着。

这人把内力化进血中要让渡给我?

可这怎么可能呢……?

常人怎可能有将内力化进血中再递给别人的能力?

除非是……

男子见夜承影迟迟不动作,面容似是恼羞成怒,变得狰狞。

他一手捧住了夜承影的后脑勺,硬是把草杆往夜承影的口里塞,口中还说着:「贞儿,妳說过为夫的血是普天之下最好喝的血!为夫还特地以血灵芝来喂养,妳现在怎不喝了?」

那血腥味薰得夜承影有些承受不住,她在草杆要被塞进口的这个当口儿撇过了脸,草杆就这样戳在了她的面颊上。

男子见状十分地气愤,他将夜承影的脸转向自己,正想再把草杆直接塞进夜承影的口里,夜承影忽然眼眸淡淡地看向男子,开口道:「段羽恒。」

「哎呀贞儿!妳可终于想起我来了!」

段羽恒在一瞬之间一改先前凶恶的面目,神情愉悦地道:「来、妳这么晚到这儿来,饿了吧,先喝几口,缓缓妳的内伤再来吃点妳愛吃的小点。」

夜承影也不管段羽恒会不会疼,她直接将嘟过来的草杆往旁边拍去,「我不想喝。」

「可夫人不喝,内伤恐怕要养一阵子才会好……」

「不碍事……」夜承影垂眸道:「我今儿到这里来,主要是来瞧瞧……你咳咳……」

段羽恒的大手放在了夜承影的背上抚着,帮她缓了缓气。

「妳瞧妳,以前让妳喝的时候也没瞧妳这么倔,今儿是怎么回事?」

「额……没什么,我最近不想碰这些……」她说着,一手上前就将草杆从段羽恒的臂上给抽了出来,递给段羽恒。

段羽恒看着夜承影、接过了草杆,觉得今日的廉贞与平时不同,虽说他们夫妻俩已有数年不见,可那气息、音容都与过往的廉贞没什么不同,自己不可能认错。

更何况,若非是他用了她放在自己身上的蛊虫来指向,以她那调皮的性子,他可能在有着她味儿的地方绕了几个时辰都找不到她的。

他摇了摇头,将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念头赶出脑子里,想着该做什么来讨好自己的夫人。

夜承影在认出了眼前这男子是杀手帮的帮主段羽恒后,就开始推敲段羽恒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她起身欲走,这回段羽恒约莫是认为她已认得自己、不会离开,一直牵着她手的手也就放开了。

夜承影走到了香炉前,动手把里头的香给掐灭,段羽恒举起手道:「贞儿……妳……?」

夜承影清了清了喉咙,阻止了段羽恒开口的话头,她在小几捻起了一块小点咬了一小口道:「恒……现在情况如何?」

她如此一问,段羽恒倒是不疑有她了,「贞儿……都是为夫的不好,为夫的实在是太久未见到妳,就急躁了。」

「嗯……先说正经事吧。」

「贞儿,妳还信不过为夫么?

为夫可是一接到妳的信,就到这儿来帮妳办事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夜承影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捻起另一块小点吃。

段羽恒见她吃起自己准备好的东西,说话也轻快了起来:「我还让幻影带人来了,想当然尔,一切一定都是布置好了嘛……」

「是么,你是只出一张嘴吧。」

「贞儿,别拆我台嘛,我是他们师父,都让他们来了,不指挥他们难道要为师的我亲自布置么?」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六 - 一个大阵(含滿百萬字之感言)

「好吧,算你有理。」

「妳也真是算得很准,我收到妳的信,带人过来这处没多久,就找到了妳说可以扶植的人。

虽说那个桀克在根本上就是个草包,如不是我们帮他一统沙漠,他怎么可能称王呢。

不过也因为这样,他也是个好操弄的,我们说什么、他便听什么,不大有自己的想法。

当幻影在他耳边说要选妃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欣然答应,这样的结果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好。

瞧瞧,现在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去抓人进来,我们只是抛出个副手之位,底下的那些人为了讨好蛇王,自己分队竞争,送了很多人进来。」

段羽恒愈说愈自豪,他双眸发亮地看着夜承影,夜承影只觉得他的身后似是有条狗尾巴,正不停地左右摇晃着。

她略想了想,夸段羽恒道:「嗯……这事办得不错。」

段羽恒骄傲道:「这是当然的,也不想想妳夫君是谁!」

夜承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道:「那现在布置都到位了么?还有缺什么吗?」

段羽恒摆了摆手,「先前有,不过现在不缺了。」

「哦?此话怎讲?」

段羽恒转了转眼珠子,「贞儿妳今晚真的是很奇怪耶……」

夜承影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怎么说?」

「不是因为大阵就只缺了宁芙来启阵,所以妳把宁芙带来的么?

怎么这会儿问我缺了什么?」

段羽恒的话,让夜承影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涛天大浪。

一个须要以宁芙来启动的大阵?

这处竟有一个这样的大阵?

那会是一个怎样的阵?又会带给这中土大陆什么样的影响?

这阵是夜承光早早就让人过来准备、布置的?

段羽恒见夜承影有些失神,他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袍子。

待夜承影回过神来时,段羽恒已是将她推倒在了软榻上,并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想与她亲近,她急着推搡着段羽恒的胸口,可他那如城墙般坚实的胸膛却始终无法被夜承影给撼动几分。

「贞儿,正经事都说完了,我们该休息了……」

「宁、宁芙呢?方才你把我带回来,那宁芙呢?」

「嗬嗬,不用担心啦,幻影已经把她带走,去做仪式前的准备了。」

「可、可、可……」

夜承影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对待,她急着想找话阻止对方,开口却说不出个什么来。

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不对劲,那很可能因为自己先前不晓得吸了多少的熏香、又或者那熏香里头被夜承光掺了什么让药力更强悍的东西。

她怎么就忘了夜承光有多么喜欢鼓捣那些让人不易察觉的有的没的,好让自己能更愉悦、能吸收更多精气维持自己的美貌或是操纵这些爱慕者呢……

夜承影还在想办法脱身,却闻压在上方的人说道:「贞儿放心,有幻影他们在,仪式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们早些安寝吧……

来,为夫知道妳最喜欢在开心的时候咬我的肩头喝血了,为夫这处也洗干净了,不会有什么难喝的味道被搀到血里头……」

「不、段羽恒,放开我!」

「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么!我让你放开我!」

「段羽恒——不要!」

.

坦亚被幻影的手下扛着,一路扛到了绿洲的边缘、连续七棵棕榈树的附近。

他们停步在那七棵棕榈树中间的第四棵位置前,幻影伸出了手,在树上敲了敲暗号。

不一会儿,地面上的沙子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东西从中将沙给分隔开来,出现了一个铺着石板的地道。

幻影走在前头,一行人往地道里走了进去。

那地道在开初仅能容纳一人那么宽,待一阶阶地向下、到了地下深处时,那四面及下方的沙以及上方的水,皆是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给隔开,形成了一个密闭、完整的空间。

空间里的地面上有一片薄薄的、约莫二张寝榻那么大的白玉石,那白玉石上有着一个血红色、看似复杂阵形的阵纹。

除了那白玉石,这空间里还有许多身穿黑衣、戴着半张面具的人,守在这空间的四个角落里。

幻影一行走到了白玉石前,坦亚就被丢到了那块石头上,还不待她屈起被摔得疼痛的身子,她的双手双脚就被人捉住。

「将她的手钉在那处的图上。」幻影冷声指挥着,「脚钉在那处,对,就是要合在那处的图上!钉子的方向可别错位了阿!」

幻影的话音方落,空间里便传来坦亚痛苦的闷哼声。

那声音让闻者无不动容、跟着都会觉得身上某处疼了起来那般,再加上美人儿娇弱疼痛的形容,让见者无不心软,想去帮她远离那些苦痛。可这处的人,却是个个面不改色,依旧木着一张脸,分毫的动容也没有。

待四个手下将钉子都给钉好,幻影单膝跪在了呈大字形的坦亚身侧,坦亚疼得气若游丝,可当幻影近身时,她还是看着他道:「你们到底是谁、想做什么?这处为何会藏了这么一个大阵……?」

幻影勾起了一抹邪笑,一手将她胸前的衣襟扯破后,将手掌悬在了坦亚膻中穴的上空,聚精会神地念起了什么。

坦亚见状,已知晓了对方要将藏在自己体内的巫女本阵给唤出来,她不停地扭动身体挣扎,大喊着不要。

将坦亚扛过来的人在一旁笑道:「宁芙,能为姑姑献出妳所有的巫力是妳的荣幸,妳尽量挣扎,才不枉我们为妳解了部份的四面楚歌,哈哈!」

坦亚闻言,大致上明白了他们的企图。

她方才被人摔到白玉石上时曾粗略地瞥见了白玉石上的阵纹,虽说那时见到阵纹上的纹路有缺,可经年研究学习及碰触各种巫阵的她一眼就知晓这个阵纹非同一般,极可能是个会在这中土大陆引起个什么大灾难的大阵。

这也难怪幻影会与蛇王约定,若有人送宁芙进来,宁芙要归他所有。

因为,想要启动如此大阵,需要一个拥有深厚巫力的人做为祭品,而这巫力须要有多深厚么……以这阵的规模来看,祭品至少是具有宁芙资格的人。

可真正要能启动这样的一个大阵,不光是有足够的巫力就能成事,同时还需要其它的东西做为辅助。

换言之,他们要启动这阵,要的恐怕不止是她身上所有的巫力而已,他们一定会强迫她这个祭品献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坦亚眨了眨泛酸的眼眸。

自己先前的占卜果然是十分之准,她被叛徒送进到了这儿来,是无法安然离开这处了……

.

作者君有话说:

「天耀王朝那些年」其实是2017年六月开始构思动笔的,在同年底开始在网络上连载……因为一些原因,后来在2018年四月重新开始于云起书院连载……

若从去年四月算来,这一连载也是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这部作品是作者君的第一部作品,没想到连载到现在竟也能写了有一百万字,实属作者君的意外。

感谢小伙伴、书友们的支持鼓励,让作者君有机会在此说故事。

书从现在到完结大约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内容吧……就让咱们继续携手,愉快地一起走到结局吧~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七 - 修罗

话说,巫女们因为镇国巫女的关系,即便出生不在琮瓍,可几乎所有的人在成年后都会从中土大陆的各地往琮瓍去追随巫女大人。

她们在面上看似是投奔了琮瓍王朝,可实际上巫女大人所传承下来的使命都是在守护着这片中土大陆的完整。

由祖巫传下来的那些图文画卷可知,每隔一段时间,这中土大陆上总是会出现做妖做孽之人,如那些行径是属邪术、巫术之类等会涉及整个中土大陆安危的,镇国巫女便会带头联合正义之士一同剿灭那些人,以保这片大地不被那些恶人给侵扰。

因此,坦亚明知自己现在就是块任人宰割的俎上肉,可再如何也还是会尽自己最后一分力试试能不能阻止这些恶人的行为。

坦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顾不上手脚的疼痛,飞快地吟唱起咒语,抵抗着幻影对于体内本阵的呼唤。

幻影见状,只是唇角的那抹邪笑笑得更加恣意些,他冷声道:「流风。」

扛着坦亚进来的那人双手交握向上伸展了双臂道:「看来咱宁芙是想吃点苦头呀!」

流风一个上前,在坦亚的肩侧蹲了下来,折了折指节,一手捏住她的颧骨二侧、另一手拽住了她的下颏。

喀——地一声,坦亚的下颏被流风卸了下来,流风怕她之后还能忍着疼继续念咒,干脆撕了坦亚身上的衣裳,塞进了她的嘴里。

坦亚经流风那手,泪水因那撕心裂肺的疼,不住地溢出了那双美丽的眸子,可她晓得自己不能耽搁、不能迟疑,即便她动不了口,巫女的能力还是在,她以意志化为景象的方式替代了咒文的吟唱。

「不死心么……嗬……」

幻影一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指环,套在了悬在坦亚膻中穴上方那手的中指上,他向下一个用力,指环上有着锋利黑耀石的那端瞬间没入了坦亚的胸口,一滴血溅在了幻影的脸上,幻影毫不在意,还伸出了舌头舔掉了那滴血。

「嗬……这血可真甜……」

幻影的五爪略曲,手向上一抬便让黑耀石出了坦亚的胸口,一个血色的纹徽跟着浮现在了那处。

「啊——!」纹徽被强制浮现的同时,幻影拿掉了坦亚口中的布,坦亚惨厉的叫声立时传遍了整个密室。

她额上因为痛苦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在她的体内,巫力因为巫女本阵被强迫浮出到了她身子的表面而失去了平衡,巫力及内力如无头苍蝇般地在体内乱窜。

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让坦亚不自觉地挣扎着,甚至是她手脚上的钉子都要因她的扭动而生生地从白玉石上给拔出来。

幻影的大掌向四方一拍,施了内力将那些几乎被拔出来的钉子给拍了回去,坦亚被那力道震得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白玉石上。

他笑得诡异,冷声道:「这样可还不够呢,再来多挣扎些吧……」

坦亚心底有说不出的惊恐,一是她不晓得对方接下来会如何对待自己,二是不明白这人为何会知道如此多与巫女有关的事情,是巫女之中有叛徒?

还是,巫女大人就在这些人的手上?

这些人是否也是要以对自己这样的手段去迫害巫女大人?

她光是想巫女大人会被这样对待,就全身发颤、冷汗直流。

「嗬……妳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情去想别的事呀……」幻影冷笑道。

他的话成功地将坦亚的注意力给拉回到了自己身上,坦亚看着幻影从后腰上拿出了一个琉璃瓶,她不知为何对那琉璃瓶内的东西有着莫名的恐惧。

幻影看似狂野地用嘴咬开了瓶塞,另一手则是扳住坦亚的下颏,同时以大拇指压住了她的舌头,好顺利地将琉璃瓶内的液体倒进了坦亚的嘴里。

那些鸦色的液体进了她的檀口,也无需她吞咽,便自主地滑入她的体内,坦亚就觉得眼前一片黑、全身每一吋肌肤亦是紧绷了起来。

那种紧绷感,是未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一种感受。

那感觉就像全身上下每一处皆被人给箝制住,强迫用浸湿了的许多布匹层层迭迭地紧紧裹住自己,让自己透不过气、快要窒息。

幻影撕开了坦亚身上剩余的遮蔽,看着她身上随着药液的进入,从胃开始出现并往外扩展的图腾。

那些黑沉沉的墨色图腾状似藤蔓,缠绕着巫女本阵及她右手臂上宁芙小阵的外围、在她身上各处疯长、延伸,甚至是连指尖、耳垂及头皮处也不放过。

最后,坦亚就像是被那些藤蔓给紧紧地束缚住那般,幻影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阵纹能幻化地如此密集……可见这宁芙的巫力很强,果然是连上天都在帮着姑姑呢,哈哈哈!」

「幻影大人。」

幻影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也未回头,直说:「流云么?人都带来了?」

「是,十六位药人都带来了。」

「好,很好。

时辰到了么?」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这样,在结束时,差不多已是进到了晦日的子时,最能发挥大阵的时候。」

「嗬……那好,就开始吧。」

.

坦亚是在一阵很突然的刺痛后才开始觉得自己又能呼吸,并也恢复了目视的能力。

可她一恢复光明,知道药力被注入阵纹处已无转圜的余地,鼻头一酸,两行清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随着药力顺利进入地进入坦亚的体内,幻影结束了以内力推动的动作,随手将渡血用的针丢到了一旁的地上,站着的众人都能见到坦亚腹上的阵纹由墨色转为有如鲜血般刺眼的鲜红色。

「大人,顺利起头了呢。」流风拿了件外袍披在了正起身的幻影身上,「大人才从体内抽出了那么多的血,仔细身子。」

「嗯。」幻影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的衣袍,愉悦地应了声,「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药人么,血榨干了也无所谓,不必节省。」

坦亚本身虽是看不见腹部阵纹颜色的转换,可她垂眸时能见到臂上的暗色阵纹样式,又感受到幻影结束动作后,腹部那处被动过的阵纹似是有如地狱之火在焚烧,她已能判断出他们要逼自己做什么,她忍不住为自己默悼。

坦亚顾不上被卸了的下颏在说话时会有多疼,她坚决地喊道:「你们做梦吧!我不会变成修罗的!」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有怪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五十八 - 找到夜承影

幻影将食指立在唇中央、像是睥睨众生那般地看着白玉石上的坦亚柔声道:「嘘……宁芙,妳不必如此坚定的。

妳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精心为妳准备了这么多的药人,待他们将妳伺候一轮之后,妳一定会变成修罗的。」

「你别想!我绝不、我绝不会成为修罗的!」

「嗬嗬,这无关妳想或是不想……我想妳也明白,妳愈是绝望,修罗的能力就愈大,妳说对吧!

虽说妳为了抗衡而有妳的办法,不过……说真的,这些药人下去,不管妳绝不绝望,我想妳成为修罗的时候,一定都是能释放出最大的巫力的,嗬嗬。

来人!让宁芙好好地享受享受这场绝望的盛宴吧!」

.

「修苒,妳确定夜兄会在这个方位?」

萧鸣鸿看着这一排看来做工就比先前那些营帐高了不晓得多少档次的营帐有些困惑。

他不明白为何夜承影会孤身一人就往这处来。

他们一行会到南方这儿来,一开始是为了确认莫妮尔是否为镇国巫女,可惜他们来得太慢,莫妮尔已被送进了蛇窝,所以他们才会将计就计地进来蛇窝,顺道探探蛇王的虚实。

既然三人都进到了蛇窝,夜承影怎不等与自己及修苒会合就进了蛇王可能所在的区域,她就不怕有危险、没办法脱身么?

现在这情况,十有八九是她已经遭遇到了危险……萧鸣鸿一想到此,眉心就皱成了一团。

「嗯……我是跟着药师做记号的那个味儿走的……应该不会错……」修苒轻巧地跳到了一个营帐上,「你瞧,药师一定曾在这处停留过一会儿,这边的味儿比较重。」

「嗯。」

萧鸣鸿跟着伏在那处往四周瞧,这处的警卫不晓得为何,不如外围那么密集,可这处终究是算蛇窝的中心地带,警备还是算森严的。

只是相比起来,外围那些密集巡守的人,不像是因为需要严密防卫所以出动那么多的人,真要说的话,倒是比较像在找什么的形容。

萧鸣鸿觉得有些心慌,夜承影失联的时间太久,他现在与修苒仅能凭着空气中极淡的记号味道寻她,可他们的速度因为搜寻的条件而如蜗步般缓慢,若夜承影真出了什么事,这些浪费的时间,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他的口气不禁急切了起来:「那接下来呢?她往哪处去了?」

「接下来嘛……这……」修苒跟着味道,在营帐通气口处有些疑惑。

「怎么了?」

「没事儿,萧大夫,你先在这儿等等,修苒去去就来。」

「好。」

萧鸣鸿见修苒从营帐的通气口钻进去,便也靠近了通气口,以防修苒需要接应时,他无法在第一时间下去。

只是他才刚到那处,修苒又钻了出来。

「怎么样?」

修苒摇摇头道:「药师确实是曾在下面待过一小会儿,不过现在并不在里头……我在那处捡到了一根又黑又直的长发……药师可能是带着那人走了。」

「那现在呢?」

修苒确认了一下,指着来时的方向道:「往那处。」

萧鸣鸿扬了扬眉,「那不是咱们来的方向嘛?」

「可我们来时并没有闻到两个味儿,应该是中途有改道。」

「好吧,妳继续带路。」

「嗯。」

修苒寻着那味道,终于带着萧鸣鸿来到了夜承影被段羽恒打晕的那处附近、原本夜承影带着坦亚躲藏的地点。

萧鸣鸿注意着四方的动静,修苒在夜承影先前躲藏的那处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站起了身。

「怎么样?」

修苒并未回答萧鸣鸿,她蹙眉往前一跃,在落地处的附近蹲下来拾起了什么,再站起身时,只是招呼了萧鸣鸿,就开始向前狂奔。

萧鸣鸿跟上她的脚步,边跑边道:「她、她是不是受袭了?」

「对!药师在方才那处待了好一段时间……之后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她就往后跳了一大步,再之后她的味儿就被冲淡了很多……以高度来看,她应该是被人给扛走了。」

「可恶,会是谁呢……」

修苒把捡到的东西塞进了怀里,「很可能是个身手不凡的药人……」

「药人?」

「嗯,不然药师的味儿怎会被冲得如此淡呢……我不晓得药师为何不等我们就先闯了来,可药师救的那人应该是被另外一伙人给带走了……」

「另外一伙人?」

「对,修苒方才又捡到了药师救的那人的头发,可那方向与我们现在走的方向不同,我想那人一定是被带到别处去了。」

在他们言谈之间,他们避开守卫来到了仅有几个营帐搭在一起的营帐区附近。

虽说这处依然是在这片圈围地里,可这处营帐的用料明显平平,且此处几乎无人巡守,教人不难判断,此处所住之人的身份定然是与先前大帐中的人不同。

若是再以夜承影能被对方袭击并带走一事上看来,这处住的很可能是北方武林中的高手,所以这高手是也投效了蛇王?

修苒循着快要完全淡去的味儿带着萧鸣鸿往正前方的一个营帐去时,就闻帐内传来女子的叫喊声。

「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么!我让你放开我!」

「段羽恒——不要!」

萧鸣鸿一听那已是带着鼻音的叫喊声,冲得比修苒还快。

就在他快要撞上帐壁的时候,帐壁直接被萧鸣鸿凝的真气给开了个口子。

帐内的段羽恒早已是觉察到了萧鸣鸿的气息,只是对于他能在帐壁上开口子一事有点儿惊讶。

不过那也只是有点儿惊讶而已,他一眼就看透要冲进来的男子功力比起自己差得可远,于是,他不紧不慢地抬手朝那帐壁上的口子送了一个掌风过去。

「萧兄!小心!」

「贞儿,这是妳的新欢?

哼、这么弱的能力,能给妳什么!」

萧鸣鸿感觉到掌风袭来时其实已有些迟,但他还是聚了内力将两手向前一伸,正面地将那掌风给接了下来。

可惜,他的内力练得就是不如段羽恒深,再加之他聚内力的速度慢了一丁点儿,这就让他有些抵挡不住。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之五十九还我夫人

幸而这萧鸣鸿在大多数过往的日子里虽是以一名优秀外科医师的名义扬名世界,可因家族的关系,他也不是从未到外头出过任务的少爷。

尤以他到中土大陆前的那段日子里,因为保护巩毓灵而经常行走在枪林弹雨之中,再加之身手矫健、年纪轻等条件,他面对战场上诡谲变化时的临机应变是属创意多的那种。

这会儿萧鸣鸿正想着自己既被那带内力的掌风给推挤着,只要他扛不住便是会受到严重的内伤,可这样的攻击方式,若以科学方式来看,不也是一种能量波动么?

若自己能以真气做个防御障壁,是否能抵消部份的攻击能量?

做出的防御障壁只消为他挡住一瞬的攻击,他就能有把握让自己避开这掌风的迫害。

他聚起所有的内力一挡,同时在难以集中精神的这个时候,挑战着自己的极限。

修苒从那道口子进了营帐之中时,听见身后碰——地一声,似是营帐外的不远处有个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

只是,修苒此时已无法去管身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形。

她甫进营帐,就看见段羽恒正压在了夜承影的身上。

夜承影上身的衣裳已被撕成了一片片,挂在她身上摇摇欲坠,更难得一见的是夜承影双眸布满泪花的形容。

修苒瞇起了眸子,弯身拿出了藏在靴子侧边的匕首,提气向段羽恒攻了过去。

她这一提气,放了不少的戾气出来,段羽恒立即察觉来人的功力不弱,可眼下的温香暖玉在怀,他实在是舍不得放开。

段羽恒一直到了修苒凑近到自己不能再近的距离时,他终于不舍地放开了软榻上的夜承影,右手往旁边一伸,抓住软榻附近一支青铜制树形连枝灯挡住了修苒的一个戳刺。

修苒的匕首被连枝灯给卡住,但她只觑了眼连枝灯,便晓得了自己的匕首相比连枝灯「锋利」,她把内力下沉、让匕首对着连枝灯继续施力,连枝灯上的刀痕愈来愈深。

段羽恒发现对面这年纪小小的丫头正加大对着自己的力道,立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以余光看向了匕首与连枝灯的相交处,发现青铜上的刀痕十分之深,如继续这样施力去挡,恐怕……

段羽恒旋即挹注了内力到手上,再用力地把手一抬,匕首与连枝灯便同时飞了出去、刺穿了营帐的帐顶,且此二者在飞出去的同时,连枝灯上与匕首相交处应声而断,断掉的那截青铜灯柱,咻——地就从空中插进了软榻旁的地面上。

修苒在段羽恒将连枝灯往上抬时,倒是未费上太多的气力去制止即将离去的匕首。

她毫不眷恋地将手一放,提起内力灌注在手上,就直接往段羽恒的身上招呼。

段羽恒这方对于飞出去的连枝灯卡在了帐顶上还烧起来一事亦不在意,他难得能遇上对手,只顾着兴奋地与之对起招来。

萧鸣鸿趁此机会冲进到了营帐里,他脱下了外袍裹在夜承影的身上,打算把她给带出去。

段羽恒当然是看见萧鸣鸿正要将夜承影抱起,他飞快地抛下了修苒,要去阻止他。

「萧兄,后面!」夜承影惊声道。

萧鸣鸿怎会感觉不到来自后方的杀气?

他一手托着夜承影的背,抱着她顺势就倒在软榻上向侧边滚了一圈。

待那一圈滚完,他抱着夜承影蹲在了那处,如豹子般锐利的眸光盯着段羽恒。

段羽恒过来的一掌被萧鸣鸿及时的翻滚给避了开去,他另一手的五指微弯成爪就是往萧鸣鸿的面上抓。

修苒在此时拿回了先前飞出去的匕首,再度攻了过来,段羽恒只好将爪化为掌,朝萧鸣鸿送出了一个饱含内力的掌风,才回身接了修苒的招式。

萧鸣鸿看着段羽恒朝自己的方向出了掌,空气中有了一些小变化。

那景象就如炎炎夏日里,日正当中下的石板之上,能看见隐隐约约蒸腾的热气那般,半空之中影影绰绰浮出了一只朦胧透明的手掌,以极快的速度过来。

他急忙提起了内力、抱着夜承影一跳,那掌风落在了有些距离的另一侧帐壁上,那处的柱子带着布帐就这样被生生地打穿了一个大洞。

「修苒!」

「萧大夫,你们先走,我断后!」

「想走,没那么容易!把夫人还给我!」

段羽恒吹了声响哨,再不管修苒如何攻击,迅速提了内力往萧鸣鸿出帐的方向去,修苒见状亦跟在他的身后。

萧鸣鸿抱着夜承影往圈围地外跑,一面注意四周有无可躲藏之处,他怀里的夜承影有些虚弱地道:「萧兄,金针、我放你那儿的金针呢?」

「妳现在要用金针?」

「嗯。」

萧鸣鸿用一只手先托住了夜承影,从怀里拿出了针包给她,再要用双手抱住她时,有人朝他攻了过来。

「切——,援军这么快就来了!」

萧鸣鸿带着夜承影闪了对方的一拳后,不慌不忙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趁对方不备,用力地将对方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并迅速地踹向对方下身最脆弱的地方后放开他,那人便痛不欲生地摔在了地上再爬不起来。

解决掉了一人,萧鸣鸿也并未能再往前多少,这回前后各有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一句话也未言,说出招就出招,萧鸣鸿看着对方只是出了一手,就同时挡住二人向自己命门的攻击,他跳起来用力地踢向面前的那个敌人,那人被他饱含内力的一踢给踢在了颈子上,直接昏死过去,同时,他身后的那人也倒地不起。

夜承影只是觑了一眼便道:「你的真气进步得很快。」

萧鸣鸿笑道:「这全是承蒙师父妳教得好。」

「呵呵,那既然如此,接下来就麻烦你尽量地稳一点儿,我好处理一下自己。」

「好。」

夜承影的手有些发颤及无力,她从针包里拿出了一枝金针,刺进自己胸上的一处大穴上。

嗖嗖嗖——地几声,夜承影好不容易在自己身上下了几针,可此时,她们已是被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包了围。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 - 她吸了血

萧鸣鸿抱着夜承影站在圆的中心,仅仅只是稳稳地抱着她、笔直地站在那处而已。

他会如此无视于周遭、一动不动、随便那些人包围全是因为夜承影发了话的关系。

夜承影方才虽只是那么轻描淡写了一句,可萧鸣鸿就是能深刻地明白她此刻心里正焦急着,所以她要让自己尽快恢复能自由活动的状态。

这既是她难得开口需要自己帮忙,其中又表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他当然要尽量地配合她。

可围住他们二人的那些人倒不是这么想的。

那些人见他被这么多人围住,脚连挪都不挪一步,想来是已经吓得脚如千斤重般,所以挪不动,于是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

倒是先前见过他展露出武艺的人,知道他有那么两下子,这会儿对他的不动当然就持着慎而重之的想法,他们自觉地离萧鸣鸿远一些,以暗器攻击他。

咚咚咚——地数声,被射出的暗器并未如预期地插在萧鸣鸿的身上又或是被他给挥开,围在他们身周的那些人亲眼见到那些暗器在近到萧鸣鸿几步的距离时便撞上了看不见的东西、落到了地上。

「有真气障壁!这人会用真气!」

咻咻咻——接下来的暗器皆被赋予了内力才被发射出来,停滞在了萧鸣鸿周身几步距离的空中。

临近在那处的人,不停地使用手中带着内力的武器,砍着那些暗器附近的位置,试图能突破那层看不见的障壁。

萧鸣鸿则是凝神忙着修补防御障壁,以为夜承影争取更多的时间。

.

夜承影在金针下得差不多时,眸子里平时总闪耀着的光芒已然黯淡了下来,跟着,在她再眨了几回眼眸后,她的眼神明显变得迷蒙。

她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口里的津液像是被当空的烈日给整个烤干,她忍不住伸出了丁香小舌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夜承影想找些清凉的甘泉润喉,她向着四周找寻了一圈,最后一瞬不瞬地定睛在了萧鸣鸿的脖颈上。

阿……那里有一条充满生机的脉动呢……

瞧那脉象搏动的样子,在那里头流动的鲜血一定十分的美味吧……

要是能尝那么一口……就那么一口……一口就一定能让自己这个像是沙漠中快渴死的旅人解渴……

好想……好想要……我想要喝上一口……一口就好……

她伸出了还哆嗦着的手,把手轻轻地放在了萧鸣鸿的脖颈上按了按。

萧鸣鸿见她有动作,温声问道:「怎么了?」

夜承影的喉头咽了咽,唇瓣蠕了蠕,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渴……我好渴……」

萧鸣鸿被夜承影微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他垂眸一瞧,夜承影的那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额……看起来并不像是嗑了那种「药」的眼神……可有点像是……?

萧鸣鸿拧眉,略微判断了一下,猜想夜承影是否是被下了药。

若她是被下了药……在意识清楚的情形下是可以喝下大量的水来催吐,可她现在的目光……意识好像已经有些模糊了……

「妳要喝水么?」

「嗯……」

「夜兄、夜兄,是我,妳是不是被下药了?」

萧鸣鸿在夜承影的耳畔问了好几回,夜承影的神识终于被唤回了一点点。

「萧、萧兄,你不晓得……如何传内力对不……我、我要吸点你的内力……好排毒……」

「好。」

「可、可……可能会突然……突然有点儿不舒服……我需要你撑一下……」

「没关系,来吧!」

夜承影与萧鸣鸿看似清醒地对话了一小会儿,可直至他们的对话结束,夜承影却还是未有动作,只是目光迷离地望着萧鸣鸿。

萧鸣鸿有些急,抱着她的双手晃了晃她,夜承影终于有点反应。

她放在萧鸣鸿颈上的小手猛然大力地捏住她原先手放着的那处。

萧鸣鸿颈上搏动的那条大脉忽然被如此大的力道给紧紧按住,他在一瞬之间几乎要昏厥过去,这样的景况让他的身体还不待自己的理智下令,就已是下意识要放开手,好让危险远离自己。

可那双手却像是被铜墙铁壁般的意志给紧锁着,一点儿也不肯把夜承影松开。

就在萧鸣鸿的意识与本能的碰撞还未有个结果的时候,夜承影的双手猝然攀上了萧鸣鸿的两个肩头,她把身子一撑,檀口就往他的脖颈去。

夜承影感觉身处在一片浑沌之中,她眼中只有前方那条生机勃勃的生命之河,她渴望能快些解除浑身的燥热干渴,她用尽气力让自己靠近、靠近、再靠近……只要她张口一咬,就能解渴了……

可这气息……好熟悉吶……

夜承影张着嘴很想就这样咬下去,可当她愈渐靠近那处渴望,那熟捻的气息让她咬不下去……她抓住了最后仅有的一丝清明,在自己真正咬下去之前把头艰难地调转了个方向,才让自己低头,忘情地咬了下去。

「唔……」

萧鸣鸿未曾防备过夜承影,这会儿就这样被啃了缺盆上方的那块肌肉。

他一个吃痛不小心闷哼出了声,集中的精神亦因此被分散掉了一些。

夜承影觉得口中的「水」正如先前所猜测的那般香浓美味,她沉沦在那味儿里,本能地不停吸吮着。

不晓得过了多久,或许是因为她已解了渴、又或是喝得满足了,她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对,口里的味儿不大像是水。

可她浑浑噩噩地想了很久,依旧想不出嘴里头正喝着的是什么。

一直到了夜承影意识到自己入口的是鲜血的时候,她惊地神识一整个回笼,对萧鸣鸿感到十分抱歉及愧疚,慌忙地松开了牙、推开了他的肩膀。

至此,萧鸣鸿仍是稳稳地抱着她。

夜承影垂眸,掩饰住心底对于自己的厌恶。

她哑声道:「抱歉……伤到你了……」

「没关系,」萧鸣鸿瞧了瞧她,见她的眼神不再迷漓,点了点头,「原来内力是靠这样的方式传递……」

夜承影摇了摇头,忍着那满口血腥味的不适道:「不是的……」

她看了眼周遭,发现围绕在自己与萧鸣鸿身周的真气障壁因为自己的这一咬,损伤了不少也不及补防。

「我吸你内力时会让你体内的平衡骤失,你尽量撑住,我会尽快将身上的药性排出,同你并肩。」

「知道了,来吧。」

「多谢。」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一

在远方一处四周都是天险的石牢之中,一名女子在这深夜之中未眠。

她以如同是看着好戏般的神情看着自己右手的手掌掌根。

「嗬……糟老头不久前才动用了蛊虫指向来找我,想来应该是在南方遇上妳了……可妳怎么到现在才尝到血……是老头子到现在才搞定妳么?」

「唔……这可能么?那段老头的功力在这中土大陆上是属拔尖儿的,按说能遇上的对手不多才是……妳的功力那么差……有可能躲过他?」

女子抬眸,目光幽深地透过石牢里唯一的一个能见到外面景色的小口子看着外头的天色。

她的那张脸在黑暗之中虽让人看不真切,可那轮廓,俨然就是夜承影女子装扮的容貌。

「嗬……承影……我最亲爱的妹妹,老头子的滋味如何?他的血好喝么?他可是为了我甘愿让自己成了个药人呢。

真希望妳尝到他的滋味之后能理解一些事情,别再与那些愚蠢的人并肩对抗我……」

「哼哼……就算上天安排了妳恰好去到了南方,那又有什么用呢?妳能阻止大阵的发动么?

呵,妳恐怕是连那大阵是做什么用的都不清楚吧。」

「嗬嗬……条件就快齐了……时间就快到了……这天下本来就是能人者居之,若你们都不肯归顺、不肯匍匐在我裙下,你们就都去死吧。」

.

段羽恒先前追着萧鸣鸿出了营帐,可他还未能走几步,就被修苒给再次缠住,可二人的过招因为段羽恒心系着夜承影,所以且战且走,因此修苒一直未能阻止他的脚步。

当段羽恒能看见夜承影的身影时,夜承影的头正窝在萧鸣鸿的肩窝处,唇角处有一抹淡淡的红。

他半瞇眼眸,顺着夜承影的脸侧,瞧见了萧鸣鸿脖颈旁、那个被前襟半遮掩住的咬痕。

段羽恒只是一眼望去而已,那咬痕上的腥红就让他十分地恼怒。

那个弱得像个白面书生的人真是贞儿的新欢?

贞儿宁可喝他的血也不愿意喝自己的?

这样的认知让段羽恒再无法平心静气下来,他感受到体内奔腾的怒火愈烧愈旺。

那或许就是名为嫉妒的火焰吧,段羽恒无法判断那应该是属于什么,只晓得自己眼下正大为光火,那火循着奇经八脉在猛烈窜烧,烧得他体无完肤。

而这怒气在他看见夜承影的小手搭在萧鸣鸿的手腕上时达到了顶点。

他决定要上前撕了这个能力不怎样的小面首,让廉贞好好地瞧瞧,到底是谁的能力要强、到底是谁才能配得上她!

段羽恒带着浓厚的杀气向前,他愈走愈快,先前被他召集而来的人纷纷往两侧让道。

待到他快到萧鸣鸿的真气障壁前,他一个运气、足下一点飞身至半空中,双掌由双肩处向前一推,待在这处的一众就听闻空气之中就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跟着,先前卡在真气障壁上的东西一下子全叮叮咚咚地落到了地上。

萧鸣鸿不是没有看见段羽恒朝自己攻来,可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那巍峨挺拔的身形略略调整了个侧身的姿势,就以这样看似毫不畏惧的姿态对上了滔天般的杀意。

早前夜承影抓住了萧鸣鸿的手腕,开始自那处提出内力的时候,因为她还抓不准萧鸣鸿体内是如何平衡各方运转,因此一下子吸取了他太多的内力,让萧鸣鸿差点儿就抱着她的身子跪了下去。

好在夜承影身为药师,调节这些的能力强悍,她很快配合着萧鸣鸿的状况,在他能受得了的范围输出他的内力至自己的体内。

这会儿段羽恒杀过来时,萧鸣鸿体内的气血及内力循环已平衡过来,只是因他感觉到怀里的夜承影正飙着满头大汗在排毒、连着身上盖着的衣袍都湿透,再加之他觑了眼夜承影的情况,发现她身上的每一枝金针都在转个不停,他想她约莫还需要些时间,便打算将此击硬扛下来。

虽说萧鸣鸿心里是如此盘算着的,可硬扛是最不得已的情形。他扭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段羽恒,一方面凝起了更为近身的一道真气障壁外,另一方还做起了真气箭要暗算来人。

修苒先前被段羽恒甩开,此时才慢了一步跟上来,她一到场就见到萧鸣鸿被围攻。

她把匕首收进靴子侧边,提起了内力,一个错步就飞身至半空,赶往萧鸣鸿身旁救场。

与此同时,修苒亦在萧鸣鸿周身做了许多的真气箭往段羽恒的身上招呼,期望能阻止段羽恒的前进。

段羽恒觉察到许多道向着自己而来的气流,他双手的掌根合并,手呈一朵花形朝前左右转了转,那处便形成了一道气旋。

修苒的真气剑就这样被那气旋给一一斩断、消失,萧鸣鸿则趁此时以真气箭攻击段羽恒的左右两侧。

「哼,雕虫小技!」

段羽恒的双手分开,向两侧划了一下,许多看不见的真气小气旋就朝二方飞了出去,那些气旋除了斩断了萧鸣鸿的攻击外还将那些真气箭给带了出去,有些段羽恒的手下因为防备不及,就被那些小气旋及未化为虚无的真气箭给割得满身是伤。

修苒轻易地躲过了那些气旋,一掌用力地打在了段羽恒的肩头上,再一个回力,就站在萧鸣鸿新制的真气障壁之上。

段羽恒被修苒出奇不意的一掌打到,身形因而偏了一下,可他立即就修正了自己,稳稳地落了地。

修苒瞧了底下的夜承影一眼,默默地加固了萧鸣鸿新建的那道真气障壁,看着前面下方因自己的阻止而停下来的段羽恒。

二人目光交会,一热一冷。

段羽恒经过先前与修苒的过招晓得眼前这女子的能耐不容小觑,除了她的武艺之外,就她方才能同时以真气箭攻击自己的前面与两侧一事,这小娃娃就值得自己用心去对付。

再加上她如此明显地护着那个面首,他既然是气得无处发泄,当然要先拿她开刀。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二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之六十二-修苒对段羽恒

.

段羽恒拔下头上的一根银色簪子,将之反手握住。

修苒见状,亦将置于靴侧的匕首又拿了出来,反手握住。

二人互相盯着对方的眸子,身形一高一低、一动不动。

那形容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对爱侣,正深情地看着对方在缠绵着眼神。

可实际上,无人晓得他们其实正暗暗地打量着对方,由双方所释出的气势,盘算着彼此的实力可能为何。

这二人各怀的鬼胎甚至是在众人未察觉之处,早已开始暗中布置。

若有人在此时能直接看见或觉察现场所有的真气分布情形,定是会先被双方身后那些密密麻麻、数量众多的真气箭给吓得大吃一惊。

然后再因发现那些浮在半空之中的真气箭数量,还在以急遽的速度继续增加而惊诧,最后对着正对望的二位感到佩服。

修苒在身周做了个贴身的防御障壁,纤足一个用力,从萧鸣鸿的防御障壁上轻巧地跃起,朝着段羽恒的头去。

铿——地一声,修苒的匕首与段羽恒的银色簪子在段羽恒的额上前方碰撞。

约莫是二人出的功力差不多,一时间这施力与抗力难分轩轾,修苒就这样斜着身、头下脚上地停在半空中与段羽恒对峙着。

虽说他们两人以这样无声的姿态僵持了好一会儿,可明眼人都知道那二人之间的战况,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亦是十分地激烈的。

那武器的相交之处,是二人以内力相抵、或相抗处,可他们身周不间断的破空声,与如雷电相伴相随般的闪烁星芒,在在都显示二人对彼此正以真气箭在互相攻击着。

又,以那些闪烁星芒的数量已达几乎可以看见二人身上那层看不见的防御障壁的情形看来,即便是看不见真气的人,也能明白他们的身周大抵是鳞次栉比、数也数不清的真气箭。

段羽恒的手下难得能看见帮主亲自出手已是惊喜,何况又是对上程度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们人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场上的二人,十分好奇最后究竟会是鹿死谁手。

随着时光的流逝,段羽恒与修苒的战况依旧是胶着不明,可段羽恒有些气结。

眼前这小女娃娃果真是个难对付的,一旁的那些徒子徒孙,竟然只是以崇拜着的神情看着自己与女娃娃在过招?

怎无人趁此把握他绊住女子的大好时机赶紧把夫人给夺回来呢?

