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竞仙途 - xp1024.com
《天竞仙途》


第1章 骆氏少主

草长莺飞,万物苏醒,宽阔的石板路旁边已经绿意葱葱,间或有零星野花开在其中,随风摇曳,衬着旁边形状各异的卧石,自有一番乡野意趣。

此时此刻,这条大路上极为热闹,骑马的、坐轿的、乘车的,还有步行的,人流都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这样的大路,在八州境内各有一条,也仅在这一日出现。

无一例外,八条大路的尽头都有一座一模一样的牌楼。

那是一座气派的红柱青檐的牌楼,中间高,两边矮,错落而起,檐角高高上翘,如同燕尾,似乎要飞入瓦蓝瓦蓝的晴空上一般。

牌楼下头四根红漆廊柱固定在四块巨大的汉白玉石台之上,柱圆台方,颇有规矩方圆之意。

尺余宽见方的石台周边遍刻骆氏先祖飞升的典故,这位骆氏先祖名讳骆天涯,是天纵奇才的修仙大能,也是数千年来唯一确定的一位飞升修士,被各仙门修士尊称为“骆仙”。

牌楼正中间则高悬着题有“骆仙镇”的石匾,“骆仙”的后人聚居于此,镇名便由此而来,因为即将迎来一场盛事,这三个字特意重新上了漆,红的耀眼。

上面既然是“骆仙镇”的题字,可见过了牌楼便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小镇,奇怪的是牌楼下方仿佛覆盖着一层浓雾,完全看不清楚牌楼后的景象如何。

此刻八条大路之一的、位于南玉州的路上,车流人流都向北而去,远处牌楼隐约可见。

走向牌楼的行人有富有贵,也有看似困顿的,可无一例外的都是携着孩童的人。这些人看见孩子进入牌楼后方小心翼翼的在距离牌楼不远处等待,并不敢靠近。

若是被浓雾阻拦,便是孩童不在适龄之年,只得怏怏退回;若是孩子能走进去,他的亲人们便喜形于色。

牌楼之下是十数位白衣人守卫,面容倨傲,神情冷冽,无论眼前人的衣着是华贵无匹,还是破衣褴褛,似乎都不是这些白衣人所关注的重点。

他们的目光在每一个靠近的人的脸上逡巡,这目光仿佛有了实体一般,冰冷冷的,让跨入这牌楼的孩子不由得有些瑟缩。

此时一个少年越众而出,衣衫破烂,头发蓬乱,隐隐泛着些暗红色,像是个乞儿,向那牌楼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他身后不远处刚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拜别了他的父母,便紧随那乞儿身后向牌楼走去,却惊呼一声。原来是脚下打了一个趔趄,直直的向乞儿少年摔去。

乞儿听到那惊呼急忙回头,还往后跳了一步,这样一来,那孩子便直接摔倒在地,他的父母便也急忙上前,似乎是要将孩子扶起。

可一瞬间叠变突生!两个白衣守卫衣袂飘动闪现至那一家三口面前!身后其他两个守卫手势急动,在所有人骇然的尖声叫嚷声中,三道血箭飙过!

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罩子阻拦了这一切,非但没有丁点儿血滴溅出,连那一家三口的惨叫都没有被听到。

可他们凄惨的表情却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大部分人都皱起了眉头,还有人掩面不忍再看。但他们内心都忍不住在惊惶之中质疑这些守卫的行事。

怎地说行凶就行凶?

可议论声还未起来,那本来已经死去的一家三口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眼神也变得狠戾,腮边似有毛发滋生,而手上也长出了寒光闪闪的巨爪!

这一家三口竟都是妖族!

白衣守卫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事,并不惊慌,身影、剑影重重,围观众人自然看不清楚,待到白衣停了下来,那三个妖族人早已残肢断臂,看不出来完整的形状!

其中一个守卫一挥手,就连残肢断臂也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众人的一场噩梦!

大部分孩子吓得簌簌发抖,还有的已经哭喊了起来,一时间不得进入牌楼,便被他们的父母带到一旁柔声安慰。百姓们虽然对守卫的行事颇有怨尤,可是到底比妖族混入骆仙镇内要好的多!

这会儿牌楼前面没有人通过,倒安静了下来,刚才结印的白衣守卫便低声交谈起来。

“这次不同往次,似乎来捣乱的妖族不多,也不知东路怎样。”

“东路更有强手坐镇,料应无妨。这不过是练练手,待到午时一过,镇内才更要谨慎。”

另一人踌躇满志道:“这等一甲子才有一次的选拔修仙良材的盛会岂能被妖魔破坏!”

众守卫便点头称是,再度凝眸郑重把守。

先前那乞儿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走入浓雾。

看他竟然顺利进入牌楼,并没有被浓雾挡回,旁边儿的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均是有些吃惊。

这少年长得又高又壮,他们以为会因为超出了年龄的限制而被浓雾弹出,竟然没有。

那高壮少年一跨过浓雾,看见早已有无数的孩童在前面等待,百十位接引使者齐齐整整的分列而站,穿着统一的天青色衣袍,衣袍胸前绣了一个“骆”字。

这些接引使者又和牌楼外的白衣人不同,个个面带笑容,和蔼可亲,恭谨客气。

哪怕孩子们因为好奇而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甚至互相打闹,他们也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为每个孩子登记了姓名,又将一个带着标记的木牌挂在孩子的腰间。

高壮少年登记了“长生”这个名字,便也分到一块牌子,他端详了一下,见那牌头上镶嵌“南玉”二字,下面写着“三组庚”的字样。

原来来自八方道路的孩子领取的木牌各有不同,每一路都分为若干组,一组十个孩童,从甲开始,编到癸号。

午时一过,接引使者们便领着这些已经拿了号牌的孩童向镇子的更深处而去。

与此同时,牌楼下的白衣人互相对视一眼,由牌楼而入,倏忽不见,而浓雾散开,牌楼后也终于显露出了骆仙镇的阵容。那是一座气派不凡、道路宽阔干净、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的城镇。

而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镇口那高耸入云的石柱。

那石柱便是骆仙镇独有的迎仙石。

石柱周身盘刻朵朵祥云,远远望去,可见望不到顶端的石柱有淡紫色的光晕围绕周围。若是走到近前,虽然紫色光晕不再那么明显,却莫名的会觉得如受庇护,身心都舒畅、放松之极。

此刻牌楼下虽然再无人看守,熙熙攘攘的人群却秩序井然,无人敢喧哗打闹,只静静的等待着。

皆因这是一甲子才有一次的机会!

世人皆知骆仙镇的天星阵盘一甲子启动一次,此时昆仑元宗以及四大仙门——玄天宗、御剑门、云霄派、妙法门都会派人前来骆仙镇挑选门徒,除此之外,还有八个小门派诸如桃花宫、异火门等自然也要来分一杯羹。

这实在是六十年才有一次的仙门盛会!

若是送入到镇中的孩子真是测得天赋了得,被昆仑或四大仙门选中便是一步登天!亦或是进了小仙门,刻苦修炼,以后也说不定小有所成。

就算是天赋不行,可也不是全无机会,万一哪个仙门正好缺杂役,也有可能被收入门中,这对贫苦人家的孩子极具吸引力。

最次最次,哪怕弟子和杂役都没的做,能见到仙门高人降世可也是极大的福份!

……

……

骆仙镇外熙熙攘攘,骆仙镇内却极为平静。

一个约十多岁的少年,正从骆仙镇的骆氏庄园正门迈步而出。

他衣着整齐,虽非穿罗着缎,但发带上的白玉簪子却晶莹无瑕,闪着温润的微光,显见得价值不菲。

他虽然年少,可神情庄重,俊秀的小脸上甚至露出和年龄不相符的凝重和忧虑重重来。

不多时他便穿过了一道两旁都是竹林的小径,小径尽头是一个布满了禁制的符阵。

他似乎是常来常往的,极熟练的挪移着步法,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人影便消失在这阵中。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已经是在骆仙镇的地下了。

骆仙镇的地底别有洞天!

老管事骆根迎了上来,熟练的将一张符贴在他的身上,道:“云少爷。”

饶是贴了符,骆云还是感觉到,一进入这里,周身便有一种轻微的流动,仿佛这个骆氏家族中重中之重的禁地中有什么在吸取着一切。

他知道这是骆家的轉灵符阵的效用,若是没有身上这张符,恐怕他身上这么点儿微末的灵气也已经被吸纳一空了。

他摆摆手,骆根便退到了他的身后。

骆云熟练沿着地底的密道,走向其中一个殿中,抬起头,远远看到他父亲骆千重正在符阵中央,衣袖诡异的下垂着,动都不曾动一下,如同正有一道看不见的巨浪从空中涌入,压得他连一根发丝都飘不起来。

骆千重的身边的八个方位分列着八个骆家符师,轻纱敷面,为了防止受到外界干扰,连双目也是蒙着的。

骆家的符师常年都是身着最为保暖却重量极轻的火云绡。

皆因符师吸纳星元之力,然后以自身躯体渡灵而出,极为消耗体力,不单畏寒,且再不能多承担一分来自外界的重量。

在符阵阵眼处是一大簇空灵石。

此刻正有数团流动的光团被牵扯出无数光丝,缓缓的被吸进这水晶中,当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在空灵石周围,骆千重收了指决。

那一大簇如同活物的水晶一刹那归于静默,再度变得和一般的水晶别无二致。

此时符阵所在的大殿之内才有了正常的风的流动,十六个十一二岁大的童仆轻手轻脚的进入殿中,将那八位符师搀起退下。

骆千重这才走出了这间大殿,伸展了一下胳膊。

骆根道:“其他殿中也做好了最后一批灵晶。”

骆千重点点头:“传话下去,天星阵盘开启在即,从此刻开始,符阵禁地关闭,任何人不得擅自运转转靈之法。”

骆根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骆云的目光从符阵处收了回来,向骆千重拜道:“父亲。”

“嗯。”

骆千重低低的应了一声,骆云又道:“为何父亲还亲自压阵?”

“不妨事。”骆千重信步向侧殿走去,骆云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拳头不由得握紧了些,快步跟了上去。

骆千重不曾在侧殿停留,而是从侧殿门穿出,外面竟然是一处凿于山崖中间的平台!

二人走到平台之上,一阵山风夹着松涛阵阵,将二人的袍袖吹的猎猎作响。

骆千重沉默了良久,才道:“决定了?”

骆云点头道:“是。”

“其实你不必如此,骆家现在这样也很好。”

骆千重指着崖下道:“骆仙镇之下,便是空灵石矿脉,我骆氏族人,天生便可聚星天之灵于空灵石中,辅以转靈阵法,可化空灵石为灵晶。因为这一点,骆家虽然数百年来都没再出过修仙有成之人,可在各大仙门之中,都颇受重视。”

骆仙镇以那位飞升的先祖骆天涯、天星阵盘、转靈大阵而闻名。可这位先祖已经飞升千余载,遗泽有限;先祖留下的天星阵盘虽然对仙门收徒有用,可一甲子才开启一次。

所以千百年来,骆家最大的依仗便是转靈大阵,转星天之力为灵力注入空灵石形成灵晶,一个骆仙镇就相当于一座永不枯竭的灵石矿脉!

修仙入门的两个最低的境界都必须要吸纳灵气,若是这世上还有许多灵石、灵玉矿脉倒也罢了,偏生仿佛是要给修者最严峻的考验一般,这类天然矿脉都十分匮乏。

“我知道的。”骆云稚嫩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前不久的一次拍卖会上,一整块天然灵玉现世,拍得了天价。

这个世上,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天然灵玉了,就算是天然而生的灵石,也极尽稀缺,都被各大仙门控制的死死的,不允外流。

正因如此,骆家的灵晶才极为重要!

第2章 妖族风波

这既然是骆家的立族之本,千百年来守的极严,竟无人可探得其奥秘。而骆家有这样世代相传的本事,在许多与仙门有往来的大世家中始终处于最重要的位置上!

且不说俗世金银珠玉,就连养神延寿的丹药,也是可以轻易换取。

更不要说因为灵晶对于修者入门的重要性,骆家若是覆灭,对于修仙界便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仙门十三宗合力在此设了禁制大阵,可扛得住紫宙境的一击!

镇中更有传送大阵,在这一击的时间内,可将骆氏族人瞬时传到各个宗门避难!

能得到仙门这般的看顾,是足可傲视天下的!

“父亲真的觉得骆家现在这样算好么?”骆云仰着头问。

骆千重一怔,道:“小小年纪,心思却多,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八岁开始,父亲让开始让我跟着族中族老们学习打点骆家事务,这些年我看到的是骆家看似风光无限下的小心翼翼。转靈是骆氏族人赖以立足的根本,但是又何尝不是咱们脖子上的一道绳索?”

骆千重庄重道:“仙门正道,怎可这般猜测?”

骆云想了想,一来骆家的确极受关照,二来,仙门中人确也坦荡,只得道:“为防止乱起于內,所以自从仙门在骆仙镇设置防护大阵以来,族中连一个散修护法都不曾聘用。但寄人羽翼之下,终不是长远之计。”

骆云没有说的更多,未尽之意,骆千重自是明了。

说到底,旁人万剑来助,不如自家有刀一把。

想到此,骆千重突然有些失神,良久才苦笑道:“你于阵法上极具天份,就算是你哥哥也不如你。你六岁时那次……”

他停顿了一下,不再重提往事:“让你和族老们学习打点家族事务也是为父将你当做下一任族长来培养,对于这点,长老们并无异议。就算是你说的有理,可又何必执意亲自走这条登仙路?可这一甲子,族中满足年岁的子弟们报名参加测试的不在少数。人世富贵,娇妻美妾,可安享百年。这也没什么不好,你不想么?”

骆云想起他爹那一堆娇妻美妾和他的一堆兄弟姐妹,脸色微红,用手拨开骆千重抚摸他头顶的手,道:“说啥呢!”

骆千重看到这个儿子终于露出了孩童神色,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

待这洪亮的笑声平息之后,骆千重平稳沉重的话音终于带了一点点起伏:“为父难道不愿意你修得大道、觅得长生?修仙讲求的是星脉天赋,”他的语气沉重低落起来:“骆家自那位先祖以后,唉,骆家再没出过星脉天赋出色的子弟了。”

“父亲,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去。千百年来,骆家也有入得仙门的弟子,可连一个修行有成的都没有,更是因此失却了内荐的资格!骆家子弟要想修仙,便只有今日天星阵盘测试这一条路。而旁支子弟再多,又有哪个会像我这样顾念骆家?”

骆千重知道骆云说的没错。

修仙原本就要断绝尘世,就连眼前的幼子,哪怕此刻要入仙门的初衷是为了骆家着想,可以后有幸觅得大道,岂会再管尘世俗务?

修仙原本就是这样的孤独之旅。

但骆云的目光,总归还是给了骆千重一些儿希望,在希望之余,他又有些痛惜这个幼子。

骆千重的眼光再度移到远处,崖下密林掩映,巨石交错,其上碧空万里,他的口气里带了心疼和担忧:“你只看到修仙之人高来高去,可修仙是逆天之旅,这条路上,成一个,折损的天才又岂止千余?”

骆云小小的脸庞也难过起来,良久才道:“我不怕。”

“既然如此……骆家和仙门有来往,有一点和仙门一样,万事讲究缘法。你已然下定决心参加星盘大选,又正好在适龄之年,我不能阻拦于你。你去接引使者那里领号牌去吧。只不过……”

骆千重看着骆云那一幅屏住呼吸等着自己说话的小模样,道:“此事我既然同意了,便不可再隐瞒你的母亲,你去和你母亲知会一声才是。”

骆云小小的脸孔这才亮了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转身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大声道:“谢谢父亲!”

……

……

八州大道的接引,仅在这一天,午时一过,不管何种缘由,都再也无法经由那牌楼进入骆仙镇——这便是没有缘法。

一甲子才开一次的天星阵盘,又只是测九到十五岁孩子的星天之力,原本就有很多人一辈子都赶不上一次,骆云刚过了十六岁生日的长兄骆霆就错过了。

还有他父亲骆千重,一甲子前还未出生,自是赶不上这个机缘,所以也就安安心心的做了骆氏的族长,就算是和仙门之间常有生意往来,却并不妄想其他。

骆夫人只得骆霆和骆云两个孩子,尤其偏爱幼子骆云,想到骆云才十二岁,自然是哭天抹泪的阻拦,可是却阻拦不住一门心思要去登仙的骆云。

骆千重不得不去了她房里宽慰,他心里边儿同样舍不得这个阵法上极有天份的幼子。

可是从骆家的未来看,他难免又有一丝期盼。

要知道,骆家自从那位传说中的先祖飞升后,再无一人得入修仙之门!

余荫到了他这代,已经实在太过稀薄,若不是尚有那位先祖留下的天星阵盘还在骆仙镇中,世人怕只是以为骆家的先祖只是个虚构的人物了。

有时候骆千重也难免想,莫不是那位先祖用尽了子孙后代的福份?

骆夫人一颗慈母心被揉搓成了一团儿,一会儿想骆云若能修仙以得长命那也是好的,一会儿又想万一被选中了恐怕到她死也不能见到骆云,便忍不住嚎啕起来。

骆千重劝了又劝,她才收了眼泪,道:“我希望云儿不要被选上。”

“罢了,听天由命吧。”

……

……

骆云领了号牌,也像其他孩童一样,被接引使者带到集中歇息的地方。

他知道这里,但是以前没有来过,他忍不住有点儿好奇,四处走动起来。

园中一片静寂,并没有什么人,树木葳蕤,还隐隐有灵气缭绕,上面有的繁花盛开,有的还挂着果子。

骆云认得那是云香果,熟了的云香果不好吃,但是香气扑鼻,可置于室内。

其中一粒果子已经微微泛红,骆云踮起脚向它勾去,就见茂密的枝叶中伸出一只手,快速的将那果子摘下,一个状如大猴的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

那是个头发极乱、衣衫破旧、又高又壮的少年。

骆云看了看他手里的果子,道:“这个不好吃。”

那少年并不理会,“咔吧”一下咬了一口,然后神情便奇怪起来,尴尬的将剩下的果子向后丢去。

“刚才我都没有发现你。”骆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南玉。”

骆云便明白了。

虽然他的父亲也不曾亲历过选徒盛会,但上了年纪的族中长老却曾经提过,因为魔族和妖族占据了东南两方,所以来自于这两处的孩子在以前的届次中都是数目最少的,一般会编入其他组中。

眼前这个少年,必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出现在了这里。

他又是浑身肮脏,骆云不由得暗道:南部不但有妖族,听说还有兽族,求生煞是不易。

这里到底还在骆仙镇中,骆云便有了身为主人的自觉,道:“你摘果子,是因为饿了么?可以用号牌叫人送餐来。”

那少年摇摇头道:“不饿。只是好奇。”

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道:“好闻。”

骆云摸摸头,觉得眼前的少年十分古怪,因天色也不早了,他便道:“我要回屋了,你随意。”

“好。”话音刚落,那大猴子般的身影便转身向前跳跃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园林之中。

骆云长大了嘴巴,刚才那少年足足跃起有十尺多高!

他心中不由得又是感慨,又是期盼,天底下的各具异禀的少年何其多!或许未来会在修仙的路上见到更多!

骆云笑着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号牌,那号牌上的字轻轻闪动,有一道光芒,向另一个方向引去,他便顺着光芒指向的地方走去,不多时就见不远处一趟规整的房屋,里面传来孩童的嬉笑打闹之声。

他抬眼看去,其中一间房屋门侧正有自己的编号,心中便明了腰间号牌有引路的效用。

骆云快步走到屋内,屋内布置的分外干净整洁,里面原本聊的正热闹的孩子们立刻停止说话,齐齐向他看来。

良久,才有个怯怯的女孩儿声音响起:“云哥哥,你……你怎么会来?”

她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发话的是骆家旁支的一个孩子,名唤骆溟,现在十岁,包括她在内,在这屋里的小孩儿都是骆家的子弟,除了这一组,前面的那组也都是骆家人。

毕竟是近水楼台,但凡有年龄符合的,谁不想来试试?

可是听说这一甲子才有一次的机会,就连当今的族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选徒法儿!

这些孩子按照常理揣度,自然是参加的人越多,每个人分到的机会就越少。

而这个骆仙镇里,谁不知道骆云是当今族长的幼子,而且天赋极其出众?甚至下一任族长是他的传言也有人私底下流传!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抢他们的机会?

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屋内的这些个孩子,看着骆云的目光慢慢从从最初的惊讶变成冷淡,甚至有的还带了些敢怒不敢言的嫉恨。

骆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走到骆云身前:“云哥哥,你还没说为什么来这里,是族长大人让你来跟我们交代什么事儿吗?”

骆云和骆溟不熟,事实上他和这屋子里的孩子往来都不多,原本就是堂了几层、表了又表的关系,平日也就是在族学接触过而已。

可是毕竟这屋子里只有骆溟上来打破了沉默和他的尴尬,他便低头拿起了挂在腰间的牌子给骆溟看:“我也是来参加这次仙门选徒的。”

骆溟没理会身后响起的窃窃私语,而是有些好奇的垂下头,仔细看着那牌子上的数字:“云哥哥还排在我前面啊?那怎么才到?”

骆云道:“我先领了号牌,然后去别处走了走。”

“哦。”

骆溟刚将号牌还给骆云,她身后便有孩子阴阳怪气的低声道:“有个当族长的爹就是不一样。像咱们领了号牌,都被拘在这里哪也不许去。哎,不公平啊!”

骆溟脸色气得通红,转头道:“武哥哥你泛什么酸?明明刚才接引使者只是对我们说此处是仙门施了法力形成的洞府,最好不要乱走,万一迷路了误了时辰就麻烦了,几时说过拘着我们?”

被她训斥的男孩儿长相和她有五六分相似,闻言语塞,结结巴巴没说出什么,只得恨恨的盯着她道:“我还是不是你亲哥?怎么替外人说话?”

第3章 天星阵盘

“什么外人?”骆溟委屈起来,扁着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道:“我们都姓骆!大家都知道,只要年龄符合谁都能来!云哥哥当然也能来,你这样说才是不公平!”

“好了好了。”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吱声的骆雭道:“都不要说了。”

他在这里年纪最长,已经十五岁了,将将的在这选徒的范围之内。

骆雭的模样、身形已经长开,可称得上是一个英武俊朗的少年,因为他话音冷淡,衬着他这个人都有了些冷若冰霜的傲气。

“你们可知道,既然是选徒,连接引使者都是统一装束,为何我们这些待选弟子却不曾备得衣物?”

说到这里,骆雭露出了神往之色:“这自然不是因为要多花上些许银子……骆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这是因为仙门之人从来不看重这些世间俗事,是富是贵,是贫是贱,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是破布衣衫,于他们来说是浮云。”

“仙门择徒是公平的事儿,就像骆溟妹妹说的,当然谁都能来了。只是……”骆雭的眼光看向骆溟身后的骆云:“哪怕身份地位再高、再贵重,若是没有天份,也是枉然。”

骆云刚才一直静静的听着,听到他最终还是意有所指,一点儿也不意外。

骆溟听着屋里一片附和声,其中自然也有她哥哥骆武起劲的夸赞。

她皱了皱眉头,回过头有些担忧的轻声道:“云哥哥,都说你很有天份的,你一定没问题。”

骆云点点头,接受了这位远房堂妹的好意。

只是更多的却是心中有些发凉,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些和他年岁相仿佛的孩子因为有进入仙门的可能,便已然不将骆家放在眼里!骆家在他们眼中,已经算是可以抛舍的世间俗事了!

想到这里,他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冷意来。

他原本就已经学习打理族务,自有一番气势在,屋内的议论声慢慢低了下去。

“天下的适龄之人在今日汇聚于此,”骆云冷笑道:“你们莫不是以为只有我们这一处几百个人?莫不是以为我不来参加,你们被选中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真是可笑!”

“这里是仙门中人为此大选施展神通而开辟的洞府,像我们所处的所在,还有七处。”

话音一落,屋内再度哗然!

骆云想再说点儿什么,恰此时外面传来了更鼓响声,他突然记起了接引使者说起的选徒流程。

天色已晚,选徒是在不到深夜的时候就会开始,人各有志,在这里争论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去睡一觉养养神呢!

骆云想到这里,只对骆溟笑了一下,就迈步进了里间。

……

……

夜色渐浓,深蓝紫色的夜空渐渐浮现出一条白练般的天河,星光越发明亮璀璨。

这不过是凡人眼中的观感,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各仙门共同推算出的星天之力最强的时刻。

聚集在骆仙镇牌楼外的人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的盯着天上。

时间流逝,须臾有一道迅影自西而来,能看到的时候不过一个黑点,不一会儿便到了众人眼前。

那是个白衣飘飘、云鬟雾鬓、脸若冰霜的美人,因她动作太快,看不清是乘坐什么法宝而来。

她缓缓而降,立于迎仙石前,极恭敬的拜了三拜,双手微搓,便有一道柔和的白光自她手中传到那块石上,然后肃声道:“骆仙余荫,万世存继。”

话音刚落,便又有一个身影自上空落了下来,道:“凌霄道友竟是第一个到的,这么心急,看来是心心念念要替云霄宫挑个好苗子了?”

说话的是个跛足的中年道人,胡子拉擦,就连那手中拂尘的毛都有些个秃了,一身道袍上沾着些脏兮兮的、不明不白的痕迹,在寻常人眼中简直和俗世里骗吃骗喝的道士没什么区别。

冰霜美人依旧是肃容而立,并不搭理他,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笑,手中摇着秃毛拂尘,只轻轻一拂,便有流光也向那迎仙石飞去。

他也是同样恭谨的八个字朗声念出,这才和他口中那位“凌霄道友”一前一后再度飞入镇中。

而镇外早已密密麻麻跪了一片,没有人敢抬头偷觑。

这自然是因为修仙之人神识早已比凡人强过千百倍,就算是来一个,就算是来者刻意压制,这份威压凡人也是承担不住!

更何况这实乃仙门择徒的盛会,淡紫色的将明天空中,来自四面八方的各仙门的掌门、执山者、长老如同流星一般,会于骆仙镇!

只是这些人无论神色或倨傲,或冷酷,在这迎仙石前,却同前面的人都是一样的神色恭谨、一样的举动、一样的言辞。

待等再无人前来,骆仙镇内也传来了子时三刻的更漏声。

镇外的人突然觉得一刹那间心头一松,仿佛压在身上的千钧重担突然卸去。

与此同时,骆仙镇口彻夜肃容以待的接引使者齐声呼喝道:“先祖滴水,今得涌泉。仙恩泽世,不敢独享!”

得了这一句,便有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那一柱高耸直入星空之中、此刻浓郁紫气缭绕的迎仙石。

一甲子前他也曾来此,那时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只是身体孱弱,疾病缠身。同样也是在听了这句之后,他父母兴高采烈带着他摸了摸那块迎仙石,缠绕他二十余年的痼疾不药而愈。

他身边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道:“祖父,既然您知道这迎仙石的效用,孙儿再扶您过去,也好延年益寿。”

那老者“呵呵”笑起来,摇摇头:“这样的鸿福,岂可贪心?我这次来,只是来拜谢的。”

他满面笑纹,看着夜空:“这一辈子,有幸能看到两次仙人降世,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

这老者先是对着那迎仙石拜谢,口中喃喃有词,又转向骆仙镇的方向,也是极恭敬的叩头拜谢。

青年人有些疑惑:“拜谢仙人也就是了,您……”

“可听到仙人说的话了?这是骆家先人的遗泽!骆家人就算是将这柱子围个密不透风,也不是错儿!可你再听听,‘不敢独享’,这就是惜福,也是大族的气势!若非如此,为何仙门中人独与他家往来?”

青年人连连点头,心思却早已飞到“迎仙石”那里了。

老者拍拍他的手道:“去吧。”

此时早有无数人抢上前去,围着迎仙石抚摸。

在这其后的数十年间,萦绕迎仙石的仙力会渐渐淡去,再靠近抚摸也再不会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治病救人的功效,但那种让人身心舒缓安逸的感觉却始终存在。

且不论镇外之人是因为亲眼得见仙人们飞来飞去而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像那老者一般感慨骆氏族人半点儿也不起贪念、这么大的宝贝就放在镇口任人抚摸,骆仙镇内却已经一片肃穆!

骆千重带着此次开阵的五位长老肃颜将各个来挑选门徒的仙门中人恭恭敬敬的迎了进来。

通往天星阵盘的通道终于打开!

骆仙镇北面悬崖前的云雾向两边而开,这处寻常世人甚至是骆氏族人自身也难得一见的场所,缓缓地随着通道在半空中的延伸,展露在众人面前。

通道由一块块三尺见方的青玉石板铺就,上面刻着飞鹤衔灵芝的图案,云雾缭绕中,可见到石路两侧开满了一树树的仙苑紫藤,清香扑鼻。

这些紫藤是骆家飞升的先祖骆天涯当年所植,到了现在,树身比二人合抱还粗,树冠远远望去则是片连着片,不知道是紫云般的花海染紫了天空,还是这夜空铺洒下来一片浓浓淡淡的紫意!

来到这里,再没有一个修仙者驾驭飞行法宝而行。

这通道尽头是一片十数丈见方的五角石台,五个角分别伫立着五块巨碑,碑顶托着五个略小的石球,而碑面上则符文密布。

每块碑上的符文都以极快的速度点亮着,如同引线一般,经过这一甲子的岁月,仿佛这巨碑蕴含的能量即将喷薄而出,那石球会随时化为星辰飞天而去一般!

石台下方云蒸霞蔚,凌空而建,而石台周边的云海中,高低错落的立着若干竹笋一般的石峰,往下看只见白茫茫一片,也不知这些石峰根在哪里!

若不是亲眼得见,就算是骆氏中人也不敢想象在这骆仙镇中,竟然有这般依托法力而建起来的如同仙境般的存在!

就连身为族长的骆千重也不曾见过!

各仙门的来访之人倒不显得有多么吃惊,一甲子于他们这些修仙之人而言,并不算有多长,有的人不是第一次来此选徒,竟还要比这处的主人还熟一些。

而骆千重和骆家的长老们又怎敢以主人自居!

天星阵盘虽然在骆仙镇,传说中是由骆氏飞升的先祖建成,可着实已经和现在的骆家关系不大了!

按照前辈传下来的规矩,骆千重走入这石台正中,五位长老分居五块石碑之下,只待时辰一到,便要启阵。

仙门中人已然各自凌空而起,向四周的石峰飞去!

骆千重向四周石峰拱手道:“请仙师示下。”

众仙门中人都无一例外的看向了昆仑元宗的人!

天下修仙者众,派别极多,然而其中地位超然的便是十三仙门,其中又以昆仑为尊,冠以“元”字。这“元”字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的,需要在宗门大比之时胜出才行,昆仑已连续胜出数届,近百年来更是人才济济,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仙门!

此次昆仑元宗如此重视,竟然派了执山者玄芒前来,这开场的话,若他不开口,还哪个敢说?

玄芒立于最高峰处,一阵浑厚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我昆仑开山祖师曾言:天道渺渺,难以穷极,吾辈后人须当大开仙门以继往圣之绝学,开仙门万世之昌隆,终使传承不断,得悟天道。天星阵盘一甲子开启一次,为我修仙一脉测选美质良材,老朽有幸,此次已是第三次前来。阵盘开启之后,会纳漫天星影于星幕之上,若其星窍对星元之力有所感应和契合,则有星光。”

他扫视了众人一圈儿,又道:“我辈中人,自然知道,天资越好,星芒越多越亮。若有相中,取那童儿身上的木牌便是。”

这都是惯例,里面也有其他仙师不是第一次来,只微微颔首。

玄芒的声音一转,变得凌厉庄严:“仙门不同宗,向道心一条。不应为收徒、选徒而生争执打斗,而应好商好量。若有违者,昆仑元宗不会坐视不管!各位道友,也应知修仙路难,良才难得,招入门中,便应全心教导,不得误人子弟!”

这边算是为这收徒的仪式开了场,众人包括骆千重和五个长老,均是向玄芒礼敬道:“遵谕旨。”

玄芒此时眼神微阖,道:“可有僮儿越关?”

先前那执着秃毛拂尘的道人道:“尊者心急了,往年最快也要一时三刻有余才有孩童越关。”

旁边又有一个颇为俊美的蓝衫男子道:“只不知今年桃花宫的仙子们考题如何。”

他目光所及是个粉色宫装的美人,那美人但笑不语,更增艳色。

站在入口处的骆千重也是此刻才知道,在天星阵盘测试天赋之前,尚有别的考校,有十三仙门轮流出题,每次均有不同,谁也不知道此番安排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考校。

那云雾缭绕的青玉石板路这时仍然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第4章 两道考验

戌时整的时候,八座用于临时安置少年们的仙门洞府大门同时洞开。

骆云夹在年纪不等的孩子们当中,心中自然也激动万分,忍不住踮起脚向门外张望,见外面是一条青石板路,旁边紫花如云似雾,一阵风卷过来,就连他这里都能嗅到浓香。

为数不多的一些女孩儿还欢欣的叽叽喳喳起来,却是在说过会儿一定要摘些花儿戴在头上。

接引使者就在门口正中站立,拿了一卷名册,见所有的名字都已经亮起,说明这洞府中所有的孩童都已经汇集于大门处,便朗声道:“门外便是通往天星阵盘的通道,天星阵盘已经开启,众位仙师就在通道那端等候。”

说罢,便往旁边一让,自然不需再多说什么,大多孩童已经夺门而出,沿着大路向前冲去。

骆云被冲撞了几下,急忙向旁边避去,一抬头,倒是见到了先前的那个破衣少年。

那少年正在抓头,突然觉察出有人在注视他,一看是骆云,便点点头,也没有说话,迈开大长腿,一窜就窜出门去了。

骆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怪异感,却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眼看已经很多人出了园子,便也快步向门口走去。

在他眼前,紫藤花海中一条大路笔直向上,云山雾影中数座石峰林立,仙气缭绕。

骆云心中暗自讶异,关于天星阵盘,哪怕他是骆家人,也知之甚少,没有人知道天星阵盘位于骆仙镇的什么地方,只知道传说中先祖飞升前遗留在此,可测试是否有修仙的潜质。

可现下眼前竟然有这样一条气派的大道,骆云生于骆仙镇、长于骆仙镇,到现在也自诩对骆仙镇边边角角都了如指掌,却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骆云这么略一错愕,已经又有数人从他身边越过,向前奔去,还有人出言不逊道:“怎么在门口挡路?”

他略一思忖,便也拔脚踏了出去,心里却回忆起骆仙镇此次盛会的点点滴滴来。

骆仙镇接引孩童入内,只在前一日的辰时起到午时末,过期不候,这说明过会儿的星力测试也极有可能在时间有着严格的限制!

在这条路上用时短、先到达终点者,起码不会因为错过时间而遭到淘汰。

想明白这点的人也很多,这条路宽阔,足够很多人并排而行,竞争已然从此开始,不多时,在骆云前面的人已经奔跑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骆云看着空荡荡的前方,有些愕然,这样开始就猛跑,到后面一定坚持不下来!他维持着自己的步调,快步而行,心中却记着步数。

待到走了几百步之后,他确定前方的路还是一样,远处的山峰也丝毫没有拉近一点点距离!

再远的前方,也不应该一成不变才对。

骆云回头看去,身后也如同前面一样,没有一个人!他想了想,走向大路的边沿,伸出手去,本该触手可及的串串紫藤却毫无触感!

这是幻境!

他也突然意识到,在门口的时候为什么看到那个破衣少年有一种古怪感了。

在园中时,那少年十分陶醉于云香果的香气,但在门口却不为浓郁的紫藤香气所动,恐怕早已知道眼前俱是幻境了!

骆云脑筋急转,他对幻境并不是一无所知。骆家轉灵大阵所在的地方,周边有阵法保护,其中一个作用就是营造幻境,迷惑闯阵之人。

而今这道幻境到底是什么意思?

骆云脚步不曾停,一边儿观察着旁边遮天蔽日盛开的紫藤,而今唯有两条路放在他面前,要么一直前行,要么找寻破阵的关键!

天星阵盘的石峰之上,众人沉默以待,忽有一位身着土黄色道袍的中年人道:“有人越关。”

此时骆云正用手拢住了一只蝴蝶,蝴蝶原本停留在应为虚幻之物的紫藤花上,这一瞬间,蝴蝶的翅膀在骆云手心中扇动,带来的触感极为真实!

与此同时他脚下轻颤,眼前的绵延花海尽数消失!长的望不到头的大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高的山峰直通天际,上面盘旋着长梯,他正站在长梯之前,而双手还扔保持着上一刻合拢的形状。

骆云不再犹豫,登上长梯,向上攀爬起来,甚至连旁边的景色都不曾分心去看!

幻阵之外,来选徒的仙师中已有人面露讶异之色,先前那位俊朗蓝衫男子再度看向那位粉衣美人。

那位美人便有些懊恼起来,娇声道:“桃花宫虽然比不得元宗与四大仙门,在这上头却不敢轻视。我倒要看看率先破了幻阵的是哪个!”

说罢手中忽的出现了一枝桃花,她轻轻将桃枝弯起,首尾相接成了一个花环,抛向空中,那花环中央便映出了幻境中的景象,正是一个少年在努力向上攀爬。

骆千重和五个长老在惊叹仙师神通广大的同时,自然也是目不转睛的看去。

这一看,骆千重忍不住低呼出声。

“云儿。”

桃花镜中的少年正是骆云。

他爬的甚是艰难,但是他深信这一道凭空出现在眼前的天梯幻境,绝对不会像先前的紫藤幻境那样还是要考校灵机或聪慧。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这里到底测什么,只得不停的向上攀爬。

明知道这是幻境,可对于十二岁的骆云来说,浑身已经疲累不堪是真的,沿着脸庞汗流成河也是真的,绕着石峰呼啦啦的山风带来的凉意也是真的!

他爬的艰难之至,外面却还有人品头论足。

“这孩子不到半个时辰就解开了幻境,看样子倒有希望将先前的越关时间缩短些。”桃花镜的主人眼中波光流动,毫不掩饰她的欣赏之意。

“这却未必。”一个虬髯的劲装中年人道:“他年岁尚小,行程却还未过半,体力未必能支撑下去。就算是能撑下去,恐怕要被旁人赶上。”

他是东元派的长老之一锦虎上人,整个东元派一脉都极擅体修之术,他既然开口了,就必定极为权威。

果然,镜子景象中骆云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正此时,一道身影从他外侧奔跑而过!

众人不免将眼光集中于那身影之上,而桃花镜的主人煞是善解人意,已经将镜子中心对准了那道身影。

骆云在云梯之上,正在缓缓的调整步履,他知道自己最初太过心急了,所以耗费体力巨大,他正自摸索呼吸和步伐相合的方式,也感到身边一阵疾风。

一抬头,便见一个身影从外侧越过了他!

他心中巨震!

这道幻境,竟然能看到旁人?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对那人来说似乎攀山越岭极其容易,他并非拾级而上,而是从那一窄条围栏上跨着大步跳跃而行!

然而骆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旁人了,只是他往上爬了没几步,便看到一双大长腿立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台阶上。

他抬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又见到你了!”

那少年再度揉了揉一头乱发,道:“你竟然比我快。”

“现在你就比我快了啊。”骆云道。

那少年见骆云没有停下不乏,便也向上走去,只是刻意放缓了速度,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破阵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紫藤花海是假的吧?”骆云没回答,反问道。

“那当然,我的鼻子比狗还灵,你们能嗅到假的花香,可是我却一点儿也闻不到!”

骆云看他一脸骄傲,心道: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可这少年率性,他却是十分欣赏,便点点头道:“我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那是幻境,花是假的,可有一样东西是真的。”

“蝴蝶!”两个人同时道,随即又都哈哈笑起来。

骆云接着道:“我拢住了那个蝴蝶,就到这里来了。”

那少年直接摊开了手掌道:“我力气有点大。”

骆云定睛一看,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那大且长的手掌中还有一滩混合着鳞粉的污渍,那蝴蝶,竟然就被这少年给拍死了。

饶是骆云尽力调整状态,可还是走的极慢,那少年道:“要不要我背你,我跑的可快了!”

骆云笑着摇头道:“若我猜的没错,这里原本就是考校毅力的,我要是取巧过关,说不定没人肯要我。我猜测试是有时间限制的,越早过了这关越好,你还是先走吧!”

那少年也干脆的很,点点头道:“好,我们过会儿再见!”

骆云看着他的人影极迅速的转过山峰就消失了,忍不住拍拍脑袋,懊恼道:“竟然又忘记问他的名字!”

不多时,后面慢慢便有人赶了上来,不少人已经超过了骆云,骆云暗自观察,见这些人看起来多是比他年长的人,体力上自然占优,骆家好几个人也在前面。

只是接下来的路并不和谐,时不时有人故意的冲撞旁人,而盘山天梯的上方甚至还传来了惊叫!

明知道这是幻境,可当真眼看着一个人掉了下去,骆云还是骇出了一身冷汗,顿时心生警惕,将身子再度移往里侧,手则紧紧的抓牢了里侧的护栏,才继续向上攀登,可没多久便听到一个极微弱的声音。

“骆云!”

骆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这才看到外侧护栏上紧握着一双手。

他前后看看,似乎近处无人,这才走了过去,竟然是骆武!不消说,这是被人给挤下去了,只是他竟然十分幸运,胡乱一抓,便抓住了边上的护栏!

将骆武拽了上来,骆云这才同骆武一并前行。

这当儿又有数人从上面坠下,明知道没事,可惨叫声十分渗人,骆武的脸色益发难看,骆云待要安慰几句,梯子上啪啪啪走下来一个人,道:“喂!”

原来是那个破衣少年又下来了。

骆云看了看崖边,又看了看他,道:“那些人……”

破衣少年脸色不耐:“他们不是好人。”

话音刚落,骆武已经一头朝他撞了过去,骆云大吃一惊,双手急忙往前一抓,恰好抓住了骆武的衣襟!

“骆武你疯了!”骆云死死的抓紧了衣襟不放手,骂道:“你忘了刚才你怎么掉下来的!”

“你放手!他……”骆武恨恨的看着破衣少年道:“骆溟就是被他推下去了!”

“那个女的?我没推她。”破衣少年道:“你和她看我是一个人,想要把我弄下去,我只不过挣了一下,谁知道她一下子就摔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里还带了不屑:“力气那么轻,还有胆量使坏,是不是傻?我才懒得推她呢,如果我想害人,你也到不了这里。”

骆云没想到竞争竟然早就开始了,一边儿庆幸他紫藤幻境那里未多做耽搁,提早来了这里,一边儿有些讶异,没想到那个娇娇柔柔的骆溟会想要和她哥哥算计这个破衣少年。

骆武无可反驳,衣服又被骆云握住扑不过去,气的哇哇直叫。

他眼睛气的通红,干脆转身向骆云撞去!

骆云本来就正在用力抓着他的衣襟往后扯,待要躲避哪来得及!

骆武却没有能冲过去,因为他的衣领又被破衣少年提在手里了,那破衣少年的力气显然比骆云大出好几倍不止,个子又高,直接将他悬空提起。

骆武这才怕了起来,骆云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破衣少年询问的眼神,似乎再问他要不要直接丢下去,便回道:“你把他放在这里吧。”

破衣少年摇摇头,骆武吓得魂飞魄散,两只腿踢的更厉害。

骆云道:“他是我堂哥。”

破衣少年便提着骆武噔噔噔的向上跑去,过了一会儿才又跑下来,手中已经空了,道:“我把他往上放了一截,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这样总行了吧?”

“谢谢你。”骆云又道:“对不起。”

“和你无关。”破衣少年道:“上面也有这样的人。真复杂。我不喜欢。”

骆云点点头,道:“你怎么又下来了?”

破衣少年道:“看你顺眼,陪你走一段。”

他的话虽然少,但是骆云心中却已是明白了。

上面的竞争一定惨烈非常,也少不了互相暗算,若真的几个人联合起来想要把一个人弄下去,当真再容易不过,所以这个少年才又跑了下来,其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忙。

他心中感激,再度道:“多谢!我叫骆云。”

破衣少年踌躇了一下,道:“我叫长生。”

第5章 星脉潜能

各仙门中人显然对这一段漫长的测试兴趣不是很大,天星阵盘的上空,桃花镜早已被收起,他们只静静等待。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的,两百余个孩子出现在了那里,这就是通过了这场幻境试炼的全部少年!

未通过的孩子都被弹到了入口处,仍在懵懂或者懊悔;而接下来通过星盘测试的少年们,会在修仙的漫漫长路中不时的记起,他们入门之前在这幻境体验到的获得一线灵机的惊喜、不能停步的坚持,还有那份大道之上前行的险恶与寂寞!

虽然马上就要开阵,可骆千重忍不住放任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有一个身影仿佛撕开了一道裂缝,猛地出现在了星盘的通道中。

这少年是他见过的,那个体力极好一溜烟超过骆云的蓬头垢面的孩子!

紧接着,又有一个身影到了入口处,正是骆云。

骆千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对五位长老点点头,向星盘中央走去。

骆云出阵的刹那,周身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可此前种种还留在他脑海中,因为他速度不快,有些拖累了长生,但是到了后面的山路,二人同行,反倒让很多别有企图的人动手之前有了顾虑。虽然不是第一个出阵,可到底两个人都赶上了!

骆云忍不住打心眼儿里高兴起来。

更让骆云震惊的是眼前的景象!

漂浮于空中的巨大石台四周石峰林立,每个峰顶都有人影负手肃立,远远看去能见到衣袂拂动,飘然若仙!

他的父亲骆千重身边正缓缓升起一个台子来,那台子莹白如玉,又有些透明,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流动着。

骆云瞪大了眼睛,隐隐约约的感到那可能就是叫做“灵玉”的东西。

竟然有这么完整的一大块!

而更让他吃惊到眼珠子都不舍得眨动一下的是,由分立五角的长老施法,五个巨碑的碑文上闪烁着星光向上流泻,五个石球发出了耀目的光彩来!

如流火、如寒冰、如茂林、如闪雷、如厚土!

这五个石球周边流动了一层气晕,慢慢的竟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肉眼可见的球幕。

每一张球幕都从石球处缓缓张开了,其上有微光闪烁,待到它们最终汇聚于那灵玉台之上,合成一个幽蓝色的球幕,骆云才看清楚,上面星罗棋布,流光溢彩。

这,竟是一张星盘!

这星幕合拢的瞬间,仿佛将天空上的星星收于幕上,连天空都黯淡了几分!

骆云不是没见过星盘,习学符阵之法也时常用到,他惯用的是一面黑檀镶流光宝钻的星盘,不过一尺见方多点儿,和寻常的棋盘一样大。

而今这堪称世间奇景的星幕就在眼前,他突然对那位传说中设此阵盘的骆氏前辈起了浓浓的敬仰与好奇!

阵盘既已打开,骆千重和五位长老便收了手诀,缓步撤出这五角石台之外。

这自然也有避嫌之意。

骆千重不再与骆云多说什么,甚至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便与骆云擦身而过。

与此同时,夜色已经达到了这一天中最深重的时分,星光格外的闪耀。

按照出阵的顺序,接受测试的孩童或少年陆续走上那石台上,将手置于白玉台上,便看见星盘上光芒闪动,前几个都是只有一、两个淡红的星芒在闪动,这样的人世上比比皆是,是以石峰之上并无动静。

直到了这一组的最后一个孩子,那星盘上亮了一串儿星光,还未及骆云看清楚,石峰上便有了动静,那孩子腰间的号牌凌空而起,正向一座石峰飞去,却在半途停下。

“玉颜仙子,为何阻我?”

石峰之上,一个青衣竹冠的男子诘问道,不过他语气温和,并无不悦。

斜对面的女子正是那桃花镜的主人,她手里的拈着一枝桃花,娇滴滴的道:“偏你玄天宗能收人么?这是个小女孩儿,恰木岁一脉点了四颗星芒,这等贴合我桃花宫的弟子,我若错过了,掌门师姐定然不会轻饶了我。”

那先出手的男子正是玄天宗最年轻的清云长老,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收了手,那木牌便稳稳当当的向那粉衣女子飞去,瞬时被她的红酥手握在手里。

玉颜仙子将那牌子挂在桃枝之上,双手抱拳,双眸含笑道:“多谢清云长老承让,这一趟倒不曾白来。”

桃花宫是修仙小门,这次收徒竟然拔得头筹,玉颜仙子自是满面含笑,那桃枝随着她的笑意只在她肩头处凌空舞动,山风轻拂,那桃花便颤颤巍巍,木牌儿也随着风摆动。

第一个被选中的小姑娘已经被接引使者领走,稍后便会有人在镇口喊出她的号牌告知她的亲人,而众人已经重新将目光聚集在星盘之上。

陆续又有数十个孩童被挑选走,石峰之上的各个仙门不少已经有了收获,甚至还有的收了几名弟子,都是至少在一脉上点亮了五颗星芒。

虽然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已经算是罕见,但对于石峰之上的仙师们来说,没见到紫色星芒,数量也不算多,到底不是堪称美质良材的天赋奇佳之人。

在通道中等待的少年们觉得时间过的极慢,可测试星力潜能只不过也就是走上前去一放手、一抬手的功夫,现在在台上的是个衣着普通的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面目沉稳。

后面有几个人认得他的便低低的轻呼起来,只是谁敢私底下在这种肃穆的场合交谈!

骆云好奇的看了一眼身后,重又将目光投注在台上。

这一看,也不由得羡慕起来。

那星幕上的星光比先前所有的人都亮!

这少年竟然点亮了十二颗星之多,分别在镇土、木岁两脉,昆仑元宗当时便出了手!

昆仑元宗是众仙门中最具威望、规模最大的门派,且这次来的竟然是仅次于掌门的执山者玄芒尊者亲自选徒!

他前不久已经突破到天湖境的玄阶,遍修仙界,有此层次修为的人也是不多!

玄芒尊者这一出手,其他门派便也无意争抢,反倒纷纷恭喜昆仑元宗又得一天赋奇佳的弟子。

此刻天际微微发白,只是这星幕上仍是一片蓝紫色,仿佛将这夜色和星空都挽留住了一般。

骆千重虽然在外围,也难免既是担心又是渴望起来。

骆家虽然世代培养轉灵符师,可千百年来,却仍是将修仙看的更重。

只要有族中子弟有这样的机缘或意向,族长从不阻拦,哪怕那子弟在符阵一事上极有天赋!

每一个甲子的选徒盛会,骆家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都会有不少族中少年来测验天星之力,可世事往往并不遂人愿,骆家已经有连续数个甲子不曾出过略有潜力的孩子得入仙门了!

即便有勉强能入得仙门的,却鲜少能有得了大进境的,最后也只不过是比寻常的骆家人多活几十岁而已。

今年,仍旧有不少骆家子弟前来参选,骆千重也认得破关而出的这些孩子当中包括骆云在内有数个骆家子弟,但星天之力才是仙门收徒最关键的因素!

然而先前上台去的几个骆家子弟竟是没有一个星脉天分出众的,骆千重和身后的五个长老脸色不由得愈发黯淡,难不成骆家就始终只能做和修仙门派谈生意的商家?

骆云小小的脸上也是失望万分。

以族中血脉传继,轉灵符师自是一直做得,可是这样……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现在他还是更担心自己过会儿是不是也会这样,毫无潜力,不被收入仙门。

不多时,就轮到了骆雭。

他脸色冷静,似乎并不被前面的结果所影响,手放在那石台的瞬间,骆千重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竟然于金白一脉点亮了七星!

而且还有两颗泛着明紫色!

骆千重兀自激动不已,心中感谢先祖终于留了一线恩泽,石峰那边的气氛却已有些紧张,却是昆仑元宗的玄芒尊者再度出手!

这回有人不干了。

石峰之上,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身边的巨剑已经发出轻鸣之声,他长眉细目,嘴唇极薄,凌厉的扫了过去,道:“这明明是适合剑修的童子,昆仑山也要抢么?”

玄芒只捻须笑道:“烈炎小友莫要如此激动,昆仑山座下三十六峰,也有峰主是修为颇高的剑修,这少年昆仑元宗自然要得。”

红衣男子是御剑门掌门神殇剑祖座下的大弟子烈炎,因神殇剑祖即将冲击天湖境地阶,闭长关之前早就交代下来,让他此次代行收徒,也有让他出门历练之意,所以这次是他来骆仙镇参与这次盛会。

烈炎人如其名,性如烈火,还有几分高傲之气。

他第一次来收徒,没什么经验,只道五星、六星是寻常,因此前面若干组过去他都没放在眼里。

可眼看着孩童的人数渐少,竟然只剩了最后三、四十个,他还一个弟子都没纳入门中!

好不容易重又遇到一个适合本门的,眼看昆仑元宗又要截胡,这才焦急起来。

旁边便有人呵呵朗声笑道:“玄芒老儿,你已拔了头筹,那十二星的童儿入了昆仑,你又何必再逗弄晚辈,等神殇出关了找你算账。”

说话的是之前在镇口的那个跛足的道人。

道人一开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略有缓和,玄芒尚还在犹疑着不肯放手,那道人已经转头道:“兀那晚辈!还不多谢玄芒尊者相让?”

烈炎强自按下心中不爽,拱手道:“多谢玄芒尊者。”

那道人又道:“神殇竟然派你这样的晚辈出来,你不知道也是寻常。”

他轻捻着乱糟糟的胡须:“昆仑元宗为修仙界第一大门,便是这在场的童子全部都收了,也是当得,更不要说眼下这个。昔日昆仑剑修……”

玄芒目露精光,喝到:“道人多嘴。”

那道人双手举了起来,道:“人老了嘴碎,罢了罢了。”

正此时又收到烈炎的传音道:“多谢前辈相助。”他便只笑笑,闭目不再言语。

骆雭身上的号牌终究是到了烈炎手中。

有机会得入仙门,谁不想进入地位最高的昆仑元宗?

骆雭就这样与昆仑元宗失之交臂,眼中难免现出了一抹失望之色,不过转瞬间这神色便消失不见。

他握紧了拳头,对着烈炎那边恭恭敬敬的施了礼,便下了台。

骆雭的后面又过了几个人,便轮到骆武。

骆云和长生对视了一眼,觉得骆武运气也还算不错,后半段竟然安然无恙的破阵而出。

不想骆武也是个有潜力的,骆千重脸上喜色更甚。

玄芒再度手掌轻拂,骆武身上的牌子便飘飘忽忽的向玄芒那侧飞去!

仙门中人自然也有心中不解的,骆武也不过就是在荧火脉三红、一黄的四颗星而已,极其寻常,竟也值得玄芒出手?

因偏重火系的异火门早先已经收了天赋更高的弟子,御剑门的烈炎虽然当下兼修荧火、金白两脉,可刚刚已经被玄芒尊者让了一名弟子,不好再度争抢,众人不约而同的做了顺水人情。

骆武再也想不到连骆雭那样天份的人都进不去昆仑,自己却得以进到这个修仙界俨然还在四大派之上的门派里!他高兴之余,却心中益发的愤恨起来!

若是他有天分,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妹妹骆溟也有很大的可能激亮星盘,兄妹二人同入仙门!可是骆溟却……他恨恨的向入口处瞪了一眼,这才下台而去。

第6章 仙门难测

排在通道中的孩童已经越来越少,看着长生走到灵玉台处,骆云忍不住有些紧张,一来是担心这个相处没多久的好友,二来紧接着就是他自己,难免忐忑。

长生刚将手放置其上,五颗泛着淡淡青色的星芒就在星幕上微微闪动,他腰间的号牌倏忽飞起,向着一个粉面桃腮的美人飞去。

那美人正是桃花镜的主人,手中正拈了一枝桃花,只是号牌飞到半截儿,她的朱唇微微嘟起,道:“我改主意了,你拍死了我的蝴蝶儿,我才不想要你呢。”

话音刚落,号牌便瞬时被锦虎上人收入手中,哈哈大笑道:“多谢玉颜仙子相让之意!这小子倒是极合我胃口!”

骆云见长生已经顺利了入了仙门,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向那星盘中央走去。

玄芒一看到骆云来到星盘正中,轻轻“嗯”了一声,便向骆千重这边看来。

事实上,从骆云第一关破阵而出,他便认了出来,只是没想到这孩子能走到最后。

这孩子……他曾见过。

骆云深吸了一口气,便将手放在白玉台上。

骆千重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并非父子离别而伤感,他是一族之长,常年和修仙之人来往,俗世上的这些血缘关系,于修仙之人不过是一种羁绊,他也颇为认可。

他揉眼睛,是因为觉得那张开的星幕似乎黯淡了几分。

骆千重便抬头看了看天空,随着时间流逝,夜色早已不像午夜时分那般幽深,而是泛了白,满天星光已经不那么耀眼明亮。

他暗忖道:难道此次超时了?

骆千重第一次主持这一生大概只能遇到一次的收徒盛会,自是无从向前次对比,可石峰之上的众人,也略有所感。

不过他们流露出的神色,并非讶异,而是同情。

骆氏遗脉,像刚才那个孩子能亮七颗星是数百年都没有一个,在修仙一途上大多都是天赋平平,与普通人无异。

但就算如此,自从各仙门每甲子来此收徒以来,也从没有见过一颗星都点不亮的情况!

甚至闻所未闻!

这星盘想必就是因为丁点儿星光也无,所以显得更加黯淡了几分。

一时间剩余的孩子面面相觑,骆千重也不知道是应该替骆夫人略微松一口气,还是为骆云感到难过。

骆云此时的确是难过的,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去看笼罩在他四周的星幕!

只因为从他将手放到灵玉台的瞬间,他身体便极为难受!

五脏六腑、全身上下仿佛都被反复冲洗,就如同什么东西生生灌将进来,又复被吸的一干二净!

反复数次,骆云已经浑身瘫软,一股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在翻涌,直至随着身躯的滑落,手终于从那灵玉台上垂落下来,他才觉得略微好受一些。

他感觉到周围的视线,翻身而起,摇摇晃晃的站直了。

他的手已经离了灵玉台,星盘之上自然没了反应,他不知道自己亮了几颗星,而无论是石峰之上,还是入口处的父亲,还有那些剩余的骆家子弟,都实在太远,无从分辨他们的表情。

是两颗?或是一颗?

或是因为他突然身体不适,手拿了下来而没看清楚吗?

他咬了咬牙,又将手放了上去!

又来了!

这一刹那他觉得身体似乎都不再是自己的,仿佛只是个通道,不知道什么东西流进来,又泄出去,可每一次这样的流泻,仿佛都把他自身的生命都要带走一般!

到底父子连心!

骆千重心也疼的颤了起来,他当然感受不到骆云身体上的苦楚,只是觉得这般反复不甘心的尝试而失败,哪怕是小小少年也有骄傲被折损的难堪!

这孩子为何如此倔强!

就算是不行,那留在骆氏族中就是!

虽然不能像修仙之人那样追求长生大道,可百余年的寿命里尽可活的富贵逍遥!

石峰上的人看着这星盘上小小的身影,手不断的放在灵玉台上,又复拿开,仿佛不相信这样的结果一般,不停的试着,就算是修仙之人,也难免动容。

而骆云身为族长之子,接引使者一时间竟呆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石峰上的人并不知道骆云反复的动作,每一次都是要忍受遍身的痛苦!

只是,仙门却有自己的原则和考量!

玉颜仙子原本极为看好这个第一关最快破了桃花宫紫藤幻境的少年,本打算只要亮了星便收归桃花宫,没想到竟然一颗星都没有!

她面露不悦,清冷的声音传了下来:“要试到何时?接引之人何在?还不引领下去?”

语罢纤手一扬,却是那桃花枝从她肩头飘落至星盘之上,桃花摇动,一阵粉色的光晕笼罩了骆云!

骆云五脏六腑的那种抽空感瞬间便被平息,气力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他感激的看着那石峰之上,他不知道除了这位容貌明艳动人的仙师是否还有其他人注意到他的不适,可只有她伸出了援手,便用少年仍旧稚嫩的声音拜谢道:“多谢仙子。”

玉颜仙子这才缓和了神色,柔声道:“虽然修仙要的是你这样百折不挠的劲头儿,可是也讲究缘法。”她想了想,又委婉道:“或许你今日身体不适,不必再试,且下去吧。”

骆云心中难免失望之至,握紧了拳头,眼看接引使者马上就要走到近前。

若被送返,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骆云正要开口,号牌却是一阵震动,片刻间已经飞离了他的腰间,向着昆仑元宗玄芒尊者的石峰飞去!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骆千重再也无法按捺,开口扬声道:“多谢仙师成全,可他不做杂役。”

这极不合规矩!

领了号牌,上了天星阵盘,从此去留先是由仙门中人决定,其次便是看这孩子本人的意愿,外人从不能插手!

五位长老俱是面色一沉,齐声道:“请各位仙师恕罪,骆门僭越。”

骆云一阵鼻酸,他若不入仙门,便是铁定的骆家少主,若是为了想入仙门而甘为杂役,那又置骆家于何地?

他大声向着玄芒道:“若不能以内门弟子入昆仑元宗,弟子退出此次测试。”

玄芒脸色微凝。

自从有天星阵盘测试以来,初时仙门和前来测试星脉潜能的少年们,是对等的两方,仙门择徒,而良才自然也有选择师门的权利。

只是后来仙门势大,只要被仙门选中,鲜少有人会拒绝——若是拒绝一家,为了仙门之中不互生芥蒂,往往其他仙门也不会招收此人。

但骆云的确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号牌此时已经被玄芒牢牢的握在手中!

他双目微阖,略微点头,便意味着这个孩子,昆仑元宗将以内门弟子的身份收下!

情势突然变成这样,众峰上的仙师一片哗然!

此时石峰之上不少人都意味深长的看着玄芒尊者。

骆氏出灵晶。

骆氏中人在修仙上没什么过人的天赋,可在符阵上却有着血脉传承。

现在天然所产的灵石、灵玉实在太过稀缺,在这漫长的修仙途中,若说完全不靠灵石、灵玉,完全不可能走下去!

仙门中人的修炼,起步的初期境界——聚元境和引珠境必须吸纳灵力,到了再高的境界才可以借用星元之力追求长生大道!

这还不算,法阵、灵器、丹药种种,哪一样的炼制不要灵石?

而骆氏的灵晶,便是这两者的替代品!

骆家的符师可转换星元之力为灵气注入空灵石之中!

骆氏之所以在漫长的时光中能一直与仙门有这般亲密的关系,可不只是靠那位先祖的余荫,更主要的是和仙门之间的灵晶交易!

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骆仙镇中养着多少符师!

昆仑元宗的玄芒方才便出手收了那不算显眼的、荧火四星的骆家子弟,而此刻竟然不管不顾的一定要收这个一颗星都没有点亮的骆家子弟!

号牌飞起的那一刻谁都不明白因由,可待等骆氏族长都冒着得罪仙门的危险开口留人,任谁也明白过来,这孩子的身份地位在骆家一定不一般!

收了他,难道以后昆仑元宗从骆氏族中分得的灵晶份额会再涨上几分?

玄芒只是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沉默着。

交易灵晶之时,他曾见过一次,那孩子,是骆千重的幼子。

他虽然不言不语,但对于来收徒的众仙师来说,交流一下神念不过瞬间的功夫,须臾之后,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个一个星都没点亮的骆家子弟,竟然原本是作为少主而培养的族长幼子!

玄天门也是大宗,虽然不及昆仑元宗势大,却也位列四大仙门之一,清云长老轻咳了一声道:“既然已经入了仙门,俗世权柄富贵便都与你无关,以后当好好修行。”

旁边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前面那么多入选之人,也没见过谁开口勉励,到了骆云,清云长老说出这番话来,又哪里真的是勉励他?

重点在于“俗世权柄富贵便都与你无关”一句!入了仙门,就再也算不得骆氏少主,又岂能借此身份而得利?

这句话原本就是说给玄芒和骆千重听的!

可话中之意,骆云又怎么会不懂?

他躬身道:“多谢仙师指教。”说罢遥遥看了一眼父亲,虽然看不清但也能猜想到父亲此刻的复杂的心情,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很快小脸上又重现坚毅,一转身便和接引使者从另一侧而下。

这样的小风波并不算什么,后面的剩下的孩子仍是按部就班的测了星脉潜能。

天星阵盘开闭虽然自有天时,但竟能将星光揽于其上,持续到整个选徒结束,也的确是昔日骆仙的大能!

那星幕从灵玉台中央处分裂开来,如同水银流泻一般重又收至五个石球上,消失不见!

骆千重压住心中的不舍,再过片时,通道也会关闭,这里会重新变为六十年间都无法开启的禁地。

待等最后一个人走出通道,石板便一块块坠了下去!

云雾瞬间围拢了过来,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寻常的悬崖模样。

半个时辰之后,等在镇门口的人,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则等到了自家的孩子,就算是没有被选中,也无人责备,毕竟亲眼见到仙人,已经是极大的福缘!

此时,一个被搂在母亲怀中的孩子,突然指向空中道:“看。”

众人仰望,见天还未明时来的众位仙长复又各自向四面八方散去,不同的是,现在天已大亮,各式各样的法器看的极清楚!

有长剑,有葫芦,有仙船,还有扇子……

镇口的百姓再度跪倒,心中敬畏莫名。

每一个看似那么小的物件上,除了仙长,还有数名小小少年或站或坐,瞬间飞远,再也看不见了!

等所有未被选中的孩子送出了骆仙镇的牌楼,牌楼下浓雾复起,渐渐满溢而出,待到雾散,所有在牌楼之外的人才发现,原本他们也只是在旷野之中!

分布于八州的这八条通往骆仙镇的大路,以及他们曾经亲眼看到的骆仙镇,曾经亲手触摸、可让顽疾不药而愈的迎仙石,尽数不见!原来这一切竟是仙人神通,将骆仙镇之景投射于此!

仙人之能,一至于斯!

此刻朝阳初升,微风吹过旷野上的片片繁花野草,有无数颗草尖晨露在弹指一挥间摇落。

第7章 雪中昆仑

玄芒的飞行法宝像是一个斗笠,直入空中之后便向西北飞去。

骆云低头看着衣衫,明知道外面疾风呼啸而过,可他们几个连衣角都没有拂动,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罩子将他们罩在里面。

他定定的向外看去,并没有想象中的山水壮阔的美景,只有一片片茫茫白云。

这斗笠就是在白云间穿行。

坐在上面的除了玄芒,还有五个这次被收入昆仑元宗的弟子,和其他门派相比,数量上已经算是颇有斩获。

若不把骆云计算在内,这些弟子的天赋平均下来也不算低了。

玄芒虽然白眉低垂,并不言语,但旅程实在太枯燥,后头的几个少年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

才五个人,不到一会儿,每个人姓甚名谁,天赋几何,就全知道了。

那个十二星的弟子名叫季东海,年纪在他们五个人当中是最大的,巧的是也住在骆仙镇中。

骆武忍不住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季东海微笑道:“我又不姓骆,只是侥幸祖上与骆家沾亲,所以住在骆仙镇里生活。你们是骆家的正经宗族子弟,怎么会有机会看见我?”

骆武摸摸头:“也是啊,骆仙镇不全是姓骆的人。你可真厉害,不像……”

他想到这里,心中犹然愤恨不已,两只眼睛向骆云瞪去。

“都怪你!”

此刻已经不在骆仙镇中,骆云也再不是族长之子的身份,骆武也不想忍耐,若不是怕前面那个不言语的严肃老者责罚,他恨不得将骆云推下斗笠!

骆云当真也很无语。

骆溟之事,当真是兄妹两个自作自受。长生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了骆武一马,还将他送到了前面,骆武破阵,其实是占了便宜的。

可骆武不感谢长生也倒罢了,反而仍然心怀仇恨!这仇恨又找不到目标,竟然就对他敌视起来,将这一切都赖在他头上,当真也不知道骆武脑子里在想什么!

季东海看了一眼玄芒的背影,回头道:“莫要高声。”

“要不是他,骆溟……”骆武擦了擦眼睛,声音已经听劝的放低了几分。

骆云脸色冷了下来,道:“你和骆溟去害别人不成,她才掉落下去,我又没碰她一根手指头,相反,你坠在崖边,还是我拉你上来的,现在胡搅蛮缠什么?”

旁边儿的一个女孩子看了看骆武,又看看骆云,有意打个圆场,便好奇的问道:“骆溟是谁?”

她衣着十分贫寒,有几处还打着补丁,大约十岁出头的年纪,发色有些泛黄,即使是这样,也难掩她肤白胜雪,容貌昳丽。

骆武对这个叫苏云樱的女孩儿横不起来,更何况在这五个人中,他的星脉潜能只比没有星的骆云高,他哪敢随意对旁人发火?他只得闷闷解释道:“是我妹妹,在爬山的时候被人挤掉了……”

“万事都有缘法。”季东海道:“别说是你妹妹,也有行走了千山万水,结果因为晚了片刻连骆仙镇都进不去的人呢。”

“只能说你妹妹和仙门无缘啦。”旁边儿的李智则拂了拂衣袖,脸上并不以为意。

他服饰华贵,衣料子颇有些金光闪闪的,一言一行都能看出来出身高贵门第,就在刚才还时不时流露出看不起旁人的神色来,只是当听说季东海是十二星、就连苏云樱也是七星之后,才有所收敛。

但是他对骆云、骆武这两个人却没那么客气。

骆武听他这样的风凉话,脸色不由的一黑。

转而李智对着骆云也极为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一颗星都没有,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

骆武顿时心情又好了起来。

说起来骆武还要比骆云大上一些,骆云看他这样幼稚,竟然听不出李智已经带有诋毁骆家的意思。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他的父亲压根不赞同他走这条路,否则也不至于当场留人。

想到此骆云不悦道:“是不是走了门路李兄不要妄自猜测,去问问仙师不是更好?喏,仙师就在前面。”他指着玄芒的背影。

李智怎么敢去问,红着脸一甩袖子,背转了过去。

此时苏云樱柔声劝骆武道:“那也难怪你生气。可是咱们既然已经踏入登仙之门,原本就和尘世没有什么瓜葛了。你惦念妹子虽是人之常情,可我们不也一样记挂父母亲人不能修仙得以长命?若事事都这样放在心上,那只会是咱们修仙之人的心障吧?”

骆武听到苏云樱这一篇大道理,每一句都是为了自己好,忍不住脸红起来,有些不敢看苏云樱灿晶晶的双眸,胡乱点头道:“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骆武又结结巴巴的道:“谢谢你。”

苏云樱忍不住笑起来,道:“以后我们就都是昆仑元宗的弟子了,说什么谢不谢的。”

她眼光瞥到骆云,仿佛被他们几个孤立了起来,就往他身边挪了挪道:“仙师眼光自然和我等凡俗之人不同,他们的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骆家很了不起。”

骆云点点头,也报之以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苏云樱有些忸怩起来:“既然前来碰运气,总要先问问人,听说骆家虽然处于凡世,可千百年来却受仙家的庇护,实在是很不一般。”

关于骆家的事,苏云樱大多是道听途说,有些谬误,骆云也不去纠正,只含笑倾听,这一路上有苏云樱和季东海二人调和,除了李智有些高傲、骆云和骆武互不搭理之外,倒也聊得十分欢畅。

玄芒尊者仍然端坐如同石像,不发一言,他们几个人自然也不敢冒昧问话打搅。

也不知道行进了多久,五个人都觉得全身寒冷了起来,苏云樱牙齿已经咯咯的响了起来,玄芒这才向后挥手,五件衣物就落在他们面前。

李智拿起衣物,撇撇嘴道:“这么薄……怎么御寒?”

骆云先拿了一件递给苏云樱,又拿了一件披在身上:“这是火云绡做的衣服,看着薄,其实特别保暖。”

苏云樱刚穿起来,眼睛就弯了,笑眯眯的道:“真的啊!好暖和!真的看不出来啊!果然是仙家的宝贝!”

骆云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不是仙家宝贝,只是火云兽的皮毛织就的轻绡而已。”

苏云樱脸红道:“我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谢谢你。”

骆武急忙凑到他和苏云樱中间,抢着对苏云樱比划起来:“说是兽,其实比老鼠大不了多少,骆家养了很多。”

骆云无意和骆武争风头,不再多说,撑着脚下站了起来,竟然没有预想的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他看季东海早就大胆的站到了这“斗笠”的边上,也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

此时斗笠已经在慢慢的下降,白云起处,渐渐露出昆仑的真容。

第8章 昆仑之威

这是何等壮丽的景色!

夕阳正从西方的层层云海间似落非落,漫天都浸染了一片淡淡的橙红霞光。

在这一片霞光之中,群山连绵,山峰上白雪皑皑,也因夕阳西下染上了瑰丽的艳色。

山峰间的墨绿松柏偶尔因风摇动,便有树冠上的雪漱漱而落。

恰此时不知何处有一声钟声,响彻群山,回荡不已,在云海间一群白鹤凌空展翅,伴着钟声唳唳而鸣。

虽然有风过,有雪落,有鹤飞,无处不动,可却凭空有一种亘古既有的静。

仿佛岁月变迁也无法改变这天长地久、古已有之的一幕画面!

五个孩子瞠目结舌,被这眼前的景象震撼的一动不动,而斗笠已经缓缓的降低。

灰黑色的巨大山门上四周雕刻着十数朵硕大的祥云,正中刻着“昆仑”二字,上面也是经年覆盖着白雪,下方一道笔直的山路,仿佛一直通往云中。

载人的斗笠缓缓过了山门,沿着山路向上攀行而去,骆云忍不住回头望去。

在山门的对面,是半座山峰。

他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那不是一座山峰上方被云雾遮挡,而是实实在在的半座!

最让他震惊的是从他这个角度看来,山峰顶端极其平整,仿佛是被人削去了一般!

可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有劈山之力?

旁边儿四个人也发现了这山峰的不同寻常,正连连嗟叹,就听前面的玄芒尊者终于开口道:“不要再向后看了,坐好。”

他们赶忙规规矩矩的坐下,不过片刻,斗笠已经降落在地上。

玄芒收了法宝,骆云等人这才发现所到之处是一个不下于天星阵盘那处大小的广场前!

两侧的瑞兽石像口中徐徐喷吐着淡淡香烟,上面是硕大的一幅太极图案,再远处,可看到广场那侧一道云中石阶通向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正趁着落日余晖,显得霞光千丈、瑞气千条!

五个人包括骆云在内,都觉自身如此渺小,而在广场前来迎接的人数众多,还指着他们低声谈论,更让他们几个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收徒的过程和结果玄芒尊者早已传信给昆仑元宗的掌门,因此长老堂的长老们心中也有了谱。

昆仑三十六峰,每个峰头都占一个弟子实是不可能,除去正在闭关无法收徒的,这几个弟子传功峰主的商定,实在也是个博弈的过程。

玄芒带着五个孩子落在广场之上,其实也就是将将商议好了为季东海、苏云樱、李智和骆武四个人传功的峰主,尴尬的是骆云。

他的星脉潜能,玄芒不能隐瞒,因此信儿一传回来,长老堂一时间有些难为,竟是无人愿意接收!

原本收徒拜师这样的事,早已无需掌门亲自打理,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到底也没商量出一个法子。

元宗总执事玄荣已经暗自下了决心,若到最后还没有人要,他也只得顾全大局,吃亏收了这个零星弟子——不然,把孩子弄来了,却又无人愿意收为徒弟,让其他仙门怎么看昆仑呢?

尤其这孩子还是骆家的!

玄荣这边儿沉思不已,那边收徒的流程已经开始走了!

季东海因星脉潜能在镇土、木岁两脉,固然有峰主也垂涎这样的天资,可玄芒尊者却已经到了天湖境玄阶,且恰好镇土为君脉,木岁为臣脉!

除去深不可测的掌门之外,玄芒和季东海脉象契合,自然更容易传道授业,他要收季东海为徒,其他峰主不好再争,也争不过。

果然,玄芒尊者座下的大弟子鸣南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弟子玉牌放到季东海手中,温声道:“本门掌门名讳东来,是昆仑一脉东字辈,你不合再叫‘东海’。师尊已赐下名来,从今日起,你就是玄芒尊者座下第六位内门弟子季流海。”

其他几人也依次赐了名字,领了弟子玉牌,接下来就是收徒仪式了。

骆云并没有见到这一幕。

在云鸣奉命为季流海佩戴弟子玉牌之时,玄荣尊者终于收到了来自天元殿的传音:“带骆云来见我。”

他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又因为些许小事惊扰到掌门而心中不安,叫了手下的执事弟子南齐道:“将骆云带过来见我。”

“那收徒……”

“无需多问。”

南齐有些好奇这需要师尊亲自过问的弟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也觉得不过是个清秀的少年,却如同一颗石头投入了昆仑的这片平静之湖,想必不要多久大家就都知道这个“零星弟子”了!

他冷冷的道:“我乃玄荣尊者座下执事弟子,我师尊要见你,跟我来。”

骆云急忙施了礼,道:“见过师兄。”

南齐道:“不敢当,你还未拜师,说不定运气好拜入掌门门下,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叔祖哩!”

骆云被他噎住,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想当然了,玄荣尊者要见他,未必就是要收徒的意思。

玄荣尊者没有玄芒那样身躯魁梧,银发在脑后挽了个揪儿,手执一根绿莹莹的竹杖,面容和善,眼睛眯起,嘴唇带着笑意,皱纹颇多,益发显得干瘦老迈。

骆云忐忑道:“弟子骆云,见过玄荣尊者。”

玄荣道:“掌门让我带你去见他。”说罢招了一只灵鹤,示意道:“从广场这里到天元殿若是徒步而行,恐怕也要耗费半日的功夫。骆公子请上坐骑,这仙鹤通灵,断断不会将你甩出去。”

骆云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少年好奇、好胜心切,还是大着胆子爬了上去,轻轻搂住仙鹤的长颈,又不敢勒的太死,那仙鹤清唳一声,双翅由慢而快的扇动起来,双足蹬地,便驮着骆云飞天而去。

玄荣也将手中竹杖一扔,踏在上面,相伴骆云向还在三十六峰之后的主峰——天元峰飞去。

不多时飞鹤轻轻落地,骆云从仙鹤身上爬了下来,一阵头晕耳鸣,差点摔倒,头发也是被风吹的乱七八糟。

玄荣一把捞住他,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仙鹤可不比你们来时候的坐那个破斗笠。”

他和玄芒同为尊者,自然敢这样开玩笑,骆云却不敢造次,只道:“那斗笠甚是平稳。”

“玄芒那家伙的斗笠若是全力发动,半个时辰也就能到昆仑了,可你们还都不曾修炼过呢!一点儿根基也没有,若真是这样,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骆云这才晓得玄芒尊者虽然不言不语,却已经照顾了他们这几个孩子,刻意放缓了速度而行。

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忐忑,过了好久,才没有底气的问道:“仙师,我是……”

玄荣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道:“掌门就在殿内等你,你且进去吧,看掌门怎样说,无需担心。”

骆云整理好头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再度谢过玄荣,这才一步步向殿中走去。

第9章 微尘之心

殿名同峰名,名为天元。

骆云的每一下脚步,都在这空旷的大殿里踏出了“啪啪”的声音,这让他有些脸红起来,他虽然不敢东张西望,可殿内的东西还是强烈的冲击着他的双目。

整个殿中,白玉为壁,黑曜为柱,极尽精简,只殿顶是一条幽长深邃的蓝紫星空,上有无数繁星流动!

在殿内通道的尽头,一人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微笑道:“骆小公子。”

骆云忍不住看向两旁,可并无其他人在殿中,可见眼前这个身着白衣、头带玉冠的年轻男子就是昆仑元宗的掌门云东来了。

笑容温煦,儒雅俊秀,眼神清澈中带着真诚,甚至还有些少年人的敦厚和稚气!

骆云万万想不到云东来是这般年轻的模样。

骆云只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传说那么久,云东来就已经是昆仑元宗掌门。

数百年前,就是他率修仙门派与魔族一战,迄今为止魔族也不敢妄出东海……

听说那一战昆仑精锐十去七八,三十六个峰徒留天风悲号,峰主仅余不到十个,极度颓败的昆仑也是在他手里重新兴盛……而今昆仑已经蝉联数届元宗之名……

不光如此,他本人修为深不可测,是正派修仙联盟的执牛耳者……

骆云出了神,都来不及敬仰,心中翻来覆去的只想着:

难怪世人都道神仙好。

云东来看眼前的少年一副正在发呆的样子,并无不悦,只静静待到骆云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赧意,才再度开口:“骆小公子,令尊可好?”

骆云讷讷的道:“家父一切都好。”

他猛然意识到还未给这至高无上的掌门人行礼,急忙撩袍跪下,恭恭敬敬的道:“弟子叩见掌门。”

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托起。

骆云有些窘迫:“弟子已经入了昆仑,掌门喊我骆云就好。”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觐见掌门之前刚好听到季东海被改名为季流海,还不知道是否自己也会被改了名字,又有些茫然为何昆仑掌门会知道他原本的身份,便道:“只是无需再喊弟子……骆小公子。”

云东来微笑道:“这件事,我正要问你。玄芒收了你的木牌,可骆家的族长,也就是令尊,曾开口拒绝。这件事,是玄芒做的冒失,我也已经责备他了。”

他似乎如同人世间一个普通的、关心晚辈的长辈一般,拿捏着说话的尺度:“自然,当时情景也由不得你一个孩子说话……”

他温和的看向骆云:“但昆仑与骆家向来久有往来,情分非比寻常,我不愿骗你。”

骆云看着云掌门的脸色变得严肃郑重,显出了长辈的风范,缓慢慎重的对他道:“一颗星的星元之力都感悟不到的人,在修仙之路上难以寸进。无论是在昆仑,亦或别派,你执意修仙,不过是虚度光阴。”

他看到骆云不言语,又温言道:“你若想改变主意,我可命人送你返家,只说是昆仑邀你前来做客。”

骆云知道眼下云掌门是自降身份,以和骆家有来往的长辈的角度来与他说话,说的也是合情合理,且还考虑到了他的自尊心。

他缓缓的跪了下去,再度道:“弟子已入昆仑,断无返家之理。”

云东来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一瞬间,骆云就感觉到原有的如沐春风之感消失无踪,一阵阵的威压自四面八方而来!

原先他也只是出于尊师重道的想法向眼前人跪拜,可而今一种从心中生出的敬畏让他遍体战战,耳边也似有慑人心神的洪钟声声,如洪水涌至,如大山崩倒。

在这殿中,他如同三千世界中的一粒渺小尘埃!

这才是掌门之威!

小小的尘埃岂能与洪水、大山抗衡?这股无可形容的向他汹涌而来的洪流,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放弃那一点点的微末坚持,或随波而去,或被山石掩盖,归于平凡。

这一瞬间,骆云的双手甚至撑不住地面!

就在双臂即将弯曲的瞬间,一粒汗水经由他的鼻尖滴落在白玉地面上。

他猛地抬了头,见云掌门微微颔首道:“心志还算坚毅。你有向道之心,又有缘分入我昆仑之门,昆仑便不能弃你。”

骆云大喜过望!

要知道,直到刚才云掌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的心还一直吊在半空中,生怕因为天资太糟被退回去!

他既惊喜、又茫然的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无法直视这位看似年轻的掌门人。

仿佛哪怕妄想抬头、仰望一眼,都要承受极重的重压一般!

云东来的声音清冷的从他头上传来:“原本修仙也应顺应自身优点而为,美质良材难得,昆仑授徒更是因材施教。”

他沉吟了片刻:“你经历了星盘测试,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骆云点点头。

云东来又道:“骆家的人一直都有符阵之能,想必你长处也在于此。若对法阵这门有意,可收你为主峰弟子。”

骆云并不明白主峰弟子是什么意思。

但字里行间也能听出来,云掌门说的不无道理,他若是自身修行难以寸进,掌握布阵之术,也算身有长才,即便遇险,也有自保之力。

一派掌门,迄今无人知道他寿元几何,可料应阅人无数,他若认定了难有寸进的人,便真是如此吧?

可若是仅仅只追求掌门说的这些,他又何必来昆仑呢?

他又何必往这条逆天之路上挤呢?

骆云还是想试试。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道:“恕弟子无礼,弟子不想习学法阵。”

云东来道:“昆仑三十六峰,各有所长,我无暇一一讲给你听,你且去吧。”

骆云不明所以,一角袍袖拂来,带来一阵风,他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已经是天元殿外。

玄荣尊者正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骆云急忙站起身来,道:“尊者您一直在此等我?”

想到刚才云东来的话,他急忙道:“掌门只让我出来,也不曾给我指定师父,我……”

玄荣忍不住道:“你这小子,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第10章 峰名藏剑

骆云茫然道:“怎么了?”

“掌门便是主峰峰主!”

玄荣跺着脚,牵过了飞鹤,道:“云掌门百余年前便已经进入紫宙境!于法阵、炼器、术法等领域的造诣更是深不可测!三十六峰中其他峰主哪能和掌门相比?他已经多少年不曾亲自收徒,若是旁人,求都求不来!可你……唉!”

他原本和骆云不过初识,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得了的情分,这会儿是三分为骆云惋惜,七分则是内心愤愤不平,觉得这少年太过不识好歹。

昆仑元宗中此刻已经传遍了这回玄芒带回来了一个零星弟子,真是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而这个零星弟子,刚才竟然拒绝了掌门!

骆云看到玄荣脸色不像刚才那样和煦,想到了旁处,有些担心的问道:“掌门会生气么?”

此话一出,玄荣更加不爽。

“掌门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香饽饽么?”玄荣冷哼了一声,道:“掌门顾念着几分情谊愿意纳你于门下,一个零星弟子,难道还会对掌门有什么不得了的好处不成?凡人之心,焉能知掌门之胸怀若海,不要妄自揣度!”

骆云见他话语间不客气起来,直接称自己为零星弟子,就不再多问,只是默默爬上了仙鹤。

玄荣也气哼哼的坐在他身后,道:“过会儿我带你从三十六峰绕过,讲给你听,若有想去的,只管和我说,掌门已经有过交待了。”

仙鹤再度展翅腾空而起。

而天元峰上的天元殿也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玄荣道:“此峰就是主峰。从我有印象时起,掌门便不再收徒,而专心精研大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骆云也算识趣。

若是掌门真的收了这个全无天资的人,不但耗费心神,而且对自身修行毫无助益!

修仙之人寿元虽长,可是比起寻常人来,更加分秒必争!

他清咳了一声:“自你骆家先祖飞升之后,还不曾再有人飞升,可遍修仙界都说,若是有人做这第二个飞升之人,必是云掌门无疑。”

他语气中自豪之意遮掩不住:“原本能进入紫宙境的就寥寥无几,掌门在若干年前已经迈入紫宙境玄阶。”

仙鹤在主峰转圜了一圈儿,便在玄荣的控制下向其他峰头飞去。

“那是玄芒的天问峰。”玄荣指着下面一个锐如剑芒的峰头道:“与你们一同被收进来的季流海以后就在这里修行。玄芒是修仙界中为数不多的体修之人……”

“你若是想进他的门下,也不是不行,掌门的令无人敢不遵从。只是季流海珠玉在前,你进了他的峰,恐怕玄芒也无暇花时间在你身上。”

山峰次第而过,玄荣也一直不曾停嘴,颇为尽心的介绍着每一个峰头。

骆云心中默默比较着,可他又哪里懂得这许多?

正思忖着,玄荣指着西北角的山峰道:“那就是最后一个峰头了,名曰藏剑峰。”

骆云凝目望去,渐深的暮色之中遥遥伫立着一个山峰,若以剑型而论,还不如玄芒尊者的天问峰像一把剑,这山峰倒有些像倒插的宝剑一般,也难怪叫藏剑峰。

最后这一个山峰兜完,玄荣问道:“怎样?决定入哪个门下了吗?”

这三十六个峰头,就算是玄荣说,也说了半天。

这些话到了骆云脑子里已经搅到了一处,完全记不清哪个峰对着哪条星脉,长处几何,唯一还记得的便是最后说的这处藏剑峰。

旁的没听全,只隐约听玄荣说初期进境最快的就是剑修之人。

虽说后期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后,各种阻碍、心魔都比旁系的修仙法门多的多,进境极慢,还极易修为崩坏,可骆云转而一想,自己这样的资质,也不晓得能活多少年。

说不定还没有活到那个境界,人就死了。

这样看来,反而剑修最适合自己了。

想到这里,骆云道:“我就进藏剑峰吧。”

玄荣在骆云身后眼睛微微睁开,又眯了起来,因此骆云不曾看到他这些许的讶异。

“决定了?”

“嗯。”

玄荣伸手拍了拍仙鹤的脖颈,那仙鹤盘旋着向下飞去,直至峰底,稳稳当当的停下。

骆云这回吸取了教训,趴在仙鹤背上缓了一阵儿,才翻身下来。

环顾四周,骆云没看见有什么刻有“藏剑峰”字样的峰门,更没有什么显著的标识,甚至山峰脚下连一座房屋都没有!

和其他山峰一样的唯有白雪覆盖的青松,一棵挨着一棵。

玄荣不说话,他也不好发声,不一会儿,山峰上似乎有雪落下,骆云抬头一看,看见一个人影儿由高处落下,身姿矫健,正好落在他们面前,拍着头上的雪道:“见过玄荣师兄。”

骆云长大了嘴巴。

看看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瘦高大汉,又看看带他行走了一路的玄荣尊者,有些不明白起来。

难道这个大汉就是藏剑峰的峰主?

玄荣脸色依旧平静,点点头道:“玄离师弟。”又向着峰上拱手道:“师叔可好?”

大汉就大笑起来:“和平时一样。”

笑完了这名叫玄离的大汉端正了神色:“玄荣尊者来藏剑峰,是掌门有何意旨?”

玄荣指着骆云:“这孩子叫骆云。”

玄离脸色古怪起来:“莫不是那个……”

“我带他遍览三十六峰,他愿意入藏剑峰。”

说完这句,还不等玄离接口,玄荣便紧接着又厉声道:“掌门意旨:三十六峰,此子但有选中,不得推诿!人有天资薄厚,但求问心无愧。一旦为师,需尽心教导。此子既为昆仑子弟,亦受考核,若无寸进,当责其师!”

想必玄离早已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零星”弟子了,这样的孩子没有寸进也实在正常,只是带累着师父倒霉。

掌门倒也不会对峰主有什么实质性的责罚,但同门切磋之时难免在这三十六峰中颜面尽失。

他正想再安慰一下玄离,玄离却咧开嘴笑了起来,满不在意的道:“我恰好名下无徒,也是一段缘分,只是我上头还有师尊在,我收徒需得禀告于他。不过那老头儿好长时间都不过问门派中的事儿啦,知会一声便是,料应无碍。”

言罢玄离冲着天元峰方向神色严肃的拱手拜道:“藏剑峰玄离领掌门意旨。”

第11章 山下野餐

玄荣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身对着骆云道:“既然已经选中了师父,就要勤恳修炼,不可惫懒。”说罢再度抛出竹杖,踏行飞去。

骆云回过神来,本想对他道声谢,又想问问他以后有事可否找他,人影却早已看不见了。

玄离的声音懒洋洋的在他身后响起:“他只是奉命行事。只这一天,你这骆家少爷的身份还有些用处。到了明天,你就只是普通弟子一名,还指望着昆仑元宗山门总管事来给你答疑解惑?”

骆云知趣的点点头。

他方才将玄离和玄荣的对话都听在耳里,云掌门特意交代玄荣传下的那一段意旨让他心里既是激荡又是崇敬。

而他最为担心的是,他眼下是被留在藏剑峰下面啦,可玄离能不能收他,还要看他师父的意思!

他又不敢擅自叫“师父”,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肚子先起了一连串的咕咕声。

骆云饿了!

不知不觉他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玄离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这藏剑峰多年也不曾开过火,他倒是无妨,骆云这肉体凡胎的,怎么能不吃饭?

想到这里,玄离的眼光就不由自主的移向那只被玄荣和骆云骑来丢在这里的仙鹤。

他的眼神太过赤裸裸,就连骆云都看出来了,一边儿觉得不可置信,另一边儿却忍不住想,仙鹤的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

那只仙鹤似有所感,愤怒的朝着玄离叫了几声,细长的爪子蹬了蹬地上的积雪,毫不犹豫的展翅直入云霄。

“啊。”骆云忍不住低呼出声。

玄离看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你敢动它一根毫毛,以后就再也休想骑乘昆仑山的仙鹤了。”

骆云心道:“还不是您看着这只仙鹤的眼神都发绿了吗?”

他不敢开口反驳,又暗自猜测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仙之人都不吃不喝,这位仙师见到仙鹤,如同见到烤鹅。”

玄离摇摇头道:“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他人影倏忽不见,骆云才动了动腿脚。

身上固然有火云绡做成的衣服,可脚上没有火云绡啊,原先还不觉得,现在看着脚底下的积雪,一阵寒意从下面侵入而上。

一旦有了冷意,脸冷、手冷,最后整个人都打起哆嗦来。

想到也说不上要等多久,骆云四处寻觅起来,这才发现山脚下非但没有房屋,连可供避风的山凹也没有一个!

正好儿一阵风刮过,他头顶松树上的雪还落了下来,灌了一脖子!

……

……

玄离提着几个馒头回到藏剑峰。

昆仑元宗有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同样也有许多的仆役,这些人一日都断不了吃喝,所以在山门内不但设有食堂,还有专门耕种的仙田等处。

今天天色太晚了,玄离往食堂去兜了一圈儿,竟是什么都没剩下,不得不仗剑远行,弄了几个馒头回来。

这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可不算短,他只想着这孩子出身骆家,必定是娇生惯养,这会儿的藏剑峰又冷又黑,还不知道他得哭成什么样儿呢!

没想到就看见骆云正绕着树跑圈儿呢,旁边儿竟然还堆了一个雪人。

一时间他觉得一日之内传遍昆仑的、关乎于这个“零星弟子”、“骆家少爷”的传言也未必可信。

他喊了一声“喂”,骆云停了脚步,脸色还红扑扑的,鼻尖也有汗珠浸出来。

骆云走到他面前,心中也有点儿费踌躇。

玄离、玄荣、玄芒,这些仙师名字都带有“玄”字,必然是一个辈分的弟子,而玄荣和玄芒两位更是昆仑山的二尊者,可见眼前这位地位一定不低。

他可以喊骆云“喂”,骆云却不能这样喊他,只得接过他递过来的馒头低头谢道:“多谢仙师。”

玄离道:“天色已晚,赶紧吃了我带你上山。”

话虽如此,却道:“你先去捡些枯枝来。”

待等骆云堆了一小堆枯干松枝,玄离才轻捻了指诀,一丛小火苗在那枯枝上越烧越旺。

骆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先上山再吃东西,看他又伸出手来,便将一个馒头递了过去,玄离喃喃道:“你倒乖觉。”

却也不咬,只伸出手掌,在骆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水蕴光含的宝剑便出现在玄离手中,不过几下就将馒头削成了薄片,穿在剑上,放到火苗上烤起来。

骆云瞠目结舌,忍不住道:“这剑……是法宝吧?”

“算是吧。”

骆云“哦”了一声,然后他便看到那剑身竟然自己扭了起来!

骆云瞪大了眼睛,他此刻有感觉,这剑对玄离十分敷衍的回答甚是不满意!

玄离手腕抖了抖,烤好的馒头片从剑身上褪了下来。

骆云小心翼翼的用衣襟接过,吃了一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自然是又香又脆,还隐隐带着松香,他也不管口干,连吃了十来片,才再也吃不下了。

玄离正在用一个不知道又从哪里弄出来的锅子煮雪水。

骆云并不奇怪,骆家与仙门交易灵晶,他从小就没想过需要车载马拉的一车车拉到地方才算,仙门自有蓄物之法,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样的空间法术。

玄离看着骆云饮尽了两杯热水,这才收了东西,道:“今晚先随我去崖上,明日再说明日。”

说罢便拉过骆云,一把携在肋下。

骆云只觉得耳旁有风声呼呼挂过,不多时就看到藏剑峰后露出一轮皎洁无比的大白月亮来,人已经到了峰顶。

玄离随便指了一间屋子道:“进去睡吧。”

骆云是着实困倦了,甚至都顾不上看屋子里都有些什么,眼睛里只看到那有一张床,径直扑了上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骆云被冻醒了,虽然身上暖和,可脸露在外面,几乎冻硬了。

这可是昆仑雪山的雪峰之上!

接二连三的打了若干个喷嚏以后,当真是涕泪交流,骆云低头看了看袖子,想到这有可能是他短期内最好的一件衣服,到底没有舍得用袖子擦鼻子。

再看外面,天色已经明亮起来,屋子里面也能看得清楚了。

不过是一张简易的木床,原本也没有其他物件。

而木床上连一套铺盖都没有。

他从来没这样邋遢过。

骆云搓了搓脸,走出屋去,在晨光微熹中,终于看到了崖顶的全貌。

第12章 峰顶老者

骆云骑在仙鹤上从下往上看时,曾觉得这藏剑峰如同倒插的宝剑。

而现在他在的地方,是一个平整开阔的平台,恰如同宝剑上的护手。

平台正中,又是一段状若剑柄的高峰耸立,抬头望去,远没有藏剑峰本身那么高,云隐之处能依稀看到上面还有房屋的飞檐。

他昨晚所住的房屋,就是拥簇在这剑柄周围的数所房屋之一,均是依峰开凿而建,完全没有做过任何修饰!

难怪屋里有些森冷,墙壁也似乎凹凸不平。

而这偌大的区域,只有骆云一人!

他“仙师”、“仙师”的喊了几声,也无人回应,他站在门口不远处,看着两侧一模一样的房屋有些犯愁,想了想将发带解了下来系在门上,这才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骆云试探着走到了崖边儿,狂风阵阵,而山崖就淹没在一阵云海之中。

东侧一轮初阳已经露出了通红的半边儿,云海中就翻腾起了各种颜色,仿佛一伸手就能捞起一把缤纷之色来。

藏剑峰光秃秃的,靠近崖边儿,更是空无一物,别说崖间的松树,连个草梗儿都没有。

越是这样,骆云心中愈发起了苍茫之感,只觉得天地之大,寻道无穷。

他忍不住的对着云海呼和起来。

只是刚喊了一声,头上便被凿了一下,他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下去,衣领子便被人提起。

“不要命了吗?”

须臾间骆云已经被移到距离崖边几丈远处,玄离转到他身前道:“走吧,跟我去见我师父。”

骆云以为玄离仙师肯定要因为他刚才的举动训斥一番,却没想到是直接要带着他去见那个万事不管的老头儿,便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剑柄”上原来是有台阶的。

骆云早就顾不得他现在还是一幅披头散发的模样,心中充满了雀跃和欢喜之情。

他跟在玄离的身后拾级而上,心中暗道:想是要见他的师尊,需要满怀诚意,所以不能御器飞行。

玄离在他身前,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道:“你想错了。”

“啊?”

“能飞谁会爬台阶,又不是刚入门的时候。”玄离甩着膀子道:“这里设了禁制,只能爬。”

骆云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爬台阶?”

“嘿嘿。”

骆云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这段台阶而言,从下往上望,看着近,实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了有两刻钟有余。

玄离仍自不疾不徐的走着,如同闲庭信步,而骆云则更加狼狈。

双腿似乎都不是他的,他只能当成每一步、每一次抬腿都是这段旅程的最后一下来安慰自己。

不然怎样?他已经身为“零星”弟子,天赋就不行,若是再不能吃苦,还能指望修行有成么?

在这样“自欺欺人”、自我激励了又两刻钟后,骆云终于到了“剑柄”的顶部!

骆云一大早又没吃饭,此刻觉得身体都被掏空了,仿佛五脏六腑都化成汗流了出来!

一上了峰顶,玄离便皱了皱鼻子。

骆云则是撑住了双膝,哈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直到略微好受了点儿才直起身子。

“剑柄”的顶部同下面一样,也是光秃秃的,唯有三座草庐,也不互相挨着,而是分别座落于崖边成三角之势。

玄离大踏步的走到台阶左侧的草庐门口叩拜道:“见过师父。”

里面便悠悠叹息了一声道:“进来吧。”

玄离开了门,回身道:“来。”

骆云快步跟在他的身后,跟着玄离一样冲着屋内的人恭恭敬敬的见礼。

再一抬头,屋内比他昨晚那个屋子还要简陋!

这里仅有一个蒲团,一个须发皆白的微胖老者就盘坐于这张蒲团之上,双目微阖。

虽然骆云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玄离口中的师尊,可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老者仿佛在这里坐了数百年之久,简直要与这蒲团、这屋子融为一体一般!

老者道:“为师虽然是半闭关,可也不应轻易拿俗务打搅。且坐下讲话。”

玄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坐在地上道:“事关藏剑峰收徒一事,不敢不来询问。”

老者这才睁开眼睛,先是看了一眼骆云,才转向玄离道:“这是那个?”

玄离点点头道:“对,就是那个。”

骆云实在忍不住了,道:“两位仙师,不用如此避忌,我就是那个‘零星’弟子。”

老者并未搭理他,仍旧看着玄离道:“可能推拒?”

“您二位要不要如此直接啊?”骆云暗道。

“不可,掌门亲下意旨。”

提起掌门,玄离的神色还是不由自主的端肃起来,将昨晚玄荣传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次,又道:“师父,藏剑峰……”

“你不必为难,这个少年,就挂在我名下罢。”

“啊?”

屋中两声惊呼,一声是骆云的,一声是玄离的。

“他怎么能挂在师父名下?”玄离道:“那不是……”

“稍安勿躁。”老者手掌向下安抚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不曾收徒。你心中一直想要找个天份绝佳的弟子。”

说到这里,老者的声音也带了几许慨然之意:“玄字辈,仅余你们三个……玄荣、玄芒两个,已经做了昆仑尊者,你在我这里……出不了头,也不过是因为‘藏剑’二字。”

玄离还在低头不语,骆云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话,已经隐隐带出了些昆仑中的派系之争,当着他的面儿说好么?

玄离嘿然笑了几声,道:“师父想哪里去了,徒儿不是因为这个。修仙四大派,八小门,上有昆仑为尊。昆仑又有三十六峰,这一甲子一次的选徒,哪里够分?更不要说天份绝佳的弟子,哪怕收到一个,也不容易。”

骆云默默的听着,心里却有些惊诧。

虽然他对以前怎么收徒、收多少一点儿也不了解,可他在骆仙镇测试星力之时,真是觉得人太少了!

遍天下才有不到两百个适龄少年过了第一道测验,而在天星阵盘上又刷掉一半有余!

昆仑元宗的玄芒尊者连他在内收了五人,就是这一甲子的弟子了,可在刚刚到那广场的时候,粗略扫了一眼,密密麻麻做弟子装束打扮的却一眼望不到头!

如果不是因为今年特殊,那就是因为进入修仙之门后一甲子的寿命只是寻常,数个甲子积累之下才能有这么多弟子!

“就算是收不到普通弟子,也无须你亲自带一个零星弟子,来日方长,你总有机会遇到合适的弟子。而今你即将冲击星海境,这等难以推却的俗事,为师来正好。”

“难道师父不要更上一层?”玄离声音变得锐利,眼神也现出精光来,骆云原本再看着他,突然间觉得心头巨震,急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第13章 玄辈弟子

大抵那老者经过的岁月更加漫长,所以就算这样被弟子诘问,也没有丝毫气恼之意,语气仍然淡然道:“万事需要缘法。为师听说这孩子连过三十六峰,最后挑中了藏剑峰。虽然他天赋资质无可期许,可或许为师的缘法就在他身上。”

“不行。”

玄离脸色难得的红了一下,道:“如果师父收了他,我,我岂不是要跟他做师兄弟?”

“那又如何?”老者轻瞥了他一下:“自以为豁达随意,却尽在这些小事上别扭。听说掌门有意收他为弟子,他却不愿,出得门来,玄荣只为他跌足惋惜。”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玄荣竟是掌门的弟子,只是他都那般年老枯干,可掌门却仍然丰神如玉。

“你就听为师一回。藏剑峰现如今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你收了他,一旦有什么一应杂务,难道还要你这个师父处处出面带着他跑?”

老者看着骆云:“二者,我收他,也是为了他好。今天不过是入门的第二天,派中已经便传‘零星’弟子之名,你也是从弟子过来的,修仙门中,何时少过互相倾轧?难免有因为天资等原因倍受轻视甚至欺压之事。我若收他,他辈分就高,南字辈的弟子都要叫他一声师叔祖,更不要说再往下的弟子。如此这般,也能护他一护。”

玄离这才道:“师父考虑的是。既然如此,请为师弟赐名。”

“就骆云吧。”那老者道:“无需特意加上玄字,愈发引人不平。”

骆云在旁边听得不明所以,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藏剑峰只有眼前这两个人。

就算是季流海,也是玄芒尊者座下的第六个弟子。

老者道:“道号法号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他目光慈悲:“骆云,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藏剑峰傅东楼的弟子。”

没有像季流海那样在众人瞩目之下被授予玉牌,这茅草屋中、仅有一个见证人的授徒仪式却让骆云心中翻腾不已!

他跪伏于地,颤声道:“见过师尊。”

电光火石间,骆云猛然意识到,傅东楼,中间也是一个东字。

他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者,他与云掌门是一个辈份!

傅东楼左手掌心中一块碧莹莹的玉牌,右手轻轻一拂,一道微光便从骆云眉心轻扫而过,又落于玉牌之上,那玉牌上宝光流动,上面已经落了骆云的名字,背面则是纂刻的“藏剑峰”三字,若是仔细辨认,还能看出“骆云”两个字的右下角一个小小的用圈框起的“玄”字。

玄离眉心微跳,原本是以为要收徒,谁知道结果多了个师弟!

他恭恭敬敬的低头接过玉牌,转身为骆云配在身上,道:“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咱们师父的境界已经是星海境天阶的修为!”

骆云初入仙门,一点儿也不知道“星海境”是个什么境界,但玄离都这样夸赞,必定是极厉害的,声音都有点发颤的重新见礼道:“见过师兄,多谢师兄。”

玄离清咳了一声,正打算端着师兄的架子训斥骆云几句,又听傅东楼道:“昨日来的晚,你师弟还来不及了解昆仑元宗各处所在和用途,你做师兄的应该带他去走一走。”

“是。”

“等等。”傅东楼又道:“你入门时候那本剑谱还在么?”

还未等玄离答话,傅东楼接着道:“再去领一本内视之术的口诀,交于他自行参悟。”

骆云还不明所以,但是玄离已经明白了傅东楼的意思。

藏剑峰收骆云为弟子,算是机缘,也算是人为。

骆云只能落在他二人其中一个名下,星脉潜能已经如此,如果这内视之术和剑谱他不能靠他自己个儿参悟出来,那说明人也不聪颖,完全不值得多投入精力亲自教授。

傅东楼将其收在名下,也是这个原因。

就算是将来宗门大比,骆云完全拿不出手,他与云东来同辈,也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来!但是玄离就不一样了,玄芒、玄荣座下都有天资极好的弟子,

不管怎么样,藏剑峰终于有了第三个活人,正如玄离所说,虽然骆云天资为零,可昆仑三十六峰,还有那么多峰头连零星的弟子都没抢到呢!

就算是万一人也是笨的,始终入不了门,大不了他照顾到这个师弟寿终正寝就是。

想到此他不免得意,连下台阶的步伐都轻快了几许。

这份轻快直到他携着骆云快到崖下才消失无踪,玄离“哎呀”一声,骆云“啪”的一声就被他摔到了地上,幸而已经距离峰底不过两尺多点儿,不然非摔残了不可!

玄离指着峰顶,手指头点了半天,气的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骆云不长眼的问道:“师兄,你怎样了?莫不是行功突然出了岔子?”

“你才出岔子!”玄离气哼哼的道:“这死老头装模作样的骗我,做了你师父就不好带着你到处走,做你师兄,不是一样要跑腿?”

虽然如此,玄离还是祭出宝剑,道:“上来吧。”

骆云一看,正是昨晚用来烤馒头片的宝剑,竟然还可以做飞行的法器,一时间心中钦羡,一时间看他和玄离并不干净的鞋踏到上面,忍不住想到别处去,嘴里和肚子里有些怪怪的。

“本可从峰顶直接掠过,风景极好,只是上面风大,你现在承受不得,以后等你有了修为,又有了法器,驾驭起来自可一览无余。”玄离难得的解释道。

宝剑低低的掠着地面而行,沿着上上下下的石阶路穿越过十数山峰,骆云这才看到眼前再度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群。

“你要记住路途,以后你会时常往来于藏剑峰和这里。”

玄离拉着骆云跳下宝剑,边走边道:“此处是处理门派事务之所,玄荣总执此地。可就像我说的,他是一派尊者,山门大管事,自身也要修行,无暇顾及细如牛毛的那些小破事,你不要因为头一天受到优待便存了有事就去找他的心思。”

骆云暗自的记着路径,又点点头道:“多谢师兄告知。”

“山门之内是仙田,有一些杂役在那里劳作,产出供给给门内像你们这样的新入门弟子吃食用度。”他瞥了骆云一眼:“你们骆家应该也用过。”

“嗯。”骆云抬起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像师兄一样。”

“莫要急。”玄离想到骆云的资质,心内叹气,道:“修仙欲速则不达。”

“寻常弟子不可下山,倒不是会受罚,而是这里茫茫数百里群山起伏,一旦迷路,极可能遇险。”

二人通过了中心广场,径直再往前走去,一直到一座高楼前才止步。

玄离也不理会这楼前面停伫的弟子们古怪的目光,迈步走了进去,骆云急忙跟上。

“任事堂一楼是你务必要记住的地方,凭着玉牌可领取弟子的日常所需。”

早有一人迎了上来,道:“玄离上人。”

骆云没想到这位玄离师兄有这样一个“上人”的称谓,目光里更增了几分敬仰。

“齐管事,”玄离转头对骆云道:“将玉牌递过来。”

骆云便仔细的捧着玉牌递到那齐管事手中。

这里是各峰头弟子时常来往之地,齐管事自然知道玄离带过来的骆云是什么人,所以看到玉牌难免吃惊,语气都结巴了:“玄字辈么?”

第14章 小小争执

玄离无意多讲,只道:“我师尊与他有缘,一见面便收为弟子了。”

他的话语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恰巧能被同在这任事堂一楼的人听到,惹来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齐管事立刻镇定下来,笑道:“原本备好了云字辈的用度,现在要重新准备,上人稍候。”

玄离道:“除了所需丹药拿玄字辈的份量,其余与旁的弟子一样即可。”

“是。”

“你在此等候。”玄离拍了拍骆云的肩膀道:“我去一趟楼上。”

骆云道:“师兄请便。”

其实倒不用等很久,齐管事已经备好了一个包裹出来,道:“按照玄离上人的吩咐已经备好。”又双手将玉牌奉上,道:“请您收好。”

骆云接了过来,道:“楼上是什么所在?我师兄刚才上去了。”

齐管事笑道:“这楼高十二层,不知道您问的是那一层?”

骆云好奇道:“每一层都不一样吗?”

“对,就拿最高层来说,那是峰主以上的仙师们才能去的地方。”他露出得体的笑意:“至于什么功用,我只是一个管事,那可不是我能打听的,就算是知道,也不敢往外说。”

“第二层是以物换物之所。”

一个甜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骆云觉得有些耳熟,回头看去,不是苏云樱是哪个?

苏云樱一看到骆云,高兴的快步走上前来,道:“骆云?”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弟子衣衫,雪青色的干练衣裙,中间以白练束腰,腰间垂着弟子玉牌,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绑了双鬟,一扫原先的困顿之气,肤色也莹润起来,虽然不过十岁多点儿,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毕竟是同期而来,骆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熟识的喜悦,不禁展颜招呼道:“苏云樱!”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又道:“你还叫这个名字么?”

“我不叫苏云樱了!”苏云樱笑道:“我拜在火烈峰星焰上人门下,改名叫苏流樱了……”说到这里她掩了唇道:“你还叫骆云么?”

她不是一个人前来,身边是一个略微大一些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未等骆云答话,他面露不屑,带着十足的敌意道:“你就是和我师妹一起来到昆仑的骆云?”

骆云怔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看来师尊说的并不是虚言,看,这不是来了吗?

他自幼在骆氏族中长大,也没有少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是那是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族长幼子,这样的事儿自然摊不到他头上。

他微笑了一下,没有理他,对苏流樱道:“我还叫骆云。”

苏流樱安慰道:“改不改名字的不打紧,我们改名也不过是方便同门区分,实则都是师兄师姐。”

骆云只与苏流樱说话,不理那少年,那少年有些儿羞恼,眼珠转了一下,不屑的表情更浓,大声道:“连俗世名字都没改吗?”

骆云便斜斜瞥了他一眼:“虽登仙路,不敢忘本。”

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齐管事虽然是管事,却不管这样的事,他也管不了。

他并不是仙门弟子,像他这样的管事,昆仑元宗中有不少,都是由仆役中选派上来。

这屋子里的弟子,随便拎出来一个,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仿佛怕这会儿不够热闹似的,门口又多了一个人,看到骆云便大叫道:“骆云!”