他气得够呛,猛地就加了许多内力推向前并吼道:「一个个愣在那处看好戏么!还不快去把夫人带回来!」

修苒在段羽恒将大量内力往自己这处推送时,她顺势收了手向后凌空一个后翻避免自己受到段羽恒那波内力的伤害,同时又发动了数百枝的真气箭向段羽恒攻去。

都说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因此在修苒翻身要再亲自向段羽恒攻去时,段羽恒已是追着她的脚步攻了过来,空中时不时传来二人兵器相接的声音。

二人握着匕首或发簪的那手忙着攻击或防守,未握兵器的那手亦未空闲下来,那手时而辅助握着武器的手,又或是时不时从刁钻的地方猝然向对方出招,以期能找到个什么空门。

两人四手四脚忙对着招,更遑论是那些浮在附近半空中的真气箭了。

二人对战的那儿随处可闻咻咻咻——的破空声与碎裂声,那些真气箭忙碌地在场上的上空来回穿梭,直到消失为止。

它们你来我往,有的试图从各种方向攻击,好干扰对方让空门出现,有的则负责拦截,不让那些攻击的真气箭近了修苒或段羽恒的身。

在段羽恒与修苒打得热烈的时候,不止是段羽恒的手下关注着这场有幸得见的高手过招,萧鸣鸿亦是在那方小小的防御障壁中观摩这场打斗。

萧鸣鸿看着两位高手对招,愈看心中愈有一些想法。

其实平日再如何练武也不过是基本功夫罢了,待真正上了战场,战场上的随机应变才是最为重要的。

因为战场上变化的局势多端,不见得回回都是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想要次次都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这全与应变能力息息相关。

萧鸣鸿趁着周身的这些围兵不注意,悄悄地凝了许多的真气箭备用,这会儿段羽恒的这些手下因为段羽恒的吼声回过神来、要破坏自己的真气障壁抢夜承影,他也就不客气地向他们攻击了。

修苒与段羽恒上天下地不晓得又过了几招之后,修苒终于瞧见了段羽恒的一个空门。

段羽恒先前对于萧鸣鸿的评价之低,认为这个看起来过于儒雅的男子只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吸引了廉贞的注意,从而让廉贞把他当成了新欢,再加上他先前在营帐那处给萧鸣鸿一掌时,见他的内力并不深,所以真心不把他当一回事。

可这会儿他在上空与修苒对打时,无意间瞧到下面的徒子徒孙们竟被那个小面首攻击到无法近身的现况给惊了一惊,他犹豫是否别管眼前的小女娃,自己亲身下去抢人。

他的这一犹豫让修苒给瞧见,她立即在空中调整了姿势,让自己落在附近一棵树的枝叶上,再藉枝条的回弹力道往段羽恒那方向去。

当修苒来到了段羽恒的面前时,段羽恒知晓自己错过了最佳的闪避时机,他只好将大多数的内力集中到了修苒要攻击的那处。

在他做好那事时,修苒已近身到破了附在他身上的防御障壁,一掌按上了他的胸口。

「唔……」

修苒的这一掌,并未如期能让段羽恒面上露出个什么神情,反倒是修苒闷哼了一声,便倏地让自己远离了段羽恒,落在罩着萧鸣鸿的真气障壁之上。

萧鸣鸿抬眸,见到段羽恒勾唇含了一缕邪笑,而修苒的神情严肃、还紧了紧手中的匕首。

萧鸣鸿皱起眉头,觑了眼怀里的夜承影,暗暗希望夜承影能快点将毒都排出,好赶紧想办法离开。

段羽恒乘胜追击,一个箭步就来到了那道真气障壁之前,他正想出招,就瞧见萧鸣鸿正面对着自己,而夜承影的脚落了地。

.

作者君最近自己印了卷一实体书,也将书自出版到亚马逊的Ki

dle电子书上,能看见自己的作品实体化真是一个神奇的体验XDDDD,见到实体书时,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有兴趣的小伙伴,可自行查询唷~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

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三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之六十三-似是另一人

「贞儿!妳可终于从那个小面首的怀里下来了,妳是想好了要同为夫的一块儿回去吧?」段羽恒大喜地拍了拍手。

夜承影抬眸瞧了一眼站在防御障壁上的修苒,小手朝上空一挥,修苒顺应着她的意思,脚在障壁上轻敲了二下,便进了防御障壁。

修苒落到了地上,面无表情地站在夜承影的左前方,手中握着那把匕首,以保护的姿态站在那处。

夜承影目光触及修苒的背影蹙了蹙眉头,她的眸子再转向了段羽恒,淡淡道:「段羽恒,你想太多了吧,我怎么可能同你回去。」

「贞儿……?」他困惑地道:「妳怎会如此唤我,妳我之间何时生分成这样了?」

「生份?嗬……我们从未熟过呢……」

「是、是因为我对付他们惹妳不开心了么?」

夜承影摇了摇头,轻声道:「实话说给你听,你连我是谁都搞不清楚,我怎可能会同你回去。

再说你们在暗中做的勾当与我无关,而我若是知晓了那些勾当是哪些,定是会知道一个便去破坏一个。」

段羽恒闻言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他缓了缓,蹙眉问道:「贞儿,妳是在说笑么?

妳若不是贞儿那谁是?

若妳要说为夫的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为夫可不认!

虽然为夫不若妳在这世间活得长,可妳也晓得为夫的功力,怎可能有老眼昏花的问题!

更何况,就算为夫的眼睛真有问题,那为夫以蛊虫找妳时,蛊虫指向的怎会是妳,既然都如此了,这还能有错?」

夜承影又摇了摇头,并不想与段羽恒解释什么,「我要走了,把人给撤了。」

「不!」段羽恒面露狰狞地吼道:「贞儿,这么多年不见了,妳连个温存都不给我就算了,妳怎可不认为夫的呢!

为夫一收到妳的传书就带着人过来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妳怎可说走就走!」

修苒见段羽恒如此激动且暴戾的形容,生怕他会一个冲上前对夜承影做什么,不由得上前了一步要护住夜承影。

段羽恒见状,瞇了瞇眼眸,他收了戾气缓声道:「幻影他们也很想妳……妳进来这处到现在还来不及与他们见面吧,妳不想他们么?」

就在他说到了「他们么」三字时,他将内力灌注到了脚上,爆气往前冲。

他身后数十只的真气箭旋转成股,化成了一支巨大的真气箭,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擦过他的身侧、往萧鸣鸿制的真气障壁上撞去。

轰——地一声空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同时,从声响发出的中心处还迸射出比正午时、那天上的烈日还要耀眼无比的银色光芒。

那光芒极其刺眼,现场的一众即便是将头撇至一旁也无法避开那熠熠光辉,只能举起手来遮在眼前,才感觉眼眸舒坦些。

还不待那光芒完全退去,段羽恒已是逼近到了修苒的身前,修苒凭直觉就要出手,夜承影却出了手,轻轻地勾住修苒的手臂。

修苒疑惑着并未开口询问,直接按着夜承影的意思退下。

段羽恒在这时伸出了手,要去把夜承影往自己的方向带,可那手在将碰触却还未碰触到夜承影衣袍的这个当口儿,众人听闻到夜承影冷声地叱道:「段羽恒,你给我退下!」

.

修苒在九岁的时候认了八岁的昊天承为主子,自此就做为昊天承的贴身亲卫,跟随着他。

因此昊天承在入师门的时候当然就带了她去,她自那时起到现在,与夜承影也结识有二十余年了。

她所认识的夜承影虽然背负着沉重的命运,却从来都是豁达而乐天知命,甚至是对待任何事物上都比其他人要更为积极与热情。

可今夜的夜承影……这如此冰寒的声音……修苒还是头一回听见,她讶异地回过身去,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夜承影。

此时的夜承影是赤着足的,可她那白晰无瑕般的玉足并未站在沙地上,她垂着足尖离地有一只茶碗那么高。

她那头长发同身上的袍角一样飘在了空中,上身的外袍因一只手压着,倒是未被人看见那外袍里头几乎被撕碎的衣裳。

在她周身所散发的,是一股修苒从未见过、足以让这炎热沙漠下雪的冷气,她的表情阴騺、眸光寒峭,唇角凝着一股冷笑,似是在嘲讽段羽恒袭击的行为。

再瞧段羽恒,分明夜承影只是一只手伸向他,并未真对他做上什么,可他却是已收了手,跪在沙地上瑟瑟发抖,有如一只待宰而无力抵抗的鹌鹑。

站在夜承影身侧略微后方的萧鸣鸿其实不是未见到夜承影方才做了什么,只是他未想到夜承影仅仅只是插了一根金针在她自己的右手上,就让段羽恒从一个看似跋扈飞扬的枭雄变成了一只受制于猎人的狗熊。

不过,眼下的这些还不如夜承影的样子让他感到最为惊讶的了。

虽说他们俩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如此形容的夜承影根本就像是另一个人。

「如何?你退不退?」

「贞儿……」段羽恒先前的戾气不复,他哀求道:「贞儿……好、好、好,我都听妳的,妳别再这样惩罚我嘛……」

他急得眸中泛出了泪光道:「妳这样不也是在惩罚妳自己么?这样我会心疼的……」

「别给我废话这么多,你到底退不退?」

「退、退退,我立马离开!妳别再伤害自己了!」

夜承影不言,只是闭了闭眼看着段羽恒,并用抓着外袍的那只手转了转右手上的金针。

她的这一转,跟着段羽恒就喘气了起来,他向后退了二步,口里不受控地喷出了一口血。

附近那些段羽恒的徒弟们有两个离的最近的人赶紧过来扶住他,段羽恒只道:「走!别再惹夫人生气了。」

这一大群人就这样安静地退走了。

夜承影在那些人消失在可目视的距离外时,很突兀地从空中摔了下来,萧鸣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就见她唇角上溢出了不少的血,十分虚弱的形容。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

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四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之六十四-有很多蛊

.

萧鸣鸿蹙眉,瞧了眼四周,与修苒找了个暂时的遮蔽处。

他们到了那儿,萧鸣鸿垂眸就要为夜承影擦掉嘴角的那些血。

那血似有不少,他抬手拿衣袖为她擦了几下,血还在涓涓地往外溢出来。

更让他担心的是夜承影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飘忽与涣散。

他想,莫非是她先前下的那针是下在什么大穴上么?

是不是因为那针下得狠了,所以让她看起来如此孱弱还带着些病态。

可惜,他是个外科医生不懂那些。

往昔,族中是传承古武,当然中医部份定是有人在传承。

族老里有人曾想带他中医,可他学了一阵子,实在是天份不足、仅能照本宣科,后来就专攻外科手术了。

现在来了个医者不自医的情况,他真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萧鸣鸿想开口问问夜承影该怎么帮忙,正巧她就伸手,轻轻地拨开了他正为她擦着血的手,然后艰难地将手往右手上、插着金针的那处挪动。

他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立时以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来到了金针旁。

夜承影的手指捏住金针,喘上了二口气,就咬着牙、一鼓作气地拔了右手上的金针。

金针甫拔出来,就落到了沙地上,一直注意着夜承影的萧鸣鸿与修苒,见她已经晕了过去。

萧鸣鸿看着夜承影唇角的血又溢出来许多,急着问道:「修姑娘,妳有见过这样的情形么?」

可他的疑问,修苒却是过了一小会儿都未回复,这引得萧鸣鸿奇怪地回首。

萧鸣鸿一扭头,见到的是修苒正默默地擦着唇上的血。

「妳怎么了?怎么也吐血了?」

修苒摇了摇头,将沙上的金针拾起收好,把手搭上了夜承影的腕上。

她秀眉轻蹙、细细地把着夜承影的脉像,可一会儿后她道:「修苒无法确认药师现在是怎么了。」

「那我们……?」

「以段羽恒走前的样子再加上他所说的那些看来,我猜想药师大抵上是用了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不过修苒想,他们退走了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来……或许我们可以先回安挅那营帐里让药师休憩一番。」

「那处安全么?我们直接出蛇窝会不会比较好?」

「当然是没有出蛇窝来得好……可修苒为药师诊了脉也看不出药师现在到底是如何,先前听药师说安挅的医术不错,就让她先为药师瞧瞧吧,等瞧过了,我们再离开这里。」

「嗯,只好先这样了。」

修苒与萧鸣鸿带着夜承影避开了圈围地的守卫,好不容易回到了先前罗顿夫安置夜承影的那个帐蓬,修苒看到安挅留的暗语,便走到水瓶旁敲了敲暗号,再将那只沉重的水瓶举起来。

地道里,安德莉雅的头钻了出来,劈头的第一句便是:「修姑娘,找到药师了么?」

「嗯,找到了,可药师不知怎地晕过去了,妳能帮忙瞧瞧么?」

安德莉雅的面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药师怎么了?」

她一爬出地道就急忙奔到了软榻旁,为夜承影切脉,萧鸣鸿与修苒立在一旁担忧却并不打扰。

好一会儿,面色凝重的安德莉雅放下了夜承影的手腕,修苒见状就上前问道:「药师她……如何?」

安德莉雅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还是第一次瞧见像这样的脉象……」

「什么脉象?」

「阿?」安德莉雅抬眸,一脸似是被惊吓到的表情,她定了定神道:「你们不晓得药师体内有很多蛊么?」

萧鸣鸿拧眉道:「很多蛊?」

他看向修苒,「修姑娘,妳晓得么?」

修苒摇了摇头。

「药师的体内有很多只的蛊虫,不过,那些蛊虫看起来不像是别人下进药师体内的……一般来说,养蛊的人若要将蛊养在体内,就只会养一只护身蛊而已,因为要养一只护身蛊就须要费上十二万分的心力……

可药师体内却不止有一种蛊,她身上的蛊虫多达二十余种……我猜想那些蛊虫应该是药师为了要抗衡体内一只特别的蛊虫而养的。

药师之所以会突然晕了过去,应该是因为那只特别的蛊虫受伤,以至于她体内不平衡,她一时受不住,所以就晕过去了。」

安德莉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想到似乎有什么事不对。

她貌似讶异的形容,眼珠子在修苒与萧鸣鸿的身上打转,一小会儿后,她扬了扬眉道:「奇怪,瞧你们的样子与药师十分相熟,不是?

怎你们会不晓得药师的情况……」

她一手抱胸撑着另一手摩挲着下巴,嘀咕道:「唔……不过我若是药师的话,大概也不会轻易地说出自己体内有这么多蛊虫……」

萧鸣鸿在一旁倒是一直琢磨着安德莉雅的话。

难道夜兄将金针插在右前臂上就是为了让自己体内的那只蛊虫受伤?

可那蛊虫究竟是如何能与段羽恒有连结,可以让他吐血退走?

从先前夜兄与段羽恒的对话看来,夜兄明显是不认识段羽恒的,她是何时安排让那蛊虫能影响到段羽恒的……?

萧鸣鸿的心中有许多的疑问纷至沓来,在他的脑子里一直转个不停,直到了修苒的声音在帐内响起,他才将目光放至安德莉雅的身上。

「安挅,那现在该如何是好?我们方便移动药师么?」

「别担心,药师晕过去只是一时的而已,相信她很快就能醒来,不过以她的情形……我想煮个药茶好让她醒来时能在第一时间喝到。」

「嗯……劳烦妳了。」

「快别这么说。」

安德莉雅转身要去准备药茶,修苒却叫住她:「安挅,我能问个问题么?」

「妳说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妳。」

修苒点了点头,「妳晓得药师身上那个特别的蛊是什么蛊么?」

「唔……依那脉象有点儿难判断,有好几种霸道的蛊都符合那种样子,不过,以药师用了这么多蛊去牵制那种蛊么……我想很可能是连枝蛊。」

「连枝蛊么……按妳先前的说法,药师在自己体内养了很多蛊是为了牵制那蛊,那连枝蛊也是药师自己下在体内的么?」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五阵在启动

「不,我能肯定,那蛊一定是别人下的。」

「为什么?」

「懂蛊的人,是断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养连枝蛊的,除非那人是以连枝蛊要牵制别人。

可若是如此,那体内的连枝蛊就一定是母蛊,可药师体内的蛊分明是条子蛊。」

修苒听闻安德莉雅所言,眉头纠成了一团,她抿了抿唇才道:「……好,我晓得了。」

「对了,安挅,」好半晌未开口的萧鸣鸿蓦地出了声道:「方才修姑娘也吐血了,能劳烦妳为她瞧瞧么?」

安德莉雅正要应声,修苒骤地朝二人摆了摆手,比着禁声的动作。

跟着,修苒拉了萧鸣鸿的袖子往那大水瓶走,她轻而易举地把那沉重的水瓶给举了起来,让萧鸣鸿先进去地道后,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当修苒头顶着大水瓶进入了地道,把水瓶稳稳地放回了地面、堵住了那地道时,帐外听闻到了一个扫帚轻轻在沙上扫过的声音,再来便是营帐外罗顿夫的人道:「卡洛婆婆?」

「婆婆,您怎么这么早?是赶路过来的?我还以为您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会到呢。」

「嗬嗬,夜里比较安静,赶路比较方便些,而且坐扫帚还比马儿来得平稳得多。」

「那些是您的姐妹?要不要我们搬些椅子、上些凉茶好让她们休息一下?」

「好呀,一路上赶来都没休息,而且入了沙漠风沙又大,真的是让人觉得挺渴的呢。」

「好好好,我们马上让人端一些茶水出来招待。」

「嗳,先别忙,那人呢?有没有乖乖地待在营帐里?」

「婆婆,安德莉雅给那人用了那个,当然是乖乖地待在里头。」

「还在梦里?」

「嗯,头儿说,等宴会前整个清醒就好……对了,安德莉雅也在里头,婆婆有疑问可以直接问她。」

「这样呀,我进去瞧瞧。」

「好呀,要不要我帮您拿着扫帚?」

「不用麻烦了,我搁这儿就行了,可别给我拿去当柴火烧呀!」

「怎么会呢!您放心吧!我会用生命看着您的扫帚的!」

「嗬嗬嗬,年轻人就是爱说些夸张话。」

卡洛朝空中比了个下来喝茶的动作,把帐帘一掀就进了帐。

卡洛婆婆一进到营帐里,就闻到了在煮药草茶的味道,只是那味道中好像还混了一丝熟悉的男子气味。

她回想了一下,想到那气味很像是当时那个逃走后一直未被抓回来的男子,难不成安德莉雅在这营帐里窝藏了那个男子?

营帐里的情况被眼前的一个大屏风给遮挡住,她无法一眼看见里头的情形,更是怀疑那男子真的在这营帐里。

卡洛婆婆瞇着眼眸大步地绕过屏风,顾盼了四周,只见安德莉雅在屏风后煮着药茶。

她觑了眼不远处的软榻,看见夜承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急道:「安德莉雅,妳怎么这个时候在煮药茶?是他怎么了么?」

「欸?卡洛婆婆?」安德莉雅抬眸见到了卡洛,意外地道:「您怎么是这时间到的?您夜里都不用睡的么?」

「嘿,老人家夜里不用睡这么多。」

安德莉雅觉得奇怪,卡洛也不再解释,只问道:「妳这是在煮什么药茶?」

「头儿说希望他明日选妃时别痴痴傻傻的,我为了预防万一,所以煮这个药茶,等他那个药效退去、醒来时给他喝,好让他能在蛇王面前热情点。」

「噢——妳想得很周到,可为何是这时候煮药茶呢?」

卡洛婆婆的语气带着十分怀疑的口吻,令人猝不及防地急转直下,再不见甫进来时的温和。

安德莉雅张了张口想辩解什么,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说出来,已见卡洛婆婆快步地往软榻那处去并在那儿蹲了下来。

她伸手探了夜承影的气息,发觉夜承影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病了,便回过身,等着安德莉雅给她一个解释。

那形容在安德莉雅的眼中只觉得卡洛婆婆那个如鹰嘴般勾起的大鼻子似是在瞪着自己。

她垂眸搅拌着小锅子里的药茶,敛了敛心神才回道:「这夜里我倒是也想睡,可他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昨儿到这儿来时比较颠簸,他在我要睡的时候,似是因为做了恶梦,很突然地暴动了起来。

婆婆您也晓得用了那种东西,如果在梦里梦得不好,也是会有影响的,再加上已给他用了解药,若梦得不好狂爆起来,还真是挺难处理的……这一个晚上,我可是好不容易让他再安静睡去的。」

「这样么……」卡洛婆婆心中判断着安德莉雅的话,总觉得这话里有些不对。

她张望着营帐里的各处,再想着这里头何处能藏着掖着一个成年男子,小半晌后她才又道:「总之,他是个很重要的人,对蛇王很有用的,一定要好生照顾了。」

「好的,我一定会尽力的。」

卡洛垂眸,伸手摸了夜承影的脸一把,还拧了拧,喃喃道:「这么柔软滑嫩的肌肤还真是让人羡慕呢……这应该是宁芙没错……」

安德莉雅闻言,心中有些吃惊。

她先前在路途中有听见到那些壮汉们闲聊是如何抓到夜承影的,可因为她当时已与打小在族里就听闻过许多「丰功伟业」的承影药师相认,自然是晓得夜承影是有目的被抓的。

可原来这些壮汉能抓到承影药师,与卡洛婆婆有些关系……只是这卡洛婆婆是从何知晓宁芙到南方来的事呢……?

安德莉雅还未想个透彻,就听见软榻那处有了动静。

被卡洛婆婆捏着脸的夜承影陡地坐了起来,安德莉雅慌忙道:「婆婆、小心!」

卡洛婆婆冷不防被安德莉雅又急又怕的话给惊吓到,她想到刚刚安德莉雅所说的,连忙放开夜承影的小脸,人从软榻旁站起、还退了好几步,那动作之快,一点儿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卡洛防备地看着夜承影,夜承影不晓得是否因是刚醒,她的双眸还带着些迷茫。

安德莉雅赶忙上前按住夜承影了的双肩暗暗示意她别动别出声,卡洛婆婆见夜承影未有下一步动作,欲向前一步时,营帐门口恰好来了个人声,转移了卡洛婆婆对夜承影的注意。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六阵在绿洲

「卡洛、卡洛,妳还在这儿么?方才姐妹们在空中绕了会儿,发现绿洲那处好像有个魔法阵在启动耶!」

卡洛婆婆闻言,惊疑地转往营帐门口去,「真的假的?可他们不是要有宁芙才能进行仪式的么?难不成我选的这个不是宁芙?」

「不晓得耶,会不会是有别的宁芙被送进来?要不要先去瞧瞧?」

「当然!」卡洛再无法顾及其它,匆忙地往外疾走边说着:「如果是那个魔法阵启动起来,我们哪还能继续待在这里!走!我们快去找幻影问个情况!」

卡洛出营帐时顺手将入营帐时放在入口处的扫帚拿着,十几位手持扫帚的女子有老有少,她们俩俩站在营帐外的沙地上。

「莎宾娜,妳去外围通知老头儿,叫他带着那些男人们直接骑着驴子往北会合吧。」

「是的,婆婆。」

「其它人跟着我,我们直接去绿洲瞧瞧。」

「是。」

卡洛婆婆带头跨上了手上的扫帚,十来个骑着扫帚的人同时飘浮上空,其中一人往蛇窝东方的边界方向,其余的,则浩浩荡荡地往绿洲的那处飞去。

卡洛婆婆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走了,安德莉雅在听见营帐外的骚动平息,不免在心下松了一口气。

「呼……刚才卡洛婆婆一直在营帐里瞄来瞄去,不晓得是不是发现我们在营帐里藏了人……」

安德莉雅轻轻地拍了拍夜承影的肩,起身去小锅那处倒药茶。

在她背后,夜承影迷茫的眼神敛了去,很突兀地发了声。

那个声线带着微哑道:「我们该走了。」

修苒此时已从暗道里出来,先前卡洛的自言自语、或与安德莉雅、又或是与其同伴的对话内容云云,她是一字不漏地全听进了耳里。

这些情报与她们在可多尔港遇上宁芙坦亚的一些过往加总起来,修苒不得不想起彼时药师要坦亚做的那个占卜的事情。

再合并承影药师在那占卜结果出来后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坦亚跟随……种种迹象都指向宁芙绝不能进到蛇窝里来,一但若是到来,肯定是大不好之事会发生。

可偏生现在就似是有宁芙真被送到了这处……

修苒的眉头打了个结,可也还是注意到了夜承影的面容上带了丝憔悴,她有些急道:「药师,妳的面色不佳,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不了,我得快一点,坦亚在受苦。」夜承影咬着唇,面上有些哀伤,她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

安德莉雅一听,面色铁青,正在倒着药茶入杯的手也发着颤。

那位宁芙是宁芙坦亚?

药师是如何得知的?

安德莉雅抬眸想问夜承影,可她愈急,愈是说不出话来,最终开口为她问出心中所想的是同样想问这问题的萧鸣鸿。

「夜兄,妳是说……方才卡洛提到的宁芙其实是那位宁芙坦亚?」

「嗯……」

「她……」萧鸣鸿反应过来,面色显得是沉重不已,他明显是与修苒一样,已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过往。

他摇了摇头道:「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尽力去救救看吧。」

夜承影看着萧鸣鸿,「对,她还等着我们去救。

方才她们是说绿洲么?」

安德莉雅忙将药茶端了过来道:「药师,这药茶能帮忙你缓缓,先喝了吧。」

夜承影瞥了安德莉雅一眼,「谢谢……妳都知道了?」她边说还边以眼神瞧了萧鸣鸿与修苒。

安德莉雅顿时觉得头有些疼,但还是和盘托出道:「嗯……我以为以药师和他们的交情,他们应是知道药师体内的情况……」

夜承影轻啜了药茶,想了想开口道:「好吧,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懂……」

「对不起。」

夜承影一手轻轻地碰了碰安德莉雅的手腕:「别自责,这不是妳的错……妳先帮我把东西拿出来,我们等下就出发去救坦亚。」

「好!」

夜承影轻叹了口气,边喝着药茶边在心中顺一些事。她很快地将药茶给喝完,就叫了修苒到身前来。

修苒甫上前,夜承影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手在她腕上切脉。

起初修苒还推搡着不想让夜承影把脉,可对于夜承影的脾性她还是知晓几分的,于是在夜承影恶狠狠地瞪着她时,她消停了。

不一会儿,夜承影道:「修苒,妳怎么回事?被段羽恒打伤么?」

修苒摇摇头,「是被他的护体罡气伤到。」

「护体罡气?」

「嗯,大概是他当时觉得太过危急,把所有内力全都集中到那处做了一道强力的护体罡气……修苒一掌过去时的内力不足,就反倒被伤。」

夜承影睨着修苒的双眸,接过安德莉雅递过来的衣裳及小医袋,从中拿出了一颗药丸给修苒:「这药先吃着吧,伤只能等我们脱险了再养……」

「是。」

「安挅,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妳没有武功可以傍身,趁着现在还没天亮先离开蛇窝吧。」

安德莉雅飞快地摇着头,「不,安挅是来找宁芙的,怎能做一个贪生怕死之人躲在您的身后呢?

尤其,宁芙坦亚虽然不是众宁芙之中最老资格的那位,可她却是宁芙之首,更是一个对孩子们有爱心、耐心的好人……安挅怎能眼睁睁地看她就此……」

她见夜承影一脸不赞成的形容,又道:「更何况现在只晓得坦亚在绿洲那处,可绿洲那处的范围听说不小,他们现在若是打算要以非常手段让宁芙启什么阵的话,愈快救出宁芙是当务之急,安挅可以帮药师找出宁芙所在的位置。」

夜承影闭了闭眼:「好吧,我同意妳一块儿去,可找到坦亚的位置后,妳要即刻离开。」

「是。」

「妳多带些能攻击的药吧。」

「是。」

夜承影拿着衣裳,走到屏风后整装。

她再出来时,一身英姿飒爽的男子装束道:「走吧。」

.

卡洛一行还未到绿洲,就见到幻影与他四位手下的身影,她从上空落在了幻影的身前。

「幻影。」

「卡洛魔女。」

「方才我的姐妹在空中觉察到你们启动了魔法阵,这是真的么?」

「魔法阵……?噢,」幻影了然地点了点头,「嗬嗬,因为得到了个宁芙,我们算了算时间,想着现在开始到真正启阵的那个点儿也差不多,所以就开始了祭仪。」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七整个都是

「这样……其实我也送了一个宁芙过来,正安置在选妃的营帐里……所以这会儿就用不上了……」

「真的么?」幻影的唇角勾起,「真的还有一个宁芙在这处?

其实宁芙的数量是多多益善的,现在启阵的这个宁芙巫力很强,是不需要再搭一个宁芙进去……不过既然还有发现宁芙,就交给我们,我们会将她们集中,好好地使用的。

妳带来的宁芙现在在哪个营帐里?」

「唔……」卡洛婆婆瞇起了眼眸,并不回答幻影,而是问:「既然你们启动了魔法阵,那我们是不是要撤了?」

「嗯,最迟中午前离开,以免被波及。」

「知道了。」

卡洛婆婆跨上了扫帚要离开,幻影一个上前挡住她的去路道:「卡洛,妳还没说宁芙在哪个营帐里。」

幻影的话音很冷,卡洛感觉到了他暴露出的几分杀气,心中有些不悦。

别说幻影的态度,就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启阵这种大事都不先通知一声,是打算过河拆桥?

她转了转右手食指上一只镶嵌了大颗祖母绿宝石的指环,天空中那些卡洛的同伴见状降低了扫帚的高度怒目看着幻影,其中有几人的右手从衣袖里拿出了根瘦瘦弱弱、顶端镶了宝石的杖子。

幻影身后的四位得力手下因为对手的动作,他们的手亦是都按在了剑柄之上,现场一时间剑拔弩张了起来,似是双方只要两位头儿一下令,就能立时动手。

卡洛婆婆首先开口冷声道:「幻影,同我有交情的人可是廉贞,今儿若不是我对她的计划有兴趣,今天我何必帮忙找宁芙。你不过是她的手下,你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而且,就算退上了一百步,别扯我同廉贞有交情,我们双方今日还身为同盟,你确定要用这种态度对我?」

幻影收起了邪笑,他抿了抿唇道:「是幻影急躁逾矩了,只是宁芙之事非同小可,有愈多的宁芙,就能助姑姑的大业愈早成就。」

卡洛睨着他,倒也不是就这样压着幻影,她轻轻地颔首笑道:「嗬,既然阵已经开始祭仪的部份,那也就用不着我找到的那位宁芙,我就带着他先撤吧。」

幻影身后的四人跟了幻影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幻影被如此羞辱,可对方拿姑姑压他们,再加之目前还用得上对方的情形下,确实是不适合撕破脸,于是他们垂眸把目光落在幻影攥着的拳上,将愤恨的眼神藏在睫毛之下。

「好,那妳就带着宁芙先撤吧。」幻影想了想又道:「可以的话,还请妳先确认一下妳手头那位宁芙的巫力有多强。」

「巫力……?」卡洛婆婆瞧了眼远方,已是到了昧爽时分,顾不上问知晓巫力强弱的方法,她直接道:「我先走了,之后再问你。」

话落,卡洛直接上了扫帚,率众往安置夜承影的营帐去。

幻影目送着卡洛婆婆一行,眸中的阴鸷被他压制下去,大阵已进入启始阶段,他得先通知自家师父,好让师父准备离开才行。

当他到了段羽恒的营帐那处,那处却已是被烧得七七八八,营帐的残骸里了无人迹。

他与流风几个在营帐的附近转了一圈,瞧见了一棵棕榈树上有掌风留下的痕迹,幻影心中有了数。

他们追寻着一些痕迹,看出这处在今夜并不平静。

依那些痕迹看起来,与师父对打之人的武力并不弱,可当他们追着痕迹来到最后的战场,却发现师父与对方最后可能是两败俱伤地离开。

幻影正想着会是谁来与自家师父对战时,有手下匆匆来报。

「大人,有人闯进大阵里要救走宁芙。」

.

夜承影一行来到绿洲的时候,绿洲这处给人的整体感觉十分诡异。

分明是无风的夜,可绿洲的水波却在荡漾不止。而绿洲这处的植物不少,可眼下却是连一只虫的鸣叫声也没有。

在守卫部份,明面上守着的人不多,可暗地里守的人却是很多,且看那形容,那些人还不是一般的侍卫,都是练家子。

夜承影伏在附近的一棵矮灌木丛的后方,想着要如何靠近。

时间已临近了拂晓时刻,再不到半个时辰就是黎明,如不能趁此残夜,天亮后要救人是更加地困难。

并且,今日入夜的三更时就是进入了晦日,考虑到不少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巫阵都喜好挑选朔日或晦日这种无月亮的夜里进行,所以夜承影想都不用想,要救坦亚就只有现在这一次机会而已,她一定要在入夜前将坦亚给救出来。

虽说她心知,以坦亚先前的占卜结果,坦亚最终会以非常惨烈的方式离开众人。

可就如萧鸣鸿所言,她们既然知晓了坦亚被抓到了这里,怎可能任凭她被人送去启阵而不管。

再如何她们都不该没试过就直接放弃,或许坦亚那次的占卜其实失误了也说不一定……

夜承影看了眼修苒,修苒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前方不远的三处地方。

那三处的暗中藏了三个守卫,修苒会选择那三处是因那三个位置临近且相连,能直接拿下的话,她们在中间那位置观察绿洲,比较不易惊动两侧。

夜承影颔首,看向了萧鸣鸿,萧鸣鸿以暗号问道:用真气么?

她看了眼修苒,比了暗号:那算是第三重保障吧。

三人沟通结束,备好了真气箭,从藏身处以风驰电掣之势,往那三个方向去。

她们几乎同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目标的面前,对着那人撒了点东西,在对方应对不及时不急不徐地点了对方的睡穴,最后再抱住那人,将之安置在原本守着的位置,以避免其它暗处位置的人发现变故。

处理完三人,夜承影站在那处俯视着整个绿洲,她看见了绿洲的底下隐隐约约好像有着什么亮光,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修苒把安德莉雅带过来在夜承影的身畔,夜承影道:「安挅,妳看妳在这处能不能瞧出来坦亚被关在哪儿。」

「好。」

安德莉雅凝神细看整个绿洲,甚至还念了咒文再瞧了瞧,她疑惑地蹙眉道:「怪了,整个绿洲都是宁芙的气息……」

「整个绿洲都是?」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八 - 穿透

安德莉雅在真气砖上落脚,心脏处不晓得为何一直在不停地砰砰乱跳着,她蹙着眉头、按捺着那感觉开始专心地找坦亚。

修苒陪着安德莉雅站在那处一小会儿,就见安德莉雅的面色既兴奋又急。

安德莉雅伸手拉扯着修苒的衣袖,一手指着绿洲中心,修苒颔首,赶紧带她回到了夜承影那处。

「如何?」

「找到了!坦亚姐姐就在绿洲的中心底下!」

「在绿洲底下……?妳是说她在水底么?」

「唔……以巫阵来说,不太可能在水底,我想应该是在水之下。」

可不论坦亚是在绿洲底或水底之下,都是让人犯了难,要救人得要潜进绿洲底么……?

萧鸣鸿看向夜承影道:「有没有可能以真气包覆着人的方式沉到水底?」

「不对……」夜承影摇了摇头,又重复道:「不对……」

「药师,怎么了?」

夜承影闭了闭眼,「一定有入口,修苒,找。」

「我知道了。」

萧鸣鸿也意会过来,三人注意着绿洲周围的戒备状况。

「药师,那儿,」修苒指着有点儿距离、有连续七棵棕榈树的地方道:「那处守着的人最多,而且那些人武艺都很不错的感觉。」

「嗯……」

「要强行突破么?」

夜承影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中的不平静,她转向安德莉雅道:「安挅,现在找到了坦亚的位置了,妳立刻离开,走得愈远愈好!」

「我……」

「听话。」

安德莉雅蹙了蹙眉满脸忧虑,夜承影又道:「我想等会儿是真的非常危险,妳现在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让我们担心及分心,其余的,就是向上苍祈愿,希望我们能救出坦亚。」

「好……安挅明白了。」安德莉雅低了头。

「记住,出去后尽量远离这里。

修苒,送她出去。」

「药师。」

「我在这儿想一想该如何闯进去,一定会等妳回来再闯。」

安德莉雅在修苒与承影药师对话时,默默地从身上的各处掏出些东西来,她将那些东西递给夜承影道:「药师,这些防身的药给您。」

夜承影勾了勾唇笑道:「谢谢。」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上正掂着的那些安德莉雅的药,「快去吧。安挅,记住,出去后一定要尽快远离这里。」

「是,请药师多小心。」

修苒见夜承影挥了挥手,上前揽住了安德莉雅,她提了内力,二人很快就消失在萧鸣鸿与夜承影的视线中。

夜承影抬眸看向萧鸣鸿,萧鸣鸿眨了眨眼,想她需要什么,便往她身侧过去。

他才要开口,夜承影的声音已是幽幽响起。

她的声线听来十分内疚与压抑,她说:「一直没跟你说声对不住……」

萧鸣鸿一下子未反应过来,愕然道:「什么事?」

「你……肩膀上的伤……」夜承影垂眸道,「还疼么?」

「那没什么,」萧鸣鸿以手按了按那伤处,微笑道:「妳别在意、更不用放在心上。」

「可……你不问我么?」

萧鸣鸿的心里对于相交的两人之间,最在意的是双方是否真心实意,至于对彼此坦诚的程度要到哪里,他倒不是非常强求。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伤心事,甚至那些事还会涉及到心魔或心结等等。

有时候,那些已平息的过往是可以再度被拿出来谈论,也不会再影响到现在的心情,可有时,就让那些伤痛从此埋入心间、永不再现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先前他看到夜承影见到自己身上那咬痕时的面色,就晓得她对于她自己不受控咬人喝血一事十分自责愤怒,那其中还明显带有浓浓的痛苦隐含在她的眼眸里,他便晓得这事不单纯,背后肯定有个缘由。

只是他并不想逼她,尤其是在眼下的这个时候。

萧鸣鸿试图让夜承影心里的负担别那么重,他故作不在意地道:「回头再说吧,现在比较重要的事是救坦亚,妳有想法了么?」

夜承影偏头看向了萧鸣鸿,一小会儿后道:「……你方才是不是提了个什么以真气包覆住人沉进绿洲之中……?」

.

修苒与萧鸣鸿在进这蛇窝前就已把蛇窝附近整个地势与布置几乎都摸了个底,因此修苒此刻已将安得莉雅带到了绿洲附近、最近的一处围栏。

她轻松地避开了巡守的守卫,带着安德莉雅翻过了围栏之外,之后,修苒又带着安德莉雅离了围栏有一小段距离,才指了个方向给安德莉雅。

「安挅,那方向就是正北了,妳快走吧。」

「好!那修姑娘妳多小心。」

「会的。」

修苒看了眼安德莉雅,见她往北方走便提了内力往回赶,在她回到夜承影与萧鸣鸿的所在处附近,见她们似是准备要离开,她连忙再提了速度回去,才发现夜承影与萧鸣鸿只是正在讨论战略。

「我猜测那是以真气围了一个房间在水底下,出入口则在那处。」夜承影指了七棵棕榈树的位置。

「姆……那处的人不少,以我们的战力……或许用个调虎离山计会好点儿……」

「可问题不止是在那些人而已,我们打败了他们还得找入口在哪儿,那地道是被沙所掩埋,不晓得有多深……等找到了入口,可能已经费去太时间了。」

「所以我们从绿洲下潜去打破做出那房间的真气如何?」

「这个是可行,可若直接那样,坦亚很可能还没被救出就被水给淹了。」

萧鸣鸿觉得夜承影的话中有话,他瞇了瞇眼睛,好奇地看向了夜承影。

「一般来说,要能穿透真气层,必定是要做出那真气的人与欲进入者二者配合才行……」

萧鸣鸿蹙起了眉,「可对方是敌,怎可能让妳进入?」

「嗬……那是萧兄不晓得我的能力。」

「哦?什么能力?」

「我有个能融化真气的能力。」

「真气……融化……?」萧鸣鸿思忖了不一会儿便惊奇地道:「所以说,我们可以从绿洲下去,妳直接穿透进那个房间去?」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六十九 - 密室

夜承影点了点头:「对,如此进去,同时能将那真气层补上,那处便也不会进水……」

她揉了揉眉心,「毕竟我们只有三人,进出的时候只专心应对一方会轻松点。

我想,方才安挅已指明了那密室的位置,又那房间多半是以真气所做出,我们不惊动外面的那些人,直接攻其不意地进入暗室……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式……

这样一来,当我们在里头闹腾的时候,便能逼得里头的人出去通风报信,如此就会开启那个密道。

我们救了人之后,自然也能从那处离开……」

修苒打断了承影药师的话道:「药师,外头的那些人就交给修苒去引开吧。」

夜承影转身看向修苒,「引开?妳要引开绿洲四周的敌人?我本是想我们三人一起行动……」

「药师,若修苒能先引开那些敌人,在密道开启后,药师也不用担忧外面的那些敌人会立刻进入密道阻扰您出来,即便是有敌人进入,修苒若能与药师来个里应外合、前后包夹,营救行动会更顺利。

修苒想,这会是个最好的方法。」

「以绿洲这处与暗室的敌人人数相比,我同妳一块儿去引开敌人会不会更好?」萧鸣鸿道。

「不了,萧大夫,你与药师一组吧,里头的情况不明,除了要应付敌人外还得要救人,还是二人一起行动比较安全,至于绿洲周围的这些人……修苒要应付他们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可他们的人数真的不少……」

夜承影接着萧鸣鸿的话道:「而且,当中还不乏有玄冥宫的人在。」

修苒有些讶异地问:「玄冥宫的人?」

「嗯……那是我先前在蛇王那处所听闻到的,玄冥宫至少派出了一位以上的人为蛇王办事。

玄冥宫的狠戾妳也不是不晓得,而且,依他们的习惯,我想,他们定也是找了一些江湖上专门的雇佣护卫或杀手……

就目前为止所得到的情报看来……他们会到此地聚集恐怕不是为了蛇王,甚至,蛇王能一统这片沙漠,背后很可能都是廉贞在操控,其目的就只是为了在此做一个不晓得什么用途的巫阵。」

修苒眨巴了下眼睛,嘴角勾了起来,配上她那无邪的面孔与让人充满遐想的身段,就如一只误入丛林的无害白兔般,教狼群想将之叼回窝里饱餐一顿,可谁人能想到她年纪轻轻其实已在江湖上帮着那无双总盟主理事多年。

她的这形容亦是让夜承影也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头顶爱怜一番。

修苒乖巧地向夜承影行了个礼道:「药师,纵横来瞧,我们三人之中,以修苒的功力最高,再者,主子将您托给修苒,修苒定是要助药师您完成您想要做的事,况且,药师也晓得修苒的功力如何,修苒实在是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练练手了,药师不给修苒机会么?」

说到最后,修苒的话音软糯,似是在向夜承影撒娇,弄得夜承影为难地道:「可妳的内伤……」

修苒巧笑倩兮地道:「所以修苒想再与药师要颗药来备着。」

夜承影的目光在修苒的脸上转了很久,她终于从袖袋里掏出了颗药丸,「这只能帮助妳支撑一时,且吃下这药绝不可将内力放超过十成,否则妳身体吃不消,会折寿的。

可以的话,非到不可时再吃吧。」

夜承影说到最后,不禁轻叹了口气。

修苒接过了药,边将药收到了暗袋之中边道:「修苒知道了。药师尽管放心,修苒一定会帮药师将这处的敌人都清理掉。」

「妳说什么?」

「修苒是说一定会保证药师救人时不会有人进去干扰的。」

夜承影有些狐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先前修苒的话,可这会儿却也容不得她再浪费时间,她觑了眼萧鸣鸿,见他在思忖却未说什么,便道:「那我们就分头进行。」

「是,药师与萧大夫就多小心了。」

「修姑娘亦是勉力而为。」

夜承影点了点头道:「萧兄,我们走吧。」

萧鸣鸿跟着夜承影趁着这黎明前最后的夜色走到了绿洲旁,她先在二人周身撑起了防御障壁,再示意萧鸣鸿协助自己支撑着这个圆形的防御障壁。

他们静静地进入了绿洲,防御障壁成功地支开了绿洲的水。跟着,他们缓缓地进入绿洲深处,犹如深潭之中的一颗透明气泡。

修苒见夜承影二人顺利进入绿洲,便转过身,准备去收拾这绿洲周围暗布的敌人。

她一转身,先前那明媚的笑有如昙花一现,被她飞快地收了起来,她抽出靴侧的匕首,面上只剩肃杀的气息。

她将方才收起的药丸丢入了嘴里、咽下,身形一闪,展开了清理周遭的行动。

.

萧鸣鸿与夜承影「乘」着「真气泡泡」往绿洲的中心底下去,随着她们愈往下沉,底下因为沙被活水涌出时的力道不停地向上冲,再于不远处落下而显得混浊、视线很差。

夜承影小心地操纵着真气泡泡,来到了活水涌出的绿洲与地下暗河交界的位置,终于看见了藏在那附近的密室。

她能发现那密室,全赖那密室之上有着奇异的景象。

原本是只要离了活水涌出的这处,便是一段混浊沙水的区域,可那暗室之上似是有个水旋,水漩之中的水十分清澈,就好像那处有个通天的窥洞,能引得天上的光直接照射进去似的。

也因此,当她让真气泡泡靠近那处时,愈靠近便清楚看见了里头的情景。

自古以来,身为女子在许多事上总是容易吃亏的,比方体力活、传宗接代等,轻者被轻视、忽视、耻笑,严重的,则是直接付出生命。

尤以在战事之中或是做为祭品的选择上,无辜的女子经常被强取豪夺还无处可伸冤。

而坦亚,现在是遭受到最为屈辱的那种,这让同为女子的夜承影气愤得热泪盈眶。

萧鸣鸿因身高优势,早夜承影一步看清楚里头的情形,眉头不可避免的地紧紧蹙着。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七十 - 闯入密室

出于保护的心态,萧鸣鸿在看清密室里头那些人的作为时,他第一时间是伸出手捂住了夜承影的双眸。

夜承影在他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眸时,已了然了那暗室里头,必定是正上演着极其残忍的恶行。

可她们到底是到这儿来救人的,怎能不冷静地看清状况呢?

夜承影用力地掰开了萧鸣鸿的手,亲眼见到了坦亚的惨状。

坦亚双手双脚以大字形被钉在了地上那块画了阵纹的血色石头上,她身上看不见什么布料,取而代之的是像藤蔓般细密缠绕在她身上每一处的阵纹。

那些鲜红色的阵纹占据在她的皮肤上,使得她现在看起来像个被烧红铁链捆绑得几乎看不见皮肤表面的人形,只有极少部份的地方,阵纹还维持着墨色,可她那处的肤色上,看得出被泼了大量的鲜血。

最为令人可怖的是,坦亚的胸前、明显能见到以正常方式提出时应是七彩光芒的巫女本阵被人以非常手段从体内给提了出来,且那本阵眼下也非是以强迫方式取出时的艳红色,而似是陷入了无穷尽的黑暗之中的形容,除了已呈毫无光彩的墨色,就连中心那最后一丝丝的光亮都不复存在。

她的周身倒了七七八八、看起来被一刀砍断、身首分离而死绝的药人,可还是能见到药人持续趴在坦亚的身上,进行上下匍匐的动作,这让看见这情景的夜承影简直是要气疯了。

与夜承影处在同一空间的萧鸣鸿,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夜承影的呼吸急促、身上因情绪激动而与不同于往昔的气息,他垂眸,瞧见了她攥紧颤抖的拳头,猜测她大概是气愤得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

萧鸣鸿不便说些什么,只伸出一只手紧握住夜承影的肩头,让她知晓自己就在她的身侧,他还在夜承影未顾及真气泡泡的这个时刻,暗暗地调整了气泡的位置,以防被密室中的人察觉。

就在他正数着暗室里的人数、盘算着等会儿该要如何攻及救时,夜承影瞧着坦亚似是没有意识,失去光芒灵动的双眸里的血丝越来越多,急了。

萧鸣鸿觉察,低头对夜承影附耳道:「我晓得妳急,我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进去救人吧。」

夜承影扭头看向了萧鸣鸿,萧鸣鸿朝她重重地颔了首。

萧鸣鸿的沉稳让夜承影为之一怔,她伸手入袖捏了些药粉,向着萧鸣鸿一个点头,便开始操控着真气泡泡往那密室的真气墙移动。

她边挪动、边调整真气泡泡的角度时,看见了密室里的守卫们突然一个个倒下。

夜承影有些惊讶,她观察一小会儿,兀自喃喃道:「没想到真气箭能有这种应用的方法。」

「嗯,是呀,利用对方的不设防。」

.

被萧鸣鸿预先在那暗室里凝出来的真气箭,此时此刻正咻咻咻——地在密室里到处窜着。

一开始受到真气箭攻击的人被萧鸣鸿操控的真气箭射中要害而倒下,可很快的,那些被安排在里头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发现有人在暗算,立刻提升了戒备的状态。

那一双双锐利的眼眸扫着密室里的每一人,同时,懂内力的人赶紧分了不少内力加在护体罡气上好减轻受攻击时的伤害;懂真气的人,便是直接在周身做了防御障壁。

因为防御的动作开启,倒下的人是变少了,可受伤的人还在持续增加。

由于这些守卫是由各地高手所临时编制而成,他们不见得彼此认识,更别说是深入了解对方,因此在这样受到无形威胁的时刻,特别容易去怀疑自己以外的人是否是细作或叛徒,也因此,他们浪费了时间在揣测环境里隐藏的真气箭是谁所凝。

好一会儿后,那些人终于想到了什么,齐齐地抬了头,入眼的所见不禁让那一张张的面孔上露出了瞠目结舌、惊诧不已的形容。

还不待这些人回神,萧鸣鸿与夜承影的真气泡泡已经猛地撞上了密室的天花,坚固的密室因为埋在沙里,一时间竟被撞得晃了下。

夜承影在真气泡泡撞上了密室后,她取消了部分的真气泡泡并费尽心力让泡泡外围紧紧贴在密室的天花上。

当二人的双脚能踏在密室的天花之上时,夜承影迅速地蹲了下来,以手贴着密室天花并用最快的速度在密室的天花上融了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出大小的洞。

她朝下方撒了药粉,跟着就跳进了密室里头。

这一整个经过在那些守卫的眼中有如缓缓完成的动作,可实际上,那些动作在夜承影的努力之下,只消用了电光石火的时间便完成。

密室中的守卫在夜承影跳进密室里的时候,神识终于回笼,可靠近她落下位置的守卫因为吸入夜承影先前撒的药粉,他们一运功便中了剧毒,向夜承影过去的刀剑只挥到了她身前便软了下去。

夜承影无暇管那些人,她只顾着往坦亚的方向跑,至于后面再扑上来想对夜承影动手的人,则被后面跳进密室的萧鸣鸿给拦住。

夜承影跑到坦亚那处,一把抓住了在坦亚身上为所欲为的那药人的肩膀。

她奋力拉扯,试图把那人给拽开,可那人的肩头都被她给捏碎了,却依然像是个不停作动的机关那般,恍若未闻,继续做着他的事。

夜承影那双在平日里总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眼底出现了狠戾,她提起内力一掌击出,那药人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飞了出去。

她着急着蹲下身,坦亚一头长长的直发尽皆卷曲了起来,像海藻在海中一般,随着浪潮在她身周飘动着。

夜承影轻轻地捻起了坦亚的一缕发丝,她咬着唇想道:坦亚的巫力有些失控了……或许她已经……

她看向坦亚的双眸,那儿现在完完全全是一双不似人的赤眸。

再顺着坦亚的轮廓而下,夜承影便是看见坦亚的下颏有些异常,似是先前就被人卸了下来……可她还来不及为坦亚感到痛,刺入眼眸中的,是坦亚因着痛苦而紧咬着的那口牙。

.

如各位小伙伴看书时,觉得内容有跳的感觉,请自行上网找完整版……谢谢……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七十一 - 修罗化

那二排牙齿,上下加总起来,统共四只的犬齿已然变长,要说那些是獠牙,已是不为过。

夜承影急急地再往坦亚的头上看,果然额角向头顶的延伸处,左右各有一只似牛的犄角正在冒出头来。

夜承影看见坦亚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胸口疼痛万分,觉得里头正跳着的那颗心都要碎了。

她的手握住了坦亚的手臂,激动地摇头喊道:「坦亚,我来了、我来帮你了!妳别再继续下去了好么!再这样下去,妳会变成修罗的!」

夜承影边说,边粗鲁地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就在她将外袍盖在坦亚的身上时,余光里,她看见又有药人靠过来要欺身到坦亚的身上,她气得将那药人一脚踢得老远,觉得再继续这样不行,她转着眼珠子朝四周看,一方面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另一方面是在找寻停止坦亚继续修罗化的方法。

.

在夜承影眼中只有坦亚的时候,她的身后,是萧鸣鸿用双手在为夜承影杀敌挡击。

彼时,萧鸣鸿从天花上跳下来前,他先是以猛烈的真气箭攻击清场他要落地的那处,接着,右手从地上捡拾起了一把剑,再配合左手从靴侧里拿出的一柄匕首,面对敌人们。

萧鸣鸿内力的程度与现场几个守卫对战之后就暴露出来,相较于下来前撒了什么药粉的夜承影来说,那些守卫当然是柿子挑软的来吃。

这种情况对萧鸣鸿来说是喜忧参半。

他喜的是敌人们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如此就不会有人去找夜承影的麻烦。

可他忧的是即便他自幼跟着族中的强者修习武艺,因着内力的关系,在与有着深厚内力的对手正面对上的时候,他的那些刁钻招式是能造成敌人的极大困扰,可论力道,收效却是事倍功半,因为如此,平时不大使用武器的他才会去选择那些开了锋的刀剑以弥补他的那个短处。

至于敌方对萧鸣鸿使出的招式,萧鸣鸿是能闪则闪,真躲不过的,他只好正面接下,若不巧遇上带着强劲内力的招式,他只好尽量把那内力的方向引开,又或是以真气帮忙抵挡掉一部份。

眼下对萧鸣鸿最有利的,就是敌方看低他又误以为他未持有真气一事。

事实上,他的真气能力在南下的这段短短时间里琢磨出了不少心得,因此,这些看不起他的对手就这样在与他对战时以身试箭,真气障壁或是护体罡气被捅破了也不晓得那些暗箭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萧鸣鸿应对着敌方的同时,他尽力控制战场在夜承影的附近,以免万一夜承影被人偷袭,他会赶不及保护她。另一方面,他还得片刻不落地注意着夜承影的动向以及小心别伤到那些个药人。

他打着打着,注意到有一些看起来神识较为清醒的药人会想要往密室的某个方向去,只可惜他们常常还未走几步就被人给丢回到了坦亚的附近。

萧鸣鸿很想往那处去探,可每每他想引得战场朝那方向延伸,便会遭受到更为猛烈的攻击。

一个掌风又向着萧鸣鸿的门面袭来,萧鸣鸿一个左闪,就见先前一直站在守卫们后面偷放内力及真气袭击的人,倏地从围着自己的守卫们后方跳进了战圈里。

这人在守卫之中看起来像是具有较高身份的人,他听闻到几个守卫在他跳出来的时候称呼他一声大哥。

那位大哥一进战圈便是以连续的掌击向着萧鸣鸿进攻,萧鸣鸿努力地往左右上下闪躲。

那大哥就像在玩弄着萧鸣鸿似的,专贴着萧鸣鸿的身子出手,可萧鸣鸿心知肚明,那人可是正一掌、一掌地削去他紧贴着身子的真气防御障壁。

萧鸣鸿试图要朝着对方还手,可那位大哥亦是在周身紧紧布了一层真气做成的防御障壁,因而他虽能将刀刃送到那人身上,可内力不足,无法一次就切开防御障壁、在对方身上画出个口子来。

忽地,一个破风声靠近了萧鸣鸿,他第一个反应是拿着那一长一短的武器相交,护在自己心脏前的位置,亦试着在背后重新凝了厚厚的真气层。

「大哥」见状怎可能让他如愿,好不容易削掉了萧鸣鸿大部份的防御障壁,当然要一击毙命才行。他暗示了萧鸣鸿身周的人配合自己朝萧鸣鸿的背后猛攻。

就这样,在同一时间有好几把武器以劈、砍、刺或撩的方式对着萧鸣鸿的背上去,那位大哥却在此时暗中将真气箭调转了个方向。

萧鸣鸿只觉得那真气箭忽然离自己远了,可背后的那些、已砍在了真气层之上的武器,他却也不能不管。

他调动了十数只的真气箭由四面八方往大哥的方向引开他的注意,在大哥忙着应付真气箭的攻击时,他转身向背后的那些人反击,偏生那位大哥见他转身,抓紧了这时机把真气箭给加了粗,朝萧鸣鸿的背后而去。

萧鸣鸿在如此忙到无以复加的境地里还是听见了夜承影对着坦亚那撕心裂肺的吶喊,可此时他感觉到背后受人攻击,无法立刻赶过去夜承影的身边。

大哥的真气箭与萧鸣鸿背后的真气层就这样相撞,迸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

这光芒一直持续到受真气箭攻击的那处真气层被整个抵消掉时才结束。

这眩目的真气相撞说时长、其实短,那时间短到萧鸣鸿还不及用太极的方式接下那一箭,真气层已是被那枝真气箭给穿透。

萧鸣鸿虽勉力调集了内力应急地在那处加强护体罡气,却还是无法完全顶住那枝真气箭。

他咬着牙,知道真气箭已刺穿了自己的皮肉,血滴落在了密室的地面上。

.

密室那头的夜承影在冷静下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注意到了那四颗上了阵纹、钉住坦亚手脚的钉子。

她正要去拔那颗离自己最近的钉子时,先前没有反应的坦亚,眸子里的眼珠子转了动也聚了焦,她虚弱地道:「药……师……」

夜承影在周遭如此嘈杂的情况下还是听见了坦亚的声音,随着坦亚的轻唤,她低下了头。

她垂眸时,先入眼见到的,是坦亚原本正在长出的角,看似停止了继续长大,她欣慰地看向坦亚的双眸道:「坦亚,我一定救妳的!再坚持一下好么!」

十四、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 之七十二 - 青焰

坦亚微微勾起了唇角,夜承影微笑地看着她又道:「撑着,我马上就把那些烂钉子给拔掉,我们一起出去!」

话落,夜承影抬眸,要撑起上身行动时,坦亚轻轻地开口道:「药……师,我不……我不会……」

夜承影蹙眉垂眸,想到她的下颏还未复位,便道:「别说话,我先帮妳接上下颏,忍着点。」

话音还未歇,夜承影已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动手,坦亚的下颏就这样被接了回去。

「妳在这儿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药师,不麻烦了,坦亚……记得去找德亚……神殿里有叛徒……德亚定然知道……巫女……她……德亚、德亚可以找……找到巫女大人……」

坦亚的下颏被接了回去,说话感觉也不那么疼,可她光是要遏止自己的变化,便是要竭尽心神,说的话自然也是坑坑巴巴。

那些磕磕绊绊的话语落入夜承影的耳中时,却似是字字敲打在她的心头上,没由来的恐惧急速地飞升,她只好斥道:「坦亚,妳在胡说些什么!」

坦亚眨了眨那双赤眸,轻声道:「药师,走吧……」

夜承影似是明白了坦亚要做什么,她一手撑在坦亚耳畔的石上,一手轻放在坦亚的颊侧道:「坦亚!坦亚!妳别放弃呀!」

坦亚唇角上弯的幅度愈发地大了,她目光专注地看着夜承影,轻轻地说道:「放心,不是修罗……谢谢妳来救我……」

说着,坦亚笑着闭上了眼眸,在话说出口的末了,于心里道了一句:药师,真的谢谢妳,只可惜……到这程度,坦亚已无法逆转修罗,也只余最后一丝清明了……为了不如布这阵的人所愿,坦亚只能……

坦亚膻中穴上、那本已无光彩的巫女本阵猛地从中心迸现出了许多道的白色光芒,其中有一道最粗的白光向着密室的上方而去,在穿透了密室天花、穿过了绿洲的水,直达天际的时候,那白光与正中午天空上高挂着的那颗烈日相接。

夜承影被那些光的力道给推开,她蹙眉看着那道与天相接的白光,咬唇不住地摇头,可就算是泪花不能自控地洒落下来,她却也只能后退、再后退。

她无比眷恋地再看了眼坦亚,毫无迟疑地转身往萧鸣鸿的方向去。

夜承影边跑边看清了萧鸣鸿那处的战况,可她并未直接加入战局,只是射出了许多扰乱用的真气箭。

在用力出了掌击退缠着萧鸣鸿的人,她拉着萧鸣宏往密室的边缘跑。

「不是!是往这儿走!」萧鸣鸿反拉了一把夜承影,「坦亚呢?」

「等会儿说吧!尽量靠近那暗道!」

二人且战且走,在到了那片有暗道的墙前面,看不见有暗道的存在。

夜承影看往坦亚那处,她惊呼了一声:「萧,抱着我!千万别分开!」

.

坦亚的巫女本阵在迸出白光通天不久,那些白光就幻化成一簇簇的青色火苗。

它们在密室里到处跃动,沾上那些火苗的人全身起火,直到那人被火舌给吞没舔净,连点渣也不剩,变大后的火苗才会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可如此情景也未维持多久,夜承影注意到的时候,那些青色的火苗正有几撮飞进了巫女本阵里,可以火苗的姿态,夜承影认为火苗并非是自己跳进巫女本阵、而是被那阵给吸进去的。

青色火焰被吸进了巫女本阵的同时,巫女本阵本身亦是开始急剧地缩小。

夜承影看着坦亚那处惊呼出了那句后并未得到萧鸣鸿的反应,她瞧了眼萧鸣鸿还在应对着扑上来的敌人,她便急急地朝那处出了一掌。

掌风一出,强硬且成功地将萧鸣鸿与其对战的敌人分开,夜承影立刻上前一把抓住略显出疲态的萧鸣鸿的双手,再一个回身窝进了萧鸣鸿的怀里、还把整个后背紧紧贴着他。

可即便如此了,夜承影似乎还稍嫌不够,她将萧鸣鸿愣住、不知该安放何处的双手环在自己的腰上。

萧鸣鸿对于夜承影突如其来的亲昵一整个傻了,他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奇怪的幻觉。

「萧、快、快帮我!」夜承影低喝道,引得萧鸣鸿的目光从怔愣地看着夜承影头顶抬了眸。

他这一抬头便是觉察到夜承影在两人的外围筑起了一道又厚又实的真气障壁,亦是看见了坦亚那处的异象。

当是时,萧鸣鸿注意到了坦亚上身的上空那处已然不见先前他与夜承影下来时、在坦亚膻中穴上空的那个墨色的阵,那处现在只余了一个墨色的圆。

他又注意到了坦亚附近有一簇青色的火焰正在「吞噬」一名守卫的过程。

在青色火焰吞噬完了一个人成了较大一簇的火焰时,那火焰的顶端如有风在吹似地,偏向了坦亚那处的墨圆,随着那「风」的加大,青焰往反方向跳动了几下,就彷佛在挣扎,可不一会儿,它的挣扎无果,就由焰顶开始,飞向了坦亚,进了那墨圆里头。

萧鸣鸿看见如此,他怀疑,坦亚上空的那个墨色的阵大概也是被这圆给吸了进去。

还不待他推敲出什么,那簇青色火焰进了墨圆,墨圆跟着快速地往中心一缩,看过去就像变成了一个大黑点。

「快、帮忙顶着!」

夜承影的声音响起,萧鸣鸿一个灵光一闪,了然了什么,他道:「我们一起坐下吧,这样维持的范围较小,可以做得更厚!」

「好,一起坐下。」

萧鸣鸿的这句话似乎也提醒了正攻击着他们防御障壁的人,那位「大哥」也察觉到了事情十分不对,他看向坦亚那处后发现了诡异,带头喊道:「护着自己!」

一时间密室里再无人攻击,企图穷尽毕生所学,好全力地护住自己。

萧鸣鸿与夜承影坐得像个「比」字,他以手、脚环抱住了夜成影,身体呈对夜承影保护的姿态,二人齐心将防御障壁改成了圆形的样式,以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他们俩又留有一些空间好做为应变。

他们默默地加固、加厚着真气层,一面观察着坦亚那处的点。

那点已缩得小到不能再小,且在那点的周围的景色似是有些扭曲,还能见到一些闪电。

密室里赫然有一道女声厉声道:「愿巫力永存!哈哈哈!」

众人循声看向了坦亚那处,那浮在空中的点向下进到了坦亚的体内,紧接着,坦亚的身子成了一团青色的火焰,朝四周迸散开来,密室里的一众眼中,什么都看不见,唯一片青色入眸。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一 - 泪珠盈睫

一处布置得十分雅致朴实的屋子里,榻上有一名正躺着的女子。

女子看来仅是碧玉年华,可容貌却已是长开。

她的肤如凝脂、领如蝤蛴、丹唇外朗、螓首蛾眉。此刻的她虽是闭着双眸,无法令人知晓其眼神灵动否,可还是能看出她貌似天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这会儿不晓得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她那双柳眉轻蹙了起来,闭着的眼眸虽未睁开,泪珠却是盈了睫。

待一旁侍候的侍女发现时,那泪珠已然大得不堪负重,依着她的轮廓滑落,只余淡淡泪痕。

「娘娘……?您醒了?」侍女拿着锦帕为她轻轻擦去了泪痕边轻声问道。

侍女等了好一会儿都未闻榻上女子的回应,她略带困惑地看向了身旁另一位较为年长的侍女。

那位被看的侍女看来威严些,从身上的衣饰看起来,若在宫里头任职,身份很可能会是个女官一类的人。

面带威严的侍女上前确认了好一会儿,在确认榻上的人并未真正醒来,她想了一想到这儿来时,被叮嘱过的话后喃喃道:「娘娘是还未醒来,也还未到娘娘该醒来的时候……只是娘娘会如此睡不安稳……还是到这儿后的头一回……不晓得娘娘会不会因为这个缘故就提早醒来……」

她向着另一旁的侍女道:「巧儿,去让下面的人发个信儿给陛下回报这件事,看看陛下要如何处理。

唔……也同时通知皇太子殿下吧,再一月就要过年了,陛下可能没办法过来……若娘娘真提早醒来,殿下在的话也好有个应对。」

「那要通知帝姬殿下吗?」

「那也好,毕竟这儿离皇城也要近一月的路程,万一陛下与皇太子殿下赶不及过来,帝姬殿下能先来也是好的。」

「是。」

「把百灵鸟拿过来为娘娘唱首歌吧……希望娘娘听了能睡得好些。」

「是。」

另一头、远方一处四周都是天险的石牢,在此时就不如雅致朴实那处的屋子充满宁静祥和之感。

在那处,不用走近到石牢,老远的便已能听闻一个女子颠狂的笑声。

「哈哈哈!宁芙就是宁芙,果然是个宁折不弯的!

可是,妳以为我单单只是要妳成为修罗么?哈哈哈!

哎呀,妳成了修罗也好,还是要燃尽全身巫力、以巫女本阵召唤幽冥之火洗涤那处的污秽也罢,终究也只是我手中的一只棋子罢了。

妳瞧瞧,妳这一死,可就祭了我四十九个巫阵呢!这么强的能力,还真是打着灯笼都无处寻呢!偏生这回就是让我给遇上了,果然连老天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你们这些老头老妪可曾想到你们让昊天岭去将巫阵给破坏,可他坏的只是表面的阵,底下真正的阵可未曾被动过一分一毫呢。

不晓得等你们发现这问题的时候,来得及么?

好妹妹呀,妳比他们更懂我,妳能想得到么?

条件就快要齐了呢……哈哈哈!」

在另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内,一名虚弱、瘦得有些脱形的女子在这个时间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拧着眉、捧着心喃喃道:「怎么回事?坦亚……她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死了……?还以这样坚决的方式……」

女子低头哀伤了好一会儿,面上忽地出现了惊愕的表情,那表情又随即转为欣慰,跟着双眸里闪动着莹光,她难忍激动地喃喃道:「大人……巫女大人,您终于是现身了……」

一间如学堂般的厅堂里,几名童子分道席地而坐,那道至底能见到一名老者盘着腿坐在席上对着一只悬浮在半空的剔透水晶球。

他的双手在水晶球的二侧,似捧却未捧。他的眼神似是专注地看着那颗水晶球,可那双眼眸里并没有瞳仁,有的只是一双白眼。

老者蓦地蹙紧了眉,再一会儿嘴角流出了鲜血,与此同时,那剔透的水晶球中心出现了似是白雾状的东西。

再不一会儿,水晶球中心的白雾扩散至整颗球,让原本剔透无瑕的水晶球现在看起来像是一颗玉石。

老者的眉头因着这水晶球的变化愈拧愈深,到最后水晶球陡地从中心碎成了许多如刺的碎片四射开来。

还好那名老者的动作很快,他在那些碎片还未真四散开来,双手在水晶球的周围转了一圈,那些碎片就被真气给包围了起来,最后全落在了真气球的底部。

老者随意将真气球放置一旁、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厅内与廊下交界处,他顺手将下垂碰至头顶的上方竹帘往上推了推,站在那处看着外头。

「师父?」

老者拧眉凝望着天空,面色严肃冷峻,童子们中的一人也只是道了一句师父后就不敢再言,纷纷站到了老者的身侧,依样画葫芦地看着外头,并不解师父因何沉凝。

一名白衣、广袖上及身上不少处缀有靛青色饰带的少年从廊下的彼方快步走来,他在老者身前附近停下脚步:「师父……」

「你也感应到了?」

少年低下头道:「是。」

「岭儿有回报什么吗?」

「您是说那些巫阵么?依宇极碧影前几日定期回报上虚无飘缈的内容,关于廉贞布下的那些巫阵,岭儿已经破了九个了,最近他才回到皇城,还未再出去破阵……目前还有四十处待他去破。」

老者默了默:「晴明……为师的并不是否定岭儿的努力,可你方才也感应到了……这说明了什么,你晓得么?」

话说到末尾,老者的眼神看在身前不远的白衣少年面上。

晴明蹙了蹙眉,他眨了眨眼后道:「这……恐怕是……不如我们所以为的……岭儿破的那些阵很可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巫阵恐怕是在别处。」

「对……如果不是如此,怎会突然会闪现了一股巨大的巫力被四十九个巫阵给吞了……

最近那几个监控时空的老头有消息吗?」

「好像有稳定些了,听说最近没有再看到有新的裂缝了。」

「是么?那找到补洞、稳定之法了吗?」

「还未听说……」

「廉贞这个麻烦……不晓得到底是在搞些什么鬼……可天命……」老者叹了口气,「去,去把岭儿先前送来的巫阵分布图再拿来我瞧瞧。」

「是。」

「等等……晴明,你顺道发个信儿下去,让岭儿再重新去查查那些阵。」

「是。」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 - 病况

「灵儿,我们回来有五日了,大雪到方才可终于是停歇放晴了呢,妳想不想起来去瞧瞧院里的雪景?」

屋内有一男子低声喃喃着,可好一会儿,并无人回应他的问话。

此时若有人能进到屋内,必能见到屋内目前只一男一女在里头,男子坐在榻缘,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女子,手拿着药碗与汤杓,正准备喂药。

昊天岭坐在榻缘,左手穿过巩毓灵的后颈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着药碗,右手则拿着汤杓把一口口的药汤慢慢地喂入她的檀口之中。

京都里的这场漫天大雪是昊天岭将巩毓灵救回王府后不久开始落下的,虽不知那是否代表是老天在垂怜或跟着在心碎同悲,总之,在巩毓灵差点儿挺不过去的那会儿,雪花是铺天盖地地自天而降、再加之狂风的吹送,皇城里各处都能见到一簇簇的雪花风卷。

这少见的景色维持了有至少六个时辰,约莫是到了庆长药师允许昊天岭将冰寒珠送入了巩毓灵的口中,那些雪花风卷才散了去,风雪才转小些。

不过屋外的严寒一点儿也不影响莲华芳沁的后厅,这处因着自家主子的回归,里头温暖如春……不,那做为寝房的后厅,里头此刻的温度已与京都的夏日差不多,这如此热度只是为了让后厅里床榻上的人儿不感觉那么冷而已。

这几日巩毓灵的情况起起伏伏,虽说她及时用了冰寒珠,甚至是后来京都里的药铺及皇宫尚药局药库里的热沙花子全用在了她的身上。

可那些药量实在不足,庆长药师还是依他先前所想的方法,以南琼花搭上寒沙花子的方式来替换,只可惜,她体内特殊的环境,再加上这制**的蛊虫不晓得为何对于寒沙花子的排斥,让这药的效用比预期来得差。

巩毓灵身子的温度因而一直偏低,低到彷佛只要失了温暖,身子就会降得与室外的石头一般凉快。

彼时昊天岭一注意到这事,便让人把地龙的温度烧得如夏日那般,他放下了所有的事在榻上陪她,还一日十二个时辰不落地把自己深厚的内力送进了巩毓灵的体内,这才将她的情况整个稳定下来。

几日的努力,巩毓灵终于不须整日使用冰寒珠,可昊天岭还是不放心离开她太久,于是让云颀将堆积的公务都搬到了莲华芳沁的前厅书房,直接在那处理事,甚至是官员有需要面见他时,他亦是让那些人直接到那处议事。

.

昊天岭把最后的一口药汤喂入巩毓灵的檀口,汤杓入了碗,再被他放置一旁的小几上。

他为巩毓灵擦了擦嘴,抚了抚背后顺了顺气,才轻轻地放她躺下来。

昊天岭起身,端着那药碗欲往厅门去时,被窗外已冻结的莲池给吸引,他走到了窗棂前看着窗外的莲池,回想起了巩毓灵在玄冰谷冻湖上冰嬉的身影。

那时她不加以掩藏的开心、也无需小心翼翼的形容,只是全心全意在冰嬉……那些情景再对照于眼下,昊天岭抿了抿唇。

制**的蛊虫此次伤得很重,差点儿就死了。

灵儿姑娘身上的伤要养需要耗费掉她许多生机……

药师们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如重击般压在他的心上、身上,灵儿是否就此会一睡不醒,直到……

她生产的时候会死一事,是否真的是个难以逆转或预防的事?

相对于她的命,他宁可不要她腹中的孩子们,只要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有蛊虫在,孩子们就不可能被……现在孩子、蛊虫与她的命是被绑在了一起的……

如若她真会在生孩子的时候……自己是否该做些打算了?

若她是身处那样的环境,她一定能活下来并且平安地将二个孩子给生下来,只是他们从此……

昊天岭看着窗外思索着,就在他想到他们从此……心中忽来了一道怪异的感觉。

他抬眸,就瞥见天空上有道红光闪过,不禁蹙了蹙眉。

奇怪,那道红光是什么?

如何会引得体内的「那个」动了一动?

奇异感转瞬即逝,昊天岭还未及抓到什么,就闻小武的脚步声。

小武端了金盆走进来,打算趁冬日正午时分、这一日最暖的时候帮她擦拭身子梳梳头。

昊天岭待小武将金盆放在榻旁的木架子上,把手上的药碗塞进小武的手中,拿走了小武手里的棉帕。

「主子?」

「本王自己来。」

「是。」

「去拿件郡主的衣裳来替换。」

「是。」

小武应声去拿了件巩毓灵的衣裳,放在了床榻旁的吊挂处就躬了躬身,「奴婢晚些再过来端水出去。」

昊天岭的眼眸凝视着榻上的人儿,眸子连抬都未曾抬过就说道:「嗯。」

小武简单地行了礼直接快步地退了出去,昊天岭待门关上才掀开了巩毓灵的衣裳。

衣裳底下是一具瘦弱白晰的身体,比前一日大概是看不出来个什么,可若是与五日前刚带回来救命时的模样却又要再清瘦了一些,他面上不显可在心中自责不已,这些都是自己带给她的……

还记得在贝都因人的聚落入口第一次见到她、又或是金阁寺的莲池、抑或是到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开初她并不是病弱成这样的……那时她的肤色是白里透红的健康,能显出一个人的蓬勃朝气。

甚至是他们的第一次时,她身上的肌肉纹理都还是明显的,能承受他那日疯狂的索取。

可那些才过了三月,她是这样安静地躺在那儿,肌理退得快看不见,身上透出的是病态的白,似是只有孕育着生命的那处才有些透红。

昊天岭看着那处透红,大手不禁朝她那可爱的小肚子而去,那还不明显凸出的小肚子,里头有她们俩爱的结晶。

虽知孩子愈大便会威胁到了巩毓灵的性命,可当他轻抚上那处时,他的唇角还是勾了勾,感受到生命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他一面感叹着,一面怕她会冷便赶紧为她换好了衣裳。

就在他执起木梳为巩毓灵梳头的时候,听闻到了有人的脚步声往后厅这处来。

不久,那来人果然就停在了后厅的门外。

「云颀,有什么事?」

「王爷,赫连皇太子来访。」

昊天岭继续手上的动作,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让小武进来,请他到梧桐居书房。」

「是。」

昊天岭把巩毓灵的头发都梳好,拉开了妆台上那多宝盒最下层的抽屉,拿出那支代表着赫连皇太子侧妃的定情簪,离开了莲华芳沁。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 - 有本事欢迎来挑战

赫连宸被御王府的侍卫引至书房,云颀随即为他奉上了茶。

他在书房转着茶盏等待了好一段时间才等到昊天岭进来。

赫连宸身为来访的客人,他首先起身向昊天岭拱了拱手,「御王。」

「皇太子。」昊天岭也回了礼,「请坐。」

待二人都落座,昊天岭随手从一旁的案几架上拿了个铺有一块绢布的木盒放在书案上,他从袖袋中抽出一支玉簪,把那玉簪子向着赫连宸那方位晃了晃,才放置于那木盒之中,再将那木盒往赫连宸的方向推了推。

「皇太子今日是来取回这支簪子的吧?」

赫连宸勾了勾唇道:「御王是在同孤说玩笑话?」

昊天岭冷漠地回道:「皇太子今日不为收回这玉簪,还能为何而来呢?」

「嗬!你当孤好唬弄?

上回孤也说过了,灵儿在收簪之时根本是个未曾婚配过的处子,即便现在她怀有了身孕,她依然是孤未过门的侧妃。」

一旁的云颀是头一回听闻赫连宸与自家主子面对面说到定情簪之事,不由得就想起了那簪上令人觉得可恶的诅咒——受簪者若不在一年内嫁予赠簪者又或是嫁于他人便会被化为一滩血水而死。

他想这命运的安排竟是如此……难测好坏……

这夏立国的夏文嫣让灵儿与自家主子的误会之深,还让灵儿丫头气得离开王府,可若是未有夏文嫣阻了王爷及丫头的婚事,那么,那日顺利大婚后,丫头也不会在人世了……

纵然那丫头现在的状况也不见得是好到哪儿去,可无论如何也强过不在人世。

只要人有一口气在,对王爷来说总是有个希望、有个寄托的。

就在云颀感叹事情有时无法以当下结果判别好坏对错的时候,昊天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皇太子想如何?」

「上回孤是不想阻你救她性命,才让了道,如今她只是需要调养,孤当然是要带她走。」赫连宸轻笑了一声,「她是孤的侧妃,本就该同孤回赫连去。

说到这儿,救她耗了御王不少药材吧,孤准备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让御王能回补药库的缺乏,就算是感谢御王救了孤侧妃的一命。」

昊天岭沉声道:「她身怀本王的骨肉,你认为本王会将她交给你?」

「那么她在你的身边你能给她什么?

王妃之位?

嗬,只要孤一日不写休书,你无论如何是无法给她一个名份的,并且,她收了簪也近有半年了,依宗庙那处所言,倘若她不能在接下来的半年内有个正式仪式嫁予孤,她必死。」

「是么?」昊天岭的声音因忿怒而更显得冰冷,「本王倒是要看看她不嫁予你到底会不会死。」

赫连宸手上转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偏着头看向了昊天岭道:「且看这几月以来,她跟着你的下场是什么?

孤只知道女子从来都是需要被保护,捧在掌心里的,可你呢?

你用你的权势逼她就范,让她上战场、让她被楚秀成夺了处子之身、在有身孕的情况下还让她被人抓去?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让她被人抓去的?因为她肚子里的贱种其实是楚秀成的,可你还是得要作作样子以掩饰什么,所以对她得看起来是用情至深?」

昊天岭嘴角勾了起来,「嗬,瞧你的说词,你对她并不了解也不喜欢,甚至轻视她吧,那为何你要执着于她呢?」

赫连宸似乎是听见什么笑话似地冷笑了几声道:「嗬嗬!孤有说过喜欢她吗?

孤有可能喜欢她?

呵呵,孤承认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女孩,让人想纳入羽翼之下好好地****,可眼下她不爱惜自己的羽毛成了个残花败柳,孤不仅不计较,还如国书上所说的那般将她带回去给她个象样的婚礼已是莫大的恩情了,你还能奢望孤喜欢她、待她好?