来的人是骆武,他现在是天武峰的弟子,中间也是夹了一个“流”字。

原本一路上他也自我开解了不少,可是他的这四颗星的天份,在他所在的天武峰实在是再一般不过。

又因为骆云“零星弟子”的名号传的到处都是,不过一日,他就因为和骆云同为骆家人,被拿来与骆云相提并论,心中的积怒益发深重。

骆云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这么多围着看热闹的,大多目光不善,让他心中既有不解又有不甘,又来了一个对他满是敌意的骆武,便暗地里捏紧了拳头,心中只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低头。否则岂不是在这些弟子中丢了藏剑峰的脸面?

他不知不觉已经将藏剑峰当成了心中除了骆氏一族之外另一个要全力维护的对象。

“都是你!”骆流武怒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同是骆家人!你天赋全无,害我都被别人瞧不起!”

他若只是因为骆云没有天资牵累了他,亦或是还记恨骆溟的事儿,骆云都懒得再说什么,可他言谈中提及骆家,骆云的小脸便沉了下来。

他看着骆流武道:“骆家人又怎样?”

“你什么天份都没有,还厚着脸皮赖上了昆仑,骆家行事果然……”骆流武跺脚道:“他们说,骆家只不过一个有福气与仙门往来的商户而已……不知道使了什么力量……”

骆云冷声道:“住口。”

他的声音这样冷,骆流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骆云又往前迈了一步,道:“你生于骆家,长于骆家,十几年养育,也称得上是锦衣玉食,骆家不曾亏待于你。不过一日离开骆家,昨日还为亲生妹子不平,今日便听信旁人之言,跑到我面前骆家长、骆家短,仿佛你与骆家之情尽数斩断、再无瓜葛!不但厚颜,而且寡义!”

“昆仑是仙门大宗,哪怕我是第一天来,都知道一二!不管我是不是全无天资,昆仑都不是我一个寻常人能赖得上的!”骆云拱手道:“我是玄芒尊者亲收号牌的弟子!你这样说,是说玄芒尊者选徒不公?还是说昆仑元宗是区区凡俗之力可以收买?”

骆云连珠炮一般的问出这几句话来,骆流武无可辩驳!他也不敢辩驳!

骆云已经将玄芒尊者和整个昆仑元宗抬了出来,骆流武可不敢说昆仑元宗和玄芒尊者是贪图骆家的好处才收骆云的!

虽然骆云将骆流武质问的哑口无言,可他心中却并不快乐。

周围的人生嘈嘈切切,不时能听到“骆家”、“骆仙镇”这样的词。

骆云不禁想起最后一次在骆仙镇看到轉灵大阵,八位符师损耗极大,灌注灵晶功成后被人搀扶下去的一幕!

骆氏中人,但有符师之能,从十五岁起就要习学轉灵之法,直至年迈,毕生都在重复着参阵轉灵、修养身体这样的过程。

眼前的人未来的修仙之路上,每一个人都少不了要使用骆家符师为之耗费一生的灵晶!

他们凭什么又要露出这样的脸色?

这样的情形也是苏流樱没有料到的,只是骆云对答得体,骆流武被反驳的一点儿还嘴之力都没有,越发衬得骆云光明磊落,而骆流武有些形容猥琐起来。

她看向骆云的目光多了几分闪亮,正要开口,就听人群之外有人厉声喝道:“无礼!”

围在这里的弟子慌忙散开,玄离站在外侧,道:“昆仑元宗中何时有这样乱嚼口舌的风气!”

里面有弟子识得玄离的,急忙躬身下拜,有叫“师叔祖”的,有叫“太师叔祖”的。

玄离冷着一张脸,冷哼道:“嚼口舌,凑热闹,心思都耗在这上面儿,难怪难有进益。”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唯唯诺诺,只走到骆云面前道:“师弟,东西可拿到了吗?”

齐管事早已拿了包裹站在旁边儿,听问话就递了过去,道:“早已备好。”

那包裹晃了一下便不见了,骆云也见怪不怪了。

玄离的话就如同一块巨石扔进了湖面!师弟?这零星弟子竟然是玄离的师弟!是玄字辈的?

围观的弟子们起了一阵极压抑的躁动!无声,却隐含着极大的疑惑、嫉妒、不满!

然而玄离在此,虽然他并未放开威能,可仍是气势逼人!

有的觉得有些骨气的,便悄没声息的撤出了围观的人群;有的则是低低的冲着骆云喊了一声“师叔祖”便灰溜溜的离开,最后,竟只剩了骆流武、苏流樱和她那个师兄。

骆云颇觉无趣,只微微冲着苏流樱点头作别,便出了门,又听玄离又训斥道:“现在的小辈当真无礼,骆云乃藏剑峰傅峰主座下弟子。你们这些小辈,哼,理应给同门长辈见礼,反而站到长辈面前说长道短!”

骆云心中微热,玄离师兄是在为他张目。

直到扔下了瞠目结舌的一群人,上了玄离的剑御风而行,骆云心绪仍是不能平静。

玄离道:“这些人无需忍耐,只管拿出辈份来。”

骆云点点头,心中暗道:“这是师尊和师兄庇护我,可口舌之争就算是赢了又怎样?以后我定要凭着自己的实力站在他们面前!”

玄离又将骆云此刻心中所想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想到他这个“零星”二字,也不免替他难过,出言安慰道:“放心,修仙一是讲究缘法,二是讲究恒心,我看你这两样都不缺,以后必有大成,到那时再教训这群徒子徒孙也不迟。”

骆云忍不住笑起来。

山峰间的风不断的从他身边掠过,若他真的能有所成就,怎么会将目光放在这些无谓的争风上?

三千世界,还有那么多更重要、更值得、更应该去付出的事。

第15章 屠狼少年

两年后。

春到昆仑。

粗略的看去,这连绵到天际的昆仑山,一年四季内并无什么不同。

可若是仔细看,山中最寻常的青松梢头已有嫩绿的松针,顽强的刺破覆盖树冠上终年不化的晶莹白雪。

在昆仑山脉数也数不清的青松林中,有无数的松芽绽放春意,也有无数已经干枯的松果悄然落下,滚落在雪地上。

此时此刻,寂寂雪山之中,有一粒松果掉了下来,砸到树下少年的头上。

少年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他对面的雪狼借机而动!

那雪狼已经扑到了近前,他屏息凝神,在嗅到了雪狼口中腥臭气的那一瞬间矮下身躯,手中的长剑向上一挥,一串鲜血就淋在了他的脸上!

那狼惨嚎了半声,便因为咽喉被割断生生的止了声音,血还在汩汩的喷流,它虽然还在地上翻滚,可生命很快的就随着这鲜血流逝而出。

这少年正是骆云。

他喘了口气,用胳膊蹭了一下脸上的血,踢了一下地上的雪狼。

他的脚下已经有十数只雪狼的尸体了。

骆云进入昆仑雪山已经有一整天了,师父师兄让他来割一种叫做金葛草的东西,可没说昆仑雪山中有狼!

昆仑雪狼体型要比一般的狼大上许多,浑身又都是雪色的鬃毛,趴伏在雪地里原本就很难分辨,而这种狼还极为狡猾,甚至还懂得隐藏喘气的声音!

幸而骆云如今感觉敏锐了很多,身体也结实了不少,饶是如此,刚进到这雪山里就差点吃了亏,被一头雪狼偷袭扑倒在地,厮打了很久方才弄死了那头狼。

只是,接下来麻烦就来了,大抵是因为血腥气散了出去,陆续有雪狼循着味道而来。

它们,饿了一个冬天了。

还好骆云带有剑。

他拿出剑的瞬间才明白过来,他又被师父和师兄坑了。

不然割草怎么不是带镰刀,而是带剑呢!他们明明就知道这会儿昆仑雪山之中有着最凶恶的雪狼!

可骆云从来没想过要撤回昆仑山门里面去。

他还没有拿到金葛草,怎么可以空手而回?

昆仑雪狼的鬃毛极为油滑、坚韧,骆云带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压根就没有办法砍伤它们,而且,若是这样下去,体力也难以为继!

最关键的是,雪狼若是也有群居的特性,刚才的不过是零碎的几只探路的,过会儿大部队来了,若是每一只都要砍半天才能弄死的话,他自己的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

接下来,骆云又陆续杀死了三只狼,连着之前那只,翻看了一番,又浑身摸了个够,才摸清了雪狼的弱点。

雪狼的颈下有一处鬃毛,外表和普通鬃毛一模一样,可却十分柔软,压根起不到保护的作用!

若想一击毙命,就要一击即中此处!

掌握了这点,骆云才在侥幸毫发无伤的接连杀了十数只狼,可是他的内心也越发焦急了。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身后背着硕大的背篓,右手执剑,左手里还拖着一只狼尸,反正他身上的血迹也弄不干净了,不可能掩盖血腥味儿,万一来了狼群,他要用这具狼尸拖延一下时间。

骆云眼睛也没停,四处的扫着雪地上,不光是警惕可能隐匿的狼踪,更关键的是金葛草到底在哪儿?

不知不觉,骆云又往雪山深处走了很久,直到暮色渐沉、月上昆仑,也未发现金葛草,反而又零零散散的杀了几只狼。

他寻了一棵高大结实的松树,蹭蹭的爬了上去,从背篓里摸出了干粮啃了几口,这才斜躺在一根枝干之上,看着幽深高远的夜空。

昆仑的雪山之上的夜空仿佛要更近一些,天空中银河倒挂,繁星闪烁。

他缓缓的合上双眼。

若是有人经过这里,也许会奇怪为什么有个少年躺在树枝上睡觉,这里是昆仑山脉的深处,平日里也没有弟子来这里修行,更不要说杂役。

骆云此刻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说是世界,也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更正规的说法叫“内宇界”,自从习学了内视之术以后,他每晚就不曾停止过对内宇界的观察和探寻。

到今天将近两年的时光,他已经对自己的内宇界了如指掌。

也知道了他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多少千、万年前,无数修仙的大能、先贤以自身试验,终于摸索出了环绕这个世界的这片星空与每个人内在的微妙联系,趟出了一条修炼之路。

星窍,就散布在每个人的内宇界中,与星空中的对应的星星有所感应,便可容留星元之力。

在两年前骆仙镇那场测试里,那些亮了星的弟子们,也就表明了他们内宇界有可感应星元之力的数个星窍。

骆云并不能看到旁人的星窍,但,他想一定不是如同自己的内宇界这般,漆黑一片。

他们的内宇界一定闪耀着数点甚至十数点星光,或淡红,或明黄,或亮紫。

那该是多么瑰丽的色彩,那该是多么不输于头顶星空的美丽。

他在看到自己的内宇界第一眼以后和师尊傅东楼如此描述:“漆黑如墨。”

傅东楼听后叮嘱了他两件事:“内视之术或许尚未纯熟;不可擅自引灵入窍。”

第一条,骆云是愿意相信的,这也给了他无尽的期盼;第二条,他自然也不会去做,因为他那时甚至都看不到自己的星窍在哪里!

而今内视之术已经修习了将近两年。

他对自己的内宇界再熟悉不过了,他看到了自己的星窍。

在这两年间,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星窍,八十八个星窍,一一的被他用神识扫过,仔细的观看过。

那是比墨色更浓的幽黑。

如果神识会眨眼,那么,在眨眼之间,他仿佛能看见从那幽黑正中间似有一点白色稍纵即逝。

如果他还能揉揉“神识”的眼睛,他甚至会以为那只是看错了。

因那点白色实在太微小了,他所见过的最细的毫毛是火云兽刚生下来的幼崽的毛,那点白色,比那幼崽毛发的最末端甚至还小,还不可分辨!

第16章 狼窟金葛

恰因为这星点白色,就让那团幽黑的星窍又幽暗了三分,又因为这星点白色消失的太快,仿佛没有存在过,让骆云几乎以为这是被星窍的幽黑吞没了,那星窍正是一个个盘旋的黑色漩涡的模样。

骆云专注于内宇界,不曾听到树下已经围了好多狼,还冲着他不甘心的长嚎。

昆仑山上千万载的雪,一层附着一层,洁白晶莹,反映着月色。

骆云还没有收起内视之术。

不知道什么缘故,或许是因为雪色太亮,甚至连内宇界都影响到了,他感觉今天的内宇界竟然有些泛白,只是星窍依旧漆黑。

然后他便注意到了原来这些星窍并非孤立,中间连着乱糟糟的细丝,只是这细丝也是暗色的,几不可见,所以平日都不曾被他注意过。

但他对着乱成一团的蛛丝般的联系实在没有太好的印象,想到这里,难免沮丧,神识瞬时便弱了下去,他已经从内宇界退了出来。

骆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心情不快,也无法倾泄,听到狼嚎实在烦人,便支起了身子,拿了剑向下虚划而去。

剑尖儿瞬间划出了一道弧形的剑光,底下的狼惊嚎声声,纷纷逃散开去。

骆云摸了摸头,并不觉得自己这发泄的一剑有什么威力,只能归结为这些狼比他白天见到的胆子更小。

他并不知道他这一剑在无意中已经有了“势”,气势之势,也是态势之势,也不知道看到剑势的群狼在逃出很远以后仍觉得那剑光还在眼前。

他临睡前想的是他要回去问问师父那些乱糟糟的细丝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骆云在这昆仑雪山中,一呆便是半个月都没出去。

当他终于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金葛草在雪地里、在阳光下散发着淡金的光华,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真的被师父和师兄坑到了不能更坑的地步!

金葛草很多,雪狼更多!

他找来找去,找到了狼窝子里来了!

雪狼们也在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大背篓,手执长剑,浑身破破烂烂血迹淋漓的陌生物种。

不管是什么物种,也不管这物种身上淋得其实是它们的同类的血,百余头雪狼心中想的都是:食物!

度过了一个冬天的它们,眼睛都是绿的。

早有几头雪狼按耐不住的扑了上来,那几头雪狼身后的群狼不满的嚎叫起来,仿佛在斥责先发的这几头不受规矩,可当这几头雪狼在数秒之内被它们心中的“食物”干翻以后,那嚎叫声瞬时也终止了。

骆云盘算着,最终发现没有办法弄到这些草,因为距离狼窟太近了。

而狼性狡诈,里面或许还有更聪明奸狡的头狼在指挥,牺牲了几个急先锋以后,雪狼分了几拨缓缓的移动着,沿着骆云的身侧远远的包围了起来。

骆云没有动,他在仔细的寻找辨认。

他闭上了眼睛,全身心的感知着,仿佛群狼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前。

前方,侧方,只有着狂暴的、迫不及待想要扑过来的杀意,这些都不是那头发号施令的头狼。

头狼隐藏在群狼之中,已经悄悄的移动到了他的身后。

它的策略那么简单,先让面对“食物”的狼群发起攻击,而它会从后方偷袭,它会一击得手,让“食物”死在它的爪牙之下,自然,“食物”也要由它来分配。

它将以举爪为号。

它轻轻的抬起了前爪,正打算重重的放下,眼前的“食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了身!

“食物”到了眼前!

“食物”猛地矮了半截!

“食物”手中的锐器也那样迅猛的向上一划!就对着它的颈下!

它急急往后跃去,可是它心中难免是得意的,它相信自己的速度足可以避开这一划。

所以它只觉得颈下微凉,它觉得那是被锐器末梢带起的微风吹拂了一下,便打算重新扑过去。

可是它突然觉得力气流失了,颈下的微凉慢慢扩散到它的全身,让它的动作迟缓,然后便重重的摔到了雪地里。

它深绿的、渐渐失去光华的眼睛正看着它的血正冒着热气的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

可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狼群似乎并没有因为头狼的死去便停止向“食物”的攻击,相反,头狼的死去更加激发了它们要获取“食物”的决心。

狼群蜂拥而至,就在眼前!

一声如同裂帛般的声音道:“喝!”

骆云右手里的剑随着他这一生暴喝,从身子左侧而起,随着他的一个回身,整整的划了一圈儿!

那也并非是一个规律的浑圆,在这一圈之中,骆云的手臂不停的伸缩着、抖动着,调整着剑尖的位置,恰使得剑尖完美的划到的或远或近的这些雪狼的颈部。

雪沫飞溅!血沫飞溅!

骆云收了剑,踏过那一圈儿狼尸,一步步的向金葛草走去。

随着他一步步走去,剩下的狼也慢慢的向后移动。

只是这些狼退到狼窟边上,便再也不肯后退了,即使骆云能感到它们心中畏惧到了极点。

他无意追究,放下了背篓,先是把剑在雪里插了几次弄干净血迹,这才开始大把大把的割着金葛草。

那背篓终于被装满了,骆云松了一口气,仰头辨识了一下方位,便断然离开。

他明显的感到狼群也松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大踏步的快步向昆仑元宗走去。

第一眼看上去如同通天之阶一样的山门大道在骆云快速而轻盈的奔跑下,很快便过去了一半儿,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又看了一眼山门正对着的那个半截儿山峰,这才继续向上跑去。

广场上尚有不少弟子逗留,此刻见到骆云从山门之外背着筐子跑上来,形容狼狈,衣衫破烂,身上脸上都有血迹,面容上顿时都露出了不屑。

这不屑之意他们已经不再掩饰,在他们心中骆云真是枉自担了一个“玄”字的辈份,真是给玄字辈的三位仙尊丢人!

有人大惊小怪的道:“骆云师叔祖这是干嘛去了?是斩妖除魔去了吗?”

周围便是一阵响亮的哄笑声。

又有人啧啧道:“这篓子里……莫不是金葛草?割点草竟然这般狼狈……”

“金葛草又没什么用,难不成是受不得冷,要自己编床席子用?”

“不对,这是雪狼的血腥味儿呢?师叔祖是去试炼了吧?”

“试炼?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哄笑声便愈发的大起来,皆因对于昆仑弟子来说,雪狼实在太过常见,只是最普通的野兽罢了!

且昆仑山遍地都是,没有什么弟子会穷极无聊的拿雪狼练手。

又有人用谁都能听到的声音故意“小声”说道:“说是玄离仙尊的师弟,说不定只是藏剑峰这些年缺一个好用的杂役呢!”

众人说一阵笑一阵,骆云也无意理睬,正要离开,就听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道:“明天师尊会检查聚元进展,你们一个个都没事情做了吗?”

第17章 登山锻体

来的人是苏流樱。

众人纷纷“苏师妹”的打起招呼来。苏流樱这两年极是得火烈峰星焰上人的喜爱,人又聪慧美丽,其他弟子们不好在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这才散了去。

苏流樱走了过来,看到骆云笑着递过一包东西道:“方才做的点心,你拿去吃。”

她是星焰上人的爱徒,进境又快,人脱了之前的土气和稚气,越长越美,当真是人如其名,俏脸儿如同一朵粉莹莹的九重樱一般。

她此刻俏生生的站在骆云面前,道:“拿着吧!我给季流海他们几个也都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可以不吃了,但总是怀念俗世的饭食,忍不住要时不时的偷偷做了吃。”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用的是仙田那边产出的作物,没有浊气,你放心吃吧。”

这几年里,她不时做东西给这几个曾经和她一起在这次被招进昆仑来的“同年”吃,其他人也倒罢了,可是骆云也得了她的“厚爱”,难免让很多暗中喜欢苏流樱的弟子们心中泛酸。

骆云接了过来,道:“多谢。”

他心中有些惭愧,这两年他没少接受苏流樱这种馈赠,这一个月间在雪山里他烤过雪狼肉,味道很好,而且可能因为雪狼长在雪山里,也没有浊气,他却没有想过要带回来几块给苏流樱他们吃。

苏流樱脸红道:“谢什么,比起其他弟子,且不论辈分,咱们同期而来,原本就更亲近一些。”

骆云道:“我知道的,只是修炼是争分夺秒的,还叫你耗费光阴做这些吃食,以后别再做了。”

“好啦好啦。”苏流樱的语气软糯,带了些抱怨和撒娇的意味出来:“季流海都没有这样啰嗦,我走了。”

他们这一批五个弟子,因为所在的峰头不同,虽是同期,可师门辈分不同,最开始见面当真是尴尬,还是季流海提议,干脆直呼名字,也不要觉得冒犯,大家这才有了这样直来直去的称呼。

骆云道:“嗯,我也回藏剑峰了,再见,苏流樱。”

他将手中的东西搁置在背篓中,走了一截儿路,听到身后苏流樱远远的似在和什么人打招呼。

他回头一看,是两年前在任事堂态度极差的那个苏流樱的同门师兄。

骆云后来才知道他叫李西流,是苏流樱最年轻的师兄,他这一回头,正巧李西流也向他看来,距离虽远,仍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压迫之意。

骆云默默转回头,重新大踏步向藏剑峰走去。

两年之前,尚有一根结实粗壮的藤蔓从藏剑峰顶垂下,可供他勉力攀爬。

他那会儿才明白玄离师兄那声“嘿嘿”的笑是什么意思!

藏剑峰形似倒插的宝剑,上宽下窄,而且一个台阶都没有!

而玄离师兄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自己想办法上去。

第一次登峰,骆云用了整整一个月!

他听玄离师兄说过玄字辈弟子可以驱使仙鹤,也就是意味着他每次都可以直接骑乘飞鹤而上的;可他没有忽略掉玄离师兄在看到他用了一个月爬上来的时候,那一瞬间露出的笑意。

若是仗着辈份,使用这些便宜,自身又能得到什么锤炼?正因为他能做到,所以才通过了师尊的第一道没明说的考验,玄离师兄才将一本十分残破的、据他说是他当年学习的剑诀以及内视之术的口诀交给了他。

再以后,登峰所用的时间自然越来越短,可过了大概一年,骆云惊悚的发现,藤条的某些地方,因为长期硌在山石棱角上磨损严重,若是运气不好在他爬的时候断了,他恐怕就要摔成肉泥了!

那次他提心吊胆的攀爬着,再也不敢完全凭借藤条,而是尽量用手抠住岩石缝隙。

天知道对于这座四周岩壁都是向外倾斜的山峰,这样做有多难!

结果爬到了峰顶,跟玄离师兄说要换一根藤条的时候,玄离对他又是“嘿嘿”一笑。

骆云不好的预感再度成真。

玄离师兄道:“既然那藤条已经坏了,自然用不得了。”说罢拈了个火诀将它烧的一干二净,然后才摊着手对骆云道:“原先就只有这一根,现在一根也没有了,明天你得自己想办法。”

骆云咬牙切齿的跺了跺脚,他可还不想那么早死。

想了想,他终于使用了玄字辈弟子的特权。

藤条既然没了,他得用仙鹤来保险。

每日里骆云仍是攀爬而上,唯一不同的是没有藤蔓再给他助力和依仗。初时无数次摔下,幸而仙鹤通灵,知道接住他,不然他早就摔的骨头渣儿都没了!

就这样又攀爬了一年,大约是在一个月以前,他再也不用那只仙鹤了,那仙鹤如蒙大赦,拍着翅膀,高兴的都忘记了自己个儿会飞,撒着两条细长腿儿就跑了!

皆因这一年多的飞行对它来说简直是噩梦!

每次骆云摔到它的背上,它都被砸的不轻,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骆云仰头看着藏剑峰,发现这侧的路线他早已熟知了,便又向旁边绕着走了一截儿,抬眼看看,觉得上面这条路线甚是陌生,是他没有尝试过的,他这才蹭蹭的向上爬去。

两刻钟之后,骆云背着一大篓东西,从西南侧的崖口冒了头,径直走到中间的“剑柄”处,噔噔噔的跑了上去。

玄离正在傅东楼的茅草屋前等候,看到骆云放下了背篓,往里面翻了翻,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响动,金黄色的细长金葛草在阳光下如同金水一般拂动。

“成色不错啊!”

骆云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师兄,您就不问问我吗?”

“你有什么好问的,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我还没死。骆云翻了个白眼儿。

玄离已经自顾自的打开了苏流樱的点心,拈了一块,边吃边道:“又是那个烈火流樱做给你的?”

骆云“嗯”了一声。

苏流樱说是其他人也都有,可这一批被招来的五个人当中,其余四个已经跨过了修仙的门槛,进入了聚元境,无需再食用普通饭食,也只有骆云一个还天天去食堂了。

玄离见他并不因为这两年一直受到小美人的青睐和照顾而快活,反而有些黯然,便拍拍他肩膀,正要安慰,傅东楼已经背着手走了过来,眼神扫过了这筐草,道:“不够铺三个屋顶,再去。”

第18章 即将入门

于是骆云只得重又下了山,他在雪山中混迹了一个多月,往返了十余次,终于背回来了足够的金葛草。

金葛草不在昆仑元宗中生长,而是在外面的山中。

于去年秋季枯萎的金葛草经过一个冬季大雪的洗礼后,会变得颜色耀目,草身也会变得结识坚韧。

昆仑雪狼到了春天繁殖期的时候最喜欢用金葛草铺垫狼窝,草籽在狼群拖动的过程中会散落出来,在昆仑山的雪地上得以繁殖。

所以长着大片金葛草的地方,通常也有狼群。

那些狼死也要守护的地方——狼窟里,想必是有幼狼的。

而对于现在的骆云来说,雪狼群已经不算是什么威胁了。

对于铺屋顶,骆云内心是拒绝的,可是他看到玄离蹲在屋子下面,跟个老农似的正在用金葛草编草檐,顿时无话可说。

金葛草既然生在雪地里,连雪狼都知道拖去垫窝,想也知道不但不怕冷,还有着保暖的功效。

可是这草再好,也没有哪个峰主住的屋子是用这个来做屋顶的,除了藏剑峰。

骆云麻溜的攀上房顶,将傅东楼这间屋子顶上的旧草极熟练的卷在一起抱了下来扔在地上,再将玄离编好的金葛草席子细细的铺了上去,又仿着先前的样子,在屋檐边上压了一溜儿草。

玄离背着手道:“马马虎虎吧,比我差远了。”

骆云回头看着另外两间屋子。

那是藏剑峰的禁地,平时骆云和玄离连接近都不能,更别说入屋。

它们是由傅东楼亲自换屋顶。

一阵只有昆仑中的人才能感觉到的含着春意的风吹来,屋檐下垂着一条条如同金线的金葛草,随风响起悦耳的哗啦声。

玄离将所有的旧草都收拢起来,一把燃成灰烬,点点火星飞上空中。

傅东楼负手走了过来,眉头仍是锁着的,对着玄离道:“你下去吧。”

这是要为骆云授课了。

“昆仑中剑修、体修为两派,可这只是寻常人眼里的粗浅看法,实则剑修入门,要先行修体。这两年的锤炼,可有所感?”

骆云点点头:“师尊,骆家的子弟也不是五体不勤,事实上都要打小儿就练武强壮身体。但是弟子在藏剑峰两年,觉得大不一样。”

“自然不同。”傅东楼道:“仙门修体,不是俗世可比。你骆家特殊一些,可也不是一日三餐都可食用仙米仙蔬,体内浊气多,更重要的是,”他向北拱了拱手,肃声道:“几千年前,昆仑太上祖师游历至此,观碑悟道,创立我大昆仑派。创立宗门以来,没少被其他门派觊觎,数次经历争端,但昆仑弟子仍是守住了这里,一来是因为此地乃昆仑之根本,意义非凡;二来,昆仑山连绵千里,上近无垠青空,下有千载冰雪,空气清灵纯净,对修行之人有涤荡躯体之效。”

骆云道:“所以弟子修体才有这么大的进益吗?”

傅东楼脸上的恭谨和豪迈一扫而空,不高兴的道:“你这才哪到哪,怎么就好不害臊的说自己进益大?再说了,你把这功劳归因于昆仑的仙米仙蔬仙气,难道两年里为师给你吃的丹药都喂狗了吗?”

骆云身为玄字辈弟子,对比其他的弟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每个月可领的月例不同,尤其是丹药上面!

而傅东楼实在又是个舍得往弟子身上砸东西的师父,这两年里,傅东楼只专注于让骆云修体,这辅助锻体的丹药、药浴材料,没用掉五百斤,也有三百斤!

骆云摸摸头,道:“好吧,那……所以弟子修体才有这么大的进益吗?”

傅东楼这才满意的点头道:“自然。”

骆云又道:“别的峰头也要修体么?”

“第一步都是这样。”傅东楼捻须道:“你不是去任事堂听过星百晓的课么?世间不止有人,人外有兽,东海有魔,南部有妖。除了人以外,无论是神智未开的兽,亦或是妖、魔,躯体都十分发达矫健。

“人虽能修仙,可基础却是要确保身强体壮,既能承载灵力,也能承载失却灵力带来的活力流逝。

“就连法修、阵修,甚至专攻驭兽、炼丹炼器的峰头,都要先锤炼身体。就如修仙无止境,锻体也没有所谓的上限。

“只是体修远远高于这几门的要求,而剑修,甚至还在体修之上!”

说到这里,傅东楼有些自傲的道:“体修之道,就连玄芒也未必有为师通透。这两年,你不过是将将借这些外物的助力还有每日的攀缘,才将你这身躯打磨的略好了些,但无疑已经强过其他入门弟子了!”

看着傅东楼这圆球型的身材,再想到玄芒尊者,骆云内心实是有些存疑的。

不过他可不敢说,他道:“那师尊让弟子自己去取金葛草,是因为我算是入门了吗?”

他光是挥剑已经习学了两年,可想到第一次见到数百规模的雪狼群的时候,还是难免心惊。

他知道是他的剑招里有了些东西,这些东西他平时都无所察觉,直到直面那么多雪狼,杀了那么多雪狼,生死关头才被激发出来。

否则他会连命都交代在那里!

因此,骆云满怀希望的问出了这一句。

“于俗世剑客而言,算是入门。”傅东楼道。

剑客和剑修,天差地别。

剑修,是要灵力的。

入昆仑元宗的各峰头的弟子,在进行修体到了一定阶段的时候,要习学引灵入窍。

这过程或快或慢,有人数日便可领悟,有人要数年,甚至有的人要十数年!

而今骆云终于从雪狼群里终于浑身是血的挣了一条命、背回来了第一筐金葛草,傅东楼便打算着手教他引灵入窍了。

于傅东楼而言,骆云这个弟子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了。

从骆云第一天开始攀爬藏剑峰的时候起,他就发现骆云非但坚韧,而且聪慧!

若不坚韧,攀爬藏剑峰这一试炼就通不过。

不争无谓之气,便是如何被人冷嘲热讽,都不曾与其他弟子争执打闹,这是心静。

不逞好斗之勇,懂得用昆仑仙鹤在接下来的试炼中确保性命万无一失,这是聪慧。

更让傅东楼吃惊的是骆云在修行上的领悟。

他这个弟子,不能仅用“零星弟子”四个字就可以代替。

第19章 引灵入窍

在修仙途中,骆家先祖遗留下来的那块天星阵盘,所测出的星数指的从来都是修仙之材至少可以开的星窍数,却不等于这个过程的快慢!

引灵入窍之前,需得学会内视之术,体察自身星窍状态,若这一步做不到,以后的修炼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这虽然是起步而又至关重要的内视之术,自傅东楼踏入修仙之路以来,他所知道最快的,也要一个月之久——那还是师父亲授、从旁指点的情况!

而骆云不过是拿了一本口诀,却不到半个月就学会了!

原本一旦修成内视之术、可以看到内宇界之后,便可以着手开始引灵入窍,可当傅东楼听到骆云对于自身内宇界的描述后,决定将这个过程再延后。

“一片漆黑”!

傅东楼闻所未闻!“一片漆黑”是个什么玩意儿?内视之术出错了?

于是就这样拖了将近两年。

而今,骆云的剑中,已经隐隐含了剑势,已经到了可以与灵气相合的时候了。

崖上只剩了师徒二人,风声萧然,带来一片片屋檐下金葛草的唰唰声。

可这声音反而让骆云的心情极为平静、开阔。

傅东楼静静的听着骆云对星窍的描述,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哪怕就算是为了这徒弟所说的那一点点似有还无的微毫亮光,他也要试一下。

大不了就是接受无法引灵入窍的事实。

傅东楼看着骆云,道:“从上古至今,我辈修仙,有六大境界,你来说说看。”

这境界早已在骆云心中滚瓜烂熟,当下毫不犹豫的道:“聚元,引珠,通脉,天湖,星海,紫宙。每个境界,则都是从入门起,又由下至上分为黄、玄、地、天四阶,天阶之上,还有大圆满。”

傅东楼点头道:“星盘测试的时候既然测定了容易感应的星窍,聚元境就是要接引、积蓄、压缩灵力进入这些星窍,不断打磨、锤炼,星窍如深井,能挖多深,便能蓄多少灵力在内。自然,每个人资质不同,星窍潜力也不同,到达极限之时,便是迈入引珠境之时。”

骆云问道:“那天阶就是星窍全为紫色了?”

“可以这么说罢。”傅东楼接着道:“到了引珠境,则更加难行,需要让星脉上未点亮的星窍全力感应灵力,以金白脉来说,上有十八颗星窍,可星盘测试时可鲜少有十八颗全亮的情况。”

骆云回忆了一下,的确如此,在骆仙镇的天星阵盘那里,六、七颗星的算是寻常。

“引珠境要做的就是要尽力将其他的星窍全都打开,但就如为师所说,资质不同,大多数人并不能做到全开。”

骆云询问道:“玄离师兄呢?”

听到这一问,傅东楼忍不住骄傲道:“你玄离师兄,辰水一脉,引珠境大圆满。”

骆云的脸上便也绽放出光彩来,道:“真了不起!”

“引珠境再向上,就是通脉境。通脉通脉,顾名思义,便是将此一条星脉上的星窍,以星元之力打通!”

关于这个境界,骆云倒是了解的还多一些,皆因玄离就是通脉境,据说距离大圆满也仅有一步之遥,可就是这一步,数十年也不曾跨过去!

而通脉境再向上,距离如今的骆云太过遥远,傅东楼也不欲多提,

傅东楼看着骆云,审慎的开了口:“修炼之路,每个关节、门限,鲜少有一蹴而就的时候,而今为师要教授你引灵入窍,事实上,昆仑弟子众多,第一次引灵入窍便成功的,也极为罕有。”

“修行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否则岂不是人人都可成仙?为师现在教你口诀,不指望你这次就能成功,而是要你以后时时勤练、尝试,方能领悟。”

这一番心理建设做完了,傅东楼才挥了手,一个灵晶阵便布置在了骆云周围。

傅东楼的声音悠然的回荡在峰顶。

字字句句都不响亮高声,可是却偏偏回荡在骆云的耳畔:

“虽然从古至今,引星力,通星窍,可先贤流传下来的修行之法,却始终无法在聚元、引珠两个境界直接引星力入窍。

“修炼之人在这两个阶段,均需依赖灵气,以灵气入窍。”

说到这里,傅东楼又解释道:“以为师看来,大抵是因为星元之力不易感悟,更不易把握,所以从古至今,都是先以灵气让星窍慢慢适应这股力量,用灵气涤荡身体,将凡人的身体锤炼的能够易于感受星元之力……这就说远了,那是通脉境才需要考虑的事儿,眼下则要引灵气入体。”

骆云聚精会神、逐字逐句的记着,感悟着,可是慢慢的,他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起来。

若按照口诀,他应该驱动神识,在内宇界中尽可能的蔓延开来,看看边界在何处。

对于还未引灵入窍的人来说,探看内宇界的边界并不难,通常不会超过肉体的界限。

一旦到了边界,神识便可感受到身体周围的灵气,

至于如何将灵气最终导入到星窍之中,便是每个人需要自己体味和明悟的关键!

“……冲涤星窍,重建赤墟。”

傅东楼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字。

只这一瞬间,变故陡生!

在骆云周身肉眼不可见的一股力量从上方急压而至!

这是星元之力!

不……傅东楼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星天之力!

山崖之上的大风将傅东楼的满头白发吹乱,衣襟飘荡。

可就在咫尺之外的骆云,就像傅东楼昔日游历极北之地时看到的瀑布,由于瀑布之上那极北寒冰巨蛟呼了一口寒气便瞬间冻结成冰。

骆云也被这股自上而下的力量瞬间被定型在那里!

发丝不飞,衣襟不扬。

骆云引星天之力入窍了!

就在这一瞬间,傅东楼清清楚楚的看出了不同之处。

那不是像他很多年前习学的时候所用之术,也不是现在修仙之人所用的法子——这……不是他刚才念的那套口诀之功。

如今不仅昆仑一家,其他修仙门派的法子大体都是一样的:微末小派,用一块灵晶置于弟子面前,如四大门和昆仑元宗,会为弟子准备灵晶阵,就像他刚才做的那样。

灵气环绕弟子,反复琢磨试探,心智不出众的人恐怕要月余才能感受到、并从灵晶中吸取灵气入窍。

而骆云不同!

他完全没按照他念的口诀来,而是直接吸纳星天之力!

而这一步,通常是境界到了通脉境以上的人,才有可能慢慢做到!

看到这一幕,傅东楼忍不住心中暗自赞叹:不愧为骆氏血脉!

一柄墨黑色的长剑从傅东楼手中祭出,他断喝了一声,那剑携着劈断雷电星辰之势朝着那股不断倾泄的、看不见的星力之流劈去!

断星辰!

仙器榜离榜第七位的兵刃!

这一式之后,剑刃划过之处,仿佛时间停滞,仿佛他当年划断寒气,瀑布重又流泻!

这股力量,在通道被一种强横的、具有延迟性的力量隔断之后,再也无法联系到力量冲击的目标,瞬间消散一空。

若无这一剑,骆云会一直吸纳到爆体而亡!

骆云此刻刚被傅东楼那一声暴喝惊醒。

傅东楼这才神情复杂的看向他。

若有星脉潜力,他将是进境最快的那个!

可是,骆氏先祖创建的天星阵盘又怎么可能出错呢?

傅东楼终于明白了“零星”的含义。

他一脸的复杂之色片刻间变得慌乱了!

几百年过去,他鲜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

骆云吸入的星天之力太多,而傅东楼从未想过,这个甚至连聚元境最初阶都没有到达的弟子可以吸纳如此之多的星元之力!

可骆云的身体压根就留存不住。

又没有通道可以流泻,他的脸由白转红,不光是脸,他此刻全身上下都已经变得通红!

通红又变得血红!

事实上,的确从他周身上下的毛孔里先是浸出细细血丝,然后便血流如注!

骆云成了一个血人!

第20章 大难不死

就连傅东楼都能感觉到一股股的灵力随着骆云全身喷薄的血雾中发散出来!

若是这样,灵力散尽,这孩子命也没了!

饶是傅东楼修炼数百年,也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几乎束手无策。

而这感觉对于骆云来说,并不陌生。

这是在天星阵盘测试之时几度身体被冲刷的、仿佛生命都要被带走的虚弱感。

那时还有灵玉台。

而今他什么都没,可感受却更加的深刻,深刻到了让他一下子便回忆起更久远的往事。

六岁的往事。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在还没到习学轉灵大阵的年纪就去了禁地,现在骆云已经回忆不得了。

他只记得那次也是一样的浑身喷血,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就快要死了。

可他到底没有死成。

六岁到七岁之间,他在床上养了半年多。

原来他的记忆还那么清楚,他甚至还记得他的父亲在他的窗下交待道:“这批灵晶,全数换取我所列的丹药,我要保住云儿……”

回忆再长,可在此刻,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思绪。

骆云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

“灵石、灵玉……灵晶……用尽的……什么都行,师尊……拿给我……”

前三个词蹦出来以后,傅东楼已经从自己的空间中取出这几样堆了一大堆在骆云的面前!

第四个词蹦出来以后,他已经将那灵力吸纳一空!

然后他就看见骆云将一只血手颤颤巍巍的伸到了里面。

……

……

灵力散尽的骆云,生命几乎也流尽了。

在骆云第一次习学引灵入窍的那一天,昆仑元宗的掌门云东来正在天元殿后殿观星楼上。不知为何,他忽有所感,望向了藏剑峰方向,随即继续陷入静思。

那一天,藏剑峰的玄离上人的身法快到了倏忽千里的地步,直上任事堂第八楼——那是换取仙品丹药的地方。

玄离也是疑惑的。

引灵入窍,顶多是不成功而已,为什么他这个师弟会连命都差点送掉?

然而傅东楼讳莫如深,说来说去,只说这一步失败了,骆云恐怕要修养很长时间。

骆云的命算是又被救了回来,而从傅东楼和玄离并不避忌他的闲谈中,他也知道,类似于这样救命、补元气、修神识的仙丹极其稀有,想必六岁那年,父亲用了很大的代价。

而在骆云卧床修养的期间,傅东楼时不时要对着眼前的一大坨东西发呆。

那是融了骆云的血的一大坨灵石、灵晶、灵玉的混合物。

形状白里带红,如同一块凝固的血痰般恶心,可是灵力极其充沛。

起码不输于中品灵玉。

那一幕傅东楼永远都忘不了。

骆云的血手伸到那一堆没了灵力的灵石、灵玉、灵晶里的一瞬间,那堆原本因为没有半点儿灵力而灰扑扑的石堆仿佛活了一样。

一丝丝的由灵力而形成的光丝肉眼可见,自然,如傅东楼这样的修为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堆石块贪婪的吸取着伴随着骆云的血而涌出的灵气,那场面,堪称妖异。

骆云给傅东楼的冲击远远超过了他以往对骆家的认知。

仙门只当骆家是凭借先祖遗泽、习学了转化灵晶之术的商家,是何等的浅薄!

傅东楼在骆云醒了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此番引灵之事,不可和任何人提起。

任何人,也包括玄离。

而骆云在苏醒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施展内视之术查看内宇界。

仿佛是星窍的黑色的漩涡仍在,只是越发大的骇人,如同经过了一场这样的浩劫之后,每个星窍的裂口又撑大了几分。

除此之外,便是那些星窍间如同乱麻一般的细丝,尽数崩断!

那一刻,骆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那是比星窍还重要的东西。

而他竟然在引灵入窍之前忘记和师尊提起了!

不消说,这细丝的断裂,自然也是因为这场对他如同灾难的星天之力的涌入和涌出。

骆云将神识放的极细微,缓缓的接近了那些细丝。

仿佛在他面前真的是断成了一截截的发丝,只要呼一口极轻微的气,都足以让这些断发烟消云散一般。

他驱动神识,将最靠近的两截断掉的细丝试图对在一起。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什么原因,那细丝竟然重新连接起来,一如从未断过!

一阵仿佛得到什么的喜悦瞬间涌入了骆云的脑海,甚至让他的身心都愉悦起来,他再也无法集中,神识已经退出了内宇界。

他仍躺在床上,浑身剧痛,动也不能动,仿佛喘口气,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屋内安静,屋外扑鼻的药香溢了进来。

那是师尊和师兄为他换取和炼制的丹药,他就是靠这他还不知道名字的珍贵丹药争回了一条命。

骆云抿抿嘴,决定什么都不说了,若是再和师尊、师兄说体内这断成渣渣的诡异细丝,恐怕他们又要多一样换取的丹药,还是他先试着接接看吧。

身体无碍以后,骆云继续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挥剑和内视之术的修行。

而这一年中,沉寂的藏剑峰也有了动静。

玄离上人出山历练。

据说数百年没下过山的藏剑峰傅峰主出现在了藏经楼,还借走了一些极有年头的古籍。

骆云没有见过玄离师兄的境界修为,似乎平日最常见到的就是他用他那把别别扭扭的剑,来干各种杂事——反正都不是一把剑应该做的事。

他忍不住问道:“师尊,玄离师兄这样的修为境界,还需要历练么?”

傅东楼正在翻看古籍,头也没抬的道:“自然,大道之境无休无止,历练一天都不能停。”

说到这里,他合上书页,道:“之前你在任事堂听过的课业,有的虽然和修行没有半点儿关系,但是总要略知一二。我昆仑弟子众多,可你也看到了,通过天星阵盘一甲子一次的测试招来的弟子,不过数个,以往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十数个。”

骆云点头道:“星百晓老师说过,除此之外,尚有外门弟子。”

“不错。”

第21章 弟子之别

傅东楼捻须道:“修仙之路,说是要割断尘世牵绊,但仙门各门派之间关系本身就错综复杂,出于种种原因,不仅昆仑,其他四大门八小派也都有碍于情面又或者通过其他途径招收的外门弟子。其中也不乏有天分的人,妙法门的厉道人,就是从外门弟子一步步升到内门、传承,而今已经是一派执事!”

骆云道:“外门弟子可进入内门?”

“这个自然。”傅东楼道:“外门弟子并没有师尊单独授业解惑,不过就是口诀一部、自己参悟,因此由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往往都是心志坚定、有些天赋的人,在这点上,昆仑是极为公道的。”

“您说的是宗门内的登云梯大考么?”

每隔十年,昆仑元宗之内会有大比,外门弟子可挑战内门弟子,若是获胜,可以进入内门拜师,这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要知道,有没有一个师父指点完全不同,更不要说进入内门,可以领取的月例也和外门截然不同!

因此,此战名为登云!可说是登天也不为过!

傅东楼看着骆云,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这一场引灵入窍一败涂地,差点小命也交代了进去,可修养的期间,恰好避过了今年的登云大考。

不然想想都知道,他身为内门弟子,尚还没有进入聚元境,站在那里恐怕就被外门弟子当成了活靶子!

就算这样,宗门内也传了好一阵子,说这个零星弟子没用、引灵入窍还能失败的也有,说骆云借机躲避登云考的也有。

骆云忍不住道:“师父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无事。”

傅东楼又忍不住惋惜起来,他这弟子,心性也打磨的极好,差就差在他现在也解决不了骆云引灵入窍这一关,只得转移了话题,道:“除了登云大考,昆仑内门弟子间自然也有切磋较量,你想必也听说过昆仑榜,一来考校各峰弟子是否勤勉,激励修者前行;二来……”

他望向骆云。

骆云急忙回答道:“二来仙门不以好勇斗狠为荣,设立昆仑榜最重要的用意便是可掌握宗门中修为更好的弟子,若有突发事件——比如对抗妖魔,更可挑选合适的人选应对。”

他语气中充满敬仰和羡慕道:“上一次的昆仑榜前二十名,大多是昆仑的星字辈弟子,因此那一次便有了一个名字,称他们为北地星曜。”

他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其中之一,听闻这批弟子是昆仑元宗极看重的一批力量,其中最为耀目的名叫星天野,已经是十长老之一,星辉堂的堂主!这些人里除了任有要务的人,其余的都在闭关修行,以图突破。

“你回答的很对。”傅东楼喟然长叹,一些往事,无从说起,最后只黯然道:“维护仙门正义,哪怕身死道消?名称响亮,可也代表了别人的期许,能力越强,责任愈重。”

他似是极不愿意再提起这些,道:“至于传承弟子,则要兼顾许多方面,一般由师父来选定,因一旦定下,若无万一,这传承弟子就是未来的峰主。”

“那玄离师兄?”

话问出口,骆云便感受到了傅东楼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来,似悲伤,似无奈,似茫然。

这些情绪转瞬即收,傅东楼道:“一百年前,玄离便被我定为传承弟子。”

在昆仑两年多,骆云也对其他峰的情况多少有了些了解,因为无论是峰主,还是传承弟子,不但肩负重任,还要继续自身的修为,所以每个峰头还有天赋寻常却打理杂务的执事弟子,这些人却也不能看不起,因通常管理着资源发放,若打好交道了,自然处处方便,因此他们也颇受尊敬。

像藏剑峰这样只有一师一徒两个人的绝无仅有。

当然了,现在连他在内是三个人了。

“传承弟子之上,还有‘天下行走’。”

这个词是傅东楼第一次提,也是骆云第一次听到。

“这天下,修道之路,殊途同归。人是万物之灵,可难道妖魔就是蠢物?自上次仙门正道与魔尊大战以来,他们虽然困守东海,可也从没老实过,更不要说南边儿密海林踪之外,妖物自成一脉。我辈修仙,斩妖除魔就是本份,各派无论大小,都会派出精锐弟子下山,一来历练,二来涤荡妖魔,以证道心。”

骆云敏锐的注意到傅东楼语气有些晦涩,他不明所以,待到听见“历练”二字,不由得问道:“难道……玄离师兄……”

“他便是昆仑元宗的‘天下行走’。”

骆云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又忍不住为玄离骄傲起来。

玄字辈三人,玄芒、玄荣、玄离,他此刻自然丝毫没有想起自己也是玄字辈的,只心中暗道:玄芒是执山者,玄荣是宗门执事,原来玄离竟然是昆仑的‘天下行走’,听起来要比前两个更加威风霸气!

“只是这‘天下行走’,也不是说走就走、没事瞎溜达的,总要有契机、机缘。你昏迷之时,有秘境现世,秘境要什么境界的修者才能进入尚不可知,但秘境周围却有一批七阶蛮兽,其他几个宗门都已经派了人前往,你师兄自然也责无旁贷,这才下山。”

更重要的是,前面铲除蛮兽的功劳越大,后面得以进入秘境的名额就越多。

昆仑元宗势大,弟子者众,对资源的需求自然更多。

还有一句话傅东楼咽到了肚子里,参加铲除蛮兽的玄离本人,除了自身通过这样的战斗提升修为之外,自然也有其他方面的好处,比如,七阶的蛮兽,身上想必不少宝贝了。

骆云又忍不住问道:“七阶相当于什么境界?玄离师兄可有危险?”

傅东楼道:“危险是有的,可我还怕他轻松而胜呢!若杀敌都如同砍瓜切菜,那样还有什么意思?修仙之路上,许多进益都是险中而得,你之前能悟出剑势,难道不是因为你那时在生死关头?”

第22章 从头再来

玄离这一走,又是两三年眨眼而过。

初时骆云还颇为担心,后来才知道原本师徒之间就有所感应,不仅是玄离,就连他自己也有命灯在傅东楼处,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老神在在的让他去捅狼窝子。

而对于外出历练,有时候十数年都不见影踪,更有甚者还有忽然有所领悟、找了个不知名的所在闭关数十年的也有,两三个年头实在不算什么。

这几年里三间茅草屋顶上要换的金葛草自然又都落在骆云的头上,非但如此,连编织檐席这样儿的事情也得他来学着做了。

骆云铺完了爬下来,傅东楼负手道:“不错,比前两年的手艺更好了。”

骆云已经不像第一次做这件事儿的时候那么难堪了。

三年前他背着第一篓金葛草走入昆仑元宗的山门,受到了无数人明里暗里的指点,更有人说他被藏剑峰的师徒二人骗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杂役或执事弟子。

反正难堪的事儿也不光这一件,经历多了,骆云便也习以为常了。

来到昆仑的五年间,骆云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师尊傅东楼在他身上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而今,距离上一堂引灵入窍的课,又过了将近三年。

这三年骆云并没有虚度,除了锤炼身体、剑招,体味剑势,还有内视之术。

他不知道内视之术的极限在何处,可而今他的神识哪怕是断裂细丝的茬口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也是因为他执着于将那些星窍间的细丝接回去的缘故。

细丝断的到处都是,有的离的极近,尚能衔接,有的远了,便无法判断了,他的神识一点点的被他放小、放小,小到几乎和那细丝截面一般,慢慢的,他便能感受到茬口的不同。

数以万计的断丝,每个茬口都不同,而在这三年里,骆云竟然将所有的细丝碎段重又接驳了回去!

他觉得他的身体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同,便只得归因于想必是师尊和师兄舍了老本儿,喂给他吃的药对修行之人助益极大!

可在引灵入窍这一块上,骆云还是一片空白。

而与他同时进来的弟子,就算是最差的骆流武,也已经进入到了聚元境黄阶。

再过不到八年,便又将是登云大考。

骆云而今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即使打击这么大这么多,可也远远未到心如死灰的地步,自然是心有期待。

傅东楼沉吟道:“不必心生绝望。修体与注灵原本就是相辅相成,当年你不过才修体两年,便可以引灵入窍,所以反应激烈,以至于你身体承受不住载灵之苦,更承受不住失灵之苦。”

他抬头看着骆云道:“今日可再引灵入窍。”

傅东楼一扬手,一个法阵便出现在骆云周身。

看到这法阵,他微微苦笑起来,为了防备三年前的事件重演,他竟然不得不设一个限灵阵!

限灵阵,顾名思义,便是限制灵力的阵法,是个极少使用的冷门阵法。

“你修体已经五年了,内视之术想必已经更为精纯,我修仙之人以星窍感应星元之力,这条路断然不会错,否则你们骆家的老祖宗也不会飞升。”

傅东楼沉吟着又加了一句:“从三年前看……这一步对你来说容易得很。”

虽然三年前那一幕可怕,可骆云并无惧色,只道:“是。”

“我本来也可以让你必须沿用我昆仑的法子,去吸纳灵石之灵力来聚元注窍……”

骆云道:“弟子不愿。您也说过,多少人哪怕到了通脉境,也仍然无法吸收星元之力,如果这样,我岂不是舍本逐末?”

傅东楼便点头笑了起来:“我们藏剑峰的弟子就是要有这股子豪气!这天分不用实在可惜!所以我要用限灵阵来减缓星元之力的涌入;而这第二道保险,就在你自己身上。”

“师父说的莫非是内视之法?”

“内视之法,可不止是看看就完了。你要随时体察,若有变故,即刻停止!”

傅东楼仍是不放心,又交待道:“聚元从来没有人一次登顶升阶,你也不要做此尝试。为师就在旁边护法。”

骆云凝重起来:“是。”

“放心,我这里放了一堆空灵石灵玉。”傅东楼又道。

骆云有些无语。

良久,他道:“上次那个,您用了吗?”

傅东楼道:“那么恶心的一团,谁会用。”

骆云忍不住撇了撇嘴。

傅东楼想了想,又弄了盆水出来,道:“再呲血,先洗洗手再摸那堆空灵石。”

“您还是我亲师尊吗?”骆云道。

“少废话,开始吧。”

傅东楼手一挥,由他而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慢慢笼罩了藏剑峰的峰顶。

他不再多说,示意骆云可以开始了。

三年前的骆云,内视之术照比今日,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今他的内视之术再精纯不过,皆因每个闲下来的夜晚,除了接驳那些断掉的“乱麻”以外,他都会去探寻那如同漩涡般的黑色星窍。

为什么他会是“零星”?

为什么骆家的人,以他父亲的说法,从先祖飞升后,再无一人能在修仙的路上走的远一些?

虽然觅而无果,可是却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起码他的神识在内宇界中已经来去自如,并具有了相当的控制力。

此刻骆云凝神聚气,不再像上次那样直接摊开双手以骆氏一族最常用、最直接的方式导引星天之力,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内视之术中去。

骆云找了一个星窍。

从傅东楼以前教授可知,这是金白脉的第一个星窍,也是星盘测试中,此脉上有天分的人最容易感知星元之力的星窍。

骆云用神识覆盖了其他的星窍以后,才全力的感应起来。

天赋血脉如此,他很快的预感到即将有一丝星元之力从不知名的夜空中降临到他的身上,他并不激动,只小心翼翼的感受着,在那星元之力接触到他躯体的瞬间,他的神识也已经蔓延到了内宇界的最边沿。

自然有所感应!

第23章 血脉难为

这样一缕谈不上很多的星元之力,以骆云的判断,尚不及一块下品灵石蕴含的灵力,可是他并不贪多,停止了对夜空的感知。

神识在努力的向外伸展,仿佛内宇界的外围像一层膜,而星元之力,就在膜外,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

骆云额头上的汗渐渐的浸了出来。

这层膜如此难以突破!

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殊不知这已经是修仙界的一道极大的关卡!

若是灵力可以破了这层膜而入窍留存,便踏入了聚元境!

而星元之力可以破膜入窍,更是许许多多甫一踏入通脉境的修者们难以逾越的难关!

而若是神识可以破了这层膜冲出内宇界,就更不得了!那是神识带着内宇界向外扩张了一步,这一步非同小可,是内宇界终于突破了人的肉体的限制!

然而骆云什么都没有想,他还在努力的驱动着神识。

仿佛在那一刹那,也仿佛过了许久。

就在那一点处闪了一道亮光,他的内宇界终于迎来了第一道星光!

骆云几乎要喜极而泣,可他必须平静下来,将那星元之力缓缓的引入到选定的星窍之中!

只差一步!

他不敢出丝毫的偏差,直到他看到那原本漆黑一团的黑色漩涡终于放出了淡红色的光华,才放下心来。

傅东楼看骆云终于露出放松的微笑,骆云睁开双眼,道:“师尊……”

然后他的神情重又变得古怪起来。

一种熟悉的、极为微妙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感觉被他捕捉到了。

他立刻重新进入了内宇界。

果然!

那星窍重新变得漆黑一团!

仿佛刚才的淡红色的光华、刚才那番努力都是他做了一场梦一样!

骆云苦笑道:“师尊,不见了,那团刚引入星窍中的星元之力,不见了。”

傅东楼不过刹那间就明白过来。

这情形,和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三年前骆云还不晓得控制,所以星天之力澎湃而来,汹涌而去,十分惨烈,几乎丢了命!

而今骆云懂得控制了,只引一丝丝的星元之力入窍,自然就只有一点点流散出去,再加上他这几年锻体未曾停过,因此带来的影响几不可见。

他道:“你再引一次,神识看好。”

骆云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已经快了很多。

引入星窍的星元之力被他用神识裹成了一团儿,他有些舍不得,贪恋的用神识在那淡红光芒上扫来扫去,最后才放开神识。

那红芒在极快的瞬间沿着那蛛丝样的网散了出去!

很快便消散一空!

快到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对傅东楼形容!

骆云早已和傅东楼提起这些乱麻一样的网,傅东楼也是不知,最后只得归结为骆家天然血脉如此。

而今他听到骆云说这一点引入星窍的星元之力四散而逸,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测。

“为师虽不能亲自体察,但可想而知,原因有二,一是在你星窍之间连接的密网,星元之力就是沿此自行散开,二,则是你的星窍不易留存星元之力。星窍与人身并非全无关联,怕是就这样破体而溢了,骆家……”傅东楼叹道:“想必是和你家的血脉有关。”

骆云嘴唇动了动,下了决心道:“可否切断那丝网?”

“不可!”

傅东楼急忙摇头:“不可轻试!”他沉吟道:“让为师再想想别的法子。”

最终的法子,骆云一点儿都不陌生。

他看着傅东楼将锁灵符拍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如五年以前,他最后一次去往转靈大阵所在的骆家禁地,老管家骆根给他贴在身上的那样。

微弱的灵气可锁在身体里面,如同外面包了一层结界,无论如何也不能破体而出。

可相应的,即便存住了灵气,也是形同虚设,因为用不出来!

锁灵符,原本最初是为了囚禁犯了错的弟子而设的。

傅东楼道:“这锁灵符为师做了改动,如有需要,你可自行摘下。”说完了又掏了一张出来:“这个给你备用。”

他收了护法屏障,峰顶立刻卷起了狂风。

“不要太烦恼,起码你的问题不是出在引灵入窍上。收拾收拾吧,那小女娃儿又来找你了。”

骆云摸摸头,他本想在借机好好思索尝试一下,只得作罢。

大抵是这五年他的没做过别的,所有的精力、体力全都被用在锻炼体魄、修行剑招和内视之术上,所以他的个头儿窜的极快,和五年前相比,已经是个高挑的青年。

现在这个青年从藏剑峰顶连看都不用看的用手臂抓着岩石,卸了几次力就到了下面。

苏流樱忍不住笑起来,道:“每次见到你都像看到一只大猴子一样。”

骆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能这样下来,不像你们已经可以驭器飞行了。”

苏流樱摇摇头道:“我们只是有现成的低阶法宝,略微用些许灵气就能催动罢了。”

她说的虽然是事实,然而骆云现在连灵气都没法用,只得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苏流樱道。

骆云看着苏流樱的一袭火红的裙装,在上臂处极明显的绣了两簇金色的火焰,火烈峰的弟子进入聚元境以后都穿着红色的弟子服,而这两簇火焰,也意味着她已经从入门迈入了聚元境玄阶。

他笑道:“恭喜你啊。”

苏流樱看到他的视线停伫在自己的上臂上,脸色微红道:“这不算什么……”转而又窘迫的道:“对不起……你最近有试过吗?”

因为她经常来找骆云,所以知道他就在不久前都还没有成功的引灵入窍。

看到骆云摇头以后,她又忍不住道:“对不起。”

骆云倒不觉得有什么,坦然道:“你这样总是说不到三句就有两句要道歉,我以后都没法见你了。我现在也很好,真的。”

但骆云还是略有遗憾,苏流樱对他很好,此刻她的境界有所提升,他也拿不出什么合适的贺礼来,只心里暗地里想着,若有机会,一定寻一件好东西补送给她。

第24章 祝你成功

苏流樱这才道:“我来找你是真的有事,像我们这样刚入门的弟子,基本寻不到什么可历练的地方,可今天任事堂突然发了一条任务。就在离宗门不远处,是杀妖狼的任务。季师兄抢先拿了这任务,如果能将它的兽丹交回来,能额外有些个灵石、丹药做奖赏。”

骆云愕然道:“等等……你说……妖狼?”

苏流樱点点头,十分确定:“我看到任务玉牌啦!季师兄说,咱们既然是同期,修为也不高,要一起前去,就是他让我来喊你的,任务成功了还能分到些灵石和丹药,说不定对你的修炼有帮助呢!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骆云仍是有些不明所以……妖狼?

那边儿骆流武等的焦急,跺脚道:“听说他上次引灵入窍就失败了,叫这样的废物来干嘛?”

季流海仍是温和的模样:“着什么急,上次是三年前,说不定几年间有进益。”

李智的名字里也加了个流字,但是他觉得李流智不好听,李智流更是蠢,便干脆舍了姓氏,直接叫智流——可是也没有好听到哪里去,光是名字他便烦恼了半年有余。

还是苏流樱安慰他,以后修为高了,“智流上人”也是很好的称呼,他才渐渐放弃了对名字的纠结。

此刻智流没有表现出有多么不耐烦,只是搓搓手问骆流武道:“喂,你可知道骆家的转靈大阵是什么样子?”

骆流武道:“你问这干嘛?”

“好奇呗。”

他进了昆仑,拜在璇玑峰门下习学阵法,正好今天遇到了骆流武,忍不住要打听打听。

“说了你也不懂。”

“切,你压根就不知道吧?”

“你!”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嘴,季流海皱皱眉头道:“别闹了,苏流樱带着骆云过来了。”

骆云身上仍然是极普通的蓝色弟子服,在场的其余人随着进入聚元境早就不穿这样的衣服了。

骆流武忍不住道:“喂,你引灵入窍了吗?”

他这句问话,可不像苏流樱那样是带着好意的。

骆云笑着摇摇头:“不曾。”

骆流武便故意的放声大笑起来:“连引灵入窍都做不到,你还真是当得起‘零星弟子’这样的名头!”

就算是智流以前对骆云多有看不起,可是五年过去,倒也心胸开阔了很多,听到骆流武这样说,忍不住皱眉道:“够了。”

他转头对苏流樱和骆云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商量吧。”

骆流武不喜欢智流这样看似风轻云淡的态度,他道:“商量什么?没有丁点儿灵力,我们带着他也是拖累啊!”

骆云歪着头看着骆流武,他内心有些喟叹。

这世上,可能有些尚算是亲近的人,反而对自己的敌意却是最大的。

他看着苏流樱道:“我原本就想跟你说,我对你们恐怕是拖累。”

苏流樱待要再说什么,骆云又道:“跟你们跑一趟,若是最后什么都分不到,我难免心中不平,可是若我出不到力,却还要瓜分战果,对你们也不公平。”

季流海想要找骆云来,一来是因为他们几个同期而来,原本他也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不好就单独漏掉骆云一个;二来,是他们几个五年间忙着修炼,都没出过山门,听说三年前骆云曾经出去过,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被人嘲笑杀普通的雪狼历练,说不定他会认得路。

而今季流海在这里修为最高,他微微的感应了一下,骆云是真的没有什么灵气,看来这三年又白费了。若是骆云真的如此普通,没有寸进,那带上去真的是累赘,还要分神照顾他——又不能让这位玄字辈的“祖师”死了!

更何况,季流海已经将自己摆到了队长的地位上,并不想让队伍里有什么内部矛盾。

不认得路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四个聚元境的人,别说一只狼王,昆仑雪山中的狼群都扑过来,也可以尽数杀灭。

想到此他心里已经有了抉择,便略带歉意的看向骆云。

这样的结果骆云也不意外,他也无可指责,便望向苏流樱笑笑,道:“那我回去了。”又对着季流海等人道:“祝你们成功。”

他是万分恳切的说出这句话的,只是听在心有嫌隙的人耳中,自然就也不那么动听。

不过骆云的人早都走远了,季流海等人也知道多说无益,任务时间还有限制,若是时间内还不能解决,便算是失败了,任务就会落在旁人手里。

季流海挥挥手道:“大家准备准备,咱们明天一早出发。”

……

……

骆云此刻已经回到了藏剑峰自己的屋里。

他心情一片平静,也没时间去生什么闷气,季流海的选择原本也是人之常情。

他现在要做的是,锁灵符还在身上,可他想试试最多能锁多少灵力在身上。

他进入了内宇界。

因锁灵符的效用,那星点的灵力并没有溢出体外,可是已经四散到各个星窍中,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骆云果断的将锁灵符撕掉,一阵熟悉的感觉涌来,那灵力,已经从他身体里散去了。

他苦笑一声,随机平静了心态,重新凝神静气。

星元之力的导入比在峰顶时那两次尝试迅捷的多!

骆云转念就明白了,因为此刻他身边没有了限灵阵的限制,正因如此,他更加不敢托大,怕再次引发上次星天之力涌入的惨剧!

随着年龄的加大,他也更加能感受当初师尊傅东楼守在他榻前,一看到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的深意。

“不可和任何人提起。”

若再有一次,谁敢保证不会引人生疑?

他小心翼翼的选择了金白脉的第一个星窍,压制到了最低点的感应着,即便如此,可能因为本来这星窍就是最基本的一个,很快便有星元之力透体而入!

骆云并没有放任这一团星元之力,仍是用神识包裹引导着,“送”到了那星窍之中,随后,为了防止这星元之力散去,他立刻分出了些许神识紧紧的包在了那星窍之外,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溢出。

第25章 汇滴成流

若是旁人晓得,定会讶异骆云连聚元境都未迈入却可以神识二用!

可是这道坎儿早已在骆云接续那些断成渣渣的细丝的时候不知不觉的迈过去了!

这一段儿和那一段儿接到一起,怎么也要将神识分成一边儿一个才行;到后面更是要为一个茬口遍寻星窍之间所有的断丝,若要一个一个找过去,这辈子耗在上面也够呛!

那段时间他的神识分成无数缕,就如同他分成了无数个自己,在茫茫星海中遨游、寻觅!

现在它的神识在内宇界中,又岂止二用?

此刻,骆云包裹住了那团星窍之后,随即再度引了一团星元之力入体。

因为他想要看看这团星窍能容纳的星元之力的极限是多少,因此仍是感应的同一颗星。

闪烁着微光的、来自于星空的力量,也闪烁在骆云的内宇界中,他的神识也感受到一股股的温暖,那力量被他送入星窍中立刻紧紧包起,那颜色不再是淡红,变得深了一些。

骆云心绪毫无波动。

他如同搭建鸟巢的燕子,一根木棍置于另一根木棍之上,角度、长度、力度都不敢有丝毫的偏差。

如此数次,那星窍中的颜色由淡红变得深红,而今变成了明黄!

而用来压制流散之势的神识也被骆云分的多了起来。

在他面前有两种选择,是继续引灵入这个金白星脉的第一窍,还是去尝试别的星窍?

若是尝试别的星窍,是继续沿着金白脉向上,还是选择其他脉的星窍?

不过片刻,骆云还是决定继续注灵到这里。

他想知道他的星窍究竟能容纳多少星元之力。

本来现在也只是一种尝试,他继续着引灵的步骤,因为怕功亏一篑,竟是比之前还要小心得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星窍中的颜色终于从明黄刹那间换成了紫色!

虽然只是黯淡的紫色,可想也知道这里压入了极浓郁的力量,紫色的漩涡带着一股粘稠的质感,而此刻骆云的神识已经有七八成之多用来压制这股力量!

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他不能再试下去了。

骆云退出了内宇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而外面已经夜色昏沉!

他将傅东楼给他的锁灵符贴在身上,而他的神识早已疲累万分,一直压着那星窍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选择相信这道锁灵符的威力,将神识慢慢的放开。

有了上次内宇界几乎被冲垮的教训,他仔仔细细的将神识围绕在那细丝周边,一点点的将金白一窍的力量释放出来,而非一下子冲出。

骆云暗自庆幸他这最后一步,也没有放松警惕。

否则他这细细的好不容易接续好的细丝非得在此碎成渣不可!

这股星元之力由这个星窍而出,缓缓地沿着几不可见的网络流淌。骆云心里清楚,若不是有锁灵符的限制,这些力量将再一次散到其他星窍、进而流泻出体外而去!

骆云静静的等待了半个时辰,发现这锁灵符的效用的确非常靠谱,这才嘘了一口长气出来。

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试出了目前他金白一窍可容纳星元之力的上限,但不知为何,或许太贪恋这股留在他身体里的力量,他始终没有摘掉这张符,而是沉沉睡去。

山川大地,西北有雪,融化为雪水之后,沿着交织在一起的江河溪流不停的向东流入大海。

随着地势变迁,有的河被冲刷的越来越宽,也有的因为得不到充分的雪水而变得狭窄甚至干涸。

若没有这样一张锁灵符,像封住了入海口一般封住了所有灵力泄出的可能,那么骆云体内的些许力量就会如同百川归海那样。

而今有了这样一张锁灵符,他的身体便如同一个摊得极平整的世界,河流交织,组成了水网,遍布了整个世界,没有高低上下之分,甚至连流动都没有,只有河水静静的存在于水网之中。

虽无声,却有情。

每一条细流都在默默的滋养着它周边的土地。

从来没有哪个人的修炼是从一张锁灵符开始的,锁灵符隔绝了灵力外泄,同时也意味着修炼之人也不能吸收外界的灵力或星天之力。

但是迈入修炼之门以后,哪怕睡觉的时候,都要让努力让自身达到可自动捕捉并吸纳一切可以吸收的力量的地步,是为“无识修”。

谁会贴一张锁灵符在身上,恐怕也只有骆云才是这样的!

骆云对这一切自是没有知觉的,事实上,这一夜的浸润并没有改变太多,原本修仙就是个集沙成城的过程,但他这一夜睡得却极为香甜。

醒来的这一刻,骆云觉得昨夜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按照惯例先去给师尊请安,又将最初玄离师兄给他的那本极基础的剑诀演练了十余次,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可却仍是有些坐卧不宁。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从角落的那个大背篓里抽出了一把长剑,奔下了藏剑峰。

骆云无意去分季流海他们的功劳,但是这个任务里提到的妖狼,还是让他略微介意。

他径直来到了任事堂,齐管事除了发放月例,鲜少见到这位玄字辈的“前辈”。

骆云也不顾旁边的窃窃私语,直接道:“齐管事,我要去五楼。”

齐管事态度不卑不亢道:“您直接上去就得,上面儿有弟子在。”

五楼就是昆仑弟子接任务的地方——连玉阁。

这样一个引灵入窍都失败了还“大病一场”的废材竟然要去接任务?原本在这里逗留的弟子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骆云上一段儿楼梯,他们就跟一段儿。

等到骆云噌噌噌窜上了五楼,原本也在五楼逗留的弟子也瞪圆了眼睛,和跟上来的弟子汇合一处,围在骆云身后不停的嗡嗡。

骆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按耐下心中的不爽,抬头望去,硕大的一个屋子里,周围的墙上挂满了颜色各异的玉牌!而有不少玉牌下面都显示出了“已接”的标识!

他听玄离说过此处,不单昆仑元宗,其他修仙门派都有这样一处所在,是仙门统一发布任务之所,名为连玉阁!

第26章 向狼山行

连玉阁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解决难题——这难题有时候是杀妖除魔,有时候是斩兽寻宝,有时候是求丹问药,有时候也就真的只是问一个问题。

自然,这连玉阁也有激励后进的意思,更可以以此方式互通声气、互换资源。

可骆云看到满目的玉牌,却无奈的叹了口气。

玉牌上的字,他看不见。

为了安全起见,这里玉牌上所有发布的任务,都是按照修为等级才能开放和接取。

诸如最低级的任务,自然就是聚元境的修者才能看到,而骆云还未进入此境,所以什么都看不到。

身后头的弟子们再也忍不住,纷纷嘲笑并窃窃私语起来。

“来这里真是自取其辱!”

“想必咱们这位师叔祖境界极高,一直盯着天湖境那面墙上的玉牌看呢!”

“我看他连聚元境的都看不见吧!”

骆云径直走到中间对着五楼的仆役道:“可能查任务?玄芒尊者的弟子季流海接的。”他想了想又道:“应该是四个人一起接的。”

他这话音一落,后面的笑声更加肆意起来,谈论声虽然刻意压低,却正好能被骆云听到耳中。

“同期的五个人,人家接任务单单都不愿意叫他!”

“他难道还想查了任务跟过去分一杯羹?”

那仆役唯唯诺诺道:“仙师,已经被别人接取的任务不给查看。”

“我来告诉你。”一个声音从骆云身后传来。

“昆仑元宗西北山脉中有雪狼王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进阶为一阶妖兽,若能杀之取其兽丹,奖励对于聚元境的人还算丰厚……”回答骆云的是苏流樱那个师兄李西流。

骆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觉得好像哪里都有他的影子,难道不要修炼吗?

还有这些乌泱乌泱围在他身边花费宝贵时间冷嘲热讽的“徒子徒孙”,都不要修炼吗?

难怪玄离师兄总是看不起这些碌碌的弟子。

李西流的话还没有说完,骆云已经推开人群下了楼。

李西流在后面喊道:“你现在去硬插一脚不觉得不好意思吗?他们都走了半个时辰了,你这样的赶不上了!”

骆云头也没回。

这个时候不需要弄金葛草——金葛草也还没长成呢,因此他几乎不在这个季节进山。

但他犹然记得第一年见到昆仑雪狼的时候。

狡诈,隐忍,善于群攻,如果有头狼指挥下令,那么就更加危险。

他那时固然经验不足,身边只有普通的长剑一把,也算是能全身而退,可是他还是担心季流海他们。

因为与狼交战,和经验实在是有很大的关系。

几年里,这片雪山的地形地貌早已在他心里,他拔脚几个纵越,消失在茫茫大雪地中。

……

……

季流海一行四个人此刻已经向西北方越走越深。

他们完全认不得这些地方,可心中倒不怎样害怕,身上的衣服鞋子都可御寒,苏流樱甚至还捏了一个雪团儿在手里,一边儿走一边儿抛上抛下的玩耍。

“怎么一只狼都遇不到呢?长什么样子啊?”一开始,昆仑雪山中的景色还能让这几个没有出过山门的弟子有点儿新鲜感,可现在满目都是一模一样的青松白雪,苏流樱有些无聊了。

骆流武一直跟在她身边,道:“既然叫雪狼,应该是白色的吧?”

“哎呀,那应该很漂亮呀!”

智流在旁边撇嘴道:“再漂亮也是狼。”

季流海一直看着前面,只觉得走了很久,无论是远处的一座座雪峰,还是近处忽高忽矮的雪丘,简直都是长成了一个样子,便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你们在这里稍待,我飞上去看看。”

这里有飞行法宝的只有他和苏流樱,玄芒自不必说,身为执山者,又是星湖境的强者,天问峰的宝贝自是不少,季流海这柄会飞的如意就是拜师的见面礼,季流海聚元以后便能试着驱动,而今也算纯熟。

苏流樱的是一柄流金扇,却是她那个师兄李西流在她进入聚元境玄阶时候送她的贺礼。

季流海调动体内的灵力驱动如意,在骆流武和智流羡慕的目光中缓缓升入空中。

仍是连雪狼都没见到一只!

季流海又往前探了一段路,终于见到远处似乎有黑漆漆的岩窟,正要凝神细看,那黑洞里就闪了亮点绿芒,正正好好的对上了他的双眼!

他心里不由得一悸,急忙转头而飞,到了苏流樱等人前面降落下来,道:“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季流海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发抖,可他将这归结于找到了雪狼王的兴奋,而非害怕。

他张开双手描述着,道:“那畜生在一个山洞里!”

其他三个人也都兴奋起来,跟着季流海,向那山洞走去。

不多时,四个人来到了季流海在空中见到的地方,眼前巨石嶙峋,白雪也不能全部覆盖这凹凸不平的山峰,露出黑色的岩壁来,给这里凭添了几许险峻之意。

另外三个人凝神看过去,果然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岩窟里似有一对儿绿色的光芒。

苏流樱忍不住捏紧了雪团,碎了一地。

季流海低声道:“我们把它引出来。智流,你设个引灵阵,万一打的时间长,还能补充点儿灵力。”

智流点点头,就在雪地上布置起来。

季流海又道:“苏师妹,你在旁边儿支应,你不是已经会掐火诀了吗?在我和它对打的时候拿火烧它!”

苏流樱俏皮的笑道:“放心,不会烧到师兄身上的!”

季流海是镇土、木双脉,因为刚入门没多久,主修的还是镇土脉的星窍,但是他对他这一双拳头已经有很大的信心了。

骆流武忍不住道:“那我呢?”

季流海道:“你也是荧火脉的,你的任务更重,一,先去把那家伙引出来,二,我们杀这雪狼王,可不敢保证旁边儿有没有其他的狼崽子,如果有,零七碎八的就交给你解决了!”

听到要去引雪狼王,骆流武的脸色就有些发白。

季流海又道:“不行的话智流也帮帮他。”

“谁用他帮?”

“谁要帮他!”

第27章 陷入重围

两个人同时发话,季流海忍不住道:“别闹了,快去吧。”

他们兀自商量的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山洞里的两个莹绿莹绿的眼睛露出了奸狡的色彩。

骆流武不敢离的太近,向山洞走了几步,驱动灵力掐了离火诀,斥道:“去!”

一团儿火焰便飞速的向洞内飞去,不过顺时,那绿芒光亮大盛!

四个人就看见一个体型极为庞大的、通体雪白的狼从山洞里奔了出来!

骆流武二话不说就往后退,喊道:“来了来了!”

苏流樱忍不住道:“你别咋咋呼呼的啊,不就是妖狼吗?我们都看见了!”

话虽如此,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巨狼。

季流海已经迎了上去。

天问峰以一套伏魔拳法入门,可不是一般的拳法,每一拳都带着灵力,以季流海现在的修为,哪怕旁边的岩石也都碎得!

而那巨狼不愧是进了阶的,仿佛知道眼前的拳头轻易挨不得,只是闪转腾挪,可它兽躯灵活矫健,只要得空,便会挥爪或露出满口獠牙!

季流海周身浅浅的覆盖了一层绿色的流光,那是木岁脉的护体之术,即使如此,若被那闪着寒光的爪子或獠牙弄上一下,也断然不会好过!

在季流海奋力对战之时,苏流樱成串的火箭也向雪狼王射去!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雪狼王的毛皮不曾燃着,火苗落上去便即熄灭了!

苏流樱心里有些发慌,咬咬牙,驱动全身灵力凝成了一道火鞭,也加入了战团!

他们都是初次对敌,其实和这雪狼王也没有交过多少招,但对季流海和苏流樱而言,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不过是一个刚进阶的雪狼王而已,为何久攻不下?

他们心里焦急,那边骆流武和智流已经嘶喊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的出现了许多雪狼!而且正向他们慢慢的逼近!

这圈子越来越小,骆流武已经烧掉了十数头狼,焦臭味随风传来,可是并未止住这群狼的步伐!

智流咬了咬牙,道:“你顶一顶。”

他手下没停,一张符一张符的甩出去,那些符按照八卦方位拍好浮在空中,他口中念念有词,指诀繁杂,待到做完这一整套,嘴角都浸出了血,他也不在意,喊道:“进来!快进来!”

骆流武一抬手又烧了两头狼,才走到他身边儿,喘着气道:“怎么这样多的狼!”

智流这会儿才用袖子抹掉了嘴里的血,恶狠狠的道:“妈的,中计了!这狼王不简单!”

这会儿季流海和苏流樱也退到了他的身边儿。

他们的攻击也并非全然没有用处,雪狼王的嘴角也有血迹,仔细看右前腿走路还有些不自然——那里挨了季流海一记重拳。

它到底是进了阶的妖兽,如果是普通的雪狼,挨了这一下早就已经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季流海和苏流樱也不好过,体内的灵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季流海刚才还替躲避不及的苏流樱扛了一下,肩膀的狠狠的挨了一下,有寒气从伤口进入,胳膊有点儿僵化的趋势。

雪狼王幽绿的眼睛因为自身的受伤而更加锐利,它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低低的咆哮了一声,便有十数只雪狼向他们冲去!

“这是……”

“老子的血本都搭进去了,这是防御法阵……才学的……我还是第一次用……”

那些雪狼即将到他们面前的一瞬间,仿佛撞到了一幢透明的墙,纷纷被弹的老高,摔到地上!

智流听着骆流武比苏流樱还响的惊骇叫声,皱了皱眉头道:“这法阵还能支撑一会儿,你们想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季流海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的雪狼,他此刻也知道中计了。

这雪狼王已经生出了神智,早在他们接近这片雪域的时候,它已经让其他的狼崽子隐藏了气息将他们放了进来。

他们根本杀不了这许多的雪狼!

季流海问道:“可以从法阵里面往外攻击吗?”

“可以是可以……”智流道。

季流海也瞬间明白过来,这没有用,雪狼王可以指挥的狼这么多,它只要远远的看着,等把他们消耗的差不多了再上来就行。

他又道:“苏师妹,你的法器能不能载人?”

而那边在雪狼王的指挥下,又有数十头狼冲了过来,智流闷哼了一声,四个人都能感受到法阵一阵波动!

……

……

骆云就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身影不显,更因为锁灵符的作用没有一丝一缕的灵气泄露出来,因此季流海等人没有发现他,雪狼王也没有发现。

他为了寻找金葛草,山脉之中哪里有狼窝自然是摸得清清楚楚,若是他早一步找到这四个人,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雪狼王,起码他们不会陷入埋伏。

骆云也知道自己心中有些想当然了,就算是在队伍里,他的话也未必有人肯听。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雪狼王。

这不是骆云第一次遇见这只雪狼王。

他并不知道这只雪狼王的进阶还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他三年多以前来这里割草,他就成了昆仑雪狼的噩梦。

自然,在他之前是由玄离来割草的。

可玄离早已通脉境即将圆满,只要他到了山里,雪狼早就迫于威压,远远躲开,连面也是不敢露的!这样倒也相安无事了很多年,雪狼仍是昆仑山中没有天敌的族群。

但后来就换了骆云,他还没有迈进聚元境的门槛,第一次来到雪山之中的时候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众狼眼中的“食物”。

“食物”竟然有反击之力,还妄图夺取狼窝旁边儿的金葛草,雪狼王哪里甘心!又觉得可以一敌,所以每次都是拼尽全力的与骆云交战。

遗憾的是每次都是差一点。

第一年是如此,第二年,他仍是以丝毫没有修炼的凡人之躯去割草,不但一路上杀了不少狼子狼孙,而且再度割光了狼窝旁边儿的草!

雪狼王自然是又输了,勉强逃了一条命。

或者是遇强则强,又或者是天命如此,在这一年骆云再度战胜它割走了它的窝边儿草以后,雪狼王竟然进阶了!

第28章 再遇狼王

骆云蹲在树上,他也明显的感到雪狼王和以前不太一样。

普通的雪狼他或可解决,可是他为人谨慎,如季流海、苏流樱那样的,体内已经有了灵力,手中还有法器,两个人对付雪狼王却也只能勉强不落于下风,最后仍是退守圈中,可见这头雪狼王当真不好对付。

骆云想了想,又见那法阵似乎尚还在起作用,便凝神静气,在这昆仑山的茫茫雪岭中再次内视起来。

雪狼常年在雪域过活,狼躯原本就锤炼的结实矫健,季流海和苏流樱的打法给了他启迪,加之以前的经验,骆云深知必须集中全部力气给雪狼王致命一击,否则零零散散的攻击不过是挠痒痒。

他的神识在内宇界游走着,搬运着、收集着零散在这些细丝通道中的灵力,一点点、一团团的将所有的灵力都汇集于一个星窍上。

骆云这次没有再用神识将那团浓郁的灵力压制起来,那实在太过分神,而是用很小的代价将链接那个星窍的所有通路堵住,再不允它往外跑。

做完了这些事,他才从内宇界中退出。

智流的防御法阵中少了一个人。

苏流樱不见了。

骆云转瞬就明白过来,苏流樱恐怕是回去找人去了。

季流海这样安排不可说不对,眼下他们没有好办法对付妖狼,再耗下去智流的防御法阵也会崩坏,到那时群狼一拥而上,还有只雪狼王虎视眈眈,想想也很不妙。

比起眼前的悬赏,或者面子,命才是最重要的。

修仙之路这样漫长,不知道有多少人折损在路上,他们自然不想现在就死在昆仑元宗门口!

智流脸色越发的白了,他身上还贴着一张回灵符,手里握着一块下等灵晶,紧张的等着狼群的下一次冲击。

雪狼王再度低低咆哮起来。

季流海已经摸出了丹药,若真的阵被冲破,持阵的智流一定首当其冲!

骆流武也挡在了智流身边。

受到雪狼王驱使的狼群齐齐的长嚎起来,竟是要一拥而上了!

与此同时骆云从树上一跃而下!

就是这一跃,狼群的动作几乎齐齐的停滞了!

一个它们无比熟悉的、无比痛恨的气息,突然出现在附近,怎么能不叫它们心惊!

那个人,虽然衣衫干净,形容整齐,可身上早已沾染了无数雪狼的鲜血,也给雪狼们带来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那股让雪狼恐惧的气势,将原本团团包围住季流海他们三个人的圈,生生的劈出了一条通道——雪狼纷纷的让向两侧,就算是雪狼王再怎样愤怒的长啸,可仍然不能阻止它们想要转身奔逃的想法。

隔着这个防御法阵,骆云与雪狼王相对而立。

骆流武结结巴巴的道:“骆、骆云……”

骆云往前走了一步。

雪狼们挤挤擦擦的向后退着,这个来了三次就屠戮了三次雪狼子孙的屠夫,在它们的眼里就如同一把利剑!

它们抗争过数次,最后也终究明白在这屠夫的剑下,它们就如同那些曾经被它们追逐撕咬的雪域山羊、野鹿那般不堪。

雪狼王再度发出了一声长嚎,直震的几个人耳中不停的鸣响。

季流海等人知道这声长嚎非同寻常,雪狼王用了妖力!

而骆云听在耳里也极为不舒服,原先退败的狼群再度拥了上来。

骆云缓缓扬起了手,他手中有一把普通的剑。

骆流武轻哼了一声,道:“装什么……”后半句尚未说出,剑招已至!

骆云的剑招并不花哨。

迄今为止,他所学的一切剑式只用来做过一件事,那就是杀狼,简直是熟的不能再熟!

初时杀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也迫他在无数个生死关头的剑式里领悟蕴含了剑势。

先是无意之中数十次才有一次,后是有意体悟,再后来再度化为无意,剑势无形!

每一次挥剑,都被骆云把控的极为精准!甚至没有一丝厉风刮在位于战场中央的季流海他们三个身上,因为每次他对战狼群,消耗的都是体力,剑招发出,足够杀死一头狼就好,务必不能多消耗一份体能。

季流海看着雪海之中,血沫横飞,脸上意味难明——骆云没有灵力,若是能做到引灵入窍,那样的剑式得厉害到什么地步?

他不知道骆云因为不能引灵入窍,所以平日里只练两样,内视,剑招。

而这剑招就是玄离当初扔给他的那一本,招式极简到了枯燥的地步。

这两样,日日夜夜里骆云练了五年之多!

智流压力陡轻,便观察起来,不过一会儿,便呼喊起来:“雪狼脖子下是死穴!上啊!”

季流海猛地回过神来,现在哪是他发呆的时候!

他喝了一声,也冲出了法阵,一双拳只想雪狼的颌下打去,每一次出拳都伴以雪狼骨头的碎裂声!

此时骆云已经对上了雪狼王!

作为前度几次的胜利者,骆云对雪狼王并没有太大的杀意,可雪狼王却不同。

那是屠戮子孙之恨,也是它身为狼王尊严扫地之恨!

它有了灵智,就愈发的不甘,它低吼着围绕着骆云慢慢的绕着圈儿,最终确定了,它已经比以前提升了一个高度,而眼前的骆云却仍没有什么变化。

这给了它莫大的信心!

它不再犹豫,扑了上去。

进阶为妖兽的雪狼王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上都快了许多,不过片刻,骆云已经和它缠斗了数招。

它的狼爪已经比寻常的雪狼、甚至头狼还打上好大一圈儿,锐利的尖爪闪着幽冷的寒光,带过一道道残影;血盆大口里满口獠牙,伴随着腥臭的气息,喷吐着阵阵寒意!

骆云的剑刃从雪狼王的毛皮上数次划过,可似乎对方仍是毫发无伤!

要等它自己露出弱点来却实在太难!

巨爪扇过,锐光耀目,有几次堪堪从骆云身体旁边掠过,袭人的寒意透体而入!

第29章 灵涌剑崩

骆云虽然全力闪避,可身子渐渐的冰冷、僵硬起来,甚至影响了他的身法。

他的瞳孔微微缩起——雪狼王的爪上带出了妖气,他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影响!

这还是一阶的妖兽,若是再高阶,恐怕一爪之下的寒冰妖气便足以将他冻住,再拖下去对他不利!

骆云且战且退,那雪狼王眼中的绿光则愈发的明亮起来,仿佛眼看就要得到胜利一般。

它频频挥爪,而口中也吐出阵阵寒气,毫不吝惜的使用着一个一阶妖兽能动用的全部妖气,而骆云面如覆霜,就连剑式也迟钝起来!最后脚下猛地一个踉跄,竟是仰面栽倒!

和群狼鏖战的三个人此刻已经停了手,因为雪狼王全副精力都放在了骆云身上,便无暇驱使狼群,季流海他们又突然发了威,杀了百十余头狼以后,狼群纷纷逃散!

智流看到骆云遇险忍不住惊呼一声便要上前,被季流海一把拽住!

季流海低声道:“这是诱敌之计。”

骆云的确是诱敌。

他要赌一把,而雪狼王如此狡诈,和他对战数次,不太好骗了,尤其现在有了灵智就更是如此!

所以骆云宁肯真的让全身浸染了寒气——唯有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除此之外身体僵硬、脚下打绊都是真的!

他要真的跌到在地,才能诱使雪狼王向他扑来,才能露出雪狼王的颈下。

雪狼王果然扑了过来,可是得意、狡诈、果然如此的意味从它绿色的双眸中一闪而过!

它晋升为妖兽的那一刻,全身上下便没有一处寻常野兽的弱点了!就连颈下也不是锐器能划伤的!

而此刻骆云正左手抚胸,右手的长剑准确的向它的脖颈下划去。

智流忍不住看了一眼季流海。

便是诱敌,可此人心神真的太稳,也太过冷静……或是冷血。

他们方才杀的普通雪狼,的确颈下是弱点,若他们早知道是这样,就不会那般狼狈。

可是,那雪狼王是妖兽,颈下也会被那么轻易的划断吗?

智流的双手忍不住握紧,他虽然也认为骆云没用,也认为若是被没用的骆云救了,是颜面扫地的事,可他当真无法看着骆云有个好歹,他摸向怀里,那里还有他最后一张符。

骆云对于手中这把剑,不能更熟悉。

他用了五年,而其中有三年里,他用这把剑割裂了许多雪狼的咽喉。

剑尖——不,甚至是剑意触碰到雪狼王颈下毛皮的瞬间,他立刻就知道了,这畜生颈下已经被修炼的再无弱点,非凡器能够伤害。

他左手果断的撕掉了胸口的锁灵符。

执剑的右手猛地发动,一阵汹涌的灵力伴随着一阵撕筋断脉的剧痛从他右手喷出。

那柄长剑本是凡铁,焉能承受着注入剑身的大股灵力?

瞬时间在骆云和雪狼王之间,仿佛破了琉璃、碎了水晶!

那长剑从剑柄处片片碎裂!

虽然剑身全碎,可灵力仍从剑柄处涌出,初初凝固成为剑形,恰如一道快如闪电的浓紫色弧光一划而过!

狼嚎夹杂着血雾,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懊悔。

剑势夹杂着被这一剑激起的无数飞雪。

那一道弧光的余晕过后,便是借势而出的这一剑后再也无法凝聚成形的喷薄灵力!

旁观的三人目瞪口呆!

已经踏入聚元境的三个人再也不会弄错,骆云最后那一招,绝对带了灵力,而且带了不少的灵力!

骆云不是没有办法引灵入窍吗?

骆云的身体仍然躺在雪地里,维持着仰身挥剑的姿态,可右手却已鲜血淋漓。

那是太多的灵力瞬时从这里涌出带来的后果,疼自然是疼的,可是更难过的是,骆云此刻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是身体陡然失去这股力量产生的后遗症。

加之他之前受到了寒霜妖气的影响,实则他伤的不轻,动都没法动一下。。

智流最先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但他还是询问季流海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季流海点点头,走到骆云身边,骆流武却忍不住去看那头雪狼王,还用脚踢了踢,过了一会儿发现季流海和智流已经围在骆云身侧,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看这畜生死透了没有,别再起来给我们一下子。”

季流海点点头道:“小心为上是对的。”

他又回头俯下身来,一样东西瞬间就吸引了他的视线,他弯腰将那压在骆云左手下的纸片缓缓的抽了出来。

骆云浑身无力,自然也无从阻止,只是弯唇苦笑了一声。

“这是什么?”季流海将那纸片递给了智流。

季流海实则是知道的,聚灵符、锁灵符,都是在课业中曾经数次出现过的最常见、最普通的符。

“锁灵符?”智流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为什么……”

如他平时的理解,以及被教授的关于锁灵符的用途,除了在监禁或惩罚修道之人的时候会用锁灵符之外,也有人会用其隐藏灵气——尤其是当这锁灵符似乎可以由本人揭下的时候。

智流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骆流武此时凑了过来,他对这些鬼画符不感兴趣,也并未听清智流的低语,只道:“什么符?他用这个打赢的?”

仙家也有攻击力极威猛的符,这倒难怪他做此联想——但是这都是基于他仍然认为骆云是个废物的基础上。

此刻智流和季流海面面相觑,季流海思忖着道:“或许吧。”

但是两个人心中都清楚,刚才那灵力的确是出自骆云右手剑上,加上这诡异莫名的锁灵符,季流海想的是难不成骆云早就能引灵入窍,却故意隐瞒?而智流却想:想要隐瞒实力来一场英雄救美,这样泡妞的把戏也太低劣了!

骆流武不了解内情,他关心的则是这样一来,功劳岂不是要被分去大半?

三个人心思各异,再度忽略了骆云正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需要救治。

“季师兄!”

一声娇呼从上空传来,季刘海抬头看去,是苏流樱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李西流。李西流已经进入了引珠境,别说这一只一阶的妖兽,就是十只百只也不在话下,难怪苏流樱请他帮忙。

苏流樱被李西流扶着从法器上跳下来,脸色有些苍白的道:“你们竟然杀掉了这只妖狼!”

第30章 星夜之思

苏流樱从高空中看到遍地狼尸,鲜血四溅,几乎将这方圆几里都染红了,更兼很多都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儿,刚才在法器上就几乎干呕起来。

季流海三人则纷纷见礼道:“见过李师兄。”

李西流不屑的撇撇嘴,要不是苏流樱一副快哭的样子来找他,他才不愿意来帮这几个总是和苏流樱走的极近的同期弟子呢!

他本来也想在苏流樱面前露一手引珠境的本事,而今竟然白跑一趟,自然心中有些憋火,转头看到躺在地上的骆云,便道:“这怎么回事?”

季流海道:“他偷偷跟着我们来的……”

“丁点儿用都没有,还非要跟来,落得这个下场。”李西流轻蔑之意展露无遗:“真是麻烦。”

苏流樱难过道:“他……早知道我们就带着他一起了。”

“他非要作死,怎么都没用,我还劝过他呢。”李西流对苏流樱立刻换了一个语气,很是亲切柔和。

智流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看到季流海也未做解释,也没有吱声。

而骆流武竟然也识趣起来,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旁边的雪狼王的尸体。

李西流轻声笑起来,这几个弟子,难不成还以为骆云这副模样会分去他们的奖励么?

他想了想,卖了个人情道:“骆云无碍,就是伤重昏迷而已,既然他也没出什么力,我就先带他回去了。你们只不过是灵力消耗的多了而已,回山门没有问题,记得把妖丹拿着。”

虽然不愿意,可李西流更不愿意苏流樱同情心泛滥的去照料骆云,他将骆云提到飞行法器之上,倏尔飞远。

……

……

骆云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藏剑峰。

他眨了眨眼,发现浑身上下似乎已经无碍了,他举起右手,手臂上一阵清凉,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伤痕,还有那由体外几乎渗入到五脏六腑里的寒气,也全都消失不见,仿佛和雪狼王的对峙像是一场梦一样。但是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剑之威,几乎将雪狼王的整个头颅都削掉了!

骆云走出屋外,看到一片天色苍茫,虽然即将入夜,但他觉得师尊一定在等着他说明今天的事情。

他想了想,从藏剑峰“剑柄”的末梢跃了上去,长臂舒展,抓了几处略借了一下力,便翻上了顶峰。

迎接他的是傅东楼的一脚。

“走台阶!”

骆云活活摔了下去!

他再度见到傅东楼,有些哀怨:“师尊,我今日刚受了重伤啊!”

“活该。”

傅东楼正色道:“你说说你错在哪!”

一片威压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骆云自知有错,也不敢再卖乖,低头跪了下来,道:“弟子不该不禀告师父便擅自外出。”

那威压并未减轻,骆云继续道:“弟子不该不自量力。”

“弟子不该……不该不留余力。”

再多的,他实在也是说不出来了。

傅东楼皱了眉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日,藏剑峰一把用锁灵符封印雷霆九剑一式的符剑被弟子骆云带出昆仑,因施用不当,符剑损坏,弟子骆云未经师尊同意偷取法器,更使得法器损坏,应罚面壁一个月。”

骆云静静的听着,眼睛越瞪越大,到后来,眼圈已经憋的红了。

他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一个头!

“弟子骆云当罚……多谢师尊!”

傅东楼看他懂得这番话的意思,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仙门正道,当行侠举,为师怎么会怪你……更何况同门遇险,原本就不该袖手旁观。”

他仰望着漫天繁星,道:“不管他们心思如何,但你若不救,这就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一块儿心病,再往后,就会变成心魔。”

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将骆云当成能修行的弟子来看待和教授,更多了许多的维护之意。

“那妖狼的奖赏,你就不要再争了。“

骆云心中喜悦极甚,仰头看着傅东楼道:“师父,我原本也没有想过去分功劳……这么说您相信那雪狼王是我杀的了!”

“哼!你的锁灵符都落在了人家的手里……”

锁灵符倒不是最关键的原因。

那雪狼王的尸体被季流海他们整个带了回来,因为他们是才进入昆仑没多久的弟子,竟然就能完成一件连玉阁的任务,自然极受瞩目。

李西流的修为虽然比他们几个都高,可是也不过是引珠境,看不出来其中破绽。可境界再高一些的,只要看到那雪狼王的尸身,就会明白那一定是威力极大的剑招所伤!

傅东楼只瞄了一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妖狼的创口或许能瞒得过连玉阁的仆役,可瞒不过星字辈的峰主们,更不要说再往上的那些老人精们了!

傅东楼知道他这弟子,星窍上多有古怪,越是如此,越不能轻易透露,这才以偷取毁损符剑为由罚了骆云面壁,第一时间就公布了出去。

他兀自忧思沉沉,骆云却原本就想找一段无人打搅的时间好好试探星窍。既然罚了在藏剑峰面壁,自然恰逢其时,咧嘴道:“师父,可还有锁灵符了?”

傅东楼忍不住怒道:“你当锁灵符是纸钱吗?”

却还是取出了几张交由骆云,又嘱咐道:“省着些用。”

并不是他穷困,他好歹也步入星海境多年,以往的岁月里也积累了不少好东西,就连仙品的法宝也有数个,只是距离骆云能用得上还有十万八千里!

关于锁灵符也是个麻烦事,他虽然个性旷达,且外表上颇有些不羁,实则内心心细如发,觉得不合再去领用锁灵符——这东西原本就是个冷门的货,哪怕多领一次都会引人注目。

然而绘符并非他所擅长,他斜瞥着骆云道:“听说骆家擅符阵,你怎地不会绘符?”

骆云愕然道:“不瞒师尊,弟子在骆家的确学过,只是绘符需要边绘制边灌注灵力……弟子……一张也不曾绘制过。”

“笨。”傅东楼的白胡子被他吹了起来:“我给你一锁灵符,你不就可以绘出许多张来?”

这师徒二人全然忘记了这压根就不是修仙的长久之计,若不是夜已经深了,且骆云体内丝毫没有灵力留存,傅东楼简直想立刻摊开朱砂画笔搞将起来!

第31章 转靈大阵

骆云被傅东楼从崖顶赶了下去,已是夜浓如紫,星光璀璨,如同缀在夜幕上的烁烁发光的珍宝。

他想,这或明亮或微弱的星光,与修行之人来说,的确贵如珍宝了。

而星光如此无私,在从古自今的每一个夜晚,都有无数的修行者,希冀借由星元之力让他们在修行的路上得以积累、前行。

都说修行是逆天而为。

可星天之力,就来自于天上。

若真的是逆天而为,“天”又岂肯遍洒星辉普济天下修者?

不知为何,骆云对他心中的“天”多了一份感激和敬重。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就在石屋之外盘膝而坐,再度感应起星元之力来。

只是他这回换了荧火一脉位置在第一个的星窍来感应,一丝丝、一缕缕的星元之力再度被他像昨晚那样接引到星窍之中。

直到那星窍的漩涡光芒变为明紫,且浓稠起来,骆云才罢手,一如昨晚那样将锁灵符贴在胸前,再小心翼翼的将星窍中的力量缓缓的送入交织密布的网络中。

骆云仍是不知这样做的效用。

他躺在石床之上,迷迷糊糊的想,明日可以用体内的灵力来试试绘制锁灵符,也不知道能成功几张?

虽然骆云手臂上的外伤已经在傅东楼涂抹了灵药后痊愈,但他白天一下子失去的灵力还是让他受到影响,所以很快沉沉睡去。

他体内的“水网”仍然充满了细细的灵力之流,并没有一个流淌的方向。

在这样的浸润下,那些细丝般的通道,也发生着难以察觉的变化——如同十丈宽的大路,偷偷的向外又伸展了一毫的宽度,哪怕他神识仍在,也不会体察到这样的拓宽。

在骆云闭关——不,面壁的第一天起,关于他的流言再度被四下里传的火热。

比如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直以来就想要追求“烈火流樱”啦;比如他偷了师尊的一把符剑,结果狼没杀成,反而把自己崩了;比如他拖了季流海他们的后腿,因为要保护他所以几乎没能杀掉雪狼王。

骆云并不在意。

他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就这样而已。

骆云沉下心来,在这段日子中试了各种引灵入窍的方式。

他先是用了几天的时间,分别对五脉的第一个星窍都做了试探,于他而言,固然每次存贮的星元之力多少会有不同,但这并不值得太过关注——因为差距实在太小了。

骆云心里想,这大抵是因为原本他在五脉中任何一个星脉就都没有天分,自然也没有什么侧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接下来的时间,他要继续验证。

深夜时分,山风寂寂,骆云不曾注意,每当他这样坐在石屋前的崖旁时,会有一个法阵悄然从峰顶降落,那是个旁人不可干扰的结界。

骆云仍是像以前每一个夜晚一样进入了内宇界,将星元之力慢慢的导入金白一中,直至明紫。

他的神识缓缓的操作着,又将金白一中的力量向前引导着,这速度极为缓慢——因为通道那么细,仿佛快一点点就会被这股力量冲垮一般!

那力量终于被引到金白脉第二星窍的入口处!

骆云的额头浸出汗来,眉峰紧皱,脸色愈发苍白。

这力量不肯进去!

可他明明记得他每晚都将属于一个星窍的所有星元之力平均的分散到其他各个星窍之中的!为何现在不行了呢?

他再度用神识推动着,可哪怕再向前一点儿,他的神识顿时能感觉到来自于星窍的排斥之力。

而他的口唇处已经沁出血丝。

骆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果断的像前几个晚上一样,将那星元之力散至全身。

而这次他没有急着睡去,而是一直观察着内宇界。

随着星元之力在那些蛛丝细网中的流淌,他终于发现了关窍所在。

这发现让他只得一声苦笑。

他终于懂的他这些细网般的东西是什么了。

六岁的时候,骆云第一次被骆千重带到骆家的转靈大阵。

其实那也并不太符合规矩,因为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符师,所以在十六岁没有定血契之前,骆家的孩子们不会接触到转靈大阵。

或许骆千重觉得一个六岁的孩子并不懂什么,或许是他这个骆千重最疼爱的幼子有些特权,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六岁的骆云看到了一场将要为空灵石注入灵力而成为灵晶的过程。

八个符师分而列之。

骆千重在中间压阵。

符师们眼前蒙着白纱,身着最轻的火云绡。

符师们口中念念有词,却没有声音,掐诀的指法繁杂而曼妙,如同在他们手中拨弄丝弦。

六岁时的那一幕,竟然在此时此刻,在昆仑山藏剑峰的悬崖边上,被十七岁的骆云清清楚楚的记了起来。

他曾觉得那恐怕是以八卦之位来施展的一种阵法。

而今才知道,不是。

他们的指尖,的确在拨弄……或者说联系着什么。

八十八星窍,一指通天,一指注灵。

而这转靈大阵,八位符师,以及压阵之人,一人十指,合起来正好九十。

指尖与指尖间,仿佛都互有通道,星天之力,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转而为灵。

每一条通道、每一个轨迹,虽然在旁人眼里不过是透明,可六岁的骆云都看在了眼里,他那时心有所感,感到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就那样被启动了……于是星天之力竟然从他头顶而入,再经由他的身体,化为灵力透体而出!

所以……那才是他六岁时差点死掉的真相。

那场转靈大阵失败了,他的父亲骆千重作为压阵人,看到自己的幼子浑身喷血的立在那里,还怎么能继续下去?

骆云被他父亲当机立断的埋入了那堆空灵石里。

六岁的记忆到这一刻才被骆云完完整整的想了起来。

那才是真正的转靈大阵。

他内宇界中那些细丝结成的网,也是。

不需要经过九个符师组合就能够进行转靈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玄妙的原因、最终在他内宇界里以结络成网的方式完整出现的转靈大阵。

第32章 面壁结束

骆云静静的躺在悬崖边上。

那里已经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几年前他站在这里,看到一角落日从云端落下,心血来潮的想这里若是能种上点什么,透着草木观看落日余晖,一定很好。

而今这里有连绵的金葛草——自然是因为除了这个他什么都种不活。

金葛草在夜空里也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随着山风发出刷啦啦的声音。

漫天的星光,忽明忽暗,照耀着这片终年白雪覆盖、极为神秘的昆仑,既有情,又无情。

大抵这样的结果,并不会比最初骆云被评价为“零星弟子”更坏,所以他内心既无悲伤,也无绝望。

因为那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流传下来的转靈阵法,使得骆家有转星元之力为灵力而灌注灵晶的本事。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骆家人体内大多都留存不住星元之力,否则早就收为己用、修仙证道了。

他父亲骆千重说过的话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从那位先祖飞升之后,其后的骆家血脉,极少能走上修行之路,即使能走,也走不远。

清风拂过骆云的脸颊,这山崖上的风仍是极寒冷的,和他最初来这里的那个晚上并无不同,只是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温度,甚至,他还觉得穿过金葛草而来的风,带了些暖意。

骆云想到他三年前那次试图引灵入窍,以及几天前开始的再度尝试,都是一举成功的,而据他所知,对于很多修仙者来说,哪怕灵石摆在面前,也有要耗费不少时日才能成功的。

更不要说到了通脉境之后需要直接吸纳星元之力,像师尊傅东楼所言,光是这一步就让很多修行者终身止步于此!

事实就是,在天星阵盘测试的时候骆云并非感受不到星元之力,而是太容易感受到了!

他将那星幕上“借来”的星天之力吸入身体中,却迅速的经由那灵玉台转出!所以那星幕才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他星窍中有星元之力!

其实以感应星力而言,骆家的血脉应当具有无以伦比的天赋!

可这样的天赋,难道只是为了能让星天之力在身体里走一圈儿以后化作灵力、做成灵晶,为他人所用吗?

骆云眉头微锁,内心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只是因为出身骆家,而就要这样一辈子作为一个转靈符师么?

好吃好喝,甚至还有仙米仙蔬,仙丹仙药,可以在众多仙门的庇护下繁衍子嗣、安享富贵。

骆仙镇的外围有着为了保护骆家而设置的层层禁制,转靈大阵所在地和崖下矿脉,更是机关重重——据他所知,那里还有传送法阵,但有危险,只要燃一支仙门的引香,便会有人瞬时而至!

那是就算是人间的帝王都羡慕的门第!

可,他不愿意作为一个通道、一个器具而存在。

他不甘心,也替所有的骆家人不甘心!

如同被仙门豢养的……他握紧了拳头。

他要闯出一条路来,就算是流传在体内的骆家血脉不许,就算是这片星空不许,他也要走下去,看,他不是已经能用锁灵符走出那么一小步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骆云只是尝试着各种方式引灵入窍。

他不再生硬的尝试将还未转化的星元之力硬往星窍中塞,那样太危险了,且直觉告诉他那样并无任何助益。

骆云主要尝试两种方式:将经由他内宇界中转靈阵脉转换后的灵力引入不同的星窍;或者直接感应那星窍所对应的星元之力接引下来。

只有这两种方式,才不会引起星窍的排斥!

唯一苦恼的便是,怎样都无法留存,每晚他仍是只能贴着锁灵符入睡。

但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学会了画锁灵符。

这是师徒两个保有的秘密,以傅东楼的意思,就连玄离都不要提起——自然也无从提起,因为玄离仍然还在外面游历。

似乎那符剑的说法也被宗门中人所认可,并没有人对骆云投来什么注目的眼光。

正因如此,两个人都不愿意再节外生枝。

此刻骆云面前是蘸了朱砂的笔,黄色的符纸悬在空中,他仔细控制着从指端溢出的灵力,那丝丝缕缕的灵力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捏着那支笔。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精准的控制着每一笔、每一断、每一处勾连、每一处折或弯,将他的意愿注入其中。

炼符是特别玄妙的过程,需要灵力,同时更需要神识,通过这两种助力将玄而又玄的祈请以这种特殊而繁杂的图案烙印与符纸之上。

锁灵符不过是低阶的灵符,再往上更高阶的灵符,则需要真火、炼制的容器、更高阶的等同于法器的符笔、符纸、甚至鲜血……

若是成功,这张符纸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这次制符,自然是成功的,只是先前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

他刚把这张符仔细的收好,耳边便响起了傅东楼的声音:“来草庐。”

今天已经是面壁禁足的最后一天。

骆云的内心是无所谓的,他觉得这样修行的日子,原本就是他心中想要的,平日里他除了去食堂吃饭或者听一些其他峰主开设的课业,也并不经常下山。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

他猛地意识到这一个月里他的师尊都没有给他送过饭!

于是他看着傅东楼的眼神就有些幽怨起来。

傅东楼忍不住道:“怎么了?时间已经到了,还想继续禁足么?”

骆云继续气鼓鼓的瞪着他。

傅东楼心虚的摸摸胡子,道:“莫不是因为那女娃儿来找你几次都被我拦住了?”

“才不是!”骆云道:“师尊,你就不怕我饿死吗!我不能下藏剑峰去吃饭!你竟然……”

傅东楼愕然道:“我说呢,我总觉得一直少了点儿什么,原来是你竟然这一个月都不曾吃饭!可饿么?现在正是饭时,你下山去用一些吧。”

骆云翻翻白眼道:“得亏弟子我不知不觉竟然辟谷了,不然早饿死在你这藏剑峰上了,尸身到现在恐怕都要臭了。”

第33章 内宇之谜

虽然傅东楼平日并不管他,但是骆云终于也发现了,他的师尊并不像其他峰主那般冷若冰霜,对比起来,不像个仙长,虽然他与云掌门同辈,修为深不可测,反而像个世间寻常的胖老头儿。

藏剑峰只余他和傅东楼二人,师徒两个偶尔也打趣一番,傅东楼也并不介意骆云的话,反而道:“坐。”

他的授课是随时随地想起来就开始的。

骆云恭恭敬敬的盘膝而坐,一副受教的模样。

“竟然已经辟谷,这说明锁灵符还有些用处。灵气被锁在你体内,你应该有所感觉,你莫要以为这只是引灵入窍,于剑修而言,体修的过程还不曾停止。

“为师曾说过,既然做了剑修,修仙路上不能因为借着灵力或星元之力让剑招有了威势极大的力量,就停止对身体的锤炼。

“所以灵力入体,也是一种从内里强化筋骨的锤炼。你要知道,既然已经辟谷,以后就不要再有口腹之欲,贪恋人间滋味。”

骆云自然点头答应道:“弟子什么都不吃。”

“也不是……”傅东楼道:“你若真的走上修仙之路……”

他又摇摇头道:“为师这是什么话,你已然走上了这条路,断无回头之理,以后难免出去历练,到时候遇到什么好东西……雪域里面的冰桃,脆脆的,凉凉的;千年寒冰下面的明无鱼,切成薄片,生吃最好,千万别煮熟了;迷雾森林里的金狼肉排煎到六分熟,辅以女乔草芝研磨的酱料……”

骆云瞠目结舌的看着傅东楼如数家珍的回忆这些东西,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忍不住道:“师尊,师尊,你醒醒。”

傅东楼回过神来,板正了脸色道:“总之不能一概而论,修行路上或可遇到天材地宝,吃下去对修行是有助益的,这并非口腹之欲。”

骆云想了想道:“可有名册?”