没想到御王原来是个如此天真之人。」

「既然皇太子都认为她犯了七出,皇太子何不干脆休书一封放了她?也不用再见到她扎了眼。」

「哼哈哈哈!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孤要聘她为侧妃,可她不识抬举与其它男人苟合又暗结珠胎,如此辱没了孤、让孤成了个笑话,孤怎能不好好地回报?」

赫连宸睨着昊天岭又道:「再者,御王你对她似乎不是玩玩而已,孤还听闻北原十四王子也要她,如此佳人,孤怎能轻易就放过,再怎么说,都是应该好好地将她自头至尾研究个彻底才是。」

昊天岭压下怒火淡淡地道:「说到底还是皇太子面子挂不住脑羞成怒了……嗬……又或是皇太子只是为了那句江湖上没什么根据的传言,所以想强要她在身侧。」

「啧啧,孤还未与御王就她被夺去清白之事究责……」

昊天岭觑了眼欲盖弥彰的赫连宸,垂眸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打断了赫连宸道:「且不论你信或者不信,灵儿确实是个好姑娘,她十分自律自爱,你听闻的很多只是传言,本王到底是该为她做些什么以正视听,可真要本王说予你听,于你是毫无意义。

古家之事真相如何本王都很清楚,至于朝堂上的那些,最后会如何决断,呵……灵儿都是定然不会离开本王,本王也不可能放她走。

有本事你来抢,本王奉陪到底。」

话说完时,昊天岭已是在嘴角噙了一缕邪笑,那笑中带着的自信看在赫连宸的眸中十分地刺眼,他道:「如此御王是不打算将人给交出来了。」

「还望皇太子考虑放过她。」昊天岭淡然道。

赫连宸冷哼了声,道:「先前是已收定亲信物的德安郡主失踪了,眼下她既然已回到了都城里,也该是天耀履行和亲盟约的时候了。」

话落,赫连宸甩了袖子,愤愤离去。

昊天岭拿起了茶盏抿了口茶水,云颀正打算开口,他们俩又闻有侍卫前来的脚步声。

「殿下,夏立国五皇子来访。」

「让他进来。」

「是。」

翩翩少年随着引路的侍卫进到书房便立时行了个大礼:「夏立国五皇子夏文渊拜见御王。」

昊天岭转了转手上的茶盏,目光看向了站在书案前的少年抬了抬手,他淡淡道:「五皇子今日来有事?」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四 - 跑一趟赫连

夏文渊并未如昊天岭所指示的找个位子坐下,他笔直地站在那处摇了摇头道:「本宫今日是来辞行的,另外也带了些礼物来,感谢你救了母妃。」

「五皇子不必多礼。

蛊毒都处理干净了?」

「这也是多亏了御王的人脉,元谷药师已经把本宫体内的蛊毒都排出来,本宮也按药师所言休养了几日,现在已无妨了。」

「嗯。」

夏文渊抿了抿唇,想了一小会儿还是如是道:「本宫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皇……夏文嫣所犯下的事……

但那日同影卫谈过,再看了些证据,真的是罪证确凿……回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本宫不得不相信皇……夏文嫣是一个如此狠辣之人。」

「本王当初看见那些证据的时候,心中的惊骇不比你少。」昊天岭淡淡地道。

夏文渊有些惊愕地看着昊天岭,这位名震天下的御王一向都是冷漠淡定出名的,未曾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昊天岭有些好笑地瞧着夏文渊,有感而发道:「五皇子,本王亦是个普通人,亦有喜怒哀乐,只是形势不容本王将这些事表现出来罢了。

夏文嫣既然同文瑀是挛生姐妹,文瑀能有多么善良亲近人,她亦能多善良亲近人,一般很难让人会去想到她的城府竟是如此之深。

既然那些罪证能震惊到本王,对你一个涉世未深又曾深深信任她的皇子来说那落差之大,本王可以理解。」

夏文渊思忖了一下问道:「御王同父皇就这样放过了她,不会有问题吗?」

「这正是本王要同你说的。

夏皇对她的惩罚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如若她要再掀风浪,那便是她自己要作死,由不得别人。

本王是看在文瑀及你的面上饶过她最后一次,如若她不好好自己去过活,非要再去掺和些什么,那么本王亦不会再放过她。

夏皇是以会派了一只影卫队伍来接五皇子,必然也是担心夏文嫣会在路上找你麻烦,又或者她贼心不改,要闹回夏立国去。

眼下夏立皇室凋零,你现在既休养得差不多了,回国后定是有一片狼籍等着你去收拾,之后,你是否要走上夏文嫣的后路亦或是保护好自己的母妃父王、守护住夏立国便是看你自己的决心了。」

「本宫清楚。之前的事,还请御王大人大量。」

「你是文瑀的亲弟,年纪小便遭人蒙蔽,本王此次是看在这两点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否则今日五皇子也不会站在此处了,希望五皇子自己能好生选择好自己前方的路子,别再与本王处在对面的位置了。」

夏文渊做了个揖,「文渊清楚。将来如有机会,文渊一定力挺御王以报这份恩情。」

「五皇子客气了。」

夏文渊抬眸再看了眼昊天岭,其实不明白这位权可倾覆天下的男子处在权力欲望之中为何毫无上位之心,或许,这其中缘由还得要自己慢慢品才能品出滋味来吧。

他开口行礼道:「御王,本宫告辞了。」

「五皇子慢走。」

送走了夏文渊,时近傍晚,昊天岭行走在回莲华芳沁的干道上边想着什么,待到岔道时,他扭了头看向藏虎阁的方向,跟着,就转了足尖,改往那处去。

「主子。」

「主子。」

随着昊天岭走进藏虎阁的院落,不少人向他行礼。

「冥殇在书房还是浴场?」

「回主子,在浴场。」

昊天岭听了回答,脚步往浴场的方向去。

「云颀,那日受伤的侍卫们也是安排在这儿泡灵泉水么?」

「是,因府内的灵泉水不足以同时支撑两个浴场的池子半月,因此就集中在此处了。」

「嗯。」

二人踏进了浴场,很快便找到了冥殇。

当昊天岭出现在冥殇面前时,冥殇有些讶异。

虽说自家主子与他们之间并未有什么隔阂感,可通常主子因为事多,多半都是用叫唤他的方式,平日里很少进藏虎阁来。

更何况,府内所有的人都知晓,主子这阵子都窝在莲华芳沁里,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怎会在莲华芳沁的另一位主子还没醒的时候离开。

除非是……

冥殇想到此,面色便凝重了起来。

那日在城门外,他背部烧伤得其实很严重,因此在回府整队时就被莫莫他们给抓去泡灵泉水了。

当他隔日知道潇潇出去接应时,他正被大夫按在榻上刮去死肉。

待死肉都清理干净,他未按府内大夫所言的去待在灵泉水里,就有了那么个机会,瞥见主子抱巩毓灵往莲华芳沁的身影。

那被自家主子抱着的女孩面色惨白,就如战场上那些覆着一层死亡气息的尸体那般,主子的神色亦是惊慌失措、脚步匆匆……可随着这么几日过去,药师不再频繁进入莲华芳沁,郡主的情况按说不该再危急才是……

在冥殇对面的昊天岭迅速地扫了冥殇的身上一圈,目光最后回到了冥殇的面上,似是看透了他神情背后的疑惑道:「不用行礼了,我有件事急需你去布线探察,你泡好泉水到莲华芳沁找我。」

「是。」

是夜,昊天岭在莲华芳沁的后厅里先给巩毓灵喂过了极稀的米糊及药汤后,才到逻汉榻那处用晚膳。

「主子。」

「进来吧。」

云颀并冥殇一块儿进到了后厅里,冥殇不免地瞥了一眼远处床榻上的纱幔。

「她目前脱离了险境了,只是不晓得何时会醒来。」

冥殇怕是昊天岭误会,抿了抿唇躬身道:「主子心系郡主,属下只是怕郡主好坏都会影响到主子而已。」

云颀对于冥殇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不解,眼珠子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他拍了拍冥殇的肩膀道:「哎呀,那日的事,主子并未怪你。」

冥殇低了头,昊天岭把碗筷放下来道:「别想多了。」

「是。」

「傍晚看见你的伤,应该不出几日便能全好了吧。」

「是。」

昊天岭拿出了一封信放在几上,往冥殇的方向推了推。

「今儿赫连宸来,死活不肯解了灵儿身上的诅咒……过往情报网对于赫连皇室的情报收集并没有针对宗庙那部份……再加上这回算是我的私事,我想让你帮我跑一趟赫连,将这封信交给那个人。」

「您是说……」冥殇想了想道:「将信送给您位在赫连的师妹?」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五 - 异象

「嗯。

我记得她约莫是三年前回到的赫连,她父亲现在在赫连担的应该是司星官的官长……总之赫连皇城里姓端木的人不多,要找到端木婧应该不是太困难。」

「您是想请端木姑娘帮忙您查赫连皇室……关于宗庙血盟的事么?」

「对。

或许对你来说这事是杀鸡焉用牛刀,可这事我不仅要是能信任的人去,而且还要求要全程保密,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去找过端木婧。」

「属下知道了。」

「你伤好再出发,可以先让人到赫连布局,或许查清一些事后会需要我带着灵儿去那宗庙解咒,先安排好,较能方便行动。」

「是。」

「接下来……」昊天岭看向云颀,「有什么事要禀报的?」

「是,离京都最近一处大阵……就上回王爷最后破的那巫阵,方才收到那处看守的人回报,在今日午时正的时候有出现异象。」

昊天岭拧眉,「午时?是什么样的异象?」

「呈上来的文书上是说,天光忽来了一道红光笼罩在那处,土底下跟着像是渗出了血似地,只是那些血在很短的时间里在地上连成了一个纹徽的形状,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纹徽消失后,他们去纹徽其中一处的线上摸了那方的土,土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血腥的味道。」

云颀拿了卷成一卷的文书给昊天岭,「纹徽的样式就在这卷轴里。」

昊天岭将卷轴展开,看着纸上的纹徽及记录文字皱起了眉头。

将这卷轴送上来的暗卫其实已经尽了全力将记忆中的纹徽给画了出来,甚至那处是三人一组、二人同时在守着,因此是看见纹徽的二人将所见到的图样给尽量补全了。

可惜,单就那纹徽的图样于昊天岭来说,并非是如都天神煞大阵之类有名或是让人容易关注其纹徽形状並记忆下来的巫阵,他自然是不明白那巫阵的用途。

他得将那图样送回师门,才能让真正懂的人来瞧。

可以看守的人回报「红光」、「土底下出现了以血画阵」这类的内容,就让他觉得十分地诡异了。

毕竟,阵是他带人去破的,而他在午时正的时候,也确实是看见了天边那一道红光,体内魂上的那抹邪祟还因此而动了一动……此事恐怕是不容小觑。

昊天岭思忖了一小会儿后,把卷轴给卷好,拿给云颀道:「这画卷先放到前厅去,或许这几日会陆续再有其它人递类似的文书上来。」

「是。」云颀顿了顿道:「另外一条消息是鹰卫回传,说贤王已抵达了北原龙泉,并如先前所料,北原太皇子与他频繁地接触,不过目前他们似乎还没达成任何协议。

如果贤王要离开龙泉,鹰卫也已安排好太皇子的门客建言给太皇子,留住贤王。

鹰卫人目前已在即墨,并且与延安城的宋承允联络上,关于宋承允已掌握并监视着的那些流兵打劫后物资囤积处的流兵业已全数换掉,有部份我们的人亦是做为内应顺利进到了贤王囤兵的士兵里。」

「嗯。」

「还有,先前贤王正在凑的黄金,有凑到的三车已秘密运往即墨的路上,不过因为大雪关系,要延后几日才到。」

「让鹰卫盯着那三车黄金,找个时机用替代品收缴了。」

「是。」

「还有其它么?」

云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沓文书放到了几上,「这些是需要王爷先指示的,其它的属下放在前厅的书案上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云颀与冥殇应完声,齐齐退出了后厅,昊天岭拿起了最上头的那份文书,只是瞧了一眼,便是将之放置一旁,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他起身走到床榻那处,上了榻,将冰寒珠放进巩毓灵的口里,再把她揽进怀里,十指交握。

一夜无话至近卯时,云颀匆匆来报。

「王爷,方才有紧急情报送来,是到南方支援承影药师的小五回报上来的。

他说昨日午时正左右,南方沙漠有地动,他待命在沙漠外围的村落有不少处因地动引起房屋坍塌,我们的人无事。

不过为了要协助承影药师、在前一日就先带了二十名先锋往蛇窝的小三在地动后过了申时都还未联系上。

小五还说了地动时的异象。

他说当时先是轰然一声,地就开始动了,再来就见到沙漠那处有一大簇的青焰滚滚往村庄的方向来,只是青焰愈滚愈小,还不到村庄就向天空上飘去,接着在上空汇聚成团后迸散出数十道红光往北方去。」

青焰……红光……?

昊天岭边听云颀的禀报边轻轻地将巩毓灵放回了榻上,他为她掖好羽绒被,再将冰寒珠从她檀口中取出收好,「三哥知道了么?」

「属下收到消息就先来禀报王爷……阿……云颀见过宇王殿下。」

「五弟,三哥能进来么?」

「请进。」

昊天承神色匆匆地进门,云颀拿着情报跟在他身后进门。

「岭儿,你能不能这几日都不出京都?」

昊天岭见昊天承的神色,知晓他一定是收到地动的消息担心承影药师,便直接道:「三哥,你决定要南下了,是吗?」

「对。」

「你要怎么去?」

「就乘时风。」

昊天岭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以三哥的能力,即便天气再恶劣,乘时风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中间的落地……」

「你不用担心,三哥不是第一回往南方去,倒是你……我……师门……」

「我这边不用担心,我要守着灵儿,不会乱跑的,庆长药师也在。」

「可那苏老头……」

「嗬,三哥也知道苏老的事了。」

「嗯……没想到那赫连宸昨日回去动作那么快……」昊天承颔了颔首,「有把握么?」

「等会儿我安排赤羽营那处送些灵儿绘图所制出来的东西过来,再操弄一下朝堂的论调,应该还行吧。」

「好,那你好好地待在京都里,我尽快回来。」

「你的人不晓得有没有与小三或小五联络上……总之,你们就一起回来吧。」

「嗯,那我先走了。」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六 - 只余黄沙

话落,昊天承就往厅门口移动,昊天岭道了句:「路上小心。」

昊天承闻言,并未停下脚步,只是手在空中挥了挥。

云颀目送昊天承出了厅门,转过身子道:「王爷,今儿要上朝么?」

昊天岭扭头,看着榻上的人儿,一会儿后才道:「不去。我写几封信,你帮我送出去。」

「是。」

.

在南方,守在沙漠外围村落的小五,在地动后于原地待到申时,都未等到前一日先行出发前往蛇窝的小三的联系。

一般来说,御王府出来的这些人如果在执行任务时,所在位置如发生了如地动、水灾之类的天灾,都会在二个时辰内发出信号,以让邻近的同伴晓得自己是否平安,好能有个及时的照应。

虽说小三先行一日,按预估的,已进入了蛇窝的范围,但如此大的地动,二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他派人出来在安全的区域发出信号、或者是派人回来搬援军。

虽不能排除小三派的人在半路上,可再如何,二个时辰都没有信号,小五定会担心小三一行是否出事了。

他派人往北到最近的情报处将此处发生的事以最急的方式送回御王府、留了五人在这村落等着接应,就率人往蛇窝的方向前进。

当小五带着人往蛇窝的方向前进了约莫有一半的路程,他们遇上了一行江湖打扮的人。

由于四周都是黄沙,他们行径的方向又相同,就这样直接打了个照面。

可双方身上实在是看不出是谁的人马,只晓得两边的人皆是从北方而来,又是在这地动之后的时间出现在这处,彼此都怀疑对方可能是蛇王的后援或是谁派出来的探子,就这样两边的武器都被直接地亮了出来,以敌不动、我不动的方式,一声不吭地对峙着。

两方的杀气就在就在两边的头儿同时动了手的那一瞬间最为高涨。

既然头儿开打,下面的手下当然也开打,滚滚黄沙之中传来了武器相交的铿锵声。

双方的武功与套路似是差不多,战况很快就陷入了胶着,刀影交错了好一会儿,小五手下的一名暗卫忽地就向小三出了手,对方的一名手下亦是向着自家头儿出手,二人连手拨开了二位头儿正交战着的短剑。

「十七,你做什么?」

「念六,你做什么!」

二道分属于不同头儿、却同样愤怒的声音在这处的沙漠中响起。

「五队,是自己人。」

「对呀,念一长,是自己人。」

「自己人?」

双方的头儿面面相觑,其它正打斗的人全停了下来。

小五确实对于对方近战时的套路也有所怀疑,便向对方头儿道:「有令牌么?」

「有。」

「那数到三,一起亮令牌。」

「好。」

二位头儿皆伸手入怀,小三与对方一起数道:「一、二、三!」

当喊声数到三时,二人的令牌同时一亮,一面是御王府的,另一面则是宇王府,双方皆吃了一惊,齐齐道了一声:「难怪!」

小十七笑着向小五解释道:「这位念六,先前属下配合宇王殿下、执行无双公子的任务时曾并肩作战过。

只是当时是临时的任务合并,我们只见过了那么一次,因他使用的武器是少见的小环刃,方才对战的时候,我才认出了他。」

小五点了点头,向念一问道:「你们怎么会来?」

「我们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前来做为承影药师的后援的。」

「哦?这可巧了,我们也是奉了自家主子的命令来做为承影药师的后援的。」

「那话不多说,我们就一起吧。」

「好,先前地动得严重,我们先进入蛇窝的人没有传平安出来,所以我就带人要直接闯进去了。

你们呢?」

「主子是让我们在承影药师进蛇窝的第二日再进去,在蛇窝的外围等待承影药师的命令。」

「嗯,边走边说吧。」

二批人马汇成一股,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蛇窝。

半日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了应该可以看见蛇窝的外围,可那处与原先预想的不同。

原先的探察虽说因为蛇窝里有些江湖高手,再加上时间问题,所以情报并未有蛇窝内部的布置图。

可按此处已知的位置,到了此处应该能看见远方有木栏、营帐等物包围着绿洲才是。

但他们到了这以星星做为辅助标记的这处,入目的四方尽皆黄沙,远远望去,没有绿洲、也无帐棚。

小五及念一确认了自己手上的地图好几回,此处就真是毫无人烟,他们不禁怀疑:难道他们这伙这么多人同时都见到海市蜃楼?

可这也不对呀,所谓的海市蜃楼是沙漠的旅者见到有市有楼,可怎样都到不了那市集楼房,最后给渴死饿死。

他们的情形……是属于相反的吧?

而且,现在都夜里了,哪儿来的海市蜃楼?

小五及念一只是在原地讨论了一小会儿,他们决定直接继续向前查看前方情况。

只是,他们再次出发还没走几步,前方便来了一行人朝自己而来。

小五最先认出,前方那行人为首的是小三,他们赶忙向前与小三一行人会合。

他们才上前,就清楚见到了那一行人的狼狈模样。

小三一行去时共二十一位,现在回来也是二十一位,每一位几乎身上都有伤,或许是都伤得不轻,因此这些人现在互相扶持着走出来。

虽说出去回来的总人数上是相同的,可小三带出去的二十位先锋实际上只回了十六位,取代在蛇窝折损的那四位暗卫、一起从蛇窝里出来的便是夜承影、萧鸣鸿、修苒及安德莉雅。

对小五及念一来说最重要的夜承影,此时面容严肃略带些哀愁、身上看起来有些伤之外,整个人是完好的,他们算是达成了自家主子所给的任务。

「小五,你来支援了。」小三有些疲惫地道。

「嗯,伤的状况如何?要不要我们在这儿先扎营再说?」

小三看向了夜承影,「药师,您认为呢?」

夜承影看了眼前来的这么多人,她舔了舔干渴的唇角道:「来这么多人真好,我需要一些药草,你们能不能先将我们尽快送回到你们先前驻扎的地点?」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七 - 失控的青焰

「好的,没问题。

药师要找什么样的药草,要不要弟兄们帮忙?」

「药师,还是到安挅的屋子去拿?」安德莉雅蹙眉道,「萧大夫的状况……」

「妳那里有洋金花吗?」

「有。」

「那僵蚕、山慈菇、灵芝呢?」

「都有,只是僵蚕只剩最后一点点而已。」

「没关系,就先应急吧。阿……还是我们直接去往安挅先前居住的村庄去?」

「药师,那样不是不行,可若时间紧张,布防与退路问题……」

夜承影想了一下先前小三说的村落位置,那处对撤离其实也比较有帮助,她便道:「我知道了。

念一,麻烦你让一些人护着安挅去她先前的那个村庄,再过来与我们会合……」

「是。」

「药师,安挅不会耽搁太久的。」

讨论毕,小五他们分配好谁背谁,立即施展了轻功回村落。

待到伤者都在屋子里暂时地安置下来,东方的天空已是微亮。

「三队,你们是从蛇窝出来的吗?地图上记载的是不是有错?我们在标记的那处往蛇窝的方向看,那边就一片黄沙大漠而已,什么也没有呀。」

「我们是从蛇窝出来的……那地图并没有标错……」

「没有标错?可……难道蛇窝里并没有什么绿洲?」

小三摇了摇头。

小五想了想,问道:「那到底是?」

「我们抵达那处时,那处就如情报与地图上所记载的那样……我们在蛇窝的不远处遇上了安挅,她确认我们是去帮药师的之后,就告诉我们药师在绿洲那处救人,希望我们能快点儿进去帮忙。

可我们才靠近到了蛇窝,正要找个机会进围栏的时候,地就动了。

那地动与平时遇上的都不同,平时的地动都是左右或者似是画圆的方式,我们在那处遇上的地动是上下剧烈地晃了几晃。

待晃动结束,我们还不及缓过来时,就见到一大簇通天的青焰,气势磅礡地从蛇窝内以极快速度往外膨胀,它行过的地方,就像是要毁天灭地那般,沿途上遇上什么就吞噬掉什么。

由于那青焰来的速度太快,从眼里看出去是一片青色,我们当即用了真气护住了自己,才免于被那些青焰吞噬。

说到这儿……」

小三看向了在一旁捣药的夜承影,「药师,那位安挅姑娘……」

「她怎么了?」

「她好像会巫术……?青焰来的时候,我做了真气障壁才想到她似是没什么功夫,不晓得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过当我回头找到了她,她那时虽然连站都还来不及站起来,可她跪在沙上,好像是撑起了一个巫阵保护自己。」小三不是很肯定地道。

「嗯……」承影药师面上未有异色,继续着自己手头上的事道:「她没什么问题,不需担心她。」

「是,小三知道了。」

「我们在村落这处也有遇上地动,不过那地动只上下抖了一下,就是像平常那样画着圆的那种……至于青焰嘛,我们在村落这处也有看见,不过并不如你说的那般通天……那些青焰出现不一会儿就好像被天空中的什么给吸引过去,在空中汇聚成了一道难以目视的极亮光芒,我就不得不避了开眼……

后来我觉得可能可以目视的时候,就看见了几十道红光往北方去。」

「嗯,你说的,我们在那处也有看见……

不过那青焰过后,围栏、营帐什么的都已经消失了,连带绿洲也没有了。」

「什么!原来是因为这样,难怪我们去时已经没有地图上标注的那些东西了!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搞得浑身是伤的?

萧大夫怎会中了连解百毒都解不了的毒?」

小三看了眼承影药师的身影,只是简单地向小五说了自己看见的情景,夜承影在一旁倒是听着听着,就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青焰……

为什么会是青焰?

一个巫女要唤出天地间那五色的焰火并非是件难事,尤以坦亚这样巫力高深的巫女。

只是,需要召唤焰火的情形少之又少,多半只在重大情节才会使用,而召唤出来的焰火颜色,亦是有一定的讲究,什么情况需要召唤出什么样的焰火,有时候甚至是一种以上不同色的焰火同时在同一个区域里梭巡。

至于焰火召唤出来之后的大小、效力当然是取决于巫女自身巫力的深厚程度。

坦亚……她在她生命的最后并未化为修罗,因此她不使用能毁灭一切的白焰……是可以理解的。

夜承影想到这处挠了挠头,她不明白坦亚最后会选择召唤出来的是洗涤污秽的青焰,而不是能烧尽一切业火的黑焰,又或是能净化所有的金焰……

而且,坦亚以自己的巫女本阵加上她剩余所有的生命力做为祭品,唤出了青焰,那青焰本就会因为她所献祭的那些十分强大,强大到能洗涤整个沙漠的污秽。

可以青焰本身的特质,绿洲按说是不会消失的,清洗的应该只是那些罪恶……

夜承影又想了想她所认识的坦亚,蓦地,似是能晓得坦亚的想法了……

坦亚……坦亚是个慈悲的孩子呐……

夜承影不胜唏嘘。

坦亚受了那些罪,自此再也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她,可她却没有想要复仇。

她在最后燃烧了自己只是想破了那邪阵、让那些还没死的药人从那些药中解脱出来、让有邪念之人洗去那些邪恶能重新做人,所以才会选择召唤青焰。

可这青焰所到之处并不如坦亚所想,从根本上来看,完全是失控了。

绿洲在一片青色之后只剩一片黄沙,营帐、围栏那些也不复存在了,更别提那些等待选妃的人或侍女……当时,如不是她们以真气障壁的方式护住自己,她们恐怕也已经被那青焰给燃烧殆尽……

最奇怪的,还要属最后青焰消失的情形了。

那时,逐渐被分成了许多小簇的青焰被吸上了天空凝聚成了一个难以注目的光球……那时自己好像在天空上看见一个血色的阵纹…而且那阵纹好像在哪里见过……?

接着,原本由青焰凝成的光球就迸散成数十道红光往北而去……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八 - 以血为刃

唔……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青焰会去凝成光球,然后迸散成数十道红光呢?

是坦亚身下的阵纹造成的么?

夜承影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

坦亚……难不成……坦亚会唤出青焰除了是为了清洗那处的污秽、罪恶之外,其实是为了与她身下的那个巫阵对抗?

若真是如此……那坦亚是不是早已知晓她身下阵纹的用途,所以她才会特地选用的青焰么……

夜承影回想起坦亚的巫女本阵迸出白光通天不久,白光便幻化成一簇簇的青色火苗一事。

不对,现在冷静想想,她发现事情早在那时便有些古怪了!

按理说,青焰只是起到洗涤的作用,把不好的部份洗去罢了,并不会造成太过严重的伤害。

可依她亲眼所见到的,在密室跃动的青焰沾上人后,最后却是将人给吞没舔净到连点渣都不剩。

因为如此,在她发现那些青苗被吸入巫女本阵时,她在当时虽未曾深思其原因,可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些青焰不是一般的青焰,如不设防很可能会伤害到自己,她也才会去急忙地拉着萧鸣鸿,筑起防御障壁来。

可现在有时间能好好地深思了……那时的青焰果然是不对劲得很。

这么说来……

在坦亚召唤青焰的时候,那青焰是不是就已经被……?

这真是太恶毒、太丧心病狂了!

夜承影才新放入药钵的药草因她的怒火在转眼间就被捣烂,在她附近说着话的小三、小五及念一吓了一跳,纷纷往她这处瞧。

可夜承影毫无所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拧眉细想,想要回忆起那巫阵上的图,可以当时的情况,她怎可能放多少心思在那巫阵上,且有部份的阵纹在坦亚的身下,彼时坦亚未曾离开那处,她也不可能看见被坦亚遮住的那些阵纹。

唔……说到阵纹……自己在蛇窝里是不是还看见了一个什么别的阵纹……可现在没印象了,到底会是在哪儿呢?

夜承影想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那双云眸眨了眨,恰恰就看见几滴滴在了钵外的药草汁,她感觉自己的怒火从丹田处往上窜升,自己更加地气愤了。

没错!若无蛇窝里的那一战、若无萧兄以身为她抵挡那些血刃的攻击,她这会儿还不晓得原来夜承光在暗处养了一批有武功、又忠心的药人、毒人……

夜承影的面色很冷,小三、小五很少看见冷到能堪比自家主子那般的人,小三忍不住开口道:「药、药师,怎么了吗……?」

「什么?」

夜承影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那语气之冷、眼神如淬了千年寒冰一般,连久经战场的小三、小五及念一都吓了一跳。

其实他们与承影药师搭配出任务已不是第一次了,可如此形容的承影药师真是鲜少见到。

念一张了张嘴,不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

夜承影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好像先前有听闻他们在问自己什么,便道:「你们是要问解百毒为何解不了萧大夫身上的毒么?」

三人皆感觉背后来了道冷风,随着那风似是有人要对自己下毒的样子,不禁喉头滑动,咽了咽口水,同时点头道:「欸……」

夜承影见状,眉头皱了皱,又眨了眨眼,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而屋子里的寒冷亦立刻消失,瞬间就回到了这处该有的夏季温度。

她看着三人还处在惊吓的形容,温和地道:「回头我会把解百毒的药方改一改,你们再重新制药、分配下去。」

「还得将解百毒的方子改过,药师……这事看来很严重。」

「嗯……不过是即便改过方子,也未必是能解全……」夜承影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放了新的药草进钵里继续捣药道:「小三亲身参战过,应该是知道的吧?」

「是……那些人竟以自己的血为刃,真的是很疯狂。

可更疯狂的是,那些血刃带着毒又带着真气,轻易便能突破你的真气壁或护体罡气,在你的身上划开一道染了毒的口子。」

「那些人是廉贞养的毒人……」夜承影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应该晓得,即便是在江湖之中,真有那种沉迷于医术的药师会将人做成药人,又或者醉心于毒物的医者、毒师会将人做成毒人,可那些药人、毒人通常都是被圈养在那些药师、毒师的驻扎地,没什么出来攻击人的疑虑。

可我们这回遇上的竟是有武力的,甚至他们也有不错的真气能力……要培养出这样的人,并非是易事……

这样的药人、毒人若是培养成功又行走在江湖上,是非常难从常人之中给辨别出来……

你们试想,若是这样的人带着任务到了某城镇,随便往井里头放点血什么的……又或是在战场上又用了血刃之类的……会如何?」

这席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

彼时,在蛇窝围栏旁的小三,是在眼前一片青恢复成了一般的蓝天、黄沙时才继续往先前看见有许多棕榈树的方向去。

当他抵达差不多是原先绿洲的附近时,看见那处正是打得热火朝天。

未被青焰给吞噬的近百号人正围攻着他这回任务中主要要保住的夜承影及萧鸣鸿,小三当然是当即就带着人直接加入战局之中。

由于先前是近百人在围攻三人、而且能在青焰之中活下来的那些人,在北方皆是能入高手以上级别的人,再加之有人喜好使用暗器,所以夜承影、萧鸣鸿及修苒在难以避免的情况下,无一不负伤。

只能说,承影药师她们所幸是伤得不重,要保住人撤退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

小三带的人马一冲进了战圈,便是打破了夜承影她们三人被围攻的一个僵局,围攻的那些人未料到他们三人会有后援的到来,并且是如此骁勇善战的二十一人。

战况的形式改变得很快,尤其小三的人马并非是个个独自作战,他们二十一人分成三组,摆开了战阵,对付敌人。

而蛇窝余下来的那些江湖高手,虽然都是江湖高手,可平时并无通力合作的经验,也鲜少有人懂得阵法,即便是有的人是原本就认识,联手的时候带了默契,可谁又曾真正在对战中与阵形相对过,因此战况简直就是一面倒。

在杀声中,对手终于只剩下了十余人。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九 - 药引

只是,这十余人明显与其它那些已死透了的江湖人不同,他们似是只听令于身后五名男子中为首的那位,在这战了至少二个时辰以上的现在,他们身上虽伤痕累累,可看起来一点倦容也没有。

小三他们虽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可在方才他们约莫是以一挑四的方式挑了那么多的江湖高手,那每一拳、每一掌如不是拼尽全力地战,恐怕现在倒在黄沙之上的,便是自己。

只是,他们打斗了这么久,多少都会有些倦容,虽不至于是真的将疲态显露,可与对方那种全身是伤却毫无疲惫感的模样相比……显而易见的,对方根本就是不正常。

「他们应该用了药……或者根本就是药人。」夜承影判断道。

「药师……」

小三似是想请示什么,可他才开口说了「药师」二字,对方那些人一下子躁动了起来。

他扭头回前方时,直觉已让他先凝了真气障壁在前方。

咻咻咻——许多暗器的声音破空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模糊不清的人声。

练武之人的耳力都很好,虽然那些人声夹杂风声与暗器声,可只要略略专注,便能轻易听出来「姑姑」二字,若再专注一些,还能再听出一些如「喝血」、「吸血」、「训练」等只言片语。

只是,他们想再仔细将那些话给串连起来,却是不可能了。

那些带有破空声的暗器已近身到了真气障壁处,此时他们可以见到的是,那些暗器并非是一般的暗器,是一枚枚弯得有如半月的红色短刃。

那些刃与真气障壁接触时,先是发出了银色的光芒,紧接着因为硬生生地嵌入真气壁中发出了十分难听刺耳的吱声,在这过程,还能见到那些短刃与真气壁相抵,在愈靠近自己的时候,弯月形状已消失了大半。

「暗器上竟然带了真气!」

有人感叹地说出这话的时候,那些红刃已穿过了真气障壁,往真气壁后的人去。

一名暗卫略略一个下腰,红刃在转瞬间越过了他,他立刻闪躲下一枚已到身前的红刃。

然而,这些暗器的到来,只是一个开端,对方那些人除了为首的那五人之外,此时像是发狂了一般,不仅是无止无尽地发出那些红刃,还联合起来朝他们攻来,小三急忙率人以战阵防守并想办法要击退那些人。

夜承影在暗卫们的后方,对于那攻过来的红刃觉得有些怪异,她不得不走到红刃落地处,以二指夹起了一枚插在沙里、残余部份形状的红刃在眼前观察。

她的手还举不到鼻下,已是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及奇怪的臭味,她加快将那红刃拿至眼前定睛一瞧,才发现那红刃根本不是什么武器或暗器,是被凝成半月形的一片薄血。

他们用的这个是……血刃!

这味儿……

就在夜承影还在想着这个血中带着的究竟是什么奇特味道时,冷不防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她身后大喊道:「姑姑?

嘿,还真的是姑姑呢!」那声音的主人向着战圈那处兴奋地道:「喂!我找到姑姑了!我找到姑姑了!姑姑就在这儿!」

前方那些与小三他们打斗中的对手,因为这句话变得更加地躁动了,那些人不管小三他们的攻击,像疯了一样地强行突破眼前的防线,不论用爬的、跳的、张开真气障壁用挤的,甚至是宁可受了重伤也要直接往夜承影那处去,那样子可说是争先恐后,生怕会慢了一步的形容。

对于如此急转直下的战况,小三要带人回防却是有心无力。

他下着命令的时候,发现附近倒下两名全身的血液似是都被抽干的敌人,己方则有许多同袍面色泛黑,尤其是战阵最前方的那四名同袍,一看就是中毒已深的模样。

夜承影未料自己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被对手给围住,修苒、萧鸣鸿护在她身侧的左右,与敌方对峙着。

「姑姑!」

「姑姑!」

「姑姑是来校阅我们的吗?」

「姑姑不满意我们吗?」

「姑姑,请试试我的血吧……」

「不、尝我的!我血的味道比较好!」

夜承影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她不懂面前这些人在说的什么,只觉得那些人的声音合起来彷佛是魔音传脑般令她昏沉。

「夜兄……?妳怎样?」

萧鸣鸿见到夜承影的不对,想上前关心一下。

他方踏出一步,有个冷极的声音道:「他不是姑姑!」

周遭那些敌人闻言霍地静了下来,包围的一角,有人自发地让了条路出来,一个半脸戴着黑色面罩、面罩上有白色似鸟形图腾的男子带着四个男子走进了包围圈。

「他的气息确实很像姑姑,可他不是。」

男子短短的一句话让包围夜承影三人的那些人又躁动了起来,那些人露出了十分的杀气,有的甚至连眼睛都红了。

「你竟然假扮姑姑的气息,你、该、死!」

在男子说到「死」字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数十枚血刃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夜承影身前而去,萧鸣鸿心头一紧,身形已是扑向了夜承影。

.

夜承影现在再回想起萧鸣鸿扑向自己的那幕还心有余悸……

那么真诚对待自己的一个大男孩,为了保护自己,就这样中了那么多枚带了毒的血刃……当下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

而且,后来她们一行能离开那处,靠的也是与夜承光相关的那道枢纽……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

她的眼神暗了暗,向着屋内还在沉思的三人道:「等会救急的药做好,我先修书一封送回师门,萧大夫这二日能稳定下来的话,我们得尽快回到北方,我好想想法子万一再遇上类似这样的事时,该如何减低弟兄们的损失。」

「是。」

夜承影拿了把小匕首出来,小三紧张地道:「药师……妳拿匕首做什么?妳该不会是要……」

夜承影只是觑了他一眼,手指竖在自己那两片薄唇中心,「嘘。」

「可……妳先前救大伙儿的时候就……」

念一一听小三如此说,便是出手要将夜承影手上的匕首给夺下来。

夜承影闪了闪,不让念一得逞,她沉声威严地道:「都不听话了是不是!小心我下回不帮你们看病了哦!」

「可……主子会心疼的……」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嘘!」

夜承影将衣袖掀开,随手在前臂的内侧用匕首划了一道口子。

血从伤口一滴滴地落进了药钵里,她那双云眸连眨也未曾眨过一下。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 - 巫女的传承

念一见状,也只能闭上嘴,倒是小五问道:「这毒如此难解……得以药师的血为引么?」

「嗯。」

「那……」小五壮了壮胆子又问,「药师妳说要想办法处理那些药人……岂不是也要……放血?」

夜承影看了一眼小五,目光又回到钵里,唇角勾了勾,似是有些愉悦地道:「所以我说了,嘘!

懂了吗?」

小五及念一不是没看见夜承影左手的藕臂上那几道尚「新鲜」的口子,再加上先前小三所说的……他们与小三互相对了对眼,三人的眉头不禁纠结成团。

「乖阿,谁都别说阿。」

夜承影见落进钵中的血量足了,直接在伤口上撒了药粉止血,再胡乱按上了纱布就当是包扎了,她把袖子恢复成原状,搅拌钵里的东西。

她搅了一小会儿,忽然道:「有人来了,可别说漏嘴了。」

夜承影言罢不一会儿,就有人轻敲了房门道:「药师,安挅回来了。」

「进来吧。」

门后,说话的声音是安挅没错,可开门时,坐在离房门最近的念一却不觉地防备了起来,他道:「妳是谁?为何使用安挅的声音迷惑人?」

小三及小五觉得奇怪,起身往房门那处望,就看到一位先前未曾见过的女子。

那女子……额,应该说是个女娃吧……

一个约莫才及笄的琮瓍丫头。

她看起来虽然稳重,可那稍显圆润的小脸蛋上脱不了青涩童真的感觉。

在她头上,左右各有一个用发辫团成的丸子,上头再饰以红羽及红玛瑙珠子制成的流苏饰品,身上的衣着是窄袖的交领襦裙再加上半臂的罩衫。

那半臂的罩衫如深海的靛蓝,上身、窄袖的杏黄与襦裙上的橘红皆是多数琮瓍人所喜爱、代表着火神与水神的颜色。并且,衣襟、袖口及裙角上亦绣上了不少的火焰图腾。

三人虽说也是看见了在丫头身后等着复命的念三、念十,可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还是无法放下戒心。

念一看向了念三开口道:「念三,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不用这么紧张,那不就是安挅丫头嘛,让她进来就是了。」

「这、这真的是那个安挅?

药师,你是说安挅其实是个丫头?」

「是呀,丫头只是因为年纪小,不方便行走在外头,就乔装成了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罢了。」

「啊!丫头可真厉害呢!」

「呵,你们几个大男人懂什么。

丫头,药材都拿到了吧?快进来吧。」

安挅向屋里头的三位男子笑了笑,便快步走进来,坐到了夜承影的身侧,把药材一一放在身前。

「药师,殭蚕就剩下这么一丁点儿了,够吗?」

「嗯……确实是有点儿少,没关系,就这样吧。」

「好,那要不要安挅帮什么忙?」

「这药需要的药草我都捣得差不多了,等下我把妳带来的这些加进去,妳同我一起去帮大伙儿上药吧。」

「好的。」

夜承影一边秤药,一边把药加进钵中,待到她再搅动那些药时,她道:「坦亚……坦亚让我去琮瓍找德亚,她说德亚应该知道镇国巫女在哪儿。」

「真的吗?」

「嗯。」

安挅想了一想道:「我印象里……说德亚以心头血占卜出巫女大人在南方的事情,是由大祭司中的大祭司长古缜宣布的,可当时以德亚心头血画出巫阵并记录其结果的是司徒大祭司。

若按我们先前所推论的,大祭司之中或者神殿里真有叛徒隐瞒什么的话……说不定德亚真的是知道咱巫女大人在哪儿的……」

「那妳晓得德亚人在哪儿吗?」

「不知道耶,按一般来说,宁芙都是住在神殿后山的一些小偏殿里,那儿我自小到大只去过二次……若药师要去,安挅可以陪药师去。」

「那好。

不过我得先回京都一趟,安置好那些受伤的人,再过去。」

「好的,那安挅是与药师先一道进京都么?」

「妳有什么安排吗?」

安挅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哀伤,头也低了下来。

夜承影未闻她的声音,扭头瞧了她一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回北方后妳先与我回京都吧,到时安置好伤员,我再带妳回琮瓍。」

「药师……」安挅的声音轻轻,还明显带了点哭腔。

夜承影伸手按在了她的头顶揉了揉道:「虽说坦亚因为青焰可能已魂飞魄散,可我还是想上火神岛为她祈福,但凡有能让她还存留一丝一缕魂魄的可能,我都想试上一试……」

安挅痛哭失声了起来,夜承影将安挅揽入怀中,清清浅浅的声音低低地道:「乖……我知道妳的伤痛,我也同妳一样痛……哭出来吧,哭完了沉淀了哀伤,明日才好再向前行。」

屋内的三名男子悄悄地退了出去,一个往北传讯,一个去看一下布防,另一个则去安置弟兄们的屋子巡一下病况。

安挅不敢在夜承影的怀里哭太久,她晓得受伤中毒的人还在等着药师的药,夜承影拍了拍她的肩,继续秤药倒入钵中搅拌。

待安挅抽抽噎噎得差不多,夜承影突然问道:「安挅,妳今年年方十五?」

安挅摇了摇头,「安挅今年十六了。」

「十六么……那妳六岁的时候……不,妳自小有听过镇国巫女的一些事吧?」

「巫女大人吗?药师指的事什么事呢?」

「原本我是想在回可多尔港后再问坦亚的,可她……」

「药师想问什么呢?安挅知道的,定会和盘托出。」安挅拿出了棉帕擦了擦眼泪,侧头看着夜承影。

「嗯……」

好一会儿,夜承影才道:「我过往其实不曾注意过镇国巫女在成长期间是如何学习与游历的,妳能给我讲一讲吗?」

「唔……安挅的族人里只出过二位巫女大人,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药师应该晓得吧,巫女大人的传承与一般的巫女不同,一般的巫女是出生时便带有巫力,进而经过学习一些智识与方法让体内的巫力愈来愈强,也懂得巫力该如何应用。

可巫女大人则不同,在同一时间里,普天之下的巫女大人只会有上那么一位,若要出现第二位,还得要现任的巫女大人殁了,祖巫才会让属于巫女大人的印记落在新一任的巫女大人身上。

因为不晓得祖巫会让这印记落在谁人的身上,因此当现任的巫女大人殁了之后的第三个月,主君、圣殿等就会开始派人出去寻找新任的巫女大人。」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一 - 朱诺

「这个呀,这我晓得,我正巧与妳们上上一任的镇国巫女认识……」

「阿!药师认识我们上上一任的巫女大人?」

夜承影的目光悠远了起来,小半晌才道:「她离世的时候我正好守在她身边,她请我帮忙找下一任的镇国巫女,因为这样,我也才晓得那印记到底是生得如何。

朱诺她……额、不对,妳们每一代的镇国巫女在继承了祖巫的能力后就会只用朱诺这个名字了。

总之,她当时给了我提示,让我在三个月后往提示的地方去找,还托了我将新任的镇国巫女给带回琮瓍去。」

「疑?药师既然当时有带巫女大人回琮瓍,怎么没有去过神殿的后山?巫女大人是住在后山的主殿里呢。」

「我也想去,可惜你们主君过于盛情,我被留在了宫殿里头……额,帮忙看顾当时主后的病……再后来有事,就离开了琮瓍。」

「原来如此。」

「嗯……

不过,我虽然曾带人过去,不过,并未参与她到神殿以后的事。妳们一般对于交替后找回来的镇国巫女都是如何办的?不可能直接就让她接触神殿的事物吧?」

「因为新任的巫女大人很可能是个突然就有了强大巫力却未曾接触过巫卜的人,所以在将她接回琮瓍神殿后,会进行一连串的教导,就像一般的孩子上学堂那样。

只是巫女大人除了学习普通的学识之外,她还得要学习如何控制巫力,以及一些巫女大人一定要晓得的事物,比如祭仪如何进行、祭司、神官、巫女的统管等等。

待到巫女大人将那些基础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时,神殿就会安排祭仪,让巫女大人受验。

受验的时候,祖巫们会随机考她,若她能连过三道题目,便是受验通过,通过后的第三日,祖巫们才会在神殿里让新任的巫女大人继承七位祖巫中其中一位祖巫的能力。

待巫女大人传承了祖巫的能力后,巫女大人就必须时不时自己出门,在中土大陆上的各处游历。

据祖巫所传下来的记载,游历能让一个巫女对天地环境的感应更好,对万物苍生能更有慈悲心,如此才能让巫女大人的能力更为提升、在卜筮的时候更加地参透结果。

甚至,巫女大人若有机会能成婚生子,那些经历能让她的能力更加地成熟,那些能力在巫女大人回归尘土的时候,会回到祖巫们的手里,传承给下一任的巫女大人。」

夜承影点了点头,「所以说,游历对镇国巫女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难怪当年我会是在那么奇怪的地方捡到的朱诺……

话说,妳们这任的镇国巫女如今失踪了有整整十年之久,许多人都已经忍不住怀疑,镇国巫女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交替了。

听说不止是妳们主君派了人在中土大陆的各地寻找,许多有能力的世家也在到处寻找,希望能因为找到镇国巫女捞到些什么好处。」

「是的,各地是有可能是巫女大人的消息回传,可至今,都没有人真正找到巫女大人过。」

「嗯……是呀……我也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个丫头……」

「嗯?药师你说什么?」

「那关于这任的镇国巫女到底有没有交替过,妳的看法是……?」

安挅看着夜承影认真道:「其实巫女大人的交替在星相上是有迹可寻的,所以说,安挅不太相信巫女大人已经换人了。」

「妳们在火神岛上看的星相么?」

「是的。

虽然有些星相师说巫女大人的星子已经换过,可我们安氏一族的大长老却说他不曾见过巫女大人的星星陨落,他说属于巫女大人的那颗星子应该是被人给屏蔽了。

所以安挅相信巫女大人并未交替,只是不晓得她人在哪儿而已。」

「嗯……妳晓得当初镇国巫女是如何失踪的吗?」

「这……药师现在这样问,安挅只能告诉药师,好像所有的人都说巫女大人是十年前、在那场三国联军中的某场战役里失踪的,可安挅小时候偷听大长老他们说话的时候……似乎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在那场战争中失踪的?那会是……」

「安挅也不晓得……依大长老的意思,巫女大人失踪了不止十年……大长老说他在火神岛上最后一次见到巫女大人,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呢。」

「十二年前?」

「嗯……」安挅扳起了手指数了数,「没错,是十二年前唷。」

「嗯……好了,药已经做好,我们走吧。」

.