傅东楼不屑的撇撇嘴道:“这种东西,在连玉阁还不是随便能换到。”

骆云只是暗自记下,现在急这些也急不来。若是自身修为不够,连昆仑山脉中一个刚成型的妖狼都打的费劲,更不要说天南海北的游历了,不过都是空中楼阁而已。

“你先前跟为师说要自己试试引灵入窍,而今如何了?”

骆云将这一个月的试探和疑问尽数道来,这一场询问课业,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有趣,有趣。”

骆云这样的情况,当真是古往今来傅东楼所知的唯一一个。

或者曾经在千万年中也有过这样体质的人,只是早已无声无息的甘于平凡。

甚至据傅东楼的猜测,恐怕他与骆家其他人也有些小差异。

自然了,虽然骆家与修仙门派之间往来甚密,但彼此间也都有不能跨越的界限,或者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仙门明面上不打探骆家之秘,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转靈之法需要数人列阵,而非一人可行。

但骆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转化星天之力为灵晶——那一大坨血玉就是明证!

可也正因为他血脉如此与众不同,才可以反复试验,像寻常的修仙之人,哪有这样的机会在起步的时候就去尝试无数种可能?

灵气一旦入窍,便会对身体产生深远的影响,仿佛打上了烙印,散尽灵力,那是对修仙之人毁灭性的打击!那可是和施法用光了灵力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真可谓是祸福相依啊!

有谁可以像骆云这样,可以在引灵入窍成功之后的一个月内,尝遍这么多种可能?

当其他人刚买入休闲门槛只能按照前人说法走上无法回头的路的时候,骆云完全可以多方试验,寻出一条最好的方法来打好聚元境的基础!

可反过来说,以后却有些难为。

傅东楼捻须沉吟道:“要知道,关乎于星元之力与灵力,从古至今,也很难有个明确的说法。但是由寻常人——包括为师在内——聚元境的情况看,在这个境界的修者原本是只对灵力有所感应,也只能吸纳灵力。”

“有一种说法是在更久远的、不可知的远古时代,星窍并非星窍,而是灵窍,原本就是以天地间灵气来修行。只是这样的说法完全没有根据,不过是臆测而已。但聚元、引珠这两个境界的确是要以灵力推动的。”

“就算是到了通脉,为师说过,也有人一直无法直接接引星元之力。如果这样的修者身家足够雄厚,是不是可以直接靠着灵石、灵玉打通此境界呢?”

骆云有些吃惊的道:“那得要多少灵石、灵玉……”

傅东楼道:“代价自然是不菲。但是若是一门之主,也并不是出不起这个代价……昔日昇阳宗的掌门夫妻膝下有个孩子,那孩子一直到通脉境都异常顺利,可一跨入通脉境,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直接接引星元之力,那对夫妻便穷全派之资源,供养这一个孩子,可到底也没有再向上升一个境界,哪怕是通脉境的黄阶都不曾迈入。”

“这是为什么呢?”

“总之,从未听说有人在通脉境仍然只靠灵力而进阶,仿佛这是个门槛,跨不进来,就止步于此——可见星元之力与灵力这两者并不能互相代替。”

傅东楼看着骆云道:“为师虽为你庆幸你可直接接引星元之力入体,但是,此刻有些担心,通脉境之时,像为师,星窍之内留存的都是星元之力,你体内既然有了那么个东西……那么到时候都转成灵力,你该如何再上一步?”

他说完又摆摆手道:“这是为师心急了,以后的事且无需焦急。而今的景况,为师仍是不能想出特别有效的法子,但你的引灵入窍却不能停。要知道,聚元境是最基础的一个境界,直接影响后面的进境。接下来你应将八十八个星窍都一一试过……全力去感受,去接引。”

骆云道:“是每个窍?”

“聚元境若非亲历便不能感受,都说聚元之上是引珠,但是,绝不是聚元境一定要到天阶才能进到下一个境界。”

“啊?”骆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第34章 再遇流樱

“聚元固然是要引灵入窍,但是为什么引灵入窍?难道是只是为了积攒灵气、习学法术而用?大谬!聚元最重要的一个作用是打磨星窍!”

骆云恍然大悟!

“师尊,您是说,是尽量扩张星窍以存蓄更多的灵力么?”

“自然。”傅东楼仰望天空,道:“修仙之人一直以来都很想探索这头上星空之谜,殊不知,人本身的内宇界本身就是个大谜团。以今人来看,星窍存蓄灵力的多寡,在内宇界中依次呈现为红、黄、紫三色,可星窍的容量可有尽头?比一碗水多的是一湖水,比一湖水多的是一江水,一江水之上还有海水……海水之上呢?”

他眼中露出了极亮极亮的光芒。

骆云不敢再仰头直视。

傅东楼“呵呵”笑了几声,道:“万丈高楼起,复又寻地基。”他缓缓的转身向蒲团走去,端坐道:“为师从今日起要闭关。”

骆云心里猛地一突,随即狂喜,这是师尊心有所感,所以要闭关修炼。

他咧嘴笑道:“是!”

“藏剑峰只余你一人,守好门户,勿要惹事。玄离再过几年便可回来,他可代为师之责。”

“内宇界迥异于常人之事,切勿与任何人提及。”

傅东楼袍袖一拂,骆云转瞬间已经在他自己的石屋之外!

而此刻一声钟声从峰顶悠悠响起,连绵的金葛草仿佛也受到这钟声的震动,随之轻颤。

骆云不知道这钟声起自藏剑峰的何处,是什么意思,可昆仑元宗很多峰头的峰主都忍不住望向藏剑峰的方向。

藏剑峰的傅东楼,时隔将近两百年,终于再次闭关!

……

……

日升月落,峰中岁月极简。

日复一日的挥剑千次万次,夜复一夜的引灵入窍,对于骆云而言,这样的事并不枯燥,而且理所应当。

修行本来就是这样的路,非但单调,而且孤单,他已经算是很幸运,误打误撞的能够拜师藏剑峰。

骆云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傅东楼临闭关之时特别的强调星窍的注灵,皆因星窍的扩张是极为缓慢的。

另外一点则是对他而言这样的修行不但有助于打磨星窍,而且同时还不知不觉的在提升他的神识!

由于他引入星元之力若不控制便会顺势散去,所以不得不用神识引导、包裹、压制、分流,虽然素日里用神识的地方很少,不过是引灵入窍,或者绘制锁灵符,可骆云已经隐隐的感到他的神识不但在缓慢的强大起来,而且操作起来愈发的娴熟!

他也始终记得傅东楼的嘱咐,玄离师兄不在,藏剑峰只有他一个人,为了看守门户,除了要领月例的时候他几乎不下山。

骆云此刻收了剑式——想到这里他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师尊说闭关就闭关,别说剑,连根烂铁都没有留给他!

他只得从山脚下的松树上掰了一根松枝,也不知道是不是昆仑元宗的松树都是有灵性的,他掰下来的瞬间,那树还抖了抖,害得他对那棵树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他将那代替长剑的松枝珍而重之的放到屋角的背篓里,然后才整理了一下衣服,从藏剑峰上灵活的奔跃而下。

今天是月中,他要去领取月例。

骆云没想到他还没站稳,就有一道火红的身影拦在他面前。

苏流樱正有些气恼的看着他。

骆云便摸了摸头道:“苏流樱,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苏流樱咬着嘴唇道:“你现在好难见到啊!”

“之前我被禁足了……你知道的,因为那件事……”骆云解释道。

但是他也的确有些心虚,后来他的师尊闭关,他很少下藏剑峰,且有意无意的不想遇到苏流樱,因为总有人因为他和苏流樱的相遇而找麻烦。

骆云此刻又因为自己这样想惭愧了,苏流樱是唯一一个没有看不起他的,辟谷之前,她还经常做东西给他吃——难道在他潜意识里,他其实觉得苏流樱等于麻烦吗?

他站在苏流樱面前,一副面红耳赤的纠结样子,苏流樱倒笑了起来。

骆云道:“你……”他想问难不成苏流樱每天都在这里蹲点,可这样问显然不太合适。

苏流樱大方的道:“因为今天是月中,我想你应该要下山,所以在这里等你。你身体无碍了吗?”她又自己回答道:“你能自己从峰上下来,应该是没事了。”

骆云点点头。

苏流樱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骆云,道:“我想知道那天的事儿。他们谁也不肯告诉我实话……”

骆云笑道:“就是那样的。他们说的没错。”

“我不信!”苏流樱道:“我离开去请救兵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退守于智流的防御法阵中了,别说那只雪狼王,哪怕那一圈密密麻麻的雪狼他们都没有法子解决!”

她一双闪亮晶莹的眸子紧紧的看着骆云,满含期盼的道:“你不是已经进入聚元境了?”

骆云有些摸不到头绪,不懂得为何苏流樱这样紧张他的修行进度,他摇摇头道:“没有,我到今日仍然不能引灵入窍。”

在他看来,这也不算说谎,他虽然能引灵入窍,却留不住灵力,和他说的也没有太大差别,其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

苏流樱眼神黯淡了一下道:“那你当时也在场,你说说,你去干嘛了呢?”

骆云眨了眨眼。

“就和外面说的一样……你确定让我自己再说一遍吗?”

苏流樱摇摇头,只是道:“我不信他们说的,说你贪图奖赏,不自量力……”说到这里她眼圈儿也红了。

骆云心里涌起了一阵暖意。

他柔声道:“那些事都不重要。说我贪图奖赏不是真的,我都没法引灵入窍,奖励的那些丹药对我没有什么用处。”

骆云又笑了笑:“不过不自量力是真的。我还以为能起点作用,不过说不定也起了点作用吧,起码能拖上一拖。”

对于那场战斗,他始终不愿意说的更多,现在争辩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很没有意思的事儿。

既然无话可说,骆云便道:“你也要去领月例么?要不要同去?”

第35章 无辜醋意

苏流樱点点头:“好。”

“只是这样你要跟我走过去了。”

他是隐约记得苏流樱的流金扇不能承载两个人。

在师尊傅东楼说起那对昇阳宗的夫妇时,他也问过这样的问题——事实上他以为仙人就如同传说的那样,不但不食人间烟火,而且也是独来独往的。

然后傅东楼就以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道:“修仙的人也是人,又不真的是仙人,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懂得修仙的真谛?”

这的确不是骆云一个这样想,事实上对于平凡百姓,哪个不将这些神通广大的修仙之人当成“神仙”一样来看呢?就看那些跪在骆仙镇外、迎仙石下叩拜之人脸上的敬畏就知道了!

神仙是存在于传说中的,所以当骆云小小年纪看到仙人和骆家做生意的时候,心中有些地方是有些崩塌的。

而今却有些明白了。

茫茫世间,小到如他自身,如骆家血脉,大到漫漫星空,有太多值得探寻的事情,所以有各种各样的“道”。

这些“道”的极限在何处?这就是修仙之人想要追求的东西——自然了,生命、能力,也都是“道”,生命的极限,能力的极限,在哪里?能否突破?极限外是否还有极限?

而寻道之路如此漫长,自然就会有人想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伴侣,一起走下去——因为这样的原由,其实情爱反还在其次,结为道侣的二人能否互为助益、互相支持着并肩同行,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仙界俗称的双修了。

经过师尊的解释,骆云猛然间懂了,懂了以后因为看傅东楼的眼神有些奇怪挨了一顿爆栗,而今他更不愿随意和一位女子共乘一件飞行法器。

骆云熟门熟路的往任事堂那边奔行,看着苏流樱不乘法器,反倒跟的有些吃力,便放缓了脚步,结果一直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才到了任事堂。

这一通走,把苏流樱走的双颊通红,额头上还有些香汗出来。

因为这段从西北角到山门正中的路的确不短,到这会儿苏流樱还有些喘息,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

她这样的容貌原本在昆仑也算得上是不多见的美貌,此刻这般模样站在骆云面前,骆云立刻感受到了无数道不善的目光。

不过而今骆云不再觉得这些敌意是莫名其妙的了,他知道是因为苏流樱有意无意对他的关照才导致的,或许她只是心地善良,对于他这样一个同期的不受待见的人给予善意和关怀,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骆云只平静的道:“齐管事,这个月的份例。”

齐管事早就备好了,拿到了桌面上来道:“这是你的。”

骆云粗略的翻看了一下,便拿在手里。

旁边便又响起了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竟然连个空间袋都没有。”

骆云皱了皱眉头,觉得苏流樱的这位李西流师兄甚是空闲,从他进入昆仑元宗以来,只要他下了山,十次有八次能遇到这一位,当然了,这八次都有苏流樱在身边。

骆云没有灵力,所以自然不能使用空间袋,每次领了东西他都是携带在身上,虽然少不了背后的冷嘲热讽,但像李西流这样直接开口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这才五年过去,他觉得李西流的这种浓浓的醋意实在全无来由——虽然这样说好像是辜负了苏流樱的好意,或者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但若是他骆云贪恋的是人间美色,留在骆家便是,什么样的女孩儿没有呢?

苏流樱脸上显露出有些焦急的神色来。

骆云安抚的对她摇摇头,又笑了笑道:“东西领好了,我这就回去了,再见,苏流樱。”

这也数不清是李西流第几次被骆云无视了,他的脸原先是得意的,而今却有些不好看,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可除了言语上嘲讽骆云,他也不敢做些什么——骆云毕竟辈份上高于他。

“真是没用。”李西流道。

骆云已经出了任事堂的门,听到苏流樱的声音道:“师兄!你……”

那娇糯的声音已经带了怒意,不过骆云的脚步不曾停下。

因为这次没有苏流樱跟在旁边,他全力的奔行起来,速度甚快,不多时便到了藏剑峰下,他一拍额头,突然想起来刚才他原本要告诉苏流樱还是应该多修习体术,不然短短一截儿路就走的气喘吁吁,以后出去历练岂不为难?固然有法器,可那法器,到底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也不是自己的本事。

他正想着下次有机会再告诉苏流樱,就见那边儿远远奔过来一个人影,却是骆流武!

骆云抱着胳膊道:“你真是稀客啊。”

骆流武避开了骆云的眼光,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我有事找你。”

“我师尊在闭关,我就不请你上藏剑峰了。”

骆流武道:“谁稀罕么?我找你来是让你帮忙去找苏流樱的!”

骆云奇道:“我回来之前她在任事堂,你去那里找她。”

骆流武翻翻白眼道:“你……算了,不跟你计较。你走了以后,苏流樱和她那个师兄大吵了一架,跑出山门去了。”

骆云顿时有些无语。

都是修仙之人,怎么还这样小女孩儿脾性?

骆流武道:“听说她往门口的山峰里跑了,可这里只有你和她最熟……”

“别,”骆云听出一股不对劲儿的醋味来:“她对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骆流武红着脸道:“怎么不是?她做东西吃,虽然我们都有份儿,可是我们都早早引灵入窍辟谷了,根本不用吃,只有你还要吃饭!”

他说到这里有些生气,跺着脚道:“好,就当是这样,你吃了她那么多东西,找一找她,劝她回来,不过分吧?季流海、智流他们都已经往山门那边赶了!”

骆云想不到原来骆流武对苏流樱也有些心思,可此刻没时间对他玩笑,便道:“那我去找找吧,只是我可不能保证能把她劝回来。”

第36章 风雪斜阳

骆云其实并不想去,山门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危险,如果真的有危险,山门那里早就设禁了。

苏流樱也不是全然不懂事的小丫头,已经是聚元玄阶,身边又有法器傍身,压根就不会有什么事儿。

但若是他要对骆流武说:“快天黑了苏流樱说不准人自己个儿就回来了”,难免会被人觉得冷血,而且八成他会被骆流武一直缠着。

他叹了口气道:“我这就去,你要不要和我同去?”

骆流武气鼓鼓的道:“去!怎么不去?”

这一路上骆云心情都不是很好,步伐极快,很快就发现骆流武也被他甩在了后面。

既然答应出来寻人,自然越快越好,骆云不想耽搁,可眼看天色将晚,他不得不对骆流武道:“你走的太慢了,我要先行一步,反正我们都要分头寻找。”

骆流武竟然没有表现出受了侮辱或轻视的愤怒,只颇识大体的点点头道:“我随后过去。”

骆云一路纵跃,不多时便已出了昆仑元宗的山门。

其实平日里进出山门的人几乎没有,下山的路始终是白雪覆盖,而今多了很多凌乱的脚印。

骆云看得出不是一个人的,极有可能是季流海他们早已下山去寻人了。

他也匆匆的沿着台阶而下,这会儿天空中忽悠悠的飘下了零星的雪花,地面上有烈风扫过,这是昆仑山常有的天气,骆云仔细的趁着还有的微弱阳光辨认着,想了想,还是挑选了一条没有脚印的方向寻了过去。

整个的昆仑山山连着山,峰挨着峰,并没有很多大块的平整的地方。

骆云就在这山峰之间似乎千百载都不曾有人走过的夹道里穿行着。

这会儿风雪越发大了起来,他虽然不畏寒了,但是被风刮得几乎睁不开眼,待要呼喝几声苏流樱的名字,冷风就灌了一嘴,煞是难受——最关键的是,这样挺傻的。

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起来,昆仑山脉就如同一座大迷宫,而今现在又下起了大雪,风也不小,说不定过会儿还会有暴风雪来袭,他不怕苏流樱出危险,但是怕她迷路。

自然了,苏流樱随身带有飞行的法宝,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法宝突然不起作用了呢?

骆云的脚步愈发的快了起来,仿佛在跟那道夕阳余晖赛跑一般,他的身影、松树的影子、山峰的阴影随着他的奔跑不停的变换着方位,光影交错间,夜幕缓缓地降临了。

他一直觉得苏流樱不会走的太远,于是始终把握着距离昆仑山门的距离,从里圈到外圈的搜寻着,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可苏流樱总不会随便找座山飞上去了吧?

真是如此的话,骆云也没有办法了。

他打算回去,如果苏流樱还没回火烈峰,那么请她师父出来寻人才是正理。

想到这里,骆云摇摇头,暗道:最好再罚她一下,教她以后不要这样乱跑,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原来他内心中也并没有因为这种操心而感到厌恶,反而是有些喜悦的。

正这时,骆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往后看去。

这条山路右侧的山峰竟然有一处向上的入口!

入口的右侧竟然还有个木牌子!

他凑近了过去,用手将落雪拂开,上面写着“斩情峰”三个字。

骆云心里纳罕,这又是什么?既然郑而重之的挂了峰名,为何竟然还在山门之外?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是很想上去寻人,他正想离开,就看牌子左下角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若不仔细看,几乎错过。

那是一小条红纱——说是条儿都有点夸张,只是几缕细丝而已。

可以想象似乎有人从这木牌儿旁边经过,什么东西勾在上面,所以留下来这个痕迹。

不用说,这其实多半就是苏流樱的了——只有火烈峰的女弟子,才穿一袭红衣。

骆云犹豫了一下,从那路口走了上去。

此时很远的西方,最后一角太阳终于没入层层云海后的雪山之中,再也看不见一些儿光亮,而由于暴风雪的来袭,星月无光,取而代之的是今晚黯淡的灰蓝天幕。

那入口也随即陷入这片夜色中,暴雪益发猛烈,不多时就在那里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掩盖了曾经迈入这座山峰的人留下的脚印。

骆云边往上爬边犯嘀咕……哪怕他亲眼看到了木牌上刮到的红纱,可其实一踏入这里的瞬间,他就觉得苏流樱不可能在这里。

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感觉而已。

他想下山而去,然而又想,既然来了,就向上走到头确认一下也好。

但是他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走到山峰的最高处,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这是怎样的一座山啊!

仿佛受了极重的内伤一般!

如骆云攀爬的这一段山峰外围,似乎还算完好,可行至一半,便可以看到眼前再也没有向上的道路。

整个山在昏暗的夜色下,在肆虐的暴风雪中,显露出了支离破碎的内里!

骆云的脚下便是断崖——即使按照他刚才爬上来的速度,他知道这里恐怕还不及藏剑峰高,可仍然觉得下方就是黑幽幽的望不到头的深渊!

如同这山被一股可劈天的神力震裂,断崖前面还是无数的断崖!

断崖的表面已经被雪覆盖上了浓厚的白色,只是崖壁由上到下的颜色也逐渐由白色、灰色变成和下方再也区分不出来的浓黑色。

打眼一看,如同它们都漂浮在浓郁的黑色云雾之中,包括骆云脚下的这块!

远远看去,所有的这些,仿佛若是有个巨型的铁箍从天而降,再度收紧,就能将这些重新固定为一个极大的平台一般!

骆云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当然了,他一人来此,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他开口交谈。

尖利的风声从下方的深处盘旋而来,带着鬼魅般的呜咽,一团团的暴雪打着卷儿涌入断崖间的黑暗裂缝中。

而昆仑山脉中的暴雪天气实在太过常见!

第37章 断崖之下

骆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一年之中怕是有半年,这些断崖中间都被这样犹如软鞭一般的狂风卷雪狠狠的鞭笞着,又犹如被最柔软的楔子契而不舍的凿击着。

他眼见着不远处一个断崖边缘上的一棵歪脖松树下的岩石终于承受不住这日积月累的风雪侵蚀,也承受不住那棵树的重量,再度断裂!

那棵树连带着被它的根系牢牢抓住的碎岩掉了下去!

骆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最后一次环顾四周,确认了苏流樱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小姑娘生气,却断断不会想不开往这崖下面儿跳,他转了身,正要抬脚,就觉得脚下的地面一阵轻颤,人有些倾斜,还来不及反应,他便掉了下去!

骆云常在藏剑峰上攀爬,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奋力脚下用力,向前跃去。

他确信他能抓住那断崖的边沿,只要能抓住,就可以翻身而上离开这里。

他的确抓住了,但是紧接着他抓住的地方径直粉碎!

骆云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山峰难不成是豆腐渣做的吗?

他哪里知道,这山峰内里被毁损至此,几百年间不断受到风雪侵袭,就算是他刚才上山的那条路,也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外壳。

漫长的岁月里从无一人到此,而今突然被人踩踏,哪怕是一人之重,都会引发微小的崩溃!

借着黯淡的夜空微弱光芒,骆云可以看到这块悬崖壁上并不是平整如镜,而是如同藏剑峰那般有着无数的凹凸不平之处,有的似乎凸起大一些,上面积雪也厚,有的是凹进去,更显幽黑。

寻找下一个着手处并不那么容易,别看有的特别好抓握的样子,可却并不牢固,有可能抓上去整块就会掉落,而些许积雪的影响也极有让他抓握不牢,滑落下去!

这些思考和考量不过是片刻功夫,骆云已经再度出手。

他判断的没错,握住现在的这块凸起的瞬间他知道这里甚是牢固,起码可以阻止他的坠落之势。

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并不能算好。

骆云那个装着月例的包裹早就掉了下去,他单手吊在那里,若是单只是这样,他坚持一夜也不成问题,只是一夜过后呢?可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而来寻他?

他并不抱什么期望。

到了如今,他岂不知这一切都不对劲?

苏流樱不在这里,更显得那木牌子上的几丝红纱诡异。

他叹了口气,何至于此?何至于要将他逼至死路?

若不是他在藏剑峰这五年的上上下下都凭借这一副身板儿和磨练出来的身法,恐怕早就摔的渣都没了。

因怕产生什么动静再度引发震动,骆云努力控制着情绪,任何愤怒、仇恨或者绝望,都会连带到身体上,进而有可能使得情形变得更糟!

骆云连呼吸都是细细长长的,不敢用力。

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师尊在闭关,他平日也很少下峰……听说这一闭关,起码也是数十年往上,多的一百年都有,等师尊出关了再发现自己不见了,他恐怕已经化成养分滋养昆仑山的大地了……

想到这里,骆云额头上就冒了汗。

好吧,他换了思路,又想到了玄离师兄,就算一年内就能回来吧,他可能也变成一具冰尸了。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他要先保住一条小命,不能掉下去。

骆云尽量不让这石块太过吃劲儿,仰头观察着,他身边左右侧和上方能够到的地方,据他判断,很不幸的没有任何可以抓握之处——有的看起来可以,但骆云知道那下面一定是松动的。

吊了一会儿,骆云右手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感觉,这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他手下这块凸起似乎也在微微的松动!

骆云低头看去,下面一望无际,幽暗的看不到头,只有雪卷成柱,还在他的身后肆虐着向下冲去。

他咬了咬牙,缓缓的看准每一个着力点,向下爬去。

向下的好处是即使落脚点没找准也没有太大关系,只要借力就好,以骆云现在的身法,断断不至于摔死。而且骆云还报了一线希望,万一行到下方能寻到什么洞口或通道可以走出这座山峰呢?

只是这一段向下的过程似乎太长了些,以骆云的经验,这段向下的过程竟然比藏剑峰从峰顶到峰底都还要长!

而且随着这个过程有一种说不清是寒气还是什么的气息越发浓郁起来,这绝对不是什么能够让人愉快的气息。

骆云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一股子焦躁、愤怒、憎恨、不甘、绝望从心里丝丝缕缕的涌了上来,甚至还有些嗜血的冲动!

他急忙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昆仑元宗是天下修仙正道之首,求得是问天问地问己都无愧于心,所以从入门开始,一直到未来的极长远的求仙正道路,都要做到心志坚定、心智清明——要知道,不知道多少人在这条路上走上歧途!

要么半路夭折,要么成魔!

半路陨落,只是让修仙正道哀叹惋惜,若是成魔,则是人人唾弃,见而诛之的存在!

清心诀,是一种入门级的、极微末的口诀,可以清明神智,抵消一些来自外部的影响。

这种入门的心诀,自然是不需要灵力的,事实上有些文字和语言组合在一起本身就有着神奇的功效,就如骆家的符阵,虽然符师们没有灵力,可口中念的那些听起来毫无意义的音节,也会为符阵注入莫名的力量。

这一遍清心诀的口诀颂完,骆云才觉得心气平复了一些,他凝神往下面看去,隐隐约约已经可以见到一片白色——那应该就是被白雪覆盖的山底了。

骆云再度向下爬去,不多时,便松手落到地上,一下子雪深过膝,带来了一阵凉意!

他直起身来,因为这层厚雪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所以并未因为从高处跳下受到什么冲击。触目所及之处都是皑皑白雪,在黯淡的夜空下反射着白色的幽光以及无数断崖裂壁投射的张牙舞爪的阴影,还有就是死一般的沉静。

第38章 断刃禁地

那些从天空而下的夹着雪的龙卷风似乎并未到达这里。

骆云抬头望去,才发现此处和上面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最上面隐隐可以见到断崖直插星空,可在距离他头顶数丈多远的地方,则是一个一个互相交错、层次高低各不相同的溶洞,仿佛是被什么长期侵蚀天然形成。

溶洞下面是倒错的石质尖峰,仿佛伸手可及,但其实还远。

他这才明白过来,他现在不是在山底,而是落到了山底更下面的深洞之中!

除了白色的雪,其他的乍一看都是黑漆漆的,这让骆云几乎无从分辨!他想了想,迅速做出了决定,与其乌漆抹黑的在这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方瞎撞,不如静候一夜。

骆云左右前后的挪动了一番,找到了一个风不那么大的地方,三下五除二的挥手将脚下的雪荡开,只留了一人的空隙,便坐了下来,开始了以往每天晚上必然要做的功课——引灵入窍。

他没有特意的坐在露天的地方,以师尊傅东楼的话来说,若是非要见到星空才可引灵入窍,那岂非修仙之人都要天下奔走?要知道远在西北的昆仑,就根本无法见到南天群星!

无论修行之人是否肉眼可见,是在旷野,还是在屋内,甚至在地下,星天之力都永远的在那里。

但看你能不能感应到那股力量,并引入体内!

自从傅东楼闭关以来,骆云的进展不快,他一直记得师尊的话,而在修行之时,难免总要想起家乡那边所种的巨杨。

之所以称为巨杨,是因为这种树生长极快,一年之内便可长到三层楼阁那么高,树冠也极大,可不能见风,只要起了大风,那么必定总有一些直接被大风拦腰刮断!因为这种树贪高,所以树质疏松,树干越往上越细且长。

五条星脉,无论是哪一条,其锤炼都如同树的生长。

若一个树种是名贵的可堪大用的木材,那必然树干从上到下几乎一般粗!

若要星脉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非基础夯实不可行!即便如此,按照常理来说,也是越到高层次的星窍越难以打磨。通常上到十个星窍之后,亮黄都属罕见,更不要说明紫!就如同大树生长,自然的规律原本就是越到高处越细!

星窍的打磨固然太难,也因为修行中境界的突破往往非人能控制,更要看机缘!

机缘到了,哪怕再不愿意,境界自行也会提升。

一旦从聚元进入引珠,先前星窍可容纳的灵力的多少、浓度便都定形!

这就是为何同为步入引珠境的修者,实力却时常差距极大的原因!

而今骆云只把他这身无法留存星元之力的“毛病”当成机缘的一种。既然他生为骆家人,对星天之力远远要比其他人敏锐,且不问前路如何,此刻他要做的是借此“机缘”,将每个星窍都打磨到极限。

所以就连这个处于极度困境的夜晚,他也不愿白白虚度!

他缓缓的阖上双目,进入了内宇界。

……

……

从骆云停步于这山峰的入口,再到登上半山,滑落于悬崖,虽然每个刹那的决定对他来说都极其漫长,可整个算下来,也才不到一个时辰。

这山峰入口处的木牌上,字迹越发模糊,最后一晃之下掉下一张符纸,符纸还未及飘落到地上便燃烧殆尽,甚至连灰都立刻被暴雪卷走。

木牌上清清楚楚的显露着三个大字。

断刃峰。

如果一开始骆云看到的就是这三个字,他一定不会上这座山峰。

断刃峰,昆仑禁地。

在他踏上断崖,并随之跌坠向下之时,昆仑元宗长老堂执法长老杭南宫已经从闭目冥思中惊醒!

执法堂设有门规山律,辖管元宗内上上下下从长老到仆役千余人,自然无法无时无刻的盯着,可有些地方,却是他要时刻盯牢的。

杭南宫眼前的数道禁制的影像中,有一道已经发出了警示的光芒。

有人进了断刃峰。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一刻都不曾耽搁便起身出了执法堂。

一道查点弟子的谕令须臾传遍三十六峰、长老堂、任事堂、仙田各部!

若为弟子擅闯,自然有律令可依,可万一不是,那就是有外人进入,更加严重!

执法堂鲜少发这样的谕令,这使得不明所以的弟子们有些惶惶然,就算是峰主或身份更高的长老,一时间也有些不明所以。

要知道现在已经入夜了!

只是看样子事情非同小可,谁也不敢耽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各个峰上的弟子、仆役俱都集合起来,汇集于自家师尊面前。

骆流武低着头,他师尊正在闭关,因此由天武峰大师兄代掌一切事务——其实他压根就没有见过天武峰的晋源真人,修行这条路,也不过是大师兄丢给他一本口诀,交由他自行领悟而已。

幸而还有个季流海相熟,反而每每指点于他,他这才勉勉强强的进入了聚元境。

骆流武心中自然觉得受到了轻视,而这轻视的来源,都被他归咎于骆云身上。

以他这样的身份的弟子,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以至于需要清点各峰人数。可他隐隐约约觉得一定是和骆云有些关系——今日,骆云出了山门!

可山门并不禁人出入!怎么需要大张旗鼓的搅起每个峰上报弟子们是否都在呢?

骆流武捏了捏拳头。

这时候代掌峰头的师兄已经将出去历练的弟子和留在元宗的弟子人数尽都报了上去。

骆流武松了口气,他只是想让骆云吃点苦头,在外面多兜兜圈儿而已!不管怎么样,都和他无关!

“天武峰,内门弟子十人,外门弟子十三人,仆役四人,所有弟子都在。”

“任事堂,轮值执事弟子十人,仆役四十人,无人空缺。”

“天鼎峰,内门弟子八人,仆役两人,出行历练一人,已确认在南泽附近。”

……

一道道的传音响彻在杭南宫的耳畔,他闭目凝神的听着。

若是有人在旁边,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在飞速的在身侧敲动着,待到再无声音传来,他才皱眉道:“藏剑峰……”

第39章 一处水洼

只有两处未曾报来人数。

一是藏剑峰,二是天元峰。

天元峰乃掌门所在,掌门多年便已不收弟子,而近百年来为了悟道更上一层楼,更是遣散了身边仆役,凡事亲力亲为,有返璞归真之意。

而藏剑峰,杭南宫这才想起来,傅东楼闭关,玄离上人离开宗门游历,此时的藏剑峰只有那个在昆仑修行五年全无寸进的骆云!

他下意识的觉得不会是骆云。

正要再度传音,一阵威压倏忽而至,甚至杭南宫觉得他头顶的星空都瞬时黯淡了一下!

一袭青衣的云东来已经站在他面前!

“何事扰乱各峰?”那语气甚是清冷,带来的是无论地位、还是修为上的绝对碾压!

杭南宫面色微白,并不敢抬头,只有些惶然的道:“见过掌门,断、断刃峰有人进入……”

云东来的目光扫向执法堂内堂,一块微微发着光亮、表示有人触碰了某道禁制的警木正轻轻摇动,发出“哒哒”的声音。

“弟子也不敢擅入断刃峰,又无法确认是本门弟子还是外来……”

“昏聩。”

只这一句,便有雷霆万钧之力!

这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这两个字实在是如同往杭南宫的脸上扇了两个耳光,他嗫嚅着道:“弟子无能。”

“这是一道禁制。”云东来的声音如同从九天星辰处降落下来:“你忘了么?除非撤掉,否则,只要有修为就无法进入。既然如此,是某个弟子,还是外人,有何区别?”

杭南宫的冷汗涔涔而下。

这道禁制是掌门亲自所布!

普天下又有什么人能破掉掌门的禁制进入断刃峰?他真是糊涂了!

云东来已经转身而去,只留下了他毫无情绪的声音。

“执法堂弟子何在?”

……

……

骆云此刻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引灵入窍以后歇息一夜,等天亮了以后再寻出路。

他开始感受星元之力的刹那,神识便感到了一种不同。

他自从开始习学内视之术之后,神识就一直在成长,而他的神识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每天都被他驱使着。

无论什么本事,原本也是越用越灵光、熟能生巧的,因此骆云的神识于敏锐、细致方面,远远比强度方面成长的更快!

所以哪怕四周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会让他察觉得到。

现在骆云就觉得有那么一道外来的神识,正在不远的地方凝视着他。

这种感觉让他极其不安!

就算是刚接近这个山下溶洞的时候接触到的那浓浓的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息,都没有他现在不安。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引灵入窍!

此刻风雪稍停,骆云也适应了这下面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岩壁此刻也发出了幽幽的蓝光,反而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他想了想,缓缓的向山体溶洞的中心走去。

下面并不是一块一望就能看到头的平地,除了从上面倒垂下来的如同千年冰晶一般的石峰,还有无数从地上缓慢生长了不知道是千年还是万年的石笋,有的已经和上面倒垂的石峰融为一体,成为支撑着山下空洞的支柱。

越往前走,积雪越薄。

地面也慢慢的显出幽蓝色来,这并不是天空映下的蓝色,骆云仔细辨认了一下,原本这地面就是泛着靛蓝色,还隐隐的有些许磷光,而先前他刚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感觉到的那股浓郁的气息再度出现。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实质性的伤害,可是骆云心里的狂躁、暴戾之意越发的压抑不住,他默念着清心咒,再度向前走去。

只是,越向前走,就连清心咒都压不住了。

骆云从来没体验过这样的气息!

可他仍是被一种想要一探究竟的巨大好奇心诱惑着一步步走了过去。

山峰下溶洞的中间,有一小片湖泊,说是湖泊,都算是抬举,确切的说是一小片水洼。

水洼中水量颇浅,仿佛再过不久这片小水洼就也要干涸而尽一般,可水色却十分幽暗!

骆云慢慢的走到那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嘴里念念不断的清心咒已经停止了,他在种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尚还留有一线清明。

他在想:这里水量如此之浅,理应一眼见底才对,为什么水色却幽深的如同下面是深井一般?会不会其实是极深的一汪水洞?

他蹲了下来,鬼使神差的就伸出了手。

他的手接触到那片水的瞬间,脑海里便如同炸裂了一般!

种种他曾经经历过的情景冲击着他!

被诱惑来到这座山峰的愤怒和不解……他想着,若是他不小心失足而落,若不是他就在前不久无意中开始辟谷,若是他被困于此……其中定有骆流武的原因!同为骆家血脉,理应同气连枝,何至于此!他要出去……他要杀了他!

来到昆仑元宗后受到的冷嘲热讽,每个人的脸原来他都深深刻在脑海中,此刻无比清晰!他们的脸嬉笑着,扭曲着,如同妖魔!同为修道之人,原本就是闻道有先后,何至于此!等他从这里出去……他要给他们好看!

他曾经顾念着一份同来的情谊,哪怕没什么把握,哪怕知道可能会引起极为严重的后果,仍然对那雪狼王挥剑……他眼前出现了季流海将那张锁灵符缓缓从他手中抽走时的脸孔,他那平静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心?他和智流两个……什么都不说,就那么沉默了……都不是好东西!

不甘、不平、不屑、绝望、愤怒、暴戾、灭亡……那种到了尽头以后想要疯狂报复的心绪、想要灭绝一切的冲动狂乱的冲击着骆云的神识!

浅浅的水洼中倒映着他狰狞的面孔。

他的眼白从眼框四周渐渐泛出了红色,向瞳孔伸展着血丝!

他的左手缓缓的捂住了脸,嘴角诡异扬了起来,而他的瞳仁从指缝间露了出来,愈发的黑暗,暗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而这浓密的幽暗里复又透出了猩红色——如同一片血海。

第40章 锁拿归宗

骆云的眼前真的有一片血海,血海里的残肢、白骨如山,无数的头颅——那不是人的头颅,形状各异,飘荡在这血海之中,头颅上的嘴张张合合,眼睛则死不瞑目的瞪着血海之上的天空!

而他的耳中也充斥着尖声的哭泣着、喊叫着,绝望、凄厉!

那血海之中又仿佛升起了一轮皎白的明月,白的让人心悸,亮的让人恐慌,上面似有一人,模模糊糊的隔着血海蒸腾起来的血雾,看不清楚,似乎是一卷青丝,在那白亮之色的衬托下愈发的漆黑。

青丝流泻而出,一张脸也从那明月的边沿慢慢的移了进来……

骆云的右手仍在水中,在猛烈的颤抖着,几度曲张,最终仍是狠狠的紧握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右手中多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的边沿还甚是锋利,让他的手心一阵剧痛!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如同最漆黑幽深的角落照进了一方无比光亮的艳阳,激起成千上万的黑蝠慌乱飞起却化成烟!

如同积累了千万年的坚冰忽而遭遇春风,先是消融,后是片片碎裂!

如同耳边无数低声的谵骂、绝望的嘶吼、诱惑的低语突然被天外的一声晨钟全部掩盖!

不亚于一声警钟长鸣在耳畔处,在心神间!

是天地之正道,是磅礴仙气!

骆云眼中的血红、瞳孔中的暗黑迅速的消退无踪!

他猛地醒了过来!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了?

骆云将右手从那水洼中拿了出来,随之带起来的还有刚才抓在手里的东西。

他手中兀自鲜血淋漓,却完全顾不上伤口。他知道之所以他能清醒过来,全靠手中这个物件——那是一柄黝黑的断剑。

骆云几乎无法想象,这充满了诡异的水洼,和予以他警示的断剑,两种极致矛盾的存在,竟然能落在一处!

而今断剑被他拿在手中,毫不出奇。

仿佛刚才握在手里给予他当头一棒的触感是一场梦境!

可不管怎样,他再不敢在这水洼处停留了!

骆云站起身来,转身而去,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一声喟叹,如同来自于那水洼,又似乎来自于手中的断剑!

但无论如何,似乎有这把剑在,那些气息都避开了一些,他的心神也平静了许多。

骆云再度退回到这溶洞的最边缘处,离那水洼远远的,他正打算仔细观察这把断剑,却又有一道神识若有若无的在接触着他——好像就是他打算修炼的时候感受到的那股神识!

一刹那他接受到了一股担心的情绪,虽未感到任何明确的意图,他却下意识的不再查看,而是将断剑贴身而放。

一阵凉意袭来,让骆云浑身战战。

他抱紧了身体,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天光大亮!

骆云仰头望去,心中突然怦怦乱跳!

数百盏炎灵灯悬在半空之中,耀如星辉!

此刻暴风雪复又猛烈起来,雪片在炎灵灯周围快速的打着旋儿,如同无数扑火的飞蛾。

那灯以灵力而燃,明亮非常,数百盏的光亮投射下来,将溶洞下千奇百怪的阴影尽数照耀无踪!

在炎灵灯旁,十数弟子模样的人立于法器之上,他们都是一个打扮,黑衣红带,极尽威严。

而在他们之上,有一人凭空立于这暗淡夜空下的暴风雪中,青衣飘袂,翩然若仙。

那人手上一拂,骆云便感到山体一阵震颤,有细微的石块从上方滚落,但这山体又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维持和支撑,仍是没有崩塌。

青衣人做完这个动作便不再说话,他身侧的一个中年人这才开口,声音威严而洪亮。

“执法堂众弟子,还不给我拿下?”

骆云脸上原本还有些许喜色,瞬间收敛,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刚才是以为他的失踪终于引起了什么师长的注意,带着人前来寻他!

然而显然并非如此!

竟然惊动了执法堂,这是专门处置那些违背了门规的弟子的地方!

骆云呆立于那里,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出来,早有两名弟子瞬时出手!

两道锁链从他们手中弹射而出,直直甩下,碰触到骆云的瞬间便各自打了个圈儿,死死的将骆云捆在中间。

仿佛还不放心似的,又有一道符凌空飘下,骆云身上就被拍上了他并不陌生的符——锁灵符。

那两个弟子干净利落的做完这件事儿,催动灵力,锁链收回掌中,骆云自然而然便被吊着从洞里飞了上来。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凌空立于众人之上的那位青衣人竟然是云掌门。

骆云浑身冷的都颤抖了起来,他这是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了……不然云掌门不会亲自前来!

云东来并未向他这边望上一眼,洁白如玉的脸庞上看不出情绪来,只重新又轻拂了一下衣袖。

下方的山顿时又一阵轻颤。

一道禁制重新笼罩了整个断刃峰。

杭南宫侍立在侧,看云东来已然身影远去,眼中不由得露出无限的景仰和敬畏。

“回山。”他挥手下令道。

骆云被夹在两个弟子之间,脚下就是法器,自然比刚才被吊上来的时候好的多,可他心中实在是太过慌乱和茫然,问出来的话声音都打着颤。

“请问我触犯了什么门规?”

回应他的只有身前身后两个执法堂弟子的沉默不语。

杭南宫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知道之前的行事已经让掌门觉得不妥,现在也隐约猜出了他的意思,一定是不欲多惊扰元宗中的众人。

若是过会儿进了山门,万一这个弟子大嚷大叫起来,甚是讨厌。

杭南宫手指轻拈,一道灵力便封了骆云的嘴。

在百盏明灯的照射下,前路无比清晰,苍茫的幽暗夜空仿佛开辟了一条光路,所有人都默默前行。

骆云发现无法开口讲话,更加慌乱焦急,神思不定,几乎完全没法控制思想。

而在众多的胡思乱想和猜测中,他竟然还跑了神,注意到原来这座山峰距离昆仑元宗的山门也并不远。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幽暗的夜色中,一座山影静默伫立。

轮廓是那么熟悉。

第41章 大堂问询

五年前骆云初来昆仑元宗,乘坐着玄芒尊者的斗笠,也曾回头,讶异于造化之功竟然可以将一座山峰拦腰截去,只余一半。

原来他不识得这座山峰的真正面目,只是因为他方才身在其内。

这是……断刃峰。

他浑身一阵激灵。

不过片时,已经到了山门,杭南宫沉声道:“熄了炎灵灯,直接押往执法堂。”

他回身看了一眼骆云,就算他师父是傅东楼,也要依律处置。

炎灵灯齐齐熄灭,若不注意,几乎看不到有十数道人影无声无息的从山门进入,脚踩法器,直飞执法堂。

执法堂中在杭南宫进入的瞬间灯火通明。

骆云被按着跪在地上,锁拿他的锁链和锁灵符已经被消除。他挣扎着抬起头,在感觉到封口的灵力撤回的瞬间,他便大喊着说出了三句话。

“弟子为天武峰骆流武欺骗出山寻找苏流樱。”

“弟子所见峰口木牌上写‘斩情峰’三字。”

“木牌上挂有火烈峰衣物碎片。”

这是他思索出来的最有效的三句话,他只怕没有太多可以给他辩解的机会,“为什么抓我”、“我冤枉”之类的,是浪费时间的废话!

他无法推测所有的过程,只是到现在,只能大概的摸索出来整个事件的脉络。

原先他以为是有人想让他在那座山峰里吃点苦头,甚至死在里面。

可是,这明明是个连环的局,他就算是没死在山里,出来以后也逃不过执法堂的惩罚!

又或者,原本这才是目的。

杭南宫看着他,并没有再度禁言他。

因为此刻堂内所有弟子均已撤下,事关断刃峰,今日在这执法堂里的每一句话都不能传出去。

他难得的回应了骆云。

“你所说的这三句话,合并成一句,都是你被陷害、欺骗而上了断刃峰,是也不是?”

骆云倒没有想到杭南宫如此通透,他怔了一下,很快的说道:“是的,杭长老。”

杭南宫道:“我信你。”

骆云眼睛亮了起来,可下一句话,便重新让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不管原因如何,你已经入了断刃峰。”

各种不允许进入的禁地,从来没有在前面加上冗余的说辞,诸如因为什么原因入了禁地是可以豁免!

从来没有!

正如其他的很多门规,并不问原由,只要违背了,就要接受处罚,没有例外。

骆云脸色苍白,嘴唇微颤,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杭南宫又再度开口道:“我信你。你说看到的是‘斩情峰’三个字,那就必然是这三个字。你说木牌上有衣物碎片,事到如今你也无需说谎。事关火烈峰、天武峰弟子,还有幻化木牌之事,想必也会牵扯更多的人,但身为执法堂长老职责所在,我必会查个一清二楚,对你有个交待。”

他心里其实极度不悦!

杭南宫为南字辈,入昆仑元宗多年,从未见过如这一届所收弟子这般麻烦!不思好好修行,反而因为一个女弟子拈酸吃醋、争勇逞强,甚至构陷同门!

他道:“一旦查清楚属实,必定也会按照门规处置。”

骆云苦笑一声。

无论哪一样,都比不得他擅入禁地的罪来得更重!

擅闯断刃峰……是重罪,在他背诵的门规当中,重过此罪的不超过十条!

刑罚是:废灵力,夺神识,囚死后山!

“弟子要见师尊。”骆云见无可逆转,反而平静了下来,道:“弟子乃藏剑峰弟子,门规中说:‘但有触犯,由执法堂依律定罚,由其师尊亲手处置。’就算是要废弟子的灵力、夺弟子的神识,也要由弟子的师尊来做。”

杭南宫自认为已经说的极为清楚,道:“就算是你师尊到此,事关断刃峰,也不能为你求情。”

“弟子没有想让师尊求情。”骆云果决的道:“但是您跟弟子说门规,既然如此,执法堂要严格执法,自然要一丝不苟的按照门规来,那就让弟子的师尊亲自处置!”

骆云对门规背的很熟。

但杭南宫很气恼。

门规中当初设这一条,正是因为古已有训:“教不严,师之惰。”若是弟子犯错,让其师尊亲自处置,原本也有警示为师没有教导好弟子的意味。

但是其实自杭南宫加入执法堂,到接管执法堂以来,从来没有严格执行过。

峰主们时有闭关,总不能因为弟子鸡零狗碎的小错误便频频出关管教!所以基本都是由执法堂代劳!

而今他和骆云讲门规,骆云也和他讲门规,他自然可以不管,动了手惩戒了再说!

但是,杭南宫不知道傅东楼的态度!万一昆仑元宗内修为仅次于云掌门的这位傅峰主看重这个骆云,那么出关以后再拿门规说事,他这个执法堂长老说不定就做不得了!

“你退下。”

三个字从堂外传来。声音仍然是冷清无比,透着不可反抗甚至不能质疑的味道。

杭南宫再度一身冷汗!

他应道:“遵命。”说罢迅速的躬身退出了执法堂!

骆云仍自跪在地上,只是拳头握的极紧,仿佛所有的不甘心和不平之意都在他的这双拳之中。

他眼前出现了一袭青色的衣襟,下面是极普通的一双天青色布鞋,还沾有星点泥土。

衣襟无风自动,骆云甚至还觉得有阵阵的凉意随着这衣襟的摆动透了过来,慢慢的缓和了他内心火一般的焦急和灼热。

一个清冷如冰的声音自上而下传到他的耳中。

“傅东楼两百年来不曾闭关,此次闭关,有可能堪破紫宙境一线天机,你确定要由他亲自执法?”

恐怕谁也不能明了骆云此刻的心情,就连他自己都是滋味难明!

自从来到昆仑以来,五年中的每一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为什么他如此执着的要走上修仙之路,骆云从有记忆开始,到十二岁之前骆家的每一幕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记忆的碎片混杂交织在他的脑海中。

他岂不知机缘难得,他仍记得天星阵盘测试之时他的双手收拢的那只蝴蝶!

而今师尊就处于这个过程之中,若因他之故出关,又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甚至再无机会!

第42章 记忆成尘

虽然知道门规如此……就连骆家也有这样不讲情面、不讲因由的门规,可骆云不甘心!

他的脸似哭似笑,极尽扭曲,某些残留的余晕,此刻在他的心神中被无限的放大。

一根手指瞬时点到的他的眉心正中。

一道凉气涌入骆云的脑海之中,以无可比拟的强大的力量镇压了他的所有翻腾的情绪。

骆云怔怔的抬起头。

云东来已经收回了手,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这原本就灯火通明的执法堂中,他的如白玉般的脸庞仿佛发着比灯火更明亮、更莹润的光芒。

他眼神仍旧是平静无波的,道:“你看到什么了?”

骆云喃喃的道:“那里……有一片水洼。”

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云东来微怔,然后才道:“竟然那么小了。”

骆云并不讶异云东来竟然会知道那片水洼,断刃峰设为禁地,自然和这片水洼脱不了干系,而身为掌门,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他丝毫没有露出讶异神色的原因却是他不会讶异了。

他觉得心情无比的平静。

仿佛心里原本掀起的轩然巨浪都被平息,原本几欲喷涌滚烫岩浆的火山被熄灭了一般。

那是云东来一指之功。

作为仙门正道中修为高达紫宙境的、巅峰一般的存在,神念强大无比,也纯净无比。

拂去扰乱骆云心神的东西,不过是吹灰之力。

他接着道:“你受到影响了。”

骆云知道,从到了那个溶洞之下,再到接触到那水洼,他几度有一种要发狂的倾向。

云东来淡淡的道:“昆仑元宗没有不可告天下人的秘密。断刃峰之所以列为昆仑禁地之首,其一是为了防止弟子或其他宗门的修者擅入,受到影响。”

“其二,断刃峰内的这片水,与魔族有关。”

骆云心中轰然巨响!

“许多年来,昆仑山承担净化之责,初时有后山天池的一半大,而今听你之言竟然只有两臂方圆。看来再过一些年可竟全功。”

骆云最初看到那水洼时,不敢确定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那能够无限放大人心中最阴暗、最负面情绪的气息,是诱人入魔的存在!

可更让他绝望的是,云掌门愿意在这个晚上和他说这些,定然也是因为他即将受到不会更改的惩罚。

“傅东楼是我的师弟。”

云东来提及傅东楼,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平静,带了几许暖意。

“我自是希望他此次闭关,不会受到打扰。”

“所以请你好好思量。”

“弟子已经思量好了。”骆云垂目道:“云掌门和我这样全无寸进、不入流的弟子,说了这么多,不外乎不想让弟子执着于让师尊亲自出手,真的是全心全意的为弟子的师尊着想。”

“可弟子心中真的不甘,以师尊的脾气,出关以后得知,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顿了一下,又道:“就算是玄离师兄,也不一定就这样算了。”

“听闻修仙之人,越到境界高深处,越容易有越不过去的心障。”

“虽然弟子这般渺小,但除非这五年的记忆全部剔除,否则谁敢说一定不会成为师尊、师兄的执念?”

云东来的面色越发的深沉,声音中终于带了几分凌厉。

“若是我出手,师弟不会怪我。”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道:“弟子还没有说完。”

“弟子愿意受罚,若我师兄回山,师尊出关,只说弟子五年没有寸进,受不得修行之苦,逃下山去了。以免师尊和师兄伤心。”

他不再开口,或许是因为云东来净化了他的情绪,或者是他原本也想清楚了。

良久,云东来才喟叹了一声,却没有刚才那么冷漠。

“幸而你还能守得本心。”

这是什么意思?骆云忍不住抬头。

云东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师弟这次闭关被打扰,但他出关之后,却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今日之事,我会以掌门身份发下赦令,废除灵力——你原本通身也没有什么灵力,至于神识,若是真的按照门规惩罚,你就废了,我不能让师弟出关以后看到一个痴傻之人。”

他手指再度轻拂了过来。

指间撷有微风。

微风如刀。

刀锋毫无阻碍的切入了骆云的神识。

伴着那凌厉刀锋,某些东西被精准的切割开来!那刀锋仿佛又恢复了手的形状,只轻轻微捻,记忆的碎片便碎成了粉末,飘散于骆云的脑海之中,转瞬化为轻烟!

轻烟落处,又如同点点灰烬落于雪中,最后的燃烧使得那片雪被灼烧出了一个个的小窟窿。

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袭来!

骆云甚至难以思考云东来在做什么,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

昆仑后山也是禁地之一。

只是这个禁地不同于其他地方,是囚禁弟子之所在。

若是一般的面壁思过,往往都在自家山峰,只有一些犯了极严重的错误的弟子,才会被关押此处。

于仙门而言,关押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是常事。

境界低的弟子,被打了锁灵符,活生生的关到寿元已尽,死在昆仑后山的也不知凡几!

山风凛冽,石窟中并不能避寒,被卷进来的雪片就这样星星点点的落在了骆云的脸上。

一阵熟悉的感觉使得骆云幽幽醒转,五年前刚到昆仑,他似乎就是这样被冻醒的——主要是脸冷。

除此之外,便是头痛欲裂,不只是头,全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

骆云睁着眼睛,发了好一会儿呆。

触目所及,都是冰冷的石壁,这石窟之内空无一物,外面风声呼啸。

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洞口走去,将到洞口之时,脑子一阵发晕,他急忙扶住了洞口旁边的石壁,再睁眼的时候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所在的石窟明显是在山体上直接凿出,只要往前多走一步,他就会坠到深崖之下!

虽然他遭遇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在山峰上爬上爬下也十分有经验了,但是以他现在的神魂不安的状态,恐怕会摔死。

骆云往后退了两步,喘了两口粗气,这才再度向前紧紧扶牢了洞口的边沿。

第43章 被囚后山

凌冽的寒风吹到骆云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一点儿。

骆云仔细的回忆着,师尊正在闭关,不会突然出来把他放在这里——再说怎么也要先知会一声才对,到底怎么了?

记忆中仿佛有了一道墙,他仅仅能想到前一个晚上他在睡前还引灵入窍——那时他练习的还是荧火脉的第三窍,而后呢……睡醒了……他再想往后回忆,就感到神识走到了一处断崖,直直的跌坠下去!

那种无法控制的下坠,还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跌落到底的空虚的感觉,让他猛地呕吐起来。

骆云肚子里空无一物,自然也是干呕,难听而可怕的声音就在这洞窟中回响。

然后骆云就听到上下左右传来了一阵阵古怪的笑声。

“哈哈,又有人来了!”

“不知道要关几百年……呵呵呵……”

骆云抚着肚子,触手所及觉得硬邦邦的,那是个他完全没印象的异物,但他无暇顾及,咳了几声,才开口道:“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哈哈哈哈!竟然不知道这是哪里!难不成杭南宫那厮把你直接打晕了扔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嘲讽道。

另一个人接着道:“此乃昆仑后山,专门囚禁犯了大错的弟子。”

骆云愕然道:“犯错……我没有……”

可是说话的几个人并不管他,而是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我听他刚才呕吐不已,是被抹了记忆了。”

“犯了什么大错?竟然被抹了记忆,有趣有趣!本来还想问问是触犯了什么门规,看来他自己个儿也说不清楚了。”

骆云听着他们的话,冷汗涔涔而落!

他试图回忆过,神识坠入那片突然不连贯的断崖的感受,似乎都验证了这些人的说法。

他被抹了记忆了!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就与他被除掉的记忆有关!想到这里,他的头又疼了起来,虽然他拼尽全力的忍耐,一丝丝痛苦的呻吟还是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

“抹除记忆,原本就对神识损伤极大……没傻没疯,也算你运气好。”

“嘿,总比直接废了神识的好。”

骆云此刻已经瘫坐在洞口,过了一会儿,方恢复了一些精神,又开口道:“各位……前辈……这样的囚禁,会有多少年?”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意味难明的笑声。

良久才有一个声音道:“在这里最短也是百年。”

百年!

还未等骆云从这个词的震惊中脱离出来,那声音又道:“百年算短的啦!长的话,囚死后山。”

以骆云来看,如他这样压根都没到聚元境的人,百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他变成一具白骨了,更难以想象一直囚禁到寿元耗尽会是什么样子。

在上下左右那些回应他的声音中,自然什么情绪的都有,然而大部分却都已经含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原本骆云还想说,若是继续修行,寿元自然可以延长。

可转念一想,是他天真了。

若真的是囚死后山,那寿元越长,就越是一种煎熬,到时候恐怕恨不得速死,恨不得从未修仙过!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试探着向洞口摸去。

接近外面的一瞬间,手指便被弹了回来!

果然……骆云低低的道了一声“谢谢各位前辈”,便缩回了洞的最深处,思考起来。

再去探寻因为什么缘故才被囚禁于此,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初初来此,原本就心绪不定,一脑子的浆糊,再多和上下左右的“囚友”沟通,非但没有太大意义,反而会影响心境,说不定还会发疯!

他不知道要被囚禁多少年,但是,总有一天,他的师尊会出关,更近的,总有一天玄离师兄会回来……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

骆云忍不住眼睛微热,首先他要好好的、不能发疯的活下去……起码要超过百年!

他迅速的平静的心绪,深吸了一口气,神识进入内宇界。

内宇界无恙。

“无恙”的意思,就是还和往常一样,并没有遭到什么破坏,同时也仍是维持着以前的状态,空空荡荡。

只是神识使用起来的晦涩还是让骆云感受到了,他知道这是受到抹除记忆的影响,神识一并受到了伤害。如同手指头受了伤,做起事来总是有些不便。

他会用神识修补那些内宇界曾遭破坏的网络,可却不会修复神识自身!

神识一般需要温养,除了时间的浸润,往往还需要丹药的配合——可如今在这不着天不着地的地方,丹药就不用想了。

为今之计,似乎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神识若不再受到创伤,总会慢慢的恢复治愈,再度成长和强大起来。

无论如何,他不能停止脚步——哪怕是原地踏步,他也不能停下来。

骆云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起星元之力来。

熟悉的感觉再度重回内宇界,荧火脉的第三窍里逐渐充盈了他接引过来的星元之力。

骆云不知道是不是神识受创的影响,总之这个过程照比以往艰难了许多,压制那些试图逃逸而出的星元之力,也极为费力。

骆云的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虽然眉头微锁,可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事情总没有那么糟糕,虽然人出不去,可是似乎并不禁星元之力进来,包括风雪那些自然的力量,都可以涌进石窟,若可修行,他便不会活活饿死。

直到星窍中的星元之力由淡紫逐渐转成了浓紫色,甚至已经黏稠到了流动都极为缓慢的地步,骆云才停止了吸纳。

接下来便是更关键的一步,在星元之力流入内宇界各处的时候,他更加要万分的小心。

在这问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只要对自身造成一点儿伤害,都有可能带来后面一连串的恶劣后果。

虽然神识仍然痛不可当,还是被他用来缓缓的控制着星元之力的发散。

如同骨折以后恢复的人,每天都要练习行走,否则的话,即使骨头长好了,却再也无法习惯走路,甚至生疏的如同小儿。

他不能让神识有所退步,便只能照旧的使用。

第44章 剑中神识

星元之力缓缓的流淌进了骆云蛛丝网一般的脉络,当遍布其中的时候,骆云似有所感,在某个不可察觉、无法抓住的瞬间,星元之力转化为了灵力。

这种感觉极其细微且玄妙。

神奇的嵌合于他体内的阵法再一次发挥了效用!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神识突然听了一声轻讶。

“噫!”

这道明显是外来的神识让骆云的神识瞬间一阵波动!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内宇界里的灵力!

一道道的痛楚再度袭来,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就像什么,他的手本已经伤痕累累,为了不渴死正在小心翼翼的拿着一杯水试图饮下,偏偏有个人从旁边戳了一下他胳膊上的麻筋,他这杯水顿时就端不稳了!可又不能将杯子摔了,只能拼命的拿稳,可难免有水泼了出来,淋到了他的手上,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

骆云顾不上别的,只全力平息着几乎要立刻喷出去的灵力……控制不好就要全身呲血,他可不想!

眼看已是不可能继续留存灵力,他只能尽可能平稳的将灵力散了出去,一通下来,他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瘫在那里,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感受到了那道神识。

“啧啧。”

骆云从里到外都极为疲惫,他不想再去驱动神识。

他想睡觉,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

一夜无梦,骆云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刚蒙蒙亮,他揉揉眼睛,翻身而起。

洞口有一层浅浅的薄雪,他走到那里,想了想,捧起了一些在手中,努力的吹了过去,那些雪被他猛地一吹,顿时飘到的外面,向下坠去。

骆云再度驱动神识,不可见的一缕神识从他的指尖透出,轻轻的向洞外延伸。

不出意外的,仍然是被弹了回来。

看样子这“石牢”的禁制,关于自然之物,或者自然的力量,可以进入,也可以出去,可是人出不去,神识也出不去——应该也无法进来,虽然骆云没有再尝试,但灵力恐怕也出不去。

他转身走回洞内,终于想起他怀中之物。

骆云将它掏了出来,从形状上看,那是一柄黑漆漆的断剑,剑锋并不锋锐,茬口也很老旧,并不是新断的。

他将这把断剑握在手里,这才注意到手心中有一道血痕,和断剑的边缘极为契合——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握着这把剑,才让并不锋利的剑锋割破了他的手心。

骆云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略想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东西他没有印象,鉴于一定要回忆起被抹除的记忆给神识带来的痛苦,他不再尝试,而是很痛快的接受了这把剑存在于他身上的事实。

断剑是在他失去记忆的一段时间内获得的,或许宗门对他的处置是仓促的,所以并没有收走这柄断剑。

当然了,或许也是因为其他原因,比如……这断剑虽然锈蚀,可仍能割伤筋肉,如果他受不了了自裁而死,也并不被人特别的在乎。

骆云觉得这样想,似乎也太过阴暗,便平复心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拿起断剑,在洞口右侧的墙壁上,用力划去。

一道痕迹出现在那里。

他又走向洞口,将那剑向洞外送去。

就在剑的末端即将接触到那道看不见的禁制的瞬间,一道声音再度响起。

“喂喂。”

骆云并没有吃惊。

经过他的尝试,神识极有可能进不来也出不去,而昨天初来此地,也没有任何“囚友”试图或者可以用神识与他沟通,唯一就只有这个可能了——这剑有古怪。

他若要继续修行下去,且不论能走多远,但是他万万不想每次都被这道剑中神识有意无意的打扰!

便是无恶意,也是恶意!因为它带来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骆云停了手。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你昨晚差点害死我,我不能再留你。”

那剑中神识也沉默了起来,良久才道:“此处有禁制,你无法扔掉我。”

骆云眉梢微挑,笑道:“若是无法扔掉,那就是因为这剑中含了你的神识,这样的禁制,我都不敢拿神识硬碰,否则一定反受其伤。我要是每天将这剑向洞口抛个几百次,别的不敢保证,在我被放出去之前,你的神识一定被削的连核都不剩一个。”

“你……”

“若是可以将剑扔掉,这下面不知道是多深的山崖。掉下去恐怕也无人知晓,天长日久的风吹日晒雨淋,恐怕在我被放出去之前,这把剑就先锈蚀成渣渣了,到时候你这道神识还凭依何处?”

骆云认真的接着说道:“就算是这把剑材料特殊,不会被锈蚀。可你要知道,这是禁地,绝少人来,想必押送关押弟子的人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说不定还要过几千、几万年,才会有人注意到你,当然了,也许你原本就不想让人打扰。”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若真的不想让人打扰,在他修行之时,剑中神识就不会屡屡发声!

骆云说完了,静静的等着这道剑中神识的回应。

他有漫长的时间和极好的耐心。

过了一会儿,那剑中神识才反问:“我知道你被抹除的记忆,难道你不想知道?”

“不想。”

剑中神识仿佛没有想到骆云回答的这般干脆,一时间再无二话。

又过了良久,它才道:“为什么?”

“我是个连聚元境都没有进入的弟子,被监禁于此,若是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受此责罚,那我是生气?愤怒?冤屈?还是怨恨?不管怎么样,以我现在而言,没有能力做任何事,却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心态平静了。”

骆云说完以后,手微微向前递去:“莫非对你有好处?”

“等等。”剑中神识道:“并无好处。”

它的情感里带了几许好奇:“你就这么相信你是受到了冤屈?”

骆云看着外面不曾停过的风雪,毫不犹豫的道:“我不知道我被抹除了多久的记忆。我相信那个以前的我。”

第45章 神念之契

骆云盘膝坐了下来,握剑的手置于膝上,道:“好啦,这么久,我的胳膊都有些酸了。我每晚都要修行,可不想有东西在旁边窥伺。”

提到修行,剑中神识便有些不屑起来。

“你那也叫修行么,连灵力都留存不住。”

骆云并不如他所愿的继续这个被它带偏的话题,而是继续刚才的交谈。

“我现在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所以更加不愿意留存一个未知的东西在我身边。如果这样的交谈没有进展,我不介意先把你解决掉。”

“你怎么……”

骆云已经将剑抡了起来。

一道强大的神识从剑中涌出,瞬间几乎铺满了整个石窟!

在这神识的威压下,骆云几乎胳膊都抬不起来,仿佛控制胳膊的也不再是他自己的意识,骆云用力咬了一下舌头,猛地将剑掷向洞外!

那柄剑自然被弹了回来,而与此同时石窟一阵摇晃。

上下左右自然又响起了一阵询问声。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晃动的如此厉害!”

“嘿嘿嘿,莫不是这后山天狱峰快塌了?”

骆云舌头当然是很疼很疼的,神识也被连带着起了一阵波动,他口唇流血,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剑中神识明显受到了洞口禁制的反伤!

且不论是重创还只是挠痒痒,骆云现在确定了这柄剑离不开这石牢,而且洞口的禁制对剑中的神识也有效果,石窟的震动自然也是因为这个。

骆云怕那神识再度施压,急忙爬了几步,将那剑再度握于手中:“你能压我?”

剑中神识似乎也想不到他自称聚元境都没有迈入,神识在受创之下还如此顽强,道:“你再丢掷几次,说不定整个洞窟就垮了。”

骆云擦了嘴角,嘲弄的道:“放心,洞窟垮了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扔下去。即使来不及,你会认为有人会放过一把有神识的断剑?以我昆仑元宗云掌门的神识之强、修为之深,自是有成千上百种手段让你魂飞魄散!”

那神识沉默良久,道:“好好谈谈。”

“好。”

“我原本没有恶意。”

骆云便嗤笑了一声:“既然要相谈,我不愿意听假话。”他顿了一下,道:“我要与你定契。”

人世间有契约,修仙界自然也有。

除了与人间相仿佛的交换、易物之书面契约等,还有以血而定的血契,再向上有以灵气约束的灵契,以及更高层、更不可违背的神念之契。

这把剑内只有神识,并无血肉,自然能定的就是神念之契。

而神念之契最常见的内容是仆役之契,签下之后,一人永远为另一人所驱使,一旦违背,神魂俱灭。

还未等那缕神识说什么,骆云再度道:“我不会和你签仆役之契。”

虽然剑中神识也不会同意,但是此刻还是再度好奇了。

“为什么?”

“不合我心里的道。”骆云毫不犹豫的道。

话音刚落,骆云再度听到剑中神识“啧啧”两声,满含轻视之意。

然而骆云不为所动,也不想深问,他道:“你只要保证不做出对我有害的事,我则保证不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

他想了想:“搜魂不算,”说完了又笑了起来:“若真是被人搜魂,恐怕我的神魂距离散灭也不远了。”

“这样于我有何益处?”

“没有益处。”骆云反问道:“难道对我有益处?”

他嘲讽的问道:“你别搞错了,我们相识不足一日,从来不是亲密合作的伙伴,就在刚才……你还想扰乱我的心神,若我想的没错,你恐怕是想让我神识溃散后夺舍?”

那神识沉默以对。

骆云轻描淡写的接着道:“我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只要相安无事就好。”

他不再说话,而是盘坐于地上,静守心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剑中神识才道:“可。”

骆云仍是不敢太过放松,眉目间充满了警惕之色,将那断剑举起置于眉间。

他分出了一丝神识凝于那断剑之上,与其同时就感到那断剑中同样也放出了一丝神识。

骆云只在课业上听说过这种神念之契,这还是第一次亲自操作,自是生疏的很,可他却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被对方察觉,再动什么“手脚”。

但其实神念之契反而是最容易的,因为神识之间的沟通更容易。

就如同当初傅东楼收他为徒时从他额间轻扫的一下,其实已经在他不曾察觉间将他一丝神念注入玉牌之上,虽然并没有明确的契约的内容,但实际上却有些像不完整的神念之契。

对要签订的内容达成共识之后,骆云与那剑中神识的两缕神识交汇一处,复又分成两缕——这两缕,已经是各自包含了二人的神识,一缕缓缓注入那剑体之上,实在也是因为剑中神识没有实体,只有这个可供凭依的断剑!

而另一缕则注入了骆云的眉心。

接下来这两缕便被齐齐切断了与本主的联系!

虽然切断,但冥冥中却已经有了另外一种勾连,这就是契约的制约之力了。

骆云觉得神识微痛,再睁开眼,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身躯也放松了下来。

解决了这柄断剑,确认它不会在突然在他修行的时候伺机而动之后,骆云需要解决另一个问题了。

他昨晚很不舒服,因为引灵入窍之后,由于剑中神识的突然发声,最后不得不将全身灵力仓促中散尽,然后他就睡了。

但是其实骆云睡得不好,他不知道这原因从何而来,一定要找个因由的话,那恐怕是因为他以往在藏剑峰自从能安然无恙的引灵入窍以来,都会用锁灵符将灵力锁在体内,不允散失。

而今他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他现在没有锁灵符。

骆云想了想,迅速的行动起来。

他执剑做笔,在地上开始画起阵来。

石壁实在太硬,而这柄断剑并不顺手,很显然也不锋锐,骆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划出了一个略清晰的轮廓。

剑中神识再度轻蔑的“啧啧”了两声,道:“锁灵阵?”

第46章 绝境求进

骆云不想理它,其实他内心并没有抱很大的期望这阵法能生效。因为很明显的,虽然他在以剑代笔的时候努力用神识注入其内,可笔画仍有许多不可避免的偏离。

这样的阵要能生效就怪了。

即使生效,其效用也是收拢其范围内的灵力,并不能抑制他体内灵力的流失,骆云只是想试一下,若身体置于锁灵阵无法散出的灵力中是不是也应该有点儿功效。

在他重又将荧火脉第三窍注满了星元之力之后,走入了那个歪歪扭扭的阵中。

哪怕知道这阵法可能无用,他仍是对这重复了无数次的过程全神贯注。这一窍的星元之力再度经由他星窍间的脉络转为灵力,他缓缓的放开了对灵力的控制,任其从体内泄出。

果不其然,这法阵不行。

可是这室内到底还是有了很稀薄、稀薄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灵力。

骆云盯着那道禁制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十数天里,骆云都在做同一件事:从外面吸纳星天之力,再散去。

而剑中神识竟然少见的不曾说一句话。

此刻这石牢之中,在骆云的努力之下,竟然有了浓度尚可的灵力!

而每日浸润于这灵力之中,虽然仍然睡得没有在藏剑峰的时候好,可到底也有些效果——起码一呼一吸都是室内这含有灵力的空气。

骆云的这一过程终于在某一日被剑中的神识打断。

“我建议你不要再释放灵力了。”那神识道:“洞口乃是禁制,既然是禁制,超过某个限度,就一定会触发什么,不管是哪种结果,我想都不太妙。”

这十数日骆云和这把剑算是相安无事,而今它突然有所建议,骆云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起来。

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他就明白了,剑中神识说的极有道理!

他忍不住道:“难道我这些天吸取的星元之力竟然如此之多?”

剑中神识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星窍存贮的星元之力想必被你压缩的极为浓郁,几乎固化,是也不是?”

打磨星窍原本就是每个修者进入聚元境后要做的事,灵力导入星窍,最初之时,虚无缥缈,直到了一定程度,神识才能感到其形如气团;再其后,气团压缩,近乎一汪水流动于星窍中;灵力就这样不断的被压入星窍,而星窍大小又不曾改变,所以改变的便是星窍的品阶。

对于寻常人来说,只要引灵入窍,星窍中便可积蓄灵力,不会再处于空无一物的状态,慢慢的越积越多,星窍更是长期处于“饱胀”的状态,哪怕想要再吸入一点点,也是要付出很大努力,更不要说提升星窍的品阶。

但是如同骆云这样当真是一个也没有。

他每一日要面对的,都是空荡荡的、极度“饥饿”的星窍,这样的后果导致的就是一次比一次吸纳的多。

就如同饿鬼见了饭食,自然一定要吃到再也撑不下的地步!

无形之中,他的星窍在这种日日的磋磨中一次性可留存的星元之力已经达到极淳厚的地步,星窍也上升到了天阶品质。

但骆云想不到剑中神识竟然很是内行,便简单道:“我师尊让我打牢基础。”

“你师尊说的倒也不错。”

剑中神识的语气并没有很赞赏,或者很尊重,只是很平淡的一句叙述。

它道:“但是我不清楚你为何反复散去,既然星窍已经磨练到了这个地步,为何不留为己用?”

虽然骆云和剑中神识达成了某种共识,但他心里仍然充满了防备,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何时突然对我的修炼这样好奇了?”

剑中神识也没有直接回答这反过来的一问,只是道:“吸纳星元之力,复又散尽。啧啧。”

骆云最讨厌的就是一道神识,还装模作样的咂嘴。

越是这样,他就越不乐意答腔。

他默默的背诵着傅东楼教授给他的引灵入窍的口诀——不是以骆家人的身份直接感受星元之力,而是感受身边的灵力。

能够感受浩渺星空之中的星元之力,又怎么会在这么简单的步骤上卡住?骆云很顺利复又将石室内的灵力一吸而空!

他没有急着用这些灵力去打磨星窍,而是缓缓的让灵力沿着内宇界铺开,再度浸润了他体内的“转靈大阵”。

对骆云而言,不过是将晚上睡觉的时候的状态放到白天而已,大不了以后睡得少一些——因为经过这些天的尝试,他已经确认了似乎这样做对他体内“转靈大阵”的脉络有些好处。

因为有些原本纤细到看不清楚的脉络,此刻骆云也都能用神识看清楚了!

这说明经过灵力在其内的流淌,星窍之间的联系也不像几年前那么脆弱。

虽然还不知道对于修仙有什么助益,可是起码的,万一以后再有要散去灵力的突发事件,他将这通道拓展的宽一点儿,定然不会那么惨——比如全身呲血。

在骆云这样又尝试了数天以后,剑中神识是真的忍不住了。

“你这样做,不觉得是在做无用功么?”

“不觉得啊。”

骆云此刻正刚缓缓将灵力复又放回到石室中,正处于一段儿比较疲累的时间,反正也闲着没事,他不介意和这剑中神识交流一下。

不然这神识恐怕真的要憋坏了。

看着石壁上的纹路——那是被他用断剑划来计算日期的,骆云道:“假设这道禁制非常有效,不能渗透一丝一毫的灵力出去,那么我吸引星元之力,再释放出来灵力,使得这石室内的灵气浓度达到了一定程度。最初的十天过去后,灵力浓度降低的幅度,需要我再吸纳满一个星窍的星元之力才能补充。”

剑中神识并没有回应他的这一大段解释。

骆云又道:“而最近的这十天,灵力浓度降低的幅度,需要我再吸纳三次才能补充。如果灵力没有泄露出去,那么到哪里去了呢?”

只有一个解释,这些灵力都不知不觉被他的身体吸收了——纵然不能存储在星窍中。

那剑中神识冷哼了一声:“到底也是无用。不过是不死而已。”

第47章 推心而谈

修仙之人可以辟谷,无非是有了可以取代俗世饭食的东西——灵气,若是周边没有灵气,再没有吃喝,修行再高深最后也免不了一个字——死。

听到剑中神识这样说,骆云虽然知道有些许的灵力其实已经被他吸收,并对内宇界之内的那些脉络有了一些强化、拓宽和加固,但难免有些黯然。

所有他做的这些,若以骆家血脉来看,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转靈而已。

他苦笑一声道:“我体质特殊,无法在任何一个星窍中留存星元之力或灵力,所以这么久都无法进入聚元境。”

“不可能。”

剑中神识断言道。

神识并不能发出声音,但是可以直入脑海。

这语气如此笃定,如此带了一股无可反驳的干脆,骆云一时间怔在那里。

他回过神来,不知道该怎样解释,道:“你不明白,我……”

“不可能。”那神识再度道:“只有不能接引星元之力甚至灵力的人,从没有接引了却留存不住的人。”

“不可能?”骆云忍不住嘶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你信不信……骆家……我们骆家都是……”

因他这声音颇带了几分凄厉,那神识一阵沉默,良久,它的意思才传入了骆云的脑海中:“我与你签过神念之契,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骆云看着洞外,道:“放心,我死之前,会将这契约解除。”

“小儿,你过激了。”

骆云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他今天情绪太不平静了。

虽然他尽可能的努力去做一切他此刻能做到的事,然而于修行一途上收效并不很大,还有就是莫名其妙被关押于此的心结,使得他今日再也按耐不住情绪了。

眼前就是数十日如一日的景象,而体内仍如几年前一样无法留存灵力。

而今他平静下来,还有些感谢这道神识,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一段孤寂。以前在藏剑峰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可也有师尊时时关注他,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

平心而论,这很多天来,剑中神识并没有丝毫恶意,甚至还对他的修行之法颇为关怀。

还有陪伴。

“对不起。”

“无妨。”神识道。

骆云到底还是个年纪不大的、血气方刚的青年,虽然被关在这里,也一直刻意的告诫自己要保持心态的平和,但这次对话就像一个导火索,让他的平静和淡然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骆云有些绝望的、无所谓的笑笑道:“若修行没有进展,我还真的有可能挺不到我师尊来接我,在我死前记得将我失去的那一段记忆告诉我。希望我死以后,你能遇到另一个人,将你带出去。”

他并不知道这剑中神识的目的是什么,但想必绝不是最初签订神念之契的时候那样“不为人知”,想到这里,他竟然还难得的起了几分歉疚之意。

骆云的话语平静。

“你的神识很是强大。”剑中神识说道,然后它又补充道:“也很细致,很难得。”

骆云没有吱声。

然后就听到它再次强调道:“在你这个年龄,很难得。修仙之人总觉得先要将自身的‘力量’修的强而又强,却不知道,控制力量的神识更加重要。”

骆云忍不住反驳道:“修为到了极高的境界,相应神识都是极其强大。”

“强大,只是一方面。”剑中神识道:“若只是以强大压制,那也不过是拿神识当作另一种力量来使用罢了。”

骆云还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它又道:“你的心态也非常好,竟然能这么快平静下来。”

骆云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别看我今天这样,我之后也不会有丝毫懈怠放弃。”

他眼光望向远处,那里能看到远处山的轮廓,在风雪中虽是模模糊糊,可是那仿佛代表了骆云一定想要去的方向。

事实上,骆云看了这许多天,心中一直在想:若是能从这里出去,我要去那边的山上看看。

骆云道:“我不能停下来。”不停下来,每天还有事情可做,若是停下来,那真的就要被逼疯了。

“神识是否锤炼的强大,心态是否坚毅平静,都决定每个人修行的路能走多远。”剑中神识道:“你这两样都不缺,更兼能直接吸纳星元之力,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走不下去。这就是我这些天疑惑的。”

骆家的血脉甚是复杂,骆云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可今天的氛围显然不像前一阵子那样剑拔弩张,他便转移了话题,道:“您……在这断剑里,多久了?”

“断剑……原来是在一把断剑里……么。”那神识道:“许久了。久到记不起了。”

“呃。”骆云又小心翼翼的道:“那……您……是……剑灵?”

事实上他没见过剑灵,只听说过,上品的法器有可能是有器灵的,而于剑修而言,最终都要炼出一柄属于自己的剑——那剑就是有剑灵的,比如玄离师兄那把剑。

骆云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答案,他觉得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了,正想道歉,就听那剑中神识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如你所说,既然我在剑里,可能就是剑灵吧。”

骆云拿起那把断剑,翻来覆去的端详起来,忍不住又暗自想道:“一般说来,只有仙品宝器才会有器灵,可这把剑外型如此普通,还断了一半儿,全然不像一个上古神器,竟然也会蕴有器灵,真是奇哉怪也。”

这样想完,骆云又觉得仙路漫长且处处危机,不知何时这剑的主人陨落了,单单遗留这把断剑和剑灵在此,感慨之余,难免也有些同情:“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失掉记忆了么?”

“小儿,你无须这样慨然。你想要知道你那一截儿,我可以告诉你。”

“都说了不用了。”骆云闷声道。

剑灵并未坚持下去,将话题重新引回到了骆云的修炼上:“虽然我许多事情想不起来,可也足够看看你是什么问题修行不下去了。”

第48章 身具宝山

骆云反而不相信起来,又忍不住瞄了一眼手中的断剑。

剑灵并不在意骆云这种不信任的态度。

它道:“小儿,若我说的不错,你的星窍之间,原本就已经有所关联?”

这道声音传入骆云脑海,骆云内心便是一阵震动!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震惊,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毕竟此刻是神识在沟通!

剑灵又道:“真是有宝山而不自知。”

这就带出了赤裸裸的轻蔑之意了。

但是因为前面那句说的太准,给骆云带来的震动太大,以至于他无可反驳,也顾不上恼怒。

对他来说,他内宇界之内星窍之间的关联就是个转靈大阵,很大程度因为这个的存在,他才无法留存星元之力,这算什么宝山?

剑灵道:“你知道通脉境大圆满,有多难么?”

对于连聚元境都不是的骆云而言,任何境界都是极难的,但是通脉境他不止一次听师尊傅东楼提过。

迄今为止,玄离的修行都被傅东楼以秘法压制,不允他进阶——因为他还不曾通脉境大圆满!

内宇界,从某种程度上有些类似于头顶的那一片星空,星窍分散,就如同天上的星子,并没有什么关联,而在同属一脉的星窍之间从无到有建立关联,是为通脉!

这从无到有的一步极难,更遑论通脉境大圆满!

而关于骆云星窍之间的关联,虽然跨越了从无到有的一步,但还有另一层隐忧,就是傅东楼当日说的,到了通脉境再提升境界需要的是星元之力,而非经由他这个“转靈大阵”本身转化的灵力!

剑灵又道:“你知道由君脉衍生臣脉有多难么?”

但它并没指望骆云这个聚元境还没到的人理解这么高深层次的问题,它换了一种说法。

它道:“比如立了一根柱子,而后又希望由此衍生一根柱子出来,两根柱子靠在一起,不能倒塌。”

骆云不由得赞同:“是很难……”

“进入紫宙境之前,粗略的说,需要有五根完美的柱子先后产生,又极完美、极平衡的搭在一起。从一根到五根,每根的产生都有可能带来极大的危险……因为……五行相生,亦相克。”

骆云想了想,觉得哪怕真的给他五根柱子,他也未必能搞的定。

“以修行之人来说,到了君脉可衍生臣脉的时候,柱子的长度,已经是通天的长度了。修行到了这步,固然大能通天,可也不能有任何小差错!”

若是容易,千百年来,为何那么多人折损于修仙途中?

骆云冷汗涔涔而落——这境界,以他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

“我问你,若你为匠人,要盖通天宝塔,你会这样盖么?”

“不会。”骆云依照直觉,立刻就回答了。

可这和修行有什么关系?

“修行就如盖塔。”剑灵道:“你既有旁人都无法拥有的基础,为何不从一层盖起?”

轰!

仿佛一粒烟花弹子在骆云的脑海中爆炸了一番,他眼前一片空白,可犹如无比炫丽。

这句反问,问出了他无数的可能。

其中有一种可能,就是可让他迈入修仙之门的可能!

若可成功,他并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境界,应该不是聚元,也非更高的引珠,通脉?也不是。

但,他一定能向前走一步!

剑灵在这一瞬间,也感觉到了骆云的震撼。

若是仍然茫然无知,岂会有这么大的情绪上的波动?看来已经不需要它再多做讲解和解释,它不再说话,而是再度陷入漫长的沉默。

……

……

旭日东升,慢慢的,一大颗红日从满占视野的硕大浑圆向上跃动着,无声无息的变成了耀眼的不可直视的金黄色。

万道金光直射到昆仑的连绵雪山之上,仿佛要将所晒之处的雪地都溶出千万个窟窿!

数百只飞鹤随着悠扬绵长的钟声飞起,绕着昆仑元宗最高的建筑——摘星楼飞了一圈儿,留下声声鹤唳划破长空。

此刻在东方的艳阳高照下,有一个黑色的小点自远而近,倏忽飞近,才能看出来那是一人一剑。

那御剑之人到了山门也没有放缓速度,而是破风直入,一直到后山长老堂方才停下。

广场上自然是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不免纷纷交谈。

一人充满敬仰的道:“玄离上人回来了,听说此次剿杀西沙秘境周围的蛮兽,以我昆仑元宗出力最多!”

“真不愧是我宗门的‘天下行走’!”

“虽然玄离上人还是多年来第一次出宗门,但当真是宝剑藏锋啊!”

“也不知道境界是否又有提升?”

“再提升怕是要到天湖境了吧?”

众人又是不免一阵啧啧称羡,心中的尊敬浓的化不开,在东字辈之下的玄芒、玄荣、玄离三人,无论哪个都是他们的偶像、追随的目标!

在这一片赞叹声中,不免又有人小声道:“玄离前辈回山,那……恐怕就知道藏剑峰的事了吧?”

“知道又如何?触犯门规,玄离前辈是知事明理之人,又是十长老之一,就算是再爱护师弟,可是也不能徇私、做出胡搅蛮缠的事情来!”

又有人笑着道:“放出来也好,眼看今年又是登云梯大考了,正好赶个巧儿!”

大家又是一阵不在意的笑声。

一个始终无法修行的弟子,就算是真的被放出来了,到底也还是被关押了那么多年,说不定已经老迈成什么样了!听说天狱峰那里可是恐怖的很!

云雾初散,坐落于天元峰天元殿前的长老堂若隐若现,平日空无一人的长老堂而今竟然七人在列,除了东字辈的两个人——掌门与藏剑峰傅东楼之外。

玄荣看到玄离收了剑,大踏步迈入堂内,脸上露出了笑意。

“辛苦玄离上人,实在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十载。”

玄离此刻不复往日在藏剑峰的随意模样,一身玄色衣袍,上面隐隐有灵光流动,长发整齐的束起,英武逼人!

旁人不觉,但在座等他到来的其他长老,都知道他这一身从头到脚不乏宝器,就连发端的那根竹簪也非凡品!

第49章 西沙秘境

玄离随意的坐在他的位置上,道:“也不曾想到那秘境如此棘手。不过为门派分忧,也是职责所在。”

他态度飒然随意,环视一圈儿,掌门不在,然而这类秘境事宜,只有极要紧的才会去打扰掌门清修。

全宗门上下都是觉得这世上若有人能突破紫宙境,非云东来云掌门莫属!这自是要全力支持!没有一个人认为若是云掌门得以飞升,下面的人会难以支撑宗门。

昆仑元宗大气如斯,也心高如斯!

而藏剑峰峰主、亦是云掌门师弟的傅东楼不在,则更是寻常,他原本就不愿意担任长老,已经多年不曾驾临长老堂。

玄离对长老们议事通常只来八个人的局面早已习惯了,掏出东西放在桌上道:“此次开启西沙秘境,各门派均派人前来助力,因昆仑元宗出力最大,得了二十四块入境信物。其他各派,四大派各十二块,八小门各八块,其他微末门派少的只分一两块,不值一提。”

二十四块入境信物此刻整整齐齐的摞在其他七位长老面前。

玄芒神识一扫,眉头便轻皱起来。

玄荣已经不可置信的轻呼出声,道:“怎么……耗费十年之久开启秘境,只是最高引珠境弟子可入么?”

要知道,这结果测了出来,就连玄离当初都是难以接受的。

七阶的蛮兽环绕此秘境,不是几只,而是数群!那已经相当于天湖境修为!

无论是防御还是攻击,这群蛮兽都极其厉害,更兼蛮兽一旦进入四阶,就有了极高的灵智,也修有法术,这还不算,最后好不容易清楚了外围的七阶蛮兽兽群,在内里还发现了数只八阶的蛮兽!

兽与人还不同,天生皮糙肉厚,原本就难以破除其先天的防御,而且躯干矫健发达,极其迅猛,杀伤力也十分惊人。而它们对周边环境又极其熟悉,钻沙入水,狡猾无比!

开启秘境的各门派众人汇集于此,当真是每杀一只,都要耗费半月甚至更多时间,在这数年中,就有四个人先后修为有了进境!

然而也因为蛮兽与他们对峙并非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而能出来作为门派“天下行走”之人,大多自视甚高,若能力敌,自然不愿再从门派中叫更高修为的人来帮手,所以光是清扫蛮兽,便用了好几年的时间!

而秘境的开启,研究禁制,炼制阵法,制成入口信物,所有这些年间的收益分配,最关键的是进入秘境的人数限制几何,该如何分配,都是讨论来讨论去,不外乎大宗门据理力争,小门派讨价还价。

玄离虽然不耐烦,却代表了昆仑元宗的利益,也代表了昆仑元宗的话语权!

若不是他在这场清扫秘境外围的长期战斗中表现卓著、经验老道、领袖众人,也没有那么容易拿回二十四块信物来!

而这样费力清扫出来的一个被众人期盼的秘境,竟然最高只能是引珠境的弟子进入,当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此刻在这昆仑元宗的长老堂中,玄离听了玄荣的问话,看到旁边众长老不可思议的眼神,皱眉道:“的确如此。各位别忘了,我本人就是通脉境。除此之外,因西沙秘境距离西华派最近,也特意喊了西化派中几位通脉境的人尝试,根本进不去。”

“原本以为由高阶蛮兽护卫的秘境等级应该更高,后来我和另外十二门派的人心中生疑,这莫非是偶然有群蛮兽来到附近,撞上了秘境现世?因为担心是不是附近有什么不知道的蛮兽群落,也是西华派掌门所请,又和其他十二人多往方圆探看巡视了一圈,清扫了一些兽群,这样便又耽搁了数年。”

玄芒这才开口道:“仙门同气连枝,西化派是小宗门,别说八阶的蛮兽,就是七阶的那么一群,搞不好也会对他们有威胁,出手是该当的。”

玄离道:“是。”

他此刻神情严肃,若有所思,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溢出的剑修常有的凌厉之气,在座的其他人心中不由得都暗暗的琢磨起来。

玄离现在还是通脉境,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似乎他的通脉境没有个尽头一般,一直在提升,一直在压制,像他这般在通脉境将境界锻造的如此夯实、不可测其厚度的人,昆仑元宗内并不多。

众人难免心中感慨,这不过是因为他的师傅是傅东楼。

傅东楼在玄离身上向来舍得——玄离最初接触到那道进阶的门槛的时候,自然也是心痒难耐,若能提升境界,一窥天湖,实力、修为和寿元都会有个完全不同的飞跃!

可愣是被傅东楼压住了。

其后又有一次进境的迹象,又被傅东楼压住了。

归海丹。

这名字是多么普通,可遍天下,能搜集齐材料做成归海丹的,也没有几个!

一来,材料里不乏天材地宝,极难弄到手,二来,没有那个本事炼。

总归傅东楼为玄离弄到了两粒归海丹,生生的将眼看要进境的玄离压在了通脉境巅峰!

第一次玄离还有所不解,而如今,他在此境界百年有余,反而心态极其淡然,越发看不出真实的实力来。

还是杭南宫笑着打破了这沉默,道:“玄离上人这十年历练,恐怕修为又有提升,恭喜恭喜。”

玄离摇头道:“并没有太大提升。”说罢转头看向另一人,换了笑容道:“南财神,还不把你的金蟾召了出来?”

坐在末座的一个浑身金光灿灿的肥胖男子伸出圆滚滚的手指,轻轻拈了一下胡须,眯起眼睛道:“可算等到这个时候了,要知道我平生喜欢的就是收东西进库。”

他打了一个响指,金色衣服上原本蹲着的一只极小的金蟾便跳了下来,刚落地便长到了茶壶大小!

那金蟾金色的表皮流光溢彩,从额头正中一直到尾部从大到小生了八颗泛着深红色光泽的圆珠,它“咕咕”两声之后,突然肚子极速的收缩起来,发出了一阵阵的低鸣。

第50章 剑起昆仑

南财神笑了起来,肉滚滚的脸上两道眼睛便被挤成了两条缝儿:“金蟾不落空,一个铜板儿都没有的话,穷穷一生气可就要把这屋子掀翻了!”

玄离便张开手,一堆东西瞬间出现在了长老堂的大厅之中!

“四阶兽丹一百枚,五阶兽丹八十枚。”玄离并不太在意的道:“这是为西华派清扫周边所得,因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没多要太多。”

“七阶兽丹共计千余颗,昆仑元宗得三百枚。”

“八阶兽丹共计八十有余,昆仑元宗得三十颗。”

那金蟾欢喜的“呱呱”两声,嘴巴一张一合,兽丹便进了它的肚子里。

而旁边的长老心里则百感交集,昆仑在这次秘境周围的清缴大战之中,战利品竟然能三取其一,甚至将近两成,已经能充分说明一切了。

昆仑元宗的面子不是一切,玄离的战力才是最根本的!

虽为通脉境的玄离,恐怕与玄荣、玄芒都有一战之力!

玄离并不在乎旁边的长老作何想法,一边和南财神说笑,一边掏东西。

“最看不惯你把这东西起名叫‘穷穷’,它要穷,整个昆仑就没有富的了。”

南财神笑眯眯的看着金蟾穷穷吞下了百十余张妖蜥坚壳,道:“怎么不穷,这里面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

他是昆仑元宗的财务大管家,手下的这只金蟾穷穷,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癞蛤蟆,是一只八品的灵兽——嗅金蟾,不但对财宝之物极其敏感,有追踪之能,更关键的是它还是一只空间灵兽!

此刻它的肚腹便通连着昆仑元宗的库房!

玄离从怀中掏出了数根极尖锐的洁白长牙道:“这个要收好,可是好东西,别看我们杀了那么多蛮兽,能完整弄下来的也不过几十根。”

这是沙螭的牙,沙螭上下四根尖牙,极其锋锐,是炼制兵刃的材料,可这畜生气性是极大的,多半会在被杀死之前将这四根尖牙自己喷口火烧毁。

穷穷又将这一小捆长牙吞了下去,还打了一个嗝儿。

然后这只小金蟾便跳到了玄离的脚面上,再度“咕咕”叫起来。

南财神哈哈大笑道:“你总得让人家留点私货吧!”

虽然秘境的等级过低——这意味着里面的产出也不会高过引珠境的等级,但是玄离这一趟清剿兽群,却收获极丰!

身为宗门“天下行走”,自然也不会被要求所得全数上交,这样未免不近人情,总得让人拿点好处!

南财神再度打了一个响指,那金蟾才重新蹦回到他的衣衫上,不过片刻,仿佛消隐其上,变成了金色衣衫上众多金蟾花纹中的一个,很难辨清。

无论看多少次,玄离对南财神穿衣的品味以及对金蟾图样的偏爱也是难以认同。他事情交代完了,便站起身来,道:“信物在此,各门派商定三个月以后开启秘境,弟子出门历练等事务一向由星辉堂安排,我就不跟着掺合了。”

负责星辉堂的是星字辈最出众的人物、北地十二星曜之首的星天野,一百多年的修行就已经到了通脉境巅峰,已经是天纵英才的人物,如今是十长老之一,一峰之主,同时也是星辉堂堂主,主管弟子各项事宜。

星天野容貌清秀,文士打扮,仿佛是个文弱书生,丝毫看不出修炼颇有成就的骄纵之气。

他听了这话,急忙起身对玄离道:“今年恰是登云梯大考之年,既然是三个月以后秘境才开启,那等登云榜出来之后再选派弟子应该更为公允。”

玄离不置可否,只拱拱手,径直出门而去。

杭南宫直直的看着门外。

玄离甩手出剑,踏之杳然而去。

杭南宫心里突然有些没底起来。

其他人并没注意到杭南宫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忐忑,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理解。

一个弟子而已,还是一个聚元境都不曾入门的弟子,于这群修为高不可言的长老们而言,实在不值得放在心上。

因此他们也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名字都快不记得了的弟子,也自然不会值得玄离放在心上——说不定当初那弟子进了藏剑峰,傅东楼师徒原本并不是心甘情愿接受的呢!

这样说来,执法堂帮他们解决了这个弟子,还算是一片好意。

南财神迈出了长老堂的门槛,笑道:“今个儿天气倒真的不错,昆仑少有这样的晴朗时候。”

玄荣已经踏上竹杖,回身道:“南长老,今日的东西记得造册后送往任事堂!”说罢御风而去。

南财神撇撇嘴道:“这在肚子里还没捂热乎呢!”虽然嘴上这般说法,可玄荣是总执事,他到底也不敢耽搁,也迅速告辞而去。

今日玄芒心情颇为不错,也难得的开玩笑道:“这吝啬鬼,估摸着趁着天好去晒他那蟾儿肚子里的东西了。”

杭南宫总有些心神不定,勉强笑笑,正要开口,就听远处一声长啸!

一道极为凌厉的剑气起自西北方向!

下一刻那从藏剑峰而起的剑气直刺长空,天色都暗红了几分,那剑气倏地转了弯,带着辟天裂地的气势,向长老堂飙来!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天狱峰欺我藏剑峰无人乎?”

一声如同炸雷!

昆仑一脉的弟子中修为低一些的,直被这一声震得心神晃动!有的忍不住捂住了双耳,可余音却如同回荡在脑海之中,久久不散!

宗门中弟子们都道三位玄字辈的大能——当然第四位可以忽略了——其中玄离的修为最低。

弟子们私下里的传言,玄离上人在通脉境这一步不知道卡了多久,始终不曾窥得进境之机。

但昆仑元宗长老们却知道真相并非如此,和流传的说法其实大相径庭!

此刻啸声长震昆仑,剑气如此凌厉霸道,生生的将日光都仿佛逼退了几分!这些弟子们难免心中惊骇!

这……这是通脉境?怎么可能!

那道剑气重重劈在长老堂门前的青砖之上!可其势尚劲,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一道裂纹从那剑气落地处飞一般的向长老堂延伸而去!

第51章 讨个说法

除了杭南宫,玄芒在,星天野在,还有十长老中唯一的女长老——天鼎峰南莲上人!

若是长老堂就被这道剑气劈中,他们颜面何在!

可此刻唯一一个合适接这道剑气的,只有玄芒。皆因无论是杭南宫、南莲还是星天野,他们都是玄芒的晚辈!

玄芒脸色微愠,早已伸手摘了头上斗笠,看似随意的甩了过去,正巧挡在长老堂门槛的前面,此时那剑气刚到!

电光火石之间两道极大的力道在长老堂门前相遇,一阵轰然巨响!

虽然不便于插手,南莲早已先一步出手,一个灵力罩已经将长老堂罩在其内,那剑气被玄芒的斗笠挡住,溅射而出的力量不能再对灵力罩产生什么破坏,可饶是如此,南莲的脸色还是白了一白。

而这边,剑气收,人已到!

玄离手中一把雪色的长剑,只定定的看着杭南宫,道:“我只找杭峰主,其他人勿要多管闲事!”

是的,杭南宫不但是执法堂堂主,也是天狱峰峰主!

只是天狱峰又是囚禁弟子的禁地,所以他其实平日里都在执法堂修行,他手下弟子自然在修行的同时兼着执法堂弟子的差事——看似少了自己的峰头,可是实则宗门对他这一脉补偿甚厚,在丹药、灵晶、各类材料上都有补偿!

而玄离称呼他峰主,不称他堂主,就是故意忽视了他执法长老的身份;除此之外,以峰主来论,玄离甚至还可以说他只是一个藏剑峰弟子,连一峰之主都不是。

杭南宫看着玄离,心头微凛,他的担心和预感果然成真了。

玄离是要为多年前处置的那个弟子讨一个说法!

玄芒收了斗笠,那上面一道浅浅的白痕,他庄严的面孔上眉峰微敛,怒声道:“玄离!昆仑不允私斗!”

玄离手中的长剑如同一泓凝在手中的冰晶,在日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华,整个人散发着森森的寒意,他只看着杭南宫,开口却是对玄芒说道:“难道天问峰就能脱得了干系?”

“你!”

玄芒脸色涨红了起来,这并非发怒所致,而是他已经运起玄功!

然而玄离看都不看他,接连着道:“火烈峰、天武峰,璇玑峰难道都能置身事外?是也不是,杭堂主?”

杭南宫嘴唇微动,可玄离似乎压根就没有打算听他说些什么!

下一刻一片雪浪已经起自玄离手中的“九十州”!

一剑光寒十九州!

当初玄离剑成,只觉得一剑出昆仑,风雪可卷天下!嫌十九州不够霸气,将这把剑命名为“九十州”!

凛冽的寒气似乎带着遍昆仑的风雪扑面而至!

杭南宫心中也是又急又气,暗道:敬你是前辈,难道我还当真怕一个通脉境的人么?

想到这里,杭南宫双手箕张,一条星光熠熠的锁链已经向那把雪色长剑席卷而去!

他已经跨入天湖境的门槛,汹涌的星天之力伴随着锁链的星光不停的向外喷溅着,如同星河倒挂,更如同金色的熔浆从天上倾泄!

杭南宫身为执法堂长老,昔日曾用这条锁链亲自锁拿过修为不低于他的昆仑同门,这条锁链也曾经在最凶狠的妖兽身上留下灼热的痕迹,让它们皮开肉绽骨裂!

玄离嘴角微微抽动。

却不是担忧,也不是恐惧。

那是轻蔑的一笑。

“九十州”的劲头丝毫不曾被这锁链阻挡!

剑身化为一道白练,在流星锁的包围下前行,便是旁边的玄芒、星天野、南莲三人,也被这激烈的剑身刮过锁链的声音影响的直皱眉头!

这是高阶法器的对撞!

南莲再度出手,一道淡青色的屏障从她手中张开,将这声音隔绝在长老堂前的这块空场之上,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子遭殃!

剑光穿锁,激起了一阵烟云弥漫,在这烟云之中,飞珠溅玉一般冰晶肆意的飞舞。

三个人静静的看着,待到烟云散尽,玄芒不由得瞳孔一缩!

流星锁被牢牢的冻在了玄冰之中,而玄离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杭南宫的眼前。

旁边的玄芒、南莲和星天野三个人,无不心中震撼!

而若说这里最为了解玄离的,便只有当年与他同期而来的玄芒一人!

当年玄离以辰水十星的绝顶天资被昆仑选中,甚至连东字辈再往上的太上长老都动了心要收他为徒,甚至以传承弟子相许。

要知道昆仑元宗本就在西北冰雪之地开宗立派,因此辰水一脉的术法远比其他几脉更为精湛、高深和玄奥,这位太上长老更是一位在此星脉登峰造极的大能!

若真的收成了,玄离恐怕还得算是当今云掌门的师叔了!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太上长老!

这样的一个辰水脉天才一心想走剑修之路,执意要拜入藏剑峰门下,大大的扫了太上长老的颜面,这在当年也是昆仑元宗的一件引人议论纷纷的奇闻。

弟子中扼腕叹息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但有一点几乎是一致的,没有人看好玄离。

可玄离却生生开辟出了一条自己的剑修之路,非但如此,无论是聚元境、引珠境,还是通脉境,都力压同境界的所有弟子!

而今杭南宫的流星锁被冻住,玄芒严肃庄严的脸孔有了一丝裂缝,这是玄离的九亟寒冰剑意!

他上次见到这道剑意,还是数甲子以前的那场大战,而今自然又有了极大的进境,非往昔可比。

玄芒心中有些慨然,又有些恼怒,在他看来,杭南宫一点儿也不占优!

即使杭南宫已经进入天湖境,但他的对手是玄离。

剑修的威能之大原本就不可以以常理度之,除了再一次见到更为霸道的九亟寒冰剑意,更让玄芒吃惊的是玄离对剑意控制的入微程度!

若按照刚才剑势之猛,就算是剑没砍到杭南宫身上,剑意也没那么容易收回!

可此刻那柄剑,就如同俗世间最普通的一把剑一般,剑意尽收敛于內,就连剑气都不曾泄出分毫。

玄离的剑意已经到了心随意动、收放自如的地步!

第52章 两次特赦

玄离并没有真的刺下去,他手中的“九十州”极稳,他道:“若是我师弟废灵力、破神识,囚死天狱峰,那么天问峰、火烈峰、天武峰、璇玑峰的弟子就应同罪。”

杭南宫面色惨白。

在多年以前的那件事情中,骆云由掌门亲自动手施罚,而不到数日他也将内情查的一清二楚。

除了骆云同期而来的四个弟子,连上一期的一名火烈峰弟子都牵连在内……只是,毕竟闯入禁地犯下大罪的只有骆云一人。

当年骆云的师兄玄离不在,傅东楼闭关,但其他涉及其中的弟子的师尊可都在!

所以杭南宫只象征性的做了申斥,令各峰峰主自行责罚,最后都是选择了不疼不痒的处罚:“欺辱同门,面壁两年。”

可玄离不是他这个执法堂堂主!并不知道当年的具体情形,却能这么快就找出了其间的联系,实是让人心中生畏!

但杭南宫不服,他道:“我乃执法堂堂主,按律他们与骆云并不同罪。”

玄离左手骈指,轻轻抚过“九十州”的剑身,随后不在意的在已经被玄冰冻住的流星锁上轻轻一弹。

玄冰碎裂!

流星崩坏!

杭南宫闷哼了一声,一口血渗出了嘴角。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谁能想到玄离刚才这一骈指,已经将剑中收敛的剑意导入指中?

谁能想到他能毫不犹豫的、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在场之人留存就弹了这一指?

星天野是这里辈份最低的一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发言权,只是看着玄离的眼神忍不住燃了起来。

而玄芒则断喝一声,一只手带着降龙伏虎之力紧紧的握住了流星锁。

崩坏的趋势生生的止在他的手前!

玄芒怒目咬牙道:“执法堂百余年从无不公,你仗剑硬闯长老堂,剑伤杭南宫,莫非你要乱我昆仑?”

“从无不公?”

玄离闷笑起来,最后笑声响彻云霄。

他道:“师兄,乱昆仑者并非是我!骆云不能聚元,与凡人无异!对聚元境弟子也全无抵抗之力!是什么让他进了禁地?难不成他被人捆了丢将进去也要将罪责算在他的头上?修仙之路但求无愧于心!那几个弟子可能无愧于心?执法堂杭长老可能无愧于心?”

他身上寒意愈重,一字一句的道:“若是我藏剑峰弟子有个好歹,那几个弟子,便有害死同门之罪!”

害死同门,同为重罪!

毁全身星窍,除了不废神识之外,也要囚死后山!

“你……你休要欺人太甚!”玄芒咬牙道。

玄离脸色一沉,剑气愈发浓厚,最终堵塞在玄芒的拳头之前,越积越多,玄芒的脸色也缓缓从粉红变得枣红!

南莲无言的祭出了一支白莲,在灵光摇曳之中,缓缓开放,从半开白莲中滴下一滴甘露,滴到玄芒的拳头和剑气交汇处,顿时一阵柔光沿着这一点蔓延开去,竟是将这股相持不下之势化解!

第二滴则滴入了杭南宫的口中。

杭南宫的本命法宝就是这流星锁,此刻被玄离毁损了一段,心神受损极重!此刻得了南莲的白莲甘露,急忙闭目调息。

南莲缓声道:“玄离长老,从来门规如此,杭堂主只是遵令行事。据我所知,当时是掌门亲自拿了骆云,但是也为骆云用了特赦!并未毁骆云神识……”

事实上当时这几个人都不在场,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明白为何以掌门之尊竟然会为一个极没用的弟子动用了特赦!

玄离冷笑道:“休将事情都推在掌门身上!骆云无法到得聚元境,趁着藏剑峰峰主闭关行事,便是杭堂主下作!”

南莲自然懂他的意思。

在这件事情上,她并不怎样同情杭南宫,一个不能聚元的弟子,关在天狱峰,不理不睬,或许十几日的功夫就饿死了——的确是杭南宫不厚道。

他完全可以将那个叫“骆云”的弟子押在执法堂,保他一命,待等傅东楼出关以后再行处置。

她叹了口气,可若真的被玄离闹的过分,昆仑也要动荡不安,想到这里,她开口道:“玄离上人,如今不是应该确认你师弟是否还活着?”

“活着的。”杭南宫和玄离同时开口。

事实上杭南宫是很吃惊于骆云的生命力的,既然按照若干年前的传言这弟子不能引灵入窍,没有灵力的滋养,又没有饭吃,理应抗不过几日。

“他的命灯还在。”玄离道,随后他眼神又凌厉起来:“四个峰头涉事弟子的命是命,难道藏剑峰弟子的命就不值钱?若我师弟有个好歹,我一定让他们同尝此苦!”

这话是对着玄芒说的。

玄芒怒道:“你敢对晚辈动手?”

玄离冷笑道:“只是让他们也尝尝闯禁地的罪过!”

于他这样的境界,直接将个把人丢进禁地还真的和玩儿似的!别人不敢说,但玄离此人,说不定就真敢这么做!

南莲凝视着玄芒的拳头,道:“既如此,玄离上人,我愿答应你三颗灵丹,赠与骆云,保他不死,如何?”

玄离轻笑了一声:“不死?那也不过就是让他被囚禁的岁月更加漫长而已。”

他一挥手,代表他昆仑弟子身份的玉牌已经悬于空中,他道:“这玉牌之中累计之功,数百年我都未曾动用,我要换取特赦。”

杭南宫神色一凛,虽然语气虚弱,却极其坚决:“玄离长老,你可晓得他闯的是哪处禁地?断无可赦之理!掌门已经网开一面,没有毁他的神识……”

“既然掌门可动用赦令,为何我却不可?昆仑门规从没有这样的限制!”

“从没有在一个弟子身上用两次特赦之理……”

“今天就有了。”玄离道:“杭堂主,杭长老,杭峰主,你可当我面遍翻昆仑门规,没有哪一条哪一律说过不可在一个弟子上用两次特赦!”

玄芒都没有想到玄离竟然舍得用数百年之功换取特赦!

骆云被傅东楼收为弟子,虽然不曾改名,但名副其实的是玄字辈,可他就像是个污点,也像是个拙劣的玩笑,在玄芒的心中,始终只有玄荣、玄离可与他并列,他道:“你疯了么?”

第53章 再回藏剑

是的,从头到尾玄芒都从来没有针对过玄离。

正如昔日傅东楼对玄离说的那样,玄字辈仅余他们三人,所以玄离要为藏剑峰的弟子讨公道,来这里发泄一下,玄芒并没有特别阻拦,甚至连杭南宫被伤,他都把握着程度——让玄离出气、又不会闹得太大的程度。

可他没有想到,玄离竟然这样舍得,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傻了!