夜承影带着安挅到了附近的大厢房,那厢房里被安置了有十多人。

门口守着的人见到夜承影的到来,纷纷恭敬地道:「药师。」

「嗯……现在弟兄们的状况如何?」

「有几位弟兄已经能坐起来了。」

「坐起来的还有再吐黑血吗?」

「没有。」

「萧大夫的烧退了吗?」

「还没……」

「我进去瞧瞧。」

夜承影进了屋,她找了其中一位还躺着的弟兄,先教了安挅如何用新制好的药裹在那弟兄的伤处后,再让她去帮其它的弟兄上药,便去瞅瞅躺在屋子深处的萧鸣鸿。

「萧兄……我来瞧瞧你身上的伤如何,失礼了。」

她在萧鸣鸿的床缘坐了下来,先把小手按在了萧鸣鸿的额上探了探他现在的温度,再为他切了切脉。

依着脉象把萧鸣鸿的药方子写好后,她掀开了他的衣袍,瞧着他身上那一个个泛着黑色幽光的伤口,不免又想起了萧鸣鸿受伤时的情形。

当是时萧鸣鸿见那么多血刃突然地朝夜承影飞了过去,他毫无迟疑地边凝了新的防御障壁边往夜承影的身上扑。

夜承影被他扑倒在了地上,被他以全身保护在了身下,以血肉之躯把那些冲过了真气壁的血刃全挨下来的时候,小三亦是带着还能活动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那些药人之中。

那时因为紧急,根本也无法保持什么战阵,只能三两暗卫各自为政,场面相当混乱。

那些药人在他们自己头儿的指挥下,人人以自身的血为刃,一时间空中飞舞着许多艳红的弯月。

小三在经过了先前的打斗发现那血刃是因为非常非常地薄,且在前头的刃缘又带着些微的真气,血刃在接触防御障壁的时候会先以刃上的真气在障壁上开个口子,再加之以血刃自身去抵消真气障壁,才能穿过真气壁攻击到真气壁后的人,因而小三急中生智地想出了个应对法。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二 - 中毒

他把那方法告诉身旁的几人,那几人边执行小三的方法并告诉以三两为一小组对抗药人的暗卫。

这方法一落实,战场上再被发出的血刃就全部被强迫性地落了地,药人们因而更是疯狂地一面发出血刃、一面拿武器发狠地朝暗卫们攻来。

就在药人们冲上前时,夜承影朝着天空撒了鲜红、似水滴的东西,药人们全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些自天而降的红,跟着,有些人不动了,有些则往上跃去,要抢位在空中的那些红。

暗卫们还顾不上确认空中那几点红是什么,就闻夜承影沉声喊道:「小心别碰到那些人的血,给我把他们的四肢都砍了!」

「是!」

一句中气十足的回应之后,许多药人的四肢就这样落了地,仅剩一具身体倒在地上蠕动。

敌人们都倒下后,小三回头往夜承影那处走,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他走过去时,远远看见承影药师把萧鸣鸿的头抱在怀里,一只手的手肘靠在萧鸣鸿的脸上不晓得在做什么。

待他走得近了,才知道她在自己的藕臂上划了道口子,那口子上的血沿着她的手肘流进了萧鸣鸿的口中。

小三有些讶异,不过鉴于与药师们合作了多次,亦见过药师们在治疗时那些千奇百怪的方法,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他见承影药师无碍,转身想指挥人去清理战场。

「等等,所有人都先坐下来。」

「是。」

一众闻言聚了过来,并在原地坐下。

承影药师在萧鸣鸿的口里塞进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及几颗解百毒道:「谁伤得比较轻的,过来。」

立时有人到了承影药师的身侧,夜承影瞥了他一眼道:「坐下来,先吃颗解百毒,然后帮我把萧大夫接过去,别让他吸进沙子了。」

「是。」

那名暗卫赶紧掏了颗解百毒吃下去,靠近承影药师坐了下来。

夜承影轻轻地把萧鸣鸿的头放进那人的怀里,「他伤在背后,等会儿要处理,我现在要翻身了。」

「是。」

夜承影动手把萧鸣鸿翻了身,他背上的那些伤就这样曝露在了众人的目光里。

那些口子又细又长、综横交错地集中在他的背、臀上,虽然腿及臂上也有,但并不多、也不深。

让人最为惊心的是他背脊侧旁的伤口,因为深、中的血刃又多,几乎都成了个血窟窿。

除此之外,便是中血刃的每个伤口,此刻流出的都是黝黑的血。

「药师,怎么回事?」

「所有人先吃解百毒。」夜承影安放好萧鸣鸿,她站起身子向面前的暗卫道:「你也有中血刃,张开嘴。」

暗卫依言张嘴,夜承影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到他的口里,「咽下去,帮我先照顾一下萧大夫。」

言罢,夜承影转身走了一步,在修苒倒下的位置坐下,捧起了她的头要喂血。

夜承影喂了几滴血入了修苒的喉,修苒便清醒过来,她有些挣扎地道:「药……药师,修苒还行……有内力在……」

「闭嘴,喝就对了。」

修苒蹙了蹙眉,感受到了夜承影散发出的凉凉气息,不敢再说,乖乖地喝着血。

一会儿后,夜承影觉得给修苒的血量差不多足了,她便道:「妳能动吧?吃颗解百毒。」

「行。」

「好,妳自己来,我先处理其它人。」

修苒虽然也是为了夜承影挨了数枚血刃,可中的数量不若萧鸣鸿多及深,再加上她深厚的内力,在得了夜承影的血及解百毒后,此时竟然能坐起来自行运行药力了。

夜承影见她没问题也就直接起身,走到每个有因血刃受伤的人前,在他们的口里都喂上了一滴血。

这期间她见伤口挤不出血来,拿着匕首就直接在原本的口子附近再划一道口子。

做完这事,她站着扫了附近一圈,向忧心看着自己的小三道:「小三,你带了多少人来?先清点人数。」

「是,方才人数已经清点好了。

有四位同袍不幸离世,敌方那五个带头以及部份药人遁走了。

被砍断手脚留下来的药人已经集中在那处,要怎么处理?」

夜承影勾了勾唇,「也不怎么处理……就是萧大夫被他们重伤成这样,我需要他们身上的血来做为点赔罪。」

她边说边往小三指的方向去,小三被她的冷笑给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爬上了他的后脊,他抖了抖,才跟在夜承影的身后。

「那些药人身上的血是不是有毒?不然药师怎么让我们吃解百毒?」

「嗯。」

「那……」

「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先用以毒攻毒之法,让萧大夫撑着回到村子再想办法了。」

「是。」

夜承影的双眸里似是淬着寒冰,在那些药人的伤口确认了她要的是哪几个药人,就直接从那些人的颈子下手取血。

她拿着那些血洗了萧鸣鸿那道最深的伤口,拿了针线把伤口随便的缝了几针,叫了两个伤不重的弟兄过来为萧鸣鸿输了些内力好稳住萧鸣鸿的情况。

最终,因为这样,萧鸣鸿才能被救了出来,现在才能趴在这处的床榻上。

夜承影看着萧鸣鸿并不怎好的面色喃喃道:「萧兄……你当时在想的是什么……?

如果你因为我就交待在了那处,你怎么回去找你的巩毓灵……」

她轻叹了口气,先为萧鸣鸿的伤口上药,最后,把在沙漠那处随便缝了几针的伤口剪开,重新再细细地缝合起来。

翌日,近午时分,夜承影巡过所有还躺着的弟兄们,叫了小三、小五及念一到屋子里头,要与他们相商动身回北方的事。

守在村口暗处的暗卫,刚巧也是在这时看见远方有几位骑马而来的身影。

他们准备要上前要阻止对方进村,却是在看清了为首的那位时,恭敬地向那人行了礼。

那人在马上挥了挥手,骑着马直接往村里去。

.

「萧大夫的情况已经稍稍稳下,可他的身子实在是禁不起移动的折腾,再加上我们的伤员也多,这里有马车可以用吗?」

「有,只是这村里里外外就只有两辆……」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三 - 激动

念一说到这儿时,屋里的几人已经是听闻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啧!念十他们没守住么!」

他们三人刷——地起身,匆匆往门的那处去。

只是房门才开,他们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在夜承影觉得奇怪的时候,她已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紧紧锁在了怀里。

来人将她抱得很紧,他的头窝在了夜承影的颈窝上,激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之上,让她的身子不由得轻轻地颤了颤。

「还好妳没事……」

夜承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搞得神识都不晓得飞哪儿去了,一直到她听见来人的那句「还好妳没事」才反应了过来。她的这一回神,身子跟着就是挣扎了起来。

可惜,她是想挣脱出那个怀抱,她的气力却始终是敌不过对方。她企图改以真气箭攻击,却因为抱着她的那人持续在她脖颈上呼出热气,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凝不出来。

夜承影气极了,用了几分内力吼道:「昊天承,放开我!」

这吼声不小,门外的小三三人虽然有听见,可他们三人只是对眼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挪动了步伐,将房门守得更严。

这个吼声,亦是惊动到了不远处、在大厢房里照顾弟兄们的安挅,她以为承影药师出了什么事,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急匆匆地往夜承影所在的屋子去。

只是,安挅跑到了那屋子的门口,却看见小三、小五及念一都站在门外守着,她急道:「你、你们三人怎么在这儿,方才我听见药师在吼什么……」

「安姑娘,妳别急。」

念一低声拦住跑过来的安挅,甚至还做了一个禁言的动作。

屋里头的夜承影听闻到了屋外来了安挅,她赶紧把握着这机会高声呼唤道:「安挅,妳进……。」

夜承影说到一半,声音却在突然间被人给截断了似地消失无踪,安挅有几分急。

她不安地瞧了眼面前的念一就又想往门里闯,念一再次挡住了她道:「听我的,妳别进去。」

安挅的那双柳眉拧着,她看着念一道:「可、药师他……他在唤安挅,安挅……」

小三揽过小丫头的肩头轻轻一带,安挅的脸就朝向了大厢房的方向。

「没事、没事,我在这儿保证,药师在里头是安全的,她只是有些事得处理处理。」

「处理?」安挅不明白地抬头看着小三。

「对!」小三边说边把安挅往远处带,「别担心……妳听,药师没再说话也没再唤妳,妳赶快把弟兄们的药换一换,我去催厨房那边……」

屋里的夜承影气得没处可撒气,昊天承在方才她唤安挅的时候,终于把他尊贵的头从她的颈窝处给抬了起来。

她以为他终于要放过自己,却不想,他竟是不满地直接以唇堵住了自己对安挅的呼唤。

夜承影被这吻给惊吓到、浑身僵硬。

待到怔愣过后,她听见屋外安挅要进来又被劝走的动静,她想去阻止安挅离开,可她的身子依旧被昊天承紧紧地禁锢着,不能行动也不能喊住安挅。

昊天承心里是激动的,先前收到暗卫的情报道南方沙漠这处地动,就是已让他坐不住。

他要昊天岭好好地待在御王府后就立即出发往南,还为了争取抵达南方沙漠的时间,在这个不太适合滑翔翼的下雪天直接乘滑翔翼、以身体能承受的最快速度往南飞来的。

当他在暹斲勒国降落,打算找邻近的情报网先确认南方最新的情况以准备一些物资的时候,情报网的暗卫已在他降落处找到他,向他汇报了南方沙漠的最新情况。

他一听那汇报里有十几人轻重伤还中了毒,当即带人去当地的凛懔堂走了一趟,把那处关于解毒及伤药相关的药材全搜刮了起来,连顿膳食都来不及用就又启程往南飞。

现在他亲眼见到夜承影无恙,自然是忍不住的激动。

这一吻终于是结束,昊天承撑起头仔细地看着夜承影的脸,这动作让二人之间终于腾出了一点点儿的缝隙,而这一点缝隙也让夜承影的手足以能从二人之间抽出来了。

她的手飞快地抽了出来,一出来就是往昊天承的脸上甩。

昊天承毫不费劲地就抓住了夜承影的那只手腕,他低低地笑着道:「师兄还是这样……」

他的头蓦地一低,鼻尖几乎要碰到了夜承影的鼻尖,让夜承影不禁往后缩了一缩。

只是她缩,他便进,可夜承影还被昊天承禁锢在怀里,她根本也不能退到哪儿去,很快地,她退无可退。

昊天承让自己的额头靠着夜承影的额头轻声道:「妳若是再叫安挅进来,我就再吻妳。」

夜承影面色羞恼,她别开了脸道:「我不叫人进来了,你放开我。」

「不放……」

夜承影冷声道:「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与你没什么关系,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昊天承垂了眸子,看着夜承影的左手臂,虽说夜承影不让小三他们往上报,可他们还是尽了职责把她用自己的血喂给受伤的人的事给报了上来。

还好现在夜承影别开了头,不然昊天承那双眸子里的疼惜肯定让小三他们上报的事情露馅。

他压抑住对她的满腔热情,轻笑道:「没有关系?谁说我们没有关系!

再不济,我们同一个师门,虽说是不同脉,可好歹我也叫妳一声师兄不是?」

夜承影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师兄就可以这样搂搂抱抱的?」

她那喃喃的声音不大,可耳朵尖尖的昊天承听得可是十分清楚,他不想夜承影纠结这些太多,眼下也不是逼她的时候,他只希望能早些把这群兄弟带回北方,所以昊天承只好无奈地软了声,「我帮妳带了很多药草来……」

「所以?」

昊天承又紧了紧他的怀抱,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放开了她。

「去外头瞧瞧吧,我不知道妳缺哪些药草,就把暹斲勒首都那处凛懔堂里的解毒药草及治伤药草都搜刮来了。」

见昊天承终于放过自己,夜承影赶紧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向门的方向走去。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四 - 必须将他给推远

夜承影走到了门前,手扶在了把手上,她忽然淡淡地道了句:「我替弟兄们谢过师弟了。」

昊天承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紧了紧,他向前跨了一步,正要开口,又闻夜承影的声音道:「可师弟把岭儿留在京都里就跑出来,万一岭儿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你想见岭儿被废武功、被锁在石牢里么?」

昊天承闻言愣了一愣。

夜承影的话里,字字句句都是怕岭儿在自己未陪同的期间出了「事」,结果真被师门给拘了回去、废去一身所学,可实际上那话里不也是在为自己担忧吗?

毕竟,自己现在是岭儿的监督,他若真是出了事,自己也得与他相同……

她……是在意自己的吧,可她为什么就是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承影……」

夜承影看着门板,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起伏与情绪:「昊天承,我再说一次。

我夜承影是承了天命的烂命一条,在天命未完成前想死也死不了的,除非天意再不让我活,否则,实在是无须你为我如此担忧。」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不是个值得你挂在心上的人儿,也不适合你……」

昊天承蹙眉,他听不得夜承影如此说,两步就又从后头将她抱住:「承影……」

夜承影眨了眨眼,罕见地没有挣扎或拨开他的手。

她由着昊天承抱着自己,这让他有些欣喜,只是他正想开口,她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或许我没办法改变你的想法,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俩没可能的。」

抱在夜承影身上的双手动了动,她不急不徐地道:「你别急着否定。」

她深吸了口气:「说真的,我们之间差了不晓得有几百岁,你在我眼里就像是个小毛孩一样,你说我有可能喜欢上一个小毛孩么?

姊……夜承光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我当年当孩子时所犯下的过错,这一错就这样错了几百年,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把这错给补过,你说我有可能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么?」

昊天承紧紧地抱住她,企图以这样的方式给她些力量并阻止她继续说出绝情的话语。

他将自己的下颏放在了她的头顶上道:「承影,那些我都知道的,可那不是妳的错、那不是妳的错!或许只是因为天命走到了会发生那种事的时候而已,我可以与妳一起面对的!」

夜承影不是第一次听昊天承如此说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上一次么……?

不,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说过同样的话了。

他总是喜欢对自己说:我们一起面对、我可以同妳一起面对……

夜承影想了想,貌似是在昊天承第一次向自己表白失败的时候,他就认定自己的拒绝是因为与夜承光对立的关系,故而就把那事给提出来说了。

他说知道自己为何总是如此冷情地将人拒之门外,他翻过师门里的古籍,知道自己当年的那点儿破事。

可他不晓得的是……

那一日,就是在昊天承表白的那一日,她在逆光中看见了似是镀上一层金的他,她才知晓眼前这个自己在数百年间以来、唯一一个在与夜承光对抗的事情外、第一次觉得有趣的男孩,就是朱诺在预言里所说的那个男子……

那个自己心爱的夫君,却是会在与夜承光最后「那一战」时,为自己重伤,先自己死去的那个男子……

虽说她早就知晓自己的命与运是同夜承光牵连在了一起,自己注定在「那一战」会有个完整的结束,就算是自己的夫君不会先自己死去,可再如何,在那一战之后她都不会留在这世上,而被留下来的人终究是会心伤,她不应该与任何人有任何交集……

因此,在这个听见昊天承表白的此时,她能怎么做?

她该怎么做?

她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将他推远、让他离得自己愈远愈好,自己也再不要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或许这样做,他就不会因自己而死了……

夜承影自那一日知道了预言中的男子就是昊天承之后,很长一段的日子里,只要她一闭上眼,都还能再次看见昊天承的心脏是如何在那个预言里被贯穿的。

尤其在昊天承缠着自己的日子,她经常在睡梦时会被他死时的那一幕给惊醒,最后,她不堪恶梦折磨,只好向师父自请离开师门,到处游历、磨练医术,也好远离昊天承。

后来昊天承依师门的意思接手武林总盟主的时候,虽他通过了层层的推举、比武,最后以无双公子过关斩将,以实力取得了武林总盟主之位,却因为年纪关系被江湖大老找荏多次,她收到消息后还是忍不住巴巴地赶去,在透过许多手的安排帮他,稳固他的总盟主地位,又避免昊天承查到为他搭把手的是自己。

如此坚持了多年,自己或许都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既然都坚持了这么久……现在不也是……

夜承影抿唇,她真的很想把自己的手搭上昊天承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甚至是她的手都已经半举了起来,就要碰触到他。

可她晓得自己不能,她只能狠心地抛开他。

夜承影咬着下唇,把心一横,手只是握成拳,又放回了身侧。

昊天承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又从她耳畔传来:「承影,我心悦于妳,不是说笑,是认真的。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许我们哪一日因为个什么原因就死了,又或许我能与妳一起活得长长久久。

也许我总是给妳像个小毛孩的感觉,让妳觉得我的怀抱不能给妳依靠,又或是我先前总给妳轻挑不稳重的感觉,可那些我这辈子也只对妳一人做而已。

妳晓得么?

在我心中,妳不若旁人,妳于我来说,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这不论妳我年纪差距、亦不论妳我的身份,在我认定了妳之后,我只晓得,我的人生没有妳就是一个缺月,永远得不到圆满。

别再拒绝我好吗?」

昊天承顿了顿又道:「我可以肯定妳对我的感觉,就与我对妳的感觉是相同的……像我们这类的人,为了这天下时不时就得勇敢去赴死。

既然人无法避免一死,只要眼下能与妳一起、每一日同妳开开心心地过,不论哪一日这天下需要我上战场赴死,我也都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五 - 应否

夜承影听着他的话一愣。

他的那番话说得如此诚挚、认真,连过往会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那种轻佻都一整个被收敛起来。

一个大丈夫能放下所有的骄矜说出这样的话语是不容易的,尤其夜承影十分清楚这昊天承对人对事一向是有多么地强势、霸道的情况下,她的心亦是听得那些话语而一颤、一颤地,至今仍未平复过来。

他这样的掏心掏肺,要说她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也因此她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推拒倒底是否为一个正确的决定而彷徨了起来,再一次拒绝他的言词就这样哽在了她的喉头,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紧咬着唇,即便是攥紧了拳头亦无法止住她的颤抖,昊天承的双手扶住了夜承影的双肩,轻轻地将她转了过来。

被转过身子的夜承影,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昊天承见她泪流满面,觉得心脏那处隐隐作痛,他的薄唇不禁往她的面颊上靠去,试图吻干她的泪水。

可夜承影的泪水有如溃堤的河水,愈漫愈多,毫无止势,昊天承的心无法平静,一手紧抱住她,一手托住夜承影的后脑,就让四片薄唇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当他放开她,她软着身子轻喘着的时候,他轻声在她的耳畔道:「别哭,一切有我陪妳。」

夜承影摇着头,她蹙眉看着昊天承,觉得自己真心不该喜欢上他,自己的喜欢会让他被推入死亡的深渊,可她眼下被他所说的话深深地感动,觉得有些迷惘了。

「不可以……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她睁着迷茫的双眼,带着些激动道:「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昊天承看着她的双眸,轻声道:「妳瞧,妳这么关心我,还说妳没有心悦于我。

告诉我,妳在怕什么?」

夜承影一瞬不瞬地看着昊天承,她紧咬着的下唇已被她自己给咬破,渗着血丝,昊天承见状,十分地不舍,他伸出了食指,轻抚在她的唇上,她不自觉便松开了唇。

「承影,我没有要逼妳的意思……只是,真的很想和妳一起。

我没说妳一定要现在就嫁与我,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心能再靠近一点儿……再靠近一点儿,妳说好不好?」

那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让人醉得彷佛能放下一切,昊天承看着夜承影的头几乎是要点下去了,可她眸中的光亮忽地又暗淡了下来,这让他心中有些惊恐。

难得能与她平静地、好好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她还是不肯答应,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说服她……莫非二人真的是无缘么……可她对自己分明是……

.

关于她对于自己的那些,那还并非单纯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及猜测。

彼时在武林新任总盟主交替风波一事稳定下来的时候,他就让亲信到处明查暗访在这风波中在背后帮助自己的人有谁。

谁知,查了许久,那背后帮助自己的人名录里,承影药师的名字被大剌剌地列在了汇报的情报上。

他后来又「不耻下问」了许多位熟悉自己与她的人,这些人一致公认她对于自己,应该是有情的,而且那情份,还不是师门内的那种兄弟姐妹情。

从过往的点点滴滴之中昊天承可以看出,她对于自己的关心,并非是自己的错觉,那份爱,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的。

如此低调深沉的感情,他怎能在知晓后去辜负、去放手呢……?

他想,她会如此推拒自己定然是有什么原因,只是那原因至今都还未被自己发掘出来而已。

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不论她是如何对自己冷脸、讽刺,或是每回只有他们俩相对时她都溜得飞快,他还是对她如此坚持与执着的原因。

.

昊天承紧紧抱住她的身子,深怕他一个放松,夜承影就会跑个没影儿了。

他像是怕惊吓到她似地,以比先前更加轻柔的声音哄诱道:「我没有现在要妳的一个什么承诺,真的!

我只是希望妳别拒绝我的接近、别拒绝我想照顾妳的心而已……

好吗?」

夜承影被他的话给带得在不知觉间点了头,可随即就想到自己不应该应承他任何事。

她飞快地摇了摇头,挣了挣后,以衣袖在脸上随便抹了两把道:「行了吧,我们方才已经够亲近的了……可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昊天承截断了她的话道:「是我让妳不够安心么?妳觉得我的能力很差,动不动就让人拿去性命?」

夜承影摇了摇头。

昊天承把心中认为的那个症结给直接问了出来:「那妳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说我会死?妳从哪儿得知我们若在一起,我便会死的?妳分明晓得我的武功在师门里也算是拔尖儿里的那几个了。」

夜承影咬着唇,摇摇头。

昊天承蹙了蹙眉,可很快地,他勾唇笑了,那笑容看来有如是三月的春阳融雪般的暖心。

「妳若真担心我们在一起我便会死,那我们并不是非一起不可,我只是想请求妳,允许我能守护妳而已。

我说过,我只是想守护着妳罢了。」

夜承影看着昊天承眸中的真挚与希冀,她不忍再继续去拒绝他,鬼使神差地道了声:「好吧。」

昊天承终于从她口中得到了个「好」字,心里自然是激动到个不行。

虽然,她也只是允了自己的守护而已,可这也是自十年前第一次表白以来,她第一回首肯自己能离她近一步。

如若他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他至少也跨出了那第一步,接下来如若再能来个蚕食鲸吞、逐一攻破她的心防,那一百步终是会有那么一日能走完,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只可惜,昊天承的心情尚在激昂之中,夜承影就冷冷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虽说我允了你的守护,可也只是守护罢了,希望你之后别趁机对我揩油。」

「我怎么会对妳像个登徒子一般呢。」

夜承影戳了戳昊天承的手臂,「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抱着妳呀。」昊天承完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觉就说出了现在他抱着她的情形。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六 - 毓灵丫头是弟妹

「咳咳,你还晓得你现在正抱着我?

你在这江湖上行走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吧,说说看,你有见过在『守护』之位的人在眼下这样的情景抱着被守护之人的?」

昊天承被夜承影如此一说立即面红耳赤,那双铁臂一松、手脚忙乱得不晓得该放哪儿,只能连连说着:「抱、抱歉。」

夜承影觑了眼面前的男子转身吁了口气,心道自己还是太过软弱。

可眼下她若不略略松口说个什么,只怕昊天承嘴上说着不逼自己,举动却分明就是霸道威逼得很,若无在此时此地要出个同意的结果不会善罢甘休。

她暗暗叹了口气,这些情呀爱的果真是不适合自己。

光只是想将当年的错事导正,却到现在都还未真找到什么对抗「她」的方法。

先前她亦是曾想就夜承光的事去问朱诺,可朱诺只回了自己「时机未到」四字就不肯再多言。

或许穷极自己的一生也不晓得能不能拨乱反正……万一只是让他守护就会拖累了他,最终害了他的性命,自己肯定是会寝食难安的。

至于站在夜承影身后的昊天承,正瞇起眼眸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着夜承影过往是不是认识了什么能预言的人,从而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怎会说什么若他们在一起,自己就会死的事情。

尤其,那人很可能是个预言的能人,不然她怎会如此信着那什么狗屁预言呢?

他又想,若她真是因为如此才排斥与自己在一起,那还真是个可爱极了的举动。

只是,自己从夜承影身上套不出她到底是知道什么而怕……这该如何是好呢……?

谁又能解答这问题呢?

昊天承还在脑中想着谁可能会是晓得夜承影这秘密的人选,夜承影的手已重新再回到房门的把手上,她道:「我要去看看萧兄的情况如何了……对了,萧兄有请你帮他找毓灵丫头吗?」

「有,不过……那丫头不用找。」

夜承影回头道:「不用找?怎么回事?」

「嗯,我出来的时候,她在御王府里……」昊天承顿了顿道:「对了,妳这回去了沙漠一趟,有顺道采了沙花子么?」

夜承影闻言,整个人回过身来看着昊天承:「你的意思是她需要热沙花子?」

「对。」

「她是为什么需要热沙花子?」

「她……

她怀了身孕被人追杀,后来又被绑在了水牢里。

妳也晓得北方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她被岭儿找到时已经陷入了昏迷,身上又有大伤口……总之就是大量失血差点儿滑胎了,现在人是救回来了,可是还没醒来过。」

「岭儿……?」夜承影挑了挑眉,「岭儿亲自去救的她?

她到底是谁……?」

夜承影福至心灵似地叫了一声:「阿,她该不会是岭儿的那个宝贝媳妇儿吧?」

「正是。」

夜承影面上惊愕了下,很快便恢复了原先的冷静,她思忖了一小会儿道:「她身子同时中了假孕药与制**确实是虚弱了点,又被人给泡在了冰水里……会扯到差点儿滑胎,定是蛊虫已被折磨得几乎要死了才会这样。

像她这样的症状,用热沙花子为主要的救命调养药材的确是比较适合的,不过京都里那么多药铺,再不济也有皇宫尚药局的药库,都拿不到一丁点儿的热沙花子么?」

「能拿到的,岭儿早就都让人给搜刮回府了,可那用量实在是太大又因为眼镜蛇占据着南方沙漠的关系而稀缺……听说庆长药师以南琼花为引子加上寒沙花子效果都不好……而且,岭儿在带她回王府的路途上又给她用了息聚延命丹。」

「阿,想来那情况一定是很危急,岭儿才会拿那个给她吃……可息聚延命丹……」夜承影想了想道:「庆长以南琼花为引配上寒沙花子是个不错的办法呀,怎么会效果差呢……」

「庆长药师说他也不清楚,猜测是蛊虫不喜欢南琼花……对了,我原本弄了颗冰寒珠母贝,想把母贝产出的冰寒珠送给妳,不过因为庆长药师说没冰寒珠也没玄冰可用,就只能让弟妹进冰窟吊着命,所以那珠子就暂时先借给弟妹用了。」

夜承影未料到昊天承竟然因为自己曾说想要颗冰寒珠,就真的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去捉了颗母贝,她扬眉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无所谓。

东西嘛,就是要拿来用才有意义么。」

她在后腰拿了几只暗色的琉璃瓶放到了昊天承的手里,「这是我身上全部的热沙花子,就先全部充入御王府内的药库吧。」

「多谢。」

夜承影转身欲走,又回过身来道:「萧兄对毓灵……总之,毓灵的事,你先别插手了,我看就等回了北方,让岭儿自己跟萧兄他说去。」

「好。」昊天承应了声,面色上有些欲言又止。

夜承影瞧他那形容撇了撇嘴,转身道:「想看看萧兄的伤就跟来吧,不过毓灵的情况不好,你还是先把东西让暗卫送回去再跟过来。」

.

三日后,参与这次到南方沙漠保护夜承影行动受伤的人马全回到了京都,属于昊天承麾下的人马回了宇王府养伤,而昊天岭的人,当然是回到御王府内养伤。

只是夜承影等人风尘仆仆地甫回御王府,尚未歇上一歇就立即到莲华芳沁的前厅去了。

在小三、小五当面向昊天岭汇报退下后,夜承影、昊天承、修苒及昊天策几人在前厅继续议事。

「所以说,那四十九处阵在晦日那日的午时都有异象出现?」

「对,每个阵浮现出的形状都记载在这沓纸上了。

师兄,妳瞧瞧能不能晓得这些是什么阵。」

夜承影将那一页页的纸快速地翻过,可她对巫阵也并非是全都了解,毕竟师门内懂巫阵的人与她没什么交集,她会的巫阵多是自己阅览典籍并强记来的,再要不便是那时救了朱诺,朱诺教了她一些基本的巫阵形式。

在等她翻过那些纸一轮之后,昊天岭本想与她说些别的,可夜承影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竟又重新翻阅起那些纸来。

夜承影又翻了翻,有些纸张是中间相隔许多张,她却反复只看那二张纸,有时还会将二张纸迭合、对着光看。

这举动让昊天岭不得不问道:「师兄,这些图妳认出了什么吗?」

「嗯……确实是有些蹊跷,待我再看一会儿。」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七 - 白费工夫

夜承影又再看了好半晌,特地从那沓纸中抽出了其中几张在书案上,其它的则放置在了一旁。

「岭儿,我记得你有张四十九阵在中土大陆上的分布图吧,那图现在在哪儿?」

昊天岭从一旁的案几架拿出一卷画卷,将之展开放在书案上。

「嗯……」夜承影将图纸上用来排序用的号与那画卷上的号一一比对位置后,把图纸的位置按画卷上的相对位置排了出来,点了点头道:「就用这几个阵做为例子吧。」

「你们瞧,」她指了指,「这两张是岭儿已经去破过的阵,这几张则是还没去破过的阵。」

夜承影见众人点了点头后,将已破过阵的那二张图纸拿起来,按在一扇透明琉璃窗上,「你们瞧,这二张图虽然不同,可若仔细看,却是能看见个什么。」

几个脑袋瓜儿一起凑到了窗前仔细地瞧着图,借着透纸的日光,两个阵图似是能拼成一幅更为完整复杂的巫阵,然后再将其中的那些复杂拿掉,就余下两张图都有的部份。

「帮我拿一张宣纸及炭条过来。」

昊天承一听到夜承影需要东西,在云颀、修苒还未动作时,已将她要的宣纸及炭条拿回来了。

「我想你们都已经发现两个图中一样的部份了。」夜承影边说着,在纸上画出了几人脑中所看见的阵形。

「好,再瞧瞧这两张,这两张是东部那边还未去破过阵的。」

夜承影让屋里的一众看过了东部那处的二个阵后,一样把二阵中出现一样的阵形给画了出来,最后还有北部以及中土大陆、北大陆南方的两个阵迭合后出现的阵纹。

「疑?这些没破过的阵,在那日浮出的巫阵中都有一样的阵纹……」

「没错,接下来你们再来看看这个。」

夜承影将已破过阵所浮现出的阵纹、再在把迭合后出现的阵纹与未破过阵并排除不同部份之后出现的阵纹摆在一起让一众瞧了瞧,便是将最后这一个阵纹给画好了。

她把这二个分离出来的阵纹一道摆在了书案上。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云颀面上的吃惊已是挂不住,「那二个巫阵不是已经都被破作废了么?怎会与这些还未破过的阵浮出一样的阵纹来?」

夜承影指着最终分离出来的两种阵纹道:「这两个巫阵是最基本的巫阵,这个是做为补给之用,这个,则是用来做修复的。」

昊天岭思忖了一下,抬眸道:「师兄,妳的意思是,已经被破的那些巫阵在晦日那天被修复及补给了?」

「嗯,恐怕是。」

昊天策问道:「师兄,补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透过那个巫阵,把巫力给传递到接收处的巫阵上。」

「这有可能么?可以将巫力传到指定的某处吗?」

「可以,只要事先在接收巫力的那处将接收巫力的巫阵给画好,就可以在想要的时候,把巫力传送过去。」

「那修复是指将原本已经破损的巫阵修复成原本的样子?」

「是,不过修复是有其极限的,破损太过严重的巫阵是无法被修复的。」

「哦?大概要到什么样程度的才修复不来?」

「巫阵即便是再复杂,阵纹多半都是对称的,修复便是利用这样的方法去替补被损毁的部份。

所以说,要被修复的巫阵不能是连续损毁的,也不能被损坏超过一半以上,否则,修复的时候,很可能修复出来的阵纹并非是原先的阵纹。」

「可我们已经去破过的阵,现在却是出现了修复的阵纹……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当初在破了那些地方的奇门遁甲阵后,可都是按师门所叮嘱的去破坏那些阵纹以及那些会被用来做为阵助的大石、小溪之类的东西。」昊天承支着头说道。

「这……」夜承影拧眉,看向了昊天岭道:「岭儿,你们在破阵前,有从山上临摹要破阵那处的巫阵阵纹及山坳里的布置图吗?」

「有。」昊天岭从一旁的案几架上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书道:「这是全部四十九处的阵纹及山坳布置图。」

夜承影接过那书,坐下来就开始翻看,她还拿了方才做为举例、那个已被破过阵的某处山坳的阵纹及布置一起。

昊天岭见她似乎要看好一会儿,便道:「师兄似乎需要一些时间,云颀,把纸及炭条多拿一些过来,我们先来把这些阵套阵的阵纹给分离出来。」

「好。」

几人分了工,开始把晦日那日所浮现出的阵纹除去修复及补给的阵纹后,重新画了出来。

时间不晓得就这样过了多久,久到厅外的天色都已整个暗了下来,小武已悄悄地进来把屋子里的烛火都给点好、茶也不晓得上了几回,夜承影才抬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你们把阵纹都分离好了吗?」

云颀埋首:「最后了,请稍微等等我。」

夜承影闻言,得空喝了口茶润喉,昊天岭把所有分离好的阵纹按先前排序的号整理好,就把一整沓的纸递给了夜承影。

她翻看了一小会儿,将之与先前四十九处的阵纹相比了比,有些愤愤地道:「我们被耍了。」

「被耍了?」

「对。」她指了指分离好的阵纹道:「这些才是那些地方真正的巫阵,你们先前所费的工夫全都是白费的了。」

「额……妳是说我们先前去破的阵都是徒劳了,是么……」

「嗯,而且这些巫阵已经被灌过巫力,无法再轻易失去效用了……」

「难道我们就要让这些害人的巫阵一直放在那些地方?」

夜承影摇摇头:「我认为廉贞会选在这个时候为巫阵灌入巫力定是有原因的,我们赶紧把这些分离好的图送进师门,让懂巫阵的人去确认这每一个小巫阵是做什么用的,又,这些小巫阵做为组成等同于是都天神煞大阵的毁灭大阵的基石能让这毁灭大阵变成一个具什么样影响力的大阵,如此,才能真正了解廉贞到底是想用这阵套阵做些什么事。

还有,让星占那脉的人确认一下这半年内是不是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消失了这么多年却选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却不加掩饰,我认为这绝不是巧合。」

「好。」

厅门在此时被敲了敲,昊天岭道:「什么事?」

「主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要在厅里用膳么?」

还不待昊天岭回答,又有一人到来道:「承影药师,萧大夫醒了,您现在要过去瞧瞧么?」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八 - 萧鸣鸿醒了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看着夜承影,夜承影看着厅门道:「我马上过去。」

「承影,我陪妳去。」

夜承影扭头看向了昊天承,见他都已经站了起来,她眼珠子转了转后才点了点头。

她径自往门那处走,昊天承紧跟在她的身后,临出门的时候,夜承影回头向屋里头的一众道:「你们先用膳吧,我去去就回。

药人以及其它的那些,晚些我们再商议吧。」

「没关系,就等妳吧,我要先去看看灵儿。」

「我也要回一趟王府陪晴儿吃个晚膳。」

夜承影看了眼昊天岭,目光有些复杂地道:「岭儿,他醒了,恐怕一见到承儿就会向承儿问起巩毓灵的事,那事……回头,你自己解释。」

「知道了。」

言罢,几人往各自要去的地方,在厅内的修苒及云颀对看了眼,也先离开这处,去办各自要办的事。

.

昊天岭的脚甫进了莲华芳沁的后厅,不一小会儿小武也端着个托盘进来道:「主子,郡主的晚膳……」

「端过来吧,我来喂。」

「是。」

小武把托盘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就准备要退下。

她走了两步,身后的昊天岭忽然开口道:「地龙的温度降了。」

小武回身站好,躬了躬身子道:「是,下午您在议事,药师有来过。」

她瞧了眼昊天岭正在把自家郡主温柔地抱起,拿了那碗薄粥正要喂食。

这样的情景,过往在府内是不曾听闻过的,即便是前王妃还在府内的那段日子里,主子的眼眸里虽带了些柔和宠溺,可也不曾对谁有像如今这样,什么都尽可能的事必躬亲,主子对郡主的感情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这对于她们这些王府的奴仆、下人来说,能看见主子们过得好,自己也才能过得好。

尤其,她自己可说是看着主子与郡主这样一路而来,对于位高权重的主子能这般地爱护郡主,郡主也爱慕着主子,再过一段时间,也会有小世子或小郡主的出世,自己都忍不住想去趟金阁寺、烧香感谢上天了。

只是……最近在府外,似是不太平。

许多流言蜚语都扯上了郡主,可自家主子不仅不管,还彷佛是置身事外的形容。

周夫人为此,特地召了她们几个在莲华芳沁侍候的侍女去说说话,要她们好好地作好自己的事,别乱嚼什么舌根。

「走神了?」

昊天岭的声线冷冷地响起,小武吓了一跳,赶紧抚着小心脏道:「奴婢不敢。」

「为什么地龙的温度降了?药师是怎么说的?」

「是,庆长药师说承影药师先送回来的热沙花子,在郡主体内的药效良好,现在开始,地龙只要保持一般的温度便行。

另外,一日要让外头的寒风透进来二回,好刺激郡主的身体恢复。」

「药师有说郡主何时能醒么?」

「回主子,没有。

不过药师有说,今晚开始的药膳粥先吃个几回,为郡主多补些气,应该就可以晓得郡主何时能醒来了。」

「知道了,妳先下去吧。」

昊天岭在小武离开一会儿后才把药膳粥及药汤喂完,只是他今晚,并未如以往那般,帮她抚了抚后背就让她躺下。

他抱着她,让她的头窝在自己的肩窝,长指卷着她的长发玩。

「宝贝,妳要何时才肯醒来呢……?」他的声音饱含着缱绻,其中还有淡淡的希冀与祈求,可他怀里的人儿并未因这悦耳低沉的男声而有任何动静。

昊天岭怔愣地看着床榻尾端的床栏,静默了好一会儿后复又道:「萧鸣鸿回来了……妳想见见他吗?」

.

夜承影与昊天承踏进琉璃居的厢房时,萧鸣鸿正好被小药童喂完药汤要侧躺下来。

「萧兄,你可终于醒了。」

榻上的萧鸣鸿经过这几日的救治,面色已不若刚中那些带毒血刃时的黑沉,不过,因为当初大量的失血,面上显得有些苍白与虚弱。

「夜兄。」萧鸣鸿抬眼先看见夜承影,后来才看见她身后的昊天承,便挣扎着要起来行礼。

昊天承一个错步,上前扶了萧鸣鸿一把道:「你受了伤,就不必多礼了。」

「多谢殿下。」

「你现在觉得如何?」

「还行……就口有些干」

昊天承为夜承影搬了张椅凳过来,夜承影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

她抬手摸萧鸣鸿的额头时,萧鸣鸿看着昊天承与夜承影,他们看起来不如往日那般,见面总是针锋相对的形容,不禁勾了勾唇。

夜承影并未注意到萧鸣鸿在笑,只是说道:「热度退下去了,再过两日毒素就能全排出来了。

来,你趴着,我瞧瞧伤口有没有再裂开来。」

萧鸣鸿闻言,面上有些犹豫,可夜承影又催促他,「你那后腰伤得很深,因为毒素的关系很难愈合,再加上这几日赶着回来,路上难免颠簸,我都是在你喝过药的时候换的伤口。」

萧鸣鸿是看昊天承与夜承影之间不仅相安无事,还似是涌动着什么情愫,想他们或许已把对彼此的爱恋都说了开来,所以昊天承在这儿杵着,是不是自己找别人来处理伤口比较好。

可不待萧鸣鸿开口,夜承影又道:「哎呀,要帮你处理那些伤口,你全身上下我哪儿都看过了,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此话一出,昊天承的神色沉了下去,萧鸣鸿那苍白略带着中毒黑沉的脸起了一抹红晕,他不自然地咳了咳。

「怎么?又想吐血了?」

夜承影的上身往萧鸣鸿的身侧靠,右手把旁边的小铜盆拿了过来放在萧鸣鸿的嘴前,左手抚上萧鸣鸿的后背,轻声道:「真要吐就别忍着,那些毒血及积郁的血能吐出来是好事。」

「没、没事……」

夜承影松了口气,把小铜盆放回原本的位置道:「那就快趴下,让我瞧瞧伤口。」

「这……能让小药童或谁来处理吗?」

「萧兄,你信不过我?」

「不、绝对不是这样的,妳的医术我怎可能不相信呢。」

「那到底是……?

可以别这样磨磨叽叽的么,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呀!」

萧鸣鸿窘迫地抬眸看向了昊天承。

昊天承看见他投来求救的目光,立刻就了解了萧鸣鸿的意思,神情也不再那么沉。

昊天承出手按住了夜承影的肩膀道:「承影,妳别这样,萧鸣鸿被妳吓到了。」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十九 - 言谢

正伸手打算强迫萧鸣鸿的夜承影,被昊天承的大掌按住了双肩而不得不停了下来,她回眸不解地道:「你做什么?」

昊天承摇了摇头,「这样吧,妳在旁边指点,我来帮他换药吧。」

「阿?」夜承影狐疑地看着昊天承,食指朝着萧鸣鸿点了两下,又指向了昊天承点了点道:「你……你不是……?」

昊天承将自己的大掌一把盖住了正指着自己的指头,他有些好笑地道:「他是妳的救命恩人,妳说我会对他如何?