在玄芒眼里,不过是几个弟子之间的玩笑、胡闹,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就算是骆云搭了进去,也不过是命不好,死了就死了,况且,一个不能聚元的弟子,焉能值得玄离付出这般巨大的代价!

于是他道:“你气也撒过了,玩笑就不要再开了。”

玄离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

“师兄觉得我是开玩笑么?师兄,这件事儿,我真不是开玩笑。”

他目光冷了下来:“说起来,骆云入昆仑,难道不是师兄的功劳?修仙固然要脱离俗世牵绊,可也不必如此绝情。”

玄芒哑然。

玄离这句话真是诛心之言,让他无话可应。

可从上一次那场大战以来到今天,玄离的功劳,可以换取多少东西?无法衡量,但是若是以玄离手中的“九十州”来看,起码够他换取四、五次炼制的材料!

而“九十州”在仙器榜离榜的排名还在傅东楼的“断星辰”之前!

玄离不再看玄芒,而是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杭南宫道:“莫不是仍是要故意为难我藏剑峰?”

事已至此,杭南宫反而也笑了起来,道:“若是都合乎门规,执法堂怎会为难藏剑峰。玄离上人执意要以三百年功勋换取特赦令,只是到时候莫要反悔。”

说罢手中一道白光覆在玄离的玉牌之上,也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白光复又收回杭南宫的手中,杭南宫右手一展,便又有一卷卷宗浮于空中,那展开的一面上写着:

“藏剑峰弟子骆云擅闯断刃峰禁地,当罚废灵力,毁神识,囚死天狱峰。特赦:免毁神识。”

随着杭南宫手中的白光被他径直按了上去,慢慢溶于其上,又一条显露在后面,这一面字迹就密密麻麻起来:“特赦:免囚禁之罪。”

这字迹一旦显露,再无更改。

玄离这才露出真实的笑容,手一挥“九十州”已被收起,那流星锁上的玄冰瞬时化为一阵冰雾,消失无踪。

他道:“杭堂主,我就在这里等我师弟了。”

玄芒此刻滋味莫名。

玄离笑道:“师兄,多谢。”他也知道今日的对敌玄芒并未用全力。

玄芒道:“你会后悔的。你通脉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不要换取丹药进阶用?”

玄离摇摇头道:“师兄,我若是不救他,我才会后悔。修行之路,不能有丁点儿心障,尤其是剑修之路。”他说到这里,看向天狱峰方向,人影正在靠近,他低声道:“你知道的。”

玄芒顿时无言,良久才道了一声:“罢了。”

杭南宫已经将骆云带了过来。

近十年的囚禁,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外观。

蓬头垢面,都算是好的形容。

昆仑的弟子服并非俗世衣料,鲜少有磨损,而今骆云身上的却已经成了破衣烂衫。

玄离快步走了过去,正要开口,看到骆云蓬乱头发下露出一对平静而幽深的眸子。

骆云道:“师兄,我无事。”

玄离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好。”

他再度抛出宝剑,回身笑道:“南莲上人,你答应的灵丹,我回头去找你拿,不可耍赖!”说罢带着骆云御剑而去。

星天野在这里完全成了摆设,看着人影儿转眼不见,才回头道:“骆云既然已经赦出……那今年的登云梯?”

玄芒道:“先不要提起,或许骆云要调理身体。”

南莲上人已经上了自己的飞行法器——一盘碧莹莹的荷叶,想了想,她回眸看向杭南宫道:“杭堂主请勿心中有怒,于情于理,玄离上人都要来这里闹一场。闹完了,既然还是照着规矩办事儿,也不算是你的失职。你且想想掌门。”

她一双清冷的妙目扫过了长老堂,道:“长老堂,就在这天元峰前。”

杭南宫的身体冷了起来。

他一向认为掌门无所不知,多年前禁制被碰触,掌门瞬时驾临此处。

而今动静这么大,而长老堂就在天元峰前,掌门怎么会不知道?却没有出面!

万万不可能是掌门怕了玄离这通胡闹,那就只能是……掌门原本也想给藏剑峰这个面子了。

想到这里,杭南宫面色微变,最终还是长叹出声,驾了飞行法器向执法堂后殿飞去——他的流星锁要炼制修补了。

骆云已经回到了藏剑峰。

他站在石屋之前,当真是一别多年。

良久他才回头,笑道:“原本那间石牢,和我的石屋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看着石屋对着的一大片金色,已经绵延成一道金色的海浪,道:“可是在这里能看到我种下的金葛草。”

他道:“谢谢玄离师兄。”

玄离脸色有些难堪。

良久他才道:“你先拾掇一下,我去去就来。”

骆云看着玄离“唰”的一下就跃下了藏剑峰,回身进了自己的石屋。

石屋中不再像他呆过的最后一个晚上那般空空荡荡,而是堆满了好东西,玄离将这么多年的月例都领回来了!骆云能想象得到齐管事当时是个什么表情,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接下来他拿起了一套衣服——他注意到也不是多年前穿的寻常弟子服,颜色玄青,领口和袖口处都绣着繁复的纹路,仿佛符文一般,他将手放了上去,便能感到一阵阵灵气的波动。

这是玄字辈的衣服,带有一定的防御的功效,但其实就连玄离自己,平日也是不常穿的。

想必他是怕骆云再受欺负,所以特意领了一大堆。

骆云便拿了一件衣袍,神识扫过,很容易就发现了以前常用的药材,他微微伸手,一包药材凌空而起,被他吸入手中。

洗澡去。

第54章 另辟蹊径

就算是洗澡,骆云也是将那柄奇怪的断剑放在身边的。

在他心里,对于断剑来说,被放出天狱峰反而更加不安全,昆仑元宗修为较高的人比比皆是,他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发现断剑里的神识。

但显然剑灵还算满意。

它“啧啧”两声,道:“此峰人少,甚好。”

这甚好二字,既是说它自己,也是说骆云。

骆云的修行之法,和旁人不同,这种不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他走出的这一步,并不容易。

要知道剑灵当初所说的,不过是为骆云的眼前提供一道火花,一线灵机。

怎样做,还要靠骆云自己。

在石牢之中,骆云用了数天的时间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仔细。

然后就是过程的方案,除了他打算采用的第一种,他甚至还多考虑了两种备用的方案,以及在真正的进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可以采用的补救措施。

直到在神识中将三种方案都反复的确定过后,他才思虑体力、精力以及神识该如何分配。

那时,在石牢中陪伴他的只有断剑一柄,剑灵一个。

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万一出了难以挽回的意外,连一个能救他的人都没有。

世间并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可是骆云要将这“一失”发生的几率尽可能降低。

这一步,他走了三个月。

引星,锁灵,护脉,导流,拓脉,相生……

每一个细节都如履薄冰。

金白、木岁、辰水、荧火、镇土每一条脉络上的第一个星窍接引星元之力的多寡要衡量,太多则容易冲坏细弱的脉路,太少,则还不足以流到下一个星窍。

然后就是五道分出来的神识锁住星窍,要保证这五个一层星窍里的星元之力多少完全相同,在产生流动之前,用神识紧紧锁住,不允许再有一分流失。

五个星窍之间的脉路太过纤细脆弱,所以还要再分神识出来,绕着这些脉络周围包裹了一层,防止受到大的冲击而再度断裂。

接下来便是导流。

不能一条一条顺次进行,需要用神识在同一个时刻开启这五个星窍流往下一个星窍的脉络的阀门!就算是星力流动,也不能听之任之,而是再度用神识控制着星力在脉络中行走的速度。

由金白脉的第一窍流往辰水一窍,由辰水通往木岁一窍,由木岁的第一个星窍向荧火进发,由荧火一窍前往镇土,镇土一窍里的力量也同时向金白脉第一窍前行。

此谓相生!

当五条流动的星力没有刹那偏差,同时从五个星窍同时出发,经过脉络,也在同一时刻到达了下一个星窍的时候,骆云的内宇界终于出现了一道微弱却不灭的星环!

那星环极其纤细,若以神识估量,在这内宇界中不过是毫厘粗细,其内有五汩星元之力在缓缓的流动,隐隐有生生不息之意。

那一日,天空忽的有些黯淡——远空中似乎还有几不可闻的雷声。

只是昆仑山常年暴雪烈风,天公肆虐之时偶尔打几声雷,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关注。

那一日,骆云终于再度感受到了在骆仙镇的时候,第一道试炼中,拢住蝴蝶翅膀的那一份喜悦。

修仙之路,每一步前行,每一次悟道之妙,都足以让人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他的身体、心灵、内宇界、神识,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洋溢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

骆云的双眼只睁开了一瞬,然后那两泓如同仙水清洗过的幽黑深潭便再度关闭。

他还有事情要解决。

稳定境界,他再度用了三个月。

在那三个月中,骆云仍是没有停止过探索和试验。

他要防止星元之力的逆流,若是换了流向,相生便会转为相克,他要让他的脉络牢牢的记住这样的流向,成为脉络的本能。

他曾经试图将这道环与其他星窍的所有联系都用神识关闭掉,只保留这五道相生的星元之力,然而在试了数日以后放弃了。

最终,在流在这道星环之内的星力之外,每个时刻,都会有极少数的星力沿着开启的脉络散去,骆云听凭它们散去,这未尝不是一种损失,但是同时也是对这一层以上的脉络的一种浸润!

他始终要向上筑他的高塔,而不是只在第一层盖一个平房!

在三年前,天狱峰峰顶,隐隐再度响起了闷雷的声音。

骆云的第二层星环出现在内宇境中。

与第一层星环交相辉映,极尽瑰丽!

此刻骆云安静的穿上了玄青色的衣袍,头发仍是披散着,为他带来一阵清凉的湿意,他将那柄断剑抓在手中,走了出去。

玄离早就回来,看到骆云有些呆愣起来。

他是早就做了心理建设的,他外出办事的时候,正是骆云养病的后期,在他临行之时,傅东楼说骆云无法引灵入窍,让他在外多留意与星窍修补相关的丹药、药材。

他回来的时候骆云已经被关入天狱峰多年。

没死已经是意外之喜,他已经做好了看到一个极尽沧桑衰老的师弟的心理准备。

可眼前这个一身玄衣、丝毫未见衰老、也没有沧桑,甚至脸上连个褶儿都没有的青年是谁啊?

骆云忍不住笑道:“师兄。”

玄离这个境界的人,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道:“恭喜师弟。”

“多谢师兄。”

骆云说这句话,自然是有两层意思的。

一层是回答这句恭喜,另一层,他仍是深深的感谢玄离硬闯执法堂,将他捞了出来。

他还记得杭南宫去提他出来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的不可置信,眼光中露出的不可思议。

玄离师兄用三百年的功劳,换取了对他的特赦。

玄离摆摆手,道:“我要是不把你弄出来,老头儿出关了要揍死我,”他笑了笑:“不过,要是早知道师弟已经有所进境,我或许不会那么着急,说不定还能讨价还价点儿。”

他自然是开玩笑的。

说起进境,他看着骆云道:“我走的时候你还不能引灵入窍,没想到天狱峰数年,你竟然成功了,如果师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第55章 仙丹易得

于修仙者来说,十年容颜不变,实属寻常,但是若是不能迈出这一步,这些年的天狱峰生涯,足可以让骆云衰老成一个半老头儿。

所以玄离才断定他必然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

玄离又道:“师弟点亮几个星窍了?我竟然看不出来。”

骆云在这一刹那却愣了一下。

愣过之后,他就明白了。

听说修为境界高的修者可看出低阶修者的修为程度,现在看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师兄似乎看不到。

这让他有些放心,但是接下来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到今天,他的体内有两个星环,他道:“两个。”

他举起了手,做了一个平层的手势,想要解释,突然就顿在那里,他知道和玄离师兄说起这些是无妨的——拼着三百年功劳换他出来的师兄怎么会害他?

可师尊闭关之前的话,也要听从,所以他的手停住了,嘴也停住了,因为竟然要对玄离师兄也有所隐瞒,一时间骆云脸上尴尬万分。

骆云这副模样,玄离自然是以为他在为只有两个星窍聚元而羞愧。

“哪一个星脉?”他转而问道。

骆云想了想,道:“金白脉。”

玄离拍了拍他肩膀道:“从零到二,就是很了不起的突破,而今你既然能突破两个星窍,以后定然还能突破更多。”

说罢手在骆云面前展开,那是两个玉盒,玉盒其上隐隐有灵气流动。

“天鼎峰的南莲上人欠我三颗药,刚才去讨了来。”

骆云见玄离以为他只开了两个星窍,还出言安慰,更觉不安,嘴唇嗫嚅,到底也没说出什么。

骆云打开了一个盒子,在氤氲的灵气中,见到一个里面放置了三粒洁白如珍珠的丹药,其上流转着灵光,还散发着扑鼻的清香。

玄离将盒盖掩上,道:“这是引珠丹。”

引珠丹,顾名思义,是引珠境所用的丹药。

虽然引珠的境界仅比聚元高,但是炼制一颗引珠丹所需要的仙草、灵晶却代价巨大!

如果把修仙之人想要获取的丹药做个排名,引珠丹一定在前十之列!

引珠丹的重要和宝贵程度可见一斑!

皆因引珠丹是辅助开星窍的一味仙丹!

骆云忍不住望向玄离,讷讷的道:“这……师兄,太珍贵了。”

聚元境之上,是引珠境,如果说聚元是对星窍可积蓄灵力的程度的探索,那么引珠,就是对整条星脉上星窍个数的扩展和探索。这两个境界,是修行之基石,直接决定了修者在修仙这条路上能走多远!

以金白脉为例,一脉之上有十八星窍,但是像那个被御剑门招走的骆家子弟骆雭,当初在天星阵盘测出了七颗星,也就是说这一脉上还有十一颗星窍在等待着他在引珠境来开启!

这测出来的七颗星,就是聚元境的基础星窍,先天天赋决定其数量,后天的努力决定其到底能打磨到什么程度。引珠境则不同,不但要刻苦修行,还要看造化机缘。

在进入引珠境后,虽然还不能直接接引星元之力,但修行之人要全力的感应,让内宇界对应的星窍从无到有,如同在茫茫大海中,寻觅一颗珍珠!有机缘、有造化,才能觅得!

从无到有之后,还要让这“静止”的星窍变成能吸纳、接引灵力的“活动”着的漩涡,更是无异于让一块枯炭重新生根发芽!

引珠之难,可想而知。

而星窍越多,寻到并激活下一个星窍就越难。

引珠丹,便是对这一步有极大助益的东西!

这是仙门资源雄厚的弟子,在引珠境不得圆满、可已经有进入通脉境的前兆时,才舍得花用的东西。一粒都已经算得上奢侈之极——因为一条星脉,最多也只能使用一粒引珠丹!再多吃,也是无用!

千万年来,为争取那一线机缘和造化、抢夺引珠丹而陨落的修士不知凡几。

此刻玄离竟然拿出来三颗!

而且是要给聚元境的骆云用!

这要是给遍天下的修仙之人知道,怕不是要被气的吐血?

玄离回答的很简单。

“药不就是吃的。”

玄离又打开了第二个玉盒,里面放着不到十粒血红色的丹药,仍是有宝光流动,如同一粒硕大的血滴,同样也是异香扑鼻!

骆云问道:“这是……”

“铸星丹。”

铸星丹是一味疗伤的丹药。但是也非凡品丹药可比,若说俗世最好的药莫过于活死人、肉白骨,对于修仙之人来说,铸星丹就是类似的仙药,专用于重铸星窍。

若是与敌对战到了生死相拼的地步,或者是不幸遇到了高阶敌手的全面压制,若是对方心狠手辣,那么最后的后果极有可能被摧毁星窍!

救治及时的话,可能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可星窍的毁损,却不是一般丹药可以救治的。

自然了,可以有类似疗效的丹药很多,但其中最有效、最名贵的一种,绝对是铸星丹。

既然敢称“铸星”,便有重铸星窍的意味在里面!

傅东楼在玄离出行前曾经做过交代,玄离自己也思索过。骆云无法引灵入窍,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体内没有星窍,一个都没有;要么,就是星窍之前已经遭到了破坏。

引珠丹是他跟南莲讨要的,而这十来粒铸星丹则是他在外面的时候拿了其他东西置换的。

这两样药,实在是很对症下药的两味。

无奈骆云不属于这两种情况中的一种,待要推却,玄离已经将盒子合起。

玄离道:“这玉盒都是为了存放丹药、避免药效泄出而制的,你且收好。内宇界中,你的星窍到底是什么情况,需要你自己仔细查看,是没有呢?还是曾遭破坏,看好了以后再用药,我帮你护法。”

他又道:“昆仑三十六峰,其中天鼎峰专攻丹药炼制,天慈峰的星航上人擅医,只是她的医术需要神识介入。”

他的话停在这里,骆云就明白了。

他的神识曾经受创,不一定还能再会接纳旁人的神识——不管是否有恶意——的介入。

骆云摇摇头道:“师兄,我无事。只是天赋如此,修行缓慢而已。师尊和你都不会不管我,所以也正是因为觉得多撑一年、十年、百年,总有机会,反而让我终于在天狱峰有了进境,也算是因祸得福。”

第56章 登云大考

藏剑峰弟子骆云在被关押了多年之后,被玄离上人从执法堂带回藏剑峰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样的传遍了昆仑。

天鼎峰上的灵药仙圃的上方是一道经年不散的彩虹,光华璀璨,仿佛触手可及。

这自然不是真的彩虹,而是南莲上人的法宝——天光琉璃罩。

昆仑元宗内的仙田中也有专门种植药草的地方,只是那些都是普通的制作低级丹药的材料,真正的珍贵能用来制作顶级仙丹的药材要么在天鼎峰的灵药仙圃中,要么长在天慈峰。

南莲上人素手轻轻拂过,天光琉璃罩内便淅淅沥沥下了一阵雨,便是这雨,也是经由天光琉璃罩吸纳昆仑千载纯净至极的雪水以后转化,饱含灵气的。

她凝眸看着其间的一株冰海棠,随即用一层薄薄的淡青色的灵力包裹了这株药草。

“看好,开出五瓣的时候便即摘下。”

旁边的大弟子袁星兰应了一声,轻轻用神识感受了一下那株冰海棠,打下了一个微小的标记,有些好奇的道:“师尊,那三粒引珠丹,真的是玄离上人给那个‘零星弟子’要的?”

南莲发带飘拂了起来,拂过她洁白如玉的脸庞,她看向藏剑峰的方向,无奈的笑笑。

“那是个强盗。”

她在长老堂前许了玄离三粒丹药,本意是只要骆云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可将其治愈如初。

可没想到这土匪上了天鼎峰,径直伸手就要引珠丹,瓶瓶罐罐好一通乱翻,叫她收拾了好久!

“剑修,修剑。剑是直器。”南莲道:“只求无愧于心,不会计较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了,计较太多了,修不到巅峰。”

袁星兰撇撇嘴道:“他倒是想做什么就做了,可引珠丹,又不是炒豆。”她早在多年前已经进入了通脉境,用不上引珠丹了,所以语气里只有可惜和抱怨,并没有嫉妒之意。

南莲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伸出玉手舀了一瓢水,轻轻的灌注在一株青荷之上,青荷便动了动,越发舒展起来。

她是十长老之一,知道的比别的峰主更多一些。

骆云是骆家弟子,更是骆家家主幼子。

十多年来,据她所知,昆仑所得的灵晶份额并没有特别的变动。

看样子,是真的切断了俗世的联系,在这点上,骆家似乎更为干脆一些。

以她的观点来看,这也难免,如今的比例是维持了许多年的,若因为哪个子弟修仙就有份额上的变动,那骆家可难以维持千余年这么久,说是在仙门互相倾轧中灰飞烟灭可能是夸张了,但是沦为仙门附庸却是免不了的!

对于骆云触犯门规,云掌门都已经特赦,网开一面,杭南宫其实完全有更恰当的做法来囚禁骆云,但是却没有。

万一骆云真的死了……南莲摇摇头,仙家多凉薄,也是让人有些不忍。

她若有所思道:“不值什么。勿要可惜。”

袁星兰嘟起嘴,为师尊不平:“引珠丹也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要知道那个弟子最多也就是聚元境,可见为人蠢笨,白白浪费这等仙药的可能极大……这丹药,就算是师尊您也没有许多,他竟然要给那个零星弟子用,一点儿都不体恤师尊炼制丹药要耗费多少心神。”

南莲久久不语,最后只是道:“若那孩子真能借此开启星窍,也算是为师的功德一件。”

……

……

玄离上人回山带来的动静远不止这一件,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就是西沙秘境的人选。

而在西沙秘境要选派弟子进入之前,息息相关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登云大考!

这时间,其实适合低级弟子进入的秘境并不算很多,有的是设了修为下限,有的是设了修为上限,上限高的秘境,低级弟子固然能进入,可与高阶的修者同在一个秘境中,哪能占到什么便宜?

别说抢不到什么好资源,连命丢在里面的都有!

而今出世的这个西沙秘境,最高只能由引珠境修为的修者进入,简直是天然为了低级弟子开启的一个秘境!

昆仑独占二十四个名额,饶是得到名额最多的宗门,可是宗门内部,符合进入秘境条件的,可远远不止二十四个人!就连峰头,都有三十六个呢!

在西沙秘境的消息公布七日之后,星辉堂紧接着发布了登云梯大考的消息。

历来登云梯大考都分为两段,第一段是登云战,外门弟子挑战内门弟子,获得进入内门的机会;第二段是换榜战,决定本次登云榜——十个上榜的弟子,就是引珠、聚元两个境界中最优秀的弟子!

而因为西沙秘境要选拔历练人选的缘故,这一次的登云战分为前榜战、后榜战两个部分。

前榜战等同于以往的登云战,而选派进入西沙秘境的弟子则由本次登云战后榜决出,会分别选取引珠境前十二名和聚元境前十二名代表昆仑元宗前往!

在前榜战、后榜战结束之后,则是登云榜换榜战!

后榜战和换榜战也还罢了,打不赢,也不过就是失去了去西沙的机会,或者不能上榜而已。

但前榜战却是极要命的,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内门弟子觉得压力陡增的时候!这要是被外门弟子打了下去,就有降为外门弟子的可能!

丢脸还在其次,但是内门弟子中的确有被降为外门弟子后再也没能重回内门的人在,当初万人瞩目、风风光光的经历星盘测试而进入宗门,结果被淘汰到外门,这实在是谁都不想落入的可悲境地。

距离登云梯大考还有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惶惶不安者有之,平静心态加紧修炼者有之,也有一些人窜来窜去的打探消息。

而藏剑峰和骆云,自然再度成为了焦点。

处于昆仑元宗的最西北处的藏剑峰人丁稀少,在骆云之前只有两个活人。

藏剑峰上一次风光无限,还是数百年前!那时拒绝了太上长老收徒之意的玄离进入藏剑峰后以剑修的强悍战力横扫登云、昆仑两榜,更是在宗门大比后在簪星录上大放异彩。

直到现在,昆仑榜几度换榜,可玄离上人还是铁打不动的榜首。

曾经与他同榜的南字辈、星字辈,在通脉境的时候被他压制数个届次,无论怎样提升修为,就是无法战胜玄离。

曾经的玄离,就如同横在他们前面的一座高峰。

可那毕竟是陈旧往事了。

这些人早已纷纷进境,甚至已经做了一峰之主,不再在昆仑榜上一争长短。相比起来,纵然玄离上人的实力在十长老眼中愈发精进,不可小觑,可长期压在通脉境未谋求突破的玄离在那些不明所以的芸芸弟子眼中,通脉境自然没有星海境甚至天湖境好听,更像是一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范例。

而峰主傅东楼修为虽然深不可测,可毕竟两百多年没有下过藏剑峰。

因此一直以来,藏剑峰简直是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藏剑峰突然再一次出现在昆仑元宗弟子相传的轶闻中,竟然还是因为骆云。

默默无闻多年的藏剑峰收了一个零星弟子,就已经是引人议论和同情,而后的关乎藏剑峰和骆云的消息更是接二连三的没断过。

骆云引灵入窍失败,多少年不挪窝的峰主傅东楼下山。

骆云擅自拿取符文剑并致毁损,公告全山禁闭一个月。

骆云违背门规被囚天狱峰,玄离归宗以后大闹长老堂,并用数百年积累的功劳将骆云放了出来。

桩桩件件,都十分引人侧目。

上一次登云梯大考,原本有外门弟子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且不论骆云的实力几何、谁放出去的消息,但是有不少人已经将骆云定位了登云梯要对战的目标。

只是骆云恰逢那时引灵入窍失败,差点死掉,在藏剑峰休养不能应战,为此还招到了不少嘲笑。

而今,骆云被赦回藏剑峰,自是没有人会认为他在被囚天狱峰的这段岁月会有什么进益。

已经有不少外门弟子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一旦登云名谱放出来,就将挑战牌挂在骆云名下!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骆云是否参加!

大多数的人认为藏剑峰仍会故技重施,毕竟零星弟子、不能引灵入窍等评价伴随了骆云十数年之久,即使侥幸在被囚的期间开了一两个星窍迈入聚元,修为定然也极其浅薄。

若是骆云勉强参加大比,被外门弟子打下去的可能性是十成十!玄离如此看重这位师弟,怎肯让他在登云战中丢脸?还不如以被囚数年、身体需要将养为由再度躲一届呢!

此时骆云完全没有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的自觉,正在藏剑峰割草。

傅东楼正在闭关,所以峰顶的三幢草屋不需要重新置换屋顶——骆云不敢擅自行事。

他割草纯粹是因为当年种下的金葛草要泛滥成灾了。

玄离则是进入半闭关的状态,骆云知道这位师兄出去历练十年,定然有所领悟,便也不去打扰。

藏剑峰的“活人”,竟然又只剩骆云一个。

第57章 横枝试剑

此刻骆云在割草,那断剑中的剑灵几不可闻的再度“啧啧”两声。

骆云和剑灵之间哪怕相处了这么多年,仍是未能亲密起来。听到这发自剑灵的又是熟悉、又是让他有点不爽的叹声,骆云皱皱眉头道:“又怎么了?”

“果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有话可以直说。”

剑灵素知骆云生性耿直,不喜欢绕弯,不过他要说的这件事,以它看来,骆云着实算不上坦荡。

它轻哼一声道:“为何不对你那师兄说实话?要知道你师兄为了把你救出来所付的代价可不小啊?”

剑灵又道:“还有那些丹药,啧啧,价值不菲吧?”

“你想说什么?”

“连他你都信不过了?”

骆云知道它指的是当初他回答“两个”被玄离误解为聚元境开了两个星窍的时候没有否认,更没有解释他的这套修行的办法。

他的目光投在断剑之上。

冰冷之极。

良久,他收回了目光,道:“玄离师兄,距离通脉境圆满始终只差半步。”

说完了这句话以后,他久久没有再开口,而是沉默着将割好的草收集到一处,又拿了扫把将零碎的草屑归到一处,收拾的干干净净。

然后他才平静的道:“我庆幸当时没有对师兄说我这套修炼的方式。”

骆云后来是有些后怕的,幸而那一刹那想起了师尊傅东楼的交代,住了嘴。

他道:“并非我心中不愿信他。我是为了师兄好。”

剑灵一阵沉默。

别说到了通脉境即将圆满,只要踏上这条路,就没有道路可以回头。

这世上从没有过谁推倒所有的修为重新换一种方式来过!

只有努力沿着自己的路,向上求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或许就是新的境界。

既然不能回头,说不说,又有什么用处呢?

非但无用,反而会让这些杂念动摇玄离的心志,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更何况,骆云知道他之所以能使用这样的方式是和他的血脉有关!

他不知道剑灵的用意何在,但他并不想争辩或者质问。所以他在回答这一句之前,先做了一堆事儿,用以平复心态。

回答完了以后,他感到了剑灵的沉默,然后他确认剑灵一定能懂他的意思。

他想了想,又道:“昆仑修为上造诣高的大能不少,你尽量少将神识放出来。若是因此被发现,我不承担后果。”

“好。”剑灵回答的十分干脆。

然后剑灵又道:“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再用我割草了?”

……

……

一个月以后,星辉堂的星天野在和属下拟定登云梯的名单和规则的时候,看着各峰弟子名册沉思良久,修长的手指在骆云下面划了一道。

“列上去?”属下兼弟子的秦流芳试探着问道。

星天野摇摇头,他手中微微一捻,一道星光便从星辉堂向藏剑峰而去。

片刻过后,半闭关之中的玄离便收到了这缕星光中的消息。

他想了想,起身出屋,转到了骆云屋前,看到骆云仍在崖边闭目端坐,周身有淡淡灵气流动,看样子这些时日并未荒废。

骆云自然也有所感应,急忙退出内宇界,睁开双目见是玄离,躬身道:“见过师兄,师兄找我有事?”

“我接到星辉堂的传音,你要不要参加登云梯大考?”

骆云一时有些感慨,大约七年前,他再度在师尊傅东楼的指引下引灵入窍,对于登云梯大考仍然心怀期待。

那时他练剑已练了五年,就算是傅东楼也曾说过,若是遇到聚元境低阶的弟子,未必就不可一战。

他还曾开玩笑的问若是败了,变成了外门弟子,师尊还要不要他了?

回应他的是师尊的一脚。

这回忆让骆云略一迟疑,没有立刻回答。

玄离感觉到了他的迟疑,道:“若是不想参加,只说从天狱峰出来需要休养身体就是。”

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弟子的猜测。

因为他自从回到藏剑峰后就不曾下山过,所以甚至还有传言说他在天狱峰倍受苦楚,已经衰老沧桑的如同五六十岁的凡间老者,命不久矣。

其实骆云并不是畏缩,他只是想到了和师尊半是闲聊、半是授课的时候说起的那些事。

激励外门弟子努力修行的登云梯大考,昆仑榜,名字在其上熠熠生辉的十二位北地星曜,还有更远的……仙门间的宗门大比,以及在宗门大比之后会公布的簪星录……震慑妖族魔族、实力一直在修仙界巅峰的昆仑掌门云东来,还有那位传说中境界不下于云东来的散修——大阵师风苍穹……

无数的修仙之人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行,力争在这世间留下自己的星光。

他道:“师兄,我参加。”

这答案,对于玄离来说没有那么意外,因为他素知这个师弟心性坚毅,单看被囚天狱峰这样大的、无处申辩的打击之后仍然能坚守向道之心就可见一斑。

玄离深知骆云修行之路的艰难,哪怕在骆云面前是铁板一块,经过他多年的磨练,也终于磨出了一个缝隙,现出一线天光来。

在这个时候,他怎么会阻拦或者打击骆云?他问道:“师弟知道登云梯大考是怎样一回事?”

骆云笑道:“知道,师尊都跟我说过。”

玄离便明了了,登云梯落败有可能会降为外门弟子,骆云是早已知晓的。

虽然骆云语气平静,可若无些把握和底气,又怎能保持平静?玄离可是知道每一次登云梯大考前,惶惶不可终日、忐忑不安的内、外门弟子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他也豪爽的笑了起来,问道:“既然你早有准备,我也就放心了。”

骆云道:“只是还累得师兄半闭关不得安生。”

他想了想,又道:“当年师兄出去历练的时候,师尊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修行也是如此。我日日勤修,可到底也不知道进境几何。”

说到这里,他咧嘴笑道:“唯一和我交过手的就是昆仑山中的那些雪狼。所以这次登云梯来的对我来说也是恰逢其时,不管胜负与否,一定会对我的修行之路大有助益。”

骆云说完了,倒引得玄离感慨万千。

其他峰头弟子者众,能有些同门平日里互相较量、切磋,这其实也是促进修行的很重要一环。可藏剑峰仅有一师二徒,他自己由于身负“天下行走”一职,外出多年,竟是从没有陪这个师弟练过剑!

玄离有些个脸热,抓抓头道:“你出一剑给我看看。”

骆云脸上又惊又喜,急忙奔回屋中,拿出了还在那个背篓中暌违七年多的松枝,跑了出来。

玄离瞪大了眼睛道:“你手里那是什么?”

骆云将松枝举起来,道:“我不是和师兄说过那雪狼王的事儿吗?那柄长剑坏了以后,师尊没多久就闭关了,我也忘记再讨要一把剑,所以一直以这根松枝代替。”他随意挥了挥道:“其实挺结实的,师兄想看哪一剑?”

玄离便浑身上下摸了摸,还探查了空间袋,结果发现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长剑。

他只得道:“改天我去天炼峰给你要一把灵剑,现在你先出招吧。哪一剑你最熟,就出哪一剑。”

骆云有些为难:“师兄,其实我都很熟。”十几年,每天都挥剑几万次,那一本基础剑式,早已经让骆云练成了本能。

他这样说,玄离就更觉得惭愧,清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就随便出一招吧。”

骆云便拿起松枝向前直刺,只见一股凌厉的金风骤起,虽然只是一结松枝,在骆云的灵力灌注下其表层竟隐隐有金色剑气薄薄的延伸出一截,煞是瑰丽。

这便是基础剑式中的“刺剑式之一”了。

涉及修炼剑道,玄离脸上的神情严肃了很多,要知道,最初骆云练这本剑式的时候,每一个姿势的导正都是他亲自来做的——总不能让师尊傅东楼来,他当年教的极为认真,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而今玄离自然也是以师兄代师授课的角度来看骆云的剑招,眼光自是十分挑剔。

然而却无可挑剔。

这已经比玄离想象的超出太多!

他原本以为骆云不过是将剑招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进而若是有一些气势,就算不错!

没想到骆云的用剑已有浑然天成之韵,全无雕琢之迹。其剑势不焦不燥,沉稳冷静中蕴含着极大的力量,却可以内敛其内,就连金白一脉的灵力经由这柄松枝而延伸出来的剑气长短薄厚都完全一致,可见已经达到了控制自如的地步,剑势已然大成!

这七年多的牢狱之灾,当真是祸兮福所倚,骆云能不乱心性,始终泰然处之,加之日日勤练,才有今日之功。

玄离意味莫名的看着骆云,骆云便有些摸不着底,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并没有什么不对,你这一式好的很。”说到这里,玄离便忍不住得意起来,再度放声大笑道:“初入聚元境,剑势便大成,可见师弟于剑修之道天分极高!果然不愧是我藏剑峰弟子!”

第58章 众矢之的

骆云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玄离还有指点之意,就道:“师兄您说的剑势,我已经知道了,自从能够引灵入窍以来,剑气一物,我也稍有体会,那么其后剑修又应该向何处而行?”

“剑修之道,分剑气、剑势、剑心、剑意、剑道五境。初时,剑有招而剑气有形,哪怕全无灵力的人随手一挥,也会带起微风,而若能将灵力灌注其上,剑气凝形,便已经不是俗世之剑,杀伤力比之将提升百倍千倍!

“而明剑势者以有形之式驱有形剑气而入有间,一切有形之势均为我所用,自然要比只领悟剑气时更为奥妙,但终是羚羊挂角,有迹可循。

“待到铸成一颗剑心、而剑心通明者,以无招御有形剑气而入有间;明剑意者则以无形入无间。”

玄离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

骆云忍不住追问道:“师兄说的最后一个境界——剑道呢?”

“剑道,实在是玄而又玄的境界,实不相瞒,就连师尊,恐怕也不曾触及这道门槛。”

玄离并未因此而露出沮丧或者茫然的神色来,他看着骆云道:“所以我也无法给你解释。”

他解释的并不算详尽,但是对于骆云而言,却已经从中体味了不少妙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玄离嘴唇动了动,在他看来,师弟的剑势已算是很有成就,可在他看来,却是有缺陷的,那就是太入微细致,控制的太过精准!

可这却也怪不得师弟!骆云久未引灵入窍,如今也不过是堪堪聚元二星的境界,灵力存蓄上自然有限的很,并不能随意挥霍,因此于剑势上,便不得不精打细算,因势利导,谋求每一式、每一势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想到此处,玄离顿觉如今以骆云的剑势,再用基础剑式,着实有些寒酸,他须臾便从自家的储物戒中翻出了十数本剑谱出来。

只是还没等骆云看清楚上面的名字,玄离又收了回去,十分为难的道:“这是我昔年用过的剑谱,俱都是辰水一脉相关的。而我看你刚才那一招刺剑式则是金白一脉,不太合用,我还是去给你去藏经阁换几本吧。”

啊喂!骆云手都没抬起来,嘴也没来得及张开,就听到师兄以这个理由将剑谱收了回去!

骆云心中略有遗憾,师兄已经是辰水脉剑修中的佼佼者,能被他留下来的剑谱定然十分出众!

更让骆云无法言明的是,他其实是在五条星脉上各有两个星窍已然小有所成,自然也可以使用辰水脉的灵力。

可纵然遗憾,此刻也只能错过,他无意再让玄离师兄替他解决剑谱的问题,便笑道:“师兄不必麻烦了,听说登云梯大考后榜是有奖励的,可以去挑选一部功法,到时候我自己去找一部就是。”

玄离眼睛一亮,道:“好小子,竟然是冲着前三去的!有志气!”

“师兄为了那西沙秘境扫平道路,一去十年,做师弟的怎么能不去看看?”骆云也笑道。

他说的平静,可玄离却从中听出了豪气干云。

他这个师弟,自然是对修仙有着极深远的期待的,想到此处,他拍着骆云的肩膀道:“你的金白脉虽然只有二星之力,但十年星窍打磨,这番水磨功夫又有多少入门弟子能够做到?修行最是要沉稳心境,有的人在聚元境就想早早引珠,乱了心性不说还导致根基不稳,实则是鼠目寸光。你虽囿于星窍天资,但悟性、心性都不差,将来一定可成大器。此番半闭关结束之后我就去为师弟寻找能开脉的天材地宝,天道不绝,总有一线登顶之机。”

骆云不便解释,心中感动至极,只道:“多谢师兄,登云梯一战,我会努力。”

玄离点点头,没再多说多问,手指轻拈,来自星辉堂的那缕传信星光才忽忽悠悠的向星辉堂飞了回去,直到了星天野的手中,才消失不见。

星天野感知到其中讯息,怔了一下,才道:“将骆云列在上面吧。”

秦流芳眨了眨眼心道:那你干嘛还一来一回的费这么多劲啊!

……

……

登云名录和本次登云梯前榜的大考规则同时发布。

但是显然围观登云名录的人更多!

名录的上半截写着所有境界尚未达到引珠境的内门弟子,名字下面标注的是所属的峰名。

这也算是对外门弟子的一份好意,可从一定程度上了解选择对战的弟子擅长的是哪类、哪种属性的法术、兵刃、阵法,提前寻求应对之法。

名录的下半截则是所有外门弟子。

而在这上面,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就是“骆云”二字。

在星辉堂那里,经由登云名录传递过来的挑战信息一直在改变。

星天野负着手,星辉堂这侧的登云名录和外面公布的不同,上面有一只飞速摆动的毛笔,笔杆碧绿,笔尖朱红,在随着信息的变动飞速的描绘着红梅。

每一朵五瓣梅花就是五个要挑战的弟子。

而骆云名字的后面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数朵梅花,仿佛在这名录上开出了不甘寂寞的热闹冬天。

秦流芳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用“子母梅花录”这样的法宝来发布和记录登云名录,也只有自家的堂主才这般任性、豪奢。

“有意思。”

星天野的声音带了几分玩味。

“啊?”

“你若是骆云,有个好借口可以避开登云梯大考,会参加么?”

秦流芳摇摇头,心道:“我傻啊我?看看这一墙的梅花,比堂主的梅园里面的花开得都热闹!参加登云梯,简直就是给人当活靶子!”

想到这里,他道:“可若是身体没毛病,也不能无故不参加啊?”

星天野淡然道:“他在天狱峰受将近八年刑狱之苦,身体不好,这就是原因。”这是他说出来的,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玄芒当日在长老堂门口说的那句话。

“你都知道最好不要参加,”他回头,眼神熠熠生辉:“他是不是傻?”

“啊?”秦流芳鲜少听到堂主这么不讲究的词句,呆愣了一会儿急忙道:“或许……是有点傻吧。”

星天野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儿又道:“要不要赚点灵晶?”

“啊?”

秦流芳想:“今天师尊是怎么了?”

“别装傻,无论是登云梯大考,还是以后的门内大比,我知道都有你们这些弟子开的盘子。”星天野忍不住回忆了一下往昔青葱的、活泼的少年岁月,回头道:“把你空间袋里的百十来块灵晶都拿出来,压骆云。”

秦流芳看着还在悦动的笔,顿时觉得荷包马上就要迎来他修仙以来最大的损失。

……

……

昆仑宗门的广场上,在登云名录前徘徊的人终于变少了,似乎大家都意识到了应该先去看看规则才对,因为今年的西沙秘境,所以风声早已放了出来,这次对战的规则有所调整。

看到这次的规则,议论声也一波高过一波。

和往次相同的是,一样可以选择想要对战的内门弟子,不同的是并非赢了便可进入内门,外门弟子需要选择五位内门弟子作为挑战对象,只要在这五次挑战之中,赢了三次,便可进入内门!

规则改成这样,引发了一阵喧哗。

又有人道:“看下面,还有。”

外门弟子若是不想挑战内门弟子,也可以挑战同为外门弟子的人,挑战两个外门弟子获胜,便算是赢了一次内门弟子!

而在这场堪称是“乱斗”的规则里,所有赢了三次的外门弟子均可以进入内门,但是要求其中必须至少有一次是赢过了一位内门弟子!

更为残酷的是,若是外门弟子符合条件的人数有五十个,那么就会从内门低于引珠境的弟子中从失败次数减去胜利次数最多的那个开始,向后数出五十人降为外门弟子。

为了保证外门弟子间的挑战不存在勾结,规则在最后还特别强调,每次对战都有两位峰主评判,若发现作弊,当即逐出山门,连外门弟子都做不成!

有人还不太确定,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打赢了一次内门弟子,还打赢了四个外门弟子,可能进内门?”

那刊了规则的公告牌上一阵光晕流动,最后显示了一个“可”字。

“那我赢了六个外门弟子呢?”

公告牌显示的却是一个“否”字。

很多人都在仔仔细细的看规则,就连无需参加登云梯的引珠境弟子都难免关心这次的规则。

对战规则放出来一天以后,昆仑宗门内又起了流言——这也难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规则,仿佛就是为了骆云“量身打造”的!

只要打过了他,再确保胜过四个外门弟子,便可进入内门!

更明显的是,为了照顾外门弟子的体力,每个外门弟子接受挑战的次数不得多于十次,而内门弟子则没有这个限制!

这样看,除了对骆云一人不公平外,似乎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也更能保证选拔上来的外门弟子不是偶然靠运气进来的,同时也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第59章 试金之石

很快,实力略差一些的外门弟子便已经凑够了十个挑战者,名录上出现了两朵梅花,当然这些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和实力不够。

可他们的这两朵,比骆云名字后面的梅花朵数少多了!

秦流芳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星天野,骆云的赔率已经高到离谱了!这登云梯的规则本身也是师尊制定的,他觉得骆云一定是什么地方不知不觉得罪师尊了。

登云名录会一直在外面放到大考的三天前,在那之前一直可以报名并选定挑战目标。

而星天野也一直在星辉堂中默默关注着登云名录的变化。

秦流芳觉得师尊并不高兴,难道也是觉得骆云要输的很惨吗?

他摇摇头,想到师尊勒令他压进去的灵晶,一阵心疼。

星天野没有关心秦流芳怎么样想。

不管骆云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言的那样没用,但是“骆云”这两个字在登云梯的名录上却如同一块试金石。

迄今为止,有大概十余个外门弟子并没有选他来挑战,甚至还有几个人勾选的是五位内门弟子!而其余人,即使勾选了外门弟子,也似乎是外门弟子中的强者!

这十余个弟子的名字已经被他记下了。

而其余那些……他嘴角露出不屑的、微冷的笑意。

那些毫不犹豫在第一时间选择骆云的,若就是这样的欺软怕硬之徒,就算是侥幸进了内门,也没有太大长进。

星天野从不以为现在的和平会是永恒的。

南边的密海林踪之外,八千里妖族领域,透露着诡异的宁静。

东部暗蓬莱,那从来不是个安生的地方,不时有魔族越过古老的界限,频频的对人类造成极大的威胁。

这样的弟子,在门内挑战都一心心想着挑软柿子捏,未来的战场怎能指望得上?

……

……

骆云仍是四平八稳的继续着稳固第二层星环的过程。

因为也实在没有前面的经验可以借鉴,他将那细丝连接而成的、旁人没有的脉络,称作阵脉。

若是有第二个人能看到骆云内宇界的奇景,想必都会啧啧赞叹,不是为他这不同于他人的开启星窍的方式,而是为了这两道即使以神识验看也是流光溢彩、极为漂亮的星环!

他的第一层星环,已经不像当初连成的瞬间那样如同细细的闪光珠链、仿佛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现在的这层星环极为粗壮,星环之上的五个星窍如同深紫色的漩涡,不停的喷吐着星元之力,又接纳着来自上一个星窍的星元之力,神识能感觉到星元之力在这条星环上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汹涌澎湃地流动。

在这层星环之上,是第二道星环,细了很多。

一来是因为两年前才突破,二来,则是修行的路,向来都是越往上,越难走。

第三个原因,是这层星环的组成,花费了他更久的思考。

在藏剑峰的时候,虽然引灵入窍几多波折,但师尊傅东楼该教的还是都教了,骆云是清楚的知道,每一脉从第一层到最上一层的星窍在何处——一直到今日还每天修行内视之术的他,实在对这些熟的不能再熟!

但是,在他试图构建第二层星窍的星环之时,却发现五条星脉的第二层星窍之间,却并非如同他设想的那样,同第一层星环那样有一道相生的、现成的脉络相连!

那一瞬间,他心神极为震惊,甚至手足无措!

正当觉得修行有了一线希望的时候,突然发现下一步没法走下去,这种打击是极为巨大的,甚至比他最开始被人称为“零星”弟子的打击还要巨大!

可绝望无用。

骆云继续磨练着第一层星环的同时,每日里便是让神识游走于内宇界中,什么都不做,只是去熟悉和理解他的这些阵脉。

不知道是哪一天起,他脑海里就出现了骆家的转靈大阵。

如果说有什么场景,时间越久,反而越发清晰明朗,对于骆云来说,无疑就是六岁时看到的那一幕。

还有那一幕给六岁的他带来的感受。

九位符师的指法,和指尖之间建立联系的先后次序,似曾相识。

在天狱峰打算冲击第二层星环的半年之后,骆云忆起了全部转靈大阵的指法。每一位符师的每一根手指都和他内宇界中的星窍契合如一,符师施展指法的顺序,也在他脑海中先后画出了一条条通道、一条条阵环……无比清晰,无比明确!

第一条线路,或许历来都最重基础,这一点上骆家的符阵指法施出的顺序和他第一道星环链接的星窍倒是一致的,而从第二条开始,就有所不同了。

他的阵脉既然没有提供第二层星窍之间的通路,那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只有按照骆家的转靈阵法的顺序来构建!

这是骆云的直觉,也更是他的信念——他始终不相信,骆家的血脉,便只是为了作为转靈的工具而生!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所谓的直觉,自然和每个人的神识强度有关,当直觉感到周围有危险时,其实是神识的外延已经接触到了这种危险,而今以他神识的强大,这种直觉,已经近乎是准确的判断了!

在第二条星环按照转靈大阵指法的顺序连通的刹那,他浑身如同浸润到了温暖、柔和的波浪之中。

内宇界中两层星环交相辉映,虽然并不平行却无比和谐,让他的神识感受到了这如同彩虹一般交错的星环,也被这琉璃映日般的华光笼罩在内,其美好简直无可比拟!

骆云将第一层星环——也就是五个星窍之间的阵脉拓宽到现在的这个宽度以及通道坚厚的程度,用了大约四年;而第二层,已经两年了,距离第一层仍然还差很远。

这两年里,骆云也一直在尝试和探索。

首先让他欣慰、或者喜悦的是,即使构建出了第二层的星环,可是似乎仍可以对第一层的星环继续打磨和修炼!

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愿意,他的基础会越来越夯实!

其次,一层星环,和两层,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先他只需要考虑一层星环之间的流动,而今不但要考虑两层,而且层与层之间,明显的也出现了某种联系。

或者说,这种联系原本就是存在于他的内宇界中。

是啊,那原本就是一座阵。

转靈阵。

他原先在构建第一层星环的过程中,没有刻意的去堵塞、阻拦通过阵脉而泄露出去的少量灵力,看来这一步也是走对了。

大河奔流,可在流经山石、森林、平原等处,难免会分出支流。

这些支流,就如同他在两道星环的主干之外流泻而出的些许力量——那不会影响大河的流向,大河也不会因为有这样的支流就干涸,反而只会滋养大河周边的土地。

更重要的是,因为这种缓缓的浸润,他的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的阵脉,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建立了联系,有星元之力在这阵脉之内!

但是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此刻已经分别形成了星窍一层和二层各自的相生之环流,但同一个脉上的同类星窍之间的星元之力,却没有办法流动——因为骆云试过,无论哪种流向都不对!

以两圈星环上属于金白一脉的两个星窍为例,它们对应的星元之力不同,虽然属性都属金白一脉,但即使送到星窍的门口,也灌不进去——这和他若干年前尝试的结果一模一样!

仿佛这是一段封死的小支流,不枯竭,也能浸润这条阵脉,可是若想拓宽,是需要奔流的!

骆云退出了内宇界,睁开双眼,并没露出什么焦躁、着急的神情。

这个问题对他的困扰不是一日两日,最初的那段让他急的团团转屡试屡错的时候早就过去了,两年之后的他更有耐心的来等待可以解决的契机。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也没有表露出对即将到来的登云梯大考的担忧。

虽然他对玄离师兄说的话,让玄离误认为他还只是聚元二星的弟子,实则骆云此刻有十个星窍已经灌注、压缩了极浓郁的星元之力!

单纯以聚元境打磨星窍的高低来看,他早已经到了聚元境天阶的实力。

但是,他还是要做些准备。

在他决定参加登云梯之后,玄离只给他留了一句:“无需勉强。”然后就再无音信。

然后骆云发现不愧是师尊傅东楼教出来的师兄,果然和师尊一模一样的忘记了,他需要一把剑。

他之所以决定下藏剑峰一趟,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弄到一把剑。

其实从石牢中出去以后,他最担心的就是他的身法会退步,毕竟天狱峰上的方寸之地,前后左右就是两步的空间,除了在脑海中空想,压根没法真实的练习身法。

可是当他跃下藏剑峰,手接触到岩壁的瞬间,以前的那些感觉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这一切,他都记得!

而且就如同昨日一般!

他的喜悦似乎也被剑灵所感应道了,再度“啧啧”道:“修仙之路,动辄以百年计,如果不到十年就能忘掉以前所学,那就可以不用走这条路了。”

第60章 俗世风情

归根结底,于修仙之人来说,很多东西是被镌刻在神识里的,难以磨灭。

骆云知道这道剑灵惯会泼人冷水,一副高高在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位先辈大能留下来的,只剩半截了还这样傲慢。

但他此刻心情极好,所以懒得计较,只道:“过会儿少放神识出去。任事堂那边一般会有峰主甚至更高级的前辈在那里维持秩序。”

下得崖来,骆云有些为难的看着崖下的松树,或许真的是万物有灵,那松树似乎感觉到他正在盯着它身上的一截树枝,抖了抖。

骆云便拍了拍树干,道:“不掰你的树枝了。”说罢向广场那边奔行而去。

他先去了任事堂,可齐管事说月例里从不包含武器和法器,任事堂楼上的连玉阁也有可换取武器的任务,只是对于骆云来说不一定合适,就算是合适,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再不然就是第八层的“第八楼”,提供由修者个人出售的各类法器、丹药……里面的东西虽然好,却是太贵!

骆云看了看空间袋里攒了十来年的月例灵晶,怕是连个剑穗儿都换不到!

最后他将主意打到了弟子间的地下市场上。

骆云虽然没有参加过上一次登云梯大考,可在病中也听说了不少趣事,比如在大考之前弟子之间互相交易的市场,虽然叫地下市场,可实是元宗内部默许的。

若是有弟子卖剑,他攒了许多年的月例合在一起有不少灵晶,还有一些丹药,应该够了。

骆云先到登云名录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看到“骆云”这个名字下面花团锦簇,心情难以名状。

他又仔细的看了规则,这才向市场那边走去,那里已经有十数个摊位,还有不少弟子在里面逡巡犹豫。

东西不少,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身家”丰厚。

因为骆云已经若干年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线当中,所以没有人将走入市场的这个目如点漆、脸色有些苍白的高挑俊朗青年和传言中虚弱之极、苍老不堪的“骆云”联系在一起。

但是他们认出了衣衫,那不是一般的衣衫,是老资格的弟子才有资格领取的带有一些防御效果的弟子服!

既然是老资格的弟子,怎么会来这里?

或许是巡视?或许是为师弟、师妹挑选东西?总之各种各样的猜测纷纷在众人心里涌起,他们叫卖的也更起劲了一些。

“这位师兄,要不要看看丹药,正宗天鼎峰师姐师妹炼制!体元丹、补灵丹,都是中品丹药!”

“那丹药那么大一粒,不好吞咽消化!弟子这里有天慈峰的体元浆、补灵露,一瓶够补五次!前辈……”

“灵符,灵符啊!璇玑峰的灵符!一张让对方定身,任你怎么打都动不了!买五张定身符送一张补体符、补灵符!”

骆云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眼睛便微微弯了起来,难得见到冰雪覆盖的昆仑元宗中还有这样烟火气的一面,如同凡尘俗世。

这些东西他都不缺,月例中有一些类似的丹药,骆云很快便经过了这几家,陆续又看到有的弟子出售一些看起来较旧的功法。

“连玉阁换的功法,适合聚元境弟子习学!提升对战实力!”

骆云粗略的扫了过去,什么《木棉掌法》、《火焰刀决》……倒真的是五花八门,适合各个星脉的都有。

只是这类功法都是略低级的入门功法,学过以后,可以再度拿出来售卖,真正高级的功法会以神识刻于玉简之上,待学过之后,玉简上的功法就会消失!

到后面,又有出售灵宠的,既然是弟子们拿出来卖的,也不是什么高级或者特别有用的,都是出自御兽峰的连低级都算不上的小东西,有毛茸茸的,也有滑溜溜的,有可爱的,也有丑了吧唧的。

骆云都叫不上来名字,可他也实在是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热闹,嘴角也一直挂着笑。

到了后面,才看到有个摊位是出售武器。

这些武器大多是天炼峰出产,天炼峰的弟子们擅长炼制兵刃,除此之外,他们的强处也在于更容易炼制出攻击性的法宝,且和炼制人搭配起来威力更大。

但是他们也是最穷的一个峰之一,炼器和炼丹都是要材料养出来的,所不同的是炼丹的代价没有那么大,所需的药草低阶的都可以种植,而且即便没有那么成功,顶多是丹药的效力没有那么理想。

但炼器的就不同了,各类矿石又不是能种出来的,而矿脉无论低阶、高阶都是掌握在宗门手中,并不能无限制挖掘。

最关键的是,炼器若是不成功,这些材料便白扔了。

可是又不能不炼,因为火候的拿捏、灵气的运用都是要很多很多的经验累积起来以后才能有所进步。

此刻摊位后面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弟子,摊位前面也没有什么人。

固然是因为昆仑三十六峰,用兵刃的峰头不算多,也是因为这摊子上的兵刃不那么好看,一看就是炼制的失败品,另外就是,买兵刃,总是花费要更多一些的。

但是骆云不在乎。

总比树枝好啊!

他认真的蹲了下来,挑拣起来。

这一挑拣,他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看了一眼摊主,道:“这是你炼制的?”

那弟子摇摇头,道:“不全是。还有的是师兄师姐托我一起拿下来卖的,给点儿就卖。”

骆云拿着一把剑道:“这把怎么卖?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要换取丹药还是什么?”

那弟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这里自然都是要换灵晶的,你手上那一把,”他鼓起勇气道:“要十个灵晶!”

骆云有些吃惊了。

这把剑是极为普通的长剑,虽然炼制的人似乎想尽量让它蕴含一些灵气,但是显然并不太成功——不过这也难怪,如果成功了,恐怕就算得上是低品的剑了,总要更值钱一些。

现在这把剑要十个灵晶,实在是很贵的要价。

那弟子看他犹豫,道:“不然,就八个灵晶吧。”

骆云伸手又指了差不多的几把剑,道:“这些一共三十个灵晶。”

砍价砍得有一些狠,但是那弟子已经蹲了很久,也没卖出去,总不能再将这些再背回去,赚点是点,想了想道:“行。”

骆云已经将几把剑装入了空间袋中——在玄离以为他达到了聚元二星以后,便丢给他一个空间袋,还好有了这个空间袋,骆云才将积累了七八年的月例放了进去,藏剑峰顶他的那间石屋空了出来,他才有了睡觉的地方。

他从空间袋里面取出了三十个灵晶,想了想,又拿了五个出来,道:“炼器不易。”

那弟子原本也觉得三十个灵晶勉强能接受,此刻竟然有意外之喜,脸上笑意满满,连连道谢。

骆云道:“我听说三十六峰中只有藏剑峰是剑修,为何你们还要炼这么多剑?”

那弟子道:“师兄有所不知,除了藏剑峰用剑,天炼峰用剑的也多,但鲜少执剑遇敌对打,而多是驭剑之术。另外有几座山峰是专攻法阵,里面有剑阵一类,消耗也极大,动辄一个剑阵就要数十把剑,大剑阵的话上百把的也有,所以才要勤加练习。”

骆云点点头,这倒是实情。

剑阵是种极大的攻击性法阵,就算是他,以后修行有所进益之后都要学习。

可能因为剑为百兵之首,修仙门派中大多都用剑阵,可不是没有用大刀阵、长枪阵、金瓜锤阵的么!

他笑道:“我是藏剑峰骆云,多谢,以后我也要炼剑的,到时候恐怕还要多多向天炼峰的各位请教。”

那弟子道:“不敢当,我是天炼峰霍自流……”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什么:“骆、骆云……藏剑峰……师兄,不,师叔,师叔祖……”

他的声音太过响亮,周边的人听到了,自然而然就看向了骆云!

哪里是传言中的那种狼狈样子!

窃窃嘈嘈的议论之后,总会有人自命不凡、自以为正义的站出来。

“你就是骆云?”

十几年前的骆云,初来昆仑元宗,还带着凡尘俗世的观点而来——在他眼里,所有看不起他、冷嘲热讽的人,都算得上是长辈,哪怕是那个因为苏流樱恨不得眼睛粘在他身上的李西流,想想都至少是上个甲子招进来的弟子,甚至有可能年纪更大!

对于这样的“老者”,骆云当初仍是留了一线尊重。

然而或许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时间流逝的太快,几十年不算什么,一次闭关,一次历练都有可能消耗掉这么久的岁月,也或许是因为在修仙的这条路上,毕竟还是强者为尊,骆云的想法已经更为现实了。

四十多年以后,昆仑元宗肯定又将迎来新的一批内门弟子。那时哪怕他垂垂老矣,行将就木,难道会获得新弟子的尊重或体恤?

不会。

在这条路上,受人敬仰、爱戴的,永远是有天赋、勤勉坚毅、勇往直前、熠熠生辉、攀到最高处的人物。

骆云收回了思绪,看着对方的打扮,道:“外门弟子?”

第61章 初战告捷

这四个字仿佛刺激了发问的人,他故意露出很不屑的样子来:“是外门弟子又如何?三天后,登云梯大考上我一定要战胜你!”

“哦。”骆云简单道:“加油。”

他的敷衍实在是太明显了!

那外门弟子怒道:“玄离前辈怎么能为了你这样的人……你怎么配!我要打败你,然后顶替你拜在玄离前辈门下!”

骆云忍不住笑起来。

“你弄错了两件事。一,我虽然名为骆云,但是玄离是我的师兄,我是玄字辈弟子。二,师兄随心而行,岂是你这种目光短浅的人能猜度的——你连替他可惜都不配。”

这外门弟子自然气的满脸通红,可是竟然也没有人上来替他说话。

骆云难免觉得有些怪异,像这种时候,往往就会有一群人冷嘲热讽起来。

今天竟然除了窃窃私语就没有别的了!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多做纠缠,再度道:“登云梯见。”

骆云说罢挤出人群,不过一会儿,就已经走出了这片大广场。

他眉心略皱,心情十分之差!但不是因为外门弟子的挑衅。

他以前曾经想过,灵晶,是各门派弟子聚元境、引珠境修行必须之物,却没有想过,宗门的小小弟子间的市场,也是只收取灵晶——如同世间的金银。

这情形其实比他想的更要严重,若是灵晶算是修仙界公认的货币之一,那能够产出这种货币的骆家,真的就如同在悬崖边上,千钧一发!

而在仙门之下,骆家可以说毫无自保之力,随时有可能成为仙门之间为了夺取资源互相倾轧的牺牲品。

可是骆云如今也只是初窥修仙门径,就连自身也谈不上能够自保,又怎么能保护骆家?

天幸的是现在以昆仑元宗为首的十三仙门之间尚算平衡,骆云只能暗暗祈祷这种平衡多维持一些年。

骆云甚至感谢父亲的明智,没有因为自己进了仙门就贸然对若干年前商定的额度进行更改。

想到这里,他有些惆怅——是他执着要走这条路,所以,父亲断然以这种方式切断了和他的关联。

在昆仑十数栽,他终于有些明了了父亲骆千重当年的话。

……

……

三天之后,昆仑元宗迎来了十年一度的登云梯大考——前榜战。

广场被规规整整的划为了六个区域——这就是对战的六个地方了。

每个对战的擂台都高于地面三尺有余,四周均留有宽敞的空地,方便台下的人观战。登云梯的比试不限制弟子们观看,皆因这也是好好观摩和增长对战经验的好机会。

其中早安排了引珠境的弟子们负责叫号、维持秩序,还有更高境界的弟子负责维系六个区域的灵力罩,以免场内的打斗波及到围观的弟子。

每个区域配有两名峰主作为监考和副监考,自然是要评判胜负,二来是要监管是否有为了晋级而“假打”的情况。

场上如此忙碌,场外一样。

弟子们之间的赌局也在任事堂的后面开始了。

对于这种规模的宗门内大比,对于赌局的开设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昆仑元宗并非死板僵硬的宗门,相反十长老中辈份构成复杂,以多数长老的意思来看,弟子们小赌无妨,最关键的是,还可以看看弟子们看人的眼光如何。

总之数额有限,也是在控制之内。

而今上面赔率最高的,就是骆云。

几乎没有人看好他。

骆云也有些烦恼,星辉堂星天野堂主的下属秦流芳正在一板一眼的告诉他今日需要进行的对战。

太多了!

他需要奔波于六个擂台之间!

为此星辉堂安排了精密的对战场次,还专门派了秦流芳随侍在骆云身边,就是为了贴身提醒和引导他每一场的地点。

如果按照辈份,秦流芳喊骆云太师叔祖都不为过,可是他实在开不了口,幸而骆云在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为难,开口道:“喊我骆云就好。”

秦流芳自然顺水推舟,又好心的道:“您带了足够的补充灵力和体力的丹药了吗?”

骆云点点头,上了台。

他所在的这处擂台,可能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必输的,对战也没有什么看头,所以围观的人并不多,只有为他这一场对手助威的寥寥数名外门弟子在下面。

那名上台挑战他的外门弟子脸上露着自信的笑容道:“我会关照你,打轻一点儿的!”

骆云扫了他一眼,不太明白对方这种自信是从哪来的。

是的,骆云现在的境界是一个非常奇怪的阶段。

并非聚元境,也非引珠境,因为众所周知,无论是聚元境还是引珠境,这两个境界打磨、感应而点亮的星窍是分散的,毫无关联。

最关键的是,无论是聚元境还是引珠境,绝大多数的修者都是在一条星脉上进行。

像季流海那样,两条星脉都有星窍点亮,已经是非常罕见,可骆云现在是五条星脉都在缓慢的往前迈进!

这种殊于旁人的境界,让他能很容易的通过神识感受到对方的境界、却让对方无从察觉!在骆云看来,或许这也和他的神识的控制实在已经超前太多有关。

眼前的这个外门弟子,实力实在很一般。

骆云抽出了长剑。

他并不打算动用星元之力。

他在石窟中那么多年,并不是只修行内宇界的那两道星环。

他曾经握着那柄断剑,日日不辍,甚至因为终日无事,挥剑的次数是往昔的十倍还多!

而脑海中则把那些和雪狼之间的对战,每一只狼,到每一群狼,到最后那只雪狼王,都翻来覆去的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

虽然他再也没有去杀过雪狼,可是他知道他的剑势经过这样的打磨,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的精准,更加的简练,更加的有效。

而随着将近三千日中每日的挥剑,他的剑势最初是颇有气势的,而到了后面,反而越发收敛,最后尽数收于那柄断剑之内!

而今他仗剑在手,整个人平静非常,包括那把剑在内,都仿佛毫无气势。

于是那个弟子动了。

他的打法很简单,他是在荧火脉修出了星窍,之前也曾经修行过荧火脉对应的功法,对于眼前这个传说中零星的、又被关押了多年的弟子,只要一个火羽术即可!

到时候只要一个火团打到对方的身上,骆云怕不是立刻就认输了?

想到此处,这外门弟子的灵力已经涌入指尖,一道火团凝练出来,迅速的向骆云击去!那道火团飞过去的残影中可以看到后面拖着一段漂亮的流光,已经有了些尾羽的雏形!

这弟子已经将火羽术练到了三阶,也算不错了!

最关键的是,他虽然认为自己必胜,可却仍然没有轻敌,转瞬间又双手疾速放出数道火羽,已经隐隐有火雨之势。

他要封住骆云的去路!

可是,骆云的人影不见了。

星天野还在星辉堂坐镇。

登云名录上面,骆云后面一朵梅花上的一抹嫣红花瓣消失了。

星天野似乎早已预感到这个结果,他本想给秦流芳传音询问战况,想了想又算了。

这只不过是第一场而已,还早着呢。

作为骆云专属陪同,在骆云对战的时候,秦流芳自然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毕竟这关乎到他押在赌局里的灵晶啊!

所以秦流芳能清楚的看到,看似密集的数道火羽之间,就有那么一道空隙。

如果骆云能看到这道空隙,自然可以突围而出,进而还有近战获胜的可能。

但是骆云早在这个时刻之前,就不见了。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经从上空落下,火羽尽数落空!

秦流芳一瞬间有些发呆。

除非骆云早已预知到这弟子打出来的火羽方向!可这怎么可能!或许真的只是侥幸,让他从上空钻了空子?

那弟子瞬间慌乱,但双手却不曾停,心道:“你既然到了我面前,受伤重了便不能怪我!”他的双手携着一道火热气息猛地拍向骆云的身躯,一股已经算是修炼的颇为猛烈的炽热灵力击了过来。

不用肉掌接触,只要灵力击到,他便有信心获胜!

可眼前的骆云又变成了一道残影。

他的双掌瞬间落空,那道灵力击到擂台之上,发出一阵轻响,骆云的长剑正轻轻的搭在他的脖子上。

骆云没有用剑招,只是,对方的动作太慢了,中间给了他无数个时刻可以避开,甚至不需要借剑势之力,只要抬手,把剑放上去就好。

那弟子怎会甘心!

再说剑在颈间,难道骆云还真敢动手么?他指尖再度捻出火羽。

骆云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监战的两位峰主。

“骆云,胜。”其中一位白眉的监战沉声道。

那弟子手中的火羽瞬时消于无形。

骆云只简单道:“承让。”便下了台。

秦流芳走了过来,道:“恭喜。这一场能胜过他,你也不简单。下一场仍是在此。”

骆云点点头,坐在旁边闭目休息起来。

秦流芳便露出了莫名其妙的古怪神色来,他心里想:你什么都没消耗,只是蹦跶了几下,做出这副调息的样子作甚啊?

第62章 大破霹雳

而直到现在,那个外门弟子还在台上发愣,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败了!

他名叫李燚,来自异火门。

事实上昆仑元宗不少外门弟子都是来自于各个其他宗门,宗门中总有一些实力人物的兄弟姐妹或者后辈,年岁赶不上一甲子一次的天星阵盘测试,又不甘心就此平凡,这才在各个宗门间有了不成文的约定——若能引灵入窍,则可以作为外门弟子加入。

对于昆仑元宗来说,这些外门弟子的存在一来可以刺激内门弟子勤修,二来也是维系与其他门派关系的必要手段——但一般说来,即使能在登云梯大考中进入内门,也因为他们出身其他门派,也很少能触及到昆仑派的核心。

这些手段伎俩,自然是每个门派都有一些,大家不过是看破不说破。

只是既然来自于其他门派,自然总有些家底,《火羽术》和《炽焰掌》就是李燚在荧火脉可以引灵入窍以后,他那个在异火门的长辈传给他的功法。

他信心满满而来,却没有想到第一场对上骆云就输了。

骆云手里那柄剑,别说连灵气,就连杀气都没有透露出来,连个招式都没用,这怎么能叫对战呢?

李燚茫茫然的下了台,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便围了上来,除了出言安慰,却也是无话可说,只得尴尬的离开。

他们遇到了第二个来对战的人,那是个眼神有些怯懦的中年人,看到他们离开这里,急忙扯住一个人问道:“赢了吗?”

那人脸色一沉,甩开了那个中年人的手,“哼”了一声便走远了。

这个中年人在外门已经停留了几十年,或许是运气不好,前面若干次登云梯都没能进入内门。

但是所有的运气不好,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实力不行。

那中年人上了台,道:“开、开始了吗?”

骆云这会儿才睁开眼,一跃而上,仍是手里执剑,等着对方发招。

等了一会儿,那中年人才道:“你是骆云么?”

骆云并没有说话,又听那中年人道:“我、我已经在外门四十多年了。这次若是再不能进入内门,恐怕就再也没机会参加登云梯了……我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骆云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其实是有些百感交集的。

如果他的感觉没错,这个对手体内的灵力甚是微薄,似乎只是进入了聚元境的门槛,却是连黄阶都没有达到,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没有为他的寿元带来太大的延长,所以才显得他有些衰老。

“你就算是进入内门又如何?”他问。

那中年人迫切的道:“我能得到名师的指点,进境肯定可以一日千里!”

骆云的剑垂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似有松动之意的样子落到了中年人的眼中,中年人乞怜之意更浓:“你还年轻不是吗?我已经老了啊,再过十年,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若是我进了内门都没有任何进境,那时候我愿意让你打败……”

骆云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不。我不能答应你。”

“为、为什么?”中年人脸色红了起来:“我都这样可怜了!而且你不是本来也没有什么希望吗?几十个外门弟子都拿你作为挑战的对象!反正多输给我一个也不多!”

“谁告诉你我会输的?”骆云笑道。

那中年人脸色阴沉了下来,双手果断甩出了十数张符!

这十数张符并非只对着骆云甩去,还分出了几张分别甩向擂台的各个空档!

秦流芳眼尖,那是威力极大的霹雳符!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擂台之上动用这样杀伤力巨大的符咒,别说是他,就算是那两位监战脸色也不太好看!

往年的登云梯,为了防止弟子受伤,所以有些东西是不允许用的!

而今年,或许是为了西沙秘境一行挑选更为突出的弟子,在这方面并未限制,所以竟然被人钻了空子!

这个中年人,是大霹雳门护法张雷的家中晚辈,名叫张威。

虽然有这层关系,可是仍然只能在昆仑元宗做个外门弟子,是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也不算用功,进境极慢,数十年白白的消耗在昆仑外门,而今实在是急了。

这十几张霹雳符想也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

每个擂台地方并不大,而这十数张霹雳符足够将这擂台的范围笼罩在内,骆云躲又能躲到哪里去?他也不能用剑刺这符,因为霹雳符遇物即炸!

而骆云的人影又不见了。

张威得意的脸瞬间僵硬,他大喊道:“不可能!”

因为他在和骆云对话的时候,已经偷偷的使了手段,他的贴了隐身符的灵鼠会将困形符偷偷的放在骆云身后。

如此,骆云便不能动,也不能躲!

但那又如何,只要骆云在台上,就一定会受伤!张威的脸瞬间又带了狠辣的快意!

霹雳符既然没打不到人,在飘落地面的瞬间便爆炸开来!

虽然擂台是有灵力罩罩着,波及不到外面,但是一瞬间的巨响还是引得旁边擂台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在这巨响之中,骆云正悄无声息的紧紧贴着张威的身后站立。

既然要用霹雳符,张威怎么会没有准备,他身上早就贴了防护符,在感受到威力极大的攻击的瞬间自然产生了一道防护罩,恰将他罩在其内。

他想,不管骆云在何处,应该已经被炸的非死即伤了。

他刚松了一口气,骆云的剑再次松松垮垮的搭在张威的脖子上。

一阵刺骨的凉意袭来,张威的手忍不住抖起来!甚至双腿也抖了起来!

他强忍住想要跪下的冲动,颤声对两个监战道:“不可能,他作弊了,他应该不能动的!”

两个监战对视了一下,先公布了对战的结果。

“骆云,胜。”

台下一阵哗然,并不是对这结果有意见,而是他们没有想到骆云能赢张威。

张威在外门弟子中的风评很差,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人,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手头总有这样那样的霹雳符咒、雷火弹子,不少人都吃过他的苦头!

这点,从他修为这么低,却没有人愿意挑战他就能看出来!

“我不服,不服!”

骆云的剑又往前伸了伸。

那道本应该贴在他身后的困形符正扎在他的剑尖上,起效用的画纹已经被划的七零八落,显见是不起什么作用了。

张威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两名监战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他们所困惑的,并非是这符被破坏了,事实上这一场极为快速的战斗,他们都看在眼里,包括张威说话的时候使的小手段。

他们也看到在那符悄然靠近的时候,骆云仿佛因为同情张威,将手中的剑垂了下来。

可是剑尖的灵气早已在那符靠近的时候划断了符纹,之后骆云静立不动,听凭那灵宠将符咒贴在身后,在张威甩出这些霹雳符的瞬间,身形极快的避在了张威的身后!

身形快,他们都能理解,毕竟他是藏剑峰傅东楼的弟子,身法和剑招一定是被严厉琢磨过的。

两位监战不懂的是,这个传说中不能引灵入窍的骆云怎么能看破那张符的?

就算是已经到了聚元境,以聚元境的神识,应该也很难察觉得到吧?

但是,战斗中的事,从来就不是单靠灵力、武力就可以判断和决定的。

有时候直觉是极为重要的,而若是一定要为“直觉”找个合理的基础,那就是神识。

骆云的神识本就强大,对战之时,更是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甚至从张威开始说话的时候起,他的警觉性就更加高了。骆云在那时慢慢放出了神识,体察着周边的一切,于是便知道了那张符的存在。

再到张威甩出霹雳符,骆云瞬时断定张威身上有可以释放护罩的东西——一定品阶的法衣固然也可以起到防护的作用,可是却护不住脸!

这个结果骆云算是满意,没有再多说什么,剑撤了下去,便下了场。

但是在剑撤下去的瞬间,他冲着张威猛地放出了神识!那是他练了十几年、远远超出了同等级、甚至比更高修为的修士拥有的神识还强大的多的神识!

对于张威来说,这是能够碾压他的存在!一瞬间他惊惧的说了一个“你”字,便战战兢兢、瘫软到地上!

“不认输,会死!”这个强大的威压让张威有这样一种恐怖的认知!

“我认输!我认输!”

两名监战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

张威实在太过心黑了。

两个监战都明白,在这一战里张威其实是存了要弄死骆云的想法的!若是骆云真的死了,后面那些要挑战骆云的弟子,自然就要换其他的内门弟子挑战,胜负就难以确定了!

星辉堂里,星天野面如寒霜。

他忽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属下更觉惊惧。

星天野道:“果然给个空子就想钻,大霹雳门,莫不是欺我昆仑元宗么。”

属下小心翼翼道:“不然先把张威……”

星天野做了个拒绝的手势,他道:“不妨事,先留着。看看,还有没有哪些外门弟子露出狐狸尾巴来。”

第63章 双脉女修

本擂台的两个监战已经收到了星辉堂暂不处理张威的传音,看着张威沉声道:“这名弟子,还不下场?”

随着骆云跃下台去,张威这才感到那种铺天盖地似乎要将他灭绝的神识已经消失了,他起了身,眼中露出既恐惧又怨毒的神色,向两名监战道了一声“是”,便踉跄下台而去。

秦流芳就站在骆云身后,眼中意味难明,低头道:“下一场在第五擂台。”

骆云站起身来道:“那我们过去吧。”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别的神色。

现在这个台下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被巨响吸引过来,又是亲眼看到骆云打赢了张威,此刻见到骆云往别处走去,便不由自主的也跟了过去。

“竟然打败了张威,真不简单!”

“有什么,原本张威也不过是凭着几张从他哥哥那要来的符耍威风罢了。”

“耍威风?有本事你也打败张威去?”

“扯到我身上做什么!我看骆云下面没这么幸运了,刚才那场,一点儿灵力都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刚才那一场对战,而早有快嘴的人已经先跑到第五处擂台那里传了消息。

下一个要和骆云对战的外门弟子已经在擂台上相候,看着不远处被众人拥簇着走来的玄衫青年,不免眉头一紧,面沉似水。

骆云上了台,看到这轮和他对战的外门弟子竟是个姑娘。

这姑娘年纪看起来不大,肤色略黑,但是相貌十分俏丽,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脑后,一身劲装打扮。上得台来,却面如寒霜的道:“监战,我有话讲!”

骆云脸上含笑,可是心里却十分不解,怎么一个一个都要说几句才开始?

姑娘的一根手指头指向了骆云。

“他的衣衫有防御功效,这岂非不公?”

“闵姑娘,你有所不知,登云梯大考前,参加的弟子都可以尽自己所能的增加取胜的机会。”禹玉峰的松南峰主认得她,便笑着解释道:“并不禁弟子用什么法器。”

这位被称呼为“闵姑娘”的女子气愤起来道:“若是弟子受师尊偏爱,赐他天阶法宝,难道这样也公平吗?”

“自然。”松南峰主道:“但是在我昆仑元宗,不会有这样的事。身为师尊,谁不想要天资聪颖、值得教授的徒儿?二者,难道以后出去对战妖魔、蛮兽,你也要和它们讲公平?”

闵姑娘跺脚道:“可现在不是登云梯大比么?”

“是登云梯大比,可刚才那一场有人用了霹雳符,骆云可也没有叫停比赛,大喊不公啊?”

方才那场比赛,早已经由星辉堂又传至众监战耳中,倒不是为了骆云胜了这一场就通告四方,而是有张威这个例子在先,若有外门弟子还不知好歹的使一些用意歹毒的法器等,各擂台监战应该心中有数。

但类似于普通的不出格的助力,倒是无谓,所以松南峰主才这样说。

看这位闵姑娘还要争辩,骆云颇为不耐,道:“这位姑娘,既然这样,我除去外衣就是。”说罢将玄色的长衫解下,放置在一边,只穿着里面的劲装。

闵姑娘道:“这才对。”说罢轻喝了一声,一拳打来,拳上隐隐现出了土黄色的光泽!

她的身法也极快,骆云顿时明白过来,她恐怕也是一位体修,而且还是使用一对儿拳头的近战体修,怪不得开战之前看着他那件有着微薄防御效力的长衫不顺眼呢!

骆云避开她的拳头,便感觉有一阵拳风刮到身上,略有疼痛。

那不是拳风,而是带了灵气的劲道!

可骆云的修体实在也不会输给旁人。

他还在藏剑峰的时候傅东楼为他准备的各类丹药、药浴原本就功效极大。

此外,骆云的躯体本来就不同于初入聚元境或引珠境的弟子,不像旁人更加着力于打磨星窍,就算是对躯体有改造之功,也不过是星窍周边儿的那一点点区域。

他的全身上下,多年以来长期的浸润于灵力之中,早已不知不觉的锤炼到了更高的体质!

这自然都是他内宇界的阵脉之功。

闵姑娘感到拳力已经刮到了骆云,她的镇山拳等级已经不低,若是寻常人被刮到,早就已经被轰倒在地了,没想到骆云只是眉头微皱!

她再度欺身而上,右手施拳,左手轻轻拈了指决,竟是一心二用!

一阵绿光从她左手无名指尖溢出,一根藤蔓慢慢变长变粗,最后缠绕于她的手臂之上。

“去!”

一声轻叱,那绿色藤蔓如同自己个儿有了意识一般,卷曲着延伸着向骆云飞去!

她竟然也是土木双脉同修!

骆云眼中掠过一丝佩服之色,神情也慎重起来。

若他感觉到的没错,对方左手的绿藤是要限制行动,而真正的杀招则是在右手。

藤蔓弯弯曲曲,其轨迹比前两场的火羽、霹雳符更难计算,他的剑势要破去这来势汹汹意图明显的一股绿意,同时还要避开对方的右拳。

骆云不动如山。

双脉同修者同时施展两脉法术固然威力强大,但若修炼的境界尚低,就无法完全把握好两种属性的法术之间的同步和协调!

骆云要等的就是两招间隙中的那一瞬间的空隙,

就在藤蔓将到未到、闵姑娘的拳头将出未出的瞬间,一道剑光突然划出!

这是极果决的一剑!虽然没有携带丁点儿灵气,但剑势在此!任你千般招式,我自一剑向前,攻敌必救!

“剑势!”擂台之下已有人轻轻低呼。

各峰观战弟子看向骆云的眼光已经有些怪异了,这不过才十几年的辰光,又被关了那么久,可骆云的剑势全然不是初窥门径的程度,而是已经隐隐大成!

可他们复又酸溜溜的议论起来。

“就算是剑势大成,又怎样?顶多是个剑客。”

“可不是?要有灵气,才做得剑修!”

若是闵姑娘不躲避,剑就会直接将她重创!甚至有可能伤及性命!

可是闵姑娘没躲。

她一咬红唇,继续向前递招,台下一阵惊呼,因为这明明白白就是将前胸送到骆云的剑尖儿上去!

骆云心念急转,若不是她身上也是带有防御的衣物,就是她认定了他不会伤人。

若是后者,这姑娘是有些耍赖了。

骆云心中苦笑了一声,万一真的刺进去,那恐怕就是致命的伤口。

下一刻他的剑招极其流畅和迅捷的撤了回来,接着骆云便毫不犹豫的纵身而起!

在这一瞬间绿藤也向上追至,从骆云的下方向上缠绕而去,而闵姑娘也一跃而起,跳的比骆云更高!

她暴喝一声,拳变成掌,甚至在擂台上方形成了如同擂台般大小的手掌虚影!

虚影如同巨山拍下!

覆盖于擂台之上的巨掌拍了下去,可是下面早已没有了本应该被绿藤困住的骆云的身影。

在这包含灵气的掌劲之下,骆云并没有慌乱,剑尖轻挽旋绕数圈儿,他的人跟着他的剑,再度逆流而上!

人影剑锋从藤蔓末梢而入,直直将它劈成了两半儿!

人和剑到了闵姑娘的右手侧,若再向前一毫分就会割破闵姑娘的手指!

可骆云没有再前进一点儿。

两个人落到台上的时候,骆云的剑尖儿仍是准确的对着闵姑娘的左手无名指。

闵姑娘左手躲避数次,可那剑尖儿只是如同粘在了她的指尖儿上,明明感到有刺意,却偏偏也没有割破一个小口子。

虽然骆云只是想以这样的小手段告知对手无论如何她左手木系一脉的法术已经被他牢牢封住,可在台下的人看来,却难免带了些旁的兴头儿在里面,不由得大声起哄。

闽姑娘脸色泛红,跺了跺脚娇声道:“是哪个说你好打的!坑死我了!”说罢飞身而下。

监战再一次宣布道:“骆云,胜。”

这已经是三连胜了!

围观的人很多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这里有不少弟子也是拿骆云当挑战目标的。

骆云赢了第一场,还可以说是对方轻敌;赢了第二场,说不定是侥幸;而今赢了闵姑娘——这位女孩儿,不过才进了外门不到十年,已经相当的厉害了,可见骆云压根就不像传言中那样好打!

骆云拿起了那件放在一旁的玄色弟子服,上面都是被那女孩儿的巨掌镇起来的灰土,他抖了抖,拍了拍,这才默默的走下台去。

在这之后,骆云又连赢了十数场!

秦流芳对他这样的连胜已经不像最初几场那样震惊了,但他佩服的不是骆云。

他对自家师尊才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难怪之前让他把灵晶都押上去呢,原来早就预料到骆云实力不凡!

秦流芳想了想,骆云也不算是实力不凡,只是比那些外门弟子略强一些。每一场比试,他其实都仔细的看了,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恐怕骆云真的是没进入聚元境。

皆因这些场比试,骆云从未动过灵力!

但是他的身法、他的剑招已经有了相当的威力!

以秦流芳看来,不仅如此,骆云对对方招式的预判极准,脑筋转的也极快!每次都在瞬间做出了最好的应对!

第64章 双剑对决

天色已晚,登云名录上已经更新了最新的战况,围观的人先时很多,现在越来越少,可是仍然能听到不少议论。

议论的焦点自然就是骆云。

“这算什么!”有人义愤填膺的道:“这和俗世那些剑客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人就算是藏剑峰留着,教到死不也还是个剑客么?”

“有本事就拿灵力较量一场。”

登云名录其实是星天野的法宝子母梅花录,若他想听,广场那边儿的话自然能听个一字不漏。

此刻他脸上再度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秦流芳已经回到他这边,看着师尊的笑意,道:“弟子今天在旁观战,的确没有用过灵力,是不是……”

他询问的看着星天野,然后发现他的笑意更加冷了几分。

“没用。”

“啊?您是说骆云?”

星天野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秦流芳:“战场之上,谁管用什么,胜了,就是道理。越是没用的人,才越是喜欢闲言碎语。”

秦流芳明白过来,自家师尊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口头上唧唧歪歪的家伙了!

“从这点上,骆云对战闵敏那一场,太过厚道了。”星天野道。

他说的是骆云被闵敏纠缠的不耐烦,自己将带有防御功效的弟子服脱去的那一场。后果就是,自那之后,这件玄色弟子服就再也没能穿回到骆云的身上。

秦流芳道:“师尊,您也看了那一场?”

星天野没有说话,他看着梅花录上骆云后头已经消失了一小半儿的梅花,陷入了沉思。

原本准备三天的登云梯前榜大考,说慢不慢,很快也就到了尾声——竟然提前了一天,就快打完了。

这和骆云不无关系,原本很多外门弟子将他当成了软柿子,可是没想到摸到了仙人球!在被骆云手中长剑轻飘飘指着的那一瞬间,输的当真是肉疼!

很多原本就没有什么信心、或者入门时间尚短的弟子,直接就放弃了。

这些弟子的放弃,也延缓了骆云胜利场次的快速增长。

但是不可避免的,骆云也再度为很多内门弟子所看重。

后榜的名次关乎西沙秘境的名额,很多人为了得到一个名额必须要先做准备,有的内门弟子甚至暂停了修炼,专门研究骆云和外门弟子的对战!

骆云没有注意到这些。

每当对战外门弟子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骆家。

若天星阵盘那次不曾被玄芒收入昆仑元宗,若是他仍然坚持,应该也会被他父亲送往某个门派当作外门弟子,或许仍是要经历这样的苦战,方能向前一步。

此刻,他站在台上,正在打他的最后一场对战。

这是他前榜战的最后一战,其实早在这一天的中午时分,以他的战绩就已经不会被剔除出内门了。连战两天,就算是面对的是外门弟子,也让骆云十分疲累。

因为他赢得场次越来越多,让对战的人也越发的慎重以待。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到现在谁还会把骆云当成无害的小白兔?

骆云后面鲜少遇到轻敌之人,反而都拿出来全部本事,符咒、丹药、阵法,甚至还有人直接拿了法宝和灵宠上来帮忙。只要这些助力不过分,监战是不会开口的!

此刻站在骆云对面的人,是个比骆云面相还年轻稚嫩的少年,一身白衣,俊美的脸庞看起来冷傲的很。

这少年早已在和内门弟子的较量中赢过了两场,以此人的实力如果愿意随便找两个外门弟子挑战,进入内门完全没有问题。

“我叫宗玉。”那人道:“我和他们不同,他们是觉得你一定很好打赢,才挑的你。但是我听说过你的事儿,能借机避开这次登云梯大考,却仍敢站出来,我觉得你一定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没用。我看了你好多场对战,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宗玉拿出了自己的兵刃,道:“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放心的全力以赴了。”

骆云的瞳孔微缩。

宗玉用的也是剑!剑身细长,如同秋水,杀气四溢,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

骆云从未和其他用剑之人比试过,此刻他心中自然有些忐忑,因为他一直在打打打,压根没有机会看到宗玉的对战,但他心里更有一种激动和渴盼,远远胜过了这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忐忑!

对于骆云最后的一场比试,擂台之外已然围得人山人海。

看热闹的少,更多的是,很多人原本在赌局那边下了注,他们关心的是,骆云这一场会不会让他们输的更多……这真是无法言喻的痛苦心情。

而星天野早已来到了擂台,将原来的监战赶走,自己坐在椅子上。

此时突然起了一阵寒风,二人借风而动!

台上一片耀眼的剑光,伴随着无数声剑刃撞击之声,两个人的身影都仿佛被这剑光切成了无数残影!

星天野容色平静,双目微阖,似乎这看起来极为激烈的交战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秦流芳则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台上。

以剑招而论,宗玉的剑招更为华丽复杂!常有奇绝瑰丽、让人意想不到的招式!

而骆云的则要朴实的多。

这自然和当初玄离只丢给他一本剑式的入门功法有关。

但是更重要的是,骆云早已在无数次的挥剑、无数次脑海中的“对战”中,有了一套自己的剑势!

直!快!准!

直并非他领悟的,而是无论傅东楼,还是玄离,在教授他的时候,都在强调这个字。

无论剑招如何,剑心要正,剑道要直。

以骆云如今的境界,自然还不能体会到剑心、剑意、剑道这等更为高深玄奥的东西,但他选择先做到“形直”,所以他的剑式,非常直。

快,自不必说,而且如果能做到直,那么也一定是最快的!

准,则是他剑势的第三要义。

于对战之中摒弃杂念和干扰,从中提取出最有用的东西,为己所用。每一次出招,无论是出剑的角度,递过去的长短,剑身旋转的方向,还是所用的力道,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这就是态势之势!情势之势!造势之势!借势之势!

星天野道:“两百下。”

“啊?”秦流芳问。

“这一会儿,两个人已经对了两百次剑。”星天野道:“骆云的剑,受不住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铛”的一声脆响,一截剑尖从二人中间飞起,极快的旋转着弹到灵力罩上,又再度飞回,啪的一下弹在地面上!

而就在那一声脆响的瞬间,骆云已经将那把残留的下半截断剑交由左手,剑身放平,扛住了一式宗玉由下而上的挑剑之后借力向后翻去,落地的瞬间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

那是他从空间袋中拿出的!

第二把剑!

看着骆云左手扔下第一把断剑,下面的人一阵哗然。

“剑断了为什么不认输!”

“这也太赖皮了!”

“再换一把也是打不过!认输吧!”

“还要脸不?”

骆云一点儿也没注意台下在喧哗什么。

他的衣角在刚才借力后翻之时被削去了一块,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宗玉。

宗玉将手中的剑举平,同样也没有因为台下的大噪而动容,也没有欺身而上再度和骆云对剑。

他眼中光芒大盛。

与此同时,他的这柄长剑上也泛出了白光!

一剑挥来!

在众人眼中仿佛看到一道剑光甩离长剑,如同月牙儿般的弧光占据了整个擂台向骆云飞去!

台下的人一阵惊呼。

而此时星天野也睁开了双眼,仿佛这场对战这会儿才刚刚开始。

骆云只是用手中的剑再度斜切而挥去,在手中剑碰到那弧光的一瞬间,一阵由于灵力碰撞而引发的震动从那一点蔓延开来。

而宗玉也终于确定了什么,飞身仗剑而上。

这第二场的对剑较之第一次的时候不知道声势壮大了多少倍!

骆云与宗玉手中的剑带出来的灵力波动在擂台的灵力罩上不停的撞击着,蕴含了灵力的长剑就连对剑的声音都益发响亮,与此同时空气中还有微微的爆响,以及灵力闪现的光芒!

剑中蕴含的力量带出来的剑芒在二人身边四处乱飞,台下的人早已经看呆了。

秦流芳也看呆了。

“看到了么。”星天野道:“骆云,在天狱峰就已经引灵入窍了。”

秦流芳点了点头。

刚才骆云的手上闪电般的出现了第二把剑,他就心中生疑了,空间袋也是需要灵力才能驱动的东西。

此刻听到星天野这样说,更增佩服。

星天野又道:“你无须佩服为师。在骆云被执法堂放出来的时候,为师见到过他。”

言外之意,星天野早就知道了骆云已经进入了聚元境。

秦流芳喜笑颜开道:“难怪师尊放心的让我去拿灵晶赌。”心里则道:“师尊故意瞒着骆云的境界,引了一批外门弟子上当,果然老谋深算。”

星天野一阵沉默,当初在长老堂门口,玄离大闹了一场以功劳换了骆云出来,虽然骆云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可神态从容,最关键的是,他还活着!

第65章 尽兴一战

天狱峰上可没人送饭,若不是修者,怎么可能活下来?

这就是骆云进入聚元境的明证!

虽然早知道这点,可骆云在这一次登云梯大考中的表现,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星天野的预料,哪怕在天狱峰是不眠不休的修炼七年多,可有今日的实力也堪称剑术天才了!

宗玉也同样是看到了骆云瞬间又拽出了一把剑,加之之前的判断,才果断的在第二次的对战中放开了灵力的使用。

骆云原本不想用,可是不得不用。

没有注入灵力的长剑,抗不过对方的一道剑芒!他就算是在空间袋中再拿出几把剑、甚至几十把剑,也毫无意义。

他内宇界的星力急转,灵力已经布于剑身之上,若非二人交战的动作太快,还能看到骆云的长剑之上闪耀着两寸有余的剑芒!

凝气成形,这已经迈入了剑修之门。

形久不散,甚至还可以控制剑芒的强弱、长短、飞芒伤人,也要修炼十数年才能做到!

作为骆云对手的宗玉,自然也已经有此境界!

二人的对战还在继续,满台的剑气让骆云脸上划了一道细口,而宗玉的衣衫也破了几处!

此刻骆云神识数用,一以攻敌,一以御敌,一以控制内宇界星元之力的转化和灵力流动,一以借势!

宗玉的剑招再度袭来,剑上似环绕十数道剑气,骆云猛地增加了剑上的灵气,大喝一声。

双剑相碰,同是蕴有灵力,可到底骆云的是凡品,在这一瞬间,剑身上又多了一个不浅的卡口!

可这次对剑,骆云的剑并未弹开!

他略微倾斜了剑身,将对方的剑身卡在他手中这把剑的创口之内,又一股灵力猛地注入了剑身!

电光火石之间宗玉的剑被卡住,他也不能选择弃剑而撤,顿时被对方剑中突然加大的力量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而此时正有一道之前击起的剑芒被灵力罩弹回,弹回的方向正是对着宗玉的发髻!

台下一片惊呼!

宗玉冷哼一声,也猛地发力,这一瞬间骆云也被对方的灵力撞出了数步之外,而宗玉的发髻被那道剑芒打散,整个人披头散发!

这道剑芒,便是骆云分出神识所借之势!

台下的人大为不满!

可宗玉的表情却是毫不在乎。

他道:“这样打,不尽兴。”

上一次他也给了骆云换剑之机,所以对于这次的胜机,骆云也并未纠结,可一个闪电般的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却来不及抓住。

宗玉已经开始第三次的进攻!

他的衣袍全部鼓起,乌黑的头发随着某种气场飞了起来,剑上反倒没了动静!

骆云神情郑重,可在这一瞬间他同样也快速的调动着内宇界所有剩余的星元之力迅速的注入到长剑之中,只怕来不及!

一道巨浪般的剑意随着宗玉由上而下的挥剑重重的向骆云砸去。

你若为巨浪,我当为狂风!

一道飓风般的气势随着骆云平平一挥也向宗玉席卷而去!

如一卷金风席卷草原,让那草原在瞬间由荣转枯,又如巨大的厉风之刃能将眼前的巨浪切开!

可草原生生不息,绵延不尽!巨浪便是被切开,重又汇聚成巨流!

星天野淡然视之,实则内心也有些不平静。

宗玉竟然是水木双星脉,看境界和灵力的薄厚,显然距离天湖、星海之境有万步之遥,但剑气中已经初初有了他对相生之意的理解!

这样的修为,已经和内门弟子中的聚元境天阶弟子可以一战!

当更让星天野吃惊的是骆云。

你有巨浪滔天,我有剑。

你有万木森然,我有剑。

为什么说五条星脉之中以金白一脉最适合剑修,就是因为金白一脉凝练出去的剑气最为纯正!

无万物之生长,也无焚烧世间之炽热,无沙石岩壁之坚厚,也无冰冻万物之无情。

金白一脉的剑,实在是太过纯粹。

任你千变万化,来势汹汹,我也只是一剑斩断!

而骆云金白一脉的灵气竟然不逊于宗玉,可见十分雄浑!

单是这样也就罢了,“零星”弟子骆云不能引灵入窍的传言,十几年前星天野就有所耳闻。若干天前,玄离大闹长老堂,他看出来骆云已经进入聚元境。

其后上天鼎峰讨要了三颗引珠丹。

骆云因为这三颗引珠丹的功效而在聚元境开窍这不奇怪,但若是在这短短十数日能将星窍打磨至此,说他是绝顶天才也不为过!

星天野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在看到正在对战中的骆云时,已经带了太多的探寻之意。

还有可惜之意。

引珠丹,一根星脉只能用一颗,其后吃再多也不会再开启星窍。

也就是说这个天才般的人物,穷其一生,最多也就再有两颗星窍的潜力了!

此时骆云和宗玉的对战还在继续!

两股汹涌的、几乎拼尽一切的力量在擂台上碰撞、交汇、一争高低!

台下的人已经看呆了!

“这是骆云?”有人道。

“是他。可……什么时候他的灵力竟然这般深厚了?”

“莫不是,向上次那样,灵力是封在剑里的?”

这个质疑自然遭到了周围的人的反对。

有人轻蔑的道:“你也不看看,他和宗玉打了多久了?骆云手里的剑一看就是天炼峰的便宜货,就算是存贮灵力,又能存多久?又焉能如此得心应手?”

越是修为高一些,越能感到上面的两个人手中的长剑灵气喷涌,越能感到台上如同有千军万马、金铁交鸣!

然而更多的人境界都没有那么高,他们心中俱是想:只是对战一场而已,为什么竟然拼尽全力,仿佛用了你死我活的劲头!

秦流芳怔怔的道:“师尊,您不出手么?”

星天野摇摇头,反问道:“你看他灵力如何?”

秦流芳不太确定的再度感应了一下,方道:“若弟子感觉没错,金白一脉是两、两星之力?”

他说完连自己都有些震惊了:“弟子莫不是看错了?”

星天野微微摇头道:“你没看错。”

秦流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怕是已经天阶了吧!否则无法积蓄这般多的灵力!”

的的确确,骆云的剑招中饱含的雄厚灵力有迹可循,那是来自两颗星窍的,之所以能分辨出来,一来星天野境界颇高,二来聚元境星窍不曾相连,各个星窍之间的灵力不曾融会贯通,所以易于辨认。

星天野心中也是滋味莫名。

如果不是他此时亲眼看到骆云使出的确实是来自两个金白脉星窍的灵力,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仅这力量会雄厚至斯!若骆云是一个星窍多一些的天资纵横之辈,藏剑峰岂不是又要出一个绝世剑修?

此时台上轰然一声巨响,两个人影才显露出来。

宗玉的白袍已经染成了灰色,灰色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手中的长剑支着地,整个人摇摇欲坠。

骆云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下颌上鲜红一片,显见得是内腑受创吐血,他手中这第二把剑又断了,另一截儿也不知道掉落何处。

可两个人的眼睛却亮如辰星。

骆云看了看手中断剑,正要开口,就听宗玉道:“我输了。”

“啊?”这声音出自骆云口中,也出自台下。

骆云刚才就是要认输的,却没想到眼前这个骄傲少年会抢先一步!

宗玉又道:“方才若是那剑芒不是到我头顶就力尽了,我早已重伤了。”

他随意的将手中剑收了起来,道:“那也是你算到的吧?虽然你赢在第二次对剑,可是我更喜欢第三场你的剑。”

骆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自从用剑以来,从未有过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想怎样,就怎样,任性妄为的挥剑,对招!无需计较,一剑斩风雨,一剑撼山岳!这样的痛快!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就抓住了方才来不及抓住的领悟!

他太在意“势”、太依赖“势”了!

所以,得其势,失其意!

骆云躬身抱拳道:“多谢。”

宗玉看到他瞬间就有所领悟,也有些吃惊,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藏剑峰果然不俗。”说罢也一拱手,潇洒而去!

星天野这才道:“骆云,胜。”

经此登云梯的前榜大考,骆云名声大噪!而除了第一场观看的人寥寥无几,后面每一场比试都有很多人围观,所以自然也不得不认可,骆云的本事是真的。

尤其是最后一战,真的不能再真!非但剑招精纯,灵力也十分醇厚。

总有境界高的人能品出滋味,于是围观的弟子一传十、十传百的都知道了,骆云在金白脉不过是两个星窍而已!这可让所有人瞪掉了眼珠,原来两星可以这么强!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修炼了一个假的功法!

这自然是玩笑话,可骆云仅仅两星却极为雄浑的灵力,让不少匆匆进入引珠境的弟子后悔不已——当初不应贪图进境的速度,而应该好好打磨星窍才对!

当然骆云却知道他的星窍除了十年一心打磨之功,更隐隐因为五行星环相生之故,才有这样的威力。

第66章 备战后榜

此时星天野的登云名录上,骆云后头的梅花已经全数的消失不见,这也意味着,除了那些放弃与他对战的弟子数目,他其余的场次尽数获胜。

那是三十六场!

稳稳的第一名!

而今骆云的名字高居于登云梯前榜榜首,外门弟子,心有不甘,却是服气的。

不服气的,是大多数的内门聚元境弟子。

自然又是说什么的都有。

比如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什么的。

秦流芳因为骆云全胜,赚了不少的灵晶,此刻他的心已经偏到骆云那边去了。据他所知,骆云从天狱峰出来后,可从来没有说过他是零星弟子!完全都是大家伙儿毫无根据的瞎嚷嚷!又怪得谁来?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人还在拿十年前的老黄历看人,自然不对!

而骆云已经再度回复了藏剑峰的平静生活。

他给玄离师兄传了一个音信后,自己也开始养伤,这一养就养了数日。

那一场比试,虽然痛快,可也几乎把骆云给抽干了,两道星环一度显得极为黯淡无光,可是他的星环既已形成,就再也不会消失。

在骆云修养的时候又缓缓的回复了很多星元之力,加之他每日毫不懈怠的持续着吸纳星元之力,星环很快再度恢复了流光溢彩的模样,而更让他高兴的是,第二道的星环似乎也比之前略微宽阔了一点儿。

而他为了以防万一放进空间袋的断剑,也被他放了出来。

可是骆云又觉得没有太多想说的,良久也是无语,他的神思早已跑远。

在天狱峰的这些年,很多念头闪现,又没有什么能记下来,所以让他直到今天才想到一个问题。

从六岁时候的经历,骆家的转靈大阵,还有他自身的修行之路,骆云几乎可以确定,骆家的血脉和修炼的方法有些问题,但绝对不是像仙门中认为的那样,完全不适合修行。

虽然他内心不愿意想,可是仍然想到,在多年前,季流海在玄芒尊者载人的斗笠上曾经说过,他是侥幸祖上与骆家沾亲,那么想必就是极远的亲戚了,所以骆家的血脉到他身上肯定已经特别的淡了,所以他才有出众的天赋。

骆流武呢?

他当时是点亮了四颗星,并不算很好的天赋。

骆云皱了皱眉头,他还真的不记得骆流武和自家主房嫡脉是什么亲戚关系了。

可惜经过了断刃峰一事,他不能、也压根不愿去找骆流武问这些事,更不要说要打探骆流武内宇界是否也有类似的阵脉!

而骆云如今境界仍然太低,以前修炼到聚元境的先人并非没有,只是再往上寸步难行。

所以骆云决定,他要先往前走走看,到底能走多远,然后才能考虑将这样的修炼方式带回给骆家!

想到骆家的人若是能修炼后,带来的影响,恐怕要为整个修仙界带来极大的波动,骆云心思越发的沉重。

他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剑灵道。

骆云张了张嘴,又不知应该怎样说起,关于骆家的事,便是说上一日一夜也说不完。

他想了想道:“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我就把你从禁地带了出来,也不知道你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如果你能想起来一点儿以前的事,或者有什么心愿,我能做到的,必然帮你。”

剑灵沉默着。

骆云又自言自语起来:“再把你送回去可不行了。被发现了那可真的是会被灭掉的。”

剑灵便十分轻蔑的道:“蠢笨!我若是想回去,怎么会发散出神识引你过去?”

骆云被它骂的一愣,随即道:“那倒也是。只是那汪水……到底是什么呢?是像云掌门所说的那样吗?”

“我不知道。”剑灵道:“我一直在那水中,那不是好物,我从有神智起,就一直在努力不要被那水影响和压制。若不是你将我取出,我还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消散在那滩水里。”

到后面,剑灵很是不甘愿,仿佛非常不愿意承骆云的情一般。

骆云忍不住笑道:“我又不会借此让你报恩,况且若不是你在修行上提点我,我还没法子解决自身最大的问题,已经是还清了。”

“啧啧!”那剑灵道:“这样一来,我还觉得我亏了呢。”

骆云早知道这剑灵性格十分不讨喜,也不跟它计较,又道:“如果你无处可去,我就带着你,或许有朝一日能找到你家主人的蛛丝马迹。”

他看剑灵久未回应,又道:“若是哪一天你不愿再跟着我了,也知会一声,我解了你我之间的神念之契,再寻个好所在将你保存起来,兴许能遇到更有缘的人。”

剑灵便怒了起来:“你这小儿,之前说要找这把剑的主人,现在又心生畏难,如何这般反复!”

骆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回嘴道:“谁反复,问你好久也不应一声,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那剑灵自知理亏,但仍是理直气壮的道:“你说这断剑的主人,我全无印象,这让我怎么回答!”

骆云没再说话,倒不是因为没话呲这剑灵,而是这剑灵失却了很多记忆,而且看这破剑身,骆云觉得说不定是被遗弃的,他就没忍心。

想到此他道:“既然如此,你先跟着我好了。”

说罢骆云复又将断剑放入空间袋中,又一边儿听着剑灵抱怨他穷,一边儿充耳不闻的用神识扫着空间袋中的东西。

若干套弟子服,一些补体补灵的丹药,还有数把锻造失败的长剑,这里最值钱的就是玄离师兄为他准备的引珠丹和铸星丹。

“就这么几块灵晶!”

“那几把烂铁是什么?”

骆云实在受不了剑灵的唠叨,急忙将神识退出了空间袋,心道:你自己不还是一块烂铁?

这些东西眼下都不重要,这会儿他要静下心来,趁着后榜对战还未开始,细细的品味那两天前榜的战斗了。

尤其是最后一场,宗玉给他的启示良多。

以宗玉的实力完全能进入内门,然而他个性孤高,当初便只勾了三个对手,现在赢的次数只有两场,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而是直接退出了昆仑,连外门弟子都不做了。

骆云心中对他油然而生佩服之意。

这天下,进入仙门固然很难,可做个散修则更难。

骆家处于十三仙门的庇护之下,灵晶份额便只有十三份。

而今骆云晓得了聚元境、引珠境对灵晶的需求,也知道了现在很多资源、法器的交易除了以物易物,仍然以灵晶、灵石、灵玉等作为交换的代价,不能从骆家分得一杯羹的散修,就更加举步维艰。

据他看来,如果散修结盟,还或可以后分得一份,可迄今为止都没有听说过散修有联盟或者组织。

一旦结盟,又和十三仙门有什么不同?因此散修之间或有来往、联系,但并不形成组织,更没有固定的办事场所。

天下散修一直以骆天涯为祖师,皆因骆天涯当初飞升的时候,就是一名无门无派的散修!

这让骆云遐想连篇!

是不是自家这位飞升的先祖,当初也是走的也是和他一样的修行路线呢?

……

……

声势浩大的昆仑元宗登云梯前榜战告一段落,而余韵未消。

虽然骆云已经不太关注同期而来的季流海、苏流樱、智流和骆流武四个人,但总会有闲言闲语被人刻意的传给他听。

这四个人,在前榜战中,也是外门弟子的目标,被挑战的次数很多。

这不算意外,他们四个同骆云一样,都是入门最晚的内门弟子,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夫,以外门弟子看来,他们自然比上一甲子的弟子要好打的多!

但是季流海着实也可以算作是硬骨头了——因为他在这些年,竟然已经进入了聚元境的天阶!还是镇土脉和木岁脉双脉!现如今,他是天问峰玄芒尊者最为看重的、前途无量的弟子!

不过让骆云仍然有些意外的是,另外三人,竟然没有一个被踢到外门中!

智流和苏流樱原本星数就不低,又有各自的师尊指点,不会轻易被外门弟子打败,也还可以理解,但就连骆流武也逃过一劫!

他的确是有一些运气,一来骆云吸引了大部分外门弟子的火力,二来,他原本已经在掉落的边缘,可由于星辉堂出手清理了几个在登云梯前榜战中行为不端的外门弟子,竟然给他侥幸过关。

那个与骆云对战的闵敏,倒是进了内门,只是不知道淘汰了哪个弟子出来——她想要拜入的峰头,不出意外的是玄芒的天问峰,更不出意外的,已经有一部分人将她和季流海比较起来,另有一部分人则觉得这二人是天生的道侣!

骆云对这类消息并不感兴趣,他要准备登云梯的后榜战——毕竟他是藏剑峰唯一一个可以出战的人。

在星辉堂给此次登云梯前榜大考的弟子十数日修养之后,后榜的名录和对战规则也在广场公之于众。

选派去往西沙秘境的引珠境十二名弟子、聚元境十二名弟子就根据这次登云梯后榜的名次决定。

第67章 头名之争

这规则一看就是长老堂并峰主们讨论后的产物。

各峰由峰主提名引珠境、聚元境弟子各一人,每个境界的三十六名弟子,都是抽签来决定对战对手,逐层淘汰,直至最后。

对于抽签中是不是会运气不好遇到实力特别强大的弟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在修仙路上,运气显然也是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但是如掌门的天元峰,早已不收弟子多年,自然没有提名的弟子;又如藏剑峰,也只有一个骆云可以加入。

再就是天鼎峰、天慈峰、天炼峰必须得有弟子进入秘境,一来这几个峰的弟子长处不在对战,二来是为了识别和挖取秘境中的药草、矿藏,三来,前两个峰的弟子加入也是为了确保进入秘境的弟子在受伤后可得到救治。

最后的登云梯后榜名录上,引珠境和聚元境的弟子各三十二人,要进行逐层的抽签淘汰对战!

最吸引人的是聚元境和引珠境的前三名还可以去藏经阁挑选一本功法,在天萃楼挑选一样兵器!

比起聚元境的对战,自然是引珠境的比试更加精彩、更加引人瞩目!所以两个境界对战的擂台,一边儿围得水泄不通,一边儿则是围观的人寥寥无几。

在引珠境的这一场比拼之中,也不时的爆出各式各样的传闻。

比如在前八名的对战时,文眉峰的女弟子流霜师姐在与天奇峰的江培星比试的时候,江培星竟然二话不说的认输了,不但如此还在台上以一件中品流光羽织衣相赠,并表明爱慕之意,据看了这场比试的人说流霜师姐的脸红如晚霞,虽然面有愠色,可八成已经是许了。

又比如天柱峰的魏星师兄在台上比试的时候,竟然临战突破,突破到了通脉境,这样就算是赢了,可也没有办法进西沙秘境了,倒是便宜了下半组的八个人,又可以多一个人晋级了。

还比如天狱峰弟子张景星早得了执法堂杭长老真传,原本实力超群,又刚刚炼制了本命仙器,这十二个名额当中理应有他一个才对,可没想到遇到了灵蝶峰的欧阳流湘。一个幻蝶大阵,竟然让他从头到尾都被困在幻境中,外面儿的人只看到他全场傻笑,虽然这场对战欧阳流湘也并未伤他一个手指头,可明显是她获胜了。

更不要说这个峰哪位师兄进阶了,那个峰的哪位师弟又炼制出了品级不低的法宝,五光十色,炫目得很……像这样的消息每场对战都要爆出来好几条!