而且,妳这样口无遮拦地说把他给看光了,妳让萧鸣鸿未来的媳妇儿怎么办才好?」

夜承影反应过来,嘴上嘀嘀咕咕道:「这人呀,生病了就是得看大夫嘛……我是个药师,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昊天承见她在态度上松了动,双手握住她的双臂往上一提。

果然,她没有反抗,他轻松便是把她给提得离开了椅凳。

「好吧好吧……」夜承影嘴上是这么说着,可实际上在被昊天承提起后还是让了位。

萧鸣鸿的唇角微弯,再无迟疑地趴在了床榻上。

昊天承按夜承影所言,掀开了萧鸣鸿伤得最深那处的衣袍,以锐剪剪开了那伤口上的纱布,一个由许多针脚组合而成、长得像是个歪歪扭扭的「山」字的地方就露了出来。

这个歪扭的「山」字当然不是因为夜承影与萧鸣鸿有着什么样的仇,故而夜承影趁着萧鸣鸿受伤时去刻意去缝出来的。

想当时那些血刃纵横交错而来,在萧鸣鸿身上造成了许多歪斜相交的刀痕,那处便是全身上下同时受到最多枚血刃攻击的地方。

也因为萧鸣鸿那处受到如此集中、严重的伤势,彼时夜承影将他翻身一察,就见到那处溢出了泛着幽光的深沉乌血,她立时就晓得那些血刃本身是带着剧毒,而眼前的那些敌人,不是普通的药人,应该是被长期喂以各种毒药而成的药人,又或是长期吃食各种毒物、或被注入各种毒物之毒的毒人。

可那时在那处想救他是多有不便,夜承影只好先拿自己的血淋在那些伤口以控制住那处的毒性,就随便缝了几针固定住以减少伤口的失血,到后来在小村里才真正将那伤处重新打开处理。

她在缝合那伤处前,因那处里头的脏器也受了损,她用药洗了里头的脏器才将之缝好,之后,也尽量将那处表面的皮肉给缝好,却未想,那缝好的针脚就恰巧就成了个像「山」的字。

昊天承无法由那已缝合好数日的伤口看出当时的险象,可他能从夜承影那细密的针脚看出来萧鸣鸿当时为了她是受了多重的伤。

他看着眼下这红肿还略微外翻的伤口,想象这伤若当时是伤在夜承影的身上,他真不晓得夜承影今日是否还能安然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把萧大夫专用的伤药还有消毒用的小铜盆拿过来。」

「是。」

小药童将夜承影吩咐的东西拿到床榻旁的小几上,夜承影拿起榻旁的一个酒坛,把酒倒进了小铜盆里。

「先用酒洗手,才可以开始换药。」

「好。」

夜承影待昊天承洗好了手,让他以干净的布巾擦干手后,便开始教昊天承如何换药。

约莫是昊天承过往练功时也经常受伤自己上药,这不同以往的上药方式他学得很快。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上手的时候,便向夜承影道:「这我差不多都会了,其它的弟兄妳也去瞧一瞧吧,对了,我府上那些弟兄的药……」

「得了吧,你那处的人又没有受到血刃的攻击,看你府内的大夫便行了。」

「说得也是,嗬嗬……萧鸣鸿就交给我了,妳先去巡其它弟兄吧,这样等会儿好一块儿用膳。」

「是呀,妳很忙的话,就先去忙吧。」

夜承影再迟钝也是发现眼前这二个人是要支开自己好说什么悄悄话,她只好道:「好吧,我去看看其它弟兄,你可别欺负萧兄。」

「夜兄,妳放心吧,殿下一身正气,怎可能趁人之危。」

夜承影看了眼昊天承,又看了眼萧鸣鸿,撇了撇嘴,「嗬,你还真了解。

好吧,我也饿了,先去看一下弟兄们好回莲华芳沁吃饭!

承儿,萧兄就交给你了。」

「好。」

待夜承影离开,萧鸣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殿下……修姑娘……」

「嗯,你是要问巩毓灵的事吧。」

「嗯。」

昊天承不轻不重地为萧鸣鸿上着药,并未说下去。

萧鸣鸿趴在那处,似是有所感,也没有催促昊天承。

屋里的二个男子就这样沉默着,直到萧鸣鸿整个背后伤口上的药都被仔细地换过一遍。

「小麟,麻烦你来收拾一下。」

「是的,马上来。」

趁着小麟与昊天承正在收拾,萧鸣鸿从榻上坐了起来,正襟危坐着。

昊天承见状,在萧鸣鸿的对面坐了下来,挥了挥手。

小麟赶紧把所有的东西放置在托盘上,躬了躬身子就出了房门。

昊天承待小麟出了房门,坐在那处理了理衣袍,向萧鸣鸿躬了身子。

「殿、殿下!」

萧鸣鸿对于昊天承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了一惊,他连忙放下了双脚要下床榻去阻止昊天承的行为。

可还不待萧鸣鸿真下了榻,昊天承已是平举了右手,阻止萧鸣鸿的动作。

「殿下,请你别这样,鸣鸿消受不起。」

「萧鸣鸿,本王在此郑重地感谢你。」昊天承说完这话,才直起身子,看着萧鸣鸿的双眸。

蕭鳴鴻抓了抓頂上的一頭短髮道:「殿下这话言重了,在下并未做过什么需要让殿下行如此大礼。」

「不,你受得起的,若不是你,承影现在恐怕是情况不明……本王感谢你是应该的。」

「这……」萧鸣鸿面上显得有几分腼腆,「我同夜兄一道出去,这是我应该做的,殿下真的是不用言谢。」

萧鸣鸿似是想到什么,他提了另一个话头道:「殿下同夜兄是不是已经说开了?瞧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一日千里。」

这回轮到昊天承的双颊带了点红云,他轻咳了咳:「咳咳,有这么明显?」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 - 她在这儿

萧鸣鸿点了点头,微笑道:「恭喜殿下了。」

意外听见萧鸣鸿如此坦然地道喜,只是位居在「守护」位置的昊天承还真是不晓得面上该是怎样的面目才是合适的形容。

他张了张口,喉头发出的声音却只是几个不成意思的音:「诶、嗳这、不、我……」

萧鸣鸿看着眼前这外貌看来甚是冷情、眼下却有如是毛头小子慌张行径的宇王,心道:真是无论再怎么冷的人谈了恋爱,都是这样像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呀!

二人都默了一小会儿,昊天承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他道:「鸣鸿,其实你说恭喜,实在是有点儿太早了。」

「怎么说?」

昊天承轻叹了口气:「我们还没有互许,她只让我守护而已。」

「这样呀……」萧鸣鸿的面上完全没有惋惜的样子,他继续道:「可以殿下的能力,只要交给了殿下一把铲子,这墙角迟早是会让殿下给整个撬开的。」

昊天承扬了扬眉,「你真心这么认为?」

「呵呵,殿下怎会如此不自信?」萧鸣鸿笑了笑道:「这其实没什么好打哑谜的,殿下对夜兄的一片赤诚,在下自认为不会看走眼。」

「是么……可眼下我有个难题,不晓得鸣鸿能不能为我解解惑。」

「殿下就说吧,」萧鸣鸿拱了手道:「在下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昊天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思忖了一小会儿后才道:「一直以来,她似乎非常抗拒与我在一起……每回只要我提,她就是闪躲、生气或溜走,总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拒绝我。」

「额?为什么?」萧鸣鸿想了想道:「我不晓得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如何,不过我能确定上回夜兄故意气你、想把你推开,背后定是有个什么原因……

她喝酒的时候总是满怀着心事……上回曾与我提过她的孪生兄弟或姐妹的事。」

「她与你说起廉贞的事?」

「廉贞?她那时醉酒同我说的是一个叫承光的人……」

昊天承重重地呼了口气道:「廉贞其实就是夜承光,是承影的孪生姊姊。

夜承光离开师门后就是以廉贞之名行走天下……」

「那位夜承光是不是犯了很多恶行?」

昊天承点了点头:「她的恶行多不胜数,桩桩件件都可说是令人发指,可到现在,我们都还不晓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几个……整个师门其实都在为了阻止她的恶行而努力……可惜,不晓得她的目的,真的很难走在她的前面……」

「嗯……了解。

据我所知,夜兄对于夜承光之事,似是十分自责……」

「是,因为她始终认为,当初若不是自己,夜承光也不会因为要救她而被『污染』。」

「污染?」

「对,她的灵魂应该是受到了什么邪性的东西给污染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多的恶事。」

「看来,她认为要让她姊姊走回正途是她的责任了……」

「是呀,她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尤其在廉贞那些一件比一件夸张的恶行曝光之后,她又找不到能阻止的方法……她的心里其实不像表面上的那般轻松自得、什么都不在意……」

「可那应该不妨碍你们的交往才是……我看她对于要把殿下你推开的这事儿,其实她心里是十分痛苦的。」

「真的吗?」昊天承喃喃道:「我真的很想……很想帮她分担些什么……我觉得站在她的身边,陪她一同面对是最好的方式,可是她不要……」

「她有说过为什么吗?」

「有几回她失神的时候,说了一些什么……对了!这次我有听清楚了,她说如果我们俩在一起,我就会死。」

「嗯……」萧鸣鸿一手环胸,一手支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她有说过她是如何得知这事的吗?」

「没有,不过我怀疑她是不是去找什么人、知道了个什么预言。」

「这个嘛……我觉得很有可能。

我同夜兄在赤道中转运河说到关于占卜的话头,修姑娘有回报给殿下吗?」

「有。」

「先前我有同修姑娘说到这占卜一事很可能就是夜兄的心结,现在再听殿下这么说,恐怕这就是为何夜兄不肯对殿下真正敞开心房的原因了,如果殿下从这处下手去查查,或许便能知晓些什么。」

昊天承勾了勾唇,「看来,我如今能得一个守护的位置,也是有你的一份功劳。」

萧鸣鸿摇了摇头,「殿下言重了,很多事不是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能成就什么,许多时候还得要自己去看开才行,更何况,当初在下所言,也不过是希望夜兄不要被占卜的结果给迷惑住而已,并没有什么殿下所谓的功劳。」

二人交谈至此,昊天承不得不承认,从萧鸣鸿初提自己与夜承影的事儿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萧鸣鸿一直都是十分坦率的形容。

他忽然就能明白夜承影为何总喜欢与萧鸣鸿在一块儿了。

自己才与萧鸣鸿相处这么一会儿时间,就已明白他的一些好处。

萧鸣鸿这人对于不该说的话,在他自己判断不可说的情况下,嘴巴是很紧的;可当该说的话很难听的时候,他一样会说,只是他会尽可能地拐个弯,让听的人比较能接受。

昊天承觉得萧鸣鸿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也因此对于夜承影往昔与萧鸣鸿过于亲近一事释然了。

萧鸣鸿想关于夜承影的事已与昊天承聊得差不多,他起了个头道:「对了,殿下……」

「你是要问弟……巩毓灵的事吧。」

「嗯,不晓得殿下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她……」

昊天承见萧鸣鸿一提到巩毓灵便是有些忧郁、担心的神情,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他面上略显尴尬,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这动作让萧鸣鸿不自觉地就往不好的方向想,拳头都在不知觉间攥了起来。

「是、是毓灵怎么了吗?」

昊天承清了清嗓子道:「鸣鸿,你别紧张,她……很好……额,也不算是很好……」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一 - 我的妻

萧鸣鸿听昊天承一下子说她好、又一下子反口说不算好就坐不住了,他蹙眉急道:「殿下,毓灵她到底是怎么了?」

昊天承见他着急要下床榻,赶紧起身按住了他的肩头道:「放轻松,她、她现在其实就在这座王府里。」

「她就在这儿?」萧鸣鸿激动了起来,又似是想到什么道:「不对,她既然也在这里……这里是安全的吧,那她又怎会是不算很好?」

他一手握住了昊天承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臂,抬眸看着昊天承的那双墨眸问道:「殿下,你的意思是她受伤了?」

「这个嘛……」昊天承的食指挠了挠自己的侧脸,顶着萧鸣鸿急到眼底都要冒出的火光琢磨了一小会儿,才道:「她确实是在这座王府里,可详细的情况我不方便透露,你只要晓得,她现在并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了,其它的……我五弟会同你谈一谈。」

萧鸣鸿放开了昊天承的手臂,怔怔地喃喃道:「无性命之忧……是吗……她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连性命都是抢救回来的……」

他怔愣了一小会儿复又看着昊天承道:「殿下所说的五弟是指御王殿下吗?」

「对,我们现在所处之地便也是在御王府里,我想他很快就会来找你。」

昊天承顿了顿道:「噢,说曹操、曹操到呢。」

二人看向了房门口,门口果然在弹指之后就有人敲了敲房门并开门进来。

萧鸣鸿见进门的是昊天岭,就要站起来行礼,昊天岭抬手制止了他道:「鸣鸿,你还受着伤,就免礼了吧。」

「是。」

「五弟,我同鸣鸿说得差不多了,就先走了阿。

鸣鸿,承影若有什么事,你再跟我通个气儿吧。」

「好。」

昊天承得了萧鸣鸿的承诺,生怕打扰了昊天岭与萧鸣鸿说话似地,赶紧就出了房门,昊天岭倒是不避讳昊天承听到什么,在他还未出去前,已是向萧鸣鸿开了口。

「你不用担心毓灵,我方才才喂她吃过晚膳还有药汤。」

这虽然是昊天岭与萧鸣鸿在这回见面的第一句话,可萧鸣鸿却把这句话在短短的时间里、于心里反复咀嚼了有上百次之多。

那句话,在初闻时,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可只要你愈去细想,就发现,其背后的含意便愈是惊人。

毓灵她……在此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能得御王殿下、又或可说是一位在天耀被人民尊为战神之人亲自去喂予餐食及药汤?

若要说这事是发生在一般寻常百姓的家里,亲力亲为去照顾一个病人并非是件罕事,可在帝王之家,能得如此待遇之人,能有多少?

是因为她有恩于御王?

又或是……

昊天岭坐在萧鸣鸿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的面色从一开始的不明白,到疑惑、震惊,最后把那一切的一切全在眼底化为了淡淡的苦涩。

在晓得他大概把自己的话都拆解消化了个遍,昊天岭才又开口说了今晚会面的第二句话。

「上回晤谈的时候,有件事没有告诉你……」昊天岭的神色如往常冷然,他淡淡地道:「毓灵其实是我的妻。」

虽然已经猜测到昊天岭会说什么,可对这没什么意外的话语,萧鸣鸿还是攥紧了拳头。

毓灵是我的妻……

这话完完全全地打破了萧鸣鸿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忍着腹间窜上来的怒气道:「殿下莫不是说笑的吧?

鸣鸿在民间怎未曾听闻过殿下有继妃。」

昊天岭不是没有看出萧鸣鸿的怒火,可该说的还是要说。

他未回答萧鸣鸿的话,只是又淡淡地开口道:「她现在有孕近三月……」

此话一出,萧鸣鸿气得直接从床榻上跳下来,往昊天岭的脸上就是一拳,他气急败坏地吼道:「浑蛋!她才十七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呀!」

昊天岭不慌不忙地接住萧鸣鸿盛怒之下打过来的每一个拳头,他不让萧鸣鸿伤到自己,可也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愠怒。

其实萧鸣鸿的伤还未愈,那每一拳的力度比之于平时,可说是远远不及,且他费力出拳的时候往往就牵动了伤口,疼得他撕心裂肺。

只是,他身体上的痛再怎么疼,也不如他心里上的痛。

呵护了多年的女孩,只是数月不见而已,那还未及绽放盛开的花骨朵儿就已经被人给采撷了,而这一切都还要怪自己当初对她的保护不力。

昊天岭先前就已猜测到萧鸣鸿对巩毓灵是抱着何种情感,只是看他如今的模样,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对她的那份情。

昊天岭在心里苦笑着。

明明自己能清楚体会到萧鸣鸿的感觉,可自己对那丫头的爱是不是还不及萧鸣鸿来得多、来得深?

于萧鸣鸿来说,是不是只要事情是关乎巩毓灵的,就能让素来冷静的他失控?

例如像现在,他认定了自己欺负了那丫头,就疯狂到不顾身份地死命攻击着自己,可若是自己……为了顾全大局,自己真能如此地不管不顾……?

.

萧鸣鸿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对着昊天岭撒气,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是累得再也出不了拳,衣袍上随处可见斑斑的血迹。

昊天岭看他喘着气,清清淡淡地说了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在我们这儿,及笄就当母亲的人不在少数……」

「呼、呼、可她毕竟不是这里的人,你明知道她的身份,还……」

萧鸣鸿虽然一度失了控,现在也是冷静下来了。

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能不记得面前的这位男子在此是受世人如此推崇的战神,再加上那一身的正气……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内情在。

萧鸣鸿收起了拳头,正色道:「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你别告诉我是你强迫的她?」

「毓灵能有你如此爱护是好事。

事已至此,我想,她会很高兴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她不是孤单一人,她至少还有你这个真心对她的亲人相陪。」

「真心对她的亲人……?」

昊天岭点了点头:「毓灵她……据你所言,当时她是受了伤从海岬摔落海里,事实上,她可能是落海不久就穿越过来……」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二 - 再从兄姊

抓、抓抓、抓抓抓。

马车里一直传来指甲在皮肤上摩擦挠痒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声线在静默的此处响起道:「前方的路到底探好了没有,真是受够了这种躲藏的日子!」

马车外的人恭敬地回道:「主子,请妳再忍耐一下,探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还有没有清水,本宫的脸又开始痒起来了。」

「附近有条小溪,属下立刻去取水。」

言罢,那下属以最快的速度从马车那处离开,他带着几只水囊还有一个木桶,往附近的小溪赶。

「阿……好痒……」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痒……真是痒得让人快发狂了……」

好一会儿,去装水的人回来了,他开了马车的门,掀开了里头隔绝里外的布帘,就让人见着原来这车厢里头坐着了一个绝色的女子。

那正侧着脸的女子,右手一直在右脸上抓痒,这会儿因为那下属掀了帘子,十分不悦,便将脸转正过来瞪着车门处。

只一瞪,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将脸别了过去,只余左侧脸对着门口。

这不是那位下属第一次看见这女子的面容,毕竟他已跟随了她这么几日。

只是,连日来侍候这位脾性不好的主子,再看着她右脸上的变化,心里大概明白她可能是因为得罪了姑姑又或是什么人,所以面上被下了如此毒手。

而且,下这毒手的人,存心就是要她不好受。

那些东西,只下在了她右边的半脸,过了这么些天,左右边的脸蛋已经可以说是看出分别了,若再想不到办法,只是继续靠着寒凉的水止痒,恐怕不用多时,那面上的一边仍是维持着国色天香,可另一边嘛……就是婴孩看见都会被吓哭的那般天差地远。

不过,这不是他需要关注的事,他只要按着佐文大人的安排行事便可,在幻影大人过来主持大局之前,就让她以为自己所有的一切还如往常就行。

「既然拿回来了,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是。」

那下属面无表情地将装着寒凉冷水的水囊递给了车厢里的女子,便退到了车厢外并把车厢门给关好。

可他才在车门旁站好,就闻里头的女子道:「这是什么水,为什么没有冰!」

「回主子,这儿虽然也是冬季,可已经离会下雪的地域有些距离了,还请您先暂时忍耐。」

「阿!你们就只会叫本宫忍耐忍耐!什么东西!」

怒骂的声音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接下来便是只有「阿……好痒、好痒呀!」的哀号声以及将水拍在肌肤上的动静。

再不一会儿,去探路的人也回来了,他听着车厢里边抓痒边拍水的声音道:「主子,前面都没有看见什么江湖人,安全可行。」

「那就快走吧。距离都城还要多久?」

「以咱们赶路的速度,顺利的话,再二日左右便能抵达。

只是……」

「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现在每一个城的城门口都贴了告示,不许夏文嫣进城。」

「哼,是么!」女子的声音听来有些气愤,不过一小会儿她又道:「无妨,到时候本宫自有办法进城,就赶路吧。」

「是。」

「对了,顺道让人去查查夏文渊现在到哪儿了。」

「是。」

.

「按你这么说来,当时从我们那边到这世界来的总共有五人?」

「我想是的。

照你上次同我说你来这处时的情况,我想就是那道光芒出现的那段时间里,只要在光芒所笼罩范围内的人就都过来了。」

「嗯……所以你认为这回害毓灵的人就是当时把她逼下海岬的那两个人?」

「你说当时并未看见他们从海岬上下来,我想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俩,而且,据我所知……那两个……都是巩家的人。」

「巩家的人?」

「嗯。

其实我对他们也不熟,不过是在你们那处时,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所以很慢才想起来……」

昊天岭垂眸,从袖袋中拿出了二卷画卷道:「这是暗卫们送回来的画像,据他们的回报,男的叫巩毓宏,女的叫巩毓秀……

你既然过往经常去厚斋园,你瞧瞧你能不能认出他们来。」

萧鸣鸿抿唇接过了画卷,墨眸在看了一眼昊天岭后,低头展开了画卷。

画卷一展,里头还夹了一张相隔的薄纸,萧鸣鸿一把那薄纸掀开,一张熟悉的面孔便展露了出来。

虽然这画是以炭条去画出来的,但萧鸣鸿不得不说,画这画的暗卫,绝对是位绘画里的高手,他将画中之人画得栩栩如生,只要是认识那画里的人见到这画,定能立时认出那人来。

「这……」

萧鸣鸿看完了那幅男子的画,他几乎无须再看另一幅画,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那二人根本上就是如影随形。

只是,他为了慎重起见,最后还是拿起了另一卷画,展开来瞧。

昊天岭并不催他,萧鸣鸿也并没有花多久时间来看画卷,他很快就点了点头,「这二人确实是巩毓秀及巩毓宏。」

「你晓得他们……是谁的人?」

「他们巩家的族谱很大……我想想……」萧鸣鸿的手指在榻缘上敲击着,好一会儿才道:「毓灵平时都是叫他们哥哥姐姐……不过真正要以亲缘的称呼来说的话,她应该是要叫他们再从哥哥与再从姊姊。

也就是说,若把血缘再往上追,他们与毓灵是同一对曾祖父母。

只是说他们这些毓字辈的人,因为我们是一起上课的关系,闲暇时有聊过一聊,我还晓得一些,可上头的那些亲戚,关系很复杂,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可能得等毓灵醒来再问问她。」

「嗯……」

见昊天岭正在思忖,萧鸣鸿道:「那扣掉我们四人,还有一人是谁?」

「南方眼镜蛇的蛇王。」

「蛇王?」

「嗯,根据情报,应该是他没错,只是相较于那两个姓巩的,他算低调很多吧……你这回去南方,没遇上他吗?」

「没有。」

「唔……难不成他已经死了么?」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三 - 回去?

「嗯?可据夜兄告诉我说,那人在短短数月就将南方沙漠的几个势力整合起来,他有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么?」

昊天岭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相信他这么容易就死了,所以加派人手去追查了。」

「嗯……」

萧鸣鸿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紧蹙着眉头开口道:「你们师门既然监控着这个世界,还能明确地知晓有五个异世之人闯进到了这儿来,就不能知道进来的这些人都在做些什么吗?」

「这……」昊天岭面有难色地道:「我认为你说的那道光芒,很可能是被人给刻意打开的……套你们那儿的话……应该叫做『时空之门』,也就是说我们这世界与你们的世界原本是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可那门被人给刻意开了,你们才会过来。

这样的现象于我师门来说是个异象,他们理所当然会去注意到,可你们进来之后的事,总是也得靠我们这里的人来查。」

「原来如此……你说时空之门被打开,那是不是类似什么时空不稳定造成的?毕竟你先前也有去过我们那儿?」

「嗯……你的理解没有错,确实可说是时空不稳定,而上一回我也刚好踏进了那不穩定的地方到了你们那处去……后来我也不晓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可若要论彼时那时空为何会不稳,原因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唯一能肯定的,是上回时空不稳,只有我一人穿越了,可这回却是一口气来了五个人……

我想,上回的不稳,很可能只是个试验,为的是想试试那门能不能依自己的喜好及需要来开启。」

「那你师门……他们有说到要如何处置我们这些异世来的人吗?」

「这你不用担心,先前师门要我们对异世之人做观察,只是为了避免这世界被异世之人所颠覆,像你这样正直义气之人,不用担心什么的。」

「那……我们有可能回去吗?」

昊天岭闭了闭眼,才看向萧鸣鸿道:「或许可以,但具体要如何做,我不清楚,当时我是就这样去、这样回来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捎信回师门问问。」

「嗯……」

萧鸣鸿看着昊天岭凝视自己时那复杂的眸光,开初时不很明白昊天岭的意思。

待他略微往深处细想,才似是明了了什么。

倘若昊天岭的师门真有那办法让自己能回自己的时空,那毓灵呢……?

她是否也要回去?

可她现在有着身孕……

她……现在身上怀着的……是这天耀御王的子嗣……

这御王殿下……会让她回去吗?

又,毓灵那丫头,会想回去么?

约莫是屋里的二人同时都因为「回去」的这个话头而想到了一块儿,房中的气息顿时明显地沉了下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屋内才有人再开口说话。

「毓灵她……」

虽说是昊天岭先开口打开了这满室的寂静,可他却是在提了「毓灵她」三字后又停了下来,这欲言又止的形容让萧鸣鸿不禁停下了思绪,扬起眉看着他道:「什么?」

昊天岭望着萧鸣鸿那双只要一提到巩毓灵就盛满了关心的眸子正色道:「本王虽然是皇室中人,可本王对毓灵是认真的,这一生一世,只会有毓灵一个女子。」

萧鸣鸿那双清明的墨眸自是能清楚地看见,当昊天岭一说起巩毓灵时,向来淡然清冷的眼底就多了一丝丝的温暖。

尽管那眼神中只是泄露了那么一点点的温度,可那其中代表着什么样的含意,同为爱着她的男子的他自是清楚。

萧鸣鸿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说这次毓灵是因为遇上他们才会到现在还昏迷不醒,那其它的事呢?

她到这儿来之后到底是都遇上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昊天岭点了点头,「毓灵她刚到这儿来的时候重伤失忆,也因此与我初见的时候,并未认出我来……」

昊天岭挑捡了自己所知晓的重点,毫无隐瞒地全都告诉了萧鸣鸿,到最后,他道:「总之,毓灵今儿的身子会变成这样,都是本王不够仔细周全造成的,可本王一定会倾尽全力想法子让她的身子慢慢养好的。」

「你的前王妃……真的与你……没有关系?」

「是,」昊天岭斩钉截铁地道:「那会儿只是因应那情况,与小雨做做形式罢了,那形式不仅未在宗庙举行,小雨连玉牒也未上,她过世后……亦只是葬在漏泽园而已……

甚至本王还能与你坦言,本王从未与小雨圆房过。」

萧鸣鸿被昊天岭所言给震惊,可他那方依旧继续说着:「本王可以本着真心肯定地告诉你,本王这一生,只爱毓灵一个,也只会有这一个妻子。」

「可你与毓灵……相识不过半年多……你如何能说得如此肯定?」

昊天岭的目光有些悠远,他道:「……我也不晓得……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缘份吧……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想着她是致彦的女儿得保护好她,说不定哪日她也能如我当初那般,回到你们那儿、回到致彦的身边……

我晓得她要在这儿立足不能光靠我的保护,而她也很聪明,知道该要自己去立功……在这种时代,女子要有些筹码,日子才能过得比较随心所欲些……约莫是她总是努力不懈、总是全力以赴的样子太美,我不知不觉就被那丫头给吸引了……」

昊天岭说到这儿,神思里全都是巩毓灵过往在自己身边时的一幕幕。

她议事时认真严肃的身姿……

她被逗弄时那呆愣可爱的神情……

她嘟哝着小嘴想反驳又不敢反驳的形容……

她受伤时,隐忍着那痛怕人担心的小模样……

她睡不安稳,入了自己的怀里就安稳了的样子……

她宁可一死,也不要自己受到威胁的决绝……

还有她……动情时在自己身下哭泣的景色……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的一切一切……

昊天岭面色上的几许春风蓦地凝结在了唇角。

不对!

她的那些美好……她所有的所有,都不该,且也……绝、不、能、让、与、他、人!

即便,师门最后真能送这些异世之人回去,可巩毓灵,她的所有,都会是自己的,也必须只能是自己的。

她,生时必须是御王妃,死,也只能是天耀皇室的鬼。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她回去!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四 - 先你一步

坐在昊天岭对面的萧鸣鸿听昊天岭把话说到了一半就停下来觉得有些奇怪,可他见昊天岭似是陷进了自己的思绪,怕是他或许正转着什么想法,便也就是坐在那处等着,未出声去打断。

可昊天岭噤声才不一会儿,面上那些在说到巩毓灵时所露出的几分暖色,就冷沉了下去,紧接着,萧鸣鸿没由来的就感觉到了昊天岭的周身发散了一股寒气。

萧鸣鸿的那对剑眉拧了起来,他轻轻地咳了两声。

昊天岭的神识被那轻咳声给拉了回来,第一时间亦是蹙紧了眉。

「殿下……?」

昊天岭未回应萧鸣鸿,只是觑了眼他。

萧鸣鸿至此,也发现到了昊天岭的不对劲,起身就是向门外喊:「云亲卫长!」

「无事,不必唤人来。」

昊天岭淡淡地说了几个字,便闭上了眼眸,专心地吐息纳气。

一会儿后,他终于把上涌到胸臆间的气血给抚平,敛了冰冷的气息睁开双眼。

「殿下……你不对劲。」

昊天岭拢了拢衣袖,未言。

刚才不过是想到了在过往的那段日子里、那各式各样美好的巩毓灵而已,后来却不知怎地,不自觉就去想她在未来的某日就要离开自己、或是她的美好在未来可能会在别的男子面前流露出来,他就无法控制住自己,像是入魔般不由自己地想要将她永永远远地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他对自己的情绪如何会波动如此之大也有些不明白,是因为那抹邪性的关系么?

可前段日子的事情,他是不愿再做什么强迫她的事情的。

自她在大婚前一日失踪之后,他就明白巩毓灵的性子有多要强。除非是她心甘情愿,否则,她绝不如外表那般柔顺……

只是眼下他不清楚巩毓灵爱自己有多深,他只晓得她这些日子以来倍受折磨的原因,是她以为自己是杀父仇人的那个心魔所致。

若要说她爱自己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也不过就是那次她为了不让自己为难而自戕的那次……

她们经过了一些误会,在她恢复记忆后,现在她对于自己感情的轻重,是否有变?

再者,如果师门真能送她们回去,依过往他对于致彦一家的了解,毓灵的性子恐怕对于家人是比自己相对依赖的吧,在她选择留在这儿与回去之间做抉择,她或许会更偏向回到家人的身边。

可自己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去?

可自己分明就想着让她自己选择……

不、还是别让她知道有可能回去,如此她才能安安心心地留下来……

在昊天岭的心里还在犹豫为难的时候,萧鸣鸿的关心在屋里头响了起来。

「殿下你没事了吗?」

昊天岭吐了口浊气,「阿,没事了。」

他看着萧鸣鸿闪着探询的双眸道:「我打小也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后宫的许许多多在我看了这么多年后,也是透彻的,我这么说,你能同意吗?」

见萧鸣鸿点了点头,昊天岭便继续道:「本王认为,要嘛不要,要嘛就只认定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足矣。

爱这种东西……是看不见也摸不着,可如今,我就是能知道它就在那儿……就在我对毓灵的感情里,她就是我活了这二十多年来,今生今世认定的那个人。」

昊天岭有些抱歉地看着萧鸣鸿,「我很感激你这么多年来对毓灵的守护,也看得出来你对她用情之深……

虽说好像是我在你们之间横插了一脚,可我与她之间,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终究是先你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她也怀有了身孕……」

萧鸣鸿闭了闭眼,他抿唇侧头道:「可你们还未大婚,还有着一些误会,更可能有一些外敌要阻隔你们,对吗?」

「而且巩毓秀他们先前逼得毓灵差点儿死了,现在还逍遥在外。而她在这世界里,我与她来自同一地方,知道她的过往、是她现在唯一能当做亲人、以获得亲人慰藉的人?」

昊天岭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份,所以就让他说到高兴为止。

终于,萧鸣鸿转过头来,正面看向昊天岭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可以的话……等她醒来,先帮忙解除我是她杀父仇人的这个误会。」

话落,萧鸣鸿并未有所承诺,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二人默了一默,萧鸣鸿忽道:「他们把热武带到这世界来,你会不会很伤脑筋?」

「是有一点……虽说枪枝什么的在这处还没人能琢磨出来,可从今往后,大概是难以避免有人去发展出**一类的东西了。」

「嗯。」

满室又是静了静,萧鸣鸿淡淡地道:「鸣鸿累了,殿下先请回吧。」

「好,你保重,明日我再来。」

萧鸣鸿点了点头,坐在那处不动,昊天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往门外去,招了小药童照看着萧鸣鸿之后,回了莲华芳沁。

.

「那些药人与毒人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更何况还是武艺高强的药人……而且那个幻影是玄冥宫的人,他能领着那些药人攻击,可见那些药人很有可能平时就都是被养在了玄冥宫里。」

「玄冥宫在江湖里十分神秘,在总盟主这处也不是很了解。」

「那个杀手帮的帮主段羽恒曾与我提过幻影,他们之间甚至是师父与徒弟的关系,而且他们是在数月前就听从廉贞的指示到沙漠去找到蛇王统一了那处的几个势力,并借着选妃的名目布置那阵……」

夜承影揉了揉额角,「看来廉贞先前就已经算到岭儿会去破阵、自己会被抓的这些事了……」

「晚膳前我与萧鸣鸿谈了会儿……谈的过程中,我想起了件奇怪的事。」

「什么?」

「三哥,你还记得师门是何时通知我们有异世之人进来的事吗?」

「嗯……大概是一月多之前才收到的书函……」

「可那时离我遇上灵儿……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了。」

「是么!」

「这……」

莲华芳沁前厅里的一众,人人面色都难看了起来。

「这可是十分严重的事……」

「按说,他们进来的时候,师门就应该发出消息让我们去查了,怎么会拖得这么久才……」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五 - 欲往琮瓍

昊天承看向夜承影道:「该不会是师门里有叛徒吧!

现在再回头看破阵的那些事……对方是不是在试探我们?」

夜承影摇了摇头:「时间点似是搭不太上……又或者……把事件一一罗列出来会比印象来得准确……毕竟有些事情我们先前并未联想在一块儿。

而且,倘若真有叛徒,那如何会让我们收到密函?收不到不是更好?

再说,慧也可达那丫头有可能背叛师父他们?」

「那会不会是监管时空的人延迟了通报……?」

「可若有人穿越了时空,星相会没有变化?星占那脉的人会看不见?」

「有没有可能师门里也有人受到了污染?」

这想法一被提出,屋里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

夜承影抿了抿唇,「不论如何,现在师门里或许也不安全了,这件事只能私底下查……只是若要找人查,在如今的师门里如果不想惊动师父们的情况下,你们会想到谁能查这件事?」

她说到此,急忙伸出手阻了他人的开口。

她道:「等等、等等,你们别说,先用写的,再一起看。

云颀跟修苒,你们也一起。」

屋里的一众各自在屋里找了个角落,把心中所想的人写下后,再回到书案前。

「所以,你们都想好要找谁查这事儿了?」

夜承影在几人的面上都巡过一回,见五人皆点了点头,才道:「我数一、二、三,大伙儿就一起把名条放在书案上。」

几人在书案那处围成了一圈,夜承影道:「一、二、三!」

随着夜承影的数声到三,几张白纸及一片木片都落在了案上,六个脑袋瓜儿同时凑往了书案上瞧,案上那五纸一木片上无一不写着「东方悟」三字。

「果然!不过……」夜承影挠了挠头顶,看向了昊天策道:「策儿,你在师门待的时间并不长,你也认识阿悟?」

昊天策点了点头道:「东方师兄在师门里不仅武艺好,他的人缘很好,师门里应该无人不识他吧……」

「可当时你在师门里的那会儿,阿悟不是正好在周游列国……」

「后来东方师兄回来,刚好换师兄妳出师门走走,约莫是师兄妳出门了一年,我才回的京都。」

夜承影一脸恍然大悟,「好像是这样……

总之,所有人都一致选了阿悟,阿悟不论是在师父们的眼中又或是在师兄弟姊妹里都是个值得信任之人,确实是能担得起这个重任……就让他去打探吧,我想不论师门里的谁对上他,防心都会比较低,时常还能得到其它的情报。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转向云颀道:「云颀,你晓得怎么联络上阿悟吗?可别呆呆地把消息传进师门里了。」

云颀抓了抓后脑勺,「药师,除了师门,属下还真不晓得要去哪儿联系他呢!」

「药师,修苒知道如何联系上东方师兄,就由修苒去联系吧。」

「好!就麻烦妳了。

至于要怎么说动他去做这事,你们就自己斟酌了。」

夜承影的手指在半空中画着圈圈,「你们也晓得他虽然人缘好,可要他做事的代价是理由及报酬得要能打得动他才行,然后,你们说事的时候千万别扯上我,我明天要带着安挅去琮瓍实在是没空。」

「妳要带着安挅去琮瓍?

那丫头要回去就让她自己回去就好,妳做啥要跟着去呢!」

夜承影瞪了昊天承一眼,「当然是有事才要去呀!才从南方回来,我的腿也是还想要歇二日呢!」

「那就过些时日再去,先别到处跑了。」

夜承影摇摇头,「现在伤得最重的鸣鸿已经醒了,接下来的用药再无须什么变化,我也可以安心地出发了。」

「为何要这样急?」

「我为何要那么急……?」夜承影看着昊天承道:「老实说,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或许是不安吧……」

她的目光扫向了一众,「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看来,廉贞在后头一定有着什么大动作,否则怎么会那么多事都在这个时候频频发生?」

「师兄……妳是得到了什么信息,所以一定要到琮瓍走一趟?」

「嗯……」夜承影支着头,走到了茶几处为自己倒了盏茶。

她举起茶盏,闻着茶香道:「宁芙坦亚死前让我去琮瓍找宁芙德亚,她说德亚可以找到镇国巫女朱诺。

可据我猜测,现在琮瓍大祭司里可能有人在搞鬼……不,很可能圣殿里混了不少有问题的人进去。

若真是如此,那德亚很可能就不像一般人所知的那般在休养,所以我得亲自去一趟,也好找到朱诺并说服她跟我一起回师门。」

说完,她将茶水喝完,啪——地将茶盏放在几上,就往门口去。

「承……师兄,妳要去哪儿?」

夜承影一手举高,朝身后的几人摇了摇手道:「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你们赶快商量好说词给阿悟送信去阿。」

昊天承蹙眉,他二个错步就从书案那处走到了夜承影身侧、抓住了她的手腕。

夜承影的手被昊天承给箝制,她不悦地侧头看向昊天承道:「师弟,你做什么?」

「妳既然知道那处有人在搞鬼,妳还要一个人去?」

「你懂什么,我到那处会有人护着我的。」

「不行,我不允许,妳都说大祭司乃至圣殿的人有问题了妳还要一个人去?」

夜承影紧蹙着眉,正想要喝斥昊天承,他却抢在她的前头说道:「妳答应让我守护的,这一趟是可能有危险的事,妳却不让我帮妳?」

昊天承说那话时面上的神情十分认真,夜承影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她道:「可圣殿那区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我就算带了人去,那些人最终也只能守在圣殿所在的圣山山脚下待命而已,琮瓍为了维护着巫女们的环境,不会允许可能威胁到巫女的人上山的。」

「那至少……至少让人护着妳到那处也好,若妳未能在指定时间出来,我就让人血洗圣殿。」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六 - 端木婧来信

夜承影有些莫可奈何,她用未被昊天承紧抓住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好歹我也在这中土大陆上行走了几百年之久,我有这么不济事吗?」

「可这回妳去南方要不是萧鸣鸿及修苒为妳挡了那么多下……」

「那是因为南方是廉贞所布下的局……而琮瓍即便是镇国巫女不在,有祖巫们守着,廉贞的那双手再如何也很难伸得进去,更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进琮瓍的都城了。」

昊天承要再说些什么,却是有个人站在前厅的门外道:「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潇潇。」

「是。」

潇潇进门便迅速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他见主子们多半聚集在书案那处,就径直走到了书案前不远的地方单膝跪下。

他双手做揖,向着屋子里的几个主子道:「属下方才收到消息,下午赫连皇太子收到一个消息后便赶在了城门落锁前出城,经我方的人追踪,应该是要连夜赶回赫连去。」

「连夜赶回赫连?

这会是出了什么事,怎地这么突然?」

「另外,方才属下在过来的路上,刚好收到情报说到赫连的嘉柔帝姬在今晨也离开赫连都城,不晓得往哪儿去了。」

「哦?」

「还有,这是冥暗卫长送回来的信。」潇潇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恭敬地将信递给昊天岭。

昊天岭接过潇潇手中的信,直接当着一众开了信封。

信封里头共有二封信,一封是冥殇写的,另一封则是端木婧的亲笔。

他迅速地读了冥殇的信,信里是冥殇抵达赫连都城后,对那处及其北方一带所做的一些新安排。

接着他展开了端木婧的来信。

.

天岭师兄展悦:

关于师兄所问赫连宗庙之血盟一事,走访结果如下。

赫连宗庙启用血盟的时间约在二十年前,据说最初是帝君为了掌控整个皇家所启用的。

不过血盟启用之初,能做为附着血盟赠物的并不是只有定情簪,只是随着赫连国内的稳定,现在宗庙那处供着的,也只剩下定情簪而已。

我走访时,知晓最初血盟的人几乎都不在了,从仅剩那几位还在宗庙服侍的祭祀老官长口中探到,血盟一事其实与帝君后宫中唯一能与帝君并肩的帝妃有关,当初是帝妃建立的血盟,亦是帝妃将血盟附着在赠物上头的。

因为帝妃在十年前已薨,赫连国内无人能再将血盟附至赠物上,也因此,宗庙那处目前还能有血盟效用的赠物就只有定情簪而已。

至于师兄所提,要以非正常方式解除血盟,我探了那几位老官长的口,他们说帝妃当年在处理血盟的事情都不是在都城的宗庙里做的。

当时是帝君带着帝妃,一行人特地到北方岱宗圣山里的一座神庙,在那处将血盟结成之后,才把血盟带回宗庙里供奉,依我的经验看,到那里应该可以多少得到一些蛛丝马迹,或许拿到那些再问过琮瓍的巫女,说不定能有解。

可惜我最近发现星相有些问题,近日得密集确认一些事,无法离开都城,或许师兄可以先派人过去瞧瞧。

另,帝妃之事有些可疑,虽面上看起来帝妃已薨,可帝君从未将帝妃入葬皇陵,宫中也从未有任何祭祀帝妃之事。

按说帝君与帝妃当年感情至深,嘉柔帝姬出生之前就未再召任何妃子进宫或有侍寝之事,甚至帝妃薨逝之后,帝君也从未再让任何人封后,就让帝后之位空悬至今。

可倘若帝君如此深情,为何在每年帝妃薨逝之日完全没有任何动作,这实在是不符常理,我本着好奇就让人去查了查。

结果发现帝君、皇太子及嘉柔帝姬每年在正月及六月都会带着少量禁军与大内高手离开宫里,往北方去后便不知所踪……

尤其是正月的那次离宫,帝君甚至是在除夕宫宴,宴请完前朝与后宫之后,就丢下整个皇宫里的人,只带着嘉柔帝姬连夜出宫,直至元宵后才返回……如此奇怪的行径,据说也是在十年前师兄大败三国联军之后才开始的,师兄手下的能人很多,也许能由此下手去查。

目前查到的就是这些,若师兄还需知道什么,再告诉我。

师妹阿婧

.