在引珠境决出了前十二名的时候,聚元境这边也打到了最后一场。

骆云的对面站着季流海。

多年不见,季流海已经是一个俊朗青年,虽然修行镇土、木岁两脉,可是并不像他的师尊玄芒那样身形粗壮、肌肉虬结,站在那里,一袭白衫,反而颇有玉树临风之感。

真像一个君子啊。

骆云心中忍不住喟叹。

关于七年多以前的往事,剑灵只能告知他进入断刃峰峰底山洞以后到执法堂受刑的经历,他为什么会跑到昆仑极其重要的禁地,骆云始终不知道。

只是自从他在登云梯前榜一战闻名,自然而然,许多弟子对待他的态度也再不向以前那样冷嘲热讽,更有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经明确的向他这个“师叔祖”表达了投靠之意。

往事的蛛丝马迹,就是这些弟子们主动告诉骆云的。

比如关于多年前,某几个弟子突然同时被罚在本峰师尊监督下面壁两年。

比如就在十数天前,在他刚从天狱峰放出以后,除了天问峰的玄芒尊者,这几个弟子的师尊都被玄离上人拦住重重的警告过“好好管教弟子”。

虽然只有六个字,可是细心的人,早已将玄离上人的话同多年前的往事关联到了一起!

这几个弟子的名字,骆云也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他来了昆仑元宗以后最熟悉的名字。

李西流,季流海,智流,骆流武,还有,苏流樱。

更多的,拜剑灵所赐,骆云已经知道了当时执法堂杭南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事关火烈峰、天武峰弟子,还有幻化木牌之事,想必也会牵扯更多的人,但身为执法堂长老职责所在,我必会查个一清二楚,对你有个交待。”

“一旦查清楚属实,必定也会按照门规处置。”

那么,也就意味着杭南宫并未全部食言,的确追查清楚了,虽然所处的惩罚与骆云受到的刑罚相比不值一提,可到底也是说明了当年他进入了以为是“斩情峰”实则是“断刃峰”的禁地,和这几个人有莫大的关系!

虽然与这件事直接关联的人物中,没有季流海,可他既然同时受罚,他就定然不是无辜的。

骆云看着季流海。

此刻季流海正面露微笑,和煦如春风的道:“知道你出来,怕你在修养,所以一直没有去探望你,恭喜你拿了登云梯大考的头名。”

骆云不想多说什么,只缓缓将剑抬起,道:“请。”

引珠境的大比刚刚结束,一大批的弟子复又来到这处台下观战,其中大多是看好季流海。

因为季流海是从入门时起就备受瞩目的双星脉天才弟子!双星脉原本就少见,可如果两条星脉的属性是相克的,则还不如一条星脉。

所以像季流海这样的星脉当真也可以称作是万中无一了,而更为突出的是他两条脉上星窍点亮的数目都不低,各有六个!

加之他原本就直接拜在玄芒尊者门下,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一位天湖境玄阶、脉象契合的师尊教导,本人也悟性甚好,聪颖勤奋,那修行的速度自然不同。

近些年季流海更是在聚元境弟子中占尽风头,甚至有传言说玄芒尊者极为看好他,隐隐有好生栽培、以后传承衣钵之意。

自然,季流海现在不过是个聚元境的弟子,这些传言都做不得准。但是在他被施与的所谓两年“面壁”之刑罚中,的确获益极大,与其说是面壁,倒不如说是借此良机闭关。

闭关的两年玄芒督促极严,灵晶源源不断的送往季流海禁闭之所,季流海也的确没辜负这番严师教导之意,一举将镇土一脉的星窍磨练成为天阶!

禁闭结束以后季流海却仍是自请闭关,再度将木岁脉的星窍也提升为天阶!不过才耗时五年!

出关之后的季流海,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来到执法堂,长跪了三日,祈请将骆云释出!

其中内情不为外人所知,大家只知道后来季流海硬顶了执法堂三日的威压,最后晕在执法堂前被玄芒带了回来,因为这件事儿,倒有不少人说他生性仁厚。

在为季流海高声助战的呼声中,有人小声道:“没有想到骆云竟然能打到最后。”

他旁边的弟子侧脸看了一下,道:“许是运气罢了。”

“一路碰到的都是弱角色?这得多大的运气!”说话的人并不赞同。

议论纷纷之中,骆云已经身形掠动!

一道快到看不清楚轮廓的玄色身影在季流海的周围快速的移动,如同一道玄色的风!

季流海不动如山。

如此气度已经让台下一片赞誉。

在这不曾停止的玄风里,境界略高的人能看出来骆云已经出了数十剑!

而这数十剑似乎完全不能对季流海造成什么伤害!

这就更让围观者对季流海深深的佩服起来!

仍然主动承担了监战指责的星天野听到台下的赞叹声,嘴角露出了微嘲的笑意。

这些人,懂什么?

这数十剑是不曾对季流海造成伤害,因为季流海的玄木护体术自然而然的会在他周身运行、防护。

可骆云也并未用尽全力!

比起和宗玉的那一场,甚至连百分之一的力量都不曾用到!

虽然心中认定了骆云仙途有限、不会再有大的进境,可星天野还是忍不住对这场对战有所期待起来。

在这对战之中,谁会做一些压根就没有用的事情呢?

骆云此刻已经摸清了季流海护体之法的关窍所在。

他并不知道季流海这套护体功法叫什么名字,但他还记得在若干年前那次击杀雪狼王的时候,季流海身上隐隐有一层青绿色的光芒。既然是体修,又是玄芒的弟子,那必然就是护体之法了。只是而今这功法似乎又上了一层,外不显形,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就算是再完善的护体之法,以季流海此刻的境界,骆云都不相信他能修行到全无罩门的程度!

骆云快速击出的这些数十剑,就是为了掩盖他的神识,他将神识延伸至剑身之上,在顷刻之间便对季流海的护体罡气有了判断。

这层罡气有厚实之处,也有薄弱之处,最关键的是,这层罡气在以一定的速度缓缓的沿着季流海的周身缓慢的流动!

这套功夫的好处便是要抓住季流海防护上的弱点极为不易,因为随时随地都在变化!可一旦抓住了,可能就是致命的!

第68章 向道之问

骆云的目的已经通过这数十道试探的剑芒达到,正欲翻身后退,就听季流海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道劲风袭来。

季流海的两臂环绕向骆云击去,手指虬张,隐隐可见灵力形成了两道模糊的龙爪之形!

“土龙爪!”下面有人兴奋的道。

“没想到玄芒尊者竟然已经传授季流海土龙爪了!”

“看他的土龙爪已经初初显形,恐怕起码已经练到了三阶以上。”

围观者都能看出厉害来,在台上的骆云就更加觉得这两道来自季流海手爪的力量极具破坏性,他身形微闪,堪堪避过,而胸前衣衫已经被那锐利如刀的爪风刮开几道。

季流海眸光微暗,若是寻常人,此刻已经皮开肉绽。可骆云不过只是衣衫有所破损,这说明骆云身法极好,且这许多年也不曾停止过修体!

台上十数道泛着黄色的龙形爪印围绕着骆云的周身上下,仿佛真的有一条土龙意欲将他撕成一块一块!

聚元境天阶的实力放在那里,台下的人看的动容,就算是心中希望季流海取胜,可暗地里却也有些担心骆云。

骆云身处季流海土龙爪的攻击之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危机频频。

一来他对身躯控制的极好,虽然有时仅仅距离这土龙爪仅仅一厘之差,但却并非他躲避不及,而是无需多增大身体扭动的幅度;二来,他内宇界中的阵脉在这十多年里,从使用锁灵符锁住星元之力的那一天到现在,都在浸润着他全身的筋骨、血肉!

以世间最通俗的话来讲,骆云早已不再是肉体凡胎!

所以爪风固然能掠过他的衣衫,但也只是掠过而已,只要不真的被抓个正着就是无碍的。

在如此躲闪了十数次之后,骆云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破绽之处!

一是可供他挥剑反击的间歇!

二是季流海身上的防护罡气的薄弱之处终于流转到了他的前胸!

这一剑,不再是骆云的试探之剑,此剑极利落的横挥而出,带了汹涌的灵力。

季流海面色终于不再是淡如春风的模样,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身形灵活和迅猛程度也不遑多让,急忙向后急忙翻身、凌空而起!饶是如此,他的胸前还是被剑气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而他心口也被骆云的凌厉剑气扫中,让他一阵气血翻涌!

更让他心神不定的是,骆云已经紧随而上,挥剑处无不是落在他防御功法的薄弱处!

他哪里知道早在最初骆云那数十剑的试探后,已经将微不可察的一缕神识植入了他周身流动的罡气中!

若是寻常的神识,恐怕早已被他察觉。

然而骆云那一缕,实在是太过细微,要知道他的神识早在十年前就曾经被他在内宇界中用来寻找和连接断掉的阵脉,而今更加达到了纤毫不显的地步!

季流海也是聪颖无比的人物,他瞬间就知道周身的护体罡气一定已经被骆云看穿,指望不上了!而看起来土龙爪也并没有特别大的效用,而且还需要近身而战,对比骆云手中的长剑,这样一来更加处于劣势!

而且季流海身为聚元境弟子的佼佼者,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拿下一个原先是“零星”弟子的骆云,在他看来,自然脸面无光。

必须要速战速决才行,想到此处,季流海怒喝一声,一根棍子出现在他手中。

这根长棍约六尺长,散发着乌青色的光泽,两端打磨的极为光滑圆润,隐隐有金色透出。棍身则有些不平整,似乎只是从什么地方砍下后略做了打磨一样。

底下的围观者再度哗然。

因为引珠境的比试早已结束,也有不少已经迈入引珠境的弟子前来看热闹,一眼就认出了这根长棍。

“地玄藤!”

“玄芒尊者真是舍得啊!”

“师兄,这是什么武器?”有聚元境的弟子忍不住发问。

有人发问,自然就有人忍不住卖弄一番:“说是武器,可这根藤棍,可称得上是地宝了。地玄藤顾名思义,是一根藤,可与寻常藤木攀缘着往上面儿长不同,它是往地里长的。”

那弟子指着台上道:“这藤最初只有头发丝那么细,能长到这么粗,起码也要几百年!”

旁边的人就道:“若是这样,也不过寻常。”

“寻常?这藤几百年都在地下生长,即使挖将出来,仍是兼具土木二性!对于具有土木两系星脉的人有极大的加成!最关键的是,这地玄藤很难逮到!”

他用了一个“逮”字,又引起旁边儿人的哄笑,道:“这藤还会跑不成?”

“这个自然!地玄藤既然是地宝,就是有灵性的,落地即入,遇木即钻,你们看到棍子两端的金色没有?那也是费了心思的,用金砂浸在寒泉之中磨成寒金泥,封住它的根稍,防止这条地玄藤逃逸。”

又有一人若有所思的道:“这物件,想必就是季流海的本命兵刃了。”

因为玄芒实在看重季流海,加之季流海的确是他若干弟子中悟性最好的一个,在玄芒心中,自是觉得这个弟子前途不可限量!正因如此,本命兵刃就更要慎重的选择,想了又想,才为他选定了这地宝——地玄藤!

而季流海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这地玄藤一举收服、炼化成功!

此刻季流海执着地玄藤的末端,棍影携着开山碎石之力重重劈来!

而骆云也不想躲避,剑中注满了力量迎了上去!

两股力量碰撞到了一起,观战之人虽然不能觉察其中的阵势,可在台上压阵的四位峰主却不免心中讶异和惊喜:后辈中有这般出色的弟子,实是昆仑之福!

地玄藤既然是地宝,骆云的普通长剑自然是连一道刻痕都无法留下。

两个人只是咬牙切齿的在灵力碰撞引发的巨大漩涡中对峙。

“你确实进步神速,我观看了你之前的对战,发现还是低估你了。”季流海沉声道。

“为什么?”骆云反问。

季流海便低低的笑出声来,可手中的地玄藤却向骆云逼得更紧:“我是双脉十二星弟子,你昔日连引灵入窍都不能够,我却要被你所救……这当真是我毕生之耻!”

骆云也笑起来:“所以便害我身入禁地?可到底天道有眼,非但我被赦出,还可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下去。”

“那又如何?听说你服了引珠丹?可见你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而我已迈入聚元天阶,一直没有引珠,正好,今日就在这里亲手击败你。”

“是吗?你道心不正,所以你才拼命的想假借外物来证明自己,在我眼里已是千疮百孔。当然,这些道理和你讲,你也永远不会领悟。”

季流海脸色变了几变,复又笑道:“道心正不正,我自心知。向道之心,我并不比你差上分毫!”说罢大喝一声,那地玄藤上的灵力又猛烈了几许!

而骆云也早有准备,猛地再度催灌灵力,剑势大起!

轰的一声之后,二人终于各自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就连灵力罩都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围观众人并不知道这对峙的片刻之中二人的交谈,只看到台上棍影排山倒海而来!

经由这地玄藤的加持,季流海的招式愈发威猛,他已经不想再游斗了!

他原本就是双星脉的天才,灵力的储备远远超于同境界的其他弟子,自然是要两脉灵力齐出,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漫天青影幢幢里夹着爪影,当然如同龙隐云中,威势极大,几乎将骆云淹没!

星天野忍不住道:“他是不是傻?”

就连其余三个角的峰主也连连摇头。

他们说的不是骆云,而是玄芒的爱徒季流海。

若是单以一种灵力对敌,虽然性质尚有相生相克一说,但到底季流海手中有地玄藤的加持,不会太落下风,甚至还有赢面,但土木二系的灵力同时勃发,对擅长金白一脉的对手可就不太妙了。

不过四个监战的峰主,虽然内心不赞同季流海的策略,可也并没有太过担忧,那毕竟还远着呢。

对于骆云这样的没入门多久的弟子,就算他是金白一脉,可也不过是刚刚聚元而已。即使属性间有些个相生相克,但季流海两条星脉共计十二星的灵力,对骆云应该可算得上是摧枯拉朽般的压倒性优势了!

况且对于相生相克之说,骆云恐怕也只是知道个皮毛而已,哪里能现在就在对战中借而转之?

可他们不曾想过,骆云在他的内宇界之中,早已做过无数次这样的转化,就算是他现在,体内的两道星环的五行之力也仍然流转不停!

骆云虽然身处这庞大的攻势之中,可就连他本人,也是有些惊愕的。

这惊愕不过一瞬间,他有种预感,他可以借而转之。

骆云果断的挥剑,能借势时当借势,此刻,他的每一剑都果断的充溢着来自金白一脉的澎湃灵力!

不过几个回合之后,台上情势便发生了变化!

第69章 夺魁受创

剑光如同闪电出没,搅动风云,金光四射,耀人双目,动人心魄!

最可怕的是那剑如同一条磁石,所到之处,引得龙爪的残影接二连三的附于剑上,转瞬不见。

剑光还在壮大,初时闪电不过儿臂粗细,而今已经有成人一臂之粗!那剑光携带着劈裂天地的威势而来,漫天青影在这剑影金光中竟然慢慢的越来越淡薄,如同被天光破开云雾一般。

季流海转眼就明白了过来,他犯了大错!他不应以镇土、木岁两脉灵力同时攻击,此刻镇土一脉的灵力被骆云借势而用,反而大大强化了他的剑气!

这借由季流海镇土之气,越养越发雄浑有力的剑气,竟然复又被骆云用于压制季流海的木岁灵力!

季流海此时想撤回,却已晚了,此刻台上相生相克之状已成!

骆云猛喝一声,凌空跃起,一剑携着雷电之威竖劈而下!

季流海横下心来,眼中充满了不甘心、不相信。

就算是骆云有雷电之威,可季流海相信自己也能挡下!

他当即双手横举,全身灵力都被他发动起来,上涌至这条地玄藤上。

然而就在骆云这一剑即将到来之际,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季流海身前,伸出手指无比精准的向那剑身弹去。

“铛”的一声脆响,剑身就在那手指弹中的地方断裂,因去势太猛,剑尖儿在空中翻转了数十下才落了地,而随着这一下轻弹,骆云的剑气也受了极大的震动!

骆云闷哼一声,无法控制剑气的去向,但斜上方的灵力罩上,却明明白白的发出了“滋啦啦”的爆响!其余的剑气则被那一指堵了回去,骆云当即嘴角浸出一缕血丝。

星天野收回手指,负手而立,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季流海在他身后,正要开口,星天野又冷冷的道:“你的地玄藤不怕他的剑,可却挡不住他的剑气。”

季流海细细想了一下,冷汗涔涔而落!既然是星辉堂堂主所言,定然不假,地玄藤挡住剑身,只会让剑气在剑身受阻后更快速猛烈的落于他的头上,而他的玄木护体术中护身罡气的薄弱之处即将流转至头顶!

星天野不再看台上的两个人,而是问询的看向其他三位峰主,瞬时间便有了结果。

“骆云,胜。”星天野沉声道。

一时间季流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可下一刻他已经将地玄藤收了起来,真诚的对骆云笑道:“恭喜你。”

星天野这才满意的微微点头,向着季流海轻声道:“这也是你的幸事,幸而现在是门内切磋,到了以后真正对敌之时,你便会早有防备。”

季流海面色一喜,躬身道:“多谢前辈指点。”

星天野手臂微抬,台上的灵力护罩被撤了下去,一道金光闪闪的榜文出现在台上。

引珠境和聚元境的十二名弟子的名字就写在上面!

“藏剑峰骆云”这五个字赫然排在聚元境的首位,压在“天问峰季流海”之上,断无更改的可能。

台上的凶险台下的人很难看出和体验得到,一看到榜单早已经是一片哗然!

在众弟子心中,骆云是个一个聚元没多久的人,竟然打败了双星脉的天才季流海!

说骆云实力了得的有之,说季流海谦让于他的也有之,自然各执一词,最后分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明明是最后关头骆云得了帮助!不然还不得被季师弟地玄藤反震而伤?”

“就是就是!以季师弟那么坚厚的灵力,可不止吐口血那么简单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地玄藤被破开?”虽然有人这样发问,但是到底底气不足,语气也有些弱。

旁边便有人放声笑起来:“开什么玩笑?地玄藤,和骆云手中那天炼峰几块灵晶就能买到的破剑相比?”

“那……”为骆云争辩的弟子有些语塞,道:“不管怎么说,能逼得季流海动用了地玄藤这样的本命法宝,到底不凡!”

这点倒是没有人反对。

皆因围观的人里也有十数个已经在炼制自身的本命法宝,本命法宝使用起来固然得心应手、威力极大,可由于和主人心血相连,若是受损,自身也要受到极大的波及,所以不在特别必要的关头,不会轻易动用!

良久,有人道:“许是季师弟想速战速决吧。”

骆云他被星天野这一指之力伤的不轻。

他那一剑蕴含的凛冽剑气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自身金白脉两个星窍中蕴藏的力量,况且他思及往事,手下不曾留情!

若是真的劈过去,季流海定然受极重的伤!却不会死!

但是季流海用了地玄藤阻挡,就如星天野所判断的那样,会激发被阻挡的剑气以更猛更迅速的劲头向下飞溅,毫厘之差,就会导致剑气在季流海头顶的玄木护体术最薄弱的时候到达!

那样,季流海必死无疑!

若是想要保住季流海不死,只能阻挡骆云的剑势了。

剑势被阻,而骆云又是全力一击,自然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以星辉堂堂主的身份,自然要在门内弟子切磋的时候确保不出人命,骆云对星天野如此行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满,可他也不愿违心去应付季流海的祝贺!

骆云吞咽了口中血沫,只对着星天野和其他三位监战拱手告辞,便纵身跃下台去!

身后又是一阵议论:“季师弟果然气度不凡。”

“我辈修仙之人本应如此,胸怀若谷才能有大成就!”

“反观那位,竟然径自不告而走,虽然胜了,也是让人不喜。”

“正是,正是。”

骆云不曾在意这些议论,强提了一口灵气拔足奔回了藏剑峰,这才一口血喷了出来!

进得他那间石室之中,骆云扔出了几道符纸,一个简易的防护法阵就布在了门口。

他这才拿出了空间袋中的体元浆和补灵露,这不过是下阶的丹药,疗效十分有限,他各喝了一瓶,闭目等着药水缓缓的起作用。

骆云知道,他的剑势凶猛,除了自身金白一脉的全部灵力,还携裹着镇土脉的力量,饶是他锻体有成,反弹之力还是击伤了他胸口处的筋骨,甚至肺腑也可能受了轻伤。

一阵阵辛辣的痛感传来,骆云静静等了一会儿,才感到来自体元浆的温润药力汇聚于伤处,似有一层极轻柔的棉花将他的伤处包裹起来,其内的药性进入伤口中修复着他的创伤。

可见身躯上的普通伤处,修仙之人炼制的药确有奇效。

他这才放下心来,进入内宇界查验。

因为他在对战的时候最大幅度的抽取了金白脉上的星元之力,其上两个星窍几乎半点儿星元之力都没有了,可饶是如此,两层星环一个都不曾断流。

骆云仔细用神识探看着,见那已经被拓的极宽的阵脉之上,有着粗细不均的星元之力在流淌!从金白这两个星窍流出的十分细弱,而向这两个星窍输送的星元之力则十分汹涌,似乎知道它们急需补充一般!

骆云忍不住暗自称奇。

他没有想到每道星环上的星窍竟然能够自行调节输送出去星元之流的多寡,慢慢的,两道星环之上的湍流大小变得越来越均衡。

既然星环不曾断流,骆云这才再度凝结了神识,沿着两道星环仔细查验阵脉是否因为剧烈的冲击而受到损伤。

他平日在拓脉的时候就十分重视阵脉的坚韧程度,如果因为拓宽阵脉,而将这通道弄得愈发脆弱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始终记得第一次引灵入窍的时候阵脉几乎尽数断裂的惨状!

所以若有十成的星元之力在其中流动,骆云会分出两成浸润阵脉,不断的稳固和强化!

骆云驱使着神识走完了一圈儿,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对于阵脉的锤炼大有用处,以后仍然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下子被抽空了星元之力,两个位于金白脉的星窍却有些异样,但现在骆云反而并不急着补充星元之力,首先他要让星环自行调节到一个最平衡的状态。

此时补灵露的效用也凸显出来。

既然是补灵所用,便有它的神奇之处,内宇界中首次进入了除了星元之力以外的“异物”!

饶是骆云心中有所准备,但是对于仙家炼制的丹药,其药效竟然会以一种难以描摹的、玄而又玄的形式进入内宇界、直接影响内宇界,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但是转而他又明白了,他想到玄离师兄为他讨来的铸星丹和引珠丹,不一样是直接对内宇界的星窍起作用的神奇丹药么?

修仙路上,让人惊叹的玄妙之处当真是数不胜数!

此时补灵露的“药力”已经发散到了内宇界中,骆云原本以为两个星窍被抽空需要补灵,可是却没有想到已经借着生生不息的星环之流得到了补充和平复,这样一来,补灵露反而不一定再有什么更明显的效用了。

骆云没有理会,听凭这些药力四处飘散,滋润着内宇界的阵脉和星窍。

连日的对战,也让他甚是疲惫,甚至无暇为他已经拿了聚元境的头名而激动和兴奋。

不多时,他便沉沉睡去。

第70章 藏经选书

前往西沙秘境的人选终于在数日的内门切磋后尘埃落定,而星辉堂的传令也再度到达藏剑峰。

“着藏剑峰弟子骆云速来藏经阁!”

这条谕令仍是通过玄离转述的,骆云心里边儿一阵阵的激动!

若说登云梯大考最能吸引他的是什么,就是前三名的奖励了!

这是为了激励弟子勤修而额外设立的奖励,不分内门外门,若是外门弟子得胜的场次多,也一样能拿到奖励!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此次的奖励,恰是骆云目前急需的!当日玄离师兄曾说过要帮他换取剑法,被他夸下海口,说可以凭他的名次换取,现在他站在师兄面前,也难免有些得意。

玄离刚出关不久。

在骆云参加登云梯大考期间,他也再度半闭关,静思数日以后,似乎又有所得,于剑修而言,在剑道上的探索的难度完全不亚于境界的提升,甚至要更难。

这点从二人的师尊傅东楼身上便可见一斑,而今他已经是星海境的巅峰,却仍不敢夸口说已经悟有剑道!

骆云自然先恭喜了玄离一番,又喜滋滋的将登云梯前榜战和后榜战的结果告知了玄离。

其实玄离早已知道结果了,心中纵然也为骆云高兴,却翻了个白眼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身为藏剑峰的剑修,碾压同级,原本就是应该的!也不看看是谁的师弟!”

骆云便笑起来,道:“总算没有在师兄面前丢脸。”

接下来要说的却是个重要的事,玄离收起玩笑之色,道:“前榜、后榜你总共打了数十场,不可打过就忘,应当静下心来,每一场都细细回忆、琢磨,对你修行极有助益。”

骆云正色道:“是。”

这其实并不消玄离告诫他,这数十场对战,每一场的应对,剑招的圆转、灵气的流动和使用,体内阵脉的配合,甚至还有神识的运用,早已在他的脑海里重复了数次,反复咀嚼。

而其中给他助益最大的,并不是对战季流海的那一场,而是与宗玉的那场比试。

那场比试让他领悟到了剑势以外的一些的东西以及剑招的重要性。

想到这里,骆云问道:“师兄,咱们藏剑峰,师尊会教什么剑招功法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比那个……最基础的再高一点儿的。”

涉及修行,玄离也不免郑重起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师尊不教剑招功法。藏剑峰也没有独有的剑式。”

“啊?”

饶是骆云心里有点儿准备,此刻也难免露出了诧异之色。

“如御剑门,喜欢招金白一脉的弟子,因为他们门派传承的剑法和驱动星脉的心法流传多年,极为相合。师尊在藏剑峰收徒,并不拘于哪一脉,所以剑招功法,各人也不同。”

骆云心道:“在我之前,也只有你一个弟子。”

玄离又道:“比如我,是辰水一脉。师尊也并没有觉得我不合适练剑。用师尊的说法,只要有向剑之心,是什么脉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正色道:“师尊不教剑招功法,他只会教你怎样领悟剑意,明悟剑心,也会教你何为仙门正道。”

他似乎觉得太过严肃,又抓抓头道:“像剑招什么的,现在你才聚元境,自己挑一本学学就好了。我当初也是这样的,到了后面,才搜罗了一些辰水一脉的剑法。这样其实挺磨练人的,因为世间的剑法琳琅满目,良莠不齐,若自身没个判断,就很容易被晃花了眼,走上歧路。”

骆云这会儿才明白,他这位藏剑峰的师尊傅东楼,对弟子那真是放养。

可是他真正要教的,早已在他一言一行中带了出来,剑品如人品,就连眼前的玄离师兄,也在不知不觉中告诉他何为剑修之道。

骆云笑道:“我懂了。您刚才说星辉堂的传音让我去藏经阁,我想挑一本剑法的书,只是不知道怎样的才算最好的。”

玄离道:“哪有什么最好的剑法?最适合的就是对的。以你现在的境界,就算是给你雷霆九式这样的剑招,你又如何能学的融会贯通?总之,看对眼就行了。”

骆云想不到就是这样简单,可是简单也有简单的道理,的确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

之前的基础剑式,他早已内熟于心,和宗玉的那一场打斗,见识了对方的剑招,他也意识到此时需要在这方面再往前迈进一步!

剑法,不仅仅是外化的招式而已。

在那一场对剑中,他意识到目前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将体内的星元之力转为灵力然后导入到剑上,他也只是拿着一把充满了灵力的剑硬碰硬的使用而已!

这何其粗糙!

他需要一套适合此时境界的剑法,教他如何将内宇界的灵力、自身神识和剑招相融。

而昆仑元宗藏经阁内的功法、心法,远非那个赛前小市场里面流出的小册子可比!

骆云虽然体内已经存有星元之力,可仍旧没有什么飞行的法器可供驱使,他也并不在意这个,一路奔行到了藏经阁之前。

藏经阁和天萃楼凌空而建,分别位于任事堂的两侧,下方是传送法阵。

里面存放的是自从昆仑元宗开创山门以来收集、积累的典籍和法器。

骆云抬头看去,两个楼阁在云雾缭绕中忽隐忽现,周边则是宝光流动,那是防御法阵。作为昆仑元宗的重地,骆云听说这两个法阵都是天阶法阵,任何试图偷偷进入或者闯入藏经阁和天萃楼的人都会被这法阵绞杀,直接灰飞烟灭!

在藏经阁下面等候的是一位执事弟子,见到骆云来了,郑重道:“长老堂谕旨:此次登云梯大考所奖励一应功法,不分等级品阶,俱可挑选,实是鼓励晚辈的一番好意,拿得功法,务必领悟勤修,方不至于有明珠暗投之憾。”

骆云也恭敬道:“是。”

那弟子便递过一道玉符,笑着交待道:“这次的奖励着实不薄,你是此次登云梯大考的第一名,自然先挑,时间为一个时辰,切记不要耽搁。藏经阁已经特意清了场,玉符有传送楼层之功用,待你选定功法以后,将玉符置于其上片刻,便会留下印记,藏经阁会将玉简送往藏剑峰。”

骆云拿了玉符走入传送阵中,那玉符微微闪动着一团绿光,须臾间,骆云已经站到了藏经阁的入口。

他忍不住回头向下望去,能见到下面小小的人影,而身边云雾缭绕,凭空为这藏经阁增加了许多神秘的气氛。

骆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踏入了藏经阁。

这一瞬间,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藏经阁中间为空,而看似圆形的屋壁从下往上,似乎直达星空一般!而圆壁上,就是浩如烟海的玉简典籍!

这些玉简不知从什么时候存在,更不知昆仑元宗是如何收集到如此之多的功法,有的洁白,有的泛着青玉之色,还有的则十分古老,外表看着带着片片锈黄。

玉简所记录的功法,一般由创立此套绝学的大能施展神识而刻印,几乎不可能复制,正因为如此,有的甚至都无法保留至今,一旦碎裂,便即失传。

骆云想起先前执事弟子口授的长老堂谕旨,一时间觉得昆仑元宗在这方面的确大气,玉简留于此处,只是明珠蒙尘,还不如以这种方式奖赏弟子,勤修苦练,最后可也是昆仑一大助力。

更何况其他两人和跟他一样,都是境界低微,也不至于没眼色的去挑选那些天湖以上境界才能修炼的功法!

骆云缓缓的从右侧看起,一旦靠近这些玉简,都仿佛接触到了各种不同的气息!

《五岳心法》、《天香图谱》、《金雷录》……

骆云伸出手指,碰触到下面标着“七音决”三个字的玉简的瞬间,那玉简上方便浮现了这套功法的介绍——音无形而有声,以灵入音,以音入耳,以耳灌心,是为灵心相通,音平则心平,音乱则心乱。

这介绍十分简洁,甚至无法获知到底这套功法威力如何,需要何等条件才能修炼,不过想想也是,这等珍贵的玉简,自然不会随意允人探视其中内容,所以便只能给出一个粗浅的介绍。

骆云将手拿开,这套功法恐怕适合那些以乐器为法器、武器的修者,他自然不太感兴趣。

一个时辰实在不长,骆云不敢再耽搁,将玉符轻触额头,那玉符发出一道绿光,骆云这才被传送到了专门放置剑法的一层!

站在这一层,骆云才注意到,他站在一层通明的琉璃之上,如同站在整个藏经阁的空中。

这一层全部是剑法!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玄离师兄说眼花缭乱的剑法,也是对剑修的一种考验了——对于练剑之人,这实在是一种无尽的诱惑!

骆云先是细细的扫过了类别的标签,这一层整理的十分规整,按照五行、品阶等都详细分类放置。

他后榜战结束之后心里早就有了些打算,要么选择金白一脉的剑法,要么选五行星脉相关的剑法。

第71章 剑阵之法

金白一脉的剑法,好处就是剑气更为精纯,杀伤力也一定更加的巨大,对于未来去往西沙秘境应该很是合适。

而五行星脉相关的剑法,好处则应该会在内宇界的修为上了。

一直以来,骆云都觉得他如今内宇界虽然已经构建了两重星环,可始终却并不能发挥出五条星脉上星窍的潜力!

在之前的前榜战与后榜战中,他凭借的只有金白一脉的两个星窍中的力量。

因他的内宇界与旁人大不一样,因此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停止过对所有这些星窍的打磨,自从上次对战季流海之后,他的这两个星窍甚至又发生了不同的变化,能够积蓄的星元之力的上限还在继续增长,现在里面的漩涡已经隐隐的变成了暗紫色!

可他现在拥有的能保有星元之力的星窍已经有十个了,若是不能够有好的办法运转和施展,那也相当于白白的守着财富,却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

若是有这样的五行剑术,对于他未来的更多重星环的构建都一定是极为有效的!

骆云无暇一片一片玉简的看去,他缓缓的将神识放了出来。

神识甫一延展出去,便更加敏锐的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怎么说呢,似乎这些玉简都成了精一般,蕴含着不同的感情、态度,虽然不能言语,不能交流,但是碰触其上,不光能看到呆板的介绍,更能体会出某些在修行之外的东西。

被人探看时沾染的或轻蔑、或赞叹的情绪,大能创制功法时或志得意满、或寿元将近才要遗留毕生所学于后世的凄怆,都被骆云一一的感受的清清楚楚。

骆云并没有排斥这些情感。

天道渺渺,仙路茫茫。每一片玉简,几乎都对应着曾经在万千年中留下自己独特痕迹的那些修者。

这一刻他竟然闭目于此,如同置身于从古至今的仙路洪流之中,无数先贤从他身边经过,而其中又以剑修为多!这是因为他所在的楼层都是剑法,自然是这般感受。

就实质而言,这些感受并不能对骆云的修为有什么启发或助益,因这些遗留的情感也无法造成什么伤害或撼动,所以也不能打磨骆云的神识。

可在这些庞杂的、独属于修仙者的那种七情六欲之中,一股关乎于“道”的玄而又玄的思潮在冲击着骆云,让心境随之摇动着,如同小舟之于巨浪,如同小草之于摧折万物的狂风!若不能明辨方向,若不能坚定心志,又如何走得下去?

良久之后,骆云睁开双眼。

目光中灵光一闪而过,只是眼神更加澄澈和平静。

就在这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静默中,他的心境再度经过了磨砺——这种磨砺,远非在天狱峰数年可比!

骆云才轻嘘了一口气,剑灵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一下,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骆云“啊”了一声,这才将神识收回,正如他所料,五行剑法并不多,整个一层也不超过二十本,而金白一脉的剑法却有数百本之多,一时间他有些犯难。

想了想,骆云还是向放置五行剑法的所在走去。

果不其然,他碰触到这些玉简,几乎都是会提示:紫宙境方可修行。

其中倒有例外的两本,但却只是聚元境的功法,且十分粗浅,盖因研制这套功法的人似乎也并未修行到更高的境界。

骆云想了想,正要再度选一个玉简探看,剑灵却出声道:“与其找寻五行剑招,何不找寻剑阵之法?”

骆云皱着眉头仔细思索起剑灵的话来,仍有些不愿意放弃寻找剑法。

他又走到金白一脉的剑法处,《烁金剑诀》、《金风细雨剑式》、《玉瑶九式》……因为原本这一条星脉便极为适合剑修,所以相应的剑法也远比其他脉系更多!

密密麻麻的数百片玉简,实在无法抉择!

骆云虽然已经可算得上剑修天才,但实在也不过是修行了十数年而已,很多事情知易行难,没想到就连挑一本法诀竟然也极为艰难。

他诚恳的问道:“剑灵前辈,您既然寄身于断剑之中,必定极为了解剑法,说不定……”

因为剑灵对于骆云频频提起的“主人”的称呼甚是排斥,所以骆云道:“说不定先前那位是一个剑修大能,您可有印象?是剑阵更好一些么?”

“并无印象。”剑灵断然否认。

骆云有些无奈,继续探讨道:“我总觉得若是与人对战,总要自身有些本事才好……”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剑灵十分轻蔑的“哼哼”了两声,显见是十分不赞同。

“五行剑招,按照你所见的那十几本,要么没有向上修行的潜力,要么,要到紫宙境才可修行,因为天下间的修士并没有你这样的天赋异禀,到了紫宙境方能在君脉、臣脉之间有所流转和关联!若是你真的到了能修行的境界,你真的还需要这一类的剑谱么?”

骆云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原本寻找兼具五行的剑术,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星环上的五行之力能融会贯通,为他所用!若他到了相当于紫宙境的时候,恐怕那早已不是问题了,如此选择这类剑术,反而是舍本逐末了!

骆云不由得点头称是。

“至于金白一脉的剑法,”剑灵的语气平淡无波,似乎是并不太感兴趣:“哪怕它是可以从聚元境一直练至紫宙境的剑法,也都是雕虫小技之道而已。”

如此庞杂的境界不等的剑法,竟然也只是被剑灵说成是雕虫小技,骆云先是不服,只是若要反驳它,他却先要自身通透,而细细思索之下,他竟无法反驳!

先不要说紫宙境,哪怕是他有玄离师兄的修为,更甚者有了师尊傅东楼的修为,到那时,他应该不再拘泥于有形之剑式!

骆云苦笑一声,道:“难道所有这些剑法,不过只能在初期临时用一用?”

“不然,所有在初期修行练习的法诀、功法,对你后期领悟、形成自身的‘道’有助益,哪怕有所干扰,但你若是拭去障目尘埃,进益更大。可你眼下挑选一本金白一脉的剑法,对你日后西沙秘境之行实力的提升却是最少的。何不把眼界放开一些?”

的而且确,以攻击力来说,剑阵的威力是比个人的剑招更大的,且往往可以二者同时施用。

而天下大多数的阵法原本就基于五行八门,其间有相生相克之意,阵法原本也需要星元之力来驱动,也有助于运用自身星环上的五行之力。

此外,阵法的运转和操控也更需神识注入,有人入阵那一刻神识就应当有所感应,更应该明了该当如何,这对神识的磨练也极其有效!

最后一点,却是和骆云本身有关,从转靈大阵和他幼时习学的阵法来看,他原本就对阵法有着天分和兴趣!

骆云想明白了以上这四点,道了声“多谢指教”,便再度将玉符贴近额头,瞬间人已经传送到了剑阵那一层!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而剑阵阵法也有百数之多!

骆云二话不说,再度铺开神识,向那些玉简探看而去。

信息纷纷杂杂传入脑海,真武剑阵,星月剑阵……其中自然有简介平平,也有极为吸引人的,有以防御为主的,也有杀伤力巨大的,甚至也有名为剑阵实则布幻的,当真是无所不有。

然而就在这百多道放出去的神识当中,突然就有一道神识为骆云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似乎是沿着他神识的细丝向他传递而来,那剑阵的名字和内容自然随同而来,可那股异样感却怎样都挥之不去。

在无法抉择的时候,也许就是这一点异样,让骆云果断决定了就选择这一块。

他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玉符至置于那片玉简的凹槽之上。

静候片刻之后,玉符上面荧光一闪,上面出现了“天衍无间”四个字。

这便是剑阵的名字。

只是关于这剑阵的介绍却极其空洞:“道衍定命理,一线破天机。有间无间,似缺似满。”

骆云选定了这套剑阵,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并非担忧这玄而又玄的介绍和里面的内容不符,而是这剑阵名字如此大气恢弘,若是剑阵需要的剑数极多那就完蛋了!别说一百零八剑,就是三十六剑他口袋里也是没有的!

出了藏经阁,那执事弟子见骆云皱着眉头,一点儿喜色也无,倒是觉得奇怪,问道:“可是未曾挑选中意的功法?”

骆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笑道:“已经挑得了,过会儿就麻烦将玉简送往藏剑峰。”

“不敢耽搁,天萃楼下已经有人恭候,请前往挑选法器。”

骆云点点头,正要离开,见一人踏着一柄绿莹莹的如意而来,如同踩着一朵翠色祥云,那人站在上面,衣袂翩然,仪表不凡,到了近处,跃了下来,倒是先道了一声:“骆贤弟,可挑好了么?”

骆云脸色便黑了黑,对季流海这样脸皮厚的人,此时倒真是无可奈何。

第72章 剑影流枫

在登云梯后,骆云接到了来自于智流的传信。

“当年,季流海跟我要过一张幻形符。”

“我并不知道他用来做什么。”

这两条音信对于骆云来说意义已经不是那么大了。

他无意于再涉足于他们几个并不简单的“同期”关系当中。

另外,也是因为这条音信来的时机有那么一丝丝让人玩味,不是在骆云被关入天狱峰之时,也非骆云被赦出天狱峰之后,恰恰在骆云在登云梯实力显露、名声大噪之时。

不用脑子也知道,若是骆云仍是没有丝毫修为,当真被外门弟子当成靶子来揍,他就不会收到这条来自于智流的传音。

这固然是人之常情,可着实也让人齿冷。

而今的藏剑峰骆云,眼前的路无比清晰,他不需要这样的解释和开脱,更不需要如此的表态和站队。

但不管怎么说,比起智流,更可怕的还是季流海。

以骆云看来,这人不但皮厚,恐怕心也是黑的。

他和季流海同在昆仑元宗,当真不好再与他打上一场,再者玄离师兄将他从天狱峰捞出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与人私斗的。

想到这里,骆云反而笑了出来,道:“你喊错人了吧,我不曾有你这样陷害同门的兄长。”说罢竟扬长而去。

季流海无奈的笑了笑,转而对执事弟子道:“可轮到我了吗?”

那执事弟子见他为人温厚,反倒不平起来,道:“得了第一又怎样?怎么就敢这样瞧不起人。”

季流海摆手道:“并不是,之前大家少不更事,害他白白在天狱峰呆了许多年,对我自然是有怨气的。幸而他在天狱峰竟然有所突破,否则我当真是毕生难安。”

他们这一期弟子真是为所有人在昆仑元宗枯燥的修行岁月中增加了无数的八卦,这位执事弟子自然也曾听说过不少传闻,便喟叹了一声道:“想必这也是他原本机缘如此,你倒无需这般自责。”说罢将手中的玉符交到季流海手上,也照样宣读和解释了一番。

此时骆云已经进了天萃楼。

天萃楼和藏经阁的奖励不同,对于境界低的弟子,拿了上好的法器或兵刃,不但难以驾驭,而且容易引人觊觎。

世上修仙之人甚多,难以尽受管制,杀人夺宝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因此奖励的法器兵刃限定在低阶。

就算是这样,也已经要比骆云从天炼峰弟子那儿三十几个灵石买一捆儿的剑要好多了!

这回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挑选一把好剑的。

一来他总不能一直使用废剑,打两下就断了,那可真是自保都不行,二来,纵然有心领取一套低阶的剑阵专用小剑,可是此刻他还不曾习得那部剑阵,压根也不知道应该要用什么样子的剑、需要多少柄!

想到这里骆云定下心,细细的浏览起来。

长剑也分属性,和星脉有着不同程度的契合和加成。

例如火系的长剑中便有材料中加入了火山岩等火系矿石锻造的,不然便是用了真火之力灌注浸润,还有的为了锻造一把火系的剑,会遍寻天下的酷热之地,于岩浆流溢之所在铸造,种种手段不一而足。

在五种属性中,适合金白一脉的长剑最难锻造。

恰因为只有肃杀之气,所以辅助的手段和材料都不如其他四系多,极容易锻造成凡间利器。

在琳琅满目的长剑中,骆云一下子便看到了一把剑。

剑名“江枫”。

剑身泓如秋水,可在那剑身之上,似乎应该是铸坏了一般,溅了一团红,就如同一团艳阳猛地跌落秋江,又如同一滴血红溅在冰盘,更像是一片红色的枫叶飘落在秋日的青空之中!

正因如此,反倒为这柄剑平添了许多的杀意。

骆云伸手拿起了这把剑,喃喃道:“这是江家的那把剑。”

江家是铸兵世家。

与仙门有关的各大世家中,拥有转靈大阵的骆家位列首位。

而江家,也曾经地位极高。

和骆家不同,江家的子弟在荧火一脉很有天份,大部分都能修炼,又因为荧火脉而善于控炎,而火又克金,常见的一些矿石在江家人手中便如同面团一般容易拿捏。

江家绵延数代都有在炼制兵刃上极有天份的子弟,又可以修行,若是继续下去,江家就算是开山立派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也只是曾经而已,江家兴于子弟,毁于子弟。

后来江家出了一位天才铸剑师,除却一身炼制兵刃的本领,其自身已经修到了天湖境。

可不想这位铸剑师一夜入魔,屠尽族中血脉,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放过。

那孩子还不到十岁,比其父在炼器上还有天份,彼时正在铸一把剑,剑身初成之时被他入魔的父亲一掌击中后心,一口血便喷到了即将锻成的剑身之上。

就是这把骆云手里的“江枫”。

这把剑以铸剑师心血淬炼,按说应该是一把绝世好剑,但却并非如此。

十岁孩童铸剑,实为练习而做,用的其实是不太名贵的青金石和凡铁,且那时他自身灵力不多,自然铸出剑来品阶也不会太高。

最关键的是,此剑不吉。

很多人将江家覆灭归咎于这个孩童铸了这把剑。

骆云当时尚还年幼,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却十分不以为然,只不过在那一夜那个入魔的铸剑师之子凑巧正在铸这把剑而已,不去找真正的原因,反而牵扯到幼童身上,大人们当真是无用之极。

而今他竟然在昆仑的天萃楼看到这把剑,当真是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一把有故事的剑,竟然列在低阶的兵刃中,任人挑选!

不过转瞬间他便了然了,就如同怀中已经有了灵识的断剑,或者摆放在眼前的这些形状各异的长剑,甚至整个楼中的法器,许多都经历过修仙之路上的或凄绝悲惨、或恩怨交织、或人死道消的往事。

成为故事中重要因素的这些法器,而今到了今人的手里,唯一被看重的就是它所拥有的力量。

因此这把江枫只归于“低品”之列。

骆云不再多想,拿了那把剑走出了天萃楼。

挑剑的过程很快,执事弟子收回了玉符,抹除了江枫剑上属于天萃楼的印记,这才重又交回骆云手中,殷勤道:“只要是灵器,虽然品阶不高,也还是打上印记为好。”

骆云因挑到了满意的剑,心情极好,淡然笑道:“多谢。”

到了藏剑峰,他才将自己的神识在江枫剑上打上印记不过片刻,便有昆仑仙鹤翩然而来,飞至骆云身前。

骆云一看就乐了,就算是昆仑山上的仙鹤众多,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正是那只在他艰苦的攀峰锻体过程中为他保命的那一只。

他抚摸了一下那仙鹤的头顶,又拿出了自己的弟子玉牌,向着仙鹤口中衔着的玉册凹槽一嵌,玉册随即打开,便露出了那方他在藏经阁挑中的玉简来。

此时仙鹤口中的物件被骆云取走,它便嘎嘎的叫嚷起来,竟然也是认出了故人。

骆云和它戏耍了一阵子,看它复又在头顶盘旋再三、入云而去,这才仔细的查看手中的这块玉简。

这是一块相当古老的玉简了,泛着斑斑点点的锈黄色,仿佛前一刻还在什么秘境的土地中埋藏,下一刻便到了他的手中。

骆云分出了一缕神识,仍是和刚才一样,也在这玉简上打上了印记,这样哪怕其他人再拿到这块玉简,也无法用神识读取其中的内容。

他原以为这样前辈大能留下的玉简会对他的神识印记有所排斥,可不曾想到竟然十分顺利。

那股之前在藏经阁感受到的异样感觉再度出现,反复品味了多时,骆云才模模糊糊的觉得,这种异样感,竟然是来自于玉简的亲近感!

似乎这玉简本身有了意识,极愿意被他拿到一般!

然而玉简自然会有什么“简灵”在其上,最多就是创制这个“天衍无间剑阵”的人的一股残留的情感罢了。

骆云摇摇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挥开这些感觉,将玉简轻触于额头之上,玉简之内的内容便如同一本书册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开篇便是他在藏经阁见到的那一行简介:“道衍定命理,一线破天机。有间无间,似缺似满。”

当他心中动念,想要往下看的时候,那书册便往下翻去,第二页的内容却仍然不是讲剑阵本身,而是描述天下阵法。

骆云小的时候就在骆家学过阵法,骆家既然以转靈大阵为根基,虽然到了十六岁以后才能签订血契成为符师,正式习学转靈,可在这之前,却总归要对阵法有些最基本的了解。

他还记得,教授阵法的老师的话。

“但凡法阵,便有生死之门。死为阵之极致,生为一线不圆满。”

当时他自然不理解,觉得为何不圆满反而是“生”,极致反而是“死”?

而今算是修仙路上也经历了许多,再对以前学过的东西重新琢磨,才有些领悟。

第73章 天衍无间

以剑阵为例,自然希望这剑阵有攻击、御敌等种种功效,入剑阵者,无论在剑阵中如何行事,经历剑阵的千万变化,也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这便是阵之极致!

但再强大的法阵也有一道生机,这并非布阵的人刻意发了善心、想要给闯入剑阵的人一条活路,而是仿佛天意如此,有死就有生,于闯阵人是生机,于剑阵本身,便是不圆满!

再如同转靈大阵,骆家的大阵八位符师,一位压阵,共计九人,对应八十八星窍之外,便是生死二门,一进一出!

而骆云的内宇境之内,八十八星窍之外,他的自身便已经是生死之门!

想到这里,骆云心中凛然,突然对这剑阵创制之人有了一种敬意。

不为其他,只为这剑阵开篇说明中隐含之意极富野心!

世人常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世人也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就算他自己,何尝不是在看到天星阵盘测试结果的那一刻,在多年前苦苦引灵入窍却终不得法的那一刻,曾有过“这恐怕就是命运”的想法?

若说一切都为天定,那么每个在这世上的人,岂非都在寻找自己的一线生机?

正所谓“道衍定命理,一线破天机”!

那么他现在可以引灵入窍,甚至构建了非同常人、基础雄浑的星环,是不是已经在“上天安排的大阵”中寻找到了一线生机?

骆云认认真真的将开篇不放过每一个字的读了下去,反复数次,终于将这一条简介和密密麻麻的数页开篇牢记心中。

他此刻于阵法,有了更深的体会。

天下之阵,有两仪说,有三才之势,也有四象为基,再复杂的诸如五行、六合、七星、八卦……甚至百数之上也有。

除了剑阵,又有幻阵、法阵、锁灵、引灵、防御、甚至以魂魄成阵等不一而足!

无论哪种,都需时时牢记,布阵之人同时也是破阵之人!

阵法并不是静止的、一成不变的,而是无时不刻不再变化流转的。

入阵之人的行动也是无从推测的。

破阵之人在寻找一线生机,那么布阵之人便是不让对方寻找到!

骆云继续向下翻看这本《天衍无间剑阵》,终于看到了剑阵的第一页,心里倒是轻嘘了一口气。

不为别的,幸而不是一上来就要布一个什么一百零八的剑阵!

这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五行剑阵而已,需要的也只是五柄属性的剑阵用剑。

骆云压抑住了想把断剑剑灵喊出来表示感谢的冲动,他深知,若是能将这五行剑阵运用的圆转如意,自身的五行星环之间的星力流转、控制和外放一定也将更为纯熟!

他越发觉得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剑阵也着实奥妙无穷,五行的相生相克之中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无尽变化,而对剑阵的习学就是如何从借势利用,到注入自身的灵力去控制,再到辅以神识,让剑阵成为攻击性极强的杀器!

骆云深深的沉浸其中,他手中没有剑阵之剑,可是他早已经忘记这茬儿了!

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内宇界中,第一条星环之上的五个星窍竟然随着他对这玉简上剑阵的学习和领会,凝出了五把星元之剑!

初时,他的神识按照玉简中的教授缓缓构建着这套剑阵,一步步的引导着五柄剑之间不同属性的星元之力建立联系,按部就班的弄好了剑阵的雏形,他的神识才忘我的游走在这五把星元之剑构成的剑阵之中,体察着,领悟着!

再后来,他的神识一分为二,一方模拟布阵之人,另一方却模拟破阵之人,一缕神识极力的操控着内宇界内这并没有实体的剑阵,随着另一缕神识的“入侵”快速的应对着。

最后,他的神识又分为十缕,其中的五缕不但控制着剑阵,还控制着五个星窍注入灵力的多寡;而另外五缕则仍是充当了“外敌”的角色,全力的破阵!

神识在阵中,骆云仿佛就置身于剑阵之中,真正的作为“入侵者”感受到了来自剑阵的刀光剑影。

时而大雾弥漫,时而火海冲天,时而寒意凛冽,时而电闪雷鸣!

所有这一切如影随形,伴随着剑光交织,形成了极为凛冽又难以琢磨的杀气,毫不犹豫的向五缕神识斩来。

这五缕神识既然源出骆云一人,自然互通,仿佛结成了无需交流的同盟,共同挪移着、探索着,寻找着阵中的一线生机!

如果布阵之人自己不先把机关算尽,又怎么可能在实际的对战中占得先机?

内宇界中的剑阵疯狂的变换着,布阵、破阵的两方神识,此消彼长,互争长短。

要么五缕破阵的神识破阵失败而被“消灭”,骆云便再度分出五缕神识创阵;要么剑阵终于被破,骆云就要再度推倒整个剑阵,重新布阵!

如此往复,骆云越发觉得五行演变可变之数极多,这让他乐在其中,无法自拔!

慢慢的,神识愈分愈细,到最后,直至骆云再也无法分出更多的神识,而用来构建剑阵的星元之力也被他消耗一空,他才退出了内宇界!

这一次对天衍无间剑阵的习学和在内宇界的演练,自然是让骆云疲惫无比!他沉沉睡去,再睁眼的时候是被传音吵醒的,原来已经到了登云榜换榜战的当天了,这传音正是让众弟子前往换榜战的通知。

骆云一骨碌的站了起来,他竟然在这剑阵上不知不觉的进入了闭关的状态,消耗了数日之久,要不是传音入耳,他差点错过换榜战了。

虽然对这套剑阵有了相当程度了领悟,可骆云仍是两手空空,并没有能用来施展这套剑阵的物件,更让他有些遗憾的是,他也没有趁着这段时间和他选中的江枫剑多做磨合。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退缩之意,能否登上登云榜,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此刻只想再战一场!

想到这里,他从空间袋中拿出了江枫剑,凝视着剑身上的血色枫叶,片刻之后,便仗剑落崖而去。

登云榜的换榜战并不像此次登云梯大考那样人数众多、闹闹哄哄。

没有几斤几两的人不会贸然挑战,一来不过是徒然出丑惹人嘲笑,二来,虽然同门切磋是种历练,可若是相差太悬殊,只是被单纯的碾压,那也没有什么益处。

因此前来挑战的弟子才有二十人不到,加上十位已经在榜的弟子,共计二十八人。

和前来观战的其他弟子不同,这二十八人都被安排在了擂台周围特定的位置,一抬眼,便能看到上一次的登云榜仍然公布在子母梅花录之上。

十个名字高悬空中,虽然登云梯大考五年就有一次,可登云榜上的名字却换的不是很频繁,昆仑元宗之中引珠境、聚元境弟子中的佼佼者,常常在进入通脉境之前在这榜单上一呆就是数十年甚至更久!

这些人,自然是久经历练,无论在实力上还是对战经验上对于挑战者来说都是很大的考验。

换榜战的规则较为简单,想要挑战的弟子只有一次机会,报出想和榜上哪个名次的弟子对战即可,赢了,便可换榜,挑战成功的这位弟子将取代原本榜上的那个弟子。

输了就是输了,只能再等五年,下次登云榜再战。

新上榜的弟子,自然也可能成为下一个挑战者的目标,甚至有可能这个名次还没坐热乎就被打下去!

可那又如何,上过登云榜,也是足可夸耀的成绩。

这二十八名弟子,已经各自有了盘算,有的已经早早定了要挑战的名次,意欲抢占先机,有的则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想要等前几场结束之后再说,也有原本就在榜上的弟子想要再向更高名次发起冲击。

但无论如何,辰时结束之前,便要报上要挑战的名次。

因此,虽然报名有先后,但是却鲜少有人会等到最后——那也意味着若干论战斗之后,能留存在榜单上的几乎就是最强的!

骆云并不着急,静静的等到了辰时三刻,看再无人前去登云榜下的执事弟子处逗留,才走了过去,道:“我是藏剑峰骆云,请问现在是否只剩我一个还未选择对战的对象了?”

那弟子笑道:“除你之外还有一个,自然就是上一榜的头名。”

骆云奇道:“万一他被人换了下去……”

执事弟子的笑意更浓:“那就更不可能了,眼下还没有谁挑战这位呢!”

他口中的“这位”,就是闪耀在登云榜首位的天水峰弟子景流年,十年前就已经步入引珠境天阶,最近两次登云榜换榜,景流年会不会因为突破而离开这个榜都是一个热议的话题。

骆云道:“那我就挑战这一位吧,不然他在这里枯坐一日也是没什么意思。”

这倒不是他临时起意,原本他已经决定了,不管头一名是哪一个,他都要选择位列登云榜第一位的那名弟子。

既然要挑战,自然要挑战最强的那一个!

第74章 金水对决

迄今为止,骆云也经历了不少次的切磋对战。

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在这些对战之中,他以为最强的非宗玉莫属!

其次便是季流海,就算是他对其为人多有不齿,可是不得不承认,此人实力也不可小觑。

这两场战斗,也是骆云回味最多的战斗。

经由这些天不断的历练,他自然也有所成长,他想看看此时他的极限在哪里!

执事弟子劝道:“景师兄实力超群,已经在此榜做了数届榜首,今日又没有人挑战他,即便你是最后一个上场,他也仍然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骆云明白这是他的一片好心,笑道:“谢谢,寻常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和这样的人物当面切磋,我只是想长长见识。”

执事弟子摸摸脑袋道:“那倒也是。”

景流年作为引珠境弟子中最有声望的一位,不是闭关苦修,便是外出历练,在同境界的修者之中自然也不是谁找上门去就同意切磋一番的。

见弟子已经提笔记在了最后一行,骆云这才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上。

台上战的精彩,引起了台下一阵阵的惊诧、议论声,骆云不理会,而是抓紧时间闭目调息。

他之前习学剑阵消耗过多,虽然在他之前那一通大睡中,星环之上已经自行吸纳和滋生了一些力量,但还远远不够,这也是他为什么让自己尽量排在最后一个打的原因所在。

他需要时间补充星窍中的星元之力。

然而擂台旁不是藏剑峰,就算是补充,骆云也不敢太过大意,若是被人察觉他是直接吸纳星元之力入体,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幸而这擂台较之之前的登云梯前榜战又大了不少,他的座位又是在一个小角落上,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的观看对战,倒鲜少有人去关注他,就算是瞄一眼,也只能看到骆云似在闭目养神。

实则骆云已经开始缓缓的将星元之力吸纳体内,积蓄在星窍之中。

骆云再度睁开眼睛,时已黄昏。

此刻他的星窍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只有紫色的星元之力在其间流动,随着时间的流逝,紫色愈发浓厚,甚至隐隐泛着暗黑之色,而流动也不再那么明显,只有凝神仔细体察,才能感觉到在几乎静止的表面之下,蕴含着汹涌的、一触即发的雄浑力量!

他对目前的恢复速度已经十分满意了,因为没有人比骆云更了解自身的星窍。

在对战季流海那场之后,他感知到星窍的存贮上限再度提升了!如果要以聚元境的几个等级做个划分,他恐怕早已超过了圆满!

而更不寻常的是,他的星窍似乎仍然没有达到一个上限,仿佛只要骆云愿意,便可一直锤炼下去!

骆云十二分的确定,他的修仙之路,与旁人不同,恐怕不会经历所谓的聚元境、引珠境。这两层基础境界都与旁人不同,更不要说通脉境、天湖境或者星海境了!

也正因为他的星窍是这种情况,他才有挑战引珠境巅峰的勇气。

这位传言中的景流年,既然说是引珠境圆满,那么也就是一脉的星窍全部点亮!想到这里,骆云浑身的血似乎都热了起来,目光熠熠的向台上望去。

此时台上刚决出胜负,挑战者并未成功,憾然而下,众人议论声才刚刚平息,看到悬空的登云榜上景流年三个大字亮了起来,顿时又是一阵哗然。

“竟然有人挑战景流年!”

“说是引珠境巅峰,其实和通脉境入门也不过是差一步之遥,怎么有人敢挑战这位?”

“兴许是榜上的那几位,别忘了,第二位的田流儿听闻也只差一个星窍便到引珠境圆满了,不是不能一战。”

这阵哗然并没有维持多久。

骆云的名字在后方亮了出来,或许是太过震惊,议论声竟然一时间止住,片刻的寂静之后,围观的人群中才爆发出了更大的声响!

“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胜了几个外门弟子,就自大到愚蠢的地步。”

“恐怕不出三招就被打下台去了。”

又有人道:“他曾胜过季流海,倒也不至于只走三招。”

“季流海不过是侥幸,师兄不是先前给我们说过那一战?金白一脉对土木双脉,原本就占优。你再瞧瞧景流年是什么脉?”

这下方才那个人哑口无言,良久才道:“既然选了景流年,骆云想必也已经做好战败的准备了。”

骆云已经站到台上,手中执着江枫剑,对着景流年颔首致意。

修仙之人看不出年龄,这位引珠境巅峰的景流年身材魁伟,面目英挺,颌下略有短须,双目蕴含着幽深的光泽,嘴角含笑,似乎对本次的登云榜没有枯坐一天而感到有些意外的高兴。

要知道,已经有起码两届没有任何人挑战他了!

而今天挑战他的似乎是最近颇出风头的人,这也让他起了些兴致。

景流年拿出了自己的法器。

他行走在外的时候,在仙门之中有个雅号:“似水流年”。

不仅因为他是辰水脉,也不仅是因为十几年前他引珠境圆满,点亮了十八颗星窍,还因为他使用的法器名为“飞泉”。

像他这样引珠境便自行炼有法器的也是屈指可数,飞泉似水,起自一个小小的瓶中,这个非玉非翠的瓶如同昆仑山脉深处最澄澈的冰晶一般,晃一晃似乎都能看到有水在其中摇动。

这样一个男子拿一个瓶儿,还摆出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在寻常人眼里不免感到好笑,可包括骆云在内,在场的人没有敢发笑。

甚至在擂台四周看守灵力罩的弟子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骆云凝神将江枫剑平平举起,他知道金白一脉并不占优,但他此刻无意从其他星脉引出灵力。

登云梯前榜、后榜战后,很多流言传入了他的耳中,说他因为引珠丹的功效开启了其他星脉的星窍。可是短短十年不到,他将一个金白脉的星窍已经修到了甚至超过圆满的程度,已经骇人,若是被人知道在其他星窍并不输于金白脉,直觉上他认为不是个好事。

再来便是他刚刚拿到了江枫剑,这原本就是纯粹的一把金白属性的灵剑,并不附有其他星脉的灵力在内,用起来恐怕对剑有损伤。

更让他做此决定的是,虽然时间有五行相生一说,可也要看两方的力量对比!

就如同木生火,可一个微弱的火苗,堆上密密麻麻的木材,非但然不起来,反而会立时熄灭!

想借他的金白一脉助力辰水,也要看景流年有没有相匹配的力量。

骆云没有任何保留,灵力经由金白一脉的星窍源源不断的涌出,一剑挥出!

仍是最朴素的招式,仍是那般的直而准!

却并不快,而是缓缓的带起了一阵极雄浑的灵压,要知道,剑招放的如此缓慢,比快速的挥剑要难上百倍!

景流年甚至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要知道,他原本是想要不言不语的让骆云三招的!而今看这样的阵势,灵力的磅礴波动就连他这个引珠境的人都要动容!

剑修这样的招式,一向是威力无匹的,擂台这么点地方,景流年就算是想要让招,恐怕也要让的十分狼狈,想到这里,他心念急转,左手结印,右手中的瓶口灵力喷吐,一道白练喷涌而出,瞬间便化为巨浪迎向骆云!

这巨浪不止一股!

而是如同南玉更南,甚至还在八千里妖族山川更南的未知大海那般,汹涌的浪潮不停歇的袭向骆云!

而骆云的剑势似乎也是绵延不绝,没个尽头一般,就如同迎着巨浪的风。

那风,便是剑风!

景流年再度吃惊了。

他不曾轻敌,但是潜意识中也认为瓶中三滴寒泉,已足够破掉骆云的剑气!

在他心中,聚元境的弟子还没有那么雄浑的灵力可足够支撑到三滴寒泉形成的巨浪滚过。

可在这重重巨浪中骆云的剑气并不曾停止,反而愈发的锐不可当!竟似体内有源源不绝的灵力一般!

骆云也并不好受。

引珠境巅峰的实力的确非同小可,巨浪袭来,并非幻境,而是真真实实的包含着灵力和攻击性的水浪,在这水浪之中还隐含着无数杀机。

水因无形,反而可以千变万化。

他的剑气已经斩断无数藏在其间的水箭、水枪、水链!

然而却斩之不尽!

骆云又明白过来,这恐怕是对方神识操控,他此时还无意要分出神识来应对,便猛催星环之中的洪流,剑身却是侧了过来。

拍字诀!

然而那本基础剑式里,并没有这样的剑诀。

剑修拿着剑拍,那是个什么模样?这招是骆云此刻才想出来的!

拍散巨浪!

你有河海巨浪,我有擎天之剑。

江枫剑上的剑气猛然长了数尺,隐约可见凝固于剑身周围,如同一把巨铲!

骆云旋身而起,执剑向下。

拍!拍!拍!

啪!啪!啪!

雪浪顿时被拍成了几段,散乱的不成规模,因为四溢的剑气,水势也失了形状,四处飞泻!

“收!”景流年轻叱一声,那些水浪忽的凭空消失,围观的众人还来不及赞一声,台上便已经白雾漫漫!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第75章 应有此战

“这是景师兄有所顾忌。”

有人评论道。

“若是飞泉中的水全部施出,别说咱们这个擂台,就算是广场也淹了。”

不明所以的人咋舌道:“难道这不是幻象?”

“嗤!怎么可能是幻象!你见过荧火脉的人控火是用幻象么?”

“水比火更加难以操控,所以见到的人少。”又有人耐心的解释道:“听闻以前天水峰那位太上长老辰水一脉的神通登峰造极,神通发处,能将千万里变成泽国!”

提及天水峰,这便又是一桩陈年八卦,有些专好打听这些事情的弟子,兴致起来,道:“说起来,天水峰当真也算是和藏剑峰有缘,你说的那位太上长老,就是当年看中了玄离上人却没收成徒弟的那位。”

围着的众人反正也看不清楚台上白雾中到底如何了,便都专心听他讲述起来。

“后来到底收了一个,虽然没有那么突出,可是也算是在辰水脉修为极高了,那位玄寒前辈于几百年前陨落,留下了一位弟子,巧的是同当年的玄离一样,也是辰水十星。”

“我知道,就是现在的天水峰峰主南飞羽。”

“南峰主后来居上,很快便拥有了在昆仑榜上挑战玄离上人的资格——我猜这可能是他师尊玄寒前辈的一点儿执念。可是次次战,次次败!后来直到南峰主进入天湖境,也没有打赢过玄离上人!”

“这位景流年,就是南峰主的高徒,又巧了,遇到的这个骆云虽然不是玄离上人的徒弟,可也是师弟,你们说巧不巧?”

众人纷纷点头。

又有人道:“我看这次那位玄寒前辈留下来的这点儿执念,在这擂台上就要完成了。”

“不错,无论怎么看,辰水十八星窍的威力,都不是区区一个聚元境弟子可以抗衡的。”

此时台上的骆云,正在抗衡这股力量。

白雾之中,他仿佛重回了八年前的昆仑山脉,暴风中雪片如刀,视野模糊不清,举步维艰!

霜雾冰雪,自然也是辰水脉可操控的对象!

尤其是地处昆仑,威力更增了几分,无数的冰刀霜剑从四面八方刺向骆云!

幸而骆云神识敏锐,可用手中剑周身抵挡,但是这终非长久之计,必须要找到源头才行。他静下心来,在抵挡这些袭击的时候,却已经放出了无数的细小剑芒!

白雾茫茫,剑芒就隐在其中,不过片时,他便向着一个方向竖挑过去!

剑气凌厉,硬是将白雾都劈裂开来,在白雾尽头,一个高高的冰柱立在台上,只是剑气到处从下至上将那冰柱寸寸碎裂!

冰柱上面的人翩然而落,可骆云不想给景流年这个安然落地的机会!

他在白雾合拢之前欺身向前,江枫剑再度挥出!

这一剑,威力甚至比对战初始时迎接巨浪的那一剑更为磅礴!

景流年自然也有所应对!

无数手臂粗的冰棱从地上冒出,阻拦着骆云的脚步,也不断地卸去这一剑的劲势!

冰棱被斩断的声音咔咔作响,清脆落地,其音不绝于耳。

待到景流年脚落到了擂台之上,骆云也已经闯到了他身前三尺!

剑势却未尽!

可景流年右手的瓶拿的甚稳,都不曾抖一下,脸上也全无惊讶慌乱之色。

江枫剑不受阻挡的挥向了他!剑刃过处,一阵极为刺耳的声音响起,修为不够的弟子甚至一口血涌了上来!

剑尖儿划在了二人中间的位置,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一堵半尺厚的冰墙就在他们之间,而骆云身后万千冰箭已经疾驰而至!

景流年正待松一口气,便见那冰墙上出现了一条线!丝丝剑意——没错,就是剑意,带着凌厉的杀气透过两截已经被齐齐划断的裂隙溢了过来!

他瞳孔一缩,没想到骆云手中的剑竟是如此利器!

“化!”景流年再度出声。

电光火石间整块墙面消融成水,坍塌了下来。

“结!”

被泼了一头一脸水的骆云瞬时被冻在一整块冰中!

可景流年却面露苦笑之色。

他心中已经极为惊讶!

他常常在外历练,因此应变已经相当迅捷,可不想这个聚元境的弟子骆云,不但在灵力上让他吃了一惊,就连对战的反应都让他意外!

是相当的意外!

因为景流年此刻已经被困于剑阵之内!

这是骆云在被水淋到被冻住的一瞬间——不,甚至还要更短的一念之间抛出的剑阵,他甚至还为剑阵注了灵。

身体虽然被冻住,可骆云的神识不会被冻住,仍然还能操控剑阵。

但是遗憾的是,注入的灵力很有可能被对方引珠境圆满的实力碾压,再就是这临时应急抛出的剑阵,并非用的剑阵专用剑,而是上次登云梯前榜战前花了几十灵晶买的那批成色不好的次剑!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骆云从未布过真正的、有实体的剑阵,他这些天的练习和领悟,都是在他的内宇境中。

然而关键时刻,却顾不得这许多!

他一面分神控制剑阵,而另一面,却得想办法破冰!

这冰太冷了!辰水一脉练至极处竟然有此威力!内宇境的星力流转已经略有僵迟,再冻下去,骆云怀疑自己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景流年还在剑阵中逗留。

被困在剑阵的瞬间,他其实也立刻看出了这剑阵的仓促之处,但是身在阵中,却没有那么容易出阵!

是的,景流年并不能看到这五把剑,他看到的是充满杀气的、数不清的剑!

这些剑裹挟着电闪雷鸣,闪电形成的花火和滋滋的声音遍布剑阵,又有从天而降的火雨阵阵,细看却不是火雨,也是无数把烈炎之剑!而地面上则不断地有窜出的青色的锐利竹剑向他!

明知道这些并非实体,而是由阵法、灵力而成,但是一旦被击中,造成的伤害却是真的!

这便是阵法之能!

景流年手中执着一条由瓶中寒泉凝成的巨大的冰棱,一边阻挡这些阵法攻击,一边变幻步法,心中有些不耐烦起来。

阵法非他所长,他此刻若是释放灵力,定然可摧毁此阵——但这不是破阵。

如同人入迷宫,从入口处走到出口,才算得走了出去。若是将迷宫的宫墙或树木推平过去,那算什么?

景流年也有自己的骄傲,他焦虑的是,若是他迟迟不能破阵,不会那小子就被活活冻死了吧?

总之,他陷入阵中,没有办法知道外面的情况!

这不过是登云榜的一场胜负对决,而非生死之战,他可不想因为拖太久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还是要尽快破阵才是!

景流年细细思索着,这阵看起来是五行之阵,总有针对,对他来说,生门一定在五行属水的地方!

水生木,想到这里,他神念向遍地竹剑看去,果不其然,疏密不同,他断喝一声,手中的长冰棱猛地扫了过去,他则沿着从稀疏到密集的线路大踏步冲了过去,越发感到寒意渐浓!

眼前一阵变换,便是风雪冰天!

景流年心中一喜,因属性相合,就算是仍有来自于剑阵本身的风刃、冰刺袭来,可对他而言,实在太容易处理了。

只是,对他此刻而言,却只有更加烦躁,照他先前推测,若是到了此处,便应该能出阵,可没想到仍然被困在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莫不是当初他应该按照金生水来推测,要向金门而行?

而时间不待人,他即刻沿着远路退回,然而陡然间阵法再度流转!一阵狂风起自阵中,将所有的浮雪一并扫净,赤黄色的地面裸露了出来!

景流年瞬间便明白过来,这并非水门!而是土门,专为诱他至此!

刹那间天崩地裂,而整个阵法的五行灵力全部以土门为目标转化、涌动而来!

四周巨岩纷纷坠落,压迫而来,他手中冰棱在此处不能发挥全数的功效,已经在扫落数块巨石后碎裂!

再凝结不是不可,可在巨岩之后,却隐着无数道凛冽剑气!

景流年不再犹豫!

擂台上一阵轰然巨响!

一团汹涌的波涛起自五柄剑组成的剑阵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将五柄剑冲为齑粉!

这股劲头自然极大,去势也极猛,不过一念之间已经向台下冲去。

围观众人纷纷惊呼,且不论这肆虐的巨大浪潮饱含着灵力和伤害力,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也没人想被淋成落汤鸡!

一时间躲避的有之,凌空飞起的有之,被推倒、甚至踩踏在地的有之。

可波浪在他们头上随着景流年的一声“结”瞬时结为坚冰!

从擂台正中,仿佛撑开了一把冰晶巨伞,又仿佛盛开了一朵巨大冰昙!

“收。”

一切尽入景流年右手的飞泉宝瓶之中,如同刚才的剑阵、巨涛、包括困住骆云的冰块都是幻觉!

剑阵被破,骆云一口冰冷冷的血喷了出来。

然后他大口大口的哈起气来,都是白白的雾气,过了一会儿,嘴唇才恢复了血色,表情僵硬的笑道:“我败了,多谢指点。”

这并不是骆云不情不愿,而是……他的脸被冻住了!

第76章 赠药疗伤

此时此刻,骆云只有庆幸景流年果断的摧毁了剑阵!

十八星的辰水一脉,当真不可轻视,多停伫一会儿,他不晓得会不会被活活冻死——这并非一般的寒意,他能体察到,那寒意对内宇境早有侵入之势。

哪怕到了现在,饶是骆云努力在运转自身灵力,手脚也仍然有些僵硬!

这一场对战,终究是骆云输了。

他输的是心服口服。

但是景流年心中却感慨不已,若是骆云未被他冻住,他能否毁阵而出?

若是骆云也到了引珠境,他会不会就被这诡谲不已、变幻莫测的剑阵绞杀?

景流年道:“你,很不错。”

作为引珠境的巅峰弟子,给出这样的评语,台下没有人会质疑。

因为这场对战他们也看在眼里,他们没有人再说骆云不知好歹,不自量力,更没有人再提起昔日骆云“零星弟子”的名号。

能和景流年打到这个份上的人……那可是十八颗星全都点亮了的对手啊!

而擂台周围观战的二十六个弟子则各有所思。

有实力坐在此处的,无一不是引珠境和聚元境的佼佼者,方才的对战自然看的更为明白。

景流年并非破阵而出,而是毁阵。

这两者差别很大!

熟悉景流年的人还能看出来,最后毁阵而出,景流年用了他瓶中六滴水!

要知道,他的瓶中仅有八滴。

这八滴是水,更是他修炼多年的法器,源自天水峰地下的无尽寒泉,被他先是一掬水缩为一滴,然后是一钵水缩为一滴,而今这一滴水,已经有了一湖之量!

事实上天下辰水脉的修者,控水的少,多为控制冰雪之力,这因为如此,景流年才更加突出,因为水并不容易操控,反而常常失控,一个不好,会弄得到处都是。

那可不是如同端洒了一盆水那么简单,那是一湖之水!

若是摧毁这个小小的剑阵能用五滴水,他怎么会用六滴?

这些新上了登云榜、或挑战失败、或被换下榜来的弟子,心中俱是在暗暗的想:若是骆云挑战的是自己,能不能胜出?

他们神色凝重,而季流海则是脸色凝重之上又加了几分阴晦。

作为昆仑元宗内聚元境双脉天阶的弟子,自然也有实力来此挑战登云榜上的弟子,事实上他的确上榜了,而且是本届登云榜上唯一的聚元境弟子!

这还不算,季流海位列第六,名次也并不算太低,所以在这场对战结束之前,他一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可最后一场战过后,谁还会把目光再放在他的身上?

骆云虽然败了,虽然没有上榜,可他挑战的是景流年!而且迫得景流年使出了起码八成以上的实力,最后还得到了景流年的赞语!

这种虽败犹荣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中不爽!

季流海握了握拳,脸色却由阴转晴,旁人看去,仿佛是他在为骆云真心高兴一般。

……

……

最后一战并没有改变登云榜的排位,景流年仍然是第一,十个名字熠熠生辉的在星天野的子母梅花录上闪烁,同时,也会被记录于星辉堂内。

而骆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这场对战,给他带来的收获,远远比一个名次更加重要。

这场对战固然需要及时领悟,可眼下骆云又得疗伤了。

就连爬上藏剑峰,他都觉得比原先艰难许多,寒气仍然残留在他的身躯之中,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他进入内宇境,发现就连星环的恢复速度和流转速度,都慢了半分,眼下他只能缓缓的将星环之力散入全部阵脉,以灵力浸润全身。

只是这样做收效甚微。

一来并不对症,二来散入全部阵脉后,除非他再度使用锁灵符,否则仍是很快就会从他身体里溢出。

“你将灵力转为荧火一脉,再散入内宇境试试。”剑灵突然发声道。

它经常这样冒出声音来,骆云已经不会再被惊吓到灵力失控了,而是立时按照它的说法尝试起来,不多时浑身泛起了暖意,已是感觉好了一些。

不过也仅是能驱散身体上的寒意,内宇境中仍然是有些迟滞僵硬之感。

正为难间,剑灵道:“有人在峰下。”

骆云略一感受,果然如此,便收了内视之术,跃下崖去,见一个年纪不大的仆役一手牵着一只仙鹤,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玉盒,正在那向上看,想是不知道该如何上得峰去。

那仆役见到骆云从天而降,自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才道:“我是天水峰景仙师手下的仆役,景仙师吩咐小的来藏剑峰送药,敢问您可是骆仙师?”

骆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仙师”称呼他,听在耳里倒真的有些陶陶然,便道:“不敢当,我就是骆云。”

“骆仙师,我家仙师道您可能在登云榜一战中受了寒气之伤,身躯上容易拔出,但对星脉或许还有些影响,虽然以骆仙师的本领十天半月也可修复,但眼看便到西沙秘境开启之日,不免有些不便,特奉上炎荣丸两粒,一日一粒,两日便可恢复如初。”

原本在对战之时骆云对景流年印象就很好,如今更是佩服他襟怀坦荡,双手接过那玉盒收入空间袋中,又道:“替我多谢你家仙师赠药。不知本次西沙秘境开启,你家仙师可去吗?”

登云梯后榜战后他急着回藏剑峰养伤,后来修行忙碌,反倒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不曾去打听过有哪些弟子去西沙秘境。

那仆役摇头道:“那秘境中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而景仙师即将突破,只待时机,万一在秘境中突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会被弹出秘境,这样反倒会白白让昆仑元宗浪费一个名额,所以景仙师会留在天水峰闭关。”

骆云便道:“那我就预祝你家仙师突破顺利,修为大涨了!”

仆役又谢了一番,这才骑乘那仙鹤而去。

回到峰上,骆云便打开了景流年所赠的玉盒,见里面两粒丹药色红似火,也不知道是什么仙草炼制而成,心中颇为好奇,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才服了下去。

不过片刻,一阵略烫的暖意从他的胸口散发出来,他知道再过会儿这股神奇的药力将会浸润至他的内宇境之中,渐渐拔除景流年的寒气残留的影响。

两日之后,果然如同那仆役所言,骆云完全感受不到体内和内宇境再有僵硬迟滞之感,当真是神清气爽!

他心中除了对景流年颇为感谢,对仙门炼药、制药之法的神奇也赞叹不已。

只是仙途可以说十分漫长,也可以说太过苦短,常常十几年甚至数十年功夫一个闭关就过去了,不太经用,就像他不过查看了一下那个剑阵的玉简,就倏的过去了十数日有余!

因此骆云虽然对丹药仙草感兴趣,却暂时无法再分出精力来学习药门仙法。

要知道贪多嚼不烂,当务之急他还是要多为西沙之行做准备才对。

骆云沉下心来,再度阖目静思起来。

这场和景流年的战斗,实在是让他收获颇丰!让他更加磨砺了自身的临战机变能力和灵力的操控,而其中大部分的领悟,竟是来自于那套剑阵。

在剑阵将景流年诱入地门那一刻,他驱使剑阵内其他属性的灵力全力转换之时,骆云也猛地意识到,原先他内宇境中星环的流动不正和剑阵同类吗?

一直以来,他在对战之时用尽金白一脉两个星窍积蓄的灵力,因为他的星窍远远超过天阶,所以即使是两个星窍之力,在先前的对战中也是一直占优的。

可遇到景流年这样的对手,其拥有星脉之上全满的实力,就很难有一拼之力,更不要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可他忘了,他的星环也是往复流动的!他完全可以主动的转换,这样,他虽然金白一脉只打磨了两个星窍,可实际上却相当于拥有了十星之力!

不……骆云想,他相当于在任何一条星脉上,都拥有了十星之力。

如果在以后他可连成第三条星环、第四条星环……也就意味着,虽然每条星脉上最多只有十八个星窍,可实际上,他可以拥有成倍增长的星元之力!

这一点,在进入紫宙境之前,无人可比!

这种可能,让骆云心神激荡不已,更是满怀豪情。

而今,他在这种自信下,开始了再一次对两层星环间关联的尝试。

不,或者不能说是尝试,虽然仍是在对战中的灵光一现,但骆云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

归其本源,仍是四个字:生生不息。

虽有把握,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以神识将还未开发的阵脉保护了起来,这才将第一层星环的金白星窍中的星元之力向第二层星环的辰水星窍导去。

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他的星窍中目前储备丰富,将近九成的浓厚灵力在星环之上自发的流动,而由于体内的转靈阵脉而导致的些许耗损最多只有一成!

这一成从来不是白白浪费的。

正因为如此,十余年中,流散的些许力量除了浸润了他的身体,也拓宽、强化了他原本细入牛毛的阵脉。

第77章 骆氏族徽

就像骆云现在正在导流的这条,已经有了一定的宽度和坚韧度,不会轻易被来自星窍的浓厚力量轻易冲垮。

而就如他预料的一样,第二层星环里的辰水星窍,非常顺利的接纳了这股力量,并转化为了自身的辰水脉星元之力!

虽然内宇界的星窍并不像人那样有情感,可骆云还是感受到了来自星窍的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仿佛等待已久!

骆云再接再厉,慎而又慎的继续开通了四条阵脉!

分别起自第一层星环的辰水、木岁、荧火、镇土星窍,通往第二层的木岁、荧火、镇土、金白!

一个都不曾出错,一个也不曾拒绝,第一层和第二层原本瑰丽的星环之间,最终在多年后迎来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五条并未直上直下的阵脉斜斜的连接着,上有汩汩流动、由第一层星窍送往第二层星窍的星元之力!

乍一看去,如同美人臂上一个镶珠嵌宝的臂镯,又如金银织就打捞了数粒星光的兜网!

就在这阵脉形成的瞬间,第二层星环似乎又比以往粗了一些!

而带给骆云的,远非寻常的时候打磨拓宽后的成长,而是一种更加巨大和震撼的改变!

那是星元之力的品质更升一级的改变,也是两层星环上的力量融会贯通的改变。

骆云明白原因所在。

从古至今,开星窍都是极难的一个过程。

别看昆仑元宗他短短十余年就遇到了玄离和景流年两个,可恐怕再过百年,也难以出来第三个!

这自然是因为,越到后面,越发难以感应那些高层星窍所对应的星辰。

感应都如此艰难,引入星窍之中、积蓄和底层星窍同等份量的星元之力,其难度可想而知!

若要问为什么还要这般耗费数百年在高层星窍之上,自然是因为星窍的层次越高,其星元之力的威力便越大!

任何一个跨入聚元境、星脉上至少开辟了两个星窍的弟子,两个星窍中的星元之力是决然不同的。

也正因为如此,在通脉境之前的修者,很容易被人看出开了多少星窍。

比如骆云在数场对战中,因为两层星环之间尚未建立通融的联系,又只使用金白脉的两个星窍,自然就会被人以为是聚元两星的修为。

而所有的修者,包括骆云在内,第二个星窍里星元之力的威力都要超过第一个星窍许多,因为那是来自更高级星辰的星元之力!

以此类推,第三层又要超过第二层,而到了最高一层,骆云还无法亲身感受,但其威力想必十数倍、甚至数十倍于第一层!

所以现在骆云突然明白了,之所以在那一场对战中他竟然还有和景流年一战之力,那也是因为景流年必定不曾使用高层星窍的星元之力——起码,最顶级的辰水十八窍里的力量,景流年想必是舍不得用的!

因为那里的星元之力,实在太难接引和积蓄!

但是对骆云来说,似乎已经不是问题了,一来骆家的天赋,原本就容易接引星元之力,第二,却是和这两层星环之间的联系有关!

阵脉中这股流动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明他可以将第一层星环的星力,转化为二层星环的星力,完成质变!

可想而知,若以后将十数层星环都搭建完成,层层之间均有阵脉相连,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将全身的星元之力都转化为最高级的巅峰星元之力!

但是,骆云深知,想的虽然美好,可修炼之路却是举步维艰的。

骆云不着急去构建第三层的星窍,虽然的确他已经掌握了其中法门。

所谓欲速则不达,今日打通了两层星环之间的阵脉,第二层星环才再度粗壮了一些,可仍然不及第一层,仍然需要多加磨练,而更为关键的是,此刻星环互通的境界也是需要他勤花功夫稳定的。

他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睁开双目。

“恭喜。”

骆云听到来自剑灵的声音,倒是觉出了一点儿寂寞来。

师尊和师兄都在闭关,而他也即将奔赴西沙秘境,藏剑峰再度会变得沉寂如昆仑深山中的积雪。

“你察觉出来了?”

剑灵沉默了一下,道:“有雷声。”

它语气中隐含的那种不妙之意,骆云也感同身受。

虽然骆云仰望星空之时,觉得修仙之人实在是在接受来自天空的馈赠,但世间仍有修行是逆天而行的说法。

固然是因为修仙之人已经远远延长了寿数,得以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不老不死,更实际的原因则是通脉境之上,再寻突破,都有天雷降世。

这便是天劫。

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修者渡劫失败,死在滚滚天雷之中,甚至连渣儿都不曾剩一点儿!

骆云想了想自己的两层星环,和星环之间的这一重联系,后背就有些冒汗。

他在天狱峰听过两次雷声,这是第三次,这充分说明了,每当他构建一层星环,或者建立一重联系,便会有天雷降世。

只是目前他境界尚低,所以雷声不显,对他也没有什么危害。

可以后呢?

以后他起码还要构建十几层星环、建立十几重联系!

而天雷只会越来越重,骆云真心不想被劈死!

这还不算,若是在昆仑元宗再来几次雷,想不引起注意都不行!他这么一个传言中靠了引珠丹才侥幸修成了几个星窍的弟子,头上隔段时间就打雷算怎么回事啊?

到时候万一他自身就是一座转靈阵的秘密被发现,势必要牵累到骆家!

骆云再度吁了一口气,道:“幸而我即将去往西沙秘境了。”

“小心不为过。”剑灵道:“一般秘境怎么也要探寻多年……”说到这里,它嘿然道:“若是自身境界高妙,就算是有些个秘密,又有何人敢擅自探寻!”

骆云道:“自然是这个道理。而今多想无用,不如去多做些准备。”

虽然一组二十四个弟子中有天鼎峰和天慈峰的弟子,但丹药还是多带一些更加保险,除此之外,骆云迫切的需要一套阵剑!

“剑灵前辈,您对阵剑可有了解?我想为那日挑选的《天衍无间剑阵》弄一套阵剑……”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剑灵毫不客气的道:“你有灵晶么?”

骆云此刻虽然灵晶不多,可是其实若是他想,弄多少灵晶恐怕也不是问题,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剑灵道:“这么一套大剑阵,恐怕小门小派都是耗费不起,你竟然要弄一套?”

“前辈,您是不是记错了,这不过是套五行剑阵,只要五柄剑也就够了。”

“不可能!”剑灵不信道。

骆云对战那日一直将断剑放置于空间袋中,又反复提醒,所以剑灵也不曾露出神识来,自然也不知道这五行剑阵已经被骆云现学现卖过了。

骆云将那日控制剑阵的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莫非我记错了。这剑阵的名字,我依稀有些印象,万万不是普通的五行剑阵。”

它难得的忆起了一些模糊的往事,骆云不好打击它,便道:“不然拿给前辈探看探看。”

说罢将玉简也从空间袋中拿了出来,与断剑放到一处。

他知道断剑神识可以外放,只静候一旁,过了一会儿,剑灵再度发声道:“你再看看。”

它也不说查看的结果如何,倒让骆云有些摸不清头绪,便拿起玉简,也用神识查看起来。

《天衍无间剑阵》的书页再度出现在骆云的脑海之中,他一页页的翻看下去,却仍是只看到五行剑阵而已!

他正要开口,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猛地又重新翻开起来!

这一次他将神识靠的极近,在那五行剑阵的图示之上,画着五把阵剑。

若不仔细查看,几乎看不到阵剑的剑柄末端有着非常小的、完全不显眼的花纹——就像他上一次看这本剑阵的时候,就错过了。

这个花纹是马上骑乘一人,倾斜向上,周边则是云纹,仿佛是有人骑马飞天而去。

这花纹骆云从小看到大!

在骆仙镇也是随处可见——这是骆氏的族徽!

骆云冷静的再度确认了的确只是五行剑阵后,才收回了神识,可良久他都呆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此刻才明白为何那玉简和自身之间有一种亲近感!

可是,为何昆仑元宗的藏经阁中会有骆家的剑阵阵法?

剑灵等了一会儿,终于没了耐心,道:“怎样?我说的没错吧!这是极大的一个剑阵,庇护一村一镇都绰绰有余,你怎么会以为这只是个五行剑阵?”

这一句话里,骆云只听到了四个字。

一村一镇。

从他有记忆开始,从各方面学得、了解的都是骆家的先祖骆天涯飞升之后,虽然后辈再无突出的血脉能在修仙上走的远一些,但是仍然非常受仙门的尊重、照顾和护佑——比如,十三仙门联手为骆仙镇设置的防护法阵。

可若是如剑灵所说,它记忆中的这套天衍无间剑阵原本就可以保护一村一镇,那为何又到了昆仑元宗手里,而骆家的防护法阵换成了十三仙门的阵法?

第78章 连玉问境

“是因为这天衍无间剑阵的威力不够么?还是别的什么……”

骆云收回思绪,再多的未解之谜,也要他有了一定的实力才能去追查。

他重新思考起这套剑阵本身,亦或者,剑灵的记忆并不准确,因为毕竟他反复翻看数次,都是只能看到一个五行剑阵!

但是骆云也并不确定,因为这剑阵的名字……口气实在太大!

天衍无间!

骆云不由得向天空望去。

此刻天色微暗,暮色流云里,隐隐有星光仿佛淡淡的闪烁在天空之中。

若是天道如同一场大阵,每一个修仙者岂非都在寻觅那一线天机,争做破阵之人?

说句实在话,区区五柄剑的剑阵叫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配不上了。

骆云脑中灵机一动,回答道:“前辈,我看到的仍然是五行剑阵,莫不是需要我习学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开启更复杂的剑阵?”

这样的玉简功法不在少数,循序渐进的打开方式更易于修仙之人修炼,以防冒进出了岔子,所以骆云才有此一问。

剑灵没好气的道:“那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就瞄了一眼,看起来就是乱糟糟一团。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骆云差点没被它气乐了。

“你这也算是剑灵吗?”

“剑灵是你喊我的,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剑灵!”

要说这位剑灵前辈糊涂,可偏偏在修炼和选择剑阵的时候,说的话都极有见地,可若是说它见识渊博,却又如同与世隔绝了多年——倒也难怪它,说不定真的在断刃峰禁地呆了几千年,加之又没了记忆,骆云也不跟它斗嘴,道:“既如此,咱们下山看看。”

骆云先去了任事堂楼上的连玉阁。

虽然天色已近暮时,但是昆仑元宗的任事堂却不像世间的门店,还有打烊一说,是昼夜全都有执事弟子轮值、仆役伺候的。

连玉阁是骆云从出得天狱峰以来就一直想来的地方,只是因为接连的登云梯前榜、后榜和换榜战没有时间前来。

他不是来接任务的。

骆云记得那一年苏流樱等人接了雪狼王的任务,他上连玉阁问任务的细节,那时他一块牌子的任务都看不到,因此还遭到众弟子的冷嘲热讽。

而今他也迈入了修行之门,可却异于旁人,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身相当于什么境界!

若要验看,恐怕连玉阁还真的是个很合适的地方!

因为连玉阁的任务牌只有满足一定修为的人才能看到。

这会儿了,人是真的不多,三三两两的弟子在这里逗留,看到骆云,只是在旁边窃窃私语,再也不敢露出不恭敬或嘲讽的神色,甚至还有的主动道:“见过师叔祖。“

骆云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向右侧的墙壁举目望去。

这一面墙,悬挂的都是聚元境的任务牌。

适合聚元境弟子的任务并不多,所以任务牌有些稀稀拉拉的。

求低级丹药的,求初阶功法的,求剿灭某个凡人村落旁边的成了精的树妖的……

骆云摇摇头,又向左侧的一面墙走去。

引珠境的任务比聚元境多了很多,而且品种也丰富起来,难度自然也高了不少。

骆云既然发现能看到任务牌上的字,便无意停留,而继续向下一面墙走去。

他这一走不要紧,连玉阁中的几个弟子都再度露出了奇怪的目光。

更有人忍不住附到旁边人的耳边酸溜溜的道:“听说他是去往西沙秘境的聚元境十二弟子之首,就算他短短数日又突破到了引珠境,可跑到通脉境的任务墙下面装什么?好像能看见似的!”

骆云这会儿没有心思去理睬旁人的眼光。

通脉境的任务,他竟然也能看见!

骆云想了想,难道是因为他的两层星环之间建立了联系,被当成一条星脉间的两个星窍之间打通了?

既然能看见,骆云便仔仔细细的浏览了起来,这些五花八门的任务,就当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从通脉境开始,交易的物品品阶更高,同时出售法器、兵刃、各式材料的也多了起来——这也是因为随着修为的增长,以前用过的一些低阶用品自然可以出手,而通脉境出去历练的机会多,自然也能获取到一些用不上的东西,不如来此交易实惠。

最吸引骆云的就是一套阵剑!

而且这套阵剑不是拿来以物易物,只要灵晶!

看到真的有人出售,而且还是五行属性的五把,这让骆云很是激动。

天萃楼里的仙器属于昆仑元宗,并不售出,只能等以后有了一定的功劳换取;而第八楼里面的兵刃实在昂贵,而且是当场交易——这点是骆云有所顾虑的!他有办法弄到灵晶,可怎样不引人注意,就太难了!

如果能在连玉阁这里换到是最好的,因为这里是以任务的形式发布——比如这个出售低阶五行阵剑的任务,不会直接售卖,而是任务目标是需求灵晶五百块,任务奖励是这套阵剑!

交易双方无需会面,甚至通脉境以上的任务都不需要报备给这里的执事弟子!

事实上,在聚元境、引珠境需要报备,也只是为了保证弟子的安全罢了。

骆云神识落在其上,轻轻一抹,那玉牌上的任务内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已接”二字!

接下了这个任务,骆云又再度浏览起来,将一些地点位于西沙秘境附近、西华门附近的任务也一一牢记下来——若是可以顺便完成,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骆云也知道,虽然连玉阁自动认定了他是通脉境的修为,可实际上他照比真正通脉境的修为差的还远!这些任务并不是他一人能吃下的,可能最后还是要和同往西沙秘境的同门们共同接取完成。

他放下这些思虑,又向前面的任务墙走去。

这次,别说是一直在观察他的其他人,就连他自己都心中吃惊不小!

仍是能看到任务内容!

他没再关注其上密密麻麻的任务玉牌,接着往后走去。

星海境,仍是能看清!

骆云额头略微见了汗珠!他,他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最后,他横了一条心,又走到了紫宙境才能看清的那面任务墙前面。

紫宙境的修为,已经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在这修仙界中,进入紫宙境的大能屈指可数!所以这面墙上十分寂寥的挂着两块玉牌。

骆云按捺住既期盼、又忐忑的心情,抬眼用神识向上探看而去。

这一瞬间,骆云如雷轰顶,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皆因探看的结果几乎颠覆了他进入仙门以来的认知!

一个问题在他脑海中反复的回荡。

怎么?我是紫宙境了吗?

不,不可能!

的确,他而今走上了修仙之路,甚至目前的实力并不输于其他聚元境的弟子,可他怎么会忘记第一次见到云掌门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的威能!怎么会忘记剑灵说起执法堂那段往事时,他在云东来一指面前全无抵抗之力!

紫宙境……怎么可能?

骆云定了定神。

他不能心乱,他走的这条修行之路,原本就没有可以借鉴的前人经验,怎可因为连玉阁的一个判定便乱了心境?实力如何,难道不是自身才最清楚么?

他微阖双目,再度睁开已是一片平静。

反正实际情况如此,就当他骗过了连玉阁吧,不看白不看,也看看紫宙境的大能还要发布的是什么任务。

一个内容繁杂,图文并茂,一打眼看去只觉得乱糟糟的,但骆云不是一点儿也不懂,他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个阵法模样,似是求人破解该阵法的任务。

另一个任务,却让骆云后背发凉!

“昆仑元宗断刃峰底的一潭水。”

难怪是紫宙境任务!

断刃峰禁地的禁制由云掌门亲自布下,自然也是紫宙境之上的人才能解开!

在骆云闯入之后,现在已经连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都无法进入了!

到底是什么人发布的任务,连玉阁并不会透露,从有连玉阁的时候起规定便是如此,这也是为了保护发布、接受任务的双方。

但若是妖族或魔族发布的……骆云不敢想下去,因为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走在路上,骆云忍不住用神识问道:“为何我能看到紫宙境的任务?”

剑灵一声不吭,直到骆云回到藏剑峰,它才开口道:“我想起一个人。”

它沉默了一路,此刻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一个人来,骆云反问道:“和我的问题有关?”

“很久很久以前。”剑灵道。

骆云抓了抓头。

“有位修者,不出百年,便修到了紫宙境。”

“啊?这么快?”骆云道:“后来呢?这位天才修者,我怎么没听师尊说过?”

剑灵道:“后来,他死了。”

骆云差点把断剑扔出去。

“你逗我呢?”

“谁有空逗你。”剑灵道:“不到百年修成的紫宙境,能有什么夯实的修为?他后来死于一个妖族之手……那妖族,连镌纹境都不曾到。”

“镌纹境?”

“大抵相当于人族修士的通脉境吧。”

“怎么会!”很久很久以前的这位紫宙境“大能”,实力竟然如此之低,实在让骆云大吃一惊!

第79章 短命修士

今天剑灵难得的起了聊天的兴致:“可能因为你初期太难入门,或许怕你好高骛远,所以你师尊不曾对你详细说过后面的境界。天湖和星海,很多初入门的人会以为这是两重境界,其实这是由通脉境而向上的两个分支。通脉境若是不圆满,突破后跨入的便是天湖境。”

骆云心中忽的一动,问道:“那位救我出来的玄离师兄,其实辰水脉早已星脉全通,可以突破到上一层境界,宗门内传言说是师尊压制他不许他突破,也是因为这一点?”

“哦?还有这种事?”剑灵道:“看来你这位师尊着实不错!要知道,通脉通脉,在于一个通字!若是走到星脉最高处,便是尽头,再无可去之处,怎算得通?”

这句话让骆云头皮一阵发麻!

仿佛劈开了一道裂隙,一些感悟源源不断的从裂缝涌入!

可说是源源不断,最终却只汇成了“返璞归真、极处归一”八个字!

他喃喃的道:“通脉,从最高处的星窍再返回第一层星窍,从此往复不息,此谓通。”

剑灵道:“不错,你既然明白了,我便接着说了。若是圆满,则突破后可进入星海境!若是不圆满,突破进入的就是天湖境。

“可无论是星海境还是天湖境可衍生臣脉。你可还记得,在天狱峰石牢里我打的比方?”

“柱子?”

“不错,我以柱子来比喻星脉。如你那位师兄,其星脉是辰水一脉,这一脉,就是他内宇界的君脉。臣脉由五行相生之力而由君脉顺次产生。

“到得这一步,修仙之人应该也早已对世间的五行之力有所了解,所以,只要下了功夫勤修,最后总能修出臣脉来。等到修出了五条臣脉,若到了这修士的上限,就有一窥紫宙境的机会。”

骆云敏锐的道:“可,每个人的上限,都是不同的。是吗?”

剑灵道:“我说的那个紫宙境修士,他的问题就是每一个境界的上限都太低!可在他身死道消之前,偏偏气运极佳,随便练练就可突破!到了天湖境后这修士自然也衍生了其余四条臣脉,只是每条脉上的星窍不过二、三之数!在他到达紫宙境的时候,他最好的一条星脉,不过是五星玄阶!”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

他自身内宇境的情况,竟然和这位短命的紫宙境修士极为类似!因为就在今日他刚建立了两层星环之间的联系,就仿佛进入了通脉境一样,而且又是五脉俱全——可不是有些像衍生了臣脉以后的模样?

看来连玉阁的发布任务机制,只能对身份和修为做某种程度上的识别和匹配,他这身独特的修行方式,成功的骗过了连玉阁!

对于自身的境界想明白了来龙去脉,骆云便不由得再度想起那诡异莫名的紫宙境任务——那到底是什么人发布的?

若是他都能骗过连玉阁,那么发布任务的人,会不会是类似修为的妖族或魔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仙门修正道,天路竞长生。

可庇护世人,斩妖除魔,便也是踏上修仙之路的那一刻就背负于肩上、不能推卸的责任!

骆云越发觉得修仙岁月,千百年都太短暂,实在应只争朝夕!

想到此,他不再去想那两个对他来说太过遥远的紫宙境任务,道:“多谢。”

剑灵只轻哼了一声,并不太在意他感谢与否。

骆云便重新将它收起,再度下崖而去。

剑灵似有不满,道:“你又要作甚?莫不是自不量力的要去接紫宙境的任务?”

“我像是那么傻缺么?”

“像。”

“……不是,我要去趟天炼峰。”

骆云对当初那五把便宜货组成的剑阵被景流年压倒性的灵力碾成齑粉的感受太深,现在是想来问问天炼峰的弟子是否可以代为打造一套,他可以慢慢收集材料,或许还能便宜点儿。

到得天炼峰下,他向上一看,果然每个峰都要比藏剑峰体面。

一条整齐的石阶盘山路向上,还有两个小童立在峰口。

骆云便走上前去道:“敢问霍自流可在吗?”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骆、骆师叔祖?”

骆云一回头,当真是巧,不正是霍自流么?

霍自流快步向前走了两步,躬身道:“您来天炼峰有何贵干?”

以骆云的辈份,就算是要见峰主,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但骆云无意扯虎皮做大旗,他将霍自流让到一边儿,道:“无需这样称呼,我想要打一套阵剑,因对锻器是个门外汉,所以才来天炼峰询问,造价几何,或者需要什么材料,我当尽力寻找。”

霍自流想了想道:“若我猜的没错,是先前您和景师兄对战的时候用的那剑阵?”

骆云点点头道:“不错,品阶也无需太高,只是那是个五行剑阵,所以五柄阵剑需要有五行之力。”

“这……一时半会说不全。因师叔祖的这套阵剑,所需要的材料颇多,不如您先回藏剑峰,待我详细列个单子,再送去给您可好?”

“也好。”骆云道:“那就多谢你了。”

他正要告辞而去,霍自流脸上却有些古怪。

骆云便道:“还有什么事?”

“师叔祖,您不学锻器之法么?”

骆云一愣。

霍自流急忙道:“是我多嘴了,请师叔祖恕罪。”

“没有,没有。”骆云连连摆手,道:“你提醒了我了!”

骆云这才意识到,他舍本逐末了。

能陪伴剑修到最后的那一把剑,是要剑修自己去锻造的!

如同他师尊的“断星辰”,又如他师兄玄离的“九十州”,都是他们耗时数十年甚至更久,游历天下,按照自己心中的那把剑寻找各类材料——而其中自然也会有可遇而不可求、极为珍贵的天材地宝、稀有矿石或者锻造时需要用到的不同属性的真火灵炎!

这些东西,集齐一份有多么难,可想而知!

可普天下只有剑修的这一把剑,不能假手旁人!一定要亲自锻造,才能造出与自身心意相通的一把本命灵剑!若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谁敢贸然去拿这极难集出第二份的、钟天地之灵气、合心合意的材料来练手?

第80章 发布任务

骆云想到他几十个灵晶买的那一批天炼峰的残次品,就知道铸剑有多难了!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在剑修之路上,到底他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除了在漫长的修行、无数的考验和历练中体悟,同时,若是能在不断铸剑的过程中慢慢摸索,那就更好。

想到这里,骆云道:“可有铸剑入门的手册?只要最基础的、大家都能看的就好,并不需要天炼峰的什么独门密法。”

霍自流道:“自然是有的,只是现下弟子没有带在身上。师叔祖怕是忘了,弟子也在去往西沙秘境之列,出发那天,本宗门弟子定会在指定长老的护送下集体前往,到时候弟子将手册赠与师叔祖就是。”

骆云谢过后,这才又回到藏剑峰,却是第一时间又把断剑拿了出来,道:“前辈,可懂铸剑之法?”

“真是好笑,我怎么会知道怎么铸剑!”

“你……”剑灵的话,当真是什么时候听,都能惹人牙痒,骆云道:“那你是怎么被铸出来的?”

剑灵再度不屑道:“哪有什么剑是铸出来就有灵的?就算是用尽时间天材地宝,铸出来的也不过是死物。一剑既出,要以血养杀气,以自身星元之力养其神通,以神识养其灵!你当是白来的?”

骆云虽然得了剑灵的指点,心里难免又腹诽道:或许这把断剑的主人,养了无数岁月,养出了这样一个不讨喜的剑灵,才丢弃在断刃峰上。

短期内就能炼出一套阵剑显然不可能,对于骆云来说,连玉阁那套五百灵晶的阵剑必须要在前往西沙秘境之前拿到手,想到这里,他已是有了主意。

这样往返折腾,天已经黑了。

骆云再度来到连玉阁,问执事弟子道:“如何发布任务?”

执事弟子引骆云来到连玉阁最中心处,那是个圆柱形的屋子,从连玉阁中看,倒有些像是整个任事堂的十二层高塔都是以这个柱子为中心一般。

“发布,或交任务都在此处。您一进去便知,”那执事弟子,递给他一个传音玉简,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光彩道:“您在此间发布的任务,若是有了信儿,玉简便会告知您。”

骆云道:“这屋子……不会有旁人闯进来吧?”

“哪能呢?您放一万个心,若是连玉阁里面的人出了事儿,这生意还怎么做?从来没有过!连玉阁这般神通广大是因为有仙门大能布置。”

骆云推门而入,在那一瞬间还在想,这样一个柱子大小,岂非进去也不过只能容纳一人?难道人多了还要排队?

可一进去的瞬间,却发现他还是想差了!

这柱子竟然是一个空间法宝!和当时星盘测试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来自四面八方前来参选的少年所住的院落差不多,只是这里不含园林草木,是一个远比柱子外表大得多的静室!

静室中一张案几,上面有一个青竹篮子,青如碧色,让人见之觉得心中清静。

篮子里面放着数枚玉佩——分别是从聚元境到紫宙境任务墙上的形状,案几侧方的墙上是一个玉勾,这些想必就是发布任务的玉佩和挂玉佩的地方了!

静室的另一侧是两个闪烁微光的阵法,骆云仔细回忆辨认了一番,虽然阵法不大,可却能看出来,这是两个传送法阵!

骆云不再犹豫拿起了聚元境和引珠境的玉佩,神识注了进去。

“求空灵石五百枚,灵晶廿五枚为酬。”

他想了想,又拿起了通脉境的玉佩,试着发布了同样的任务,想了想复又取消,放了下去。

骆云将前两个玉佩挂到玉勾之上,白光一闪,两个玉佩就消失了。

这两个境界都偏低,经由这两个境界的修者吸光灵气的空灵石,基本会保证完好。

而境界高的人,恐怕灵晶就会化成粉末了。

骆云也不能再往更高境界的上发布,空灵石只有骆家才有用,而骆家原本自身就有空灵石脉!这个世上,恐怕还没有人愿意拿灵晶换空灵石,若是引人注意反而麻烦。

他正要开门出去,就见到传音玉简亮了起来!

这么快!骆云心中一喜,正不知道怎样接受空灵石,静室中的传送阵却起了波动!

就在骆云的注目之下,传送阵中出现了五百枚空灵石!

骆云急忙从空间袋中数出了二十五枚灵晶,放在另一端的传送阵内。

两个阵法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灵晶已经消失无踪,骆云这才将那五百枚空灵石吸入空间袋中,这一拨刚结束,玉简又是一阵闪烁,又一批空灵石到了!

骆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没想到空灵石这么容易收,早知道再挂的便宜点!

待等第二批收入空间袋,那传音玉简却仍然闪烁个不停!

“还要空灵石吗?”

“长期有空灵石供应!”

“还有一批,全要的话二十枚灵晶就包给你了!”

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传音,骆云这才明白过来,他所在的空间法宝和他手中的传音玉简是一套的,若是他还有在此房间发布的任务未完成,那他出了这个空间,传音玉简仍然会发挥功用,而且接受人交任务时,也是凭借这块玉简再度进入这个空间。

若是他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那么他在出去的时候,玉简应该就不会再生效了。

想到这里,他又扫了一眼玉简上留下的信息。

其中一条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骆家人?”

思考了一会儿,骆云决定不理会。

只是这静室若是真有那执事弟子说的那么好,那么这里就是十分安全的。

骆云盘膝而坐——想是考虑到有的人想在这里等待任务完成,所以蒲团、椅子都是有的。

想了想,他又拿出断剑放在身边。

剑灵神识强大,万一真的有人偷觑这空间内的事情,好歹有个警示。

骆云将全部空灵石都从空间袋中搬了出来,摆在面前,竟然也好大一堆!

他没做过这种事儿,以前那次也是无意之举,他生怕灵晶导入的灵力不均,便又挥手将空灵石整整齐齐的十个一摞的摆好,这才开始闭目转化自身星窍中的星元之力。

第81章 制造灵晶

骆云的阵脉早就不是第一次引灵入窍那般脆弱了!因为他在天狱峰的时候曾经周而复始的将接引到体内的星元之力转化为灵力释放出去,以在石牢中营造一个灵气充裕的环境!

七年多过去,他的阵脉,即使是那些还没有连成星环的也不再细如薄丝,而是有了相当的宽度和韧度。

体内的转靈大阵,在飞速的运转着,将星元之力转化而成灵力。

在骆云的指尖接触到空灵石的一瞬间,如同与空灵石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那空灵石仿佛变成了他指尖的延伸!一股灵力通过骆云的指尖注入了空灵石中,骆云清清楚楚的知道,何时可以停手!

他将手指从第一摞的十枚灵石上离开,又端详起来。

他似乎没有听说过谁可以将灵力注入空灵石中。

当然了,对于修仙之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体内存贮的灵力自然要用在修行之上,有谁会导出到空灵石中?

可到底是哪一种呢?是没必要这样做,还是做不到?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骆云注灵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一摞灵晶也制作完成!

他这才嘘了一口气,注满这一千灵晶,他体内的星元之力不过十去其一!自然感觉不到灵气缺失的疲惫,但是手的的确确是有些酸了。

而这段时间,剑灵一言不发。

骆云甚至想,这剑灵是不是睡着了,可转而又觉得有些荒谬,一道神识还需要睡觉么?

恐怕是觉得他制作灵晶的过程太过枯燥了,懒得说话而已。

他将五百灵晶收入空间袋内,这才将另外的五百枚移入传送阵中!

不多时,另外一边儿的法阵又是一阵白光闪动,一个特别不显眼的戒指出现在法阵中!而那五百灵晶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传音玉简收到了一条信息。

“附赠储物戒指一枚,阵剑在其内。”

骆云取过戒指,心中倒也了然,连玉阁内的任务形形色色,什么都有,之前在外面扫的那一遍,甚至有人求南部密林中的巨蟒尸身!这法阵如此之小,又怎能容纳?所以往往通过储物类的小物件来交易。

他从中拿出了阵剑,又依次在戒指和阵剑上打了神识记号,这才细细查看起阵剑来。

虽然是低阶的兵器,可是到底要比他之前用的那几把充数的剑好多了!