「师兄,妳出门前能不能先瞧瞧这信。」

「怎么了?」

「阿婧提到的人……好像……」

「阿?」夜承影快步走到昊天岭面前,抽走他手中的信边道:「像什么?」

当她在看信的时候,昊天承的脑袋瓜儿也凑过去与她一块儿读。

夜承影看完信正思忖着什么时,昊天承已看向了昊天岭道:「我记得岱宗圣山是在三国联军之后才被画为赫连的土地吧?」

「嗯……那处原本是琮瓍的国土。」

「有可能帝君撺掇其它二国向天耀开战是为了那块地儿?」

「或许吧……」昊天岭看向夜承影道:「师兄,阿婧信上说的帝妃,妳觉得像不像一个巫女?」

「嗯。」夜承影点了点头,「你让阿婧去查血盟的事是为了你媳妇儿吗?」

「是。」

她侧头看向了昊天岭,「以我所知……你用不着再去找什么方法来解血盟,只要找到镇国巫女,她一定可以解。」

「真的?」

「嗯……镇国巫女再如何,她的背后就是有那么几个祖巫在,这血盟若真是难倒了她,她还可以请示祖巫帮忙的。

只是那岱宗圣山,可能得走一趟了。」

昊天岭点点头,「怎么说?」

「阿婧的信里所说的不多,但那位帝妃确实很可能是位巫女……既然她当初是在岱宗圣山做的血盟,你要不要干脆带你媳妇儿去一趟?」

「让我带灵儿去岱宗圣山?」

「对,血盟既然是在那处做的,有些东西还是到那处会比较清楚,像朱诺那样活得久了的巫女,经常为了避免自己忘了在何处的何时做过了什么事,在做事的时候会留一手退路,好提醒自己在那处做了什么样的事……所以到那边一定会有如何解血盟的一些暗示。

你带着灵儿到那处,若我真能带着朱诺过去与你们会合,指不定碰头没多久,就能在那里把血盟给撤了。」

「可她的身子……」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七 - 魔掌

「我知道,反正从这儿去岱宗圣山比较近,而我得先去找德亚,还要去找朱诺,虽然进入了圣山就不好行,可我想你慢一些时日再出发都不打紧的。」

「好,我知道了,就保持连系吧。」

「嗯。」

夜承影往门口走,这次昊天承也未再阻拦,他只是道:「修苒,走。」

「是。」

「昊天承你干麻呢?不同岭儿他们一起商量下么?」

「那晚点再说吧,我要先与修苒理一理,看谁陪妳去走这一趟比较好。」

夜承影张了张口,最后翻了个白眼,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里,走了。

想当然尔,昊天承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也走了。

昊天策摇了摇头,向着潇潇问道:「还有事儿吗?」

「是。

鹰卫传回来消息,三车的黄金只余外表,现在马车已经继续往即墨去了,收缴的部份正往北送回京都。」

「贤王有察觉到不对了吗?」

「以目前的情报看来,还没有,讯息都有拦截。」

「岭儿,昨日肃安亲王送了密函给我,他说他那处对于贤王所做之事的证据业已收集完毕,问我们何时要向父皇举报。

另外,他也想知道我们的下一步是什么,是要逼贤王出击,还是如何。

他觉得即墨那处一直集结着重兵,对我方终究是个威胁。」

昊天岭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书案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一小会儿后他淡淡道:「是也差不多的时候了……

被拿走的东西都已经取回来……如今赫连宸是有事赶往赫连的都城方向,贤王则被困在更远的北原……

潇潇,让鹰卫在先前勘好的地点中选择几个好的,然后让内应,带军队过去处理处理。

本王希望这事儿能处理得好点儿,最好是别让贤王在抵达即墨前发现任何端倪,还有,本王想过个好年,可以的话,让这件事在过年前结束。」

「是。」

「对了,让鹰卫继续注意剩余的那几车黄金,可以就都给收缴了。」

「是。」

「云颀,派人小心地与向领联络上,让他配合鹰卫处理好的时候才让贤王抵达即墨。

对了,既然难得与向领联络一次,就把那几个疑问给一并问了,顺道要他在往即墨的路上脱身。」

「是。」

云颀与潇潇领命离了前厅,昊天策看向昊天岭道:「岭儿,你说这会儿赫连宸匆匆回国与嘉柔帝姬也突然离开都城,为的会不会是同一件事?

毕竟他们每年都有那么二次往北。」

「或许吧,可时间对不上……」

「若要说是对不上嘛,左不过差了一月不到……至少嘉柔帝姬的路线很像呀。」

「我想冥殇应该已经派人盯着了,再看看吧。

晴儿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有雪皇及雪后二位陛下盯着,身子上的伤当然好得很快,只是小绿也是从小同她一块儿长大的,这会儿没了,她心理上不怎么好受。」

「这些日子以来真是麻烦你了,让你也不能好好地陪雪晴。」

「别这么说,这是个多事之秋……不、是多事之冬……我怎能置身事外呢。

只希望来年开春后,一切都能转好。

只是……」

昊天策看着手中的茶盏道,「前二日早晨晴儿睡醒的时候……她同我说起她的梦境……她说梦见整个中土大陆已经陷入了一个魔掌之中……因为她在梦里看不见要如何才能让所有的人都脱离那个魔掌,她在醒来后整个人惶惶不安,不晓得该怎么办。」

「魔掌……?」

「嗯,魔掌。

她让我也看见了那魔掌的样子……我看起来那魔掌是由很多很多只透明的手所组成,上头有许多血红色的阵纹。

那些阵纹……十有八九是巫阵……」

昊天岭蹙眉不语。

「等师兄带镇国巫女归来,再请镇国巫女瞧瞧那梦,看看能不能晓得什么。」

「也只能如此了。」

.

「蛊虫终于是醒了呢,看来这小妮子再不久也能醒来了。」

「嗯,她气色真的是好多了,果然还是要热沙花子才行。

我瞧瞧阿……」

元谷药师让了位子,换庆长药师坐在了榻旁的椅凳上为巩毓灵切脉。

「依这脉象,差不多明儿午后就会醒了。」

「真的么?」

「说到这调养呀,我二师兄比大师兄还行呢,鸣鸿,你就放心吧。」

「中医博大深远,鸣鸿才疏学浅,怎可能质疑庆长药师的话呢!」

「元谷师弟,你这样说就不怕大师兄听见么!」

「嗬、嗬嗬,大师兄这不是已经去了琮瓍了么……」

「小心隔墙有耳!」

王元谷一听,抓了抓头道:「也是啦……说起来,不晓得天承师弟何时才能抱得师兄归呢……都追了有十年了吧……」

「你没听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么……他们有缘自是会在一起,你想那么多能做什么。」

「也是……只是觉得天承师弟还真是有恒心与毅力……」

「嗬……等到哪日你也爱惨了谁,没保准你比他更有恒心毅力……」

「不会,我应该是直接下个蛊……」

「最好是直接下个蛊。」庆长药师嗤之以鼻,「我要帮灵儿姑娘扎个针好把气给理顺,你先让小麟按这方子煎药吧。」

「好。」

元谷药师帮庆长药师将帐幔放下后便往厅外去,萧鸣鸿看着帐幔里忙碌的身影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可直到帐幔里忙到了一个段落,他都未曾开口。

庆长药师施好针,从帐幔里走出来时,目光直接与萧鸣鸿相会,他好脾气地道:「鸣鸿一直看着床榻这处,可是想问什么?」

「我……我听御王殿下说毓灵这胎怀得凶险,真的么?」

庆长药师看着萧鸣鸿,走到了茶几这处,萧鸣鸿自觉地为他拿起小火炉上的茶壶添了杯茶。

庆长药师拿起了茶杯品了口茶水道:「鸣鸿呀,你算是灵儿姑娘的……?」

萧鸣鸿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旁,透过窗棂看着屋外的莲池。

庆长药师慢悠悠地喝着茶,好一会儿才听闻萧鸣鸿道:「青梅竹马。」

庆长药师点了点头,放下了茶杯道:「嗯……她这胎……确实是十分地凶险。」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八 - 凶险

「凶险到了什么程度?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有多凶险?」

庆长药师抬眸看着萧鸣鸿那看起来有几分萧索的背影道:「鸣鸿,你不觉得你这话问得很奇怪吗?

你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这个问题?」

「既然连庆长药师你都说很凶险了,多一个人来守护她不是更好吗?」萧鸣鸿回身,目光对上了庆长药师的双眸:「何必在乎我是她的谁?」

「这……」

庆长药师未立即作声,而是先想了想。

这萧鸣鸿若没有岭儿的默许,能进到这莲华芳沁的后厅里来吗?

又既然岭儿能默许他在这儿,是不是表示灵儿姑娘的什么事都能说与他听?

「我知道医生的医德是不该随便暴露病人的隐私,可我……也算是病人的家属,殿下既然让我进来了这里,我想要知道毓灵的病况如何,应该是不会让药师困扰的吧?」

「那是,她的情形你知晓了多少?」

「殿下同我说时只是略略带过,说她出任务中被北原十四王子下了假孕药还有制**,这让她至少要喝药汤调养个三年才能转好……只是她偏偏在养好身子及拔蛊前因为蛊毒发作,所以有了身孕,她现在的身子不是很好,还特别怕冷。

因为那蛊虫的特性是会以孩子为主,所以这会儿怀上了,也只能等生完孩子才能拔蛊,可先前她被人害得泡在了冰水里,造成她的生命迹象及蛊虫都很虚弱,因为这样,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差点儿不保。

她现在要醒,得先等蛊虫活跃起来,她才可能转醒。」

庆长药师垂眸,「你知晓的情况与她的现况差不多……你要问老夫,老夫不晓得自己还能答你什么。」

「殿下事多,自然是不可能与我说得太细,可我毕竟是个学医的,日后也可能担起照顾她的责任,药师又说她这胎怀得凶险,不晓得药师能不能说说她整个孕程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也好做准备。」

庆长药师为自己倒了杯热茶,他啜了一口茶水后才道:「假孕药掏空了她身子的基底,而怀孕的过程中,孩子亦是吸取母亲身子的基底才能成长,这就是为何她在假孕药的药效还未能反转之前,是不该受孕的原因。

制**这种蛊最初是为了不让蛊族的血脉失传而出现的一种蛊虫,这种蛊虫的特性就是会定期发作,发作时让中蛊之人即便是不愿,也能成好事,好让血脉能传承下去。

当然,这好事成了,有了身孕之后,蛊虫便会保孩子,除非是孕妇本人失了性命,否则是无法强行将孩子去除的,可说是这中土大陆上最好的保胎药了。」

庆长药师又啜了口茶道:「老夫知晓灵儿姑娘体内可能有制**时,便准备了可以抑制蛊毒发作的香包,可她偏巧在彼时被人设了计,是这样有了身孕的……

她的身子如今除了要供养蛊虫之外,既已孕育了孩子,当然就要养着体内的孩子,现在她、蛊虫及孩子,可说是三者被绑在了一块儿,在孩子成熟落地之前,她要活下去,三者是缺一不可。

可因为蛊虫会优先保全自己与孩子,这让她身子基底被掏空的情况加剧……这剧烈的程度于她的身子来说……加重的可能是双倍不止,甚至是到三、四、五六倍不等。」

「然后偏生毓灵又被人害得泡在了冰水里,她的身子差点儿就撑不住,蛊虫也非常地虚弱,可蛊虫只要能存活下来,它优先保全的便是自己与孩子,所以这会让她的身子迅速地衰弱下去是么?」

庆长药师点了点头,「没错。

原本她在出事前,一日大约能维持半日的清醒,接下来即便有着控制,到临产前的每日也未必能清醒多久……可看眼下这情形,如果没办法在孕期进入四月之前多少补进一些东西,她很可能在进了孕中期没多久,就会呈现一直睡着的半昏睡状态,一睡不醒……」

「药师,你的意思是,若她真严重到了那种半昏睡状态,她会无法正常饮食,就一直睡着到临产?」

「是。」

萧鸣鸿蹙眉,想了一小会儿后的他紧拧着眉道:「那这样临产的时候要如何生孩子?」

「这……」

萧鸣鸿见庆长药师面有难色,他关切地道:「药师但说无妨。」

庆长药师看着萧鸣鸿的双眸,认真地道:「依老夫所见,那时的她……定会是瘦骨嶙峋,只有那个异常大的肚子圆鼓鼓的……

她那时即便没有睡着,大概也无力生子,所以老夫原本是同殿下说,让大师兄来为她剖腹取子。」

「剖腹……取子……?

你的意思是,你们现在已经放弃毓灵了?」萧鸣鸿的眼底都是痛色。

庆长药师见他那神情心中不忍,他沉声道:「老夫身为医者,有可能放弃一个病人?」

萧鸣鸿抿了抿唇,摇头。

「是了,鸣鸿也是位医者,可以懂得老夫所想。

老夫是尽力调配方子在为她调养,这王府里、甚至是皇宫里最好的药或者补品都无限量地被拿过来供她使用,只是,她能不能补得进去、受不受得住都是问题。

更何况她现在怀着的还是双生子……」

萧鸣鸿低声惊呼道:「双生子?」

「是。

普通人有孕就是件辛苦事了,更别说是怀了双生子的人。

可她这样的身子,怀的竟还是双生子,可说真是用着性命在孕育着小生命……」

庆长药师觑了眼萧鸣鸿那铁青的面色,却是不放过地继续道:「现在光是为她调养便是个大问题,甚至可能要想方设法才能吊着她的命撑到临产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说到临产……不在她身上动刀子恐怕孩子是不能平安落地的。

可在动了刀子后,孩子可能是平安的……至于母亲是否能挺得过去,还是两说。

你说,她这胎凶不凶险?」

萧鸣鸿整个人怔愣住,他失神地站在了那处。

庆长药师走到萧鸣鸿的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你及大师兄在,或许灵儿姑娘这一刀是能顺利挺过去的,你们俩有空可以先琢磨琢磨。

时间差不多了,老夫先把灵儿姑娘身上的金针给卸了。」

庆长药师见萧鸣鸿人还陷在思绪里,也就不再多说,径自到床榻那处去拔那些金针。

待金针都处理好,他也就走了。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二十九 - 巩毓灵醒了

萧鸣鸿一直站在那处,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回神,他情难自禁地往床榻那处走去。

其实自窗户那儿到床榻的距离于他们这类男子来说并不算远,可能只是几个错步而已。

可在如今的他的眼中,似是因为他的每一个脚步都十分沉重,那短短的距离变得竟是如此遥远,甚至是让他有种远得难以接近之感。

然而,再远的路终是有走完的时候,待他终于走到了床榻附近、隐约能看见床榻上的人儿时,他还是觉得自己恍惚了。

半年多了,他终于在失了她踪迹的半年后,再一次看见那个令自己心动不已的女孩,可他在见她之前,先知晓了她的现况,那些现况使他心中现在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女孩安静地躺在了榻上,并不晓得有人正靠近自己,而他甫到了床榻旁,一入眼的便是她那张苍白的巴掌脸。

她瘦了……想来她这半年过得真不是很好……

那张原先因为巩伯父骤逝就已略显清瘦的小脸,现在,那下颏的棱角更显。

萧鸣鸿察觉到的时候,他的手只差了半个指节就要触碰到她。

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膝早在不知觉间,已叩在了她榻旁的脚凳上。

原來……原來自己是这般地想与她亲近……

可自己那双轻颤着的手,正无声地提醒着他,方才他从庆长药师的口中所听闻的,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残酷将来。

萧鸣鸿闭了闭眼,竭力控制住自己因为对她的思念、疼惜所引起的激动后,才像是对着十分贵重的宝物那般,轻轻地捧住了那张正沉睡着的脸庞。

他将额头靠在了她的额上感受着她轻缓的呼吸与温度,好半晌才哑着声低叹道:「毓灵……妳想不想回家?」

.

翌晨,昊天岭醒来的时候,觉得空气中的感觉不同。

他为怀里的人儿提了提羽绒被才回了半身,在以手挑开了芙蓉帐后,果见窗外乌云一片,天空中还飘起了小雪花。

他小心地支起身子向外头道:「小武,让人将地龙再烧暖点。」

「是。」

过了一小会儿,小武在叩门后进了门,身后跟着的是云颀。

云颀进门后就站在离门约二步的位置不动,倒是小武端着铜盆径自走到了床榻旁。

她将铜盆安置在床榻附近的架子上后,把棉帕在铜盆中浸湿并拧干,就拿着棉帕站在芙蓉帐的开口处道:「主子。」

芙蓉帐里的昊天岭并未理会她,他坐在榻上,双手正忙着在巩毓灵的腿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好一会儿后,他的手才从芙蓉帐里伸出来,接过小武手中的棉帕,以棉帕拭手。

小武趁这机会,再到铜盆处又拧了一张新的棉帕。

待昊天岭再次接过棉帕为巩毓灵净面的时候,云颀才道:「王爷,您今儿要上朝么?」

「不了,你就去候着,有事儿、把事儿带回来,其它的不予理会。」

「是。」

昊天岭看了眼天色,向小武道:「小武,等会儿可能会飘大雪,让人随时注意地龙的温度。」

「是。

阿,对了,主子,药师昨个儿留的药膳方子,奴婢已经让人在小厨房里准备了,炖好之后会一直温在小厨房的炉子上,好方便郡主醒来时能随时取用。」

「如此甚好。」

昊天岭瞟了眼还杵在房门附近的云颀,淡淡道:「还有事儿?」

「是。」

「直说。」

「夜里传来夏文嫣挟持了夏文渊的消息。」

「是么……夏文渊的心还是太软了些。」昊天岭示意小武接手自己帮巩毓灵松筋骨的动作,便从芙蓉帐里出来,到铜盆那处洗了把脸。

他以棉帕擦了擦脸后道:「想来夏文嫣并未放弃以麒麟玉佩回夏立称皇一事……祭坛那处已经处理好了吧?」

「是,夏皇也不愿国家落入如此狠毒阴损之人的手中,先前王爷去信后就在宗庙里向祖先行了卜筮,封了麒麟玉佩的祭坛。

我们在祭坛附近有布人,如若她有什么行动……」

「不了,那是夏立的事,我们无须也无权介入……

让人好好地看着她,她应该是廉贞的一步重要的棋……又或者现在已经是步废棋,且看看她若无法在夏立称皇,下一步会做的是什么。」

「是。

那属下告退了。」

「嗯。」

昊天岭看着榻上的巩毓灵,向小武道:「我去操练场一趟,回来时再把我与郡主的早膳端进来。」

「是。」

.

巩毓灵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亦不晓得自己现在究竟是飘流到了哪儿,她只晓得,自己现在有些意识存在。

依着过往的习惯,她还是先问了自己那三个问题。

姓名……

时间……

地点……

她还记得上回她问自己这三个问题时,她一项都答不上来。

这回似乎是好了那么一丁点儿,她好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巩毓灵。

可其它的……她还无法睁开双眸,完全没有概念,她只能由自己的五感来推测。

她吸气、吐气。

额……自己好像还能呼吸、还须要呼吸?

她再一次吸气、吐气。

这儿的空气里有淡淡的莲香味儿。

喀!

这声音……是不是附近有人在嗑瓜子胡桃之类的?

哒!哒!

这是下棋落子的声音么?

所以这屋子里有好多人在?

屋里好温暖……

疑……?

我是该在这样的屋子里么?

巩毓灵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是在一个很冷、很冷的洞窟里……

手很疼……

很紧……记得自己是全身被紧紧地绑在一枝木桩子上……

疑?那声响是……

好像是……枪……声……?

对!有枪,那枪声是来自于巩毓秀对着自己开枪时来的……

好冷……下半身都在冰冷的水里……麻木了……

阿!宝宝!

我的宝宝呢?

巩毓灵费了一些气力,在绕了好半晌后才将失去意识前的回忆给重新就了定位,左肩上跟着来了的剧疼很突然地在她的脑袋瓜儿里炸了开,她紧蹙着眉头,终于睁开了眼。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 - 伤疼

最先发现巩毓灵异状的,是一直坐在床尾榻缘等着她醒来的昊天岭。

开初,他以为她是因为由昏迷转为沉睡、梦见了什么恶梦而蹙起眉,因而想去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些温暖。

可当他靠近她的上身时,却发现她额角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再没一会儿,那些细汗愈凝愈大,直接就汇聚成了大颗的汗珠。

「药师,灵儿她不太对劲儿,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昊天岭的声音虽仍清淡沉稳,可声线里却明显能听出其紧张与焦急,闻此言的萧鸣鸿顾不上自己与庆长药师正对奕到一半,他把刚执起了的白子丢回到棋盒里,慌忙地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

比他动作更快的人是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萧鸣鸿甫站好时,他们俩人已经到了床榻那处,开始为巩毓灵察看,因而萧鸣鸿就站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床榻那儿去凑热闹。

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之中,因庆长药师离床榻较近,他先了王元谷一步走到了床榻那处,正巧遇上巩毓灵的眼眸睁开。

她那还有些迷糊的眼神里,载着点点泪光,谁人都能看出她正忍受着巨大的痛意。

巩毓灵的右手本能地想往左肩上摸去,可那手却在快碰到左肩伤处的时候,一把被昊天岭给抓住。

「很疼?」

「嗯……肩……肩膀……好疼……」

「按说不应该是这样的……莫非是大师兄缝好的伤口裂开了?」

昊天岭直接到巩毓灵的头顶这处,一手扶着她的右肩固定住她,另一手轻轻地将她左襟那处衣裳给拉开来。

衣襟拉开,整个左肩上都是绷带,可那处的绷带呈白色,并未沾染上任何的血花。

「疑……?」

昊天岭怕巩毓灵又昏过去,他捏了捏她的右肩,压低声音严厉地道:「灵儿,别闭眼睛!别睡!」

巩毓灵疼得眼眸紧闭、两道柳眉紧紧拧着,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昊天岭看向了庆长药师。

「老夫想,还是把绷带剪开确认一下伤处的情况吧,元谷,拿剪子来。」

「好。」

元谷药师去拿了把专门用来处理伤处的剪子,以烈酒处理后赶紧拿到床榻处,「师兄,剪子来了。」

庆长药师接过了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了绷带,枪伤处就此整个露了出来。

萧鸣鸿忍不住往床榻这处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承影药师在那伤处所做的功夫。

那伤处长度粗估比五公分再长一点,以断续外缝的方式被固定间距的针脚细密、仔细地缝好,以一位外科医师的眼光来看,可以预想她的伤愈之后,那处的痕迹能算是不丑的。

只是在这时代无整形外科,想要不落疤痕,就得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去疤的秘药能用……

以他认识夜承影以来,见到过的那些神丹妙药,或许这些同师门的药师们会有人炼制什么去疤妙药,如能入手那些,或许就能让她那片雪肤恢复到看不出手术痕迹的模样。

不过她那臂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像被什么细绳勒得割断肌肤那样……

萧鸣鸿仍在想,可那方的昊天岭觉察到了萧鸣鸿的目光所及之处,便移动了下身形,巩毓灵的伤处就无法再入了萧鸣鸿的眼。

只是,如此并不能让昊天岭满意,他的右手一勾,巩毓灵床头这处的芙蓉帐就落了下来,就此隔断了帐里与帐外,帐外之人再看不清帐里这处的情形。

萧鸣鸿的面上平静,可腮帮子却是因为牙根紧咬而略微鼓起,他攥了攥拳后,有些郁闷地回到了罗汉榻那处坐下。

「伤处有些渗液……不过这应该不妨碍。」

「身子的温度也算正常……」

萧鸣鸿坐在那处听了一小会儿他们的讨论后,忍不住道:「她很有可能是枪伤术后的疼痛。」

「多谢!」

元谷药师急道:「师兄,虽然丫头看起来很疼,可她有蛊虫在,用麻沸散那类的东西,效果只会有一半,而且她又有孕在身,也不宜多用那些止疼的药吧。」

「我知道,眼下只能用金针了。」

「好,我知道了!」

话落,元谷药师赶紧出了芙蓉帐,将那盆装了烈酒的铜盆给端到榻旁,还顺手拉了个绣凳在脚凳上,好放置那铜盆。

庆长药师拿出了金针,在手与金针都过过酒液后,开始为巩毓灵施针。

金针落下没多久,巩毓灵所感受到的那股疼终于是被压了下去,眼神也开始聚焦。

待她总算是缓过来的时候,她第一件事还是先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因为视线的关系,她睁眼先看见的就是方才为自己忙得如**般团团转的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

疑?

是这二位药师?

那……?

她怀着疑问再往上一个抬眸,就见到榻尾上的那些熟悉的莲花雕刻。

这……这里是莲华芳沁?

这么说来……方才似曾听闻到昊天岭的声音……莫非……那真不是在梦里或者幻听了……

真的是他?

巩毓灵眨了眨眼后不敢再往上看去,她垂了眸子,余光里就瞥见了右肩上,那只捏着自己右肩、骨节分明的大手……

那不是昊天岭又是谁……

握着巩毓灵右肩的昊天岭,感受到她先前在庆长药师施针后分明放松下来的肩膀突然又紧绷起来,觉得奇怪。

他左手从一旁寻了张棉帕过来,为她轻轻地擦去额上先前的汗水。

「还疼么?

方才药师扎针后不是就不疼了么,怎么这会儿又紧张起来?」

巩毓灵心里猜着是谁拿着棉帕在她额上擦着,就闻那把她在梦里都会听见的熟悉声线、温柔无比地在她头上响起,跟着,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皮子上的光亮,她身子抖了一抖,只是垂眸,始终是未言。

昊天岭见状,看着她的那双墨眸微凝,他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薄唇微抿,一言不发。

庆长药师从芙蓉帐中出来便坐回到罗汉榻那处,与萧鸣鸿继续下棋以消磨等待的时间。

这重启的棋局下得并不好,萧鸣鸿虽未频频落错子,可下棋可知心性的情况下,坐他对面的庆长药师清楚知道,萧鸣鸿眼下正因担心灵儿姑娘而心不在焉。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一 - 上药

昊天岭在柔声问了那句话后,无人应答,屋子就这样一时间静默了下来,只余围棋时不时的落子声。

此时此刻无人开口,可里头的一众,人人皆觉察到芙蓉帐那处的气氛不对。

庆长药师先觑了眼面前的萧鸣鸿,有些狐疑地看往了芙蓉帐的方向,再看向元谷药师。

元谷药师与庆长药师的目光交会,他向自家师兄挤眉弄眼,手指了指芙蓉帐后摊了摊手。

众人无语,只能在这让人有点儿透不过气来、满屋子沉凝的屋里一起熬。

就这样,时间漫漫,终于是过了一刻钟。

这一刻钟一到,庆长药师与元谷药师可说是同时起身,然后一前一后地进了芙蓉帐里,把安在巩毓灵身上的金针给拔除。

「这金针止疼大概能撑三个时辰,时间快到时,老夫再过来。」

巩毓灵原本微瞇着的眸子大开,向庆长药师点了点头。

她的唇瓣微动,那唇型看起来是在对他说谢谢。

庆长药师自过往至今也参与了不少岭儿与她之间的经过,他大概能明白这丫头现在不想开口是因为还没想清楚该要以何种姿态来面对岭儿。

因此,他看懂她的唇语,就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可对于岭儿与她之间的那些,他实在是不便说什么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庆长药师只能看着昊天岭,给了他一记加油的眼神,再对着巩毓灵道:「姑娘好生休息,老夫先回了。」

语毕,元谷药师也向昊天岭示意,二人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走了。

因为金针已除,巩毓灵业已止住了痛,昊天岭便扶她坐起来。

这会儿,他顺手拿了个靠枕,让她能在床头这处稳住身形坐卧好,亲自走到了榻旁的架子那里、在架上取了些东西才又回到床榻这儿。

只是他回来时,是整个人直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向她所在之处的方向弯了身。

巩毓灵不晓得他弯身要做什么,只觉得自己的目光这下子是避无可避了。

她原先很怕昊天岭在自己面前悠转的时候会对上他的眼神,可后来发现昊天岭只是专心地、甚至是虔诚地在为她处理伤口。

他把原先绷带所盖住的伤处——不论是在她身前亦或是身后的伤口,都一一仔细地巡过。

那些有渗液的,他将那些渗液先清理过才上药。

至于已经是伤疤或者结痂的伤口,他会用另一种清凉、白色的软膏涂在那上头再细细抹匀。

如此,伤口便不会有发痒的感觉。

巩毓灵看着他对自己轻柔、小心的动作,心头冒出各种各样的滋味……

一月不见,他还是那么俊逸。

只是,那眉眼间……好像有了些……疲倦的气息?

是因为自己昏迷的这段期间,他是这样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自己……又或是因为最近天耀哪处的边疆又不稳了?

对了,自己最后的印象除了洞窟水牢之外,便是那之前不停逃命的经过……那时有失火以及**攻击之类的事,好像很多御王府的弟兄受到波及,他们不晓得伤得重不重……?

不晓得先前他说文嫣公主的事……现在如何了呢?

她们师徒……已经都被抓了吗?

又或是因为她是位夏立国的公主,动了她惹得两国不愉快?

他说父亲并非是他杀的,这是真的么?

赫连皇太子请求的两国联姻缔结一事,不晓得现在如何了?

他真的会护着自己,不让自己被送出去么?

巩毓灵的思绪进入了千回百转,可那方的昊天岭边为她上着药,余光却将她有些呆的样子收入了眼底,那样子的可爱、毫无防备的形容让他有些冲动想与她亲近,互诉衷情。

他忍着渴望,将巩毓灵的伤处都处理好。

待他再检视过一遍所有的伤口,他把药放回架子上,改取了纱布过来。

因为昊天岭的移动,巩毓灵才赫然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因为上药的缘故,在不知不觉间整个坦露在空气之中,顿时感觉一股热气由下往上窜。

她眨巴着那双大眼盯着去往架子处的昊天岭,右手赶紧揪住了羽绒被,往上拉到能盖住脖颈的部位。

昊天岭回来时看着她略微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了桃花,笑道:「咱们是夫妻,妳身上哪处我没看见过的。」

巩毓灵蹙了蹙眉,未语。

昊天岭略略抬了抬手又道:「这绷带是特制的,就像妳先前在金阁寺受伤时穿的那种料子,不过,药师们还把这绷带浸过了特殊的药,让妳能在伤口愈合的同时,把疤痕一并淡化呢。

来,让为夫的帮妳把绷带上一上,为夫会小心不弄疼妳的。」

巩毓灵有些犹豫。

缠绷带一事其实是可以很不暧昧的,问题是现在昊天岭要为自己缠的部位……咳,根本上可说是衣衫都尽数除去了,这在男女之间,能不暧昧么?

何况,她方醒来,什么事都还不清楚,过往的事也还未明朗……

虽说前段日子沉淀之后,她晓得自己还爱着他、他之前亦是真心想娶自己为妻,甚至于自己的肚子里还正怀有二人的结晶,可她并不想就这样迁就,要亲近,至少也得等事情都说开了来……

她朝榻外看去,视线被芙蓉帐遮去了大半,可她从帐里还真是连「隐约」都未有看见那些在莲华芳沁侍候的侍女身上衣裳会有的颜色。

昊天岭见她一脸的防备,还往帐外看去,状似是想找小武她们来为她包扎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

他的唇角沉了沉,想直接动手。

只是他才伸手,就想到了什么。

昊天岭的眼珠子一转,耐着性子好声哄道:「外头天气正凉,赶紧上好绷带穿好衣裳才不会受寒,妳现在身子就不好了,又怀着宝宝,受寒会很难受的,乖。」

巩毓灵听闻他的话,想到了腹中的孩子,心下有些松动,手也有些放松了。

昊天岭见状,便伸了手,在他的手还未来得及碰触到羽绒被时,巩毓灵因他突然伸出的手吃了惊,想再抓住被子时,手一转、一个用力,就觉手腕十分吃痛。

那疼有些钻心,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到手臂,满满缠着的,也都是绷带。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二 - 见面

「仔细点,妳手腕那处被那扣住手腕的铁环伤得很深!」

昊天岭趁此机会边说边欺身上前,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动手为她缠起绷带来,巩毓灵无力阻挡,只好扭头,想尽量避开他的气息。

可不知昊天岭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缠绷带的时候,时不时与她靠得很近。

那股带着炙热的男性气息即便是巩毓灵别过头,都还是能深深地感受到。

巩毓灵想,这就是所谓令人安心的味道吧,只要他在身旁,自己就会感觉到稳定与力量,什么都无需担忧的感觉,她不由得就回想到了过去、那属于二人之间的点滴回忆。

第一次见面时,他为自己捡了落在莲池中心的发带,还硬要为自己取个叫「灵儿」的名字。

之后,他还让周夫人来金阁寺为自己行礼仪教习。

在赫连宸第一次在仙雅楼言明要昊天岭将自己过渡给他的时候,昊天岭严正地拒绝了。

再后来,他带着自己去往边境,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建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免他不在京都时,自己被赫连宸带走。

到了她带人出去做任务,被楚秀成包围的时候,听说是他救的自己。

在她从泪泉别庄被楚秀成带走,是他亲自深入敌营救的她……

玄冰谷的彩虹桥、他议事时的决断力、他做事时的迫力与行动力、他对着自己时的温柔……

回到京都……被他安排到了莲华芳沁居……

以及,那回秋夜圆月之下,他捧着自己的脸,以那把低沉悦耳的声音说道:不论妳是个神仙还是妖怪,亦或是别的世界来的,妳就是妳,无可取代。而我爱的就是妳呀!

现在……看来一向尊贵的他,正纡尊降贵地为自己包扎。

想想,从前至今,只要自己在他身旁时,他对自己总是是细细呵护、谆谆教导的……尤其,在他对自己说爱之后,似是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自己的面前。

若不是那些误会……其实,昊天岭……他对自己是很好的。

可……孩子与自己……

不可兼得……不,是只有孩子能留得下来……

一想到元谷药师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巩毓灵就觉得口里泛苦,心脏那处很疼很疼。

她眨了眨眼,试图把眸中的泪水锁住,不让它溢出眼框子来。

昊天岭因时不时与她靠得近,轻易便觉察到她身子轻颤与情绪的转变。

他蹙了蹙眉,目光瞥向她的脸,恰好见到一滴倔强的清泪落下。

他不清楚那滴泪是为何而落,可他却清楚,那滴泪就如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那般,让他的心脏处顿时感觉到一阵猛烈的翻滚、炸开。

「主子,郡主的衣裳……」

「嗯。」

昊天岭不动声色,自小武手上拿过了新的衣裳,为巩毓灵穿上。

「好了!」

在这一声好了之中,巩毓灵收回了思绪,垂着眸子将头转回了原位,便是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裳不仅是已经穿好,羽绒被也被提到了胸口处。

她的目光略往前看,就与跪在脚凳上的小武对了上。

小武为她多披了件大氅在肩上,柔声开口道:「郡主,您会不会饿?要不要喝点粥?」

巩毓灵此时并不觉得饿,可她想摇头时,身旁的那把声音道:「添半碗药膳粥过来。」

「是。」

小武起身,将芙蓉帐收起,才去端粥。

昊天岭趁此时候,轻柔地执起巩毓灵的手,为她的双臂换药,她在这时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手腕那处有多少条狰狞的缝线。

她试图握拳,双手使不上什么力之余,握拳的动作牵动手腕的伤处,很疼。

不过那疼与伤处的模样并不是她所担心的,她害怕的,是将来伤愈后,她无法拿起武器保护自己,或者更严重的是,她连碗饭都拿不住。

昊天岭似是了解她的担忧,宽慰道:「手腕虽然伤得很重,不过经过承影药师的巧手之后,伤疤不会太丑,更重要的是,等妳伤好了,做些复健,手的力量能回来的。」

巩毓灵看向了昊天岭,昊天岭似有所感,在同时看向了她并朝她勾唇一笑。

她被那笑晃花了眼,目光怔愣地落在他的身上挪不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起肚里孩子将来可能的模样。

昊天岭十分喜欢、并享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可惜,他手上的事情还未做完,只好加快包扎的速度。

当他把巩毓灵左手上的绷带打好了结的时候,小武端了粥品进来。

昊天岭接过粥,舀了一杓、试了温度后停在她的檀口之前,见她还在恍神,温声道:「乖,先喝点儿粥,等会儿让妳见个人。」

巩毓灵有些好奇昊天岭要让自己见的什么人,可他不说,她也不问。

就这样,昊天岭一杓杓地喂着巩毓灵,她揣测着也不晓得自己被喂进了什么。

好不容易,一碗粥见底,她在脑中滤过了许多人,还是猜不着他要让自己见谁。

待小武又端来药汤及温水让她漱口,昊天岭才道:「鸣鸿,过来吧。」

巩毓灵偏头看向了昊天岭,后者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妳没听错,就是萧寒的侄子萧鸣鸿。」

巩毓灵的内心既惊喜讶异又感到奇怪,视线飞快地调转到床榻外、在厅里搜寻着萧鸣鸿。

很快地,她看见一道身影逆着光往床榻这处走来。

「毓灵。」

巩毓灵张了张口,未语泪先流。

萧鸣鸿到了脚凳前,蹲了下来,平视着巩毓灵的那张小脸笑着道:「看见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

巩毓灵抽抽噎噎地颤着声道:「鸣、鸣鸿哥哥……真、真的是你?」

「嗯,真的是我。

别哭了,妳才刚醒,身子还不是很好呢……而且妳怀着宝宝,等会儿宝宝因为妳爱哭就变成了爱哭鬼可怎么办?」

萧鸣鸿伸出手想去揉揉巩毓灵的头顶,可手才伸出去,就见昊天岭那张因为她叫了自己名字而成的黑脸。

他停在空中的手转而握成了拳,轻敲了下自己的头道:「哎呀,都是我不好……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妳瞧,这下子害妳哭成这样,惊喜都成惊吓了。」

巩毓灵摇着头,她试着控制住情绪,昊天岭拿了张棉帕,为她擦拭泪水。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三 - 他乡遇故知

谁知,她的眼泪就像二串断了线的珍珠那般,大颗、小颗不停无声地往下落,让昊天岭擦都来不及。

屋里两个男子看着她落泪皆是有些慌了,萧鸣鸿想上前安慰她,可她那处已有人,他只能按奈住自己的想法,攥紧了拳。

昊天岭倒是近了她的身,就是捧起了她的小脸,想去吻干她的泪珠。

巩毓灵发现他靠近了自己,于是一个抬手,昊天岭就她这动作顺势一握,握住了她手,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身,轻轻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鸣鸿哥哥……这不关你的事……」她试着将自己现下的感觉以字句表答出来,「我……我这是喜极而泣阿……真的!」

巩毓灵的这话,切切实实是发自肺腑的。

虽说上一回在洞窟中见到巩毓秀与巩毓宏这两个同乡让她心中充满了震惊之余还差点儿归西,可她对于能在他乡遇故知一事,还是感到惊喜的。

毕竟,她自来到了这里、一直到前些日子为止,从未遇上与自己同样是穿越时空而来的人,更遑论她会想到有一日,能在这中土大陆上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可惜,这两位亲人并非是能与自己在这里互相依存、取暖的亲人,他们要自己的命……她在这异世里依然是孤伶一人、孤立无援的……

而萧鸣鸿……

仅管他与巩毓秀及巩毓宏一样,皆与她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可因为萧鸣鸿长期与她一块儿上课、一起做课题,因而她们不论在课内或课外,时常会有讨论与联系。

因为如此,她能确认自己与萧鸣鸿之间的情谊,且她们多年来在行事上亦已拥有了绝佳的默契。

又,萧鸣鸿一向都是照顾自己的,这些都让萧鸣鸿在她心中的评价,与巩毓秀、巩毓宏一流有着绝对的霄壤之别。

当这样一个疼爱自己、有共通话语的兄长突然、确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还与她说话,这怎能让她不欢喜呢?

巩毓灵忽地就想到了自己被追杀、与萧鸣鸿走散之前,他为保护自己、左臂上受了的一记枪伤。

她吸了吸鼻子开口问道:「鸣鸿哥哥,你左手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好了么?」

萧鸣鸿嘴角微扬道:「亏妳还记得那伤,都小半年了,妳说能不好吗?」

巩毓灵点了点头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的意思是……这儿并不是坐车、乘船搭飞机就能到的……这儿……」

萧鸣鸿扬了扬手,「妳这会儿知道我也到这儿来了就好。

妳醒了,我也见到妳安好,就好。

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聊这些。

妳且先好好休息,等妳精神头好些,咱们再聊。」

巩毓灵蹙眉,对于萧鸣鸿的这番话显然是不认同的。

难得在这儿遇上一个熟识又能信任的人,怎可能不去与他亲近呢?

「可……」

「毓灵,」巩毓灵的头顶上传来了个软声,她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揉了揉。

「妳才醒,要多休息。

鸣鸿又不会跑,等妳养足了精神,再同他好好地话家常吧。」昊天岭说着,边看向了萧鸣鸿。

巩毓灵摇头不肯,但萧鸣鸿见她才醒来、眉眼间的神色却已露疲态,他有些不舍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袍子,道:「妳醒了就好,我先回了,再来看妳阿。」

「鸣鸿……哥……哥……」

萧鸣鸿抬眸向她笑了下,回身就潇洒离开了后厅,偌大的屋子里仅余昊天岭与巩毓灵二人。

巩毓灵目光看着萧鸣鸿远去,才发现自己还被昊天岭揽在怀里。

她轻轻地动了动身子示意要昊天岭放开自己,可他巍然不动如山,甚至是把她整个人拥在胸前,让二人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一起。

巩毓灵的头略微一转,耳朵就碰到了他的胸膛。

昊天岭趁此机会,带着他握住的她手,轻按住她的头,他的心跳声就透过她的耳朵传进了她的心里。

那心跳声像匹雀跃奔跑的马儿,昭示着他激动兴奋的心情。

半晌,昊天岭淡淡地道:「灵儿,妳听见了吗?

那一声声都是只为妳才鼓动的心跳声。

妳终于醒了,我的妻。

我终于能再这样抱着妳……」

巩毓灵听出昊天岭话尾里的酸涩,她张了张口,无声地道:我听见了……可命运终归是不让我们在一起的吧。

她咬唇,不让情绪显露。

又过了好半晌,在巩毓灵想挣脱他怀抱的时候,她听见头顶那处来了道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叹声,跟着,就感觉到背后贴着的灼热肉墙离开了自己。

只是,昊天岭的胸膛虽离开了她,可他的一只长臂却一直未离开她的腰,她把自己的小手迭上他的大手,握在了他的大拇指上想扳开他的手时,眸子里就闯入了一道俊秀的人影。

昊天岭蹲在榻前看着她的那张小脸,轻柔地喊了声:「灵儿……」

巩毓灵看着他,他面上的真切、认真让她不晓得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可在他轻柔地喊了她的名后,他却未再开口说些什么。

俩人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后,昊天岭张了张口,就蓦地起身。

厅门在此时被敲了响,随即传来云颀的声音道:「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

「是。」

云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转个弯儿就看见昊天岭正小心地让巩毓灵躺下休息。

他见状不再往前,只是垂眸站在了那处。

昊天岭为巩毓灵掖好了被子道:「宝贝,妳累了,睡一下吧。」

巩毓灵向昊天岭眨了眨眼睛,未言,只是像个提线木偶般听话地扭过头闭上了那双灵动的眸子。

昊天岭低头在她的颊上一亲,便离开床榻上了罗汉榻,云颀跟着他,走到罗汉榻前。

云颀觑了眼床榻那处道:「王爷……」

昊天岭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喝茶,「无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是,暗卫长回传了消息,确认赫连皇太子一进入赫连领土后,方向就略转往北,看来他的目标并非是回赫连都城,极有可能是要往都城北方的岱宗圣山去。

巧的是,嘉柔帝姬离开都城后也是往北方的岱宗圣山去,不过我们的人在岱宗圣山的山区里失了她的踪影……」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四 - 能放下么?

「失了她的踪影……?」

「是,暗卫长已经让他们别在那边悠转,直接去找端木姑娘所言的那座神庙附近看看。」

「嗯。」

「另外,前院里有几位官员求见,应该是为了天耀与赫连两国联姻之事来的,王爷要见吗?」

「苏煜有来吗?」

「苏大人并未前来。」

昊天岭冷嗤了一声:「哼,那反正赫连宸不在京都了,那些人也可以不用理会了。」

巩毓灵在榻上一听闻到赫连宸不在京都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可云颀前面那句话,让她清楚,自己的这一回府,又是许多事情要掀起涛天巨浪。

她悄悄地睁开眼,目光落在了芙蓉帐顶,不禁又回想起了醒来前记忆里的最后一幕。

当时的自己就快要失去意识,而客观条件下的自己也已毫无生还的机会,在那自认为是生命最后的尽头前,自己想的竟然是他,想见到的,也是他……

原来自己在绝望、快死的时候,心底对他的依赖竟是比往日都还要深。

甚至是已不论他曾经对自己做过些什么,只是疯狂地眷恋着他的怀抱,渴望在那最紧要的关头……能见上最后一面。

原来、原来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是这么深了……

巩毓灵眨了眨眼睛。

他已救过自己好几回了,楚秀成抓走自己的那回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

这次……自己被追杀时,牵连京都城外的几处被接连放火,而自己能及时获救,恐怕是他将那些救灾需要指挥调度的事情交给别人,才能脱得开身来救自己的吧……

如此排除万难来救自己的他,这还不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这份感情,于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么?

那么,他所说的话……还有需要质疑的么?

既然如此,将来孩子出世,他定是会好好地照顾她……可他自己呢……?

待自己成了过往的一部份,他能放下么?

巩毓灵闭上了眼眸,脑海里化不去的「情深不寿」四字,让她心中酸涩到眼角的泪隐忍不住,直落在了枕上。

在巩毓灵在心中做下一些决定的时候,昊天岭与云颀还在继续在那方说着话。

「是。」云颀点了点头道:「方才瑾王殿下派人来说,因为郡主的身子还在休养,而晴公主殿下的情况一直停滞不前,雪皇及雪后两位陛下决定带公主回泪泉别庄休养几日看看,至于先前说好却暂缓的安排就等王爷通知了。」

「知道了。」

「即墨那处的人名录及情报已经送到前厅的书案上,请王爷有空时阅览……阿!对了!」云颀忽地睁大了双眸、拳掌对击了下道:「宫里来了人,在梧桐居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昊天岭瞇了瞇眼睛,「是跟着你回来的?」

云颀垂了头。

「来人该不会是个看不见的人吧。」

「是。」

昊天岭吐了口浊气道:「是你不小心说出去的?」

「娘娘她这回不止是堵着属下的路,还说要将衣裳给除了……」

昊天岭摇了摇头,「真是白瞎了你这一身功夫,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竟把人给带回来了!

走吧!」

「是。」

云颀往门外走去,在门口喊了声小武,昊天岭则到了床榻旁为巩毓灵又掖了掖被子。

「灵儿,母妃来了,为夫去与她说说话就回来,妳安心睡吧,小武会来守着妳。」

他轻轻地在她的右肩上抚了抚,便出了房门。

一小会儿后,巩毓灵听闻到细微的脚步声,她睁眼扭头看向榻外,果然是小武。

小武见她看着自己,快步上前道:「郡主?您睡不着?」

「嗯……小武,妳能靠近我一些么?」

「好呀!」

小武近了巩毓灵的身子,在巩毓灵的示意下,扶着她坐起来、靠在了床头的床栏上。

随即,小武如从前一般,因知晓她从床榻上起来就是要先喝杯水,去倒了杯温水过来。

巩毓灵接过了杯子、润了喉,在端详了小武的脸好一会儿后才道:「妳这些日子还好吗?

王爷有没有怪罪于妳?」

小武摇摇头,露出一个微笑道:「您放心,主子一开始虽很生气,可他并没有怪小武。」

巩毓灵点点头又问道:「那小香呢?」

「小香?」小武回想了一小会儿才笑道:「您是指主子发的处刑一事吧?」

「嗯……」

「您在郡主府失踪后,主子有因为您私闯铃兰园而致受刺激昏倒一事责罚过小香,后来周夫人亲自带了她一阵子,现在也回来莲华芳沁伺候了。」

「她回来这儿侍候了?」

「是的,只是她今日正好休沐,所以这会儿您没见到她。

她整个人好好的,小武保证!」

「抱歉……我一人的任性连累到妳们了。」

小武摇头,「您别这样说,当时您很苦,小武都知道……您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里,主子让小武日日守着莲华芳沁,不让人进来。」

「守着?」

「是呀,您回来之前总有人恬不知耻地想要进来这处居所。

主子后来直接把莲华芳沁设成了禁地,派了侍卫守在院门外。」

「喔。」

「您不在府里的时候,主子其实十分惦念着您,只要是在府里,夜里都会回莲华芳沁过的夜……只是有一回,主子不晓得是怎么了……」小武顿了顿,用手比划了个范围,「失手把这儿一圈都弄成了虀粉,为了要修复这后厅,才回了梧桐居过夜。

现在后厅修好了,您又回来了,主子自然是都在这儿过夜……

您不晓得这几日来,主子为了您费了多少精神在照顾着您呢。」

「这样呀……」巩毓灵抿了抿唇,换了个话头道:「妳能帮我去取样东西么?」

「当然行,您要拿什么呢?」

「妳还记得未曾缺损么?」

小武立时反应了过来,她点了点头道:「可那儿不是什么都没有么?」

「我想那处现在是有东西的,麻烦妳到那儿去,把暗格里的东西都取回来。」

「好的。」

.

「母妃,您怎么来了?」

「听说今日丫头会醒,我当然要赶紧来瞧瞧我的媳妇儿。」

「可您这样偷溜出宫……若是被父皇发现的话,宫里可是会乱成一锅粥的。

看现在宫里还没来消息,您且先回去吧,待她身体好些,儿子就会携她进宫请安……」

「带她进宫来请安?」兰妃的声音铿锵了起来,「岭儿,你是不是认为母妃久居深宫就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母妃指的是什么事?」

「什么事儿?

你好意思问我指的是什么事儿?

赫连欲聘灵儿为皇太子侧妃的事情最近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有把握能把你媳妇儿保护好么?」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五 - 暗格里的东西

「母妃这是认定孩儿没这能力摆平这事儿?」

「这……」兰妃有些着急,她二手交握捏了捏掌心,再品了口茶强迫自己缓下来。

她轻叹了口气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岭儿……母妃不是要责怪你什么,母妃知道你从小就有主见、也有手腕及能力把事情给处理好……只是这回是真的担忧。

你想想呀,灵儿先前因为夏立国的文嫣公主、被你气得一个离开王府,在外头流浪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受着重伤回来……如果因为这和亲一事又被吓跑了……可怎么办呢?

你们男儿或许不懂吧……可于一个女子来说,远嫁他地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慌的事,那人生地不熟的,要找个救兵都难……尤其这和亲还是远嫁到他国去……

灵儿是个好姑娘,也跟你有了肌肤之亲……可那赫连皇太子或许还以为她现在是完璧之身,若她真的和亲过去,被发现已非处子,或许赫连为了脸面,只是雪藏她,可从此,她很可能是过上连冷宫都还不如的生活,那种恐……」

昊天岭见自家母妃愈说愈夸张,他眨了眨眼睛,淡淡地打断她道:「母妃知道雪皇及雪后到京都来了吗?」

兰妃偏着头道:「雪乃到京都来了?」

「她们来了有十日了吧……母妃不晓得?」

兰妃摇了摇头,「雪乃她们并没有进宫,当然也没有来找过我……可能是在看顾晴儿的伤吧……」

「十日了……?」她沉吟了下道:「所以她们……原先出发到京都来……并不是为了晴儿的伤,而是为了灵儿来的?」

昊天岭把食指放在二片薄唇的中央勾唇一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兰妃看着昊天岭那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忍不住再往深里想。

一小会儿后,她恍然大悟,终于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容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母妃不担心了。」

「咳咳,事实上,她怀孕了,想走也走不了,孩儿也不可能再让她走。」

「她有身孕了?」兰妃惊喜地道:「真的么!那我更要去看看她才行。」

昊天岭不得不伸手勾住兰妃的手腕以阻止她往屋外跑,「母妃,她才醒,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呢。」

「好吧好吧!就让她好好养着……」

兰妃话还未说完,昊天岭忽地就松了手,扭头往房门处走去。

「岭、岭儿?」兰妃的脸色大变,「该不会是……」

「没错,是父皇来了……」

昊天岭的话音方落,房门外已是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

然那人快步走进书房里的时候,却已不见他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

「岭儿,你母妃呢?方才不是还在这儿与你说话的么?」

昊天岭闻言转头,书房里还真是不见兰妃的影子。

只是……

放眼望去,通往后厅的门是关得好好的,可这前厅书房靠近后厅的那扇窗未关之余,还隐隐有着晃动的样子。

光武帝当然也看见了那窗隐隐在动,一身便衣的他步伐矫健地往那处走去,却在还未走到窗前的时候向旁边一转,伸出长臂随手一拎。

「嗬嗬,瞧瞧,这是什么?

兰儿呀,妳真是教朕好找。」

兰妃打着哈哈道:「呵、呵呵,老头子找本宫做什么?」

光武帝看着兰妃,未再发一语。

兰妃虽无法直接见着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是何模何样,可她能看见到他身上的清浅蓝光,也多少能感受到他周身那一缕似有若无的淡淡忧郁。

她扭过头避开那道被望得久了、就让人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幽幽地说道:「还有些时间不是?在那日到来之前,本宫不会离开你的。」

光武帝将兰妃拥入怀里,生怕她会逃走似的紧紧地抱着她。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以二人才能听闻到的声音道:「兰儿,我后悔了,我真不该答应妳的三十年……

我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的……妳陪我到老好么?」

回应光武帝的只有兰妃略带哽咽的呼吸声,这让光武帝的气息沉了沉。

背对着书房、站在门口的昊天岭摸着鼻子、一声不吭,直到过了半晌,他听闻到光武帝放开兰妃的声音,才回身往屋里头走。

昊天岭向光武帝做了个揖:「父皇。」

「嗯。

灵儿醒了吗?」

「醒了,只是才醒没多久。」

「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就尽管同尚药局吩咐,把药库搬空了也无妨,知道吗?」

「多谢父皇。」

「灵儿好些了再让她进宫向你母妃请安,免得她总是担心你们俩。

对了,到时也顺便把郡主墨宝领回吧,朕先回了。」

话落,光武帝牵紧兰妃的手就要离开,昊天岭抿唇道:「父皇……」

光武帝的脚步顿了顿,抬眸看向昊天岭问道:「怎么?有事么?」

「过二日待灵儿身体好些,儿臣会先带她去赫连走一趟。」

「到赫连去?为什么?」

「您还记得么?灵儿身上有赫连宸下的诅咒,儿臣若想娶她,还得先把她身上的诅咒给解了。」

「这倒是。」光武帝点了点头,「我记得那是血盟吧?不怎么好解……总之,和亲的事朕会再拖一拖。

那安排就等你回来再办吧,唔……朕想,届时就在御花园里办上一办,顺便把你们俩的好事宣布开来如何。

不过……消息一但公开了,雪皇她们也未必能让你轻易地迎娶灵儿,你在那之前最好是先同她们说上一说。」

「是,儿臣多谢父皇提点。」

「那就这样了,朕先回宫了。」

「恭送父皇母妃。」

在昊天岭与兰妃、光武帝说话的同时,小武按巩毓灵的吩咐到未曾缺损去。

暗格在这回不再如上回是空无一物,那里头有一个小木盒,小武瞧了瞧便把那小盒整个给拿回莲华芳沁。

巩毓灵身体疲累,在小武去取东西的时候就睡了过去,可或许是因她心中有事,小武进门时,她立即就醒了。

当她看见到小武手中的小盒子,当即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武怕她拉扯到伤口会疼,赶紧过来床榻这处扶她坐好,小武在她的背后多加了颗柔软的垫子后,才把小木盒放在了她的手上。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六 - 信里所言

巩毓灵把小木盒打开来,就见小盒里静静地躺着几封信。

她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封,将信封的正反二侧先瞧了瞧。

信封的正面,那苍劲有力的笔迹写着「灵儿启」,在信封的背面,或许因为信是由昊天岭自己或是他的亲信去放置在暗格之中,因此封口上只有信件书写的日期,并未上了封蜡或封泥。

她看着那日期呆了一呆。

这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押在她离开御王府的前一日早晨。

可惜,彼时的误会颇深,自己的情绪又失了控,无法及时觉察到一些枝末细节,当然就未能在那有效的时限内读到这些信……就这样,自己离开了御王府,直到现在……

巩毓灵轻叹了口气,却也未就此展信。她把小盒里的第二封信也拿出来,眸光看了眼信封正面的「灵儿启」后,就直接把信翻过面,扫向封口那处确认日期。

待她看清了日期,她把信按原先的顺序摆回去,然后将整沓信封从小盒中拿起,摸出了最下面的那封信,展开。

信一展开,一连串的豆芽菜符号跃然进了她的眼帘之中。

巩毓灵有点儿讶异,可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中土大陆上没有一个国家使用英文,想来这处大概是无人会英文了……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昊天岭在书写时选用英文的原因。

于她来说,读信的时候,除了无须再行解译暗码之外,沟通上自然也比使用暗码来得容易得多……

当然,使用英文做为他们俩沟通方式的前提是只有自己与昊天岭能以用英文交流,如今既晓得巩毓秀、巩毓宏也来到这世界,为避免日后再发生截信之类的事,致使讯息外流,之后还得再换个语言或沟通方式了。

在昊天岭那一手好字的陪伴下,巩毓灵开始读起那些信来。

小武见她在读信并不打扰她,还特别怕自己会不小心见着了内容而特意走得离床榻有点儿远。

只是,她挂心着巩毓灵的身子,眸光不敢离开她,所以,在巩毓灵开始读信后没多久,她就看见自家郡主的眼眶子红了。

巩毓灵看着手中的信纸,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小木盒中的每封信都是昊天岭写给自己的,每封信里都是厚厚的一沓信纸,她得要读好半晌才能将一封信给读完。

信里密密麻麻写着他怀疑的事情、现在的计划与布局以及希望自己能如何配合等等,字里行间明显能看出他藉信纸在倾诉着对自己思念的苦、他对自己的情感及他担心的隐忧。

甚至于他在第一封信里就说清楚了他的前王妃是怎么一回事、而他又是如何与夏文嫣在京都街头初见,这让巩毓灵对于小雨与莫邪二人之间的感情不胜稀嘘之余,又再一次对于当时无法冷静分析、被人挑拨而懊恼。

随着信件的日期愈往后,昊天岭也写了不少新查到的情报,后来似是因为赫连所提的联姻一事在朝堂上有些压力,他还在信里强调了好几回,说古老爷是受赫连宸误导,恰好自己又与古瑜珍长得几分相似,所以失了忆的她才会以为自己就是古老爷苦苦在找寻的古瑜珍。

他还说,待到夏文嫣这事结束后,他想亲靠口诉她一件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事,他相信只要那事能说个清楚、自己也相信的话,就再不会认为自己是古瑜珍了。

巩毓灵又再次从这些信中得到证明,昊天岭……他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否则,他不会在这些信中把事情的点点滴滴说明得如此详细。

昊天岭进门时恰好见着她在读着什么,他觑了眼她的周身,见到那个小木盒在一旁,心中立时了然。

他快步地走到了床榻这处,在巩毓灵还未反应过来时,就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以为这会是个保险的方式,殊不知就是这样,让一切都变成了阴错阳差。」

巩毓灵听闻这来自耳畔的话语,身子不由得僵了一僵。

昊天岭的这番软语,令她想就此把他残忍地从自己身边推开的决心有些动摇。

她死死地咬住唇,锁住眼眶子里的泪水,在心中吶喊道:我们彼此相爱,不能就这样好好地厮守一生么……?

昊天岭保持这样抱着她的姿势好半晌,才放开了她,转而到了她的面前,与她相对。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双眸道:「灵儿,妳怪我么?」

巩毓灵咬住唇的力道愈发地大,她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眸。

昊天岭与她对望了好一会儿,她终究是抵不住昊天岭眼神里那浓烈却默默流淌的真挚爱意,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这一张了口,昊天岭就看见她唇上鲜艳妖冶的血珠愈凝愈大。

「天,妳怎么把自己给咬伤了!

小武,把药拿来。」

还不待小武将药递过来床榻这处,昊天岭见巩毓灵的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气也有些顺不过来。

他着急地上前,把手抚在她的颊上,试图以内力探查她的伤处以及借着走气的方式想稳住她,并同时向外吼道:「云颀,快去请二位药师过来。」

「是!」

昊天岭听着门外的回应声扶着巩毓灵躺下,语速极快并忧心道:「灵儿……妳别睡,要睡等药师来了再睡好吗?

灵儿,别睡呀!灵儿!」

巩毓灵虽有听见昊天岭的说话声,可她不仅动弹不得,还觉得自己直接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小武在一旁焦急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只能一会儿看着床榻又频频望向了门口。

终于,厅门被踢了开,云颀带着庆长药师、有谦带着元谷药师冲了进来。

庆长药师一被放在床榻前,就注意到了巩毓灵的面色不佳,无需任何人说明,就立时上前搭脉。

元谷药师则是一看清眼前的状况,二话不说就去拿了铜盆,把随身酒壶里的酒一股脑儿地倒进铜盆里,再把怀里的金针都掏出来,同样都倒进了铜盆之中。

「金针已经准备好了。」

「嗯,先等等。」庆长药师对昊天岭道:「殿下,你方便为灵儿姑娘运气么?」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七 - 思虑过重

「运气?」

「嗯,你方才的处置做得很好,只是她的气现在一整个郁住了,需要你运气帮她将分散在身体各处的郁气导到胸口那处,老夫再为她施针化掉那些郁积。」

「好。」

昊天岭小心地让巩毓灵坐起来,小武立马过来帮忙扶住她。

他在她身后盘坐了下来,自她的背后为她运气,小心地以内力将那些郁气都导到了胸口处。

之后,两位药师再又为她施了针,导出巩毓灵的一口郁血,她才幽幽转醒。

她睁开双眸还不及看清床榻旁的人们,便听到一把清越如淙淙流水的声音朝她劈头就是一阵骂。

「丫头,妳不要命了!睡了那么久才醒来,一醒来思虑那么重做啥呢!」

巩毓灵循着声、扭头看向了那个外表带着阴柔气息的翩翩美少年,她虚弱地朝他笑笑,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可那美少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他道:「妳忘了本药师之前是怎么同妳讲的么。

如果妳忘了也没关系,我在这儿再说一次,妳听好了!」

他一字一句地道:「凡事皆有安排,有时别想太多,事已至此,只能莫急﹑莫慌﹑莫怕。妳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呀!」

话说到末尾,他的语气就像是吃了极辣的蕃椒那般,充满了火辣的气息。

「嗳,元谷,灵儿姑娘刚醒来,你别那么大火气嘛。」

「我这是在替她着急来着!

那日是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救了回来的,为了救她还耗费了那样多的珍稀药材,她更是应该要好好地珍惜她的这条命才是呀,不然咱们做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不是?」

「毓……毓灵谢过元谷药师……」

庆长药师截断了巩毓灵的话道:「姑娘别急,老夫这师弟平时看起来温温润润风度翩翩、还喜欢养养小虫子什么的,可他的性子在急起来的时候就比急惊风还要急惊风。他说的话,妳听听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呀……妳的身子……现在真不适合忧思过度。」

巩毓灵轻声地道:「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好。」

庆长药师点了点头:「妳没事就好,不过,若还有下回,老夫可就要用药强迫妳睡了……妳怀着身孕,多活动还是好的,非到不得已,老夫不想那样对妳……」

「我知道了……麻烦药师了……」

「不麻烦,妳休息吧。」

庆长药师向昊天岭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元谷药师离开。

昊天岭过来坐在了榻缘,伸手抚着巩毓灵的脸颊,十分疼惜地道:「妳才醒来是在担心什么?

能说予我听么?」

巩毓灵心里复杂,想开口又不知从哪儿开始说起。

当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就见昊天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

那本子并不大,大概是昊天岭一个巴掌的大小,厚度约有他食指的半个指节宽。

重点是在于那本子的装钉方式。

那是她在这儿未曾见过的「线圈装钉」,明显是他从「那里」所带回来的东西。

昊天岭将那小本子放到床榻旁的小几上、与未曾缺损的小木盒并排放着。

他的手在小本子被放好后并未离开,长指按在那本子的封面上、扭过头看向巩毓灵道:「这小本子是我在妳们那儿时所用的,虽不是每日都有写上些什么,但我想妳若是能读,会了解一些事情的。」

巩毓灵听闻他一番话,不觉有些讶异,转头看向了他。

他……这是要让自己看他的日记么?

昊天岭回到榻缘坐了下来,伸手到她的鬓边,抚了抚她的发,「宝贝,睡吧,我会在这儿陪妳,先睡一会儿吧。」

他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在她的发上抚着,巩毓灵望着昊天岭那邪魅得足以颠倒众生的笑脸,以及闻着这满室莲花馨香中、还能轻易分辨出的那股只属他的男子气息,她觉得眼皮愈发地沉,遂逐渐闭上了眼帘。

许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让她感到安心与放松,再加之她的身体还未恢复过来,用不了多久,昊天岭已感受到她的呼吸规律沉稳了下来,明显是睡熟了。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小武才悄声道:「主子,这助眠的熏香是要一直点到晚膳的时候么?」

「这倒是不必,药师说屋子里原有的莲香就够她安神的了,只是她方才的思虑太重,完全静不下来,所以药师们才让妳悄悄地点那种特殊的熏香,好加点儿其它的味儿来帮她一把。」

小武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现在睡得很熟,妳可以把香给截断了。」

昊天岭边说,边为巩毓灵掖了掖寝被,之后,他走到厅门处,把厅门开了道缝低声说道:「云颀,让镇定把郡主在义庄里写的东西拿过来。」

他甫吩咐完,小武也走近了厅门道:「主子,再一个时辰就晚膳了,小武先去为郡主熬药膳。」

「也好。」

小武向昊天岭欠了欠身,就出了后厅,仔细地把门关好后,往小厨房去忙了。

.

当巩毓灵再次醒来的时候,方睁眼就像是被什么牵引似地朝床榻的另一侧、有着琉璃拉门的那处瞧。

拉门外,由室内延伸出去的木头地面有一盏昏黄的烛火在摇曳着,那抹令人难以忽略的身影将背靠在梁柱下,曲着一条腿、坐在灯旁的地板上。

借着烛火,她能隐约看见廊外的飞雪,还能看见他一手看着手头上的纸,一手拿着包裹精致的炭条,正在上头写着什么。

巩毓灵看着他那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幅画那般定格在那处。

如果他那一举一动能不自带寒气的话……他看起来会是个邻家大哥哥吧?

可他……一身的清冷……感觉好像很寂寞似的……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其它的事情,眼前这如画的男子似是有所感,已是蓦地抬起了双眸,直对上自己的眼睛,还朝自己勾唇一笑。

巩毓灵惊了一惊,不晓得是因为偷看了他而心虚还是什么,她赶紧扭头别开了眼。

可她不过是转个头的时间,昊天岭那张秀气却又带着刚毅气息的脸庞就出现在了床榻的另一侧、再一次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醒了?

会不会饿?」

昊天岭温言询问,拿了个靠背,扶她靠在床栏上。

待巩毓灵坐好,他便去往茶几为她倒杯温水。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八 - 用膳

巩毓灵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略想了想才发现,昊天岭不是才从外头进来么?

怎地他身上一点儿寒气也没有?

他方才看的是什么呢?

那一沓纸好生眼熟呢……

对了,自己睡着之前,他放在小木盒旁的那本日记……

父亲的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自己胸口上,又他先前说他未做那事,是不是该直接问问他?

可……万一他说不是,实际上却……

不、只要他敢说,自己一定就是信他所说的……

「岭……」巩毓灵咬着唇犹豫着,却不想自己把想着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她吃了一惊,双颊上立即因尴尬而泛起了二坨红云,双眸忍不住飘向了昊天岭的方向,想知道他是否听见了自己喊他的声音。

那甫睡醒才特有的低哑声线让昊天岭惊喜地回过身好看清巩毓灵的那张小脸。

他见她确实是在看着自己,想着方才那句叫唤自己的声音并非是幻听,便三步并两步地去到茶几处倒了杯温水,回来时,又把床榻这处的烛火给点亮,才在床缘上坐了下来。

「来,温水来了。

妳的手不方便,我喂妳喝好么?」昊天岭的声音十分柔和,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巩毓灵见他只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喊了他一句,就能见到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露出如此愉悦、且直达眼底的真挚笑容,心里不由得软了软。

昊天岭把杯缘靠在了巩毓灵的唇上,见她一直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喝个水还得要愣神?

喝完水再盯着我瞧也不迟呀!」

巩毓灵回神,手从寝被中伸出来想扶着杯子,昊天岭直接把杯子底往上提,水就不多不少、不急不徐地往她的檀口里跑。

昊天岭就这样喂她喝完了一整杯的水,他将杯子放在了小几上,轻轻地牵起了她的小手道:「还要再喝水么?」

巩毓灵摇了摇头。

他伸手把巩毓灵鬓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边不经意地道:「方才叫我是什么事?」

巩毓灵眨了眨眼。

「怎么,方才能开口叫我,现在就不想和我说话了?」

巩毓灵伸出了粉舌舔了舔唇上的水,下了决心方开口道:「不、不是的……我是想问我父亲……」

「那事妳问鸣鸿吧……」

「疑?」

「于妳来说,那是件重大的事。

既然是重大的事,单凭我的一面之词就要妳相信,这太强人所难了。

事情的始末我都告诉了鸣鸿,我相信他对于是不是我做的这档子事,自有他的决断……

听说妳是自幼便与他交好,妳且先去听他的分析,听过后去仔细地想想、再做下妳的判断,我想那样,也比我说得口沫横飞要来得强。」

「可……」

巩毓灵蹙眉想言,她希望昊天岭知道,自己于他所说出口的任何说法都会相信。

可昊天岭并不让她再说,他用了内力向外头道:「用膳。」

不一小会儿,小武与小香端了膳食进来,那药膳的味儿像是能开胃似地,让巩毓灵一闻就觉得饥肠辘辘。

「来,先用膳吧,这粥可是小武帮妳熬了有一个时辰,尝尝看味道如何。」

「好。」

巩毓灵伸手想接过碗及汤杓,可昊天岭的手避开了她的,拿着汤杓往碗里头一舀,再将之放在他自己的薄唇前吹了吹、待试过温度后,汤杓被停在了她的檀口之前。

她看他的这个态势,一整个就是要喂自己的形容。

这让巩毓灵蹙眉看向了自己的两个手腕,心道:我的手,真有那么不济事儿?

「乖,我喂妳就行,妳张开口便是。」那方,昊天岭的声音已经响起,跟着,汤杓就往巩毓灵的唇上抵了抵。

大约是看透了她对自己伤势的疑问、想塘塞个什么理由好说服已醒来的她能让自己喂,昊天岭顿了顿又道:「下午也说了妳手腕伤得深,想早点好起来,现在还是少动为妙。

妳忘了妳醒来时动到手腕,那时有多疼了么。」

巩毓灵的眼珠子转了转,乖顺地张了口,昊天岭便一杓一杓地将药膳粥喂进了她的口里。

「很好,这样子很听话,身上的伤也能快点儿好起来。」

「嗯……」

「对妳的安全有极度威胁的夏文嫣这会儿已从夏立国的宗庙给除籍,再加上她之前做事手段过于狠毒,现在被许多人寻仇。」

见巩毓灵睁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他又道:「妳在交换处看过那些调查出来的事实,再想想她这些年来所做所为所影响的范围,对于她会被许多人寻仇,怎会意外呢?」

「也是。」巩毓灵点了点头道。

「虽说她现在还想要尽力一搏……」

「尽力一搏?

她想做什么?」

「夏文嫣因为被夏皇给除籍,现在夏立各城都不让她进城,因此她挟持了自己的亲弟弟夏文渊,欲进夏立都城。」

巩毓灵偏着头想了想道:「欲进夏立都城?

她所图为何?」

昊天岭勾了勾唇,「她原本的手头上有麟仁兽玉佩,后来又伤了晴儿得到了麒仁兽玉佩。」

「鳞仁兽、鳍仁兽……?

那个鳞仁兽的鳞是鱼鳞的鳞?」

「不,是麒麟的麟。」

「所以麒仁兽的麒字,应该是麒麟的麒啰?」

「嗯。

来,再多吃一点儿,妳想事情想得都忘了张口了。」

巩毓灵张开了檀口吃粥,猛一惊地道:「是那个『麒麟合璧、夏皇新出』……咳咳咳咳!」

巩毓灵因为嘴里含了口粥,在将咽未咽之际猛然吃惊的缘故,人被粥给呛得狠,咳得眼泪都跑出了来。

昊天岭把粥搁在一旁的小几上,为她拍背顺气,小武又赶紧倒了杯温水过来。

「都怪我……」

巩毓灵边咳边摇头,好一会儿胀红着的脸看向了昊天岭道:「没,是我自己不好,不关你的事。」

昊天岭拿了杯子喂她喝水,「那麒麟登皇的祭坛现在已封了起来,她即便以夏文渊做要挟进了都城、到了祭坛,以她现在没有廉贞可以身傍,她未必有能力能让祭坛恢复到能举行祭仪的样子,而她要想到下一步该怎么走,也未必那么快就能想得出来。

总之,她现在忙得很,离我们又离得远,对妳已经不构成威胁。」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三十九 - 呶呶不休

巩毓灵看着昊天岭絮絮叨叨地对自己说着,心头上一暖,可也因此为之一酸。

自己何曾见过他对人这样晓晓不休?

即便是他对于自己亲生母亲的兰妃,似是也不曾这样子念念叨叨呢。

「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没有……」

昊天岭又换过了粥喂她,这回不敢再与她说些什么。

待喂完了一碗药膳粥,他让巩毓灵喝了些温水,在为她擦嘴的时候,清清浅浅地道:「妳身子好好地养个几日,我要带妳出门一趟。」

「出门?」

「嗯。」

「要去哪儿?」

昊天岭摸了摸她的发,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道:「还记得妳被硬塞的那只簪子么?」

巩毓灵的面色有些沉,挑眉道:「你是说赫连皇太子给的那只定情簪?」

「正是。」

「那只簪子你还没退么?」

昊天岭摇了摇头。

「为什么?

是他不肯收?」

巩毓灵蹙着眉,垂眸摇头道:「可……我不想……」

昊天岭的食指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唇上,阻了她继续说话,他那醇厚的声线在屋子里响起道:「那只簪上头附有古怪的东西,把簪子退还并不能解了妳们的婚约。」

「什么!」巩毓灵错愕地抬眸看向昊天岭,「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她有些忧郁地道:「那……那你晓得要如何才能解了那婚约么?」

「这便是我要带妳去赫连一趟的原因。」

「所以、所以你已经知道要如何解除那古怪的东西了么?」

「算是吧。」

巩毓灵歪着头,一脸不解地道:「算是……?」

昊天岭淡淡地道:「是有个大概方向。

可真正解的方式,又或是解的时候,需要准备些什么,这都还得等去了当地才晓得……船到桥头自然直,无需多想。」

「噢……

如果不解会如何?」

昊天岭怜惜地看着她,又抚了抚她的发道:「不解的话,我们就不能行婚仪。」

「不能行婚仪?」

「嗯。

而且,不是单单如此而已。

倘若这古怪不能在一年之内解除……其结果会与直接强行举行婚仪的结果是一样的。」

「结果?结果是什么?」

昊天岭的面色变得深沉,巩毓灵见他如此,便明白他所指的意思了。

她拧眉道:「一年的时间是从何时开始算起的呢?」

昊天岭爱怜地看着她道:「从那支簪子插在妳发上的时候起算……现在已经过了半年……」

「所以……得在剩下的半年内解了那古怪才行……」

巩毓灵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内心里感到十分不快。

原本想着,他娶不娶自己是无所谓,反正自己临产时很可能就过不了那关,只要孩子能平安落地便好。

可现在,未来这半年的时限内若不能将那簪上的古怪给解了,不晓得宝宝是否能来得及降生在这世上……?

她一想到孩子可能会与自己有同样的结果,便不能忍,她道:「那我们还是早点儿出发吧,明日能行么?」

「不急,妳现在还虚弱着,我也还在安排呢。」

「嗯……不过即便现在解了那古怪,可还有朝堂上的问题吧……」巩毓灵垂眸,「他……他不是递了国书了么……?」

「这事酝酿的时间差不多了,妳无需操烦,交给我、交给时间,会处理好的。」

巩毓灵点了点头,看向他道:「知道了。」

昊天岭揉了揉她的头顶,拿过一旁小几上的餐盘,开始吃起了膳食。

「都凉了吧?让小武帮你热一下么?」

「无妨。

对了,明晨我要进宫应卯,妳醒来时就让小武去叫鸣鸿过来陪妳说说话吧。」

「好。」

一小会儿后,巩毓灵看昊天岭吃得差不多,她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方才你在廊下看些什么?」

「好奇?」

巩毓灵不语,只是眨巴着她的那双大眼睛看着他。

昊天岭勾了勾唇,以温水漱了口后,让小武把东西全部收走,才走到不远处的罗汉榻,从那榻的几上把一沓纸给拿了过来。

随着他的愈渐走近,巩毓灵已看出了那沓纸上写的是些什么,她忍不住道:「这、这不是……」

「嗯。

妳写得不错。」

巩毓灵的双颊腾起了二朵红云,「写得不错?真的么?」

昊天岭笑着道:「我何时有骗过妳?」

「也是……

那……你觉得有执行的可能么?」

「来,妳先瞧瞧我已经有批注的。」

巩毓灵想伸手从昊天岭的手里将那些纸给接过来,可昊天岭直接将一张张已批注的纸摊开、放在她的腿上让她看。

「唔……真的是都可行?」

「嗯。

先来看看魏子征的。这魏子征我已让镇定去看过他练武的样子了,镇定说子征比较适合进侍卫营受训。」

「真的?」

「若妳觉得可以的话,来年春天新训的时候,我就让他进新兵训练营受训。」

昊天岭指着规划着魏子征未来的那张纸的一处道:「妳说到他手脚姿势的问题,这我倾向先让府里的吕大夫去帮他看一下,好确认骨头的位置是不是有跑。

若他骨头真是有跑位却没有先矫正好的话,在受训过程中,他很有可能会比别人更容易受伤,所以我认为应该先让大夫去确认一下。」

「嗯。」

「还有,前几日太学的王锦凌王太师已去试过了江芳昱的程度,王太师希望能收江芳昱为入室弟子,这事我已请司星去挑个好日子,好让江芳昱拜师改姓。」

巩毓灵想了一想,抬眸道:「这些孩子们……平时都是由巩老爷安置的,我们想为他们做安排是不是该等老爷子回来,待他同意后再执行会比较好?」

「古老爷已经回来了。」

「老爷子已经回来了?

南方的问题都解决了?」

「嗯。」

「他们是为何要到南方去的?现在巩氏的一切都还好么?」

巩毓灵心直口快地说完了问题,不禁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昊天岭是何许人也?

巩氏一族如何能与昊天岭搭上个什么关系,让堂堂一位御王须要去关注巩老爷因何到南方去呢?

他所需要关心的,至多是延安、樊城会不会同即墨有战事而已。

自己如此问,不是为难人么?

十五、偷来的时光 - 之四十 - 苏煜

「额……我、我只是……」

「巩老爷、不、其实不止是巩氏而已,在京都这处很多世家的家主在巩老爷南下的同时,也都南下了。

原因是因为有人在即墨那处囤兵,而那些兵有部份会出没在延安、樊城附近对商队进行骚扰,因此有许多世家从南往北运送的物资都被那些流兵给抢夺,无法再往北送,造成北方这处的物资再过不久便会短缺,所以那些家主们就集体往南去处理这件事情。

现在那处的流兵已经都被控制住,夺回来的物资也尽可能地还给原本的那些世家了。」

巩毓灵闻言眨了眨眼,眸中聚起了些雾气。

昊天岭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小傻瓜,老爷子在妳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让妳在义庄里不会挨饿受冻、孤苦无依,我安排人去协助这件事也是应当的。

何况冬日原本就可能多灾,那些流兵让南方的物资上不来,若是北方有个万一,可是动摇国本的事。

就我的立场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得搭把手的。」

巩毓灵颔了颔首,「听说那处可能会爆发战争……现在的情况解除了么?」

昊天岭邪魅一笑道:「呵……只是个跳梁小丑,不足以为惧。」

巩毓灵含着泪光,看着昊天岭,觉得自己的神魂好像迷失在了他的笑容里。

昊天岭见她如此呆愣的形容,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她,忍不住地在她唇上啄了下。

这一吻飞快确实,可仅仅只是一瞬的感觉却是让昊天岭再难以自恃。

他的唇几乎是甫离开就又再度回到巩毓灵的唇上。

这回四唇相贴的霎时,因着昊天岭凶悍的掠夺与汲取让巩毓灵直接感受到一股极度澎湃的情感涌向自己,自己彷佛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海中飘飘荡荡。

随后,他将这一吻转向了温柔缱绻,细细地品尝她的唇瓣与口中的每一处。那时,巩毓灵被他撩拨得身子恍若是化为一滩春水,无力地躺在了昊天岭的怀里。

他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加大了吻她的动作,后来,甚至是轻轻地拉开了她的左前襟,亲吻她的肩头。

巩毓灵可以觉察到他对自己的欲望,可也察觉到他的隐忍。

她垂眸,就见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的伤处,好似在对着那儿无声起誓,这种被他珍视的感觉,让她心里头的酸涩更甚。

可她不想要他这样对自己、不要他把自己受伤的责任都揽到他的身上……

待这几月过了,他们便没有未来……他若是继续愈陷愈深……将来只有痛苦……

巩毓灵别开了眼,暗自叹息着。

昊天岭则是在好一会儿后,才强迫自己撑起了身子,他的那双还未退去情欲的黝黑眸子带着似是快满溢出来的情意俯视着巩毓灵道:「宝贝,快点儿把伤养好,待我们从赫连回来,就能行婚仪了。」

.

翌日清晨,昊天岭在巩毓灵的额上吻了吻,便起身更衣,往宫里头应卯去了。

由于这阵子以来,御王一向因事不来应卯,如今能难得出现在这朝堂之上,这赞成以德安郡主和亲到赫连的大臣们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待有人禀报完延安那处的军情以及最近北原国有些不安定的事情后,赫连皇太子的联姻一事果然被人在大殿上提起,开头还是那位御史台中出了名刚正不阿的苏煜所提。

「关于岐连二城以及震北城的边防就如诸位卿家所提议的去办,北原国的情势再如何变,也不至于会应接不暇。

接下来还有其它要事要奏的吗?」

「启禀皇上,眼下都已经快到新年,可两国联姻缔结一事已拖了二月有余都还未下定夺,那事是否该提上日程,好安排在年后即刻进行呢?」

光武帝眨了眨眼,装傻道:「苏爱卿指的是……?」

「老臣是指赫连皇太子欲聘德安郡主为侧妃一事。」

光武帝坐在高台的龙椅上,眼眸觑了眼站在台下的昊天岭,心道:这苏煜果然还是趁岭儿今日有来的这个时机提起了联姻之事……

苏煜躬了躬身子,又道:「还记得是在大约半年之前,赫连皇太子与嘉柔帝姬到我国拜访之时,嘉柔帝姬在出席我宫庭举办的接风宴上遇刺,是由德安郡主救的她,于是,赫连皇太子在事后便赠了赫连皇室代代相传的定亲信物予德安郡主。

老臣还记得,郡主当时在紫辰殿里是毫无异议地收下了那定亲信物的。

也因为如此,赫连皇太子在回了赫连禀明了帝君之后,于二月前特地从赫连帝国带了两国联姻缔结的国书前来,表明欲增进两国友好的决心。

这事对德安郡主来说,以她一介孤女却能嫁得赫连皇太子的侧妃之位是件荣幸的事,于我国来说,能得一盟友也比多一位敌人来得好。

可这事老臣见陛下拖延了二月还未有裁决,老臣担心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有损赫我国的威信。」

苏煜的一番话让朝堂上不论是清楚联姻一事、又或只听闻过风声的人都能立时将联姻一事的前因后果给理清。

不过事情理清是理清,多数的人只敢偷偷地觑了眼站在高台之下最前头的昊天岭,想知道他反应是什么。

说正格儿的,朝堂上谁不晓得德安郡主原是御王麾下之人,可朝堂上谁也都知道这苏煜的为人有多么正直。

他身为负责纠察、弹核官员及肃正纲纪的御史台灵魂人物,是刚正中的刚正、严肃中的严肃。

就正如寒山子诗中所说的:丈夫志气直如铁,无曲心中道自真。行密节高霜下竹,方知不枉用心神。

自他年轻开始,做事就是滴水不漏,每次的纠举靠的都是他背后下足功夫的真凭实据,也因如此,一般只要被他认定了的事实,基本上都再无翻盘的可能。

随着苏煜如此多年苦干实干下来,他的声望积累向上,也在朝中被公认为是皇帝的肱骨。

只是他一向很少在朝堂上发话,只要是他发了话的,通常都是国事中他已盯了一阵,认为该事该有作为却毫无动作的事情。

也因此,只要是他在大殿上所说的,底下的一众都是竞竞业业,小心翼翼地将他列出的条目尽快完成。

基本上,天耀从上到下、不论官阶高低,只要是官员都怕他,甚至是连光武帝本人也很怕苏煜的叨叨碎念。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