五把阵剑剑身形状流畅,剑刃锋利,骆云现在还不曾学会铸剑,所以不知道这是什么矿才所锻造,但是能感到剑内隐隐有灵力流动,很容易就能感受到这五把剑的灵力带了微弱的五行属性。

骆云又依次从自身引出五种属性的灵力注入到这五把剑中,接收也全无问题,这才重新收起阵剑,起身出了这静室空间。

交回了玉简以后,骆云揉了揉眉心,外面天色已经发白了。

再过十日,他就要前往西沙秘境。

这是骆云进入昆仑元宗十多年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出门历练,说不激动是假的。

秘境,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何能限制进入的修为层次?他这样的模模糊糊的境界会不会进不去?

略有凉风刮过,呼吸间,含着雪山山脉中特有的冷冽空气进入肺腑,让骆云原本有些燥热的心冷静了一些。

他没有飞奔回藏剑峰,而是边走边赏这一轮月色,硕大而淡白的月轮就在他的头顶,映着昆仑元宗沉默数千年的三十六峰。

……

……

十日后。

骆云与其他二十三名弟子整整齐齐的站在广场之上。

因为玄离师兄闭关,所以暂由天鼎峰的南莲上人和天炼峰的天巧上人带队前往。

星辉堂的星天野长老神色严峻的扫视了一圈,虽然秘境境界不高,但是这一批弟子却是宗门内后辈中的佼佼者,可想而知数十年甚至百年之后,也会逐渐成长为宗门中的精锐,所以他们的安全也必须保护好!

他朗声道:“昆仑元宗乃十三仙门之首,一举一动都有人瞩目,此番秘境之行,我宗门弟子应全力争先,不堕昆仑元宗之名。凡事听从南莲上人与天巧上人安排,不得擅自行事。

“秘境之中,或有奇珍异兽,或有法器灵宝,有能者得之,自当尽力争取,争抢之中,难免伤人或受伤,危急关头自保为上。若有余力,当秉持正义,扶助弱小。”

他声音冷冽起来:“昆仑为修仙界领袖,我不欺人,但也不可为人所欺!但有冒犯,除死之外,尽可做得,昆仑便是你们的靠山!但有一点,”他看了这次在队伍中的季流海,还有苏流樱,又看向骆云,严厉的道:“不可内讧!”

这些话语气极是威严,众弟子听得也面容一肃。

骆云思忖星天野话中之意,就算是不刻意去想,可身处其中,自然而然有了那种身为昆仑弟子的骄傲与荣光!心中不免激荡连连!

天巧上人见星天野说完了,便一挥袖,掷出了一个物件。

那物件由巴掌大小,飞至空中,慢慢越变越大,众人仰头凝目望去,才看到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像蜈蚣风筝的东西,只是不是纸糊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

花花绿绿的大蜈蚣缓缓落在广场之上,头部两只硕大的黑眼珠子如同两个磨盘那么大,仿佛还所有感应一般向众人看来,这一看不要紧,还张了嘴,一个像舌头的红色台阶便伸了出来。

星天野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位昆仑山内可在炼器上称雄的天巧上人,其法器的外型实在不能让人恭维。

骆云反倒觉得很有意思,这位天巧上人是个相貌十分魁伟体面的老者,鹤发童颜,白髯飘飘,仙风道骨。此刻他正站在那“舌头”边上,道:“上来吧。”

那红色台阶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踩上去还咯吱咯吱的响,别说女弟子,甚至几个男弟子看到要从那舌头处进去,脸色俱都十分的诡异。

骆云在入口处领了南莲发放的两面玉牌,走了进去。

“蜈蚣”的体内安排的却十分合理!

第82章 各有难处

一到长廊,两侧则分别是若干房间,房间门上都写有姓名,骆云很快便找到了他的住处,玉牌一扫,门应声而开,里面可算作是斗室了。

然而出来历练不是游乐,一来顾忌弟子们境界尚浅,二来这类大型的载人法器飞行速度有限,可能要一日还多才能到达,所以才为这些弟子们准备了临时的住所。

否则,如玄离师兄那样从西沙秘境到昆仑山也不过是数个时辰就可到达!

骆云仔细的端详手中的玉牌,一面是有昆仑标识的,这是他刚才用来开门的玉牌,似乎也有传音之用,应该是用于秘境之内本门弟子间的联络之用,既然能用来开门,则此刻它是和他这个人也是绑定了的。

他手中的另一面则小一些,上面刻有一个更为复杂的纹络,似乎更像极小的阵法,这便是进入西沙秘境的识别玉牌了,若他猜得不错,这面玉牌,怕是能被其他人使用的——也就是说,可能会被抢夺!

他将这面玉牌收入空间袋内,又听廊道内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道:“都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坐稳了!”

话音刚落,一阵震动从骆云脚下传来!

先是震动,然后便是剧烈的晃动,骆云扶住床头,向窗外望去,见窗外依次闪过任事堂的十二层高楼和后面的藏经阁、天萃楼,然后就是夹杂着丝丝风雪的湛湛青天。

“蜈蚣”升到了一定高度,再不向上,而是缓缓的调转了方向,向南边儿飞去。

此时室内也平稳了下来,骆云正要出去看看,正巧有人敲门,一开门,见是霍自流站在门外,有些局促道:“见过师叔祖。”

骆云知道他过来是说上次炼剑的事,便道:“我正想出去透透风,这是你师尊的法器,你可知道哪里能去?”

几次接触,霍自流发现骆云一点儿也不难相处,不是自恃身份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是有的人口里不爱与人来往的阴郁模样,反而观之可亲,对话间也是相处自然,如沐春风。

霍自流放下一颗心,开颜道:“我来为师叔祖带路。”

这飞天蜈蚣的前身是个楼船,可别的仙门载人,也多用楼船,天巧上人觉得十分的没有个性,索性将楼船改成了蜈蚣的模样。

蜈蚣顶上便是供人观风所在,设有护栏,二人来此,倒是空无一人。

霍自流边引路,边夸耀着自家师尊的这条飞天蜈蚣。

蜈蚣百足处其实都存有备用的灵晶,类似这样的法器本身也会遍布防护的法阵,可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

头尾有弟子掌控——说是掌控,其实也就是盯着是否有意外而已,比如是否有妖禽等靠近,真正载人而行,快慢高低,是否转弯,只在天巧上人一人一念之间。

除此之外,在这蜈蚣周身还被南莲上人施法又包了一层灵力护罩,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将这批弟子安然无恙的送往西沙秘境。

此时蜈蚣已经逐渐离开了昆仑元宗所在的北地连绵雪山,骆云正接过了霍自流递过来的一本《炼兵纲要》,并非玉简,而且崭新如初。

他翻开书页,见里面密密麻麻大字小字不均,有些奇怪,抬头问询的看向霍自流。

霍自流这才道:“师叔祖既然要看,弟子不敢不尽心。弟子多年前习学的那一本已经残破不堪,便重新誊写了一本,又怕师叔祖不是天炼峰中人,初初接触炼器之法要走弯路,便将弟子当年的笔记也抄了上去。”

“多谢。”骆云微笑道:“难为你如此尽心,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还要多向你请教。”

骆云收起了书册,又道:“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愿尽力。”

在他通透的目光注视下,霍自流红了脸,解释道:“弟子不是为了求师叔祖事情才……”

“但说无妨。”

“您可知道,进入秘境后,并不是一行二十四人一起行动?”

骆云不曾答话,原本这句问话霍自流也并不是真的要问他答案,而是为了接下来的话做个引子。

“西沙秘境不知规模多大,因为玄离师叔祖在剿除秘境周边妖兽的时候居功甚威,所以咱们昆仑元宗占得二十四面玉牌,其他的十二仙门分别有十二个,再余下的是散修和更小的门派,也不过能得二、三之数。”

“这个我晓得。”骆云道。

“这些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二百人。”霍自流道:“若是秘境没有想象中的大,这些人怕是还多了。若是秘境极大,那么后继各个仙门还会陆续派人进来。不管是哪种,都会预先分组,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抵是四个人到六个人一组。”

骆云思忖了一下,反问道:“这分组,是自行安排,还是由两位长老定夺?”

“由长老定夺。”霍自流说到这里有些沮丧:“只是,天炼峰的弟子,和天鼎峰、天慈峰的弟子不同,那两峰的弟子多以师姐师妹居多,个个温柔端丽,跟花儿似的,又能疗伤治病,自然人人争要。我们峰的弟子,多是我这样烟熏火燎的糙脸汉子,平日修行不太看重那些实用仙法,而重炼器。”

这倒是大实话。

修仙之人所用法器,鲜少是亲手打造。

摘果子容易,可除了专攻炼器的人,并不会有人太过关注一棵幼苗怎样长成大树、结出果实。

正如求高阶法器易求,可从炼器入门到能成为炼器的大能,中间却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神!

这便是普天下辅助系修者的尴尬境遇了,必不可少,但是前行之路却异常艰辛。

骆云安慰道:“既然是长老安排,怎么会有人敢拒绝?总会为天炼峰的弟子们都找到去处,更何况,前来的长老之一就是你师尊。”

霍自流摇摇头道:“天炼峰的弟子攻击有限,帮不上什么忙,带着我们还要将矿藏上交——这些东西若是自身留下,出去以后能换很多别的资源。”

骆云总算听懂了。

他原本觉得他是零星弟子进入昆仑,又出身藏剑峰,已经不太容易,没想到,还有霍自流这样的弟子,活的小心翼翼、左思右想,联想到他上次卖剑,看样子甚至有些艰难。

第83章 再见佳人

骆云道:“我不太清楚是怎样分组,若是你和我一组,虽然我之上还有引珠境的弟子,但会尽力帮衬。只怕不一定到我这组……”

霍自流眼睛便亮了起来,他等的就是骆云的这句话,高兴道:“师叔祖愿意照顾弟子最好不过,您这实力,对景流年师兄都不输场,这里面儿哪还有什么您之上的引珠境弟子啊?师尊那里我去说!”

骆云便眨了眨眼,总有种进套了感觉。

“你不会把你天炼峰的师兄弟们都领到一组吧?”

“那个,师叔祖,有人找您啊。”霍自流向后张望道。

骆云的预感更加的不妙:“别糊弄我,有什么人会来找我?你快回答我。”

“不是,真的有人来找您。”霍自流长大了嘴,眼神都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一个娇柔的声音就在骆云身后响起。

“骆云。”

骆云回身,在这五彩斑斓的大蜈蚣头顶,苏流樱一袭白纱衣裙被烈风吹的衣袂翩然,腰间一缕红色的丝绦将她身形显得纤秾合度,容颜依旧,愈发带了些皎洁柔美之感,如同飞仙。

只是她盈盈杏眼中有愧色。

骆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慨然之意。

这一眼,距离当年任事堂的门外,竟然已经是将近八年过去!

霍自流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这位昔日和骆师叔祖有关的话题人物“烈火流樱”,就到今天,苏流樱也是很多师兄师弟心中的梦中仙子,果然容颜殊丽。

他急忙低下头,心中却暗道:看苏师妹瞧向骆师叔祖的眼中隐隐有些个情意,师叔祖果然不凡!

这么一想,霍自流顿觉他在这里十分碍眼,正要离开,却见苏流樱身后的台阶上又上来了一个人,一袭青衫,沉稳中透着几许潇洒,一样的面容俊美,正含笑看着这边,还打了个招呼:“骆云。”

霍自流看着苏流樱的眼光奇怪起来:苏师妹既然是来找师叔祖,还带个男人来干嘛?

因为霍自流权当骆云应下了会照顾天炼峰弟子的事,这样一来,他们自然就是一伙儿的了。他怕骆云对着这一对男女吃亏,此时此刻他自是要站到师叔祖这边儿,他急忙抬头挺胸,虎视眈眈的看着季流海。

骆云何尝不是心中腻歪?他这么点儿感慨一扫而光,脸色顿时不怎么和善。

季流海当真是烦人的很——偏偏他自己却不觉得!

骆云没再看季流海,而是对着苏流樱道:“苏姑娘。”

这是他第一次用“苏流樱”以外的称呼来交谈,苏流樱听到这个充满了客套和陌生意味的称呼,猛地抬起头,眼中湿润起来,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却是朱唇紧咬,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低下头,良久才抬头,忍住眼中泪滴颤声道:“骆云,我……”

苏流樱眸光如水,两粒晶莹剔透的泪珠眼看就要滴落下来,就连霍自流看到了都心生怜惜之情,他心里边儿着急,却不敢吱声,只拿眼睛瞟着骆云,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

一时间,无数往事涌上骆云心头。

那并不是多么旖旎暧昧的往事,是曾经是零星弟子的骆云得到过的、来自于一个女孩儿施与的点点滴滴的善意与温暖。

他正要说些什么,季流海脸色却是一沉,道:“当年的事是我一人心胸狭隘,苏师妹也是无辜牵累其中,你何必对着她撒气?”

不得不说,季流海倒打一耙的技巧还是很高的,这样一说,暗里的意思却是指责骆云和一个女子计较。

骆云笑了起来,眼光直视着季流海道:“往事已矣,我刚才除了‘苏姑娘’三个字,可什么都没说。你既然这么纠结往事,是否是心中有障、影响修行?要是这样,我倒不介意给你一个机会,当着宗门弟子的面给我道个歉,定然能心障去除,仙路通畅。”

“你!”季流海变了脸色。

苏流樱也焦急起来,向前走了两步道:“骆云,当年大家都心性高傲,合不来也是正常。所幸没有出让我们追悔莫及的大事,季大哥说,到了西沙秘境以后肯定是要分组,比起旁的弟子,我们之间到底相熟……”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

皆因骆云的眼神里最后一点温暖与怀念也消失无踪,越发带了冰冷冷的嘲讽之意!

其意不言自明。

“到底相熟”,这四个字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自欺欺人?

他是傻了才会再同季流海一组!哪怕两位上人的安排真是这样,只要有季流海在,骆云宁肯单独离组而行!

骆云看向苏流樱,其实他也愿意相信苏流樱此刻的善意和天真,只是有时候盲目的善意是会致命的,她却始终不懂。

“苏姑娘。”骆云正色道:“除了骆流武是我骆家子弟,在进入昆仑元宗之前,我们四个素未谋面。你是一番好意,希望同期而来,相处也如亲人一样,只是却引人误会了我。”

“我……”

骆云笑着阻止了苏流樱的话:“我自己气运不佳,怪不到谁身上。我也从没有怪过苏姑娘,仙路漫长,而今你我不过刚刚起步,更应自叩心田,到底所求何物?”

他本来还有一句话。

“想清楚了,也省得做了别人手中的刀。”

骆云在登云梯后榜战中力压季流海,季流海定然不服气,对他只有更加嫉恨,此刻怂恿苏流樱前来,不过是想用她搅乱自己的心神罢了。

可苏流樱呢?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骆云看到苏流樱脸色微红,眸光已经转到别处,显然是想歪了“所求何物”的意思——他原本要劝慰她,只是眼前的苏流樱原本就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人物,更遑论现在一副情动模样了!

他干脆将这句煞风景的话吞回了口中。

季流海轻声笑了起来:“我们不过是前来问问是否能共入一队,也可互相照应,反倒被教训这么一番大道理……”

“不行。”骆云道。

季流海后半截话被他堵了回去,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有上人安排,若是缘分如此,你也无法推拒。”

骆云笑道:“我现已知道,我在这个组中有天炼峰四名弟子,你确定要加入进来?”

第84章 秘境之外

霍自流在骆云旁边,闻言大喜过望,也站了出来,一挺胸道:“你去别组吧,骆师叔祖是要带着天炼峰四名弟子的!”

他偷觑了一眼骆云的神色,似乎也并无不悦,便又奓着胆子道:“要么苏师妹一个人加入咱们,要么你们俩另寻别处吧!”

季流海气的脸色发黑,道:“区区一个天炼峰弟子,怎敢大言不惭,仿佛秘境中分组由你一人决定?真真荒谬!苏师妹,咱们走!”

苏流樱有些雾蒙蒙的双眼看着骆云,似乎在问为什么这样排斥,可骆云脸色平淡,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显见是不会再说什么,只得看了骆云几眼,到底还是跟在季流海身后离去了。

霍自流这才高兴起来,道:“师叔祖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骆云有些无奈,道:“只要你能说通你师尊和南莲上人就好。”

他回到屋内,心里却还想着霍自流刚才问的话:“师叔祖,这季流海是不是被我气跑了?”

怎么可能呢!从骆云结识季流海的时候起,就鲜少见到他喜怒形于色的时候,刚才那么义愤填膺的模样,是他做出来的。

四个天炼峰的弟子!

季流海若是真的留在这一组,这一行能获得的东西怕是要大大的缩水!所以他才做出那副模样,其实心里怕是已经下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进这一组了!

这样也好。

比起和季流海一组,骆云一点儿也不介意组里有四个天炼峰的弟子!因为季流海实在是个不可不防的人。

那一场对战中,他已经是恨不得将自己除而后快,可偏偏那一场又输了,还差点死在骆云的剑下,侥幸被星天野堂主所救,恨意肯定更深!

可出门历练,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偏偏他们是同门,骆云又不能怎样——他觉得他是个玉瓶儿,不值得去和季流海那只老鼠死磕。

所以最好的途径就是离季流海远远的,勤加修行历练,到达不惧季流海这种宵小的境界就好了。

想到这里,骆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啊!”

……

……

这大蜈蚣在天上大约飞了三日,才降落到西沙秘境入口处的地面上——天巧上人心中有数,因此这时间卡的正好,再过一个时辰便开启秘境了。

昆仑众弟子在两位上人的带领下出了蜈蚣嘴。

此时已经有不少其他仙门的人再此等候,看到这只花蜈蚣,脸上神情各异,昆仑弟子们自己也觉得乘坐如此外形迷幻的载人法器很是羞愧。

天巧上人见全部弟子都出来了,手那么一挥,蜈蚣便逐渐缩小,又回到了他袖中。

骆云向四面望去。

这里十分安全,经过十三仙门“天下行走”之人联手扫荡,连根蛮兽的毛都没有了。

一路上从白雪皑皑覆盖千里的西北来到这里,总算呼吸的空气不再冷冽,而是带着潮湿和青草的气息,似乎还有咸涩的味道。

脚下的土地也是沙土地,入眼是一丛丛的茂密丛林,枝叶高耸,肥大的、形状各异的叶片在丝丝的微风中轻颤。

他以前在骆家,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风貌。

昆仑的大多弟子也和骆云一样好奇,只是为了保持昆仑宗门的气势,都是神情傲然,身姿挺拔,整整齐齐的站在一处,并不到处乱走。

南莲上人和天巧上人已经向密林深处走去。

开启秘境的法阵就设在里面,一般来说各门派的“天下行走”之人专长都不在阵法一项,所以清扫了周边,确认再无险情以后,玄离他们便回到门派报信,而另有擅长阵法的修者在此坐镇。

在弟子进入秘境的这段时间里,各个宗门也会有修为境界较高的大能在此轮值,为的是应变突发的情况,比如阵法遇袭,亦或阵内有弟子受了重创急需出秘境救治等。

在等待的时间里,陆续又有数个仙门的弟子前来,俱是衣饰统一,气度不凡。

御剑门的弟子们都是水青色的劲装,腰悬长剑,男弟子们英武,还有两位女剑修更是英姿飒爽。

玄天宗则是浅蓝黑色带有阴阳八卦图案的道袍,头戴竹冠,有的执拂尘,有的拿法扇。

这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要数桃花宫了,清一色的女徒,站在那里,如同一片粉霞,更兼个个容色清丽,活泼灵动,便是说话声儿也是如同乳莺出谷,好听得很。

虽然门派之间未经带队的前辈允许没人敢互相通话,可不少门派中的男弟子眼神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各门派的女修那边看去。

骆云看着身边的四个大汉和同样引人注目的苏流樱,不由得叹了口气。

天炼峰的四名弟子,成功的分到了他这一组。

正如霍自流先前所言,经过景流年那一战,在南莲上人和天巧上人的眼中,骆云的境界已经堪比引珠境弟子。

况且较真的说起来,骆云的辈份比两位带队的上人都要高,若是给他上面再压一个引珠境弟子,难免容易发生不快。

原本骆云以为会再分一位天慈峰或天鼎峰的弟子,却被告知他这组在秘境中最主要的任务是收集矿藏,危险性并不是太大,因此没必要再“浪费”一位擅医的弟子。

这也就罢了,可却把苏流樱分进了他们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霍自流见他面有惆怅之色,凑过来道:“师叔祖,我顺便和师尊说了,坚决不让季流海和苏师妹说上一句话!到了秘境之内,只要您和苏师妹独处,我们决计不在旁边打扰!”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事儿是霍自流自作主张做下的!

他哭笑不得,只得道:“别妄自猜度,我和她没有的事。”

霍自流立刻点头道:“弟子明白。”

骆云暗骂道:你明白个鬼!

等到南莲上人和天巧上人再次回到众人面前,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南莲上人原本洁白如玉的脸颊有些泛红,声音里也带了怒色:“竟要我们最后一个进,真是欺人太甚!”

第85章 传送开启

天巧上人摇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好动怒的?还不是你家那位玄离上人之前太过嚣张?抢了二十四个名额,是四大仙门的两倍!还不准人家联合起来,找找场子?便是他们占了些先机,也是有限得很。”

他们说话并不避着弟子,骆云眼睛都瞪大了。

怎么玄离师兄就成了南莲上人家的了?难怪上次那么容易就要来了引珠丹呢,骆云心里兴味大起,这他回去得好好问问师兄!

南莲上人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天巧公怎地拿人取笑?若真是玄离上人在此,他们又岂敢如此行事?明显是看到昆仑元宗派你我二人前来,看不起咱们,这才现生出来的主意!”

“小姑娘还是那样争强好胜的性子,那是玄离上人!在各门派的‘天下行走’之中,他的实力有目共睹,咱们和他比个什么劲儿?”天巧上人捋着胡须道:“秘境资源先拿后得没那么紧要,咱们这二十四个刚起步的弟子才是重中之重!经此历练,优秀弟子必然比其他十二仙门更多更好。就让他们先进一时半刻,难道因此下一次宗门大比他们就能拿走‘元宗’之称?”

他又咧嘴狡猾的一笑:“况且,老夫刚才说的那番话,他们不得不同意,岂不是也没占着便宜?”

此刻弟子们也听出了端倪,又看到有些个不认得的、衣着也全然不统一的散修向南莲上人和天巧上人出来的地方走了过去——大家也都猜出来了,那里就是秘境开启的传送门之所在,难免议论纷纷。

南莲上人心中已经没有那么愤愤不平,面对众位面露疑惑之色的弟子们,双手举起略向下按了按,冷声道:“稍安勿躁。昆仑元宗既然为天下仙门正道之首,自然要对下面的仙门同道礼让三分。我和天巧上人会同十三仙门前来的护法或者长老们商议后一致决定:秘境开启之后,由少数有资格的散修和小山门里的弟子先行进入;半刻钟后,再由八小仙门弟子进入;再过半刻钟,才轮到四大仙门;最后是我们昆仑。”

她这样一说,下面的弟子议论声反而更大了一些!自然是觉得本宗门吃了亏,但南莲上人并不理会,一张脸清冷如霜,隐隐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之意。

可骆云却明白了,这个提议原本是下面其他的十二仙门针对昆仑出的主意,可反而被天巧上人反将了一军!

既然谦让,既然天下仙门同源同根,那最势弱的、甚至只有一个弟子名额的若干小山门,还有始终不结盟的散修,岂不是最应该接受这份谦让?

这也必定是昆仑元宗先答应了其他十二仙门最后进的要求,继而再提出来应该礼让散修和零星小门派,十二仙门才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骆云忍不住望向天巧上人,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恶趣味十足、只潜心炼器的老者,竟然这般通透!

相比起来南莲上人在他面前的确像个小姑娘,难怪昆仑元宗会派他来此。

正思忖间,时辰已到!

众人脚下隐隐的传来了阵阵的震感——秘境启阵了!

而密林深处猛地射出了五道极明亮的光芒——就算是在阳光灿烂的白昼,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五道光芒直插云霄,光晕在费力的一寸寸的展开,不多时一声巨响,亮芒终于连成了一个圆圆的光幕!远远的望去,就如同一个十数尺见方的光柱!

等待在外面的昆仑弟子,自然是心情激动万分!看着一批一批的人在本门之前进去,更是急不可待!

将近半个多时辰过去,众人才在南莲上人的带领下,走近了那传送到秘境的法阵,得窥真容,更加震撼!

光柱上灵气四溢,流光溢彩,而光柱之下是一个由数个石盘组成的阵法,这石盘年代久远,有的边缘已经残破,上面有着骆云不认识的符纹。

而在这石盘之上,则是由数位大符师维持了另一个阵,阵的主体由五面白玉石碑组成,白玉石碑之上同样刻有符纹,注视之下,这符纹如同活了一般,在五面石碑之间流动。

骆云立刻认出来这符纹和发到他手中的那面用来进入秘境的玉牌上的小纹路很是相似。

这便是大符师的神通了!

硬是在破开石盘阵法之后,又在石盘开启的西沙秘境之上硬是连接了又一重通道,用以限制出入——秘境中虽然不知道情况,但是起码可以有效的防止来自外面的危险!

南莲上人沉声道:“去吧,切记星辉堂堂主和我之前说过的话!”

骆云向着身边的苏流樱和霍自流等四人点点头道:“我们走。”说罢便率先走入了那光柱之中。

众人腰间的玉牌微闪了一下,已是被法阵识别并接受,二十四名弟子次第消失在其内。

南莲上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和天巧上人再度离开这里,到了外围,天巧上人摊开手掌,一个精巧的小楼阁迎风而长,停伫在二人上方。

二人相视一眼,身影倏忽不见,已是进入了这空中楼阁。

这法宝固然精巧,南莲此刻顾不上欣赏和夸赞,而是纤手微动,一粒水珠弹了出来,渐渐这水珠变得又圆又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将它压成一个薄片,一会儿就变成了一面镜子的模样。

“二十四人已经进到秘境之中。这里汇集了八位大阵师,正在解阵。”

解阵,和破阵不同。

西沙秘境现世,最初的异象被附近的西华门弟子看到,派人前来探查,却遇到了大批的高阶妖兽,付出了死了几个弟子的代价,才拓了石盘符纹回去。

大符师中不少有识得上古符纹的,虽然不能完全懂得符纹之意,却能断定这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秘境!

这才有了玄离等人来此剿灭妖兽的事儿。

而这进入秘境的通道,并非石盘符阵自行开启,而是由数位大符师通力合作,硬打开的!

这是破阵!

只有真正的解开了石盘符阵的内容,才有可能探知秘境之内的情况,才有可能控制秘境的开启和关闭、打开内外传送的通道!

第86章 分头行事

镜子那边的星天野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批弟子进入以后,还不知道怎样出来。”

南莲上人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也无需着急,秘境历练,数年、十数年都有,当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解阵的大符师,听闻再过不久天箓门的席飞墨会出关赶来此处。”

星天野微微一愣,随即道:“若有仙符师助力,解阵的速度应当更快些。”

“料应如此。另外,天箓门也有八位弟子在秘境之内,虽然境界尚低,但是总归是习学符阵一门的弟子,或许能在秘境里面发现什么端倪,从内开启传送法阵也不是没有希望。”

这些都是开启秘境之后惯常要做的事儿,星天野也是熟悉的。

“既然如此,十三仙门可商定了轮值之法?”

“其他十二仙门的意思是,既然昆仑元宗弟子进入秘境的人数最多,多出些人手轮值也是应当的。假设秘境之期为十二年,那么我们起码要派四个通脉境天阶以上的人来此驻守六年。”

“口气倒大。只是符师安危为重,若是当真有妖族或魔族前来,被人一窝端了的话,咱们的弟子在秘境中也危险。”

“正是这个道理。”

“这人,昆仑出了。”出声的不是星天野,而是坐在他左侧的玄芒。

星天野这才吃了定心丸,回身对镜中的南莲和天巧道:“执山者都这样说了,你们便放心回复给其他十二仙门。”

南莲上人收了水镜,天巧上人看着她脸上犹自有担忧之色,开解道:“你这小姑娘担心什么呢?元宗内通脉境的弟子甚多,且执山者也是玄字辈的,岂会轻易去打扰玄离上人闭关?”

“我不是……”

天巧上人摇摇头,道:“既然对派人前来的数目和时间没有异议,老夫先去和十二仙门的人通通气。”

他正要出去,又回身道:“这小楼的顶层是老夫炼器之所,余下的地方尽可去得。”说罢身影消失,只剩了南莲上人一人在房间内。

她看向窗外,能看到绵延树海和远处的一片蔚蓝,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一双妙目略有湿润,露出了无尽幽怨。

……

……

这一次传送与骆云在昆仑元宗里藏经阁和天萃楼那两次传送的感受殊为不同,白光耀目,他眼睛一阵刺痛,忍不住紧闭双目。

等感受到白光消失,再睁开眼睛,眼前已经变了样子!

骆云看了看周围,略微放心,昆仑山的众弟子都在一个浮岛之上,想必其他仙门的弟子最初也是被传送到这里。

二十四个弟子被分为五组,骆云这组六人,其他四组各有四名和五名弟子。五个组中都有引珠境的弟子,骆云这组甚至还有两名,只是这两名引珠境弟子都是天炼峰的,此刻反倒是骆云做了领队。

五个领队在行动之前总要碰一下,江培星虽然在比试时一副风流模样,可此刻却极为老练,道:“试试玉牌。”

欧阳流湘是唯一的一位女修做领队的,答道:“果然如我所料,和两位上人联系不上,但是我们同在秘境之内,可以互相联系。”

“这样就好多了。”潘子流道:“出行之前我家师尊的话也是多让我们互相照应,若能联系,万一有事也可及时赶去。”

他是这次登云梯后榜战里引珠境的头名,星天野的弟子,在换榜战里更是挑战了原先的第二名而获胜,实力不容小觑。

御兽峰的贺旷已经乘坐着他的灵禽赤风巨鹰绕着这不大的浮岛缓缓飞了一圈儿,此刻从空中降落,道:“这个浮岛位于水中央,周边有三条通道,料该是通往三个地方,一眼看去,都只是茫茫大海,望不到头,若有陆地,必然在极远处。”

贺旷仍然坐在赤风巨鹰身上,向骆云看了一眼,才道:“我们要分开行事。”

骆云有些奇怪,暗道:“那分开就是了,为何看我一眼?”

贺旷接着道:“我有个提议,三个方向,欧阳流湘和江培星两位并做一路前往,我和潘子流各去往一个方向。”

他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他和潘子流的组分别有五人,并且里面引珠境的弟子都有三人,而欧阳流湘和江培星那组只有两名引珠境弟子,且欧阳流湘还是一位女修,保险起见和江培星一起是最好的。

这四个领队在那里点头称是,骆云并不说话,只静静的在一旁听着。

贺旷见自己的提议被采纳,自然有些得意,这才回头对骆云道:“你带着天炼峰这几位弟子,还有苏师妹,随便跟在哪一路的后面,这样安全,遇到矿藏的话,咱们留给你们也就是了。”

几位天炼峰的弟子虽然被他的话气的又羞又恼,可是到底有些沮丧。

霍自流尤其内疚。

经过与景流年那场战斗,已经没有人会质疑骆云的实战经验与实力,这种赤裸裸的排斥自然不是针对骆云的。

霍自流觉得他的骆师叔祖一定是因为带了四个天炼峰的弟子而被嫌弃了。

骆云将众人的脸色都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却点头道:“行。几位带队先行就是。”

看着前面的四队人不多时便走的影子都看不见,霍自流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恨恨道:“怎滴如此瞧不起人。”

苏流樱朱唇微微抿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骆云摇摇头,也实在是觉得星天野在他们出发前那一番训教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天高皇帝远,出事了可能同门之间还有点儿用,若是没事,那么就算是出自同一个宗门的各组之间,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骆云见四个天炼峰的弟子气势低落,反而苏流樱还好一些,便道:“你们也听到贺旷说了,这片水域极大,一眼望不到头,更不知道三个通道到底通向什么地方。便是前往同一个方向,如果是到了另一片陆地上,可以走的路线也肯定不止一条,我们可未必就要跟在他们身后头吃剩饭。”

几个人这才高兴起来,道:“那咱们还等啥,走走走!”

第87章 蕴有灵气

骆云又笑道:“你们着什么急?难道不曾感到这秘境有什么不同吗?”

就在方才各队都只顾着在兴奋之余为自家谋划的时候,骆云一下子便感受到了不同。

秘境中隐含着不易察觉的丝丝灵气!

是灵气,而非星天之力!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天狱峰的石牢中,他就是常年浸润在这样的灵气中,体验着灵气从稀薄到浓郁,从无一日间断,所以他一入秘境,便察觉到了!

而这一群弟子平日里不过吸纳灵晶中的灵气修行,怕是没有人有过他那样几乎在灵气中洗澡的待遇!更无从察觉灵气各种浓度的变化!

骆云道:“你们感受一下这里的空气,试试引灵入窍。”

几个人纷纷尝试了一下,这一试,当真惊喜万分!

霍自流道:“我刚才就觉得这秘境中不一样,有种灵力充沛浓郁的感觉!我还以为这是错觉呢!都没敢吱声!这……这比咱们昆仑山上还浓郁啊!”

骆云心中不屑,这算哪门子灵力充沛呀?若不是他的提醒,他们恐怕都察觉不到!

再说,昆仑山顶多算是空气清洁纯净罢了,怎么比得上这里!

虽然这空气中蕴含的灵力在骆云看来十分稀薄,但对他们几个助益极大,只是对骆云益处有限,因他早就已经是直接引星元之力入体了!

苏流樱面露喜色道:“要不要告诉其他队的人?”

霍自流立刻垮下脸来:“他们那样对我们,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苏流樱轻咬嘴唇,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骆云道:“他们不过是太过急切的要去那几个岛上历练,不多时肯定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能察觉到点儿,说不说的,倒是无所谓的。”

他原本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但这话的确是解了苏流樱的尴尬,一双黛眉复又舒展开来。

骆云正回头问天炼峰里他都唤赵四的那个弟子道:“可弄明白了?”

赵四才不叫赵四,可他和霍自流以及另外二人早先就已经结拜了,他排行第四,而骆云总把他们几个的名字弄混,除了霍自流,剩下的三位干脆就叫他们黄二、祁三和赵四。

这会儿赵四点点头,道:“几位把腰牌给我。”

骆云伸手摘下那块由本门发放的玉牌,递了过去,天炼峰的其他三个自然没有异议。

在霍自流的注视下,苏流樱虽然不明所以,也不得不解了腰牌,一起上交。

赵四手中出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古朴圆盘,看起来以铜铁锻造,竟然将六面玉牌牢牢吸在其上!

他抬头道:“幸而这批玉牌师尊当初是交由我师兄来炼制的,所以炼制的法门我也略知一二,若要改动,把握还是有的,只是要耗费数个时辰。”

骆云点点头。

苏流樱惊得脸色发白,道:“要做什么?”

赵四那边已经支起了一个似鼎非鼎、似炉膛非炉膛的物件,以灵力催动的焰光包裹着那圆盘和六枚玉牌不停的转动,而他眉头紧皱,似乎一刻也不能放松。

骆云怕打扰到他,便将其余四个人招到一边儿,道:“只是往玉牌上加点机关。趁着赵四弄好还要几个时辰,我想听听,你们对于这秘境历练,是个什么看法?”

“挖矿?”霍自流道。

“打怪?”黄二道。

“轮到我们上岛,恐怕不剩什么了吧?”祁三反驳。

苏流樱虽然想跟着骆云,分到这一组也算是遂了心愿,可组里有四个看起来助益不大、却要分走很多资源的天炼峰弟子,又觉得有些倒霉,咬了咬嘴唇看着骆云道:“总不会是在这里闲坐,不过我都听骆大哥的。”

既然苏流樱分在组里,最初觉得有些麻烦和不自在的骆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没有什么要区别对待的意思,他道:“我问你们,弟子月例中灵晶几何?师尊平日里可有额外供应?从聚元境进阶到引珠境,需要多少灵晶?”

因为他一开始就能直接吸纳星元之力,所以从来没有和傅东楼和玄离要过灵晶。

手头的灵晶不是来自于月例,就是他当时收了空灵石自己制造的,他这一问倒是真的想问个数目出来。

只是话一问出口,众人脸色倒都凝重起来。

光凭月例那些,怎么够修炼?多是峰主或者师父另行供给。

可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边儿齐呢,在峰主或者师父的眼中,自然有所偏爱和看重。

被看重的弟子在灵晶方面自是不愁,就像苏流樱这样的,倍受厚爱,加上人聪慧美丽,修行之路倒也一路顺遂,只要需要,就从来没短过灵晶;可天炼峰的几位却深知其中艰苦。

若是不在意灵晶,谁会忝了脸去拿次品残剑去换几个灵晶?

“历练历练,若是被外物迷了眼,就失去了这秘境最大的意义所在了。”骆云道:“我们不知道这秘境何时才会关闭,或者什么时候才会打开出去的通道,可你们想没想过,这西沙秘境的空气里为何会有灵力?”

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苏流樱才怯怯的道:“这里莫非是有灵矿?”

霍自流却不同意她的说法。

“灵矿?你也不看看这西沙密境有多大,这得多大规模的灵矿才,才会使得空气里都能察觉到?”

苏流樱刚才就被他训过,脸色微恼起来,正要反驳,骆云道:“苏流樱说的有道理,不然各位怎么解释这灵气的来源?”

骆云话音一落,苏流樱看向他的目光更增了几许明亮,而霍自流也趁着苏流樱不注意,向骆云使了个鬼脸,仿佛在说:要不是我言语上为难苏流樱,师叔祖怎么有机会维护佳人?

骆云无奈的摇摇头,不理会霍自流,道:“虽然这空气中灵力还是比较稀薄,但到底是白来的,效果据我猜测也不会比吸纳灵晶之中的灵力差上多少,若是天资聪颖、勤奋修行之人,在这般隐藏有灵气的地方,数年或十数年足以进阶或突破!”

第88章 初步分工

骆云想到的比他说出来的更多。

若这个秘境只能经由外面的石盘古阵进来,那么也意味着这一片区域,其实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哪怕再宽阔、再广袤,也不过同他当年所处的石牢一样!

封闭的空间中,隐含着灵气,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形成!

苏流樱说得对,这里一定有天然灵矿,灵矿的灵气散发到外面,不知道多少年过去,才有了这个隐含着丝丝微薄灵气的空间。

西沙秘境的空气里隐含有灵力,适合修炼,虽然不明显,但恐怕过一阵子,前面的人寻幽探秘的兴奋劲儿过了以后,也会有所察觉。

骆云想到的是,当年在石牢之中,他的存在会导致其间的灵力慢慢变得越发稀薄——所以他每隔几日就要补充一次。

这秘境虽然大,可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如果都疯狂的引灵入窍,在聚元境或者引珠境冲击更高一层,难说灵力会不会也变得越发稀薄起来!

所以哪怕早一天开始修炼,也是先机!

想到这里,骆云斩钉截铁道:“这才是秘境最大的好处!”

矿藏算什么,妖兽算什么,就算是天材地宝,可也不如自身的境界提升最重要!

几个人想明白了这一点,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我们不要急着跟在其他组的后面。我会将咱们分成两组,每组三人,一组修行,另一组在周边保护,在近距离内斩杀妖兽,并往略远处探寻,尽可能的找到可能存在的灵矿!”

这样的安排不可谓不合理,因为谁也不知道灵矿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也许要找几个月之久,也不是心急的事。

骆云又道:“咱们暂时以一月为限,过一个月之后,向秘境深处推进后换组修行和历练。能往里推进多远,取决于在周边保护、历练的三个人,要是能将前路荡平,那是最好的!自然了,若是有人闭关修行之时有了进阶的机缘,所有人都要保护此人!”

众人仿佛都看见了突破之机就在眼前,包括苏流樱在内,都重重的点头应了。

骆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里他只和霍自流熟一些,就算是苏流樱,他也已经很是陌生了——前些日子那一次会面,让他更加不能了解苏流樱的想法,更别说其他三位天炼峰弟子了!

他是真怕这几人各说各的,并不服气他的安排。

幸而几位天炼峰的弟子都还算配合,没有任何异议,骆云便道:“第一批是苏流樱、黄二和祁三,苏流樱是星焰上人的高徒,而且也是从登云榜后榜战中争出来的名额,对战经验和实力都十分可靠。”

苏流樱脸色微红,脸上的神情有点小小的自傲,可虽然点头答应,眼睛中还是带了些许遗憾之意。

霍自流看看苏流樱,又看看骆云,正要开口,骆云道:“两组总要各有一个擅战的,你们几个的长处不在对战,就这样定了。”

这也是实情,并不是说天炼峰的弟子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他们从进天炼峰那天起,就一直在习学炼器之法,五花八门的法器,品阶虽然未见得有多高,但是肯定也不乏能攻能守的。

只是若从实战角度考虑,似乎从旁协助和搭配效果会更好,正因为如此,骆云才会这样搭配。

剩下的就是他、霍自流和赵四编为一组。

他将赵四和霍自流分到自己这一组,自然也有其用意。

天炼峰的弟子各有擅长,其中霍自流是偏重炼制兵刃,骆云也想时时向他讨教一二。

而赵四虽然不起眼,可在骆云的心里,他是这队伍中极重要的一个人。

赵四擅堪舆,他炼制的法器也大多专精于此项——光骆云知道的,便有探寻岩脉的、描绘地形的等法宝。

若想找到灵矿,光靠骆云一人的感觉寻找,恐怕有些难度,他也怕他的感觉一旦不准,将一组人带偏了,若是将赵四运用得当,获利未必比前面那些组少!

昆仑元宗里骆云这批弟子已经是最后的一批,目前来看,他们这六人是里面的最后一组,一时半会儿倒不担心后面还会来人。

左右要等赵四那边炼制完成,而传送入口的这个小岛甚是安全,既已定了这次历练的基调,霍自流等人都迅速的进入了状态,趁着还没有危险的时候盘坐于地,抓紧时间吸纳灵气,闭目修行起来。

骆云则是一直在翻看霍四交给他的那本最基本的炼剑册子,他已经通读数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一批买的剑都是次品。

剑修炼剑,和寻常世间的铸剑师不同。

铸造凡剑的铁匠,不外乎有个铁砧,有个剑范,有熔炉,有反复锤炼宝剑的锤子。

但是剑修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能依靠。

以灵力催动各种灵炎来熔炼各种炼剑的材料,这一步便不容易做到!要知道世间用来炼剑的铁矿,品种和等级原本就有无数种,有最次的凡铁,更有极品的前年寒铁,甚至还有只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上古陨铁。

铁矿石为剑的基础,

在这之上,又要根据需要融入不同属性的矿石,寒霜石、青金石、血晶、赤霞玉、绝仙岩……能叫上来名字的就成百上千!

这些从低到高品阶和种类不等的材料,又需要不同的灵炎方能熔炼。有的灵炎可由自身催动,有的则原本就是已经有了灵性的天阶真火,只在传说中或世间极为险恶的地方存在!

且不说人到不到得了那样的地方,就算是到了,可真火既然有了灵性,又岂能轻易收服?

就算是收服了,又要花多久才能运用的炉火纯青?

而以上种种,不过是炼制灵剑的第一步!

铁矿被熔化为一团灼热浆汁后,只能以剑心为范,铸成剑形!说白了,就是要以自身的灵力或者星元之力做一个“模子”,熔化的铁浆以及其他的矿石注入到这模子中,在这其间,还要不断的催动灵炎,以求各类矿石能融为一体!

所以霍自流才弄成个糙脸大汉的模样,最初炼制各类兵刃,常常是灼热的浆水喷溅的到处都是,根本无法约束!当真是一把辛酸泪!

第89章 浮岛长桥

在铸型之时的控火则要求更为精妙,不能倏地冷了下来,那样十成十会失败;也不能一直烧着,否则始终不能成型,还会把材料融过度了,也会出来废品。

这火候,极难把握,往往是无数次失败、无数的代价堆出来的经验。

而如同已经覆灭的江家那样有天分的炼剑天才,就算是天炼峰也没有几个!

灵剑成型之后,已经有了灵力蕴含在内,为了不让灵力逸散,炼剑之人仍然是要全神贯注,以自身灵力铺就铁砧、凝成巨锤,锤锻灵剑,一来将更多的灵力以这样的方式“挤”进去,二来也在灵剑周围形成敲击而形成一层永久的灵力之膜!

这锤击的轻重缓急,自然也是有讲究的。

少则软,多则脆;急则易折,慢则难以最终锤筑成型。

最后才是淬剑,凡器用普通的洁净之水,而灵剑用来淬剑的水则需要饱含更多的相应的灵气。

这不过是普普通通一把灵剑的锻造,若是真的要下定决心,有了自身本命灵剑的雏形,中间任何一个步骤都会影响最后养剑、甚至剑灵的形成!

骆云轻轻合上书页。

到了今日,这书里的内容已经被他反复研读了数遍,已经被他牢记于心。

他环顾四周,既然也是第一次来到秘境这样的地方,怎么会不激动?怎么会不急着一探究竟?

只是现况如此,与其被人防备,不如大方的让其他组先走。

几个人还在入定,赵四那边灵光逐渐收拢,最后消失不见。

他走到骆云身边,他是霍自流他们几个里身材最瘦小的,此时因为疲累身躯显得有些佝偻,虽然脸色不太好,可却是带着得意的笑意——越发显得人有些尖嘴猴腮起来。

但他的人可不像面相这般看起来灵活,反而是个木讷刻板的性子,不过也正因如此,才会和霍自流等人结拜,霍自流那家伙也是个憨货。

赵四将玉牌递了过去:“已经弄好了,因为师兄以防万一还在上面加了禁制,解开的时候花了些时间。”

骆云将自己的那块接了过来,伸手点着上面的纹路道:“这里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你眼睛真尖!”赵四道:“这可不是拿个小凿子就能改的,我说的禁制就是这个,我可炼了半天,才改了这么一处小地方。”他觑着骆云道:“我看你阵法上似乎很有些灵性。”

骆云摇摇头道:“小时候学过一些罢了。”

这会儿几人纷纷站起身来,围在骆云和赵四身边,都将自己个儿的玉牌握在手里细细端详,却不知道到底哪儿不一样了。

赵四指着玉牌道:“看到这里么,就是我加的了,这里嵌了一粒珠子,现在咱们之间通过玉牌传信儿,另外三组的人是听不见的了。”

苏流樱“呀”了一声,道:“那若是真的遇敌……”

“不妨事,我这儿可以打开禁制呢!”赵四又解释道:“现在其他几个组如果有事,通过玉牌传信,咱们这边都能收到,如果我们遇险,我会将这玉牌限制打开,就可以传递消息出去。”

说完赵四嬉皮笑脸的道:“所以你们可得护着我点儿。”

苏流樱点点头道:“这样好。”说罢将玉牌仔细的收好,一双盈盈杏眼看着骆云道:“接下来要往哪处去?”

如果能确保这个浮岛之后再无旁人到来,六个人哪怕全在此处修炼也无妨。

可这个岛却也是绝地,一旦真的传送阵被人送外面破开,有不怀好意的人、甚至妖族、魔族进来,那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他们。

况且他们的目的始终是要找到这岛上是否有灵矿,就更不能求一时之安的缩在此地!

骆云想了想,道:“赵四,先把这个岛的位置记录下来。若真的有内外通道开启,说不定还是在这里。但是秘境内的情况我们都不清楚,更不清楚其他仙门的人在秘境中如何行事,凡事留有先机才好。”

赵四应了一声,手中抛出了一方棋盘一样的物事,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小格子,赵四也不去管它,这方盘子便忽忽悠悠的飞离了众人,大约又过了半刻钟,才再度飞了回来。

赵四收在手中,给大家一看,上面已是出现了一个边沿弯弯曲曲的形状,这就是现下他们所在的浮岛了!

骆云笑着赞道:“真是个好东西。”

那方盘上浮岛的周围,正有三条未显露完全的通道样的图形,只是还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是可想而知,哪一处人也不会少,骆云指着一个方向道:“如果时间充裕,我们三个方向肯定是要一一探看,所以先去哪个也不太要紧,那就先去此处吧!”

六个人说说笑笑,倒不像是来历练,而是出来游览风光一般。

原本苏流樱还怕骆云仍然对她心有芥蒂,待她不同,而今看他的态度,和对待其他四个天炼峰的弟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但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其他四人原本也只是在流言中听说过“烈火流樱”的名字,而今接触,觉得苏流樱清丽绝伦,待人说话都细细软软的,十分可亲,也没有什么娇里娇气的怪毛病,霍自流更是有几分要尽力帮忙撮合之意,因此众人看她的眼光倒是多了几分宽厚,少了几分挑剔。

一组人向着骆云指的那个方向走到了尽头,一看,由此处伸展开一条极长的望不到头的浮桥,架在水上,远处隐隐一道长虹架在桥上,甚是壮丽,只是偶有风来,这长桥左右摇晃,看来不易通过!

“我、我怕晕。”霍自流脸当下就绿了。

苏流樱道:“这长桥这么长,上面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行走起来摇摇晃晃太不方便,不如咱们驾驭法器,沿着桥凌空飞跃过去,也就是了。”

霍自流正怕骆云不同意,听到苏流樱这样说,顿时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骆云站在桥前,始终皱着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景流年。

第90章 碧海妖鱼

与世间大部分辰水脉的修者不同,景流年更喜欢挑战“水”这种东西,控水比控制风霜冰雪难上百倍。

而这里是秘境!

秘境通常都是由上古大能所遗留的空间,秘境中大多以山川密林、亭台楼阁甚至墓穴坟藏为主,像西沙秘境这样大部分都是水的,当真是极为罕有!

这是刻意的,还是天然而成的?

骆云想了想,道:“我走桥,赵四,你和我同行,霍自流和苏流樱两个人驭器而行,黄二和祁三两人自便。”

最终是祁三选择在桥上和骆云他们一道儿行走,按照骆云的要求,另外三人在空中距离不能离的太远,缓缓向前飞行。

波平浪静的走了好一会儿,几个人终于放下了心。

虽然如此,浮桥晃动的厉害,上面飞行的人也跟着担忧,竟是不发一言的走了一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赵四那图盘上的一长条代表浮桥的通道越画越长,越画越细,整个图盘上的地图也不断地在调整着大小。

霍自流难免有些焦急,驱动灵力向前向上猛冲了一段!

这一冲,还真的被他看到了尽头。

远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显露出了一片青色山影,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霍自流回身喊道:“我看到了!我看见了,有个岛!”

他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脚下一滑,竟然从法器上倒栽葱的栽了下去!

站在飞行法器上的苏流樱和黄二“呀”的一下急忙驭器过去,想要拉住他,却只拉住了霍自流的两只脚,他的头差一点儿就进了水!

赵四在那哈哈大笑道:“让他掉下去,灌一口水才好呢!”

而骆云已经出手了!

一道带着残虹的寒影倏地向霍自流下方的水中飞去,入水的瞬间,水下传来一阵骇人的尖啸声!

仿佛就是这一道残虹晕染在了水面上,非但没有变浅,反而扩散成了浓郁而猩红的一片!

黄二正和苏流樱捞住了霍自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呆愣了一下。

骆云大喝道:“还愣着干嘛!快过来!”

与此同时,无数道水箭从水下飞出,在晴朗之至的天空下,甚难分辨。

而无数的巨型鱼头争先恐后的从水面下跃起,层层密密的尖牙利齿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伴随着一阵“咔哧咔哧”的细密声音,方才水面上的那一片猩红已经消失不见了——那被江枫剑扎死的巨型海鱼已经被它的同伴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骆云的手凌空一抓,那江枫剑飞出水面被他握在手中,他毫不犹豫的一剑扫了过去,惨叫声连成了一片,刺得众人耳膜都一阵阵的动荡。

赵四紧紧的抓住了图盘,眼睛瞪的像铜铃那么大,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骆云这一剑停止了这些妖鱼喷射水箭向苏流樱等三人攻击的趋势,三人这才狼狈之极的回到了桥上。

还来不及缓过神来,整个附近的水面传来更恐怖的咀嚼声!

那是成千上万条妖鱼在同时啃噬这些同伴的尸身的声音!

六个人,包括骆云在内,都忍不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太渗人了!

苏流樱忍不住干呕起来,这一呕不要紧,她连呕都呕不出来了,她指着霍自流,结结巴巴道:“他……”

霍自流从说完那句话栽下去的时候起,就再也没什么动静了,几个人围了过去,一看,霍自流紧闭双眼,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色!

“方才他不是脚下打滑,是被水箭射中了。”骆云边说边将霍自流的裤子往上挽了一截儿,果然在小腿处有个崭新的创口,也是泛着青色。

这么一看都知道中了毒,可谁会解毒?

这简直是太糟糕不过的情况,出师不利!

六个人中没有一个天慈峰或者天鼎峰的弟子,骆云想了想,道:“赵四,求助吧。”

赵四正要行事,被黄二按住了:“且慢。”

“且慢个鬼!”赵四有点儿激动:“霍老大都中毒了,咱们治不了!”

黄二不理他,对着骆云道:“咱们兄弟知道你顾念着霍大哥,所以才要求助,但是你肯定心里边儿也跟明镜儿似的,他们不会返回来的。”

骆云没说话。

“前面三拨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走浮桥?我不信,肯定有人也是驭器而行。我猜他们也遇到过这种妖鱼。”

这和骆云想的是一样的。

妖鱼似乎对声音有反应。

前面的四组人个性不同,处于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踏上秘境征程之时,一句话都不说,可能性太小。

遇到了妖鱼,却不曾出声提醒,已经能说明一些事情了。

但是骆云必须要提出求助,否则他就会失去天炼峰这四个人的信任!

不过能有人和他想的一样清楚明白也真是难得。

黄二是他们四兄弟里头脑灵活、颇有些算计的人,想的比别人都要深一些。黄二接着道:“他们都不曾预警,那可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你能指望他们回头来救我们?”

赵四握紧了图盘,道:“可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霍老大死了吧?”

骆云想了想道:“不会。”

他探看了一下霍自流的伤口,道:“这妖鱼连初阶的妖兽都不是,即使有毒,也不会是什么厉害的毒,不会伤及性命,更不会伤及内宇境——但求助还是要的,哪怕其他组的人不回头,也不愿等待我们,但若是能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个应急的处理也好。”

赵四这才点点头,急切道:“行。”

开启了玉牌,骆云注灵于其上,上面缓缓蕴出光芒,他开口道:“我是骆云,组内有人被海中妖鱼喷射出的水柱弄伤。”

他看着赵四手中的图盘,描述了一下位置,又道:“哪个组是前往这个岛方向的,能否返程或者原地等候,请天慈峰或者天鼎峰的弟子医治我组受伤的弟子?”

一阵沉默之后,才有声音透过玉牌传来。

“我组已经深入很远,再回头来不及了。”这是贺旷的声音。

他身边似乎有人嘟嘟囔囔的道:“怎么这样没用,这还没到岛上就有人受伤!”

“咱们昆仑元宗本来就已经是最后一批进入秘境,再走回头路的话不是和其他人差的更远了?”

第91章 互相推诿

黄二等人一直听着,脸色自然极不好看。

其实他们落后也不过数个时辰的功夫,岛上能御器飞行,返回来可能半刻钟都不到,怎么叫来不及?

骆云眼神向他们示意稍安勿躁,缓声道:“那便罢了,我看这毒并不至于致命,可是不知拖延下去是否有什么严重的影响。四位天慈峰、天鼎峰的弟子可知道救治之法?我们这边也好暂时做些处理。”

他顿了顿,又道:“骆云多谢各位。”

话音落下,一女子的声音传来:“用水……”

骆云等人都是神色一凛,集中心神仔细听着,可这两个字之后,便戛然而止!

“你干什么?”天慈峰的许星月怒道:“还我玉牌!”

季流海眼光一扫,却是已经将组内其他人的态度探看的清清楚楚——没有人反对他拿了许星月的玉牌。

“许师姐,我只是怕你被人误会。”

许星月柳眉倒竖:“我这样才会被人误会!咱们组方才不是有人也被水箭擦伤了?我知道怎么救治,人回不去,自然要告诉他们!”

季流海笑起来,道:“许师姐,你怎地不想想,为什么其他组都没有人出声?难道只我们一个组知道海中有妖鱼?”

“这……”许星月咬了咬红唇,道:“那又怎样?”

“四个组都知道海中有妖鱼,却谁都不曾发声提醒——你看,咱们不是也只顾着往前赶没有吱声么?若是事先知会一声,骆云那组,也不会有人受伤。”

带队的潘子流虽然没有吭声,却已经是默许了季流海的话。

“如果刚才许师姐你将救治之法说了出去,恐怕骆云那一组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怪咱们没有提醒一二。”

“不会吧……”许星月道:“我看骆云不像是这样的人。”

季流海嘴角向下隐隐的扳了一下,复又道:“就算是这样,单单许师姐你说出了救治之法,让其他没出声的组怎么看?是许师姐故意炫耀本事呢?还是向骆云那一组卖好儿呢?”

他摇了摇许星月的玉牌,重新送到许星月的手里道:“你看看,到现在,也不曾有人说话。”他笑着摊手道:“可见大家想的都一样。不过,如果许师姐坚持要说,师弟自然也不能阻拦,您请便。”

许星月怔怔的看着手里的玉牌,季流海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的功夫,其他组当真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她知道,只要再向玉牌注入灵力,便可将法子说出来。

她也知道,她是队里唯一的一个懂丹药、会医术的弟子,如果她坚持,其他人不管怎样也都不会为难她。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牌,展颜笑道:“这伤我刚才治过,不会死人,就是要吃些苦头。这对骆云那一组也是个教训,以后大风大浪的时候还多着,哪会有人时时照顾他们?总归还是要他们自己个儿明白,不要不自量力、贪图冒进,才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儿。”

潘子流这才发话道:“许师姐也是一片慈悲,为了他们快点成熟,只得硬起心肠来,秘境中步步都是险境,若是总觉得有咱们做依仗行事便肆无忌惮,恐怕要连命都要搭了进去。”

骆云他们在桥上,除了听到两个字“用水”之外,等了良久,竟是再也没听到一个字。

赵四气的简直都要把玉牌摔了,高高举起,就听骆云道:“关了吧。”

他这才发现那是骆云的玉牌,还不是他自己的,只得讪讪的又交还给骆云。

骆云和黄二对视了一眼,才开口道:“那女子我听不出来是谁,但是‘用水’二字,说的并不急迫,想是在她心里,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毒。我推测她说用水,是用水清洗伤口,但此处的水,咱们是万万不敢用在霍自流的身上了。”

骆云走到霍自流前面,将他掺起,背在身上,道:“为今之计,就是尽快走过浮桥,上岛。”

他是藏剑峰的弟子,到现在也没停止过修体,体修的境界甚至比天问峰的季流海还高出许多,霍自流虽然身量高大,但被他背在背上竟然完全不成问题。

当下众人疾步行走,这浮桥摇动的再厉害,也没人提出要凌空飞渡了。

庆幸的是妖鱼并不靠近浮桥,一段时间以后,也没有妖鱼再旁边跟随,海面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走了半个时辰不到,骆云终于背着霍自流踏上了这片岛屿。

他身后的其他四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这也难怪,平时他们压根也不走这么多的路,在昆仑山上,大多是飞来飞去,而今不能驭器,当真是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虽然霍自流受伤,可计划却不能轻易改变。

初来秘境,骆云哪里又有什么经验?他按着以前进雪山时候那点儿记忆,挑了个旁边有溪水的、略空旷的地方安顿下来,才开口道:“黄二,祁三,还有苏流樱,你们照着原来说好的抓紧时间修行。”

苏流樱看了看兀自脸色铁青的霍自流,道:“霍大哥要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骆云头也不曾抬的道:“祁三,你的家伙呢?”

祁三看面容还是和骆云一般大的青年模样,是四个人里最清秀的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炼器的缘故,脸色和其他三个一样都要深一些。

他最喜欢炼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倒是和天巧上人颇有些相同的品味,因此虽然他境界不高,但却是天巧上人最喜欢的小弟子。

这会儿他摊开手掌,上面是三个丸子。

三个丸子被他分给黄二和苏流樱各一个,他道:“你们挑好要修行之所,将这东西用灵力催开,虽然谈不上舒适,好歹能遮风挡雨,还兼有聚灵的功效,只是别离的太远,他们不好照应。”

苏流樱拿在手里颇为好奇,走到一棵树下,注入灵力,那丸子便旋转起来,咕噜噜的滚落地上,一阵浓烟过后,竟然是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庐。

虽然精简,但是外观很正常,苏流樱惊喜的“呀”了一声,便钻入其中,过了一会儿又出来道:“多谢祁三哥。”

第92章 初探密林

祁三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什么的。”

他又对着骆云道:“我们都信得过你,若这次短期修行能有点进益,对咱们整个组也是一个提升,那我就不客气了,先去修行了。”

他和黄二对视一眼,也各自挑了地方展开小庐。

不多时,骆云便能感到隐隐的灵气流动,虽然微弱,但对他来说却容易察觉,他知道这三个人已经在聚集灵气,这才开始着手“解决”霍自流。

赵四已经弄了些溪水,看起来倒是清澈的很,骆云看那溪边水草茂盛,里面也有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大不过手掌的鱼儿在成群结队的游,便伸手接了溪水过来,一点点清洗霍自流的创口。

不多时,那创口里的污血被挤出了一些,又被清洗了一番,青色显得浅了很多,只是霍自流脸色依旧泛着铁青。

骆云想了想,将那溪水又灌到霍自流嘴里不少,赵四看着霍自流牙关紧要,还有些水从嘴旁溢了出来,忍不住道:“这……没事吧?”

骆云道:“料应无妨。你听我说,若真的会死人,或者对修者有很大的伤害,除非咱们这一组都被灭了口,否则他们也逃不过对同门见死不救的罪责。”

赵四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你怕什么。”骆云笑道:“依我看,那女弟子说了两个字,就再也没人说话,才真正让我放心。说明这毒是真的无关紧要,顶多吃点苦头,最关键的,可以延误点咱们的行程。”

赵四怒道:“咱们又没想过去跟他们抢。”

“有人不这么想。”骆云道:“你在这里看着霍自流,自己也休整调息一下,我在附近探探,有事喊我。”

赵四点头应允了。

他本就是引珠境的弟子,可是他也没法子判断骆云的修为,加上骆云相比起他们这些“老”弟子来,虽然岁数上年轻许多,但处事沉稳,竟有些深不可测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有这样的人在一组,是友非敌,也是件好事儿,赵四就没和骆云客气,道:“你逛你的,咱们天炼峰的弟子虽然很少亲自拿了兵刃对敌,可也不是不能打,自保更是不成问题。”

他手一扬,十数枚小小的飞镖样的东西就布置在了他和霍自流的周围,那些灵镖停在半空之中,显得颇有章法。

骆云赞道:“厉害,那我去探探。”说罢起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丈高的树木连成了树海一般,宽大的叶片上洒下了午后的日光,透了下来,一片金鳞麟的。

以骆云这个视野,全然望不到岛的边沿,他纵身一跃,到了树梢,再向周边望去,仍是望不到头!

他又从空间袋中摸出了“一叶舟”站了上去,驱使着向上升高。

一叶舟是最普通的飞行法器,两头尖,中间宽,如同一个小小的纸船,是骆云考虑到秘境之行一定需要这个才换取的,倒也不贵,不过是些许灵晶而已。

他驱动一叶舟又升了一树之高,可却仍是望不到这岛屿的尽头!可想而知,这岛有多么大!

就算是全部的人都上了这个岛,也能走出十七八条不重样的路来!在进入秘境的初期,的的确确是没有必要太过防备他人抢占先机——哪里都是等待探索的地方,哪里都是先机!

一叶舟还在升高,慢慢的骆云便感受到来自上方的一种限制和压力在阻止他继续向上——这是秘境的规则了,他眯起双目,这才能看到岛屿边沿出现了绕了一圈儿的海蓝色,更远处,则仍是看不清楚。

“刚才多谢你了。”他神识微动,向剑灵表示了谢意。

若不是方才霍自流在空中说话的时候剑灵猛地警告他“不可高声”,他的反应可能还没有那么快——霍自流恐怕就会真的掉到妖鱼嘴里,也被其次咔嚓一顿啃,骨头渣子都不剩!

“与我同组的几个人,修为甚低,前辈若想将神识放出,料应无事。”

剑灵只是轻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想要我多指点于你?左右无事,出来顺便透透气也好。”

骆云哭笑不得,道:“是,我第一次进入秘境,所知甚少,还请前辈多多帮衬帮衬。”

他又道:“那妖鱼所伤,前辈可知道该如何救治?”虽然知道没有生命危险,可霍自流一直僵卧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剑灵道:“我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知道!反正又死不了!”

骆云原本也没什么指望,加之他素知剑灵脾气古怪,倒也不意外,便收了一叶舟,重新回到密林之中,这一降落,被他落脚时踩踏的树木微微震动,倒激起数只飞鸟惊飞到空中,呀呀喳喳的叫个不听。

过了片刻,鸣叫声反而愈发响亮嘈杂,仿佛有更多鸟叫声加入了进来。

骆云心中奇怪,他仰头一看,成百盈千只鸟儿密密麻麻的盘旋于上空,翅膀扇动的声音嗡嗡的传入耳膜,在这原本就很难看到大片天空的密林深处,遮天蔽日的鸟翅带起来的微风似乎都能感受得到!

那是股闷热的、带着些许难闻味道的风。

骆云神色凝重起来,看来秘境中步步都是险境,此言不虚。

地面也传来了来自远处的震动!越来越近!

听上去倒不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而仍像是一大群什么活物正成群结队的扑过来!

待等骆云看清楚了,这一大群活物竟然是火云兽!

每个如同松鼠大小,洁白的毛看上去松散柔和,随着奔跑微微向后飘着,是一种并不具有攻击性的小兽。

可打头的那几十个就不一样了!它们个头极大,是普通火云兽的两三倍大,奔跑间可见爪子锋锐,两颗硕大的眼珠子泛着血红色的光芒!

骆云的瞳孔微缩——这火云兽有异!

他幼年时,骆家就豢养火云兽,用其毛皮织就火云绡的衣服供符师穿用,他岂会不知寻常火云兽长什么样?

像前面打头的数十个这样的,一个都没有。

第93章 驱兽怪鸟

骆云想到的是小时候的一件事,和族中小孩儿逗弄火云兽,曾经有人被惹急了的火云兽咬过,当时也不严重,不过手指头被咬破了,涂了药也便好了。

可那只咬人的火云兽却变得狂性大发,甚至将同笼的其他小兽都咬死了,眼珠子也一样是血红色的。

后来那只火云兽自然被大人拿去处理了,骆云经他父亲解释,才知道火云兽一旦吃了人血——哪怕只有一点点儿,都会妖化!

而这西沙秘境才开启不久。

骆云握紧了手中的江枫剑,他不是惧怕,而是有一种猜测——进来秘境中的修者们,不知道哪一个,恐怕已经成为了这数十个火云兽的口中餐、腹中食了!

可是……一般来说,火云兽并不会主动咬人啊……骆云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思索时间,因为火云兽已经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飞鸟已经结成一张大网,无数鸟喙和鸟爪向他压迫着抓来!

随着大网的靠近,一股血腥和腐臭气息也越来越近。

骆云屏住呼吸,手中剑猛地挥出。

那是一道完整的如同满月一般的剑轮!

随着剑轮迸发出去的是满溢的剑气,剑气之外,更是骆云刻意催发的无数剑芒!

剑芒去处,天上的大网便被戳出了无数的破洞,破洞越来越多,口子也越来越大,最终大网终于被这一招便撕裂了!

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鸟羽飘飞,鸟血飞溅!也不知道有多少残破的鸟儿尸体掉落在地上。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骆云又向火云兽群斩出了第二剑!

剑气如水波,可这道波纹却带着肃杀之气和绞杀之意!

这道剑气到了那数十妖化的火云兽处便如同入水般荡了开来,竟是化为一道绞索般的剑势,将那数十个火云兽绞在其内。

不过是刚刚妖化的火云兽,哪有什么抵抗之力?有的叽叽尖叫挣扎,有的则喷吐火焰,试图与剑气对抗,有的则张牙舞爪的仍是要扑过来,可却瞬时被剑气绞杀成碎片!

对于骆云而言,别说是数十个妖化的火云兽,便是上百只也不过是一剑的事儿。

可如今他却真的觉得不太妙。

因为这一批妖化火云兽刚死,立刻就有一大群的火云兽围了上去,片刻就将实体啃成了数十堆白骨!而这还没完,天上的飞鸟连攻击骆云都顾不上了,一涌而下围在那一大片白骨上。

“磕磕磕磕”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多时,便有碎裂的声音先后想起,一阵阵啄食和吸吮的声音在这密林中响起,当然是让人毛骨悚然!

在飞鸟啄食的时候,那些啃过妖化火云兽尸身的白毛黑瞳的小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妖化!

骆云现下明白了,除非他能保证杀掉妖化的火云兽和这些飞鸟后连尸首都不留一个,甚至连血都不流一滴,才能阻止这妖化的蔓延!

不然,恐怕整个秘境中的火云兽都会变异!

想清楚了这点,他抛出了阵剑!

五道剑光被他精准的定在五个方位,阵中灵力汹涌,这一批火云兽和空中的怪鸟都被他囊括进剑阵之中!

此时地上已经不见了原先的尸骨——竟是连那些被嗑碎的骨头渣儿都被吞噬!

飞鸟正要飞起,却又被剑阵撞回,无数的红瞳火云兽和飞鸟又哪里知道破阵之法,在剑阵中拼命的撞击着,而实在是妖力太过低微,一个都出不来!

这会儿,骆云才急催剑阵,五行转火!

一道无比灼热的雾气起自这片密林,虽然一丝明火都看不见,可甚至比明火更加滚烫,还有一种如同蒸笼般的感觉!

因为骆云在决定将这些妖兽都烧死的瞬间心念急转,突然留了一道水门。

他怕把林子燎着了,这么一来,火上架着水,整个剑阵的的确确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蒸笼!

待到雾气散去,剑阵中早已没有了活物。

骆云收了剑阵,鼻子忍不住动了动。

原来放置剑阵的地方竟然还传出了阵阵的蒸熟的妖兽肉香味,当真让他哭笑不得。

而经此一事,那些原本就没有妖化的火云兽哪还敢再停留,而且此处也没有吸引它们的新鲜人血、妖兽之血的气息,总算出于本能的畏惧,叽叽的掉头而去。

骆云这才松了口气,经此一事,他有些不放心一个人看守霍自流的赵四,也完全不想去看那些火云兽、飞鸟连毛带骨蒸熟了是什么样,正要掉头离开,就听见一片白色的浪潮再度去而复返——那群火云兽又回来了。

它们没有妖化,但是似乎是极为惊恐,骆云凝目望去,有一只巨大的、浑身血红的大鸟低低的飞在它们身后,双翅展开竟然有丈余宽,一只巨喙呈现淡金色,发出低低的鸣叫,似在驱赶火云兽一般!

到了骆云几尺远的地方,火云兽停在那里,既不敢向骆云冲来,却也不敢再度逃走,只是一大群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嘎!”那巨大红鸟似乎是愤怒的叫了一声,一只巨爪猛地抓取了一只火云兽,顷刻就将那只小兽捏做了一团血肉!

就在这一瞬间,骆云看到它右边的巨爪上抓了一只人的头骨!

就算是只剩了一只头骨,可似乎灵力也没有散尽——这是修者的头骨!

骆云心里腾的一下便燃起了一团怒火!他已经飞身而上,手中江枫剑毫不犹豫的削向巨大红鸟的右爪!

那右爪泛着乌青色,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恐怕已经坚如钢铁,可江枫剑也是一把利器,尤其是在骆云的手中,就算是景流年的半尺厚的冰墙都能整齐的切开,何况是一个鸟爪!

那巨大红鸟原本伸展了左边儿的巨爪向江枫剑抓来,可抓到爪中,却是一阵刺破天际的惨烈尖叫从它口中传出!

它急忙松开,巨爪里面的皮都被削破了一大块!

若是再迟半分,恐怕爪子都被切断了!

可骆云仍是不依不饶的斩向它的右爪,它抓着骷髅头骨,甚是不便,躲了几下,发出了一阵怒号,将那头骨丢了下去,长长的淡金鸟喙向骆云当头硺去!

第94章 噬髓血鸮

骆云错开身子避开这致命的一嘴,旋身落下,伸手将那头骨接在手中放入空间袋中!

因这一念,他便失却了先机!

巨大红鸟虽然身姿庞大,却并不迟钝,甚至有些灵智,此刻它将双爪蜷入腹下,淡金色的长喙迅捷而精准,配合以双翅灵活的扇动,在空中连连俯击骆云,每一下都是瞄着骆云的头颅!

骆云深知就算是他可以招出一叶舟在空中与其对决,也一定不占任何优势,他双脚落地,腾挪闪躲,且战且退,终于从刚才被他扫成一片空地的地方退到了密林处!

这会儿骆云绕树疾行,而林下枝干茂密,树与树之间的空隙不大,甚至都不够那巨大红鸟张开双翅!

那红鸟再度低声鸣叫起来,同最初驱使火云兽的声音一样,可竟然没有一只火云兽前来!

这便是骆云的主意了!

他哪里是拼不过这只红鸟,而是真的打斗起来,万一鸟血溅了出来,再影响到那一群火云兽就太糟糕了!因此在闪躲之时他早已放出了神识,对着那群火云兽一阵威压,而红鸟忙着打压骆云,自然无法顾忌火云兽那一头,这样一来,骆云竟将一大群火云兽都吓得四散而逃了!

再一点就是,他且战且退,已经距离方才的地方很远了,想使唤也使唤不成了。

这地形是骆云精心为这只怪鸟准备的。

巨大红鸟既然召唤火云兽未果,只能靠自己来,它正绕着一棵大树对骆云穷追猛打,不曾想骆云突然反方向正面迎了过来,一个措手不及之下,差点被长剑划个正着!

它“嗷”的一声尖叫躲了开去,就算是这样胸前也秃了一片!

骆云再度挥剑,刺,撩,劈,挑,斩!

那巨大红鸟也是方才绕着树追骆云追了无数圈儿,此刻竟然懵了,也围着树慌乱躲避剑气——它被剑气刮到的地方隐隐作痛,甚至在展翅间都觉得受到了限制!

就这样骆云追,红鸟躲,十数圈之后,它在感觉到危机越来越重、很可能吃不到对方反而要被对方斩杀在此处的时候,它突然意识到:压根就无需绕树而行!它会飞,它可以逃离这里!

红鸟正欲展翅,骆云断喝了一声:“哪里跑!”便窜入那红鸟腹下,伸出左手,牢牢的抓住了红鸟的一只铁爪!

红鸟另一只爪子想要抓开骆云,可又畏惧骆云手中的长剑,便不停的展翅,它心中打的主意骆云岂会不知?若到了空中,便是它的地盘!

可骆云忍不住暗笑起来,想要升空,也要看能不能飞上去!

红鸟扑腾了几下,发现仍被骆云死死的拖在地上!若是寻常,它便是近逾千斤的东西也能抓起!它泛着金光的双目便往翅膀上看了过去。

这么一看,红鸟差点怒极攻心的晕了过去!

它的丈余巨翅上,几乎秃了!翅膀上没几根羽毛,如何飞得起来!

而在它又惊又惧的时候,胸腹传来了一阵凉意,随着凉意一并而来的是被撕裂的剧痛。

骆云的江枫剑就在刚才红鸟试图展翅飞起的数个来回间,已经抵到了红鸟慌乱之中忘记保护的薄弱之处,他一点犹豫也没有,当即催动一股凌厉剑气猛地穿透了那里。

而随着剑气在前面开路,江枫剑势如破竹的刺入了巨大红鸟的身体,被温热的血液包围的那一刹那,江枫剑一阵莫名的轻颤。

大抵就是干涸已久,忽遇甘泉。

敛于江枫剑上的那一道杀意,而今才得到剑成之日之后的第一次血的滋养。

红鸟的血一点一滴都不曾流出,可它仍能感到力量的流逝,随着剑气而来的既冰冷又狂热的杀意就在它的体内,将它的生命力一点点的吞噬光。

它其实有挣扎,初时它的翅膀仍然努力的扇动,它也有拼命的蹬动铁爪,它还试图扭转身躯用它全身最锋锐的鸟喙将这个可恶的对手啄死!

可是它有一只爪子就攥在对方的手里,就如同有一道铁环一般,紧紧的束缚住了那只爪子,因为如此,它的一切挣扎都只是徒劳。

它的泛着金光的眼珠子终于黯淡了下去。

骆云这回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若想杀掉这巨大的红鸟,办法多得是,只是防它逃窜而去却难,另外也没法保证一滴血都不溅出来,更难保证尸身的完整。

他也不能用剑阵,因为他并不想要一只硕大的蒸鸡!

骆云看着红鸟尸首,又想了想空间袋那点可怜的空间,还是放弃了将红鸟收进空间袋的打算——那里毕竟也是断剑所在的地方,万一弄得血了呼啦的,剑灵岂非更要嫌弃?

他扫视了一眼这片地方,手一挥,将地上的羽毛收入了之前用来交易阵剑的那个小型戒指,这才将红鸟尸首扛在身上,判断了一下方位,向扎营的地方走去。

赵四正在那闭目调息。

他的旁边还躺着霍自流。

空气中也有着淡淡的血腥味,而护卫在赵四身边的那十数灵镖已经少了半数以上,显然赵四也经过了一场恶战。

骆云没有出声,丢了一个聚灵阵在赵四身边——他现在对聚灵阵和锁灵阵再熟不过,还买了一沓子符纸放在空间袋中,随用随画。

随后他自己也盘膝而坐,面前就是巨大红鸟的尸体。

他用灵力将尸首包裹起来,缓缓的抽出了江枫剑。

抽出来的那一刹那,没有血溢出。

只有江枫剑身上那一叶红枫,红的妖异,颜色夺目。

骆云一愣,执剑沿着创口轻轻剖开,是白色的鸟肉,看着倒很是洁净。

他又猛地站起身来拎起那红鸟,抖了抖,甩了甩,鸟身上的残留的毛被他甩的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却硬是一滴血都甩不出来!

“你干嘛呢?”

骆云吓的一窜,回身道:“我,我打了只鸟。”

赵四歪着头,看着骆云手里的大鸟,突然也窜了过去,惊喜道:“血鸮?不……噬髓血鸮……天哪!”

“噬髓血鸮?那是什么?”

骆云因为怕赵四看出不妥,拎着鸟尸的手情不自禁的缩了缩。

第95章 以血养杀

赵四说:“我不分你的,你打的归你,让我看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骆云有些窘,将鸟放在地上。

赵四看着如同秃鸡的噬髓血鸮,再一次叫喊起来:“毛呢?”

骆云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收起来了。”说罢将鸟毛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赵四急忙摆手道:“赶紧收起来!别被风刮跑了!”

他用一根手指捏着血鸮的淡金色长喙,道:“这家伙的毛比火云兽的毛好一百倍。你都收好了,回头炼制一件法衣,比火云绡好。”

骆云听他提及了火云兽,便问道:“刚才是看到了一大群火云兽,被我驱走了。”

赵四道:“咱们昆仑元宗里养的火云兽和野生的不同,野生的最易有噬骨血鸮和火云兽共生,因为噬骨血鸮是要吃骨头的,可若要妖兽露出骨头来,总得有东西帮它们把血肉吃掉,所以噬骨血鸮便驱使火云兽替它们打前站。”

骆云又点点头:“噬骨血鸮,是不是和寻常鸟儿大小差不多,也一大群的?”

赵四咋舌道:“你也遇到了?火云兽这种小兽,是很弱小的,但是偏生不能吃到一点儿人血或者妖兽之血,一旦吃了,就发狂了,所以噬骨血鸮会想方设法的让火云兽发狂,以供驱使——这家伙坏的很,如果没有外来的东西可以吃,它们会弄死一头妖化的火云兽,让其他火云兽吃了扩大妖化范围。”

骆云听得有点恶心,道:“噬骨血鸮个头小,恐怕也只能驱动类似火云兽这样的小兽了。”

赵四拨拉着地上这个大块头,道:“正是如此。这西沙秘境虽然今日才开启,可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我也只在书里见过这东西,据说一千只噬骨血鸮里,也不一定出来一只噬髓的,你过会儿剖开看看,肯定已经有妖丹了。”

“哦。”骆云又问道:“既然叫噬髓……是只吃骨髓?”

“差不多吧。”赵四道:“你把这长喙和爪子收好,妖兽身上的尖牙利爪,可也是极好的炼制兵刃的材料。”

这还是骆云进入秘境以来的第一个战利品,他没有问赵四打到了什么,指着霍自流道:“他怎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赵四便露出一脸嫌弃的神色。

“吐了一大摊绿水。又腥又臭!”

“辛苦了。”骆云不好意思道:“你再去调息一下,恢复些灵力,我来照顾霍自流。”

看着赵四重新坐回到聚灵阵中,骆云才用神识询问道:“前辈,这……噬髓血鸮的血怎么都没了?”

剑灵懒洋洋的道:“问你那把剑啊!”

听到剑灵这样回答,骆云也知道方才他的那一眼不是幻觉——那江枫剑上的一团红色,的确更加浓艳,更加衬得剑身如碧,澄澈之极。

“你在担心个什么劲儿?剑的杀气本来就是要靠血来养。”

“我知道……可这已经不是用血养杀气了吧……怎么觉得就像是被吸干了一样。”骆云道。

他倒不是怕自身如何,剑修若是这点儿事情都扛不住,那可也不要做剑修了。

他是怕江枫剑有什么不妥。

或许是历史上江家的覆灭给他兔死狐悲之感,或许是对那位原本应该成长为铸剑天才的江家幼子有一份同情,他一见到这把剑就很喜欢,因此不愿意江枫剑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

要知道,他连注入非金白一脉的灵力都舍不得!就是怕这剑毁损!更不要说被侵蚀,甚至说沦为带了妖魔之气的兵刃!

“你自己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剑灵道。

骆云骈指轻轻的划过剑身,接触之处,感到一阵剑身的低鸣,似乎有留存的杀气对他的触碰颇有回应。

待到接触到那一叶红枫般的地方,感受却是刚才的百倍千倍!

锐利的杀气如同细而长的尖针,经由他的触碰直入脑海!

这杀气如此纯净,又如此浓郁,丝毫感受不出有什么邪恶的气息——不,骆云细细的体会着入脑的杀意,不邪恶,亦非正义,没有立场的、单纯的一个“杀”字!

骆云看着眼前的江枫剑,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画面。

肃然秋意中,万物凋零。

一根枯枝横于万顷无波的澄澈江面,枯枝上有一片红叶,摇摇欲坠。

此时一道秋风斜斜而过,那叶子便飘然凋落,落于江面之上。

万物有生死枯荣,杀意便如这道秋风,无情,无悲悯,无爱,亦无憎恨。

秋风弑残叶,不过是天道眼中的一个必然的过程,不过是这道秋风恰恰加速了这个过程。

或者说“帮助”了这个过程?

有情无情,似杀非杀。

与江枫剑上的杀意而言,怕是生命的死亡,和一片叶子的凋落也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才这般纯净!

骆云手中仍然执着江枫剑,可心念却已进入了一种空明之态!

一丝似有似无的意念在他的神识中飘荡,这丝意念似乎来至于他自身,又似乎来自于江枫剑,想得却不可得。

而在他盘膝而坐的周围丈余远的范围之内,饱含了一片肃杀之气,炎热的密林之内,竟然温度骤降,同时也变得无比寂静。

剑身上的红叶,似乎为这肃杀之气和阵阵卷起的金风所动,飘然而起,又复落下。

长剑终于动了,却是轻柔而细致,将那红叶接在剑身上,如同要用世间最平静的一泓秋水接住这世间最美丽的颜色。

这一剑当真温柔之至,可只有骆云才知道实是无情。

红叶飘舞,剑式收发。

不带一丝丝的剑气,仿佛怕吹乱了红叶的轨迹,但在骆云身前数尺开外,却有无数的树叶簌簌而落!

……

……

赵四再睁开眼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骆云道:“这怎么回事?你……你太过无聊,所以砍树消遣?”

他们原来选的这块地方,右侧是溪水,后面不远处就临着海,前面则是绵延的密林,而今眼前的密林仿佛硬是往后推了几尺远,下方密密麻麻若干个树桩子和横七竖八的枝干。

第96章 秘境灵脉

骆云正在拍着霍自流的后背,霍自流哇啦哇啦的又吐了一滩,颜色已经浅的多了。

他不好意思的道:“那个……想搭两个棚子。”

赵四抬头一看,头上果然有个摇摇欲坠的棚子,在塌和未塌的边缘。

他急忙跳将出来,道:“这活儿可不是你干的。过会儿我来,嗯?什么味儿?”

他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骆云身边还有一只大锅,下面正是倒霉的树被砍断后烧着的火焰,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一阵阵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骆云道:“我们倒还好,只是怕霍自流失了神智,又不能自行运功,还吐了这许多,你看看霍自流的脸都脱了形了,我便想着左右无事,炖锅汤给他喝。”

汤里的正是噬髓血鸮肉。

赵四半信半疑的道:“能吃?”

骆云点点头,无比确定的道:“能吃。”

关于灵馐珍馔,他一直记着师尊傅东楼那副口水横流的模样!所以特意去淘了一本散记册子,查过了这东西无毒,才敢下锅的。

血鸮原本就无毒,只是不好吃,也没什么功效,但是噬髓血鸮的肉却已经有了灵气,加之里面的血都被吸干了,也没有腥味儿,倒是一锅好汤。

在赵四休憩的时候,他已经给霍自流灌过一碗了。

赵四吧哒吧哒嘴,道:“倒是许久没有用过灵膳了,来一碗。”

……

……

霍自流完全好了已经是十几日以后,人瘦了许多,颇有些清癯模样,全靠骆云和赵四四下里打些低阶的灵兽,回来炖汤灌了给他喝,总算在他清醒过来前保住了命。

他人既然醒了,又耗费了不少时间在恢复灵力上,平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看住大本营什么的倒没什么问题。

皆因这附近的灵兽、妖兽、蛮兽品阶不高,甚至连兽丹都不曾修得,有不长眼主动出击的已经被骆云和赵四收拾的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则恨不得绕开这群人八丈远,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危险。

随着骆云和赵四二人走的更加深入,赵四手中的图盘也慢慢的充实了手指甲大的一小块地方。

此刻赵四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骆云道:“这里……”

这里可能有灵石矿。

骆云对于灵气再敏感不过,一步之间,灵气的浓度完全不同,他内心早已经断定了九分!

而赵四默念灵诀,前进后退数次,又拿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测来探去,最终也是发现了不同之处。

他本就善于勘测矿脉,只是不敢确定,反倒骆云先开口道:“这里的灵气——虽然仍然没那么显著,但是肯定要比咱们所在的地方浓一些,恐怕是有灵矿。”

赵四摇摇头道:“不是灵矿,”他神色郑重道:“是灵脉。”

灵脉!

这里竟然有一条灵脉,这让骆云讶异万分!

要知道,就算是在外界,灵矿都已经不多了,大多掌握在十三仙门手中,更不要说灵脉!

灵脉集天地灵气,无论是灵石矿还是灵玉矿,都是从灵脉生出,怎么会出现在这最高只能引珠境弟子才能进入的秘境之中?

可骆云也只是讶异,而非震惊——从他踏入秘境的第一刻感知到空气中隐含的灵气时起,他就觉得这个秘境里一定有极丰富的灵石矿藏。

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能缓解骆家的压力。

原本若有灵矿就已经是意外之喜,而今赵四说这里有灵脉,对骆云来说,更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骆家子弟可按照他的修行之法修炼,自然不会再只专注于转靈大阵,虽然不是一下子停止生产灵晶,但产出上一定会有所减少——这条灵脉的出世,或可吸引十三仙门的注意,减少他们的不满。

赵四这会儿正蹲下身子,指尖轻轻触碰地面,道:“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是再往前走,应该不会再是这样的密林了,咱们上去看看。”

两个人各乘法器,飞至树梢之上,见前方密林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奇山怪石,秀峰挺立,相同的则是一样绿意繁茂,郁郁葱葱,寂静中偶有兽啸鸟鸣,隐隐让人心生防备。

若真的是有灵脉,在灵脉上生长的生灵,恐怕不像外围那样好对付。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返程。

其后的十数天中,骆云、霍自流和赵四三个人轮流前往那极有可能下面蕴含灵脉的地方,却不进入,只是沿着边儿探看。

待到一个月满,已是有了大概的轮廓。

赵四指着图盘,对着刚结束一个月修行的苏流樱三人道:“时间不够,我们三个轮流出去,每次两个人,沿着灵脉的边沿和岛屿边界查看,虽然这岛屿形状还没探看完全,但是根据灵脉的边界来看,似乎就是灵脉再外延若干里。”

他手指指处是一道弯弯曲曲的弧形,也就是灵脉的边界,而这片他们所在的岛屿,从他们这里再往前,是大的多的将那弧形包裹在内的弯月形。

苏流樱、黄二、祁三他们眼睛都亮了。

原本他们就在这灵气不要钱、随便吸纳的地方已有了颇多进益,要是能在灵脉所在之处找到一处矿洞修行,必定是一日千里!

苏流樱巧笑倩兮,不无得意的看着霍自流道:“看我说对了吧?这里不但有灵矿,还有灵脉呢!”

霍自流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你厉害。”

骆云道:“要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你们谁有能将灵脉收入囊中的神通?”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赵四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这方面有天分,自然也没少看相关的野史轶事,他清了清喉咙道:“《上古仙志》里有个故事,说曾有仙人,抓住一条灵脉纳入袖中,寻到一处人杰地灵的所在,将那灵脉抛出,按在地上,在其上开山立派。”

苏流樱不可置信的惊呼道:“这怎么可能!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赵四道:“上古之事谁说的清?而且自打我修仙以来,都还没听说过有灵脉现世,说不定我昆仑元宗的云掌门便能抓取。”

第97章 互通有无

霍自流道:“那就扯远了。我看以现在秘境里面儿这些人的实力,谁也无法抓取灵脉。”

“那么,以咱们带的空间法宝,能装取多少灵石?”骆云问道。

苏流樱摇摇头道:“装不了许多。如果这灵脉是真的,其产出的灵矿哪是我们区区百余人能带走的?”

“这就是了。现在我们恐怕没法再按照原计划分两组修行和历练了,当务之急是立刻前往灵脉所在,探寻到一处有灵石矿藏的地方开始修炼。”

骆云扫视了一圈众人道:“但问题也在这里,我相信到现在,这秘境中所有的人都应该已经察觉到这里有灵矿了——最次最次,也应该能察觉出这里有灵气。”

黄二道:“你的意思是那里恐怕有其他仙门的人争夺……”

骆云、霍自流和赵四三个都神色沉重的点点头。

“这些天还没发现有其他仙门的人跟咱们一样接近探看,但是或早或晚,都会有人找到那里,能和平共处最好,但凡事不可不做最坏的打算。”

原本按照道理来讲,这么一条灵脉,就算是入了秘境的所有人都在那里修炼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经历了昆仑元宗内部分组收到排挤的事,骆云更不敢对其他仙门抱有太天真的想法。

他皱了皱眉头,道:“所以,我决定要告知其他四组知道。”

这一点,骆云已经和霍自流、赵四沟通过,但也要看其他三人的意思。

祁三道:“他们见死不救,我们还要告诉他们有灵脉?”

霍自流道:“那毒不致命,也是我自己一时得意忘形,遭了妖鱼的暗算,怨不得旁人。”

“你……”祁三气咻咻的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霍自流摸摸头道:“我知道老三为我好。不过这也算是个教训,幸而你们没丢下我。”他一通不好意思的傻乐,倒让旁人无话可说。

黄二率先同意。

苏流樱也没有其他的意见。

赵四这才又打开了玉牌机巧,骆云再度发声,向其他四组道:“各位,我是藏剑峰骆云。我们组所在的岛上,探有灵脉。”

别的话都不用再多说,其他人自然会懂得一条灵脉的意义!

这是在秘境之外都极其稀缺的资源!

而秘境中又和外界不同,资源可以下手抢夺,但凭实力,没有人会指责。

也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在这一个小小秘境中涉及至关重要的资源,大家会一团和气!

祁三有些紧张,道:“怎么没有人回话。”

骆云道:“莫急,都在商议。”

良久的沉默后,有人开口道:“我是贺旷,报出灵脉的位置。”

赵四看着骆云,见骆云点点头后,才对着图盘,将位置大概说了一番。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贺旷在那边开口,语气已经是和缓了许多。

“这秘境实在是太大了,也没法子确定一个位置汇合,这事宜早不宜迟,你我两组同往灵脉处进发,如果与其他仙门中人起了冲突,那时候再引燃灵炎弹不迟。”

骆云道:“那就这么定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那边有人怯怯的道:“霍师兄的伤势可好一些了吗?”

霍自流道:“已经好多了,多谢挂念。”

话音一落,双方都是有些尴尬,而其他三组,却一直没有声音传来,骆云眉头微皱,收起玉牌,道:“既然说定了,咱们这就走吧,因为那地方越早去越好,也别从密林中穿行了,我们各乘法器,赵四和霍自流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压队,大家莫要离的太远。”

经由血鸮一事,骆云知道西沙秘境的空中其实也不安全,所以格外嘱托了一番。

祁三将三处临时的小庐重新化为小丸收回至掌中,苏流樱也登上了灵扇,道:“不知道是哪位师姐,看来还颇惦记霍师兄的伤势。”

黄二“嗤”了一声,道:“若是我猜的不错,霍老大的毒最多一个月也能自行解开,这算哪门子惦记?不过是因为咱们透露了灵脉的消息,她来卖个好。”

霍自流道:“与贺旷一组的应该是天慈峰的张师妹。她性格软弱,一直都是听旁人安排,而今能问这么一句,算是不错了。”

黄二便嘻嘻笑了起来:“眼下他们那组肯定在责备张师妹不应该问你伤势,不提便罢,提起来大家都难堪。这不是活脱脱提醒他们咱们是以德报怨吗?那三组怕是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们三个修炼了一个月,神清气爽,各有所得,骆云几个更是轮番出去历练了一番,对战之上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搭配,都又进一步。

虽然他们驭器途中不敢再大声说话,可想到前方便是一条巨大灵脉,俱都是心中激动,意气风发。

这一路还算顺利,击杀了数只妖禽后,六人缓缓在灵脉边境处降落。

“灵气好像真的是要比咱们原来在的地方要更加多了!”苏流樱刻意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自然感受到了其中的些许区别,笑着转眸道:“灵脉之上肯定会生有灵石矿洞,咱们全力找寻一处,这回换我们三个历练守卫,骆大哥你们几个好好修炼一番。”

霍自流也喜道:“通常灵石矿的周围会有其他的灵铁矿,灵草之类也会长得比别的地方好上许多。”他看着骆云道:“若是附近有铁矿,到时候可以拿来练手。”

骆云知道他说的是拿铁矿来炼制灵剑,摇头道:“还不急。”

的确急不得,一来他们还只是探到了灵脉的边沿,而他们的目的是要找到灵矿,并在灵矿处开辟临时的洞府,这样才既安全、又有效;二来,在寻找落脚之处的途中,恐怕会遇到不少艰险。

生长在这里的各种飞禽走兽,岂是他们在上岛之初遇到的那些可比?要知道灵气不仅仅是对人族修士才起作用!

最后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便只能寄希望于一路顺利,其他仙门中人赶来的晚一点,或者不要互相为难。

第98章 雌雄双兕

但是六个人心中也知道,和气生财,实在是世人都懂、却难以做到的事!

想到这里,骆云仗剑在手,而赵四也放出了灵镖围在周围,六人缓缓前行,在越来越感受到灵气浓郁的同时,树木也渐渐稀疏起来,地势愈发开阔。因为灵气浓郁,地形开阔,生长在这里的大树长得极高,有的竟然是原先密林中的几倍高,树干二人合抱不止!

地面逐渐由松软变得坚硬,众人不敢松懈,眼前高高低低的山坡、巨石渐多,不远处能看到峰影幢幢,岩峰林立。

此时骆云走在最前面,要知道从边界处要走到核心地带,还要不短的距离,这一路上定然危机四伏。

虽然六个人心中惊喜,却也越发凝重。

骆云停了下来。

“有东西。”

他不敢造次,铺开神识缓缓延伸出去:“有两只,是蛮兽,正向这边而来,想是已经发现我们了。赵四的灵镖不要动,继续在周边提防,我和苏流樱上,最好速战速决。”

须臾果然有两只庞然大物从一块巨石之后冲出,看上去像是犀牛,却没有角,一个颜色暗紫泛红,另一个则是铁青发黑,比另一只更大一写,硬皮上隐隐发着金属的光泽。

虽然这两只蛮兽体格大,可是行动起来却一点也不迟缓,蛮兽一般不具有法术,却能将肉身锤炼的极为结实、有力且迅猛。

若是被撞一下恐怕骨头都会散架!

众人急忙避开,各司其职,而骆云和苏流樱已经开始迎击。

“这是水火雌雄兕,铁青那个是雄的,怕火!”黄二大声喊道!

苏流樱听在耳里,和骆云神念交汇了一下,娇叱一声,一道火环从她素手中扬起,将那铁青的雄兕困在正中,而骆云一道剑光直劈而下,生生的将雌兕阻拦在几尺之外。

虽然火环有阻拦之势,但其实并未烧到雄兕身上,只是两只畜生向来同行,也算是周边地方的一霸,又各有长处,没想到今日碰到这一队人,一个照面就将它们分开,自然心焦。

苏流樱将雄兕困起,手中凝出火羽射向它。她的火羽早已不像若干年前杀雪狼王那会儿那么无力,而是每一道都如同通体火红灼热的飞雀,数百只飞向空中,发出凌厉的破空之音,最后又汇聚为一道火鸟洪流,猛地向雄兕击去!

雄兕自然是要躲避,可实是畏惧困着他的火环,最后关头,它终于下定决心,冲出了火焰包围,向苏流樱冲去!

可它的行动到底有一些迟疑了,重重的被那道火流击在后背,当即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嚎!

而雌兕身上已经被剑气伤的不轻!

铜筋铁骨,但也要看面对的是什么剑,骆云此刻剑势又上层楼,灵力更加浑厚,一只蛮兽岂能挡住骆云全力一击?

它周身闪现青光,竟是汇聚灵力形成了一层防御的罩子,堪堪挡住了骆云的一剑!

沉重的身体却被这一剑之力砍得连连几个趔趄,差点摔倒,它晃了晃头,突然对着雄兕尖叫了一声。

雄兕这会儿正被烧的浑身冒烟,痛苦不堪!

光是苏流樱的火已然是它的克星,可祁三正祭出了一个乌黑的筒子——这是苏流樱见过的最不像法器的法器!

那筒子升到空中,一阵微风卷入其内,再出来却是一道道烈风。

风助火势,饶是雄兕有一身的硬皮,也扛不住这样的烧法,这会儿听到雌兕尖叫,两只蛮兽不约而同的转身向后狂奔——竟是要逃了!

苏流樱凌空而起,一道火鞭飞了过去,迅速的在雄兕身上绕了几道圈儿,与此同时骆云的长剑已经出手!

疾如闪电。

闪电上又似有红云一抹。

在雌兕还未及反应之时已经被一剑穿身,因骆云想速战速决,所以灌注了太多的灵力,以至于那剑径直又从雌兕前方穿出!

骆云手指微曲,江枫剑再度回到手中。

雌兕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倒地而亡!

而那边的雄兕挣扎了一会儿,才发现雌兕已经没了动静,竟然不再挣扎,只是身体仿佛涨了气一般,苏流樱的火鞭再也绑缚不住,简直要被绷断了。

她急忙再度催灵,火鞭顿时又粗壮了几分,骆云正欲再度御剑,突然心中警声大震!

不对,不对劲!

他大喝一声:“让开!都给我让开!”

苏流樱被他这声大喊吓了一跳,怔在那里,手里的火鞭也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捆着还是松开。

骆云却已经闪身窜到那雄兕身边,极快速的借用无数道剑光、剑气将催发的灵力沿着雄兕周身布了一道罩子后,急忙扯了发呆的苏流樱甩到他身后,凌空后退!

江枫剑被他挡在胸前,一道灵力注入其间,猛地散发出尺余的剑芒,正如同一个护盾一般。

罩子内轰然一阵巨响!

那雄兕竟然自爆了!这里的蛮兽,起码也有二阶的水平,其妖丹自爆的威力,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像他们这样的修士被直接轰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道简易而仓促的由无数道剑气布成的防护罩瞬时破碎,一道道猛烈的气流从这剑光、剑气的罩子内溢出,就连周围的高树巨石也以这雄兕为中心坍塌了一片!

骆云距离最近,直接被这气流轰出丈远,落下之时气血仍然翻涌,幸而早做了防范,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而苏流樱被他一直挡在身后,要好得多。

其他几人全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霍自流,小腿处直接被爆开的气流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苏流樱从自己的空间袋内取出了外伤药递给霍自流,她的嘴唇有些发白。

若是方才在她发呆的时候骆云没有将她扯开护在身后……她不敢想!

赵四的灵镖也碎了好几个,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小血口子,对骆云道:“你……你怎么知道……”

骆云苦笑了一声,他现在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摇摇头,盘膝而坐,在方才自爆的瞬间,剑灵的神识也猛地动荡起来!

第99章 深入腹地

虽然对骆云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可毕竟他和剑灵之间签订过神念之契,因此也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和波及。

方才他甚至不得不用灵力包裹、压制空间袋——那断剑中的剑灵神识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袋而出!

此刻危机已过,他急忙分神进入空间袋道:“前辈!”

虽然他感受不到剑灵的思想,却能察觉到此刻剑灵的神识极为紊乱,急忙将一整篇的清心诀在脑海中默了出来。

过了良久,剑灵才平静下来。

“啧啧,这等清心诀,效用实在是太过低微。”

骆云心中虽然庆幸这剑灵的神识已经无碍,但还是被怼的几乎要吐一口老血,忍不住道:“前辈说话又是这般阴阳怪气,可见已经恢复了。”

他试探性的接着问道:“刚才怎地前辈突然神识激荡?”

“老夫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不知道。”

骆云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道:“那前辈到底想起了什么?”

“只猜测应该是和自爆有极大的关系!”

“莫不是断剑的主人便是斩妖除魔的过程中遇到自爆?用前辈您来挡这自爆之力,所以这把剑才断了?”

骆云脑海中自动想出了这段他觉得极为合理的往事——因为他刚才拿了江枫剑挡在前胸,到现在心里还隐隐有些觉得对不住江枫剑。

“是吗?”剑灵犹豫道:“不对,不是这样。”

骆云见它恢复了正常,所谓的往事看来也仍是一片模糊,而还有人在等他,不能在此分神久待,神识便退出了空间袋,睁开双目道:“我无事了。”

旁边的五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流樱道:“我原本还带了一些丹药,若有不妥,千万极早服用。”

骆云摆摆手:“现在还用不上。”

他转头对其他几人道:“我不识得这两匹蛮兽,‘水火雌雄兕’这名字还是黄二刚才喊的,只是刚才雄兕浑身鼓胀,那一刹那我心念微动,突然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觉得不妙——实则我也不知道它会自爆。”

就算如此,骆云的应变也已经快的匪夷所思了!

黄二一阵后怕,内疚道:“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不然便可以早作准备。”

经此一战,六个人更觉得每前行一段都要多加小心——骆云的直觉在刚才救了大伙儿一命,可对战中的这种灵机也不是次次都有的!

因为雄兕这一自爆,竟然连自己加上那雌兕全部爆成了一片虚无,自然也没有什么战利品,

这声爆炸太过响亮,骆云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眼看天色将晚,总是觉得呆在这里有些不妥,歇息了片刻后便离开了这个明显战况惨烈的地方。

暮色渐深,黑暗中嶙嶙石峰、森森巨树益发显得有些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夜色中低啸,苏流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自觉不自觉的朝骆云靠近了些,道:“可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骆云看了看周围,道:“这里看起来开阔一些,就在此处吧。”

苏流樱正要点火,骆云道:“且慢点火。”

他剑尖微动,凌空虚划,绕着众人所在的地方一个阵纹轻轻闪现一下便消失不见。

他画的是锁灵阵。

可以说这阵法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阵法。

方才骆云早已暗下决定,点火固然会防御一些怕火的生灵靠近,可这灵气充裕之地,恐怕很多妖兽、灵兽之类压根就不怕火!反倒容易把这些东西招来!

他们刚刚进入灵脉所在的范围,打两只蛮兽还差点出了意外,现在傍晚将过,黑暗里若是打斗起来更加危险,所以还是偃旗息鼓的好。

锁灵阵不但能锁住灵力,更高阶的连气息都可锁住——他绘制的便是这种。

哪怕在锁灵阵中不能聚灵,可起码是安全的。

玉牌一闪,骆云的传话几个人都看到了。

“勿要出声。”

他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倒是都知道了骆云的意思。

而骆云也不敢掉以轻心,一道细入游丝的神识被他伸展到几丈远,就是怕有东西趁着晚上来袭!

天色微明之时,骆云才撤掉了锁灵阵,几个人都是一夜不曾睡——虽然对于修炼之人彻夜修行也是常事,但一夜不修炼,也不敢合眼的滋味也不好受。

骆云缓缓撤回了那一线神识,虽然过了一夜,但他没有那么疲惫,因为只要触碰到这丝神识的人或物,都会被他注意到,反而不用无时无刻全神贯注的盯着。

再者,放出这道“警戒线”,对他而今已经锤炼的很强悍的神识来说,实在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他还有剑灵呢。

别的用没有,帮忙示个警还是可以的!

赵四的图盘之上,逐渐随着他们的深入出现了手指长的一块图案,而此时此刻,他们仍然没有见到贺旷那一组人,有的只是险峻山峦还有随时会突然冒出来的各种灵兽、妖兽、蛮兽!

好在因为这秘境所限,他们目前为止所见到的生灵修为似乎也最高相当于引珠境的修为,六人搭配得当,也能拼杀得过,而骆云还始终不曾用尽全力呢!

唯一可惜的就是看见灵兽之后,没有人懂得驭兽之法,反倒有些可惜。

在十数日之后,走走停停,骆云他们终于真正的踏上了灵脉之上的土地!

这感受和在灵脉扩散的边缘地带行走如此不同,以至于苏流樱等人都有所感应,灵气已经明显的又浓郁了几分。

骆云刚为终于全员平安进入了灵脉地界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身后一声惨叫。

“啊!”

骆云按住额头,果然又是霍自流。

他的脚下正绊着一根手臂粗的青藤,人自然是已经被绊到在地,跌了个狗啃泥,两手扒着地上凸起的岩石上,自然是狼狈无比。

赵四“哈哈”大笑道:“真的不用我帮你算算气运吗?咱么这几个人,就你运气最不好!”

霍自流抬着脸道:“就你那半截儿水平,我才信不过你呢。哎,哎!”

他这说着话的功夫,非但没爬起来,反而被拖着往后拽了一尺有余!

第100章 嗜血妖藤

“救命!这什么?有东西拽我!”

话音刚落,霍自流又被拖走了几尺!

骆云目光微凝,剑光划过,那根绊在霍自流脚下的青藤咻的一下便躲避开来,竟然异常的迅捷!

这时候再将这根青藤当成普通的一根拦在路上的植株就太过天真了。

他将霍自流拽了起来,道:“应战。”

六个人已经很是熟练了,苏流樱双手拈出火诀,周身围绕着一群火红飘带也似的火鸟,赵四能掌控的灵镖个数是原来的一倍,布在周围,连头顶都没漏下!

现在苏流樱知道祁三使出的那个黑不隆冬的圆筒子原本就是炼器时用的风筒,只是被他炼制过,一丝微风也能变成狂风,对荧火系一脉的她助力极大。

众人刚刚准备完毕,数十根青藤便从周围蜂拥而出!

苏流樱一扬手,百只火鸟便向这些青藤飞去。

既是植株,哪有不怕火的道理!

而这又不是寻常火炎,而是灵炎,又收着苏流樱的操纵,一旦沾上,轻易无法扑灭!

霎时间火光冲天!数十根青藤带着熊熊烈焰,几乎被烧的通红,在六个人身边翻滚扭曲,又或者使劲的拍打地面,可让人心惊的是,似乎总也烧不完,反倒是他们六人被围在其间,被火烤的受不了了!

骆云眉头轻皱,周围的青藤——现在已经变成火藤了,要么不怕火烧,要么,这些被火烧掉的藤木根本不是要攻击他们的主体。

看样子这些藤像人一样“疼的在地上打滚”,极有可能是后者,而在这批之后,又有数十根藤加了进来,哪怕显露出一副被烧的浑身打颤的模样,也是要把他们六人困在这里!

苏流樱早已经把火鸟收了回来,可妖藤上的火却还在,而且因为一批又一批妖藤如同添柴火一样添进来,火势更加猛烈!

她鼻尖也冒着汗,看着其他几个人手足无措。

目前要解决的已经不是怎么弄死妖藤,而是要灭火!

不然他们真的要被苏流樱自己的火烤死了!

骆云问询的看了几个人,都是摇摇头,竟是没有灭火的法子。

他心中“啧”了一声,道:“赵四,这些妖藤后面还有东西,你注意找找,找到了指给我。”

看到赵四点点头,他这才暗自运转体内的星元之力。

一道极寒的剑气从江枫剑上满溢了出来。

这不是杀气,而是纯粹的寒意。

站在骆云身边的苏流樱等人,立刻觉得如同烤炉一般的炽热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下一刻,骆云的身影已经如同闪电一般到了妖藤面前。

刺眼的火光和扑面的热气到他身前三寸多就再也无法前进毫厘!

以骆云此刻辰水脉两颗星窍中的力量,带来的寒意无以伦比!

江枫剑过处,仿佛将来自昆仑的寒意和水气都带来了这西沙秘境——剑面之上,似有一江秋水全数结为寒冰,丛丛火光凋落于冰面之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残余火焰,最后那火焰似乎也尽数消失,甚至连“嗤”的一声轻响都不曾发出,便化为飞灰!

包围着六个人的火焰妖藤组成的圈儿,在骆云挥手转圜的一剑之后,变了模样。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焦黑的、失去生命的枯藤,还维持着前一刻在火中挣扎的模样,因为太过冰冷,有的藤上似乎还结出了冰晶和霜华,在周围发散着阵阵的雾气。

原先饱含活力的、就算是着了火也仍然扭动不已的青藤,此刻当真是成了死物。

如此寂静和可怖!

苏流樱正要开口,赵四却动了——确切的说,是灵镖在动,组成了一个箭头的模样,指向了不远处密林深处的地面。

骆云倏地跃了过去,仍是看不清他的身形,下一刻他手中的剑已经重重的扎在了那处的地面上!

一声来自于地底的尖啸凄厉而惨绝,江枫剑刺入,地面顿时渗出了一滩血红!

这一瞬间骆云周围再度涌出了数百根长藤,如同向天虬张的数百根手指!

又因为这些长藤实在太过密集,挤在了一处,包在骆云周围,形成了一堵厚厚的、不停蠕动的墙,外面的人看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而内里却是百余藤条疯了一般向骆云刺来、绞来!

骆云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曾拔出江枫剑再刺出第二剑。

数十根长藤在距离骆云半尺的时候力竭,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虽然没有像那些被烧焦的妖藤一样,但是也完全失去了活力和生命。

地面上渗出的血红复又慢慢的消失,一股由江枫剑上传来的诡异满足感让骆云知道——这柄剑又吸血了。

不过总归杀掉的也是不怀好意的妖藤,吸就吸吧,幸而地下的东西始终不曾冒头,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妖藤的血没了。

再者这剑终究还是在他情急之下用来催发了辰水脉的灵力,他怕有损伤,便也有意弥补一二。

不远处的五个人已经看呆了。

“那个……”苏流樱指着骆云的剑。

骆云额头上有些冒汗:“还没死透,得扎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诡异的安静中,骆云感觉手中的剑终于停止了以血养杀——通俗的说,也就是喝饱了,他这才缓缓将江枫剑从土中拔出。

一直静止的、动都不敢动的几个人终于试探着走近了骆云,看了看地面,地面上除了凋落的妖藤,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原来这里冒了一大滩血,后来可能又渗进去了。”骆云说的面不改色。

黄二道:“如果有血,那应该是嗜血妖藤。能够分裂出数以百计的青藤出来,还都有手臂这般粗细,这妖藤起码也是三阶了。”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道:“你看咱们所在这一小片儿区域也没有活物,就是被这东西‘吃’了。”

苏流樱骇然道:“不会再来几根吧?”

黄二摇摇头:“这东西的真身只在地下穿行,一般方圆数十里只长一根,若是有两根,必定是一根将另一根吞噬为己用。”

苏流樱樱唇轻轻吐了一口气,放松道:“那就是说咱们暂时先不用担心这东西了。”

第101章 栖息之地

“原本也无需担心。”黄二道:“你出手太快了,这玩意如果单是用砍的,很容易解决。”

苏流樱脸红了起来,嗫嚅道:“对不住大家,我心里一急,再加上前面用火顺了手,法术就这么使出去了。”她抱歉的看着骆云,道:“多亏了骆大哥。”

“原本也是出来历练的,无事。”骆云淡淡的道:“只是前面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大家小心为上。”

话音刚落,苏流樱便“啊”了一声,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充满了疑惑:“骆大哥竟然还有辰水脉的星窍,而且辰水脉的灵力竟然这般雄浑。”

若不是今天不得已,骆云当真是万万不愿意以辰水脉的灵力来对敌。

他自身的一切都是难以解释的谜团和秘密,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一丝一毫。

此刻被苏流樱说破,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但他也知道,今天使用辰水一脉的灵力,其他四人也都已经看在眼里了,怪不得苏流樱要问。

黄二笑道:“骆师叔祖怕是不知道吧?昆仑元宗内在你登云大比之后都传遍了,玄离上人用引珠丹替你开了星窍,弟子们之间甚至还打赌开了局,猜测你开了哪一脉的星窍。看来押辰水脉的弟子要赢不少灵晶了!”

黄二向来心思缜密,也极通人情世故。

这个节骨眼儿上,苏流樱说的话不能说不对,若是寻常人,恐怕也就应下了,说不定还颇为自傲,可黄二竟然瞬时间看出了骆云那一刹那的不自在,还立刻打了圆场,在这点上,骆云也不得不佩服他。

骆云笑道:“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我这个当事人有没有灵晶的红利分分。”

赵四插嘴道:“这里遍地都是灵矿,你还在乎那几个灵晶?”

霍自流不关心灵晶,扒拉扒拉地上萎靡的青藤,道:“也不知这东西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黄二笑道:“不如你挖出来看看?”

“才不要!”霍自流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万一又挖出别的什么怪物,你们又要怪我气运不好!”

说也奇怪,霍自流自打来了秘境,已经倒霉了数次,先是中毒,然后就是受伤,还容易招惹到各种妖物,骆云的注意力倒有一半要放到霍自流身上,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被妖物叼了去,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众人简单休憩了一下,复又前行。

明知道地下九成九就是灵脉,但是他们六个也不可能四处刨坑去寻找下面是否有灵矿,再说,这地底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呢!

按照赵四的建议,他们不再履地行走,而是各乘法器,三人一组,一组在低空中围着各个小山峰绕行,寻找可供长期容身的山洞,另一组则就在上面那组人的下方距离地面尺余高的地方查看是否有通往地下的裂缝或矿洞。

这样一来,即可互相照应,万一有妖物野兽来袭也可随时合为一组应对,又能找到栖身之所。

唯一的难处就是到了灵脉腹地,地形越发的复杂,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山峰,数不胜数,又因为灵气溢出的更多,植被茂密高壮,且不说成了妖物的妖藤、巨口沙棘、血袋曲柳等,就算是普通的草木,也长得厚实的很,将山峰遮挡的密不透风,很难看出上面到底有没有洞口!

一天长的时间,不过才能探清楚三四个山峰,若是遭遇妖物、兽类袭击,就更加耗时费力,到了晚上又要小心翼翼的防备,十数日后,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就连骆云也有些耗不住了。

所以当他们终于在一个山峰上找到了一处山洞的时候,不说热泪盈眶也差不多了。

当然,这处山洞,当真是很好的。

这处山洞所在的山峰是周围一众山峰中最高的一个,而山洞就开在靠近山顶的地方,视野极佳。

俯视之下,周围的山峰树木地面一览无余,若是有什么东西靠近,也容易早作准备。

山洞的更里面则有十数尺向下的通道,通道之下,才是真正的矿洞!

矿洞的岩壁之上灵石密布,隐隐还能感到灵石之下恐怕还有灵玉,这使得洞内灵气浓郁充沛,一点也没因为这里高于地面太多而导致灵气稀薄,无论是于此处修行还是歇息,都是一处极好的所在。

骆云仍不敢掉以轻心,他轻身立于峰顶,缓缓的将神识撒成一张“大网”沿着山峰主体铺了下去。

这不同于之前守夜的时候只放出一线神识!

他要通过这张神识的大网将这山峰上有威胁的一切东西都找寻出来!

这自然极为耗费精力,可如果要在这里待的安心,就必须这么做!

待到骆云收回神识,已是面色苍白,几乎站不稳——而神识的损耗,完全不能通过灵力或星元之力来弥补,只能静静恢复。

旁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只将赵四叫了过来。

赵四仍拿着他的宝贝图盘。

他进入秘境的这些天,虽然不是像苏流樱组的三个人那样有机会全力修行,但也没少与敌对战,不然就是看着其他人剿除怪物,加之原本秘境的空气之中就有少量灵气存在,让他进益颇多。

他引珠境多年,而今竟然隐隐感觉到将能再开启一个星窍了!

先前赵四又将图盘炼制了一番,此刻他手指微微拨动,一座小小山峰的虚影竟然出现在图盘之上。

骆云忍着头晕,用灵力在山峰虚影上打下数十个标识,道:“这些地方有妖兽,需要提前清理,这处灵石矿洞才能用的安心。”

赵四也不去问他到底怎么知道这些地方有隐患,而今他对这位师叔祖辈份实则比他年纪小了不少的骆云心服口服,就只是应了一声道:“包在我们几人身上。”

骆云笑道:“我只是歇息几天养养神,你们先去试试,若有危险,千万传音给我。”

“我们五个人,也见过不少阵仗了,哪会那么脓包!你好好歇着便是!”赵四转身下山而去。

第102章 并肩作战

骆云之所以神识损耗颇多,固然是因为刚才一下子使用神识过度,、也是因为一路上就数他操心的事情最多!

就算是不能让他带领的人在这秘境中有多少收获和进益,可最起码要保证苏流樱和天炼峰四位弟子的安全。

这秘境如此之大,各种妖兽频出,最初的时候骆云不是不觉得有点儿棘手的。

其实他有信心一个人也能在这秘境中存活下来,而且按照他与剑灵原先设想的那样,一个人修炼起来也不会这样遮遮掩掩、束手束脚,可是最终还是和天炼峰的四位弟子以及苏流樱分到了一组,而且他还被指定为带队的队长。

庆幸的是到现在没有人受什么太严重的伤,而且六个人也渐渐达成了一些与蛮兽对战的默契。

就在刚才,赵四那句话过后,骆云才真正的敢于将脑海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放开。

他突然想起了少年时候的那一天,在天星阵盘前的测试中,固然有防不胜防的暗算,也有一见如故的同伴,曾经一同走出幻境。

那个同行的少年的名字,他一直都记得。

长生。

那么大大咧咧、坦白和开朗的人,一定也会交到很多的朋友,在这条难走的仙路上帮助人也被人帮助着前行。

或许可以将后背交给他们。

总要迈出这一步,而且,等这山峰的隐患被消灭之后,他、霍自流和赵四三个人,还要将自身的安危交给苏流樱等三人。

骆云想明白这点,脸上露出几分真心、开朗的笑容,盘膝坐倒,服了一粒养神的丹药,不再耗费心神,又默念了几遍清心咒,这才放空了心思,进入了一种玄静之态。

过了几日,骆云终于将神识恢复如初,也可能因为这次对神识的磨练的也太厉害,经过这一番修养,竟然又比原先更强大了几分!

他站立峰顶,抬头看去,日光在流云中显得有些黯淡,因为秘境的限制,在这里能感到非常明显的下压之力。

环顾四周,片片薄雾中峰峦半隐半现,仍旧是望不到这岛屿的尽头。

这秘境之广阔,让他每次登高都忍不住赞叹,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仙界大能在此留下这样的秘境。

秘境中自有一个小小的世界。

他们这些修仙者就如滴入这片世界的小小雨滴。

有的,就像他至今都放在空间里的那个不知名修者的头颅,被这世界吞没;有的,就像他这组人,或者在不同岛屿上的仍然存活的修者,在这个世界努力的吸取着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成长着,或许——也会改变这个小世界。

一时间,灵脉的存在让骆云感受到一种厚重的、粘稠的力量在周围的空间里缓缓流动,却不知起自何方,流向何处。

他暗自的问着,这里的世界,会因为他们这些“水滴”的降临,变成什么样?

骆云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更远处,苍茫一片,天地一色,胸臆间充满了一种模糊的、混沌的感受。

因为这难得出现的心境际遇,骆云并未立刻下山,而是尽力的去抓住这一线感悟。

不算太清晰的、甚至可以说是杂乱无章的、千头万绪无可整理的庞然思绪纷扰涌进他的识海——就如同这入目的景色一样:翠海层层,翠海之上反有日光暗红;明明风声树声,甚至海浪声都能听到,却又似乎静默无声;青山白云,如同仙境,这仙境中又有危机四伏,当真一言难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骆云才从这种冥想中醒来。

他不曾立刻加入不远处的战斗,而是屏息站在高处看着。

苏流樱等五人正在对战一群火鬃豹。

豹子的身躯都有四五尺长,在奔跑的时候伸展开来,甚至有八九尺长!

身上的花纹是艳红色的,后背则是一溜儿火色的鬃毛,奔跑之时犹如火焰舞动,巨爪落处,夹着烟火烈炎,口中也不时喷吐出滚滚烈炎!

若是刚上岛的时候遇到这群豹子,恐怕逃都来不及,而今他们对战已经颇有章法。

最有意思的是天炼峰的四个人,虽然实对实的打斗不行,可是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平日练手的法器——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炼制的。

霍自流身后正跟着数头火鬃豹,他脚底生风的溜得倒快,跑着跑着便是一个纵身而跃,已经踏上了他的飞行法器,这数头火鬃豹收势来不及,一下子冲了过去,地面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兽夹子,每个巨齿都有扫把那么大!

看着威力满满,可是因为太大,巨齿之间反而露出了极大的缝儿!

矫健的豹子从“牙齿缝”中钻出,继续跟着霍自流,有几次这群豹子口中灼热的气息都喷到霍自流的屁股上了!

霍自流大骂道:“黄二你这什么破玩意儿!”

黄二道:“哎呀,太大了,下次猎杀那个银花巨象倒是能用得上,看这个!”

手一甩,又抛出了一个大栅栏,这回才挡住了那群火鬃豹的去路,又是四个同样的栅栏紧随其后,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就此形成,将豹子关在里面!

火鬃豹立刻同时向着笼子喷起烈炎!

这一群二阶的妖兽喷出的火焰已经不是寻常人间烟火,而是带了浓浓的妖力,对这法器自然有所伤损!

黄二大喊一声:“祁三!”

祁三立刻再度祭出他的风筒,“嘿嘿”一笑道:“当初我们可没少被自己个儿的灵炎烧,你们也来尝尝这滋味!”

灵力灌注风筒之内,顿时周边的空气都被卷入其中,又经由这宝贝筒子的出口形成了一阵阵助燃的狂风!

火鬃豹嘴里喷出的烈炎顿时被狂风刮了回去,这还不算,苏流樱手中的火鸟也借着风势猛地扑向了这群豹子!

事实证明,火鬃豹喷出的火的确厉害,因为这一群豹子已经被自己个儿的火烧死在了笼子里,还发出了一阵烤肉香味。

“啪啪啪!”骆云鼓着掌从旁边的岩石后面走了出来,道:“厉害!”

苏流樱眼睛一亮,迎了过去道:“骆大哥,你可无事了吗?”

第103章 微光之偿

骆云眼睛微微弯起,虽然不过几日的功夫,再见到围上来的这几个人,让他心里忍不住起了浓浓的亲近之意。

赵四也拿着图盘走了过来,手指娴熟的将这山峰显形在其上,骆云在这上面留下的标记已经消失了不少,他有些得意的道:“看,这几天没有你,光凭咱们也解决掉了一少半了。”

骆云点点头道:“我已经无碍了,多谢各位。你们都出来了,那山洞无人看守么?”

“不要紧,我在洞口和山脚下面布了法器,若有人靠近,就会示警。”赵四道:“现在我这图盘还不厉害,等我修行再上一层,或许能感应到生灵。”

骆云笑道:“你这样说,看来进阶指日可待了。我们加把劲,花些功夫将这山头清理了,这样修行起来也安心。”

既然找到了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且容易守卫的落脚之处,原来的轮换修行的计划便要继续下去,骆云有意让苏流樱、黄二和祁三他们多多磨练,又将人分成两组分别清理余下的潜在威胁,速度自然快了很多。

不到十日,山峰之上的妖兽、蛮兽之类就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还没有和贺旷一组取得联系……”骆云思忖着,道:“赵四,以防万一,还是将玉牌放开。”

赵四应了一声,他修炼的时候万一进入闭关状态,外面有危险的话,玉牌若还是不能和其他组联络就糟了。

此处位于灵脉之上,灵气已经极为明显,易为人所感知,现在没有遇到其他的人的唯一原因就是在偌大的岛上有这么一条狭长的小小灵脉腹地,碰上来的几率也不大。

但是再过些时日,就很难说了。

“还有三个组,竟然在咱们说出这里有灵脉之后,一点音信都没有。”苏流樱有些担忧道:“会不会是出事了。”

骆云看向黄二:“要不要再联络一次?”

黄二思索了良久后,摇摇头道:“没有用。”

迄今为止都没有消息,一是他们所在的地方有比灵脉更吸引他们的东西;二是已经遇险,甚至遇害,如果不幸是后者,就算是他们立时赶到对方身边也是无用。

骆云也知道是这个结果,又嘱咐道:“有应付不来的危险务必求助,若是……来了其他仙门中人……”

祁三道:“这是咱们寻到的地方,自然不会让给旁人!”

骆云笑道:“是。要尽力守住此处,因为这里对我们秘境之行境界的提升至关重要。但是,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你们记住,若是来的人比你们强过许多,让就让了。谁也不会怪你们。”

在刚上岛的时候,因为六个人什么都没有,就在海滩边上随地而居,吸纳的也是空气中不仔细体察就容易忽略的少少灵气,倒也不怕谁来抢那种不值钱的地方。

而今有了这样一个灵石矿洞,是六个人进入秘境以来所拥有的最宝贝的东西,当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放不下也要放,骆云等三人既然已经决定闭关修行,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向矿洞深处走去。

苏流樱急忙跟了过来,手中已经拈出了几片火蝴蝶,火光橙黄,将通道照的微亮,还带着一股暖意。

霍自流挤眉弄眼的向赵四看去,骆云笑着摇摇头,只做不知,却收回了想要请苏流樱回去的话,而是温声道:“多谢。”

这山洞他们先前探看过,往下还有一截下去的坡道,这坡道似乎是天然形成,也没有人工凿出的台阶之类,有些难走。下面才是灵石矿洞,岩壁上分布着数处凹陷,大小不一,大的能容纳两三个人,小的则只有石墩大小。

骆云挥手,将五行剑阵布在坡道尽头,道:“我在这里再布一道剑阵,以作防护之用,若是有危险,你们三人可以退至剑阵后面,还能挡住一时,真的到了那时候,动静肯定极大,我们几个恐怕也坐不住了。”

说罢跟苏流樱细细的讲了这剑阵应该从何处进入,又怎样安全走到剑阵后面,最后又反复带着她走了数次,确定牢记之后,才放下心来。

“一月为期,万事小心。”骆云最后道。

经过这许多时日,苏流樱也不像原先那样拘束和小心翼翼,笑着对洞内的三个人拱拱手,便转身离去。

骆云想了想,又分别在剑阵处也布了一个聚灵阵,他这边忙碌,霍自流又蹭了过来道:“师叔祖当真是对苏师妹很好。”

昏暗中,骆云觉得霍自流脸上肯定满满是猥琐的笑容,忍不住笑道:“我对你们也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霍自流很是不赞同的惊呼起来:“赵四,你说说,一样吗?”

赵四刚才已经借着苏流樱的火蝴蝶光芒选定了存身修行的地方,听到这句问话,立刻道:“不一样啊。”

“你看吧。”霍自流得意道。

“我觉得师叔祖对我更好一些。”赵四说完了,又补充道:“师叔祖和我待的时间也更多。”

霍自流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骆云则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赵飞流!”霍自流气呼呼的道:“你……你这个榆木脑袋!”

骆云不想让他再提起苏流樱,道:“你可选好地方了?选好了我帮你们二人布两道聚灵阵。”

霍自流这才不再说话,而是选定了地方盘膝而坐,道:“师叔祖,你记得当时在山顶的时候么?”

“嗯。”

“那你记得山峰左右两侧分别有两个小土包没?我以前说过灵矿周围会有灵铁矿吧?我和赵四去探看过了,各是一个灵铁矿,虽然不是什么珍稀之物,可是若是师叔祖要练手,可足够用了!等咱们修行过了一月之期,我和你一起去把这两个铁矿铲光!”

骆云抽了抽嘴角,心想,铲光?真的是好大的口气啊!

但是霍自流即将入定,他不想再这个时候质疑他,便道:“好,到时候就看你的了!”说罢将聚灵阵布在他和赵四两个人周围,这才走到距离二人最远的矿洞深处。

第104章 心思难解

实则骆云的确是因为苏流樱这一送,才现起了心思又布了这样一重剑阵。

其中滋味,他自己个儿也说不清楚。

若说记恨,骆云倒不至于那么小气吧啦的,但是若说一些儿也不介怀,那也是假话。

当初是她硬要将同期的几个人拉拢在一起,骆云为此遭受到苏流樱那位师兄李西流的嫉恨。

又因为这份同期之谊,担忧他们几人的性命,才有了他不顾一切杀掉雪狼王的事儿,这才让季流海有了阴毒之心,总算找到了空子算计了他一次。

就那么一次,已经差点让骆云死掉。

就算是季流海那个伪君子,还曾经在面壁之后跑到执法堂求情,智流也曾经几度传话过来,而苏流樱竟然一直不曾露面。

足足七年,这不能不让骆云心中有些心灰意冷。

修行的岁月度过的快,一转眼他到了昆仑十余年,少年的心思,还未来得及萌生出来点什么,便被种种变故和孤寂的时光之流浇的一点儿火星儿都没了。

而今认真算起来,骆云也不再是懵懂少年,在他从天狱峰出来之后,倒是玄离师兄曾经跟他提过,似乎也有让他安心的意思——他的哥哥骆霆已经娶了两房侧室,膝下儿女成群。

若无变故,再过些年,哥哥应该就会接过骆千重的族长之位。

骆霆并不比他大多少岁,幼时也同他一起痛骂骆千重那些妖妖娆娆的侧室姬妾。

骆云一度有些茫然,最后便只得出一个结论,或许这些都没有那么重要。

无论对于未来的骆家族长、哥哥骆霆,还是对于前路渺茫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能走多久的骆云自己。

正因为如此,在大蜈蚣的头顶上,再度见到容颜殊丽的苏流樱,骆云反而只有时光易逝之感,倒没有太多别的心思。

他那一日的言语也只是针对季流海一人,对于苏流樱,他无从恨起,更没有什么缘由去埋怨人家。

只是女孩儿的心思当真难解,从打苏流樱进了他这个组里,每逢对他说话,声音都要柔婉三分,仿佛怕他生气一般!

骆云真的觉得很冤枉,他对苏流樱与对天炼峰那几位弟子的态度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啊,为什么苏流樱总是露出一副只有她一个人被冷落了的神情呢!

好在后来各种妖物、兽类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家每天都累的要死,想是她也没空纠结什么了,反倒变得爽朗大气了许多——越来越成为一个足可依靠的同伴了。

而在苏流樱纤细洁白的指尖闪现出火光,火焰蝴蝶飞入通道为骆云三人照亮前路的时候,骆云心中突然也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所以才将那剑阵布在那里,这算是一种守护,可,又何尝不是一种托付?

骆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也真是很不差。

……

……

当能做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后,骆云的心思终于彻底的平静下来,他在这一个月的修行之期,任务可繁重的很呐!

内宇界依旧宁静而深邃,其中两层星环如飘舞在星空中,珠光粼粼,上面浓厚的星元之力生生不息,如同大河奔流。

虽然在进入秘境之后骆云没有机会去刻意的锤炼,可是因为他是众人中出力最多的,第二层星环已经比得上当初的第一层星环的粗细了!就更不要说第一层的星环了,因为现在第二层星环的力量又有很大一部分来自第一层星环转化而成,所以它就更加粗壮。

若按照原先的内宇界,其中两条细致而漂亮的星环,大小正正好好。

而今都比最初成型的时候粗了百倍不止!因此星环的大小也似乎放大了数十倍还多,若真是这样,内宇界恐怕就要被这两层星环撑爆了,然而内宇界还是静静的包容着变大了的星环。

骆云的内宇界,也在成长。

确切的说,在扩张着。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是骆云在第二次引灵入窍的时候,神识在内宇界的边沿去接引来自皮囊之外的星元之力,在那一刻似乎是引灵入窍,又似乎是神识引领着内宇界向外延伸。

那时以身躯的范围为界限,外面的世界与个人自身拥有的境界在那一层“薄膜”处微妙的交汇,是骆云一刹那的感受,却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

但随着神识的使用,这样的感受次数越来越多。

他的神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可以延伸到身体之外,去感知周围的一切。初时不过身边尺余的地方,慢慢的,越来越远,到了这个西沙秘境中,已经可以将神识铺遍一座山峰!

神识的强劲所带来的就是内宇界的改变!

骆云能感受到,他的内宇界早已超过了他本身躯壳的大小——那是难以描摹和形容的大小,若一定要找个形容词,就如同典籍中曾经说过“一沙一世界”一般,若他愿意,可以将这内宇界缩到沙粒般大小!同样的,他也可以将内宇界放大到它真正的大小!

那是个真正的世界!容纳着他的全部星窍,而星窍无论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也总有一个同样在成长的世界在包容着它们!

但是骆云并不希望他的内宇界只是作为一种容器而存在!

他之所以要选择这样一处距离霍自流和赵四最远的地方来修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要更深入了解内宇界,第二个原因就是他要在此处将第三层星环搭建成型。

骆云再度回忆着转靈大阵的手势,虽然这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但是他还是反复确认了一番。

他的神识集中于第三层的星窍之上,不多时,便有如同潺潺流水般的星元之力陆续到来——只是第三层的星窍而已,对于身具骆家血脉的骆云来说,实在太过容易。

实际上来说,骆云并不需要去接引太多高级星窍的星元之力。

因为对于他的星环来说,层与层之间的联系一经建立,便可以经由低级的星元之力直接转换为高级星窍的星元之力!甚至可以从第一层直接转化到最顶层!

可是别说现在才到了第三层,接引起来并不费力,就算是费力,骆云也不会这样做。

第105章 问道星海

贪图易行之法,这是捷径。

已经有过不少先例告诉了骆云,捷径之路好走,却走不长久。

就算是骆云在构成星环之后,他也从未停止过对内宇界中其他星窍的打磨。

那些还未建立联系、零零散散的如同碎星一般点缀在内宇界中的黑色漩涡,常常轮换着被他引入满溢的星元之力,然后就那样听之任之再散去!

骆云并不认为那是一种浪费!

他和头顶那片星空天生就有那么亲近的联系,那么容易引星天之力入体,为何要放弃不用?

他始终相信,这种关联,若被他放弃了,那么,那片星空也会放弃他。

这也是他在第二次引灵入窍的时候,在师尊傅东楼问他选择的时候,他仍然选择要直接接引星元之力而不是安全的灵晶之力的原因!

再者就是,他在修行的过程中,已经深深的感受到阵脉的成长。

除了构成星环的时候相应的阵脉被他刻意的磨练,其他的阵脉也已经十分强韧,靠的就是这些零散星窍中的灵力被他随意的释放而出。

可以说,因为这种释出,他的内宇界和他的身躯无时无刻不是浸泡在灵力中。

若是旁人知道他竟然将通脉境要修行多时才能接引入体的星元之力就这样随意挥霍,定然要大呼“暴殄天物”!

可这也没办法,他那些不在星环之上的零散星窍是留不住这股力量的,相应的,上天也给了他补偿,那就是——他接引星元之力实在太容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骆云的内宇界中,又有五个位置的星窍亮了起来。

初时是浅浅的紫色,淡的几乎看不清楚,如同在黑色漩涡上覆盖了一层薄雾一般,一圈儿不算太粗的线串着这五个星窍。

这便是骆云的第三层星环了!

他没有急着去建立第二层星环和这层新连好的星环之间的联系,而是再度充实着星窍,源源不断的向里面灌输着来自星空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更要让这层崭新的星环熟悉星元之力流动的方向,还要将这圈阵脉锻炼的坚韧强劲,一直到它能容纳更汹涌、厚重的星元之力以及未来将来自于下层星环输送的星元之力!

他渐渐的体会到,越到高层的星环,对于阵脉的要求就越高,如果是最顶层的星环,其阵脉必须要有能接纳来自于下层所有星元之力的宽度和韧性!

骆云耐心之至的一丝一丝的加重着阵脉中的流量,同时也一点一滴的以星元之力继续灌注着第三层的星窍,由淡紫,渐渐变为了明紫色。

这颜色越发的浓郁,直到变成了暗紫色后,倏地如同被黑色的漩涡吞没一般,消失不见,可仔细探看,便会发现,漩涡中有着如同水银凝珠一般的浓厚之极的星元之力。

随着这种过程反复进行,这样的在漩涡中的星元之珠也越来越多,最终再也没有更多的空间容纳,被挤压在一起,形成了看上去简直无法流动的一团。

只有在看到星环的时候,才能看出来,这浓郁之极的力量并非不能流动,相反,流动的速度极为流畅,一旦进入星环,就如同江河奔流至海,也仿佛是原本就属于下个星窍的力量要回归家园,一路无阻!

此时的阵脉,已经相当的强韧粗壮,而沿着这条星环周围的分支阵脉,在这一层和第二层星环流泻出去的些许星元之力的作用下,也具有了一定的宽度和韧性,做好了迎接来自第二层星环到第三层的星力之流的准备!

骆云不再犹豫和迟疑,果断将第二层的金白、辰水、木岁、荧火、镇土五个星窍中的星元之力分出一半,向第三层的辰水、木岁、荧火、镇土和金白脉引去!

若说准备,其实这一次的准备远远没有当初连接一、二层星环的时候来的充分。

可是骆云不能等。

随着各个仙门对西沙秘境探寻的深入,最后一定是会越来越集中——各门弟子会越来越强,汇集于秘境中最高级的地方,争夺品阶最高的资源!或者是灵兽,或者是天材地宝,或者是仙门法宝……

他不能拖到那个时候才进阶。

当然,更不能等到出了秘境才进阶!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西沙秘境中至少要构建两层星环,并建立关联,这样的话,最少也会引来四次天雷!所以在满足最低限度的条件下,越早构建完成就越好。

当然,这也是因为骆云的星窍和星环可以一直持续的进行修炼和打磨,而不会以此为上限,否则他还真的不敢贸然进阶!

就算如此,短期内他也不会再去尝试第四层星环了。

在第二重和第三重星环成功建立联系的一瞬间,内宇界之内三层星环都更加璀璨了几分!

在这一瞬间,骆云也似乎置身于星空之下,又似乎置身于星空之中。

茫茫星海里,无数的静默星光在闪烁着或明亮或黯淡的光。

不知是什么样的先贤,竟然从这无垠宇宙、恒河沙数的星子之中,认定了那些和修者的星窍相关的星光,从此这样的修行方式流传后世,福泽千万载!

更玄妙的是,在这星光之中,又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如寻常修行之人通脉之连,又如到了紫宙境的五行之连,再如同骆家转靈大阵的联系,无一不是对应着星空中的关联!

那么,是否还有其他的、更加值得探索的联系?

星环之构建,还有其他的方式么?

在这次的突破中,骆云收获的不仅仅是境界上的提升、力量上的飞跃,更多的是那些细如游丝、微若清风、难以抓住、掌握和回答的疑问,还有这看似轻飘飘的疑问带来的汹涌、澎湃的思潮!

而他的内宇界,也被骆云清清楚楚的感知到了变化。

这个感觉如同星空般无垠的内宇界随着第三层星环的建成和成长而再度扩张了!

已经成型的星环不再需要神识小心翼翼的看护,骆云将神识从阵脉上收回,转而铺向了内宇界。

第106章 内宇外辟

骆云还记得最初接驳那些碎掉的阵脉之时,为了寻找那些飘得到处都是的阵脉碎段,几乎将神识铺满了内宇界。

而那个时候,他的内宇界也恰好只如同他的躯体般大小,也就是说刚好能包住他体内的“转靈大阵”。

现在,只看那十数条构成星环的阵脉,粗细早已经不是原先如同细毫的阵脉可比,可如今的内宇界,仍然能包住现在的全部阵脉。

很快的,他的神识就毫无难度的充满了内宇界的每一个角落!

也就是说,骆云的神识与内宇界、内宇界与阵脉,几乎是同步提升的!

在神识占满了内宇界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骆云才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

也不清楚是神识包裹着内宇界,还是神识被包裹在内宇界之内,两种不同而又互相关联的领域,仿佛互相推挤、又互相约束着,仿佛互相渗透着、又互相牵引着,随着骆云心神一念之间,向外扩张和涌动!

他的神识早已能放出体外很远的距离,可这样连同这内宇界一同展开,却是头一次!

终于,神识突破了内宇界冲出,而紧接着,却又是内宇界冲出了神识,二者交替向外破界,很快的,在这个地下的矿洞之中,以骆云为中心,向周围放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样说也并不准确,确切的说,似乎是属于骆云的某种境界终于突破了他肉体的限制,来到了外部的真实世界!

若说神识只是感知这个真实世界,于细微处可明察秋毫,于磅礴处可以大显威能,那么内宇界向真实世界的突破就更具有侵略性,有一种想要占据一方领域的魄力!

可从骆云进入昆仑的时候起,所修行的修仙入门之术,就被称为“内视之术”。顾名思义,这门术法,专门用于查看内宇界的状态,还有一个解释,便是“向内”探视。

骆云也从未听任何人——包括师尊傅东楼在内说过内宇界还能延伸至体外!

那还叫什么“内”宇界啊!

一时之间,他不能确定是只他一人如此,还是为了避免他好高骛远,师尊暂且没有提及。

不过,目前骆云已经能确定内宇界可以初辟于外,那么他要做的便是勤加修炼和练习,至于内宇界超出躯体的范围之后所占据的“地盘”到底能够做什么、内宇界真实的大小到底是多大,可以以后再说。

既然已经做到了一次,那么便应该能做到第二次、第三次……可不能每一次都要等待良久,甚至等着碰运气!

骆云沉下心来,又将内宇界缓缓收了回来。

这又不是简单的收回,而是又连同着神识,不断地向内压缩着。

骆云想到,若是内宇界真实的大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一个身躯的范围,那么将其限制在身躯大小之内,其实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缩小,那么最小,能缩到多小呢?

日复一日中,骆云便是将内宇界外放,然后再尽力的压缩。

最后,内宇界竟然可被他压到弹丸那么大,可与此同时,他得到的进益却是神识磨练的益发纤毫可察!

再小的内宇界,他也可以将神识放的更小,探视进入后,仍然可以看到浩淼如星空的内宇界!

骆云不知道压缩的极限在哪里,可是他却隐隐知道,而今旁人如果想探看他的修为,除非神识强过他很多,否则万万难以知悉他的境界!

在无限制的压缩内宇界的同时,骆云也每次在尝试着外放的范围。

这远远比压缩更难,因为需要神识和内宇界交替着、互相控制的放开,而他也隐隐获悉了其中的危险,若是内宇界在进入真实世界的时候失去了神识的控制,其后果不可想象!

他推测内宇界的真实大小,有可能与神识能外放的最大范围有关,可他深刻的记得他将神识铺遍整个山峰之后的那种极为疲累、头晕目眩的感觉。

所以,他要在内宇界开辟的范围和神识可控制之间寻找到一种平衡。

在这一步的修炼中,骆云的神识损耗是最为严重的,可成长也是最迅速的。

压缩内宇界,让神识入微,若是内视之术的修行也有境界高低,骆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恐怕寻常的天湖境甚至星海境都及不上他精纯敏锐!

外放内宇界,让神识的威力更加强大,要知道,很多时候释放神识,便可压人,让人全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意志都会溃败!

这一次在矿洞之中如同半闭关一样的修行,其收获已经达到了骆云原本的初衷。

他修行中不辩日月,而今,他打算最后一次放出内宇界,就出关了。

若能在这一次中摸到内宇界外辟的用途自然是最好,可若是寻不到,那也无所谓,因为原本他的修行就不是必须依赖于这灵石矿洞中的灵气的。

……

……

“师妹,你这样守着有什么意思?”

季流海按下心中的焦急,佯装不在意的道:“偌大一个矿洞,只他一个人在内,岂不是浪费?你为了防备我,也白白耗损了你自己的时间。”

他摊开双手,口气中带了几许遗憾和惆怅的滋味:“我们同期五人,竟然要猜疑到这个地步吗?你看看我这一组,哪个人不是境界要高过他许多?就算是我,如今也是登云榜上第六位,我们图他什么?只不过是让你把剑阵打开,放我们进去修行而已。”

苏流樱就在剑阵的另一侧。

“我、我已经将赵四送出去了……你们怎么还不知足?不是说只要赵四帮你们找到矿洞就行了吗?”

季流海道:“他寻找的甚是缓慢,师妹,你要知道,这秘境中可是分秒如金啊!你就不怕再过些时日,其他仙门中人也找了过来?”

苏流樱眼中一阵迷茫,道:“找过来又怎样,这灵脉这么大,他们可以去找别的矿洞。”

“我的傻师妹,你当天然而成的矿洞这么好找吗?如果好找,潘师兄怎么会跟你借用赵四?再者说了,你是昆仑弟子,眼界怎么如此狭窄?而今在这秘境之中,一个矿洞也值当咱们拼死拼活的守卫么?我们要的是整条灵脉啊!”

第107章 循循善诱

季流海往前进了一步。

苏流樱立刻紧张起来,大喊道:“你别过来!这……这剑阵是骆云布下的,你过不去的!”

季流海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恼意,却道:“修仙之旅,原本就是此消彼长的事儿,昆仑为何能独占‘元宗’之名数百年,也是因为资源远比别的仙门丰富!而今灵脉就在脚下,你要为了心里一点儿莫名其妙的怀疑就贻误大事,这……就算是我和你相熟,出了秘境以后不向师门提起,潘师兄他们也不会不说啊!”

苏流樱气势低了下去,美丽的脸孔上带了无措的表情,轻咬朱唇道:“怎么会……我怎么贻误大事了?是你们说话不算话在先……”她眼中急的几乎掉下眼泪来:“我好心好意……你们被那么一大群水火雌雄兕追赶,要不是我们几个……黄二和祁三还受了重伤……”

季流海看似不在意的拂了拂衣袖,道:“所以师妹更应该明白秘境险峻才对,你看,江培星和欧阳流湘那两组就聪明多了,一开始就知道合二为一,两组并一组。”

话音一落,他便注意到衣袖的一角已经被剑气割了下来,他眼神中一片阴郁,这该死的剑阵!

他只要靠近一些,便能感到来自于剑阵的凛冽剑气,竟是饱含杀机。

一开始潘子流不是不想破阵的,可是想到景流年对阵骆云那场比拼,他们都不想破阵不成,反而陷进去!

因为季流海和苏流樱是旧识,前几日刚巧舌如簧的哄得苏流樱将赵四送了出来,所以潘子流干脆将进入剑阵的任务也交给了他,谁知道苏流樱却再也不听他的了!

季流海继续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烦,娓娓劝说道:“咱们既然在这里相遇,为何一定要分个你组我组?原本我们都是昆仑元宗的弟子,难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快些提升修为以应对后面可能到来的危险?你死死的守着矿洞入口,难道不是贻误良机么?再者说了,我又不是要将骆云怎么样,只是你让我们过了剑阵,能进去修炼而已!”

他这番话,自然是合情合理,毫无瑕疵。

苏流樱想了想,隔着剑阵看着季流海道:“你要保证不能对骆云不利。”

季流海“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师妹怎么还当我们是少不经事的小孩子,而今壮大昆仑的力量才是重点,就算我们今日全组都撤出这个矿洞,万一后面又来了别的仙门的人怎么办?苏师妹难道还天真的以为凭你们几个能守得住?”

苏流樱内心十分的动摇。

是呀,要是来了别的仙门的人,恐怕连话都不说一句就动手了,她和黄二祁三这三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季流海见苏流樱脸色很是犹豫,便将语气又放缓了十分,柔声道:“难道你以为他们会像我这样跟你们推心置腹、以诚相待、好言好语?”

苏流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季流海又道:“出发之前,星辉堂堂主是怎样训教我们的?昆仑同宗弟子原本应该在秘境中同心同德,苏师妹不肯帮忙,反而对我们多有防备,实在是让人伤心不已,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对同门弟子不利,回山门之后是要受罚的!”

苏流樱早已经被他说服了,心中暗道:骆大哥在闭关之前原本也说过,如果其他仙门的人来了,能守则守,守不住也不要勉强。我只是帮助同门,骆大哥是不会怪我的,到时候,我将这个人情记在骆大哥头上,想必季大哥以后也不会事事都和骆大哥作对,两个人若能和睦相处最好不过。

她越想越觉得前景美好,正要从剑阵的这头走出去,前往那边将季流海带进来,刚一迈步,裙角便被拽住。

“你别听他的,他没有好心思!”

季流海一阵懊恼!

他忘记里面还有个霍自流了!早知道当初就让苏流樱把霍自流也弄出来了,当时觉得霍自流不过是一个累赘,出去以后还要看着他,所以就只要了赵四,没想到这会儿苏流樱被霍自流绊住了。

“霍大哥,他说的也没错……”苏流樱道:“我们应该一体同心才对。”

“屁的一体同心啊!”霍自流道:“若是一体同心,就应该帮咱们一起守住矿洞,等骆师叔祖一个月修行期满以后再行商议,而不是迫不及待的让你把赵四弄出去给他们干活!我和赵四正在闭关,你是修行之人,怎么会不知道闭关之重,却为了别组的人害我们!你快把我松开!”

现在这情况,还要从骆云等三人进入矿洞快一个月的时候说起,那会儿潘子流这一组也无声无息的到了这个岛上。

不是为别的,自然也是为了灵脉而来。

他们战力不俗,又有天慈峰的许星月跟着,要比骆云这一组行进的速度快得多,只是在进入灵脉边界的时候,也是遇到了一对水火雌雄兕。

和骆云他们不同的是,许星月是个悲天悯人、多愁善感的性子,看到这一对儿情比金坚、被揍到连连哀嚎还互相牵挂的雌雄兕,同情之心大起,便让潘子流他们放这两只兕逃走了。

可好心没好报,两只兕以带过来一大群杀气腾腾的水火雌雄兕作为对他们丰厚的谢意。

两只尚还轻松,数只也可勉力应对,可这是一大群一出现,局势倒了个个儿,换做他们逃了。

他们也有飞行的法器,怎奈他们在天上飞,这一群在地上追,速度却也不慢,一直追进了灵脉所在地!

其间边逃边杀,自然也承受过雄兕的自爆之苦,等逃到了骆云他们那个山峰之下的时候,狼狈不堪,伤痕累累,前路莫测,后有数兕。

在杀了一只雌兕,又引发了一次雄兕的自爆以后,虽然眼前也只剩了一对儿,但他们已经再没有抵抗之力了,基本就是坐着等死的状态。

可这次雄兕的自爆却救了他们,因为这波动如此之大,当时就被苏流樱等三人察觉到了,远远看过去竟然是昆仑弟子,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第108章 为了他好

苏流樱三个人急忙下了山,拼尽全力的斩杀了这两只雌雄兕,可原本黄二和祁三的长处就在于用法器辅助,而不在于亲身作战,所以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再后来,却是潘子流等人上了山峰上的山洞,花了几日的功夫修养好了之后,便经由季流海从苏流樱那里把什么都套出来了。

这里的下面就有现成的灵石矿洞,谁愿意再去别的地方费劲巴拉的寻找?

和潘子流这组的五个人一起呆了几天,黄二也觉出不对劲来——其他人的伤早就好了,可他和祁三两个,明明也是每天由许星月送药医治,效果却有限的很,迟迟不好!

他偷偷传音给苏流樱,让她退到矿洞入口的剑阵之后早做打算。

不是黄二小心眼,不愿给同门弟子以方便,可修仙不是成圣,这群人既然当初看不起天炼峰弟子,告诉他们此处有灵脉,已经是不计前嫌了。

若要黄二他们心甘情愿的分享灵石矿洞,却是不能!

更何况潘子流这组人明显不怀好意,谁知道他们进了矿洞以后,会不会反将他们赶走?

最关键的是,骆云在里面!而骆云和季流海是有前嫌的!放季流海进去,他们可做不了这个主。

让苏流樱退入矿洞,借着剑阵防护,这原本也是极好的一步棋,总归黄二他们慢慢养着就是,潘子流他们再嚣张,可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只要撑到骆云出关,一切都好说。

可黄二却不知道季流海一张嘴实在能将死人说活过来,只说他们没有抢占这个矿洞的意思,但是要去找其他的矿洞容身的话,有勘脉这个本事的却只有赵四一人。

只是借个人而已,一点儿也不伤和气,可若是苏流樱不借,他们五人就要将这剑阵破了,如果真是这样,剑阵的反噬之力对布下这道剑阵的人——骆云,也是有极大伤害的。

苏流樱便信了这一点,先把赵四从闭关之中硬是弄醒,要带他出阵。

赵四又怎么会想到他闭关还没到一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本来骆云布下了剑阵能抵挡一阵,结果反而是苏流樱这“自己人”先倒戈了?

他自然不干,挣扎之间,搅的霍自流也退出了修行的状态!

一来霍自流原本对季流海没有什么好印象,二来,他对他的这位骆师叔祖实在是盲目的信任——师叔祖布下的剑阵,连景流年那样的人都只能凭借天水脉圆满的修为毁阵而出,凭潘子流几个人,怎么可能破得了!

以霍自流看来,苏流樱不是傻了就是瞎了!所以他自然是极力反对!

那边潘子流等人又摆出要闯阵的架势来,苏流樱又觉得骆云闭关,原本这里就应该听她指挥,只是出去帮助同门,怎么这两个人都推三阻四,全然不配合?

她又担心这边的动静太大,将里面的骆云弄的出了关,对修行有损,一急之下,当即便祭出了火龙鞭,将霍自流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洞里,却将赵四推出去了。

而今季流海又说动了苏流樱放开剑阵,她看着被捆了好几天的霍自流,有些心虚的道:“霍大哥,他们不会害你,门规不允。这矿洞外围没有那么丰沛的灵气,外面又太危险,我只是放他们进来修行。”

“屁的进来修行啊!”

霍自流恨恨的瞪着苏流樱,怎么原先没看出来她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呢!

“他们怎么对咱们组的你都忘了吗?”

苏流樱被他接连说的两句带“屁”字的话气的脸色通红,一对儿柳眉竖起道:“只是没有救治你而已,可你原本也是小伤,若不是你自己大喊大叫,又怎么会招来妖鱼,怎么怪到旁人头上?”

霍自流说不过她,虽然使不出法器和法术,却只是两只手紧紧拽着苏流樱的裙子,一会儿是“你胳膊肘往外拐”,一会儿是“吃里扒外”,一会儿是“枉师叔祖将剑阵关窍告诉你”,总之句句诛心,听得苏流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

她纤手一扬,火龙鞭便起了火!

霍自流“嗷”的一声大喊出声!

“你松手!”

饶是霍自流被烧的直抽抽,可手却一点儿都没放开苏流樱的裙子,反倒还抓紧了几分!

“你休想出去再带他们进来!”

季流海在剑阵那一侧,也有些目瞪口呆,想不到苏流樱竟然敢真的下手,倒让他对苏流樱很是刮目相看。

霍自流咬着牙道:“你……你和我们走了一路,怎么不信骆师叔祖!”

“闭嘴!”苏流樱眼中闪过一道火红,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强硬的道:“难道我不担心他?我若不放他们进来,他们就要硬闯!以骆大哥的剑阵,怎么可能挡得住他们的攻击?他们可是有两个引珠境的弟子,剑阵到时候一破,遭到反噬的难道会是你们?要遭到反噬的也是骆大哥!我是为了骆大哥好!”

霍自流气的都要发疯了!

这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从哪里来的?摆出一副对骆师叔祖深情款款的样子来,做得却全是对骆师叔祖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

他强忍住疼的要打滚的冲动,道:“你都知道他们要破阵,怎么还以为他们只是进来修行不会伤人?急吼吼的连几天功夫都不能等的人,你竟然也相信!你简直是自己都圆不过去……原先我还觉得传言不可信,看来竟是真的……你们合起伙儿把骆师叔祖坑惨了……你还说是为了师叔祖好?师叔祖可不用你这样儿的好……”

他身上本有法衣,可也扛不住这么烧!此刻他疼的脸都变了形,可在苏流樱眼中,龇牙咧嘴,明明是一副讽刺的模样。

如今的情形和霍自流道听途说的前尘往事被霍自流倒着个儿的说来说去,苏流樱被他刺激的嘴唇苍白、浑身发抖,那边季流海却开口了。

“苏师妹,何苦和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蠢货计较?你不必出来带我们进去,将剑阵的关窍告诉我们也是一样的。”

第109章 带人入阵

霍自流此刻神志不清,只是拽着苏流樱衣服,嘴里喃喃道:“不行,不行。”

苏流樱咬着嘴唇,原本她若是带人进来,还可以要求把季流海他们的眼睛蒙上,由她引着他们穿过剑阵。

可现在霍自流越是阻拦,她心中越是不服!

他们四个算什么,这个队伍里,她难道不是和骆云最亲近的人吗?只有她才能帮骆云做决定!

她下定决心,开口道:“你们要保证不伤害骆云。”

季流海笑道:“苏师妹怎么现在都不信我们——若是有心害你们,咱们早已开始破阵了!昆仑宗门里都知道骆云不过是两星实力,难道两个引珠境弟子还不能破开骆云的剑阵?那岂不是笑话!”

“好,”苏流樱道:“说话算话。”

要是他们能破开落云的剑阵,岂不早就动手了,怎么还会等在这里唧唧歪歪?霍自流心里明白,可却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急怒攻心,双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苏流樱看见霍自流已经晕倒了,双手也不再拽着自己的裙子,便也收了灼烧的法术,咬了咬牙,迈步进了剑阵。

骆云在闭关之前,曾经详细的告诉过她剑阵的关窍,何为生门,何为死门,还亲自带着她走过一次,她记得清清楚楚。

……

……

好几天前,黄二和祁三看到赵四被潘子流推了出来,就已经知道矿洞里出了事儿了。

黄二是个机变的家伙,懂得什么事情都不能硬来,现在骆云在闭关,他们几个当然打不过潘子流这一组的人,更何况,引狼入室的恐怕就是苏流樱!

他反而挤着眼睛劝道:“都是同门,同为昆仑弟子,帮他们打探出一处可以落脚的矿洞也是分内之事。”

赵四虽然耿直,但却不傻,也知道不能硬抗,他明白黄二的意思,平平安安的,不要惹火潘子流这组人,等到骆云出关,一切都还有转机。

因此他只每天跟着潘子流出去,手里的法宝倒着个儿的换,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效用,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时间长了,潘子流岂会不知道他在虚与委蛇、不是心甘情愿的帮忙?

不过潘子流他们原本也不在意,有现成的矿洞在此,占了也就是了,谁愿意冒着大风险外出找寻?

潘子流甚至还想着如果万幸再找到一个,如果不如这里,那就丢给骆云这组人好了,也算是他们为了骆云这组好,帮忙替他们又寻了一个去处,但是若是赵四自己不尽心,到时候没有落脚之处,那就只能怪自己了。

潘子流想的虽然美好,但季流海自从把赵四弄出来以后,却始终没有进展。

从打进了这山洞之后一僵持又是十数日,他们这一组人不能进入下面的矿洞修行,心中也颇为焦急,虽然不曾做什么过分的事,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了。

其实这就是他们贪心了,就外洞而言,灵气已经较为充沛,毕竟下面就有灵石矿洞在,如果愿意安心在此处修行,也不是不行。

当初刚上岛,那么微薄的灵气,黄二他们还修行了一个月、颇有进益呢!

可想到下面就有一个灵石矿洞,却不属于他们组所有,潘子流等人焉能将心态放平和,定心修炼?

这会儿,他突然听到季流海的传音,脸上露出极为明显的喜色,对着赵四等人道:“你们组的苏流樱已经愿意放开剑阵,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是要委屈你们先在这里呆上一时半刻了!”

说罢,对着许星月使了个眼色。

许星月纤手一扬,几张困形符稳稳当当的贴在了赵四等人身上,许星月柔声道:“几位师兄师弟还是好好的呆在这儿比较好,以你们的实力,就算是下去,也只不过是添乱而已,万一害得骆师叔祖为了救你们受了伤,那可就不好了!”

潘子流这才带着众人拾级而下。

此时,苏流樱已经走到了剑阵的那一头,站在了季流海的面前。

季流海微笑着柔声道:“苏师妹果然是识大体的人。”

苏流樱向他身后张望了一下,问道:“你不喊他们一起进来吗?”

季流海笑道:“怎么会不喊?我们都是昆仑弟子,有同门之谊,我可不像骆云那样自私。”

苏流樱不高兴的争辩道:“骆大哥才不自私呢!告诉你们岛上有灵脉也是骆大哥决定的!连方位都告诉了你们,不然你们怎么知道到这个岛上来,还能找到灵脉所在?”

“哦,”季流海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样不是正好?你心心念念的骆大哥这般大公无私,那就算是他醒了,也一定会赞赏你的决定了!”

苏流樱脸蛋红扑扑的娇羞道:“我没有心心念念……”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潘子流等人从通道上方快速的跑了下来。

苏流樱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如今她只能说服自己,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骆云。

她不再多想,转身进了剑阵,肃声道:“跟紧我!”

众人进了剑阵,顿时感到一阵杀气扑面而来。

当初景流年在剑阵里遇到什么情况,他们自然也丝毫不差的经历了。

可是,比起对战景流年之时,骆云对剑阵的领悟早已更加成熟,这天衍无间剑阵的威力今非昔比!

更何况剑阵所用的阵剑也不是当初从天炼峰买的便宜货,而是拿五百灵晶换来的已经初具灵气的低阶灵剑。

随着剑阵中五行之力的流转,怒炎滔天、金气纵横、巨浪汹涌、天崩地裂、风雪冰天种种对入剑阵者的杀意,都以无数道剑气的形式向他们袭来!幸而跟着苏流樱东拐西拐,仿佛总能在最凶险的地方堪堪避过!

饶是如此,潘子流等人心中都暗暗吃惊。

要知道,景流年都只能毁阵,而非破阵,不然他们也不会派季流海这个主要的战力在这里耗费数日的功夫来说服苏流樱。

这阵如果不是有苏流樱带着,他们还真是无法破阵而出,到时候十有八九会被困在里面!

第110章 以势压人

众人跟着苏流樱在剑阵中行走,虽然杀气逼人,可灵气也随着他们的深入越发的浓郁起来,潘子流等人心中都是越来越喜,只盼着快快出了剑阵,在这灵石矿洞中尽情的修炼一番,到那时,骆云的这个剑阵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苏流樱却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怎么回事儿?怎么不走了?”

“不对!这剑阵不对劲!”苏流樱骇然道。

此时,潘子流等人也感觉到了剑阵的异常!

如果说刚才的剑阵里,剑气如凛冽寒风中的冰刀霜剑,只要沾到,可能身上就会被戳出十七八个窟窿来,那么现在的剑阵,其剑气就如同大江潮涌,如果当面迎去,恐怕全身都会被绞碎!

包括苏流樱在内的六个人在剑阵中一动也不敢动,如同站在万顷波涛中不足一尺的落脚点上,无数股夹杂着怒气、磅礴无比的剑气之潮,疯狂的拍打着他们所在的落脚点!

一道冰凉的气息卷在了苏流樱的脖子上,那是潘子流的法力。

“苏师妹,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胆量,将我们引诱到剑阵之中,然后好一举灭口是不是?”

苏流樱此刻也懵了,急得眼泪都迸了出来:“不是,我不是!”

这个剑阵,她自己也曾往来数次,可以说不算陌生,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时候,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慢慢的侵入这个剑阵,又仿佛这个剑阵在和某样东西渐渐的重合。

季流海皱了皱眉道:“潘师兄,你莫要冲动,这不是苏师妹的问题。”

潘子流迅速的收回了那道法力,甚至还向苏流樱报以歉然的一笑。

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给季流海面子,因为他也感受到了这个剑阵的变化是从外部开始的。

可以说,方才由苏流樱带他们走的这个剑阵是静止的,虽然厉害却缺乏变化。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剑阵突然活了起来!

除了剑气的增强,还有着太多很难形容、但确实在发生的变化。

这个过程还在继续着,剑阵就如同一弯弦月,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满月。

只是这个剑阵的圆满却用不到月轮变换那么久的时间,不过在片刻之间,但是对于剑阵中的六个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在剑阵圆满的一瞬间,仿佛和某种东西完美的合二为一,好像有两轮明月终于重叠在一处,散发出堪比日轮的威力来!

剑阵基础的五柄剑在这一刻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它们本来品阶都不高,其上五行属性的灵力很是低微,而就在此时此刻,其上的灵力喷发,竟然堪比高阶灵剑!

这带来的直接效果就是剑阵的威力成百盈千倍的增长,剑阵内的众人哪怕此刻仍然在原处那个似乎可以避过所有剑气的落脚点,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汹涌剑气带来的阵阵寒意和杀意却避不过!

到了这时,谁还会以为这剑阵是自行发生变化的呢?

许星月双股战战,竟然瘫倒在地,在她身体往下滑的瞬间,一片衣襟飘了出去,旋即成灰!

他们此刻不在荧火一门,衣襟绝对不是荧火之力烧毁的,而是被剑阵中无数道细小的剑气洪流绞成了虚无!

苏流樱尖叫了一声,大声喊道:“骆大哥!”

声音发出的瞬间,六个人周围的剑气当即消失,剑阵……被撤销了。

可他们仍然一动都不能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困在此处,一个身影从黑暗的地方走了出来,随着他越来越靠近,众人那种被压迫的感觉越发强烈!

那是神识的威压,不,不是只有这个,还有一种身不由己的被控制感!甚至连满身的灵力都不再是自己的!

骆云从阴影处现身出来的一瞬间,苏流樱仿佛看见他身后有绚烂星空一闪而过,可仔细看去,仍是一片漆黑。

骆云脸上表情尚属平静,只是在看向潘子流几个人时,眼神里明显带了不喜之色,尤其是看向季流海的目光有着浓浓的厌恶。

他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又视若无睹的没有理睬他们,走到一旁,在看到被火龙鞭捆绑的、烧的如同烟熏火燎的一块腊肉的霍自流时,他脸上的怒意终于抑制不住。

霍自流的法衣是他自己个儿炼制的,现在已经烧的都是破洞,虽然法衣有防御的效果,但火龙鞭上附着的也并非普通的火焰,而是受苏流樱操控的灵焰,或多或少都对他造成了伤害。

骆云当即送了一股灵力进入了霍自流的体内,这是辰水脉的温润灵力。

过了良久,霍自流自身才有了回应,贪婪的吸收着这股灵力。

骆云把握着火候——霍自流是荧火脉,如果辰水脉的灵力吸多了,对自身也有伤害,他看着差不多了,才收回了灵力。

霍自流睁开了双眼,见是骆云,心中自然是一阵激动,一阵委屈。

其实他心里面明白,潘子流等人只不过是想抢占这个矿洞,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顶多就是把他们赶到外面呗!

他更明白,在这个西沙秘境中,昆仑弟子原本都该是自己人,可他见到骆云,就是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就是有一种骆师叔祖才是自己人的感觉!

骆云轻声道:“可好些了吗?”

霍自流点点头。

骆云道:“那好,你上去瞧瞧你那几个兄弟怎么样了?”

霍自流站起身来,仍是疼得龇牙咧嘴,虽然看见那六个人还站在通道入口处,但他却一点都不怕,只是经过苏流樱身边的时候,却有些替骆云难过。

他沿着通道跑出了矿洞,却没有仔细思考,为什么潘子流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也没有阻拦他!

骆云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仿佛在等什么结果,只有他腰间的玉牌在频频的发着光。

苏流樱益发紧张起来,也不知道霍自流等人会对骆云说些什么。

可是比起现下他们的处境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们现在仍然无法动用灵力!

第111章 逼出洞外

否则以现在这种眼看已经不能善了的局面,潘子流必定是要先发制人的!

他的后背已经浸出了冷汗,他不知道骆云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星天野的弟子,虽然星天野时有出人意料的举动,可在训教弟子是却极为严厉,潘子流不是没在星天野的神识威压下呆过,和现在的感觉绝对不一样,这不是神识的威压。

仿佛他置身于一方星空宇宙之中,星空自有星空的规则在。

他自身内宇界的星窍完全受着这规则的统治!运转、发力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潘子流有一种感觉,如果这规则想碾碎他的星窍,也不是不能做到!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就也意识到了必须尽快的逃离这里,离开这一方统治他的星空!他这样想了就也这样做了,不动用任何灵力,只是向后退着。

潘子流是全队的领袖,他后退了,其他人便也不由自主的跟他往后退了,只是苏流樱却仍然傻傻的站在原地。

就算再迟钝,她也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骆云嘴角微扬,似乎对方后退的举动逗笑了他,可他的眼神却平静冷淡,他的人也毫不犹豫的向前迈了一步。

……

……

黄二、祁三、赵四身上的困形符已经被霍自流拿掉,他们几个当中,只有赵四没受什么伤,黄二、祁三之前的伤重未愈,霍自流刚被苏流樱烧过,就算是得了骆云的灵气帮忙缓了过来,内宇界仍然还有轻伤。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没有向骆云七嘴八舌的传话这段时间的经过,更不敢再跑到下面去,就是怕扰乱了骆云的心神。

只是提起苏流樱四个人难免要嗟叹一番,说实话,谁也不愿意想象这个貌美如仙、进入秘境以来也一直和他们同甘共苦的人,竟然对霍自流下此狠手。

霍自流想起骆云闭关之前布了剑阵,又亲自带着苏流樱进出数次、直到她记清楚其中关窍,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惭愧,道:“早知道我就不求师尊将苏流樱放到我们这组了。”

黄二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道:“登云梯前榜战骆师叔祖连胜数十场,后榜战又力压双星脉天阶弟子季流海,换榜战对战景流年,虽未上榜,却一战成名。你们有谁还觉得骆师叔祖是靠了引珠丹才有今日进境的人?”

霍自流急忙道:“我可从来没这么认为过!”

赵四也道:“他的修为我摸不清楚。”

黄二道:“境界修为且先不说,但是他处事太过沉稳,不是喜欢招摇的人,也许现在他的修为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了!咱们是仙门正派,鲜少有左一个右一个的乱结道侣、霸占炉鼎之事。依我之见,骆师叔祖前途不可限量,修仙途中,选择一个合心合意的道侣何等重要,霍老大,你以后可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这是肺腑之言,霍自流更是从里面听出了别的意思,他急忙点头道:“我晓得,以后骆师叔祖的事情我再不妄自插手!”

四个人一番交谈,更加觉得这位骆师叔祖不但境界颇高,而且为人处事极为稳妥,人品也厚道正直,就拿着一路斩杀妖兽的收获来说,不但一切都是六人均分,也从未把天炼峰的这四名弟子当成跟在后面捡漏的累赘。

不但行事公平,而且还时时督促他们莫要怯场,多多实战。拜骆云所赐,他们不但法器运用的越发熟练,自身也有了极大收获!

因为上述种种原因,霍自流等人早已对骆云心生敬意,甚至不知不觉的真正拿他当成主心骨和可依赖的对象,此刻没有人觉得骆云与潘子流等五个人在矿洞中的对峙会有什么危险。

过了一会儿,通往下面矿洞的通道入口处有了动静,虽然不担心,他们也不免紧张起来,四双眼睛一起向洞口处望去。

先出来的是许星月,却是背向四个人倒退着出来的,接着便是天英峰的齐思旷和天狱峰的路七星,然后是季流海,最后才是潘子流。

这五个人的姿势竟是一模一样,仿佛他们面前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逼迫得他们一步一步的后退。

潘子流等人步步后退,骆云步步向前。

最后退无可退,五个人竟然就在霍自流四个人的亲眼见证下一步步的从他们面前挪了出去。

不多时,就已经出了洞口,如果再这样不停的退下去,恐怕被逼着摔到山峰之下也不是没可能!

到了现在,潘子流已经基本能断定他所感受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控制感,就是出自于骆云的身上。

就连霍自流等人也是有感觉,好像有一阵来自星空的风“唰”的一下从他们身上刮过,带来一瞬间的不适,只是这种隐隐让他们觉得危险的不适感,又突然消失了。

潘子流频频向季流海示意,季流海却聪明的闭上了嘴,他知道这会儿他要是说话只会让骆云更加的愤怒。

可再不说点什么他们就要退到山崖之下了!

最后还是许星月开口颤声道:“骆云!你何必逼人太甚?咱们是昆仑同宗弟子,偌大的一个灵石矿洞为何不允许同门进去修行?”

骆云冰冷的目光里带着嘲讽之意,同门弟子当真是讽刺的四个字!

天慈峰的许星月,多么的慈悲为怀!能对蛮兽心生同情,对同门不同组的弟子却想方设法的拖延施救,以至于黄二和祁三两人现在还未痊愈——他们两个可是为了救潘子流这一组人才受的伤!

季流海就更不用说了,十足的伪君子一个。

可这一组其他人又好到哪里去?以潘子流为首,没有一个不是打着要占据这个矿洞的主意,甚至连等上数日的时间都不能等。

要知道,骆云原本也没有独占之意!否则他怎么会在发现灵脉的时候就告知昆仑弟子?

一时间,骆云心中涌起对这些门内弟子间勾心斗角、小心算计的深深厌恶。

第112章 渔翁之利

到了现在,潘子流也知道不能善了,咬牙强横道:“骆师叔祖这是要灭口吗?咱们五个人,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只是到时候回到昆仑山门,师叔祖也难逃责罚!”

骆云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既然都说是要灭口了,昆仑元宗谁会知道?”

潘子流正要开口,旁边的齐思旷慌乱道:“不知道为什么玉牌上的消息一直发不出去!”

这一组人这才害怕起来!不知道骆云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连玉牌之间的互通消息之能都破坏了,这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当真就没人知道了!

而且潘子流虽然说是有一拼之力,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他们的星窍一直到现在都有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季流海拽了拽潘子流,暗暗的摇头,示意他不可硬抗。

说实话,骆云心中真的是有灭口的心思。此刻,他也相信他完全有那个实力!但是他不能不为身后的霍自流等人着想,当面杀灭同门,如果事情机密还好,若透了风声出去,他们四个全都难辞其咎!

况且骆云又怎么敢保证,这四个人未来也一定是同心同德?万一以后有了分歧,今日这件事就是一个恶因!

另外的一点就是……洞里还有个苏流樱。

他现在真是不太愿意想到这个女人,所以他脸色益发凝重,虽然始终不曾撤回他的威能,却也始终没下决心。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骆云眉头一皱,随即朗声道:“各位都是哪个仙门的弟子,怎地鬼鬼祟祟,还请现身罢!”

话音刚落,十数道人影齐齐从山崖之下凌空而起,各乘法器,绕着这山洞前的小小断崖围了一圈儿,若说是对此处没有觊觎之心,鬼都不信!

这波人一共十五人,有男有女,从衣着上看,明明白白是来自两个仙门。

其中八个人身着黑色法衣,上面隐隐有暗金色的雷电图纹,另外七个则是银色华服,右肩上有云纹红日的图样。

这七个身着银衣的人骆云不曾注意过是什么仙门,但是黑色法衣的八个弟子,骆云却认得他们的衣服,是大霹雳门的弟子——当初他在登云梯前榜战上打败的那个张威就是用了大霹雳门的符咒!

这十五个人,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们不是自己个儿愿意现身的,是被骆云的神识先是探查然后逼迫出来的。

两个仙门中的弟子原本联手探寻到此,却不曾想遇到两组昆仑元宗弟子间正在内讧。

许星月话里的“灵石矿洞”被他们听了个正着!

要知道秘境资源原本就可互相抢夺,断无谦让之理,可一来他们没有什么信心对上两组昆仑弟子,二来,昆仑元宗势大,若无必要,他们也不想轻易结仇。

可如今昆仑门内的两组弟子自己就先要打起来了,若是这样,他们不如静静等候,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哪怕到时候昆仑元宗的前辈追究起来,还可以推到他们两组弟子互相争执之上。

只是却没想到被骆云喊破。

大霹雳门一个蓄有胡须的中年男子眼珠一转,道:“灵石矿洞,就算是在外界也实属少有,昆仑元宗各位同道,仙门既然同宗,何不共享?”

骆云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态度却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

那中年男子脸色羞恼,但随即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喊破了他们行藏,还发出笑声的青年,此刻是这个矿洞的“临时”占有者。

虽然这青年看上去煞是年轻,虽然在这山洞前临风而立,手中执剑,其实不烦,可再高的修为,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围攻吧?

想明白了这点,大霹雳门的中年男子看向潘子流道:“昆仑这六位同道,这处灵石矿洞,恐怕供数十人修行也是绰绰有余,怎奈与你们同宗的这位弟子却自私的很,连你们都不许进入,我和东元派的各位同道都看不下去了,少不得要打个抱不平,伸张正义。”

跑到洞口看热闹的霍自流四个人这下可忍不住了。

明明都是修仙之人,行的却是强盗行径,偏偏还满口正义,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霍自流大声道:“说到底你们不就是也想占了这个灵石矿洞吗?秘境中原本争夺资源就难免有冲突,那也算得光明磊落!可别扯什么抱不平,不就是为了抢地盘找个借口么?伪君子!”

黄二则慢悠悠的道:“咱们昆仑元宗内部的事,不与你们相干。”

他们这一露头,被那中年男子看在眼中,又觉得多了几分胜算,他心中暗忖:既然是被这个叫骆云的护在洞内,恐怕不是有伤,就是修为不高。

想到此中年男子笑道:“与不与我们相干,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他指向潘子流等人道:“也得这几个昆仑子弟发发话才行,保不准还是人家先到这里,被你们赶出去的呢!”

潘子流自然是心动的。

虽然他的内宇界此刻仍然无法运转自如,但是他摸不清楚凌空而立的、距离骆云更远一些的这些来自于大霹雳门和东元派的弟子有没有受影响。

若是没有受到影响……那当真是可以联手一搏的!

想到这里,潘子流又有些气闷,昆仑元宗势大,寻常时候他怎么会将大霹雳门、东元派这样的小仙门看在眼里,而今说不得却要向他们求助,当真是拉不下这个脸!

可是祁三却急眼了:“你胡说!这是我们先找到的!”

骆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二十几个人,个个看起来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可实在是让人厌烦。

他不再多说什么,从嘴里轻轻吐了一个字。

“滚。”

在众人心中出现“你让我滚我就滚吗”这个不服气的念头,再到真正发生了什么,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这就是在骆云说出这个“滚”字的同时,他的内宇界——现在已经不再是“内”宇界的独属于他的星空领域,瞬间发动!

第113章 入我星空

骆云在矿洞内修行之时,临出关之前对内宇界所做的最后一次外辟,正逢季流海在劝导苏流樱引他们穿过剑阵进入矿洞。

因为骆云能直接吸纳星元之力,而且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丝丝缕缕,而是如同洪流,他只担心在此修行会影响霍自流和赵四两个人对灵力的吸收和星窍的感悟,因此跑到了里面的最深处,可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在最里面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

直到他的内宇界外辟到了矿洞通道的路口,骆云才察觉到了洞中的异变,他的神识确认了霍自流没有性命之忧后,才起身向外走去,自然,他外辟开来的内宇界也随着他移动。

每向外走一步,他心中的杀意都越来越浓。

骆云的内宇界第一层星环在他的驱使之下,缓缓的浸入剑阵,最终五个星窍与外界的五行剑阵的五把灵剑重叠在一处!

那五把低阶灵剑上汹涌喷薄的五行之力,自然不是它们本身就蕴含的,而是同这层星环上五个星窍中产生的、由极深厚的星元之力凝聚而成的五把“星力之剑”重叠了!

这使得天衍无间剑阵的威力猛的提升了百倍不止!

可骆云这五把“星力之剑”,不过是他星窍中所蕴藏星元之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更不要说他还没有使用第二层、第三层的星窍!

就算是以纯粹的剑阵威力,须臾间重创甚至杀掉剑阵内的几个人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可苏流樱一声大喊,还是将他从浓浓杀意中惊醒。

骆云并非因为苏流樱其人在阵内,也并非不能杀人,而是他还有其他同伴。

当他撤回剑阵的瞬间,自然星力之剑也回归到了各自的星窍之中,可外辟的内宇界却仍然存在。

骆云清楚的感知道了在他的“星空领域”之内每个人的星窍情况——如同看到了一片只属于他的宇宙之中,有了不同的、深浅不同、蕴含的力量也不同的星光进入此处。

他神识微动,如同几只巨爪,扼住了那些星光。

既来之,则控之。

他也终于明白了,内宇界的外辟会有怎样的作用和威能!

存在于他的宇宙之中,就要服从他的一念一想——规则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骆云也知道这恐怕是最粗浅的力量的使用,对于境界再高的人恐怕还做不到,但如果一直这样修行下去,总有一天,他的内宇界会被他锻造到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些在他内宇界范围内的星光,除了霍自流的,其余的就是潘子流等人的星窍,当他扼住了这些星窍,很显然的对方的星力的运转和使用就不再流畅!

潘子流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步步后退——而骆云也知道此刻他的内宇界的范围还不算太大,为了保持对他们的控制,才一步步的紧逼过去。

众人这才步赶着步的到了洞外,又有大霹雳门和东元派的人因为靠的太近,所以也进入了骆云的“领域”!

不过为了不让他们心生警觉,也因为对方来意不明,骆云并没有一开始就对他们的星窍做些什么。

而今他心有怒意,在怒斥之时,似有十五只大手倏地出现在他外辟的内宇界之中,猛地对着这十五个人的第一个星窍捻了一下!

十五个人齐齐受创!

甚至还有两个人径直从飞行法器上栽了下去!可其他人也已经是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还有人嘴角浸出的丝丝鲜血,对这两个坠落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搭救的余力。

那中年男子勉强立在法器之上,手捂胸口,眼神惊惧。

“星窍……你竟然伤我星窍……”

个人的星窍个人最清楚,他慌乱之中扫过内宇界,第一个星窍已然有了裂痕!其内存蓄的灵力有了溃败之势,他必须要赶紧修行调理。

众人看着骆云的眼光顿时带了惧怕,里面自然还夹杂着怨恨。

这也难怪!对聚元境和引珠境的弟子来说,此刻点亮的星窍少的有五六颗,多的也不过八九颗,而骆云一出手就伤了其中的一颗,怎能不叫他们惊惧!

虽然如此,骆云却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这一捻,若他愿意,便是捏个粉碎也不在话下,但他不过只是造成了星窍之上的裂痕而已,若是有铸星丹那样的仙品丹药,吃下去以后几日之内便也好了。

但是那样的丹药岂是人人能有的?

若是没有这样的丹药,好好调理,时间不要长,大概十年八年也可以完好如初——起码在秘境之内,有了这样的教训,也可让他们老实一阵子。

骆云冰冷冷的声音响彻峰头。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剩下的十三个来自于大霹雳门和东元派的弟子都是一个激灵,若真的给眼前这个青年说出第二个“滚”字,说不定又要有一个星窍受创!眼看这处灵石矿洞已经不是他们能拿到的了,不如先撤为妙!

他们连话都不敢再说,正要转头而去,又听骆云道:“站住。”简直魂都吓飞了!

又有一个人本来已经勉励支撑,此刻听到这两个字腿一哆嗦,也是从法器上掉了下去!

那中年人脸上有怨毒之色,道:“昆仑之事我们已经不再干涉,怎地还不能离开?”

骆云也不看他,只对着东元派的弟子道:“有个名为长生的人,十几年前在骆仙镇的星盘测试盛会上进了东元派,你们可认识他?”

东元派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神情十分微妙,又怕这位手都不抬就能伤人星窍的古怪青年再度发怒,只得推了一个人出来道:“长生师弟被锦虎上人收为弟子,这次也在西沙秘境选派的弟子之列,只是长生师弟本事虽大,却不耐烦和弟子们相处,一进秘境,便离开弟子们,失了音信。”

骆云眉头微皱,挥了挥手道:“去吧。”

这十几个人才狼狈不堪的驾驭法器往下降落——他们还要寻找那三个掉下去的弟子,里面有两个大霹雳门的,一个东元派的,总不能丢下同门不理。

第114章 能屈能伸

正如傅东楼所言,修仙要先锻体,所以仙门弟子的身躯要比凡人强壮许多,这峰头上又是密林密布,有茂密的植被阻挡下坠之势,料应不会摔死人,众人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这三个弟子在神智昏迷的时候被蛮兽什么的直接吃了。

不多时,强忍着内宇界受创的弟子们纷纷叫嚷起来,一会儿是说这个树干上挂了一个弟子,一会儿又是那个茅草丛中躺了一个,竟是三个弟子都找到了。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骆云他们在这里安定下来之前将山峰之上的隐藏危险都扫荡了一遍,不然这三个弟子的生死还真在未知之数。

总算没有死人,众人急忙驾驭法器,寻了一个距离此峰头远远的地方才停下来休息。

虽然这里只是光秃秃的一个巨石,什么都没有,可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松懈之余也有弟子内心暗暗埋怨那大霹雳门的中年弟子不自量力,参和昆仑元宗人家门内之间的事,却碍于他身份没有开口。

那中年人是大霹雳门的马添,颇受护法张雷的重视,这次搅进昆仑元宗的私斗之中,一来自然是想借机占得灵石矿洞,二来却是因为张威。

马添其实是听说过“骆云”这两个字的。

张雷的后辈张威原本是昆仑元宗外门弟子,在登云梯前榜战中不但输给了骆云,后来又被昆仑山寻了错处送回了大霹雳门,这自然是重重的在张雷脸上扇了一耳光。

马添便有了要为难骆云的意思,也借此可以在出了秘境以后向张雷邀邀功,可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一直紧锁眉头,眼睛中不时露出恨意,良久才道:“你们说,仙门正道,怎么会有人修行如此毒辣的法术,上来便伤人星窍?”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无他,这一伤,要耽搁他们好几年的修行!

东元派一人道:“星窍是修者根本。”

马添道:“你们谁有铸星丹?”

大家伙儿都是摇头:“那样珍贵的丹药咱们聚元境和引珠境的弟子怎么可能会有?”

又有人道:“我想起来了,我上面有个极受师父重视的师兄,听说在东南一带历练时遭遇魔修,毁了星窍,师父为他四处求铸星丹……”他说到这里,声音渐弱,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良久,马添才道:“这不可能,昆仑是仙门正道之首。”

另一个人却嗤道:“什么仙门正道?听说数百年前……”

“说什么浑话。”马添道:“这是禁忌,不可提起。”

……

……

潘子流这五个人,亲眼目睹了骆云手指都不曾抬起,就重创了不怀好意的那十五人!

那十五个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那种星窍被扼住的感觉从在矿洞之内的时候他们就有所体察,此刻哪会不知道如果再惹了骆云,说不定“喀吧”一下,自身的星窍也会被骆云重伤?

这一组甚至还有人竟然跪在了骆云面前!

围在洞口的霍自流他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骆师叔祖,是弟子多有冒犯和得罪,师叔祖大人不计小人过,若能容留弟子们在此修行最好,若是不能,弟子也决不敢有丝毫怨尤,只祈请师叔祖容留我们在这洞外停留几日,待我们找到了落脚之处,立刻离开。”

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不是季流海,还有谁能做到?

别说霍自流,就连骆云都有些佩服他了。

可是就算是季流海说出花儿来,将身份放的极其低微,将态度表现的十二分的诚恳,骆云也不是苏流樱。

骆云没看季流海,他的目光停留在潘子流头上,潘子流的脖子几不可察的梗了一下,但还是低了下去。

“我这组里两位天炼峰的弟子,为了救助被水火雌雄兕逼到绝境的各位,身受重伤,原本及时救治便也无妨,可你们心怀不轨,拖延治疗,贻误伤情,对两位弟子的身体造成了极难恢复的创伤。”

骆云又道:“还有两位弟子正值闭关修行的紧要关头,却被你们强行中断,更有一人被烧的伤情严重,修行境界都有所倒退,你们也是修行之人,可知道这损失有多大?”

有多大,这真是不好说。

有的人即使闭关,其实数月、甚至数年也难有寸进,但这会儿非要怪罪于潘子流等人打扰,也是无可辩驳。

那俩人的修行是苏流樱中断的,霍自流也明明是被苏流樱烧的,却要算在他们头上!

可骆云这样说,又有哪个敢反驳?

潘子流道:“是弟子的错,请师叔祖责罚。”

骆云轻笑了一声,混不在意的道:“我又不是执法堂的堂主,怎么会知道同门弟子间见死不救、趁火打劫应该怎样责罚?”

路七星是天狱峰的弟子,平日都在执法堂修行,此时自然觉得受了嘲讽,脸色通红。

其他人包括山洞门口卖呆看热闹的四位内心都很崩溃!

他还说不懂应该怎样责罚,要知道条例背的最熟的就是骆云了好吗?自从骆云从天狱峰出来以后,有关于他的很多事情都传遍了昆仑。

听说当初骆云受的责罚原本应该是废灵力、夺神识、囚死后山,可因为骆云熟记门规,偏偏就记得前两项应由师尊亲自动手!所以竟然就真的因为他师尊在闭关,无法亲自处置,而免去了夺神识之责罚!

经此一事,全昆仑的弟子都开始熟背昆仑门规,谁知道哪天倒霉,需要用上呢!

潘子流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问道:“那师叔祖想要怎样?”

骆云的内宇界还未收回,神识上又是一阵威压。

“秘境所得,尽数交出。”

这八个字一说出口,潘子流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道:“师叔祖这和打劫又有什么不同?”

全部的所得,都要交出来!这相当于他们这段时间全都白忙了!

就连洞口的四个人在一阵窃喜之余都觉得很过分好不好!

骆云道:“我要照看受伤的弟子,无法出去历练,我这样的修为,竟然只能在这秘境中白白度日,损失自然很大,这都是拜你们所赐,难道不该弥补些个?”

第115章 说清态度

潘子流这组的人修为境界是五组人当中偏高的,收获自然也极为丰富,这会儿看到堆在地上的东西被骆云一挥手之下全都收为己有,自然是疼的心里边直抽抽。

可此时又有什么办法?

他们知道即使硬抗,骆云也不会下狠手,顶多就也是重创星窍,他们如果有命回到昆仑山门,自然也能上告师尊和执法堂的堂主,骆云说不得也要受重罚。

可毕竟受伤的还是他们自己呀!

修行之路,原本就是你争我夺!

一个星窍的损伤,求不来好丹药,要花十数年的功夫愈合!

他们本来都是各峰在聚元境、引珠境的优秀弟子,备受峰主青睐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境界上比旁人高,可若是因为星窍受伤,修行的速度一旦落了下去,自然有旁的弟子赶上!

到那个时候,峰主最看重的恐怕就不是他们而是别的弟子了!

算来算去,都是自家吃亏!这个道理,五个人都懂。

许星月怯怯的道:“师叔祖能否退还在秘境中所采的药草给我,这东西您老收走了也没有用,又不会研制丹药。”

骆云恍然大悟道:“我竟然忘了这一点!既然如此,你把现成的丹药给我,我将药草赐回予你。”

赐回?许星月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潘子流皱着眉头,更加觉得许星月真是挖坑给自己跳!好好的讨要什么药草?现在可倒好,现成的丹药没了!

季流海倒没什么表情,将一路之上的斩获尽数抛舍,这才道:“咱们这一组反正已经来了这里,若师叔祖不嫌弃,弟子愿意在洞外替师叔祖这一组充作护卫之职,再有收获,仍然愿意双手奉给师叔祖。”

说白了,他们这一组在没有找到一个可供安身的灵石矿洞之前,其实反倒是骆云这里最安全。

可是骆云断然的摇头道:“不行,我算是你们哪门子的师叔祖?还不速速离去!”

他脸色阴了下来,众人便又是感到一阵压迫,又感到一阵无语,方才让他们献上秘境所得的时候怎么不提他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师叔祖?

潘子流是星辉堂下面的弟子,因为星天野的身份在那,平日里也颇是高傲,这些天的不顺利加上今日的侮辱,当真已经是他能忍耐的极限了!

他轻笑了一声,在这神识压迫下站了起来,道:“那弟子们便告辞了,师叔祖东西吃的多,小心撑破了肚皮。”

说罢竟自驾着法器先行离开。

季流海看他离去,便也站了起来,混不在意的拍了拍衣襟,向着洞口深处看了一眼,不再多言语,而是搀起了许星月,和齐思旷、路七星各自御器跟在潘子流身后飞离而去。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苏流樱已经悄悄的站在了霍自流四个人的身后。

骆云完全没有针对她怎样,这让她益发的心神恍惚起来,浑浑噩噩的想了很久,才从地下矿洞中走到外洞,这一幕自然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从骆云谈笑间将十五个其他仙门的弟子重创,到逼迫得潘子流这一组人狼狈而去。

他的身影甚至都不曾动过,傲然挺拔,岿然如山。

骆云复又将东西都拿了出来,招呼道:“过来分东西。”

霍自流兴奋的喊了一声,正要回头叫上黄二、祁三和赵四,就看见洞里苏流樱无声无息的站在他们身后,吓得“嗷”的一声,跳出几尺远,道:“暗搓搓的站在这里干嘛?”

苏流樱眼泪流了下来,道:“霍大哥,我……”

霍自流道:“别,我可当不得你大哥。”说罢转身出了洞口。

几个人都围到了骆云身边,骆云便简单的将这些潘子流那一组的所得分成五份,又道:“我这几日可能便要练习铸剑,低级的材料多给我一些,这些兽丹什么的我不要。”

四个人知道他是以自己的名义“打劫”了潘子流这一组的东西,转而又分给组里的人,恶名却是他一人背负的,心中都极是感激,骆云这点小小请求,怎么会不同意?

霍自流一拍额头道:“师叔祖既然已经出关,咱们去把旁边的灵铁矿挖了吧?”

“那个矿就在那儿也跑不了,着什么急?倒是现在,”黄二是个心眼儿多的,将声音压低道:“骆师叔祖,这位苏流樱,留不得了。”

骆云苦笑了一声,道:“那又能怎样?你若是将她赶出组去,她一个人在这秘境之中,恐怕就是个死。”

这话也是实情。

且不论骆云心中对苏流樱是否有责备之意,他们一组五个男人,实在也不应该做出将一个女子赶出去的举动。

骆云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刚才让季流海把苏流樱带走算了。

既然不能赶人出去,就说明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有些话却不能由骆云说,黄二便叹了口气:“骆师叔祖,其实她也没有恶意。”

霍自流嚷起来:“这还叫没有恶意?看我这浑身上下烧的!”

黄二便翻了个白眼:“你在苏流樱心中是什么地位?骆师叔祖在她心中又是什么地位?”

祁三道:“我不懂,但是我感觉……咱们几个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可是她太傻了,我不喜欢。”

霍自流道:“哟哟哟,好像人家差你一个似的!”

骆云岂不知他们也是通过插科打诨在探问他的态度?

若他没有个态度,这几个人以后也不好和苏流樱相处,只得道:“各位不要多想,泰然处之就好,但是……经此一事,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她是个什么性子了,分寸各自把握吧。”

苏流樱的性子就是耳根软,没有主见偏偏又觉得自己很有主见。

四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骆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语气中的不喜之意却实在是太明显了。

骆云想了想,又对着霍自流和赵四道:“她自作主张,扰了你们两个的修行,后面更是烧伤了霍自流,修行路长,不必违心,如果你们心中不能原谅她,不理她就是。”

“自作主张”四个字,实际已经把骆云的态度说得很清楚明白了。

第116章 流水无情

这不仅是男欢女爱的事儿。

一组人并肩而战,在这秘境中闯荡了两三个月,转脸便能听了旁人的话,做出伤害队友的蠢事来。

这样的人就算是做同伴都叫人一万个不放心,更不要说朋友或道侣。

骆云神色却仍是和平时一样的镇定,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天色已晚,你们看看许星月留下来的丹药中是否有好的疗伤药,服下疗伤,有我在此,你们都可以放心去地下矿洞里调息养伤。”

这不是他故作镇定以安定霍自流等人的心。

他原本就不需要在灵石矿洞来吸取灵气,这一轮闭关,他实力大涨,已经成功构建了第三层星环和二、三层之间的关联,对于内宇界的内收和外辟虽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但却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使用。

不客气的说,在这秘境之中,只要是仙门弟子,没有人值得骆云畏惧。

他的实力放在那里。

而霍自流等人又亲眼见到骆云重创大霹雳门和东元派十五名弟子的一幕,越发觉得骆云说的话在秘境里就等同于昆仑元宗的钧旨,点点头互相商量着进洞而去。

骆云站在崖边,一轮明月在远处的群峰之上散发着柔和的清辉,远处有隐隐的海浪之声,黑黢黢的山峰和密林之中偶尔有低吼和鸣叫声,若是不仔细感受,这里和外界也几乎没什么不同。

这就是先辈大能的神通。

以骆云现在的境界,只能感受,却怎么样都没法理解一个这样的一个有山有水、有植被生灵、甚至连日月都有的空间,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他知道灵气无法从这个空间中溢出,但他却可以接引星元之力,这设置怕是和当年的石牢禁制差不多。

那日月星光、细雨微风,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又如何从真实的外界接引至此……骆云陷入沉思,这秘境……是真的只是一个空间吗?

他正思考的入迷,就听身后苏流樱的声音传来。

“骆云。”

随着声音一起的,还有隐隐的香气随着夜风送来。

骆云转身看着她,想了想,还是微笑道:“多谢你。”

苏流樱一时怔住,嘴唇轻颤,眼泪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你……你不怪我吗?”

“怪你吗?”骆云自己问了一句,可转而又自己回答了:“若是赵四怪你扰他修行,又送到潘子流手中替他们干活儿,若是霍自流怪你用火龙鞭捆了他,还用灵焰烧他,那也实属应当。”

“我……”苏流樱想要解释,可这些事的确也都是她做下的,无从辩解。

骆云又道:“可是我觉得以我个人而言,没有什么要怪你的。”

他的气愤和怒意,来自于苏流樱作为一个队友的选择。

对他个人来说,他又不曾因为苏流樱的选择而受伤,甚至从某种方面看,他还是受益者——起码他闭关的时候未受打扰,甚至还比一个月都长了。

无论怎样,骆云也无法恶言相向。

“其实我在矿洞中闭关修行的时长早已超过了一个月了吧?”骆云道:“你只是不想让我受到扰乱而提早出关,这才选择将赵四送了出去;就算是你想带着潘子流等人通过剑阵,也是怕他们破阵对我有所伤害。”

苏流樱莹润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汇聚成流,她心中有些难过,又有些高兴骆云能明白她的心意,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不停的用手擦拭着双眼。

“但是,”骆云道:“苏流樱。”

苏流樱怔怔的抬起头。

骆云的脸孔上还依稀能看出最初他们在斗笠上相识的模样。

岁月流逝,经历了那么多以后,英俊而有男子气概的脸上,虽然脸色略微苍白——想必重创两大仙门的十五个弟子让他也有巨大的耗损,但仍然挂着当初温和的笑意,眸光深邃,却还是清澈而平静。

“你是我在秘境之中的队友,霍自流四人也是我的伙伴,我们是队友,更是同门弟子,理应互相信任、共同作战。若对方实力强劲,总有力有未逮之时,那样也无需埋怨和责备,可若是因为我一人,而去选择牺牲掉其他弟子,这样的事,再也不允许发生。”

苏流樱满怀期待的等着骆云开口,可是却不曾想过会听到这一番话。

她再度慌乱起来,双目雾蒙蒙的,眼角还泛着红意,最终却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道:“是我自作主张了,实在是抱歉。”

骆云摇摇头。

他轻声道:“对我抱歉就算了,我今次仍是要谢你,只是你的厚意,我不能接受,以后不必再这样做。”

苏流樱猛的抬起头,双眼中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骆云的话。

明明是那么温和的目光,那么温柔的语声,那么和缓的语调。

明明前一刻还在感谢她。

为何说的却是那么淡漠无情的话?

她看向骆云的目光充满了疑问,甚至还包含了祈求,她的人站在那里,如同被这几句话打击成了一座灰尘塑起的雕塑,夜风之下,衣裙轻扬,仿佛风来整个人便会被吹为飞灰,无影无踪。

可苏流樱的目光,慢慢的也在她极度的自我压制下冷清下来。

仙门弟子,原本大多便极其自尊和骄傲。

更不要说她在昆仑元宗内在烈焰峰倍受师尊宠爱、师兄爱护,在烈焰峰之外还拥有那么多仰慕者。

苏流樱的身姿也挺拔起来,但要开口,却还是努力平静了许久,才带着鼻音、有些颤声的开了口。

“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也是骆云极其熟悉的。

在昆仑元宗之时,苏流樱经常过问他是否已经引灵入窍,他自然都是摇头的,苏流樱便会露出抱歉的神色、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这样反倒叫骆云无话可说,他便只得道:“夜已深了,你去矿洞内同他们一处调息,明日我会有安排。”

苏流樱点点头,转身向洞内走去。

第117章 一时松懈

一只白玉般的纤手轻捻火诀,一双蝴蝶便出现在幽深漆黑的通道之中。

蝴蝶发着淡淡的火光,绕着白玉般的手飞舞,将它染成了橙红色。

橙红色的火光还映照着手的主人的脸庞,那是一张美丽的脸,虽然她面色平静,可双目微红,不知是刚流过泪,还是被火光映射的红。

她嘴唇轻抿,又因为眼中的那一抹红,显得整个人有了一种执拗的感觉。

她的脚步也是无声的,甚至还有些轻盈。

她双眸转到洞中正在闭目调息的四个人身上,又微笑着转开目光,继续向矿洞深处走去。

直到她走到了最深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人视线能触及到她,她才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萎坐于地,整个人也颓败起来。

蝴蝶的火光渐渐熄灭,在最后的光线中,那脸庞上隐约有两道似乎干涸的泪痕。

她腰间的玉牌微微的闪动着。

她的话音极低,不知是压抑音量,还是压抑她的抽泣。

“我都已经道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呢?”

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也从玉牌上响起:“我是男人,心里大抵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怕是因为觉得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相信他吧?”

那声音顿了顿:“他的剑阵的确有守住你们的力量,你应该信他的。实在抱歉,让你受牵连了。”

黑暗中幽怨的声音又重新含了期待:“这么说,他不是不喜欢我么?”

“苏师妹,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声音尽处,带了遗憾,带了温柔,带了隐隐的情意,如同春风在这矿洞的尽头带起了一丝暖意。

……

……

“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是骆云第一次无比赞同剑灵的话。

此时一轮皎月仍然无悲无喜的挂在秘境之上,这座“多事”之峰沐浴在清辉之下,骆云守在洞外,自然是又听整天无所事事的剑灵将他修行期间发生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骆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道:“只能先这样了。”

说到底,其实也还是在开始这次修行之前,他的实力没有达到让人放心的程度。

更何况,担心则乱,幸而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剑灵也是一阵沉默。

进入秘境以来,它反倒不如在外面一样絮絮叨叨,鲜少说话,如果它是个人,那骆云几乎可以用“整天若有所思”来形容了。

就如同现在一样,骆云知道剑灵又想自己的事儿去了,便也收回了心思,深吸了一口气,将今日之种种抛诸脑后,再度取出天衍无间剑阵的玉简,试探性的用神识探看过去。

玉简发出一阵白光,前面的页数很快的被骆云翻过,终于到了他之前学过的最后一页。

他如今可以布下的五行剑阵,早已比当初的威力强过许多,更何况在今日的试炼之下,他发现可以指挥外辟的内宇界中星环上的星窍,让它们与剑阵重叠,爆发出更大的威能!

他今日还不曾将第一层星环中五个星窍的全部星元之力注入剑阵——那是因为剑阵的实际基础,五把低阶灵剑承受不住,若是以后有可以承受大量灵力的灵剑,威力岂非更加惊人?

经过今日,骆云已经感受到剑阵的不同,所以他要试试这玉简的后面,是不是还有更加复杂深奥的剑阵!

他的神识努力注入玉简之中,最后一页终于在他的撬动下缓缓打开,展示在骆云脑海中的却是一条漆黑无比的通道,吸引着他的神识向里探索,却如同没有尽头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还没有看到新的页面出现,可骆云神识的使用却已经即将达到极限了!

那书页在他脑海中“啪”的合上,骆云的神识也被弹出了通道。

累,太累了。

骆云感觉到这一次神识的疲倦程度比一个多月前将神识蔓延至整座山峰都要严重!

他连探看内宇界的精神头都没有了!

没想到这片玉简再要往下探看竟然如此耗费心力,可骆云内心却是充满了喜悦和自信!

喜悦是因为这天衍无间剑阵如同他推测的那样还有更复杂的衍变,这自然也要感谢剑灵,它笃定记忆中的和所看到的是极为复杂的阵法,才让骆云有了想更深入钻研下去的欲望。

骆云的自信则来自于神识。

他忘记今日曾经大幅度的使用过神识了——原本在内宇界的外辟过程中,就一刻都离不开神识的操控!旁人看他不露声色的一下子损伤了那十五人的星窍,可实则他也消耗不少!

可骆云一直到现在都不曾休息过,更不要说润养神识了。

若等神识完全恢复如初之后,骆云相信他一定能打开这天衍无间剑阵的第二阶。

低阶阵剑注灵是有极限的。

尤其是这种买来的阵剑,五柄剑无法做到完全一样,也难以度量其极限所在,万一过头,便是剑崩阵消的结果。

所以据骆云推测,剑阵的第二阶一定是需要更多的阵剑,而不是单纯的增加五行剑阵的灵力。

像剑灵说的那样,它所知道的剑阵能护卫一门一镇,必定不是区区五把阵剑就能做到的。

骆云长吐了一口气,靠在洞口处,星光耀目,思绪纷乱,渐渐地眼帘微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警示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走!”

“快走!”

骆云蓦地睁开双目,苏流樱正拿了一件衣服站在他身前,正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像反而被他突然这么一睁眼吓到了一般。

他一把推开苏流樱,冲入洞中!

苏流樱尖叫了一声“骆大哥”,旋即紧跟进去,哪还有骆云的身影?

骆云在须臾之间身形疾闪,已经窜到了地下矿洞,只扫了一眼就看到霍自流等四人似乎还在入定调息的状态。

他不发一言,左手一挥,五柄阵剑倏地从空间袋中被他招出,以五角之势排开,他右手五指箕张,五股灵力被他体内急速运转的星环转化为五行灵力,注入阵剑之中。

剑阵既成,空中浮动的阵剑真身便影消踪灭,而矿洞入口再度风起云涌。

剑气四溢,杀机四伏!

第118章 夺路而逃

骆云焦急的看着洞口,空间袋中的灵晶被他全数取出布在阵中,转而他抽出江枫剑,运剑如飞的在剑阵之下复又勾划出一个聚灵阵来!

他此刻神识仍未恢复,若要动念探查外面的情势脑仁儿里就丝丝抽痛,他看也不看一眼后面洞中诸人,忍着头晕再度窜到外洞。

此刻无需再动用神识,光从外面的脚步声和人影也已经知道了来者众多,嘈嘈杂杂。

剑灵那样提醒他快走,想也不要想就知道不怀好意。

骆云无法探知究竟来了多少人,但也许因为来者众多,还不曾拿定一个主意,也可能是怕洞内有剑阵埋伏,所以给了他一息之机!

他正要问剑灵外面的情况,就看洞口人影一闪,却是苏流樱,看到他先是一惊,又是一喜,道:“骆大哥……”

骆云脸色剧变!

外面的人何等敏锐,就在苏流樱发声的同时,起码七八股力量攻入了外洞之中!

俱都是用尽了全力的进攻,似乎要争取一击毙命,不给洞中人喘息之机,可他们哪里知道骆云在洞中何处?

这些招式全都是打向了苏流樱所在的方位!

赌的就是苏流樱入洞若是见到的是骆云,骆云不能不救她!

骆云“啧啧”两声,电光火石之间,苏流樱上臂已经被他抓住,向后抡去!

这一下甚是急迫,苏流樱一下子就向后被抡出了几尺远,撞到岩壁之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巨响夹杂着灵力冲撞的波动,其间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激荡在洞中的残余力量让岩壁都稀里哗啦的砸下了若干石屑来!

月光投射在这洞口,骆云的身影向后拉的极长,他的嘴角浸出一丝鲜血来,就算是他刚才已经以剑为盾,可硬抗这七八股全力一击,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

他星环再度急转,汹涌的金白一脉的星元之力注入江枫剑上。

一剑竖劈而下!

如同剑气劈开大江,巨浪都要让其三分!

又谁敢挡其锋芒?

这汹涌无比仿佛连对面的山峰都要劈裂为两半儿的巨大剑势,使得峰头之上的巨树哗啦啦的一阵巨响,无数的树叶因为这凌人剑气被生生的卷脱了树枝!

这成千上万片的树叶挂在脸上都立时是一道血口,更不要说这磅礴无比的剑气,真的被刮到了的话,毫不夸张的讲,说不定半片身子就没了!

外面人群一阵惊呼纷纷向两侧避开,甚至有的还招出了飞行法器移开了好远,而就在这一瞬间骆云紧随剑气之后,倏地跃出了山峰之外!速度竟然丝毫不逊于剑气的冲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喊道:“他跑了!”

方才躲避在飞行法器之上的仙门弟子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御器向剑气逝处追了过去!

这一次动手,已然是撕破了脸,断然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众人哪会再放骆云逃走,一时间全都各乘法器呼啸追去!

没想到刚飞出了断崖,便见骆云立于最不起眼的一叶舟之上从下方高飞而起,又是一剑!

这一剑仍是最简单不过的一招。

横剑式。

一剑过处,剑气如狂风推动巨浪,巨浪齐涌,又如金风扫过万物,万物肃杀!

这一剑,自然又是卷起无数的飞叶向众人射去!

剑气无形,可飞叶有形,这密密麻麻的飞叶若仔细分辨,便可看出不单单是粗糙的卷在一处,其实是一条树叶首尾相连的巨长叶之锁链绕着圈儿的组成了一条绿色巨龙,带着碾压之势翻腾着向前滚动。

骆云一瞥之下,才看清楚围攻众人,其中自然就有大霹雳门和东元派的弟子,可还有许多认不清的其他门的弟子,不知为何汇集如此,向他发难!

可如今这种情势,傻了才会停下手去问“为何如此”!

众人各施法术,防御剑气长龙,又有人后发而至,再度攻向骆云!

骆云头痛欲裂,且因为神识虚弱,如果陷入这群人的包围,就连准确的判断敌情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料敌先机、借势而胜。

他断喝一声,那绿龙倏地爆体而开,展成一条巨长的链子,在空中盘旋而下,如同一条天降长鞭,向围攻之人甩去!

由粗到细,自然威势大大的降低!众人心中都是一喜,不过叶片宽大的、极脆弱的链子,不过是抬手的功夫便可拂断。

可还未等到众人抬手,长鞭突然解体,绿叶之上附着的剑气变得冷冽无比,这每一片绿叶都在瞬时间变成了薄如剑刃的冰叶,向追来的弟子射去!

这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近了!且剑气迅疾,甚至来不及闪躲!

数千片极具威力、载有剑气又是坚冰实体的绿叶,携着散发的寒冰之气齐齐射出,这是何等阵仗!

待到冰霜散尽,骆云早已再度向前逃去!

而围追众弟子起码有十数人都受了伤,还有两人被叶片穿胸而过,若是不及时救治怕就要殒命于此!

可到了现在谁会甘心罢手?

“他若还有再战之力,怎么会逃?”马添站立于一个铙钹形状的法器之上,面容阴狠,咬牙跺了跺脚道:“重伤的回山峰疗伤,其余人跟我追!”

……

……

那座有灵石矿洞的山峰之上此时狼狈无比。

无数草木被连根卷起,旁边数十根巨树因为那凌厉无比的剑气拦腰而断,截面整齐划一,树冠之上的叶子因为被剑气卷起的巨浪带走,此刻也是光秃秃的。

苏流樱费力的从已经坍塌了一半儿的外洞中走了出来,手中兀自还拿着一件长袍。

长袍已经满是灰尘,她的人也有些狼狈。

骆云那一抡力气不小,撞的她心腹之间极是疼痛,更兼后来那些法术轰进外洞后,力量激荡于洞内,她就算是立刻施法防御,也还是受了伤。

但若无骆云这一抡,她恐怕当场就会殒落!

到后面,无数岩石掉落,她在洞内辗转挪移,火龙鞭抽开了那些要砸到头顶的巨石,已经是自顾不暇!

等到这会儿她脱离危险,出得洞来,外面已经是一片寂静,更不知道骆云去了何处,那些人又要将骆云怎样。

第119章 生死渺茫

苏流樱到现在都是茫然的。

她方才也去了地下矿洞,可通道处已经乱石堵路,极难清理,她心绪烦乱,实在顾不得下面的四个人怎样,是死是活。

她走到崖边,向远处看去,却见数人复又飞至,心中大恨,抽出火龙鞭二话不说的就抽了过去!

来的人是方才被冰叶穿体而过的那几人,原本就受了伤,且剑气和寒气仍然停留在体内还未拔出,这会儿已经隐隐对内宇界也开始造成伤损,正是急于疗伤的时候!

里面有伤势略轻的当下便与苏流樱缠斗起来!

苏流樱左手微扬,无数火鸟尖啸而出,向那几个弟子扑去。

她愤恨无比,自然使出了全力,对方参战的人数有四个之多,可却是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一时间僵持不下!

那四个弟子又焦心被他们放在地上的两个重伤弟子,攻势愈发紧迫起来,竟然迫得苏流樱步步后退。

正此时崖边又出现数道人影,苏流樱也看不清楚,心中一紧张,右臂已经被对方的铜钟法器击中!

那铜钟发出“铛”的一声巨响,苏流樱心神巨震,觉得铜钟声一直响彻耳边,无法停止,忍不住喷了一口血出来,若要再退,已经退无可退!

正到了绝境,就听崖边两声惨叫!

正在围攻苏流樱的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神情大骇,甚至都顾不上苏流樱就在他们身后。

入目是四男一女,白衣若仙,衣襟袖口饰有片片云纹,如同昆仑山上的碧空映照着万年冰雪。

为首的一个气势不凡,脸色肃然,旁边那个看上去温雅俊秀,风度翩翩,身后的女子面有怒容,另外两个脸上则带着浓浓的不屑之意。

在他们脚下,那两名重伤弟子,已经没了声息——显见得被这五人下了狠手,已经身死道消了!

四个人中有两个人分别是这陨落的两名弟子的同门师兄弟,看见这种惨状,怎不心中痛惜悲愤!

可他们也不傻!这五个人是昆仑弟子!原本人数上就不占优势,更何况他们还受了伤?

四人对视一眼,连同门的尸首都顾不得了,一念之间已经各乘法器向四处逃去!

潘子流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飞身而上,已经跟在了其中一名弟子身后,手中只见数朵殷红梅花开过,那弟子连声都没吭一声便掉落崖边,滚了几滚,又从崖边掉了下去。

其余三人也极有默契的奔向另外几个弟子逃命的方向。

许星月则留在崖上,走到苏流樱身边,递过几粒丹药。

苏流樱接过来服了下去,眼睛却看着天空,不过半柱香的光景,另三道人影复又回转,因为距离苏流樱并不远,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三个逃逸的其他仙门弟子,也已经被一一剪除!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屠杀同为修仙同道的事儿,眼看着潘子流越走越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他们……”

季流海从潘子流身侧走出,笑道:“潘师兄将身上杀气且收一收,莫要吓坏了苏师妹。”

潘子流道:“敢对昆仑弟子动手,自然没有活命之理。”

季流海见苏流樱脸上颇有不忍之色,道:“虽然星堂主他们在出发前也说过争抢资源时要有分寸,可苏师妹没觉得他们目的不在抢夺资源吗?”

苏流樱脸色苍白,急急忙忙道:“对,他们的目的是骆大哥……你们可见到了骆云?”

季流海面露不解,道:“我还在奇怪,怎么骆云不在,若是他在,岂会让你这样狼狈?”

苏流樱忍不住泪盈于眶,道:“夜里这些人突然围了上来,骆大哥原本进了洞中,我在外面听他们说是只想为白天的事情陪个不是,便进洞唤他出来,没想到他们突然就下手……”

季流海叹气道:“苏师妹还是太过单纯善良,他们白天被骆云伤了星窍,怎么会善罢甘休?”

苏流樱抽泣道:“骆大哥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仗剑逃出,有好多人追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季流海好言安慰道:“他修为颇高,你无需担心。”

苏流樱这才发觉她被潘子流等人所救,还未道谢,施礼道:“多谢几位相助,季师兄,你们怎么又回来这里?”

季流海道:“白天我们之间虽然小有不快,可毕竟是同门,我们走后,十分担心那些人心怀不轨,去而复返来找骆云的麻烦,又听你说骆云的脸色不好,怕他灵力消耗过度……所以才和潘师兄商议了以后赶来。”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面露遗憾,跌足叹道:“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苏流樱黯然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潘子流看了一下四周,皱眉道:“怎地就你一个人在此,其他人呢?”

“我无暇顾及其他人,那通道有些坍塌,也不知怎么样了。”

季流海微笑道:“此时骆云不在,这里只有苏师妹算是擅战,若其他仙门的弟子追骆云追不到,说不得还会去而复返,那时候你和四位天炼峰的弟子反而危险。”

他抬眼望向潘子流。

潘子流便皱眉道:“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能呆在此处替他人守门?”

季流海道:“还请苏师妹好言语跟那几位天炼峰的师兄们说说,不如两组并为一组,一边修行,一边轮流出去寻找骆云的踪迹,等他回来,潘师兄也好把你们完完好好的交到他手上。”

苏流樱心中凄怆,虽然这样说,但她心中知道,骆云逃出这座山峰之时,早已受了重伤。

她缓缓走到崖边。

回忆起今天的丝丝缕缕,是真的自责多过了其他的感受——若不是她进了山洞……她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季流海也跟在她身后,看着这断崖对面的山峰,目光微缩。

那山峰顶端明显有个缺口,而从他和苏流樱所在的这处断崖边上还能感觉到残留的剑气。

月光在云层中明灭不定,他的脸色也由阴暗转为明朗。

他轻轻的柔声道:“骆云必定无事,师妹你不要担心。”

《(卷一)昆仑千载雪·完》

第120章 密林绝境

同样的月色之中,骆云早已弃了一叶舟,只身潜入这山峰间的密林之中,飞一般的向前疾奔。

他前行的方向是灵脉的更深处。

明知道暗夜中的密林会隐藏着无数的危险,他还是选择一头扎了进来——他无力再战,可也不愿意落入那些仙门弟子之手。

他的喘息声渐渐粗重起来,胸口的疼痛也愈发严重。

在外洞中他虽然全力防御,可还是来不及,仍是受到了重创!

剑灵在这无比寂静、可寂静中又清清楚楚能听到各种声音的暗夜中轻嗤了一声。

“妇人之仁。”

骆云并不言语,只是闷头前行,他此刻全然无法用神识探看前路,有些东西自然避之不过,现在光用听的,都能听到他身后跟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他也不能升空,因为树冠沙沙作响,那不是自然而然的迎风拂动之声,那些仙门弟子在不高不低的缀着他。

“那几个人资质平平,实力平平,你将剑阵布在那里,护得了一时,还能护上一年么?”

剑灵语气中颇为不屑:“一年的辰光,就是从山峰的那头打个洞,也打出来了。若不是入洞复返,而是在我提醒你的时候就跑掉,哪会这般狼狈……”

说这话的功夫,跟在骆云身后的又多了一个妖兽,在地面上擦地而行,发出“嚓嚓”声,速度极快。

骆云也不理会剑灵,再度调动全身的星元之力向前发足狂奔。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剑灵继续嘟囔:“如果不是她傻了吧唧的进来,你又不忍心看她去死,怎么会受此重创?”

“剑灵,大爷……”骆云喘着气道:“别唠叨了行吗?我头晕……”

他是真的头晕,明知道这还是深夜,密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也是正常,可那种神识虚弱带来的黑暗让他极为难受。

“你有功夫唠叨,还不如帮我探探路……不然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剑灵再度很不屑的“嗤”了一声道:“如此没用,还逞什么英雄?”

虽然如此,却也开始引起路来。

骆云手中握着江枫剑,用仅剩的神识感受着剑灵指引的路线,也不顾身后跟了一路的妖兽还有一群仙门弟子,只是不停的向前。

幸而他的星元之力尚还没觉得有枯竭之兆,密林中原本不通风,可是随着骆云的奔逃,却能感受到有一股股的已经很明显的灵气在这里流动。

越到后面,这灵气的流动竟然已经形成了一股洪流,而不消说,追赶骆云的妖兽大军中,加入的妖兽、蛮兽所带来的威胁感越来越高!

骆云忍不住道:“你……你这引的什么路啊,我怎么觉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多了?你引路不避开妖兽的吗?”

说话间他肺腑间又是一阵剧痛,一口血涌了上来,骆云咬着牙没喷了出去,咕嘟一声又咽回去了。

“没力气说话就别说话。”剑灵道:“我突然对这里有点儿印象。”

骆云简直要被它活活气死,可业已如此,却只能跟着剑灵十分不靠谱的记忆中的路线逃跑。

哪怕现在没有仙门弟子在头顶上追,他也只能继续跑下去……因为他身后还追了数目不明的、可能比修者还可怕的群兽!

到底要逃到何时才是个尽头,骆云已经无暇细想了。

他周身的灵气正在沿着某个方向流动,这让他慢慢从中摸索到了一些规律出来,这灵气流动的路径,恰和剑灵所指引的道路一致!

他在这狭长的灵脉腹地中奔跑,实则已经绕了无数个圈子,他跟随着灵气的流动,就如同用满是灵力的巨笔在这密林中勾勒出了一道狭长而复杂的纹理!

那纹理的“收笔”处,正在整个灵脉之上无数耸峰密林的正中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剑灵又开始沉默,骆云完全靠着对灵气的感受而前行。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露出了几丝曙光,一轮白的发淡的月亮渐渐隐在越来越明亮的天边。

骆云也已经到了绝境。

灵气奔向的尽头,是一处高低不等的山峰所环绕的空地。

唯一的入口,便是骆云的来路,他奔行的再快,也无法完全甩开兽群。

更糟的是那些仙门弟子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踪!

他们约一半人缓缓从法器上降落,对骆云呈包围之势,另一半人则在空中警惕的看着骆云,以防止他再度逃脱。

骆云苦笑了一声,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马添站在上空,望向这块空地的入口处,突然笑了起来,道:“都上来,远远看着,我倒要见识一下,自诩仙门正宗的昆仑元宗弟子要用什么样的魔修之法对付这群妖兽!”

骆云气力用尽,神识虚弱,已经懒得再去追问这个曾经被他伤了星窍的大霹雳门弟子何谓“魔修之法”。

他手里紧紧的握着江枫剑,强撑着双目看着入口处越来越近的影子,暗自里不停的在吸纳星元之力,可毕竟时间太短了!

一条腰身有水缸那么粗的巨蟒率先将头探进了这块空地,随即它身子微微后缩,转瞬间带着三个毒瘤的三角脑袋便带着丈余长的身躯弹射而至!

腥臭的风中能见到它箕张的大嘴里尖牙泛着森然绿光,头顶的三个毒瘤也喷出三道毒气,身体更是向骆云盘卷而来!

骆云一跃而起,已经避开了有碎石之力的蛇身,双手握剑,剑尖猛的向下扎去!

那巨蟒自然警觉,急忙拧头找寻骆云的所在,竖起的瞳仁刚扫到上空人影,它的尾巴便已经重重的向人影击去!

骆云并不理会,猛喝一声,剑尖只是对准了巨蟒七寸,背后随即“啪”的一声巨响,那是巨尾重重的击中了骆云的后背。

“哇——”骆云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他原本就已经忍了一路,这会儿后背再受重创,吐血不止,衣服前襟立刻变得血红一片!

可江枫剑却也已经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被钉在地上的还有巨蟒那硕大无比的蛇头!

第121章 凭空消失

巨蟒的嘴瞬间张的极大,喉咙中吞吐出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咕噜声,而身躯更是摆来摆去,尾巴只是向骆云狂抽。

骆云早已经摇摇欲坠了。

若不是双手还撑着江枫剑,人都要跪了下去!

无论巨蟒怎样挣扎,他都不能放手,否则功亏一篑。可如果这时再有第二个妖兽袭来,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骆云眼前的山影、树影、人影和兽影一阵阵的晃动,越发模糊,可他却仍是一副咬牙切齿、目露杀机的模样。

这股杀意,竟然生生的震慑住了入口处的众多妖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巨蟒终于停止了动弹,骆云斜斜的歪倒在地,手中紧握的江枫剑便随着他的动作抽离了巨蟒的那颗硕大头颅。

却是滴血未溅,而剑身上一片殷红,红的太过耀目!

在低空中的仙门弟子一片哗然!

马添目光闪动,道:“先有魔修功法坏人星窍,又有这等魔性四溢的长剑吸血,昆仑元宗内竟然有这样的弟子,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落下,他的手已经高高举起,数片霹雳符向骆云疾速飞去!

他手中的霹雳符,自然比当初张威所用的威力大上许多,就算是一张都足可置人于死地,更何况他一丢就是数张!

顿时这空地之上轰鸣声大作,就连略靠近一点的妖兽都被炸的血肉模糊!空中的仙门弟子各自使出防御的手段,仍不免感受到霹雳符集中攻击的那处有山崩地裂之威。

气流涌动,迎面扑来,就是余威都不可轻视!

而爆裂的火光之中有极淡的银光闪动,倏忽而逝,众人竟都不曾注意,待到这场巨大的爆炸平息下来,烟尘落地,马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竟然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他以往也试过霹雳符,从不曾出现过连人的骨头渣子都一并崩没了的情形,甚至连那条巨蟒都消失无踪!

众弟子已经围了过来,有的脸色苍白、心有余悸,道:“此人不管怎么说也是昆仑弟子。”

马添正气凛然道:“连我在内有十五人被他伤了星窍,这不是魔修功法是什么?昆仑要感谢我除去门内败类才对,就算是面对昆仑云掌门,我也是不怕的。”

话音一落,自然就有大霹雳门的弟子和东元派的人点头作证,其余人便是一阵赞赏恭维,恭喜马添这霹雳符大展威能。

马添有些心不在焉,或许这是他一下子掷出太多张霹雳符,所以是真的将这个罪该万死的骆云连同那条蟒尸轰到灰飞烟灭了吧!

此时下方的兽群一阵嚎叫,马添忙道:“此处妖兽甚多,不可久留,各位,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

不过片刻,上空的人已经走的干干净净,这空地又空无一物,紧跟着骆云过来的兽群也低吼着失意而去。

此时突然吹过一阵大风,从这里盘旋而过,地面上的尘土便被吹开了一小块,隐隐的露出了残旧的石块来。

若是有人打从这里经过,定然会发现这石块上的图案,倒和进入西沙秘境之时那石盘上的纹路有些类似。

只是这里原本就是灵脉最中心的腹地,到达这里要途经一系列满是兽群的通路,就算是从空中到此,也遍布危险——如同昨夜追赶骆云的众人,只敢低低的浮于树冠之上,却不敢下手攻击,只怕惊扰了在林中栖息的猛禽!

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这处的石块,更没有人知道这石块只是一个传送阵的一角。

……

……

骆云睁开双眼的瞬间,便皱了皱鼻子。

眼前虽然是个他从未来过的所在,和西沙秘境似乎迥然不同,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腐臭味。

骆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回身看去,原来是他晕倒前斩杀的那头巨蟒的尸身,竟然连带着也跟他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他在这地方昏了多久,这尸身竟然都腐烂了,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若是他没醒,倒也罢了,可是他已经醒了,而且无论身体、神识还是内宇界的星元之力都还远远没有修养好,有这么臭的东西在身边,这让他如何能集中心神调息?

他想了想,刚要做些什么,就听剑灵道:“休想将那东西放进来。”

骆云道:“有什么关系,你又闻不到……”

“不行,你把它装别的地方。”

“那个戒指装不下这么大的尸身。你怎么这般小气?”

“哼哼哼,”剑灵冷笑起来:“你大方,当初问你那些徒子徒孙要东西的时候怎么不将储物的东西一并要来?”

骆云知道剑灵说的是当日他打劫了潘子流那一组的秘境所得,也懒得跟他吵嘴,只得忍住闻之欲呕的臭气走近那巨蟒尸身。

他手中只有一把江枫剑,又不忍心拿这么干净漂亮的剑去扒拉腐肉,只得先把巨蟒头上的毒牙一根根的拔了下来,又拿两根最长的做了个叉子,边戳边道:“这口牙应该不错。”

“这皮有用吗?看着挺结实的。”

“如果没有腐烂,这巨蟒的肉和胆应该是好东西,可惜已经坏了。”

“哎,这尾巴上一环一环的,还有金光闪动,看样子也不错。”

剑灵忍不住开口道:“一条五环三寿蟒而已,值当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骆云数了数,果然尾巴上已经有了五个环,仿佛是套在上面一般,十分坚固。

“这是三寿蟒蜕皮的次数,”剑灵道:“它蜕皮与别的蟒不同,从头顶开口,一层层卷下去,一直卷到尾部,便成了一个环,你说这巨蟒的皮好,却不及它尾巴上的环坚韧。”

“那它怎么叫三寿蟒啊?”

“没见它头上的三个瘤么?”

“那明明是毒瘤,寿什么寿……”骆云虽然说着,却用尖牙向那毒瘤碰去。

剑灵道:“我劝你别碰那东西。你不是专修炼药或者制毒之人,也不懂得怎样采撷和保存这毒瘤中的毒素,万一沾到身上,在这里连个救你的人都没有。”

第122章 境中秘境

骆云知道是自己冒失了,便道:“多谢。”

剑灵便又轻哼了一声:“你要谢我的地方多着呢!若不是我耗了大半神识,这传送阵岂能开启?你早就被霹雳符轰成肉粉了!”

骆云再度“多谢”了一次。

剑灵轻哼道:“斩草不除根,就是这等下场。你得罪了小人,却又不能下狠手,那还不如别得罪。”

这次死里逃生,当真是给骆云上了毕生难忘的一堂课。

他从未想过要取人性命,毁人仙途。

那些都是仙门弟子,当时他一人面对十五人,还有潘子流等人虎视眈眈,只能速战速决,便尝试着用了损伤星窍的法子,自然也是希望将那十五人赶走,顺便震慑潘子流等人。

可却没有想到大霹雳门和东元派的弟子并没有感激他手下留情,而是纠集了更多的人前来杀他。

“仙门之中,竟然这般残酷么?”骆云想到当初傅东楼教他的话,道:“他们这样,以后不会滋生心魔么?”

剑灵嗤笑道:“自然会滋生。可你呢?若不是进了这里,你还等不到滋生心魔,就已经身死道消了。说到底,前路虽远,可总还要活在当下。若要得罪人,便看看自身有没有全身而退的本事;就算是要手下留情,也要对方彻底臣服畏惧于你,才可施恩。”

就算是凡尘俗世,也是这个道理。

若是将人打了一巴掌,对方恐怕立时就要还回来,保不准还要痛揍一顿,可若是将人手脚打断,对方怕是只求活命,再也不敢有什么报复之念了。

仇恨的小火苗,有时候会被将死的恐惧所淹没。

骆云细细的咀嚼着这几句话,哑然无语,心道:“我若毁坏那些人数个星窍,他们就应该再也不敢向我动手了,可是不是一定要如此狠辣?”

思之无解,骆云便放在一旁,奇道:“前辈怎么能开启这里的传送?”

“我哪里知道?老夫在那密林之中给你指路的时候就觉得熟悉的很,到了那空地之上,隐隐知道那里应该是有个传送法阵通往某个地方,神识动念,自然就过来了。”

骆云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柄断剑是什么人当初从西沙秘境中带出来的吗?还是本来这断剑的主人就是建造西沙秘境的大能?

这样一想,他看着断剑的眼光都不一样起来,原来这破剑来历竟然如此不凡!

剑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很不高兴的道:“我怎么会是这里出来的!不过是个上限引珠境的秘境而已!真是岂有此理!”

骆云又被它这么怼了回来,也不理它,转而端详起这个地方来。

古朴的地面是用石块垒造,石块的质地似乎同当时进入秘境时那石盘的质地有些类似。

骆云所在的地方是一座石台之上,石台上面刻有一圈儿阵纹,想必这就是有传送之用的阵纹了,只是现在已经失了效用。

石台周边环水,只有一条十尺余长的石桥通往前面——那前面周边是是一个石室,但又不止是一个石室,一眼望去,里面架构极深,廊柱环绕,层层叠叠。

他走到石台边沿,这水看起来极深,并没有水声,但是却能感到这石室中的水也是在沿着一定的规律缓缓流动。

石台和石桥的两边分布着九根方形石柱,一边儿四根,一边儿五根,竟然不对称,当真也是奇怪的设计。

骆云透过下方不算明澈的水面,隐隐能看到石柱下方支撑处也有阵纹一样的东西。可想而知,这两侧的九根石柱一定也是按照某种规律所排列。

石柱的四壁上方,都亮着巨大的灵炎灯,将这封的严严实实的地方竟然照的亮如白昼。

上面的穹窿隐隐泛着青绿色,想必是这石室之内水气太旺,导致其上青苔遍铺。丝丝缕缕的细藤垂了下来,如同给这个石砖制造的空间里围上了一层层绿色的垂幕。

骆云皱了皱眉头,对着那些石柱思索起来。

他只可惜当初在骆家所学有限,后来到了昆仑之后,也不过因为自身关系学了最为粗浅的锁灵阵、聚灵阵等,天衍无间剑阵也是学了没多久,而且只是个入门的五行剑阵而已,因此对于阵法一道只知道些皮毛。

眼下骆云大概能推测出这处所在整个部分极有可能都是一座大阵,石柱就是立阵之基,若只是普通机关,石室下面的这些水流恐怕早已干涸——要知道这可是上古秘境,到了如今,怕不是有千、万年之久?

可这里的水没有减少一分!

骆云盯着石柱之上,如果水位有过变动,那么也应该会在石柱上留下痕迹,可在水面之上的石柱部分,完全没有过长期浸泡或者冲刷的迹象。

这还不算,他能感受到这里辰水灵气极其浓郁,也正因为如此,水气上升,才会有上面那样繁茂的藤蔓生长,可见这里有生水之物——若是任其发展,这么多年过去,那这里也早就被水淹没。

设立此处的人,把控竟然如此精准,这让骆云忍不住心生敬意,但更多的却是警惕。

西沙秘境,限制修为在引珠境和聚元境弟子才能进入,可秘境之外,却有大群七阶蛮兽出没,乃至耗费像玄离上人这般实力的人十年之久!

听说解阵过程也异常艰辛,直至今日,也没有打通从内向外的传送通道,进入秘境之前,只知道会有仙符师前来相助。

而骆云已经试过身上的玉牌,除了在当晚的逃亡路上他匆忙给黄二留过一条讯息后,自从到了这里,他几度尝试,也无法和他们几个取得联络。

这里与西沙秘境的关系,和西沙秘境与外界的关系何其相似!

此处,是秘境中的秘境!

骆云联想到这些,再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突然心中动念。

他又想起了在这次逃亡之前匆忙丢在矿洞入口处保护霍自流等人的剑阵。

那时他布好剑阵之后注灵、将身上所有的灵晶尽数置入阵中,不但如此,还匆匆布了一个聚灵阵,洞内灵石丰富,灵气充沛,那个聚灵阵可维持剑阵数年运转!

第123章 灵脉法阵

由此可见,但凡是阵法,鲜少有能一直持续运转的——皆因运转到了一定程度,用来支撑法阵运转的灵力都会被消耗殆尽。

数十年、百年已是不易,更何况这上古秘境已有千万年?

他又想到那天暗夜中在密林中神昏志乱的狂奔,最开始还有剑灵引路,可后来剑灵不再说话,他只是随着身体感受到的灵力流动的方向一路向前,才冲到了那块空地——继而传送到这里。

这是灵脉腹地,灵气的流动……骆云再度环顾四周,心情难以抑制的激荡起来。

好大的手笔!

竟然将一条灵脉置于此处,以供这石室中的法阵运行不灭!

思及此处,骆云就更加惕然,到底这里有什么,要动用一条灵脉?

不管有什么,都不是他现在的状态能去探寻的。

他后背被那三寿蟒的巨尾在垂死挣扎时又扫又拍了无数下,想也知道身体外在的筋骨损伤必定严重,就算是五脏六腑肯定也有创伤。

更不要说神识至今还没有来得及恢复,星元之力也未补充。

骆云将原本想要问剑灵的话吞了回去,看着蟒尸发愁。

最后等他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坐下来的时候,他身后是一座巨大的冰棺。

骆云把这腐尸冻起来了!

冰棺里的巨蟒虽然牙被拔掉了,尾巴上的环也被褪下来了,但是在冰块中仍然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幸而也是因为此处辰水灵气丰沛,断然不至于让这大冰棺融化,也隔绝了难以忍受的臭味。

到了现在,骆云才平静心态,先服了些体元丹和伤药后,静养神识。

命悬一线之间的感悟让骆云受益匪浅,更加对内宇界与神识之间那种极其紧密的联系有了更深的体会。

凡人若是没有五感,而在危险的地方行走,想想也是极其恐怖的状况。

而修行之人,若是神识疲累到了极点而无法使用,甚至神识毁损,无异于凡人的这种情况。

尤其是在各种险境里,在交战之中,神识都极为重要!

就算是内宇界星元之力在调动上的多少、把控都离不开神识!

否则他怎么会狼狈到闯入密林之后完全是胡乱行走,无法避开兽群?否则又怎么会到了星元之力枯竭的地步?

对于骆云而言,最近的两次,神识都使用到了极致,带来的都是恢复之后的大幅度提升,但是却是极其危险的。

在并不安全的地方竟然两度放松警惕,将神识用到多想一件事都会压垮的地步,纵然有外因造成他身处险境,但更多的是他自身太过大意和放松了。

待等骆云的神识再度恢复了活力,甚至比原先还要强上几许的时候,他在这境中境里已经不知道停留了多少天。

骆云双目湛湛,因为神识的恢复,对于四周的感知也更加的敏锐。

原先觉得静默的水流,而今能隐隐听到低微的流动之声。

他扩开神识,并没有放出多远,石柱的方位和石柱之下水流方向甚至流动的多寡、快慢,已经在他脑海中成型。

在神识即将蔓延至石桥对面的时候他又收了回来,再度扬手将冰棺加固了一番,才进入内宇界。

三重勾连好的星环上星元之力煞是薄弱,但是幸而还没有断流。

骆云盘膝而坐,刚刚闭目,便又睁开。

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他也是星元之力刚刚接引到一些,才意识到,这是在秘境之中的秘境之内!隔了两重的空间,竟然仍然能毫不费力的接受到星元之力?

转而骆云又觉得是他想的太过复杂了,如赵四那样的人,都可以在玉牌上做些限制,而他当初在那个矿洞前也曾经用灵力隔阻过潘子流那一组对外的联络,可见这里也并不一定是秘境中的秘境!

或许只是在这秘境之中的另一处地方!只是也是设了一些禁制,让人无法对外传递消息出去而已。

想到这里,骆云不免又想到,那么这整个的西沙秘境,难道其实是真正存在于外界之中的吗?

那个上古遗留的石盘阵法,或许只是做传送到别处之用……否则,真难想象有人有这样的神通,将海天囊括于一处空间之内!

而毕竟多想无益,这里虽然未知,但胜在没有人打扰和进入,眼下看似乎也没有危险,反倒可以在此处安心修行。

当初他果决的布下剑阵之后杀出矿洞,就是因为他感觉到那些人原本就是针对他一人而来,天炼峰四人,还有苏流樱,反而是他在身边才更危险。

听那个大霹雳门的中年人的口气,是真的要把他那日造成的星窍之伤往魔修之法上面靠,而对霍自流等人,那些人顾及昆仑元宗的地位倒不会真的往死里斗。

更何况还有潘子流、贺旷两组人也在那个岛上……就算是他们要抢夺矿洞,也总归会对同门的霍自流他们照顾一二。

他设下的那剑阵……原本就是为了防大霹雳门那一拨弟子的,不是为了防昆仑元宗门内弟子的,否则,他不会一点儿改动都不做。

剑阵的设置,和他曾经教给苏流樱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他略微放心,黄二是个聪明的人物,定然能领会他的意思。

另一个需要他弄清楚的,就是他的内宇界外辟,到底是不是魔修之法。

骆云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了自己,不是。

因为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妥的气息和感受。

就如同世间兵刃,可以拿来行侠仗义,也可以拿来行凶作恶。

对于内宇界外辟而伤人一事,他问心无愧。

想到此,骆云心中更加坦荡,重新闭目修炼起来。

这一回完全是因为没有神识的控制,星窍中的星元之力被骆云肆意挥霍而造成的枯竭,虽然他也觉得屡屡用到极限似乎对于突破极限很有助益,但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情况。

归根结底,他实在是太过疏忽才导致了这次冒险,灵力与神识双双用干,一个不小心便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骆云的神识生机勃勃,内宇界中星元之力丰沛,星环再度恢复了活力,他才面露微笑,松了一口气。

第124章 剑阵之谜

骆云再度拿出刻有天衍无间剑阵的玉简。

目前看来,这个石台之上,反倒最适合他在此处习学剑阵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现在一把阵剑都没有了。

骆云迫不及待的将神识探入那最末页之后的黑色通道。

现在他也明白了为何需要经过这样的过程才可以开启下一部的剑阵,因为神识的作用在剑阵之中尤其重要,控制灵力的调动与流转,毫厘之差亦可造成剑阵内部的微妙变动!

在初阶的五行剑阵时就是如此,只是那时能操控的只是五把剑,相对来说神识的控制也相对轻松。当剑的数目增多,或者剑阵衍变之术更多的时候,对神识的要求也会相应的提高。

这黑色的、似乎无论如何也探查不到头的通道,就是习学剑阵第二部之前对神识的考验!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骆云不疾不徐的释放着神识,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缓缓送神识前行。

终于前方越来越明亮,一阵澎湃的剑阵之气涌入了这通道,骆云再度驱动神识迎着这股剑气而上。

然而体察之下,他还是感觉到了这似乎不全是剑气!因为他的神识正在小心翼翼的应对,甚至不小心还会受创!

难道这是剑意?

不管怎样,这毕竟只是一道考验,以试探为主,而非伤人。既然到此境界,过这一关倒也不算太难。

就连那股似有似无的剑意骆云也大胆的与其周旋,试图领悟一二。

一阵白光过后,第二部的开篇就展现在骆云的面前!

骆云逐字逐句的看着,这开篇的意思,有些像他前些时日想到的——这处大阵也好、机关也好,用整条灵脉供养运转,阵最怕“死”。

死的概念,对于设阵者而言,有两种含义,一是阵没有变化,也就是静止的,就如同他留在矿洞那里保护霍自流等人的剑阵,因为他不在那里,神识无法操控,剑阵的变化就是有限的,而且规律也容易被人摸清,是容易被人攻破的“死”阵。

第二个含义,自然就是无法正常的运转了,或者是没有力量能供法阵发挥效用,或者是力量无法流畅的注入法阵之中。

这个开篇里,明显指的是后者。

因此任何法阵——包括剑阵在内,能生生不息的运转才最为重要。

除了灵石、聚灵阵等,自身若能相生,也会提供些许能量。

但对于五行剑阵来说,因为太过简单,五把剑的相生都只能用来做攻击之用,而一旦其中一环被攻破,整条五行流转之路就会中断。

因此对于破阵之人,若是找不到生门,那么往往集中攻破一门是最有效的手段——因为整条辅助剑阵变化的五行运转的通道被切断了!

此时再多的灵力注入,也是无用!

骆云自身的星环就是如此,他自然无比的清楚一根阵脉断绝造成的影响!

但是,他现在的内宇界之中的星窍之间,也并非只有一条通路了……难道?

他往下页看去。

这么一看,骆云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书册中的五行剑阵的摆法,就如同他的两重星环一样!

那图册之下,又有一行小字,“此剑阵,曾名为《天衍无尽剑阵》,而后改名,无尽之意,不必再示于图册。”

无尽之意……这五行剑阵可以如同星环那样构建,人的内宇界只有八十八个星窍,星环的构建尚有尽头,可这剑阵,却当真如同它原先的名字一样,可以无尽的扩张下去!

只要有足可匹配剑阵的神识来操控每一把剑,足可供剑阵运转的灵力之源保证整个大阵的运转,那么如果说这剑阵能护卫一个小山门一个小城镇,完全不夸张!

想到此处,骆云再度疑惑起来。

这页的剑阵之图,在他留意之下一眼就看到了剑柄末端处仍然有着骆氏的族徽。

天衍无间剑阵,看来真的是骆家的剑阵无疑了——甚至有可能是骆家那位了不起的先祖所创制的!

按照这样的方式,骆家用此剑阵,也足够用了。

他自身修行了天衍无间剑阵的第一部,区区五行剑阵,尚且只是动用了一层星环的灵力,还是五把低阶阵剑构成,威力就已经很可观了!

以骆云的推测,哪怕是扩展到六七层之外,其杀伤力恐怕将会是前一部五行剑阵的数百倍之多!

骆家的灵晶供应灵力完全不成问题,而若是成阵,挑选的阵剑肯定也不会像他这样寒酸,虽然数量可能庞大,但起码中上之品肯定是用得起的。

可是现在天衍无间剑阵到了他的手里,而他也不曾在骆仙镇听说过这个名字——从他出生时起,就已经是十三仙门设立的防护法阵了。

难道是剑阵太大,却没有优秀的后代子弟能用神识控制剑阵所以才弃而不用么?

虽然骆云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却也觉得太过牵强。

大规模的阵法,如果一个人操纵不来,也可以若干人同时配合操纵,听说御剑门就有这样的剑阵,由众多弟子人剑合一而结阵,威力极大。

先祖骆天涯飞升之后,总不会下一代的子弟们一下子就突然都如同凡人了吧?哪怕到了他这代,也还有数个星窍之上有天份的人呢!怎么会连选出一些弟子操纵剑阵都做不到呢?

再退一步说,不能用神识操控,那剑阵也顶多是失去了很多随机应变的变化和流转,现在防卫骆家的法阵,不是一样也是“死”的?

他又想道,听闻现在的法阵可扛得住紫宙境的一击……那便是以防御为主,莫非是因为天衍无间剑阵重在攻击,而非防守,所以才被替换?

骆云心中疑团重重,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先行放下。

他继续往玉简后面的页面翻去,其间的种种变化与关联,仍然是极为详细的记录在上,虽然他还不曾构成剑阵,可神识却已经能从这些万千衍变中感受到了一股波云诡谲的气势!

骆云反反复复又翻看数遍,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剑阵的精髓,随即便进入了内宇界。

他的星窍真的是天然就适合在其间操演和练习这套剑阵!

第125章 对阵之乐

可这次骆云不打算再内宇界中这样演练这套剑阵了。

他缓缓的将内宇界在神识的引领和控制下再度外辟出体!

没错,他要在内宇界外辟的情况下来修行这道剑阵!

对他来说,这处石室,实在是秘境之中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机——他始终没忘记当初在藏剑锋和剑灵的对话,他想要来西沙秘境的初衷原本也和其他人不同,不以历练、收集资源为目的。

宗门内不管怎么说一举一动还是在很多人眼中,而在这里,他这种与旁人不同的修行方式不会有太多的人注意到。

如今阴差阳错的逃入此地,他更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而且就算是他想要探看更内部的机关,想一想一条灵脉就为了维持此处,也肯定不是他现在的实力就能探寻的——说不定会把命都送掉!

眼下还是增长实力为先!

做了这样的决定,骆云缓缓闭上双目努力引导,再睁开时,他的内宇界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石台之上出现的璀璨星环,光芒耀目,在星环的上面和层间阵脉上,星元之力洪流滚滚,十五颗位于星环之上的星窍在幽深紫黑色的漩涡中似有光芒流动。

除此之外,尚未结成环路的条条细微的阵脉支路上也隐隐有光芒流散。

这一点儿由他内宇界这个转靈大阵带来的灵力流失骆云早已习惯了。

骆云也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看到内宇界。

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他似乎是以神识探看,但是又似乎只是用双目就能看到。

他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到,可惜这里也没有第二个人在。

转而他又自失的一笑,就算是有第二个人在,他又怎么可能完全信任的将这一切展露出来?

他微微动念,十柄由两层星脉上共计十个星窍中的星元之力凝聚而成的虚幻之剑慢慢成型,从那些漩涡般的星窍中渐渐升腾而出。

由于骆云这一念煞是随意,因此这十柄剑凝成的外形都不一样,反正原本就是虚形,骆云也不太在意,只要不是锤子斧头之类的就好。

这剑阵若不是一经成阵便杀气腾腾,看起来倒是一幅极美丽的画面!

寻常剑阵因为阵剑本有实体,实体一般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模样,由星窍中凝结而成的星元之剑因为各自星脉的属性,其上的星元之力隐隐散发着不同色泽的柔光,衬着星环流转,当真是光华四射!

就和当初练习第一部五行剑阵的时候那样,骆云仍是先按照玉简中的种种条目,熟悉和按部就班的一一练习其中变化。

直到这一步骤已经滚瓜烂熟了,他才像上次那样,一半神识入阵,一半神识守阵,反复演练!

这第二部的剑阵,完全不是两个五行剑阵的简单叠加,其中的变化和关窍更是多了数倍不止!

而神识和星元之力的消耗也要比之前快上两三倍不止,若是耗尽,骆云便暂时停下来,修养神识、补充星窍后再行练习。

一来二去,反复有十数次之多,骆云才算将这两重的天衍无尽剑阵掌握于心,却仍是有些意犹未尽!

这样一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骆云才向三重剑阵进发!

凝剑而后组成剑阵不难,再度去探索其中的变化之法也不难,虽然玉简之上只对两重的剑阵做了详解,但以此类推,万变不离其宗,也能推得。

可这些都是静止之阵原本就拥有的变化。

骆云觉得但凡法阵,其中最玄妙和难以修行的就是这种未知之数——入阵的人如何行事,甚至入阵的人是什么星脉天赋,天赋几何,些许差距都会对破阵、守阵双方带来无穷变化。

他看着眼前的三重剑阵,心念突然一动,道:“前辈?”

剑灵懒洋洋道:“何事?”

“咱们来玩啊?”

这是骆云灵机一动想到的,原本他也是自己的神识一分为二在反复修习,既然他的神识可以,那么剑灵的神识岂不是也可以?

就算是它不能操纵这剑阵,充作破阵一方也是可以的!

“前辈,能看到我的剑阵么?你用神识来破阵怎么样?”

剑灵沉默了片刻,在骆云的满怀期待中慢悠悠的道:“这种过家家的剑阵,我才不要破。”

骆云差点没被气死。

他正要回嘴,想了想,却道:“前辈这悠闲久了,不想尝试也是正常,万一破不了阵岂不是很没面子?”

“谁说我破不了的!”剑灵气咻咻的道:“你莫要用激将法激我,我现在就破给你看!”

骆云眨了眨眼睛,对于剑灵明知道是激将法还是果断的中计有点无语,但瞬间他已经感觉到有一股神识进入了剑阵,便也凝神应对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次,骆云的神识已经耗尽了。

他没精打采的道:“前辈,等我恢复恢复,再来。”

骆云是真没想到剑灵嘴里的“过家家”,对于人家来说,破了他的这个三重剑阵真的和过家家一样!

似乎这三重剑阵的变化都在它掌握之中,因为之前有过神念之契,所以剑灵并不破阵,只是过阵——也就是找到那一线生机,阵中生门而已。

最开始一息之功剑阵就会被剑灵解开,骆云嘴里说了无数次的“再来”,才慢慢将剑灵寻找到生门的时间越拖越长!

两个人,不,一个人,一道神识,在这秘境之中“玩”的不亦乐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勉强可将剑灵困在剑阵之中!

但是骆云也知道,所有的阵法都没有办法保证能将人永远的困在阵中,只要人还在,就有机会寻到破阵之机——而若是再多给剑灵一些时日,它定然也能再度找到破阵之法!

这就是法阵的奥妙和吸引人之处,只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现在轮到骆云做破阵一方了,最开始剑灵是拒绝的。

“万一伤了你的神识,我岂不是要受到神念之契的反噬?老夫不干。”

“剑阵是我的星元之力凝结而成,再说了神识在这阵中并不会受到剑气的实际伤害,顶多是疲累枯竭而已,与你何干?”

第126章 启程探秘

“嘿嘿。”剑灵一笑。

骆云也不知道它这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感觉到那剑阵已经被剑灵接手!

一刹那间,就算他的神识还在剑阵之外,都能感受到那剑阵的境界和由他操控的时候完全不同!

剑气仿佛尽收于内,可给人的感觉却更加的危险!

杀意森然!

这股杀意,倏忽而逝,剑阵又变成了方才的模样。

骆云的神识都感到了一阵战栗,他道:“那是……剑意?”

“现在还敢说神识不会受伤么?”

剑意无形,但是却实实在在的能对神识造成伤害!

若是他刚才在阵中,剑阵突然变成这样,恐怕他的神识会受到重创,甚至被搅碎也说不定!

那剑阵是骆云自身星元之力所构建,而剑灵却只有一道神识。

一道闪念划过骆云的脑海:剑意,和神识有极大的关系!

他不再多想,而是道了一声“我来了”,便驱动神识进入阵中!

剑灵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他竟然毫无避忌的断然入阵,一阵发呆后已经被骆云抢得先机!

它哇啦啦的喊了一声:“你竟然趁我不注意抢先破阵!”

既便如此,剑灵也迅速的抢回了优势。

骆云的神识在阵中,这才发现,比起剑灵破阵,它似乎守阵更加在行!

似乎它对这剑阵中每一种变化都了然于胸!对于他每一种破阵之法都有料敌先机的应对!

骆云在神识再度耗尽之后,忍不住道:“这到底是你的剑阵还是我的剑阵啊?”

剑灵也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啊,这些对老夫来说都太容易了!”

骆云翻了个白眼,什么对不住啊,这剑灵的口气明明很得意好不好!

他道:“等我神识恢复了,再来!”

……

……

石台之上,起了一阵轻尘,连带着九根石柱周围的流水也在一刹那间起了微微的波纹。

这些轻尘和波纹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中心泛去,中心的正中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如同野人一样的修者。

他睁开双目,湛湛的眸光闪动,随即内敛,恢复了沉静。

在这个无人打扰的石室之中的石台上,骆云已经不知不觉呆了一年多的时光。

他刚刚将内宇界收起来。

“前辈。”

“何事?”剑灵的声音中也难得的带了几丝疲惫,因为他这许多时日来一直和骆云在剑阵里面“玩”。

“您……无事吧?”

“无妨。”

因为这剑灵对于这剑阵实在太过了解了!骆云不由得又想象起来,莫非这断剑原本曾是骆家当年还使用天衍无间剑阵防护时所用的其中一把?

他把心里的猜测一说,就听剑灵道:“以你看来,这剑阵里的剑可有高下、主从之分?”

骆云摇摇头。

以这个剑阵的成阵方式,无论有多少重,其中的每一把剑其实地位都差不多。

“所以,”剑灵道:“你是不是傻啊?老夫怎么会是这剑阵中的一把?这么普通!”

“……好吧,我错了,前辈。”

骆云素知这位剑灵前辈心性高傲,所以很流利的道歉了,不然他会被念叨一路的!

他摸了摸下巴,看着石桥的对面,笑道:“咱们进去看看。”

……

……

骆云被大霹雳门纠结了若干小仙门弟子追杀,逼入密林深处退无可退,最后被马添的若干张霹雳符轰的渣子都不剩,这是数十人都看在眼中的一幕!

马添除掉骆云之后,率众而归,本想趁着对方人少抢占其灵石矿洞,却发现山峰之上,数个昆仑弟子杀气腾腾,迎风而立,正是白日里另外那一组昆仑弟子去而复返。

原本留下疗伤的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也不知所踪,待要硬抢,却没有什么底气。

他追杀骆云,那可是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今面对其他昆仑弟子,却没有这样充足的理由来交手了。

虽然资源人人可以抢夺,光凭他一个大霹雳门寥寥数个弟子,还没有那个本事,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仙门的弟子更加不愿意随便与昆仑树敌。

马添见势不好,便也学了个聪明,拱手抱拳道:“贵山门的弟子骆云实是魔修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同去的仙门同道有数十人之多,都可见证。昆仑元宗的各位同道切勿怪在下越俎代庖。”

说完,还未及潘子流他们反应,竟自直接丢下大霹雳门的弟子告辞而去。

外面的动静闹的那么大,霍自流四个人在矿洞之内怎么会毫无察觉?

等四个人走到通道处,才发现骆云的剑阵静静的放在那里,上面的通道已然坍塌。

上面人声嘈杂,可四个人却出不去。

就算是能出去,也不过是给骆云增加负担而已,所以黄二硬是制止了其他三个人——那剑阵是为了防备其他仙门弟子伤害他们四个才丢在那里的,他们如果出去,就辜负了骆云拼死进来布阵的一片心意!

不得不说,骆云在奔逃之时传信给黄二是有道理的,他不像霍自流那么憨直,也不像赵四那样认死理,更不像祁三那么单纯。

只是黄二万万没想到骆云是真的回不来了。

剑阵内外,里面是他们四个,外面是苏流樱和潘子流那一组的五个人。

通道刚被清理干净,烟尘尚未平息。

苏流樱只说了一声“骆大哥”便哭的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潘子流沉声道:“骆……师叔祖,被那大霹雳门的弟子率众追入密林深处,我们来迟了一步,听闻师叔祖已经身死道消了。”

“放你娘……”霍自流上前了一步,话还没说完,就被黄二捂住了嘴,拖了下来。

“霍大哥太过悲愤了。”季流海脸上也流露着哀痛之意:“没关系的,潘师兄不会介意。”

黄二几不可察的轻皱了眉头,狠狠的捏了几把霍自流,才道:“骆师叔祖让我们在洞中调息,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出了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子流和季流海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被骆云赶走之后,其实谈论过星窍被骆云制住的那种感受,他们也注意到了霍自流等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也就是说,这事,可以换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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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两组合一

季流海叹了一口气道:“白天的时候几位也见到了,骆师叔祖一出手便坏了那十五个仙门弟子的星窍。这种……法术,就算是潘师兄,也闻所未闻,那大霹雳门的弟子,说这是魔修之法……”

霍自流再度挣扎着“呜呜呜”起来,黄二则死死的按着他,道:“季师弟的意思是?”

“哎,我和潘师兄也摸不清楚……”

黄二心中凉了半截,嘴角抽动着道:“既然不清楚,怎么就可以定罪?”

“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潘子流的语气不像季流海那样和缓,冰冷冷道:“因为骆云白天那样行事得罪了一干其他仙门的弟子,我不放心,所以才带着人前来帮忙。黄师弟这话倒不必问我,又不是我们追杀骆云!你有机会去问问其他仙门的弟子才是正经。”

苏流樱急忙道:“潘师兄他们是来帮忙的,我亲眼看见了……”

季流海打断她道:“大家都别急,咱们都是因为骆师叔祖的事心中悲愤。只是现在事已至此,徒然难过也是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大家联手,在此潜心修行历练,以后为骆师叔祖报仇。”

他的话说得甚是明白。

这矿洞,他们一定是要进去的。

黄二按着霍自流没空说话,倒是赵四,如梦方醒,抽抽鼻子,道:“剑阵是骆师叔祖布在此处,我们其实也是被关在里面了。”

这不是借口,到了这个时候,他再死心眼,也不能辜负骆云保护他们的心意。

赵四明白,他们不能做错一点儿选择。

骆云的意思其实非常明确,这个剑阵不是为了防备自家的昆仑弟子而丢在这里的,纯粹是怕他逃出洞外以后,有留下来的其他仙门弟子进来和他们为难。

不知道黄二和霍自流说了什么,他此刻已经不再那样时不时的窜出来骂人。黄二这才平静的道:“苏师妹,如果你还信得过骆师叔祖,就带着他们进来。”

苏流樱的脸色一下子有些发白,她咬了咬嘴唇道:“我不知道骆大哥这个剑阵和之前那个还是不是一样了。”

剑阵里面的几个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失望之色。

甚至比站在苏流樱身边的潘子流、季流海他们还要失望。

潘子流他们自然是因为恐怕进入矿洞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而失望。

可霍自流等人,却是因为苏流樱这样不了解骆云而失望。

祁三眼睛都红了:“爱进不进!就这么一条路了!愿意开山的自己去开,被压死了算我们四个倒霉!”

季流海望向苏流樱,温和的道:“苏师妹,你仔细想想,你现在在剑阵之外,他布阵之时,难道已经有了阻拦你回灵石矿洞的想法?”

“怎么会?”苏流樱断然否认,如果骆云生了她的气,不愿意让她回去,为何还那样拼死救她……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再度泫然欲泣。

“这不就是了?”季流海道:“他留下来的剑阵,一定和之前教会你的一模一样。苏师妹,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好好修行,以后为他报仇才是正理。”

苏流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几位跟我进来。”

虽然这剑阵的确与苏流樱所知道的一样,可她仍是心中惴惴,提心吊胆,直到按照记忆带着潘子流等人进了矿洞,脸色才稍微好转。

潘子流张开双臂,全力感应着洞内充沛之极的灵气,虽然努力控制着,脸上还是露出了喜色:“此处甚好,在此修行历练还有骆云遗留的剑阵以作防护之用。”

如今两组合为一组已成事实,潘子流也不欲多和天炼峰这几个弟子计较,他首先要开采些灵石灵玉,将空间腾挪一番装的满满的。

他们这一组倒是主意打的一致,只盼着开采过后,这里的灵气仍然足够他们共同修行。不过对他们而言,就算是未来枯竭,也还有赵四在,再寻一个就是。

众人各自找了地方盘膝而坐,一时间在这个一天之内发生过数起争执、甚至杀戮的地方,难得的显露出一片静谧和安详来。

过了许久,黑暗中才幽幽的从黄二那边传来一声问话。

“苏师妹,你之前为何会在外面?”

……

……

就算是骆云所带的这组人再不受昆仑其他人重视,可毕竟骆云是昆仑弟子,辈份又高的离谱,竟然在这西沙秘境中身死道消,就算是把原因说出花儿来,和大霹雳门之间的仇已经是结定了。

更何况,经由大霹雳门、东元派弟子到处散布,再被当晚亲历追剿过程的那些弟子们渲染,骆云修行魔功、身上又带着吸血的魔剑、逃亡之前杀害数名仙门弟子的事,就连四大仙门都知道了!

这实实的是给昆仑弟子脸上抹黑!

昆仑是仙门之首,仙道正宗,怎么能任由这些小仙门弟子造谣污蔑?

这会儿其余进入秘境的昆仑弟子倒是出奇的统一,一定不能认!

一时之间,十三仙门之间情势紧张了许多。

而马添本人,更是由昆仑弟子中带队的四位弟子潘子流、欧阳流湘、江培星和贺旷在沟通之后,下了格杀令。

不管怎么说,骆云也是“玄”字辈的师叔祖!

若一点作为都没有,显得昆仑元宗弟子太过软糯。

因此大霹雳门弟子,尤其是马添,这一年来过的并不好。

季流海带着苏流樱搜到了马添的行踪,马添被他们追杀了足有一个多月!

幸而秘境之中地形复杂,他又是一个人,才能数次在险而又险之时逃掉,可是也少不得要受伤,身上的法器毁损了几件,东躲西藏,十分狼狈。

眼看他逃脱的方向越发山峰渐密,树林莽莽,苏流樱也不好再执着的拖着季流海深入进去,只得悻悻而返。

这是昆仑众弟子表面上的应对,而实际上,潘子流早已将当日的事情通过门内玉牌详细的说明白了。

众人到底还只是聚元境、引珠境的弟子,见识浅薄,虽然没有人对骆云其人发表意见,但是想到他竟然可以直接损伤星窍,都是有些不寒而栗!

第128章 应对之策

既便如此,有一点是昆仑弟子们的共识:骆云修行的是不是魔修功法,不由外人说了算。

就算是魔修功法,秘境之内也自有昆仑元宗弟子核实后看管起来,出了这个秘境,由昆仑的长老或护法说了算,决计轮不到大霹雳门的人出手杀人。

自然,这些话,霍自流四个人是听不到的。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没了骆云在之间的关联,苏流樱也不太理会这四个人,出入都已经同潘子流那一组人一道了。

霍自流等人,也不愿意和苏流樱多说什么,更不愿意加入到潘子流一组。

从潘子流的态度上,黄二已经看的很明白了。

骆师叔祖练了“魔修功法”这件事,就算是昆仑弟子自身,怕是很多人也已经默认了,现在的紧张气氛,不过就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为的是不堕了昆仑的威风。

可是就算是骆师叔祖修的真是魔修功法,他又做过什么残害同道的事吗?

更何况,这结论由谁下的?

被编到骆云这个组以来,四个人在历练上都颇受骆云的照顾和提点,既没有被无视,也没有不公,一样剿杀妖兽,一样受伤以后欢快的分东西。

就算是损伤了其他仙门弟子的星窍,也不过是资源之争,况且很明显骆云对他们手下留情了,不然哪还有气势汹汹回来围杀的余力?

谁知道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

黄二心思缜密,倒是没少好言好语的劝慰其他三个人。

而今骆云之事仿佛有了默认的定论,正因为如此,他么四个人更加不能轻易的表露态度。

从昆仑弟子在这件事的态度上,更让黄二觉得人心难测……若他们摆出明确的态度站在骆云那边,说不定就被扣上什么魔修同党的帽子,到时候极有可能被驱除出这个矿洞,受到追杀都说不定!

秘境与外界不通,死在里面,那就是白死了!

四个人协商之下,这一年多以来极为老实,赵四闭了长关,大有不到秘境开启不出关的架势,而黄二有时候会跟着潘子流等人出去,倒不是为了增长历练或者分东西,只是要观察他们组的人态度上有没有变化。

至于祁三和霍自流,很少出洞,出矿洞就是跑到周边的灵铁矿洞那里挖铁矿,四个人能放东西的空间袋都装满了。

按照霍自流的说法,他才不相信骆师叔祖死了,等他回来,这些灵铁矿正好给师叔祖铸剑练手用。

黄二心酸又欣慰,却也有很多心事不能吐露,以他看来,真的要替骆云报仇,几乎是完全指望不上昆仑其他弟子了。

就连拉着季流海跑出去找那个大霹雳门的马添寻仇寻了一个月的苏流樱都不能全信。

那一个晚上没有得到苏流樱回答的疑问,几乎成了黄二的心病。

……

……

骆云的“死讯”传到昆仑众弟子耳中一年多的时候,骆云抬脚迈上了眼前的石桥。

在踏上另一侧的瞬间,一阵灵力的颤动,沿着骆云的脚面传递过来。

骆云握紧了手中的江枫剑,在他的眼前是一条甬道。

仅仅站在入口处,就能感受到此处的辰水一脉的灵气浓郁无比,而其间还隐含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木岁之机!

通道的地面看起来甚是湿滑,就算是此处密不透风,也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每隔数尺,两侧的墙壁隐隐约约可见凿刻着形状各异的浮雕,地面和棚顶也能依稀见到最初建造此处时的精雕细琢。

正因为如此,经历了漫长的无人岁月,水气蔓延,在上下左右的石质表面有青苔沿着裂缝和雕刻的凹凸处生长,仿佛形成了一道幽绿的花纹。

上方更有同样青碧的丝丝藤萝从上面垂下,也不知道根在何方,只觉得绿意入目,配衬着古拙的花纹,别有一种意蕴,如同遗迹胜境。

骆云迈步而进,可神识却已经先一步延伸进入了甬道。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神识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可正因为这不同寻常的“安详”感,对于他来说是极度不对劲的。

正当他神经紧绷、全神贯注之时,剑灵“哎呀”了一声。

骆云手一抖。

“前辈……你又怎么啦?”

“这地方我好像有点印象。”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句话耳熟的很,似乎在哪儿听过。

“这甬道里面也有阵法的,”

骆云还是没想起来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但是总觉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说真的,听老夫的没错!你按照老夫说的走。不然会触动阵法。哎!老夫难道会害你吗?”

“……好吧。”

“艮七,坎六……”剑灵一连串的说道。

骆云按照它指示的方位在通道中变换着步法,刚走了没几步,旁边的墙壁就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动!

说时迟那时快,两侧墙壁上的浮雕仿佛活了一般,数十根好像石藤一样的东西向骆云刺来!

骆云眼光一扫之下,才发现那原本就不是浮雕!而是石藤盘曲于墙壁之上,在此蛰伏千年万年,都不曾“活”过来,只要有人进入甬道,踏入阵中,就有可能激活!

这一瞬间,他突然脑袋灵光了起来,想起来了那句话的出处。可不就是他在密林中一路奔逃之时,剑灵为他指路时说的话么?

结果被剑灵一路指到了灵脉腹地的绝地,身后跟了一串的妖兽,若是没有那个传送阵,他肯定已经死翘翘了!

“你不是说听你的没错吗?”

此处逼仄,骆云的江枫剑都不太好施展开来,一时间手忙脚乱,仍是忍不住质问剑灵。

“老夫没说错啊,你是不是迈错步了?”

骆云懒得和它计较,这石藤还有些不好对付,这般粗壮灵活,和木藤很是相似,可江枫剑扫过,却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一划而断,表皮真的和石头似的极其坚硬!

剑灵道:“啧啧。”

骆云边和身子前后左右上下的粗藤对战,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还要听剑灵优哉游哉的扯闲篇。

第129章 收获颇丰

“砍什么砍?这东西你还不扯下来收入空间?”

“什么?”骆云闪身避开一条缠裹过来的石藤。

“这东西你不认识吗?”

“快说这是什么啊!”骆云急道:“你知道你不说啊?”

“这是地玄藤啊!”

“季流海用的那个?”

“我怎么知道季流海用的是哪个。”剑灵有些不耐烦:“要不要?不要就将浮雕弄坏!”“

骆云心说,哪来的浮雕啊!都是地玄藤盘踞其上,看起来像浮雕而已!

虽然如此,他还是借机看去,这样一看,到有些怪他自己进入这甬道以来有些失了方寸。这石藤原本不是凭空长出来的,根还在墙壁之上,既然剑灵这样说,那里一定是它的薄弱之处!

骆云并非不能催动大量的星元之力在此于这些石藤硬拼,但是他怕剑气在这里鼓荡,再把通道弄塌了,因此应对的束手束脚,而今发现了弱点,自然江枫剑剑气向其中一面墙壁长出石藤的根部激发而去!

剑气到处,那根部所在的一点点暗金色的地方一下子被切断!

原本以那处侧壁为根基的、张牙舞爪的石藤唰的绷得笔直,也不再攻向骆云,而是径直向下,如同箭一般激射入地!

一瞬间将石板地面穿了个洞!

那根笔直的地玄藤,竟然不见了!

骆云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在和季流海对战之后还特意打听过那根由玄芒尊者亲身选赐给季流海的兵刃。

刚才那根地玄藤,是跑了啊!

难怪刚才剑灵说不要的话就将浮雕弄坏——他就算是没刻意感受,都能知道现在剑灵一定很是鄙视他。

跑了这么一根,骆云心中一阵剧痛。

这东西,是他进入秘境以来看见过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他不再用剑,而是将金白一脉的星元之力凝聚于双手之上,猛喝一声抓了过去!

寻常金白一脉的灵气其实奈何不了地玄藤,无奈骆云对于跑了一根实在是太心疼了,双手一下子溢满了极为雄厚的金气,唰唰几下,剩余的七根藤都被他掐在了手里。

那地玄藤一头用了金泥封在墙上,另一头被骆云死死扣住,再也没了张牙舞爪的威风,数十根分杈都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

骆云站在甬道里,道:“现在怎么办?”

“你先用金白一脉的星元之力裹住两头,存入空间袋中,但要记得,这东西是地宝,有了灵性,一旦将金气耗光,就会逃脱,你要定期补充两端的金气。”

剑灵又道:“若是嫌麻烦,你将金白一脉的力量缓缓灌注进去,这东西慢慢就僵死了。”

骆云想了想,双手运力,便有四根地玄藤缓缓的僵直起来,而这四根分出来的枝条仿佛也充满了力量一般伸直且充满了坚韧之力。

只有灌注金白灵气的骆云才知道,这反而是地玄藤在和金白之气对抗的状态,但是最终它内部的木岁灵气肯定会不敌它的克星——金白之气,会慢慢僵死。

将这四根处理好就耗费了骆云不少功夫,他又将另外的三根在两端封好灵气,才分别收入了那个小戒指和空间袋中。

倒不是他有意分类存放,而是这两个他唯二拥有的空间法器,原本就没有太大的地方,这么一大堆枝枝蔓蔓的往里面一放,一下子就满了!

骆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让人喜欢的通道!

这会儿他是一点儿不怪剑灵指错了路了。

地玄藤,季流海那根听说长了数百年,而他现在弄到手的却不知道生长了多久,哪怕一根分杈枝条都粗过季流海的那一根了!

看起来,这地玄藤恐怕是在幼苗、甚至种子的时候,就被建造这个秘境的大能封在了墙壁之中,替他看守这条甬道。

多年来又有辰水一脉的灵力浸润,慢慢越长越大,八根地玄藤最终盘踞在墙上,如同墙壁上雕刻的飞龙一般!

那法阵怕也是起到唤醒它们的作用。

可骆云觉得奇怪,虽然用八根成长了千万年的地宝守门,看起来的确是极大的手笔,但实在是很弱啊!

他却忘了,早在进入秘境之前他就可以与引珠境巅峰的景流年一战。

而经过秘境中的历练和在这处石室里的潜心修行,以他现在的修为,以及星窍中比其他修者浑厚百倍的星元之力,对付这样的障碍,自然不是太难。

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恰好可以使用金白一脉的星力——这是地玄藤的克星。

骆云又四处张望了一番,突然凑到墙壁两侧,拿了江枫剑,将上面暗金色的金泥也刮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千万年来将地玄藤牢牢封在此处的金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这么一点儿就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一定是不差的东西,不能白白放过。

“这会前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剑灵突然开口道。

因为这处传送还是剑灵的神识打开的,所以原本骆云也对剑灵有着隐隐的期盼,希望它能回想起一些往事,但是事实证明剑灵对这里所谓的印象,实在是很不可靠!

但骆云得了外财,心情甚好,道:“前辈,没关系的,都是第一次来,没有印象就算了。”

说罢他走出了甬道,前面是一个青幽幽的大厅,还没等他看到个全貌,手里的剑已经向右上方挥了过去,也不知道砍中了什么!

他只知道如果不挥剑,他的脑壳就要被什么东西凿到了。

那被他砍断的东西当啷啷的滚在地上,是个尖锐的锥状物,危险还没过去,骆云右边儿一个形状古怪的东西还在向他扑来!

因为这里比甬道空旷的多,骆云再没有什么顾忌,尽情施展。

一招之下,那东西几乎化为齑粉!

骆云定睛看去,地上只剩了一堆看不出形状的有铁有木的东西,中间有东西在闪光,骆云用剑拨拉了一下,才看出来那是一颗灵玉。

而不远处那块被他削断的锥状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应该是灵铁所制。

第130章 机关木鸟

骆云手一伸,将那灵玉吸入掌中,一直到他今天算是修行小有所得,这东西他也不曾拥有过一块儿。

触感如同世间装饰所用的白玉,温润光滑,但是其间蕴含着很大的纯净灵气。

骆云向这大厅看去,上方飞舞着数个铁青色的方盘,每个都有数尺见方,这些方盘缓缓的在大厅的上空飘荡、旋转着,上面有五簇灵炎熊熊燃烧,将这处空间映照的如同白昼。

地面也是刻有古朴的阵纹,不知道是什么功效,正中则是一根立柱,仔细看去,这竟然也是一根灵玉石柱!

骆云可感知到这灵玉石柱灵力依然充沛,由这根柱子隐隐有千丝万缕的灵气发散出去。

至于接受这些灵气的对象……

骆云看着前方在大厅中成群结队、一百多只看着他的、显然目光并不友好的、半铁半木的像鸟一样的东西,道:“前辈,你不是说没有危险了吗?”

这种时候,剑灵自然在装睡。

出现在骆云眼前的东西,每一只都有一人多高,同骆云第一次杀掉的那只噬髓血鸮身姿类似,长长的尖喙和巨大的鸟爪以灵铁打造,锋锐无比,翅膀虽未展开,但是看上去尺寸一定也不小!

骆云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为何神识在甬道内向里探看的时候,感觉不到有什么存在,因为这些原本就不是活物!

他稍微能摸清楚一点儿,毕竟他也和天炼峰的弟子——还是四个人,一路同行了这么久,这些东西应该算是机关傀儡的一种。

天炼峰也有专精机关、傀儡的弟子,但是霍自流他们四个不是。

听闻专精此道的修者能炼制出与自身修为境界差不多的傀儡机关,有鸟兽之型,甚至还有人型的,驭使起来威力也分外强大,又因为这些傀儡往往以蕴有灵气的精铁、坚木甚至更好的材料所制,又结实又耐用又禁打,某种程度上甚至比活物还厉害!

此物都要以灵力驱动,他之前“杀”的那只,恐怕就是这么一只制造成巨鸟模样的机关傀儡。

设置这秘境的人,当真是太富有了!简直拿灵玉不当钱啊!而且这样的傀儡机关鸟,竟然做了这么多只在里面充作护卫。

虽然他不懂得制作之法,但是也深知也绝不是搭个架子再放一块灵玉就能做成的,看着前面那一群似乎只要他再向前就要扑过来的傀儡机关鸟,其步态十分灵活,而且也能感应到他的存在,更能做出攻击的动作。

骆云一时间有些后悔,他还没好好研究,竟然就把身边这只砍的稀巴烂。

他收敛了周身的灵气,向后退入了甬道,仔细的观察起来。

因为这个举动,那些傀儡机关鸟的鸟头不再转向他,而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大厅里。

待等有一只鸟走的略微离群了一些,骆云才一道剑芒飙了过去。

那机关鸟瞬时就向他飞奔而来!

它的灵铁鸟爪在地面上踏出了一声声“啪嗒”、“啪嗒”的巨响,鸟头几乎被长喙占据,无比精准的向着骆云的方向急袭而至!

骆云又是数道剑芒甩出,他怕把这鸟再弄碎了,因此十分小心的控制着力道。

机关鸟似乎感知到这剑芒,一瞬间展开双翅,飞入半空!

骆云心中更加惊叹:这鸟竟然还真的能飞!

他更加不敢大意,全神贯注的盯着上方,那傀儡机关鸟的双翅之下隐隐闪现着幽暗的光芒,竟是无数片灵铁打造的羽毛。

因为这鸟不会叫,所以也没有个警示,电光火石间,无声无息的,无数道飞羽从翅膀向骆云射来,来势凶猛。

骆云的剑气成浪,将那飞羽卷入其中,若是应对不及时,怕是就被扎成刺猬了!

剑浪汹涌,那鸟并不是骆云放手一击的对手,转眼间也是被打烂,掉落在地上。

只是这次砍的没有上次那么碎,他蹲在地上,先是将灵玉收走,然后才细细查看起“鸟尸”来。

果然,在这傀儡机关鸟的各个关节部位,也有着极微小的阵纹,而灵玉所在的胸腔处,同样有着符文一样的东西。

骆云心中着实喜欢这傀儡机关鸟。

若是他毫无顾忌,放手一搏,这百十多只鸟也不在话下,问题是……骆云皱着眉头,他就算是都砍成一大堆破铜烂铁木头块儿,他有什么好处啊?

难道只是为了拿百十多块灵玉么?他又不缺灵玉的替代品!灵晶要多少有多少,他自己个儿就能造!

骆云左思右想,反复出入大厅,试探数次,终于察觉到,此处有什么能感应到灵力的法阵或机关,一旦有修者进入,甚至是有灵力的妖兽、蛮兽等进入,便会控制这些傀儡机关鸟锁定闯入者的方位,进而发动攻击。

他不想将这些傀儡机关鸟尽数破坏,若能出去,他想带四个出去,分给天炼峰的弟子们每人一个,让他们参详参详,说不定对炼器之法极有进益。

还有其余的这些,若是能卖,能换多少东西啊!

他在连玉阁曾经看到过类似的任务,一个战力相当于聚元境地阶的傀儡兽,就已经要几千灵晶了!

这里的傀儡机关鸟,显然远远不止这个数。

骆云看着眼前这游荡的一群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当然了,这会儿骆云全然没想过他要怎么将机关鸟放进他已经满了的空间法宝中。

他将目光投射到中间那根灵玉石柱上。

若他猜测的没错,所有的控制都是从那根灵玉石柱发起,之前他感应到的从石柱上延伸出来的灵力细丝就是连往每一只傀儡机关鸟。

大厅地面可能是某种小阵,一旦进入,灵玉石柱便可感知道入阵者的方位,甚至入阵者的行动,再将这些讯息以某种方式传递给傀儡机关鸟,并驱使它们攻击进入者,护卫此地。

看样子是解决这根灵玉石柱就好了。

骆云不再犹豫,怕那些傀儡鸟反应过来,身形一闪,便冲到了那石柱面前,他想的十分简单粗暴,只要将这石柱击碎,那么它们必定失去控制。

第131章 傀儡剑士

但瞬时间头顶上的那数个燃着五簇灵炎的巨型方盘一起向骆云逼来!

靠近之后,便能感到数个五行灵力而形成的漩涡随着巨型方盘的高速旋转,在那方盘边沿形成了灵力的锋锐锯齿刀锋,带动了一阵阵龙卷风一般的风刃席卷在骆云身边!

方阵的旋转也带来了阵阵风鸣之声,十分刺耳,灵炎没有被自身卷起的风熄灭,反而猛烈起来,如同数个火龙卷,炽热无比!

守护灵玉石柱的这数个方盘非傀儡机关鸟可比,骆云可选择击碎石柱,但是却不好避开这些方盘的重击。

更关键的是,因为他出现在石柱处,必须速战速决,因为台下的众傀儡鸟已经或跑或飞的向中心涌来!

一声长啸起自骆云口中,他拔身而起,脚已经踩在一个方盘之上,双足发力,硬是阻住了方盘旋转的劲头。

转而他蕴足灵力,江枫剑“铛铛”两声,将另外两片方盘击飞,人却踢开了脚下那个石盘,转身抱到了灵玉石柱之上!

一条迅捷无比的身影绕着石柱飘飞,手中的长剑同金属碰撞的声音或划过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方盘上被击到远处,一息之间又复飞回。

如同大潮的百多只机关鸟距离骆云已经只有数尺不到!

还有十多只半空飞来,展翅欲啄,似乎马上就要从翅膀处再度射出无数飞羽!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方盘坠地,轰然发出巨响。

空中的机关鸟前一刻还在面对骆云,下一刻却从骆云的身边飞掠而过。

而一地的傀儡机关鸟停止了疾速前往中心的奔跑,一霎那如同什么开关同时关闭一般,突然停顿,才复又缓缓散开,继续着千万年的游走。

骆云这才飘落了下来。

双脚着地的一刻,他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他身后的石柱突然颤动了一下,然后才有一块灵玉从上滚落,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灵玉掉落,整个的石柱塌成了一堆,再难完成指挥其内的傀儡机关的任务!

骆云煞是满意的看着地上的一堆灵玉。

这是他在试图击碎灵玉石柱却被灵炎方盘阻拦之后,一刹那的想法。

击碎容易,事实上在他避开方盘的瞬间,下一刻便可再度催发剑气,将这石柱轰碎。

可那样的话,卖相也太不好了!

因此他才找了个机会飞身绕到石柱之上,在用江枫剑将方盘荡开的瞬间,无数道剑气如同薄刃,沿着灵玉石柱的柱身,横平竖直的开始了切割。

而今堆在地上的灵玉,一块一块,无比规整!

剑灵这时候才发了声。

“你好无聊。”

骆云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说话了?”

“哼,别当老夫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就这两个大小都可怜的空间法宝,你要将这些东西放哪?”

骆云咬咬牙道:“就算是捆在一起抗在背上,我也要带走。”

他先是将灵玉都送进了空间袋中,神识扫过,给他的感觉是再多放一样东西,他的空间袋一定会破掉的!

灵玉被收干净了,骆云才仔细看着石柱根部,赞叹道:“难怪这里能过了千万年都还在运转,这岛上的灵脉一定也对此处有补充,你看这下面,似乎和聚灵阵的阵纹很是类似,应该就是供给这根灵玉。”

他将这阵纹记在脑中,才站起身来,看着四周漫无目的游走的傀儡机关鸟,再度赞叹道:“这里也不知道是哪位先辈大能开辟的秘境!光是这两样机关傀儡就极为精巧,当然让人叹为观止!”

剑灵道:“一般般啦。”

“……我又不是再夸前辈,前辈你谦虚个什么劲儿?”

“老夫又不是谦虚!这样的东西我也……我也……”

骆云道:“前辈也什么?”

“哼,总之老夫的本事,岂是你能尽知的?”

骆云沿着整个大厅又走了一圈儿,虽然阵纹残破,但是好歹也也被他记了下来。或许以后有机会描绘出来研究一二,毕竟他是想带傀儡机关鸟出去,总要有实际用处才行,其操控的秘密或方法应该和这满大厅的阵法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

此时再也没有了威胁,骆云眼下也不急着将机关鸟抓几只收入空间——他空间没地方了,便再度往前探去。

在这大厅之后,又是一条甬道,看起来倒是寻常的很,一阵阵浓郁的辰水灵力扑面而来,骆云心中漫无边际的想着:难怪这里多木质机关,肯定也会从辰水灵气中得到力量上的加成。

这甬道越走越是开阔,一扇十数尺高的大门出现在骆云面前,同时出现的是两个守卫——自然也是全无生机,并非活物。

骆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形的傀儡。

这两个人形傀儡身形巨大,极为魁梧,几乎与门齐高!虽然双目闭合,但是面目威严,身上都是穿着黝黑的灵铁盔甲,盔甲的表面上炼制着防御阵纹。

它们手中各执着一把巨剑,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一点儿也不像江枫剑那般光滑锐利、泓如秋水,反而厚重的很,剑锋也并不锋利,青绿的宽宽剑身上刻着浅浅的古纹,显得拙朴非常!

这是两个傀儡剑士!

骆云听说过,御剑门中因为所有的弟子都是习学剑法,所以御剑门用来领悟剑法的地方,便设置有剑士傀儡,专供给御剑门的弟子对招使用。

但是想必应该不是这么大个儿的剑士!

骆云心中不由得涌出一阵阵的豪情来,他想要与这两个傀儡剑士一战!

想到这里,他祭出江枫剑,剑气、杀意在从江枫剑上涌出的瞬间,随即收敛。

这一丁点儿剑气的流露,立刻被门前的两个傀儡剑士所捕捉到,他们的眼睛缓缓睁开,耀出了灼目的白光!

很显然,这两个傀儡剑士是不打算对一个进入此地的修者一对一的比拼的,两个剑士的巨剑被缓缓举起,向着骆云处重重的一劈!

这一劈,无尽的剑气和杀意同样从巨剑的剑身而起,汹涌而至。

重剑无锋!

第132章 剑心之淬

两柄剑如此厚重,招式朴实无华,在两个傀儡剑士所蕴有的灵力催动下,自然而然的带了摧枯拉朽的力量!

骆云双眼也是一亮!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与宗玉的那一场比拼。

他闷喝一声,将进入秘境以来那些被他留存于识海之中飘荡的、些许于难以描述和抓牢的意念,那些剑法、剑招、剑势……上的感悟,一丝丝、一股股凝聚成形,也是一剑挥出。

天道如锤我如砧!

如同铸剑师铸剑,一锤一锤,锤在剑身之上,也锤在铁砧之上,又何时见到铁砧曾被改了形状!

每一次碰撞,都会激出极绚烂的花火,正如此时骆云之剑,与两个傀儡剑士之剑的碰撞!

只是这远远比铁锤与铁砧之间激发出来的花火更加绚烂、壮丽!

力量的碰撞,灵气的碰撞,剑芒、剑势、剑气的碰撞……

在这巨门之前引发了强烈的波动,爆发出五光十色的光晕气流!

而骆云的这一招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这激撞之间,骆云识海之中的这个招式也逐渐从生疏变得纯熟,每次两个剑士的巨剑之击如同巨锤,他的江枫剑气如同铁砧,鼓荡的灵力在这“巨锤”和“铁砧”之间被锻造成一把把形状各异的剑形,向两个剑士直射而去!

两个傀儡剑士并不理会,因为这样灵气凝结而成的“剑”,与他们身上的重甲而言,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顶多是一些划痕而已!

门前的四周墙壁已经被灵气之剑撞击出无数道小的伤痕,无数的碎小石屑纷纷掉落。

而这招仍在完善!

随着单纯的汹涌剑气的拼比,骆云脑海中只余了一个“剑”字!

剑!原该如此!

原该磊落坦荡,原该恢宏旷达,原该溥博如天,原该浑浩无涯!

而两个傀儡剑士似乎感受到了来自眼前这个闯入者的压力,睁开的双目中白光更加炽热,似乎燃成了两簇亮到极点的火焰,骆云也同样感受到了对方在力量上的攀升!

他进入秘境以来,还从未这般尽兴过,他疾速催动着第二层星环之力,一时间这门前不算大的空间中烟尘滚滚,剑气恢宏!

在这持续的交战中,只有骆云知道,他有一把巨剑正在成形!

在他的江枫剑与对方的两把巨形铁剑之间!

他不再经由每次的撞击都产生灵气之剑,因为这对于两个傀儡剑士的杀伤力极其有限,他也不想动用第三层星环之力——那样的力量,对付两个傀儡剑士绰绰有余,轰杀之后,却不能磨砺他的剑心!

天下剑修,鲜少走机巧一途。

虽然有无数本招式精妙的剑法,但是就如同那日在藏经阁之上,到了修为境界极高的地步,招式非但不重要,反而会成为一种掣肘。

如同玄离师兄,再如同傅东楼,在他们极少有的几次动剑之时,骆云都深深的感受到了其中三味。

他们无一不是剑式至简,大开大合,一往直前!

经历与眼前这两个招式也十分质朴的傀儡剑士的一场对战,他的每一次挥剑也都变得愈发精炼!

而今,在这招的尾声,三把剑的碰撞之间,终于凝结成了第四把“剑”!

一打眼望去,便知道这并不是具有实体的剑。

那只是一把灵气凝聚的剑形,而今看来,剑身细长,并不巨大。

上面白光吞吐,似剑芒、似剑气,光芒一出,便闪耀出灼目灵光;光芒微黯,又显得幽深难测!

这虚而有形之剑,并非骆云独自凝练,而是在这对战中,吸纳了来自傀儡剑士的无数剑气、剑芒。

明明饱含了无数道杀伐之意,却似乎又蕴藏了胜负谁定的漠然。

它只是在骆云身前静静停伫,剑尖对着两个傀儡剑士。

剑出的一刹那,两个傀儡剑士似有所感,甚至连手中举起的即将劈下来的巨剑都瞬间停止!

虽然它们不过是傀儡机关,可是似乎有一道无比骇人的沉默意旨从这把“剑”上传出,甚至让它们自行运转之机都有了迟滞。

这迟滞不过须臾,两个剑士眼中光芒再度更胜三分,因为这光芒实在太灼目,给人的感觉,仿佛两个剑士的头颅部分都要燃起,从内里透出一阵阵的白光!

两柄巨剑继续向骆云攻来!

那柄虚而有形的灵剑无声无息的向右前方的傀儡剑士穿去,去势极快,甚至连影儿都捕捉不到,便已从那傀儡剑士身体的后背部分穿出!

与此同时,骆云江枫剑横。

无尽大江斩横浪!

前招已竭,此招继出。

修仙之人常常于绝境之中有所领悟,这招便是骆云被大霹雳门弟子纠集了众人围杀之时,跳出山峰以后回身那一剑的所得!

一剑既出,那傀儡剑士手中的巨剑铛然落地,又是激起一片烟尘,而它的胸甲处已经划开了一道裂缝,从裂缝中爆射出道道灵光,眼看已经快要通体爆裂。

而另一个傀儡剑士已然发出了轰鸣的解体之声。

虽然那柄细剑看似只在它的身体上穿了一个不到孩童手腕粗细的洞,虽然它的透体贯穿感觉上就像是一根细针穿过了一块豆腐一样,可它又没有实体,又怎么会有极锋锐的剑锋?

它之所以能贯穿重甲,完全是因为它剑身上蕴含的无数剑气杀意被一次次锻造、锤炼、撞击,尽敛于内!

因此它的能量也是惊人的,在贯穿的那一刹那已经破坏了那傀儡剑士的体内机关!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傀儡剑士身上的重甲、躯体、四肢分崩离析!

一阵灵气的波动过后,骆云才从烟幕弥漫中显露出身形。

不远处是他在对战中凝聚而出的那把细剑,他心念微动,那剑的形状逐渐模糊,最终消散。

可骆云知道,这把剑并未消失,有一种玄妙的感触在它消散的一刻融入了他的识海,如同一阵微风游荡于其内,难以把握,难以抓牢,可它存在。

骆云仔细的翻捡着如同废墟一般的巨大傀儡剑士的残骸,果然又从里面发现了数十枚灵玉,自然其内蕴含的全部灵力都已经被燃烧殆尽,显露出一种灰败之色。

第133章 神识洪流

对于原先威风凛凛的傀儡剑士,而今烂成了这样,骆云心中不是不可惜。

但是就在他凝结成那把虚形之剑的时候,两个傀儡剑士已经感应到了更强的剑气,完全燃烧了留存在身体之内的留存灵力,其境界已经提升到了极限,即使不被骆云破坏,也仍然避免不了解体的结局。

这两个守门的傀儡剑士,已经相当于引珠境上较高修为的修士了,思及西沙秘境的上限,骆云也有些明了——到了这里,里面恐怕存放的是秘境中顶级之物。

骆云当即盘膝而坐,直至内宇界恢复如初,才不再犹豫的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一霎那,骆云的神识便受到了如同海潮一般的冲击!

虽然骆云从踏进修仙门槛的时候起,就从未停止过对神识的淬炼,甚至是因为种种原因对神识的使用和打磨远远超出了其他修者的数百倍,寻常的神识压根无法撼动他。

这样的情况,骆云只在第一次见到昆仑山掌门云东来的时候有过!

但,很他如今遭遇的情况还是与那一次有着极明显的不同!

云东来的威压,如同五岳压顶,让人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而此处骆云的感受,却是置身于神识的巨流,推动着他不由自主的向前移过去!

他的身体仍然在远处,可神识却似乎要离体而去!

若在平时,骆云也常常将神识外放到身体之外,数百尺甚至数千尺也使得,而今却是被迫,他只得动用全部的力量抵抗起来。

与此同时,围绕在他身边的这股神识洪流,就如同遇到了海中的巨峰,又如同与巨峰附近的巨大漩涡相逢,更激发起水龙巨卷,共同向巨峰拍去!

骆云自然就相当于那饱受冲击的巨峰!

他神识震荡之至,可却只是咬着牙,若是换成寻常同境界的修者,恐怕神识将会在这洪流之中就此溃散,绕是如此,骆云在苦苦坚挺之余,却能察觉到一丝不同来。

这股汹涌的神识洪流,只是强大无比而已,就如同滔滔奔流的江海,本无伤人之意,但是若不会游水,便一定会溺毙其中。

这让他想起了在藏经阁那一刹那间的感悟,千万修者在时间的长流中不断向前,在漫漫仙路上跋涉,骆云仿佛置身其中,只想跟着他们一同前行。

随着他的坚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受到这股神识洪流奔向的尽头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巨浪之中逆流而来!

那是一道虚影!

那虚影能看出是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行走间袍袖飘拂,气势逼人。

一袭白衣之上隐可见金色法纹,衣衫飘动间灵光四射,头戴羽冠,是骆云从来没见过的式样,手中执有一物。

虽然这男子模样的虚影越来越近,可骆云却无论如何也探查不清虚影的脸庞!

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这虚影本身并不包含任何神识,更没有什么灵力,仿佛只是一道影像而已。

这虚影已经径直来到了骆云眼前,可来势仍未停止,在一瞬间骆云觉得那影子穿过了他的身体。

轰!

骆云感受到一震巨响,比方才处于神识洪流中每一下巨浪的拍击更为强劲,足以震荡撼动他的神识!

他眼前一阵阵发白,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阵阵的发晕,站立不稳,几乎倒地,还是他双臂撑在了地上,才勉强没有跪倒!

从进入秘境以来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单单从神识上——还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神识上就受到了这样的打击!

而寥寥数个残破的画面,也随着这声巨响,闪现在骆云的眼前:

一个人影进入了一个大厅之中,大厅里由十数根通体洁白的玉石支撑,又镶嵌了不知名的各样奇珍,碧幽幽的材质以海浪之形嵌入白玉之中,使得这些柱子如同海浪凝结而成,甚至仿佛带来阵阵海风和涛声,无比清爽悦目!

大厅正中的通道上一道红毯从入口处延伸到最前方,其上的横梁上垂下数道幽蓝色的长幡,上有云纹,将这大厅衬托的既飘逸又不失庄重。

那人影从身后看,很显然就是之前迎面而来的那道白衣修士的虚影。

又是一幕闪过,那白衣修士的影像已经来到了这大厅的正中,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平台,若不是四周设有机括,就如同一张普通的圆桌一般。

平台之上的东西骆云依稀有些熟悉,和赵四那个图盘类似,是一幅地形图,虽然一闪而过,没有看清,却能感到上面的山川湖海都十分精巧细致,宝光流动,灵气四溢。

画面复又变成了那白衣修士,端坐于圆台之上,双手掐诀,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随着他的法诀,平台四周的机括在飞速的挪移。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云神识上的动荡才缓缓平息。

与神识的过度使用不同,正因为他神识强大,所以一旦有比他更强大的力量出现,带给他的这种震动才更大,更需要花费极大的努力和时间才能平息下来。

这会儿,那股进入大厅以来就感受到的神识洪流已经消失殆尽,骆云这才能细细的打量这处所在。

和那些扫过眼前的记忆残片中的一样,这里,就是方才骆云看到的那几幕中所显示的大厅。

亲眼看到,亲身体验,更加震撼。

同外面带着悠远岁月而形成的残破和古朴感不同,这里极其富丽堂皇,且崭新如初!

甚至连地面和穹顶都毫无瑕疵,碧玉色的地面光滑如镜,如同水波不兴的湖面。十数根柱子和横梁上的云幡倒影映衬其中,使得这大厅如同海上生白云,仙气也油然而生!

和外面一样的则是辰水一脉的灵力丰沛无比,甚至有增无减。虽然如此,大殿的四周却都不曾见过青苔、绿藤的痕迹。

骆云站起身来,神识再度延伸出去,很快便推到了大厅的各个角落,感知不到什么活物,若是那记忆残片中的画面不是作伪,应该也再没有什么傀儡或机关拦路了。

第134章 秘境图盘

全能修炼至尊

骆云举步向前走去。

那个画面中的圆台终于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迫不及待的向上面看去,忍不住叫了一声“了不起”。

以骆云在残破的那一幕记忆中所见,不过以为会比赵四的图盘略好一些,可现在闯入骆云眼中的图盘,又岂止是“好一些”可以形容!

这实在是太精巧、逼真的一个图盘!

图盘的中心是一个浮岛,而浮岛的周围延伸出三处长桥,分别连往三个大得多的岛屿——这不是西沙秘境的图盘,又是哪个?

而更让骆云惊叹的是,图盘上包围这三大一小四个岛屿的海水如同真正的海面,微微泛起几不可察的波纹,波光粼粼!

就连他们之前所走的长桥尽处的长虹也同样在这图盘上闪耀着七色光芒。

骆云向上看去,这图盘上方飘动层层白云,一颗耀目的圆球悬浮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神通凝聚而成!

三个大的岛屿形状各异,骆云一眼就认出了他现在所在的岛屿,状如弯月,其上山峰秀美,密林莽莽。

而另外两处,一处似乎是岩石地表,泛着红褐色;另一处则是如同平原,绿意盎然。

骆云突然想起了赵四的话。

赵四的图盘,是他炼就的一样极为得、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样法器,就在骆云被迫逃离之前,赵四还将他的图盘炼制得更上了一层。

那时候赵四说若是这法器炼到了高阶,便是生灵都能在那图盘上有所感应!

如果眼前这个图盘,就是像赵四说的那种高阶法器,那么……骆云驱使了一丝极细微的神识探入了眼前图盘上他现在所在的岛屿。

图盘之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阻拦,他的这丝神识很顺利的进入其中,就如同他在内宇界做过无数次的那样,随着神识的深入和缩小,这岛屿越来越放大——最后,他的神识竟如同他本人在秘境中一般!

他神识扫了一圈,发现正在当初被逼入绝境、传送走的那片密林中的空地上!

既然骆云已经动念,他便辨认了一下方位,驱动这神识向他原来的那处灵石矿洞奔去!

所谓一念千里,便是如此!

那处灵石矿洞矿壁之上有着明显的开凿痕迹,却没有人在内!

骆云也不清楚是这图盘感应不到秘境中的修者,或是其他什么突发的状况,他心中有些在意,便退了出来,继续驱动神识在这图盘上的土地上逡巡。

没过多久,便有了动静。

这一长条灵脉所在的土地,已经和他被传送进入境中境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粗略“走”了一下之后,被骆云发现的位于山峰之上的灵石矿洞就有另外的七个!有的矿洞内用法力凿出了台阶,洞内均留有蒲团,少的三、四个,多的有十数个之多!

看样子他当初的推测还是正确的,随着众仙门弟子在秘境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灵脉的存在终究不会再是个秘密,更何况他们那组所在的灵石矿洞已经曝光了,这便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仙门弟子来到这里。

这个岛上的灵脉,其实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他目前所在的境中境中各种法阵天长日久的持续运转。

而目前最外圈的那个由九根方柱和流水组成的阵法,他至今都不知道是为了做什么用的。

这条供给阵法运行所需能量的灵脉的存在,反而起了无心插柳的作用,形成了各种灵石、灵玉矿,却便宜了这一拨仙门弟子。

而今他和霍自流他们原先所在的那个洞没有人看守和停留,也未必就是出了事,八成是在此处的十三仙门间恐怕再度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大家既然都找到了栖身之所,又何必你争我夺?

但是按照矿洞的数量和蒲团个数看,当初进入西沙秘境的十三仙门弟子、散修、小山头等也有两百多人,而今只有六七十个人在这条灵脉之上,又有些少。

骆云心中微微一动,莫非其他两个岛上也有灵脉?

这不是没有可能!

他还记得当初向昆仑门内弟子说明此处有灵脉的时候,还有三组始终没有回话!现在想来,有极大可能那个时候他们在所在的岛上也有察觉!

想明白这点的骆云,再度对仙门弟子间的这种或勾心斗角、或你死我活的状况有些不爽。

但是这点不爽也是转瞬即逝,眼下这些都不在他心上。

他隐隐约约的猜测到,若是另外的两个岛上也有灵脉,难不成也会有灵脉所维持的境中境?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骆云这一丝神识都兴奋的颤栗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去探看其他两个岛屿!

……

……

一根状如石笋的岩石高高耸立,远远看去,如同插在这秀美群峰之中的一根长针,一点儿也不醒目。

直到走到近前,才会发现这石笋不过是普通一棵巨杨树那么粗,可是其高度却几乎是成年巨杨树的两、三倍!在这秘境中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受尽风雨侵袭,竟然屹立在此始终不曾折断,已经很是难得。

约有六七十个修士远远围在这根石笋周围的一小片儿空地上,服饰一批批的各不相同,有的站立于地上,有的凌空飞行,俱都是一眼不错的盯着石笋之下的一个土包。

那土包对比外貌出众的石笋,可就太不起眼了。

贺旷正骑在他的赤风巨鹰上,巨鹰的双翅缓缓的拍动,扇起一阵阵的灼热风浪,因此他周围没有其他人。

他看着那土包,低声道:“是半个时辰之后?”

贺旷的身后坐着赵四。

他低头重新推算了一番,再度点点头道:“是。”

贺旷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啧啧”了两声,道:“原本是你推算出来的,咱们昆仑弟子才来这里守着,没想到这群苍蝇也来了。”

他说的苍蝇,自然是其他仙门的弟子。

从知道此处有仙雷芝之后,昆仑弟子便已经派人轮流值守,这东西经过最后一次雷劫后就要出世,原本悄没声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漏了消息。

第135章 仙芝出世

在贺旷的下方,密密麻麻站着他这一组和潘子流、原本在骆云组的昆仑弟子。

季流海站在前方,正朗声质问道:“刘师兄,妙法门弟子们如今修行的矿洞,还是我昆仑弟子帮忙勘探所得,原本施恩也不望报,只是却没想到刘师兄竟然来了,巧的很,又是在我昆仑弟子推衍出此处有天材地宝出世之时。”

季流海真诚的道:“莫不是刘师兄看我昆仑势单力孤,想要出手相助?”

那妙法门的刘姓弟子不善言辞,脸色微红,道:“我……如果是其他的我定然不会前来,我师尊主修金白一脉,要炼制的法宝少了仙雷芝,寻了多年……我……”

季流海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寻你的,昆仑不想管,可是妙法门也是四大仙门之一,诸位同道们占便宜占得是不是太顺手了点儿?”

他这话也不光是对着妙法门一家。

秘境之中资源抢夺原本也是寻常事,而今肯定要为了即将出世的仙雷芝大干一场,要想善了才是痴心妄想。

季流海这话也不白说,自然有他的用意在,一来总可以扰乱一下对方的心神,二来像妙法门这位刘师兄这样的,若心中有些个愧疚,过会儿打起来的时候总不会下死手。

季流海又扬头看着站在西南侧的一群人,笑容突然敛没:“追了你一个多月,都被你溜了,今日别想离开这里。”

贺旷低头向西南边看了一眼,恍然大悟道:“大霹雳门弟子现在所剩无几,也不知道马添找了哪个仙门做靠山,竟然敢来这里浑水摸鱼,季流海既然发了话,过会儿怕是要找他给骆云报仇了?”

赵四低着头闷声闷气的道:“我信不过他。”

“什么?”贺旷没听清楚。

“我什么也没说。”

大约在得了骆云的死讯几个月之后,这个岛上的弟子蜂拥而至,纷纷在这条灵脉的所在地寻觅灵石矿、灵玉矿,各占了一处地盘,其中有两处还是贺旷与潘子流发话,让赵四帮忙找到的。

一来可以彰显昆仑元宗领袖气魄,二来其他仙门的弟子找不到,少不得总要觊觎昆仑拥有的两处矿洞。

除此之外,无论是贺旷还是潘子流这一组,都不太用霍自流他们对战,他们几个原本就坐着冷板凳,现在这板凳又冷了三分。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用黄二的话来说,这里人多了,安全了不少,这就是好处。

原先骆云逃向的密林,里面妖兽密布,且都有三阶、四阶的修为,就算是霍自流他们想往里面找骆云,凭他们几个也进不去。

而今几十个仙门弟子到了这里,倒是慢慢向里推进了数里之远。

天炼峰的这四个弟子,就以赵四为核心成员,到处溜达,赵四拿着他的图盘和各样勘探的法器,不碰活物,只探寻有没有品阶比较高的材料。

骆云没死,成了四个人的一种执念。

遇到骆云能用的,铸剑的矿石,能恢复或提升金白脉和辰水脉实力的仙草,乱七八糟被他们收了一堆。

这点上他们是比骆云强多了,本来天炼峰弟子进来就是收矿的,所以空间法器都富足的很。

若是遇到棘手的、或者有什么高级妖兽守护的灵物,就记下来,回头赵四就告诉了贺旷。

这是黄二的意见,也是大家伙儿的意思。

虽然他们名义上被潘子流这一组接管了,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潘子流那一组他们信不过!所以必须要悄无声息的找个外援!

贺旷虽然为人高傲,但是却也知道好歹,在探寻灵物这方面,他们这一组的确没有在行的人。

他接受了来自于天炼峰弟子的这份好意,所谓拿人的手短,对于贺旷这样的人来说,更加不愿意欠债。

每每按照赵四提供的消息有了收获,除非没法分,否则贺旷也会分出来一点儿出来表示表示,一来二去,天炼峰的人和贺旷之间处的倒是熟了起来。

这回赵四发现了仙雷芝的存在,霍自流哥儿几个一商量,以他们四个人之力,恐怕还是拿不到这东西。

这可不是因为这灵物身边有什么不得了的高阶妖兽。

这块地方是密林之中一处不显眼的空地,那石笋长得如同一根枯树,下面只是个看起来普通的土包,这是容易被人忽视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原因就是附近没有什么妖兽,也不长植被。

仙雷芝所在的地方,通常都伴生着这么一根石笋,或者说先有这个石笋,才会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时间里孕育出仙雷芝。

这石笋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里面蕴含了大量的灵铁,太低了引不来天雷,太高了容易被劈断,也恰恰好好要是这么个长度,每逢有暴雨闪电之时,这石笋才会将上空的雷引到自身的身体上,再导入周边的土里。

为什么这周边没有妖兽,甚至连草都不长一棵?就是怕雷劈啊!

但是也只有这样的土地,才能孕育出仙雷芝的灵种!

在它成长的过程中,除了天长地久的要接受身边石笋引下来的雷力的供养,还要经历雷劫,雷劫的次数越多,其品阶就越高。

所以在仙雷芝历劫之时,石笋也极其重要,要靠它来吸引一部分天上的劫雷。

因为万一有那么一次没经受得起,仙雷芝就会化成灰——没有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天降暴雨。

这是赵四推算的。

这次暴雨仍然会带来天雷,仙雷芝会成熟,然后从土里长出来。

但这还不是最后一步,它难以拿取的原因是出世之时有更重的雷劫。

按照赵四的推算和黄二对这东西的了解,这个土包下埋的仙雷芝,起码是天阶的灵物,要经历至少七重的天雷。

他们四个,谁也扛不住。

而且天材地宝现世,打雷闪电的,这样大的阵仗,是谁都知道是好东西了,他们能扛过雷,也抢不到东西。

但是无论是这颗仙雷芝,还是身边的石笋,都是骆云能用得上的好东西——不是他们之前积累的那些灵材、灵物可比,霍自流他们舍不得放弃。

第136章 天雷滚滚

在商议之后,赵四仍然还是去求了贺旷。

这还是天炼峰的四个弟子第一次求贺旷帮忙,贺旷不好拒绝,但是继而却是潘子流那一组的人也知道了!

没几天,其他仙门也有所察觉。

奇怪的是察觉也就算了,连时辰也知道的如此精准。

贺旷的脸色从见到这一群乌泱乌泱的人起,就没好看过。

想也知道,他的组里有人和潘子流那一组的人通了气。

以潘子流的说法,自然极其冠冕堂皇,昆仑弟子原本就应该守望相助,这雷劫恐怕声势浩大,有个万一的话还可以出手帮忙。

但是他们这一出手,最后仙雷芝归谁,可就不好说了。

唯一还算庆幸的是,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仙雷芝埋藏的那个土包之上,并没有人关注旁边的石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刻钟已经过去了,此刻这方空地上的天空已经阴暗了不少,一阵阵凉风打着旋儿的吹过,带来了斜斜的雨丝,高远的上空乌云密布,隐隐传来了低弱雷声。

这块空地上围了六十多号人,都在沉默,显得石笋和土包愈发诡异。

如云雾般的细雨终于变成了瓢泼大雨,黑漆漆的云层也压低了下来,雷声渐响,比雷声更为直观的则是石笋的尽头始终闪耀着金黄色的弧光!

那弧光越发的粗壮,远远望去如同成年男子手臂粗细,如幕的大雨都不能遮挡,在乌云中呲啦啦的爆着金光,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一股股、一溜溜的金光沿着这根石笋被导入地下,那土包随着雷电被牵引其内,上面也发出微弱的黄光,仿佛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光膜。

这层膜越来越厚,慢慢的也有了质感,大雨浇在上面,竟然不能穿透,反而溅在旁边。

原先站在地上的人都各乘法器,停伫半空之中,因为站立地面都能感到一阵酥麻的触感。

雷雨还不曾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上空电光四射,不停的发出“夸嚓”、“夸嚓”的巨响,而且俱都十分精准的劈到了那根石笋上!

土包已经变成了一个金闪闪的半个蛋壳一般的东西,倾盆大雨浇在上面,瞬间变成了一阵水雾!

众人只觉得下雨之前沉默对峙的时候时光难熬,没想到下起雨来更是不好过,每个人都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偏偏谁也不敢动用法术避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闪雷才有了短暂的停止。

在这静默的一瞬间,那个变成金蛋壳的土包突然上面有了第一丝裂缝!裂缝逐渐的扩大变粗,逐渐又有了第二条、第三条……更多的裂缝!

龟裂的“壳”碎裂消散的瞬间,一个幽紫色的暗影摆动了一下,就将壳中蕴含的电光尽数吞噬。

那是个伞状的东西——自然了,既然名为仙雷芝,大体形状脱不了灵芝的样子。

从土包里伸展出来的长柄约有三寸见方的粗细,颜色灰褐,形同枯枝。

伞柄之上的伞盖部分却十分艳丽,有半尺方圆,整个儿呈现出一种瑰丽的、光泽亮丽的紫色,而在这紫色的伞盖上,围绕着中心盘旋着七条金色的斑纹,在紫色背景下十分的醒目!

赵四低头看着下面的仙雷芝,虽然现在七条金纹已经很夺目,但是却仍未成熟,等仙雷芝度过七重的劫雷,这七条会如同夜空中的闪电那般耀目!

他沉声警告贺旷道:“小心,要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影飞蹿到仙雷芝面前,伸手便取!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原本幽暗漆黑的天空突然亮了!

土包上的仙雷芝也颤抖了一下。

一阵如同天庭巨钹的裂响,随即便是数声轰然的雷声,响彻云霄!

这只是一个开端,众人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天地都为之震颤的威能——这是来自于天道的威能!

天降劫雷!

无数道闪电从天而降,交织成一个电光密布的大网铺天盖地而来!

其中能看到一道极粗的闪电,如利剑!如巨龙!携着风雷之势向仙雷芝击去!

一下子就击中了那个要抢先夺取仙雷芝的弟子!

此乃劫雷,而那人以为仙雷芝既然出世,便可抢夺,哪有做过什么防护的措施?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被那道劫雷劈中,替仙雷芝挡了第一下!

就见光柱之中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手臂兀自伸向仙雷芝,须臾,人影便消失无踪,只有半只手臂“啪嗒”一下掉落在仙雷芝下!

人就这样被劈没了!

而那道劫雷去势未尽,残余的部分仍向仙雷芝击去,因为被那倒霉的弟子扛了大半儿,这一小半儿并不能对仙雷芝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轻松被仙雷芝扛下后吸收。

伞盖上七条暗金色条纹有一条发出了极亮的光彩!

第二道劫雷被那石笋引了下去!在那一瞬间,石笋微微晃动了一下!

而众仙门弟子已经顾忌不上那个横死的弟子,守到了现在,如果眼睁睁看着仙雷芝被劫雷烧成渣渣那才是白忙一场,因此纷纷各施法术、各开法宝抵御雷光电网!

与此同时,还要时时关注,以防备旁人得了先机,别是雨也淋了,雷也扛了,蘑菇却被别人摘了!

众人这么拼命,着实是因为仙雷芝是个好东西。

这一类的天材地宝,能够孕育于天地之间,已经要有极大的机缘。

而这株仙雷芝能长到这么大,不知道在这西沙秘境中吃了多少年的雷。

以它为主材炼制的淬星金丹能直接提升金白一脉星窍的品阶。

若是没有见识的人,定然会觉得闪金丹的效用不过如此,甚至有些鸡肋。

可只有修为境界到了一定程度以后,才会知道,只要出了聚元境,星窍品阶的提升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皆因一条星脉上的星窍的品质只取决于聚元境中最初的那几颗星窍所达到的最高程度。

如果聚元境之中,星窍到了人阶的时候,就突破进入了引珠境,那么其后的修行,哪怕是到了紫宙境,所有星窍所能存蓄的星元之力也就只有人阶的水平!

第137章 天衣无缝

全能修炼至尊

听闻神阶仙雷芝炼制的神阶淬星金丹——当然了谁也没见过,能直接提升金白脉上最后一个星窍一层的品质!

第十八颗星窍,若是能从人阶提升至地阶,那又是什么效果?那几乎是整条星脉的数倍提升!

就算这样,仙雷芝在炼器之人的眼中,如果用来炼制闪金丹,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若是想锻造高阶以上的金白属性的兵刃、法器,仙雷芝几乎是必备的辅材之一!

不但蕴含的金白灵力浓郁,而且如果炼制得法,从仙雷芝灵种孕育,到出世期间所吞噬的无数道天雷都会被蕴含在法器之内,成为法器的神通!

一株低阶的仙雷芝在连玉阁就能售出几乎一万灵晶!

更不要说眼前这株,要知道,中阶以上的,便已经是有价无市!

眼下的局势甚是微妙,劫雷已经过去六重,紫色的仙雷芝伞面之上七条金纹已经有六条亮了起来,闪动着瑞气。

可即将到来的第七重才是最厉害的!

那根石笋摇摇欲坠,显见得没有办法再分担任何雷击!

各个仙门中人俱都十分纠结!

如果放任不管,这仙雷芝未必能扛得过去,如果挺身而上应对这道劫雷,那么别的仙门趁空夺取仙雷芝怎么办?

虽然每个人都犹疑不定,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云层被劈成两半,最后一道闪电反而没有之前的粗,可亮金色的边沿却泛着紫光,如同一条雷电之蛇,一看就蕴含着极大的威力,就连仙雷芝都颤抖的比原先更为猛烈!

那紫雷速度极快的向仙雷芝窜去,旁边的石笋自然首当其冲,紫雷只分了一小股击到了石笋身上,它周身就被紫色电光所笼罩,一刹那间剧烈的晃动起来,最终再也无法庇护脚下的仙雷芝,倒了下来!

众仙门弟子也各执法器,全力向那道劫雷攻去。

与此同时,霍自流也动手了!

似乎在旁人关注仙雷芝与劫雷之时,只有他在关注这根石笋。

霍自流对灵铁矿石再了解不过,按照四个人事先反复推算了无数次的结果,只要第七重劫雷落下,这根石笋必然承受不住,连根折断!

他要抓住这一瞬间负责将这根石笋收入囊中!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不但要冒着性命危险,还要防备其他弟子发现他的用意。

这还要感谢那个被烧的只剩下手臂的弟子,在劫雷消失之前,没有人敢靠近那株仙雷芝,因此霍自流这一出手,旁人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

而且有先例在,即使看到了人影又怎样,这是第七重劫雷,但凡靠近,就会被劫雷当成目标!

劫雷的确没有放过霍自流,可在那劫雷分出一道劈向他的瞬间,黄二出手!

九根“缩小版”的石笋齐刷刷的插在了仙雷芝周围,一下子便又将那道劈向霍自流的劫雷吸引了过去。

霍自流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雷已经招呼到他头顶了,又复移开,他急忙脚底抹油,径直溜出了密林!

旁人都没有看清是谁!

这九根小型石笋是从赵四发现仙雷芝那天开始,由四个人轮流以灵铁炼制!可惜时间不够,不然还能炼制更多,为的就是在这一天能吸引劫雷。

众人一错眼的功夫,那根不起眼的石笋就被人拿了,原本没人关注,而今被拿了,反而大家心里都觉得那也是个宝贝,更觉得心痛,都暗自下定决心决计不能再丢了仙雷芝。

幸而有了这九根石笋,倒真的起了一些作用,加之众人各自发力,那道劫雷终于被众弟子打散,变成了威力不大的一丝丝的零碎紫光,被仙雷芝贪婪的吸收着,而它的第七道金纹也越来越浓郁,越来越耀目!

赵四紧张的盯着那仙雷芝,贺旷不知道他在身后忙什么,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在最后一道劫雷也奔向仙雷芝以后,驭使着赤峰巨鹰远远的飞在高空之上,除了张开了一张防护灵罩以免被散雷击中,一点儿也没去掺合引开劫雷的活儿。

因为他们离的远,所以也没有被旁人当成威胁,就算是赤风巨鹰飞得再快,也来不及从那么高的地方冲过来抢东西。

六十多个人一齐盯着这宝物,不消说,过会儿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最后一丝紫色闪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仙雷芝吸收殆尽,它周身的七道金纹则放射出夺目的金光,这是仙雷芝成熟的标志!

数只手、法器、法术向那仙雷芝招呼过去,自然也有仙门早已想好了对策,除了摘取灵宝之外,也做好了准备,但凡谁要将这东西摘到手,第一时间就会受到攻击!

与此同时,仙雷芝其下的土包迸发出一阵耀眼白光,这白光太过刺眼,甚至连金纹之光都遮盖在其内,众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仙雷芝竟然不见了!

有人眼尖的立刻便发现了那白光残留处竟然有阵纹之痕,瞬息之间,贺旷就觉得赤风巨鹰往下一沉,赵四道:“走!”

贺旷不明所以,就听身后多了一个人喘着气道:“不行,他们发现了。”

“我这法阵还能再传送一次,你的隐形符失效了没?”赵四问。

“没。”

“他们既然都来追这边,仙雷芝那边肯定没人了,你站好。”

常被赵四拿在手中的图盘背面竟然是一个极小的传送法阵!

赵四驱动了仅存的灵力,那法阵又是一道白光,贺旷下面的赤风巨鹰因为背上又突然轻了,猛地向上窜了一截!

贺旷是个聪明人,转眼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个隐身伺机而动的必定是祁三了,便道:“你们胆子真大。”

他既然受了赵四的委托,也答应帮忙,便不再多话,驱动赤风巨鹰向前疾驰!

原本灵力的波动就已经被人察觉,而今巨鹰突然离开更是让众人起疑,两个人的身后跟了一条长龙般的追兵!

这股子追兵还在互相打,昆仑弟子见是贺旷的灵禽,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八成已经得手,仙雷芝后面怎么断定归属还在其次,眼下是怎么也不能让其他仙门得手!

第138章 深仇大恨

一时间空中乌云刚刚消散,便有各种法术乱飞,灵力的光芒如同一道道长虹划过来、划过去,法器的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即使这群人在疾速追击贺旷的过程中还在互相纠缠,可速度仍然不慢,且早有人摆脱了后面的缠斗,只盯着贺旷不放,眼看竟然就快追到了。

贺旷回头看了一眼,见赵四面色微白,显然刚才那两次传送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灵力,他此刻心中对天炼峰的这四个弟子,尤其是赵四,心中已经满是佩服。

除开胆大,还有心细!

这样精准的配合和算计,无论是霍自流收取石笋,还是黄二扔出那九根柱子,亦或是祁三掐准了时机在劫雷将过之时隐身于仙雷芝旁边驱动传送法阵,都是失之毫厘就会丢命的差事!

他可做不到!

贺旷也不言语,重新凝了灵力,在赤风巨鹰周身再度加固了灵力护罩。

赵四虚弱道:“多谢。”

只是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力量重重的击在赤风巨鹰身上!

赤风巨鹰厉啸一声,虽然有护罩在,也仍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贺旷回身看去,后面尚有五个人在穷追不舍,无论是他还是他座下的赤风巨鹰,本来都不擅长逃跑,而是善于与一人一鹰与敌对战。

他咬咬牙,道:“你且忍忍,抓紧了!”说罢掉转了方向,迎向那五个人。

赤风巨鹰硕大无比的双翅扇动,顿时带起了一阵飓风,而贺旷从鹰背上跳至空中,双手一搓,一柄血红巨刀出现在他手中,厉喝一声,向那五人劈去!

他知道赵四现在扛不住旁人的一击,只求速战速决,因此这一刀倒用上了十分的灵力!加之赤风巨鹰的助力,顿时气浪滚滚,别说是人,就算是地上生长的巨树都被连根拔起!

那五个人在半空中无凭无依,在这巨刀狂浪中便如同落叶一般,飘飘摇摇,身形不稳,贺旷并不给他们可乘之机,趁着他们在法器之上忙于立足左手执刀,右手扬起,五道赤羽风刃飙着红光“咻”地一声向他们的要害处攻去。

他这一溜法术做完,也不过是一瞬间,他嘴中了唿哨一声,翻了个身,正好落在赤风巨鹰身上。

甫一落下,贺旷就暗叫了一声“不好”!

鹰背上哪还有赵四的身影?

不过须臾的功夫,便是掉下去,都没有这么快!

他轻叱了一声,那巨鹰原本就是通灵的灵禽,载着贺旷拐了个弯儿,向旁边的密林里飞去。

因为赤风巨鹰知道背上的东西被人偷去,颇有些心虚,翅膀扇的也格外卖力,不多时,贺旷便看到远远有个人影拖着一个人站在法器之上向前疾行!

想必这人没有掺合进那五个人当中,而是低空只管向前奔行,竟然飞到了赤风巨鹰的前面,待等贺旷应敌之时便钻空子架走了赵四。

这人也算聪明,不敢在那里下手,怕贺旷和其他追击的人看到了,那下一个被追的对象可就变成他了,所以只是远远的在巨鹰下方用了一截灵索,直接将赵四从鹰背上套了下来就走人!

那赤风巨鹰虽然知道,但是却没有办法丢下贺旷去追他,只得等贺旷自己个儿发现了才开追。

短短的这段狂奔的路途,这个绑走了赵四的人想尽办法要拿到仙雷芝,可赵四一来不会给他,二来拿东西原本也不在他身上,翻来覆去气息奄奄的只有一句话“不在我身上”。

这人却不敢再动手杀人,这是昆仑弟子!再杀,那就真的没法在修仙界混了!

赵四正被他弄得死去活来,浑身是血,这人突然听见后面远远的有鹰唳之声,吓得一抖,想了想,便要丢下赵四,却没想到被赵四一把拽住,道:“马添!”

这人正是马添。

马添原先被季流海和苏流樱追了一个多月,对这二人极熟,却不认得眼前这个。

但赵四认识他啊!化成灰也认识!

赵四也知道,季流海号称要为骆云报仇,和苏流樱一直在追这个人,总是被他逃脱,且不管那两个人是否尽力了,但既然被他撞见了,赵四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马添。

眼看贺旷越来越近,马添哪里知道这个绑来的人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怎样都不肯放手?当下什么招式都使出来了,情急之下最后连脚都用上了,又踹又蹬,赵四只是咬着牙抱着他大腿!

贺旷已经到了眼前!

见到赵四的惨状自然是怒火攻心,反而扬眉笑道:“马添?”

马添一张霹雳符已经贴到了赵四身上:“放我走,不然他就没命了!”

赵四看到了贺旷则跟打了鸡血似的,大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马添咬牙切齿道:“你当我不敢动手?”

他暗觉失策,而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劝说眼前这个驾驭巨鹰之人:“这位同道,我顾及咱们都是十三仙门同道,不然两道法术过去,他的胳膊断也断了,还能困得住我?”

贺旷深知霹雳符的威力。

他是真怕眼前的马添被逼急了,可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人威胁,他道:“你敢断他胳膊,我就活撕了你喂鹰!”

赵四眼睛都红了:“杀了他!你当我怕你的霹雳符?爆了才好!我死了也拽上你,给骆师叔祖报仇!”

贺旷这才知道赵四还惦记着骆云呐!

骆云出事的时候,他不在附近,知道结果的时候,也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定论,但是这会儿却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贺旷无暇细想,若是真的叫赵四死在这里,他也太没面子了!他朝着赵四道:“你先让他走!以后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替你杀了他!”

马添冷汗一滴滴的沿着额头、腮边滚落下来,那个捏在手里的霹雳符甚至都有些被汗浸湿了!

可贺旷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按说他发了话,马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放了赵四走人是最好的,但是偏偏赵四不愿意,现在死缠着马添就是不肯放手。

马添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地方也不隐秘,保不准过会儿就又围上一堆人,到时候更走不了了!他撕扯着嗓子道:“关我什么事?你们昆仑自己……”

第139章 天外神识

“原来在这里!”

“倒叫我们好找。”

“要命的快把昆仑弟子放下!”

十来个昆仑弟子纷纷按下法器,落在马添身边!

马添的话,赵四听的清清楚楚,见他只说了一半儿,被前来的昆仑众人打断,急的眼睛都瞪圆了:“什么?我们昆仑自己什么?”

“先是杀我昆仑长辈,后又劫持本门弟子,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季流海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道。

贺旷心里着急,这些同门不明所以,真的要将马添逼到死路,那赵四也完了!

他心念微动,手背在身后打了个响指。

赤风巨鹰便突然对着赵四一阵尖啸!

顿时一阵音波贯穿到赵四脑中,一阵阵的眩晕感让他神识都不受控制,双手的力道也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

“你快说……”赵四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马添总算挣脱了赵四,手里的霹雳符却还不曾放下,厉声道:“后退!你们都后退!不然这个昆仑弟子就没命了!”

一干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贺旷将赵四弄晕了过去,但毕竟还是顾忌赵四的性命,纷纷往后退去。

季流海脸色冷凝,嘴角微动,也不知道在低语些什么,他身边的苏流樱却脸色大变!

苏流樱纤手紧握了数次,眼看那马添也在拿赵四做护身符后退,柳眉倏地扬起,手毫不犹豫的弹射了一道火箭过去!

贺旷大惊!只是这道火箭去势甚疾,压根来不及阻挡,而且也实在太过意外。

那火箭的去向直冲马添的心口处,慌乱之下,马添抬手挡去——那只手,恰捏着霹雳符!

火箭打中霹雳符的后果,谁都知道!

眼看就马添就要带着赵四同归于尽,谁又敢去阻挡?

万一靠近的瞬间正赶上霹雳符爆炸,就算不死,自身也要受到极大波及!

此时其他仙门之人刚才被昆仑弟子合力拦下,而今重振旗鼓又追了过来,只是还没到得近前,就感受到一股无比恐怖的神识威压!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抬头看去,因为那道威压来自于天空上方,不,甚至不能用一道来形容,而是一片神识,铺天盖地而来!

如同天空中有一双巨眼对着这里怒目而视!

一种极为愤怒的意志也透过那道神识威压传了过来,没有人说话,可是却如同天空中天神怒吼。

“谁敢伤他?”

这句问话如同巨鼓声声,响彻在每个人的神识之中,反复回荡!

瞬时间就有人吐了血,还有人当即就从法器上栽了下去,显然是失去了神智!

就算是吐血,众人却发现,连抬一下手指擦拭一下都做不到!

每个人被那一片神识压迫的无法动弹,只有那道力量极大的火箭还在这道巨压中飞着,飞着。

原先众人都觉得这火箭快如闪电,眨眼不到就会撞击到那道被马添抬起的手捏住的霹雳符上,而今又觉得这火箭的去势原来是极慢的。

大抵受这道太过强大的神识的影响,也大抵是因为这道神识也极为关注已经成为命运共同体的马添和赵四,所以众人竟然感同身受,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看到来自苏流樱的火箭终于来到了马添的身前。

看到马添正抬动手臂,看到他手中的符飘飘荡荡。

看到他手臂抬动的高度始终被压制在了一个无法超越的高度。

看到他的额头再度汗出如浆,仿佛在抵抗什么似的,双目已经翻了白!

“嘭!”

一声重响,火箭与那道霹雳符交错而过,重重的击在马添的胸口。

他一下子就被击飞了出去,身子打着旋儿掉到了几丈开外!

这一下,是苏流樱全力一击!马添上半身已经冒出了火烟,别说现在没人救他,就算是有人救他,都不一定活得成。

贺旷紧紧的盯着因为马添被击飞而掉在地上、还在昏迷的赵四,突然他身形一动,飞一般的窜到赵四身边,手一伸捞住了赵四就掷了出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那道恐怖的神识在马添滚到地上的瞬间便消失了!

可谁也没有贺旷反应快!

他的赤风巨鹰在能动弹的一刹那便扑向了更远处的、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马添。

而贺旷这一掷恰好将赵四远远的丢到了鹰背之上,他的人也立刻跟上,脚下几个瞬移,已经立于鹰背之上!

赤风巨鹰随即腾空而起!

贺旷的长刀已经出手,回身一道赤光,他左手搀着赵四,鹰的嘴巴上叼着全无反应看似如同一具尸体的马添,朗声道:“此乃我昆仑元宗门内事,各位仙门同道到此可以休矣!”

追来的其他人早已经心生退意!

他们完全摸不透刚才那股恐怖威压来自何方!难道真的是昆仑大显神通,破了秘境之壁、送了一位大能进来?

此外,昆仑弟子汇聚于此,仙雷芝这个灵宝,单凭他们任何一门都显然是再也抢不到了,哪怕众仙门合力抢到手,后面也仍然要再度混战,不如就此罢手。

那妙法门的刘姓弟子一拱手道:“资源抢夺,原本也是仙门师尊默许在秘境这样行事,如有冒犯,在所难免,请勿介怀。”

贺旷道:“这个自然。”

转眼间其他仙门的弟子撤得一干而尽,而季流海向前迈了一步,向着赤风巨鹰之上凌风站立的贺旷道:“贺旷,你这是何意?”

贺旷不理他,而是望向苏流樱,道:“我还没有问,苏师妹方才是何意?”

苏流樱一击得手,而且竟然由于那道神识的干涉没有误伤到赵四,此刻心中又是激动,又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她无所畏惧的仰头看着贺旷道:“我要为骆云报仇。”

“哦。”贺旷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转向潘子流道:“刚才那道神识的意思,大家可明白了?”

那道神识只传递了一个意思:“谁敢伤他?”

谁会明白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因为这道神识,众人识海还都受了或轻或重的损伤!

“那个意思里,‘他’是指哪个?”贺旷又道。

是赵四,还是马添?谁也不知道。

第140章 他的选择

但是马添已经受了重创,活不下去的可能性更大!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

“那道神识太过霸道,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以防万一,我需要保住他们两个人的性命。”贺旷看着苏流樱道:“看样子,你们一组和马添是不死不休的死仇,我不能将马添交给你们,只能两个人都带走了。”

潘子流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道:“那仙雷芝……”

贺旷轻描淡写的道:“放心,谁拿到手归谁,既然已经落入了赵四的囊中,总归都是咱们昆仑弟子得了宝贝,我不但自己不会抢赵四的东西,也能约束组中同门,否则神识尽毁。”

他说的轻飘飘的,可发起誓来却语气郑重,并没有什么玩笑之意。

潘子流嘴角抽了抽,道:“自然,只要东西是咱们昆仑弟子拿了就好。”贺旷略带嘲讽和轻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潘子流咬咬牙:“我们这一组,当然也不会抢仙雷芝。”

贺旷嘴角露出了意味难明的笑容,道:“我就知道,你是最关照同门的了。”

如果赵四是醒着的,就算是再笨,也知道这两个人都在言语上打了机锋。

潘子流说的是不抢仙雷芝,但是可没说别的不抢。

而贺旷说不抢赵四,可他知道仙雷芝不在赵四身上!

话既然已经说透,贺旷便微微一笑,正要告辞而去,苏流樱却喊了一声“且慢”。

“那个马添……”

贺旷看着苏流樱失望的俏脸,温声道:“待等确定了那道神识不是为了马添而来,便交由苏师妹处置。”

说罢他转头对着下面的自己组的几个人道:“走!”

贺旷手下的四个人对他甚是服从,二话都没有的就各乘法器,拱卫于赤风巨鹰身边,扬长而去!

早先仙雷芝出世时的密布乌云早已散去,此刻天空一片晴朗,远处隐隐透出霞光。

贺旷立于赤风巨鹰之上,低头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赵四,终于承认自己起了那么一点点好奇心。

骆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

骆云双手撑在那圆盘之上,脑袋里快要炸开花了!

无数的秘境中的场景与他的神识绞在一起,在他脑海中盘旋、飞舞、碎裂、重组、扭曲!

他连续干呕了十数声,却都没有好过一些,只要睁开眼就是一阵阵的天旋地转,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径直倒在地上。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的神识受到反噬了。

反噬还算好的,刚才他的神识差点就留在了这图盘之上出不来了!

“你刚才不应该冒险,太冲动了。”剑灵道。

“多谢。”骆云一动用神识与剑灵沟通,便又是浓烈的不适感。

剑灵不说“活该”已经是很好的态度了,而且若是方才若没有剑灵的神识拉了他一把,他猛地注入到图盘中的大量神识就会被某种力量切断!

骆云隐隐感到这恐怕是秘境制造者的意志残留于此!

“可是我没有办法。”骆云艰难的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四去死……”

骆云的一丝神识在这岛上探看之时,正是仙雷芝出世的时候,整个岛阴暗无比,乌云密布,远处雷声滚滚。

他游走了数片密林和山峰,都没有见到仙门弟子,一时间他还以为是他想错了,这图盘感应不到修者呢!

再后来骆云动念想要试试能不能去另外两个岛屿上一探,于是神识便沿着来路向那密林中的传送法阵奔去。

回去的路上这丝神识就遇到了昆仑弟子围着马添和赵四的场面,只微微感应了一下骆云便扫到了马添手里的霹雳符!

他还未及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流樱手中的火箭便发了出来。

骆云对战的时候对“势”的把握之精准就连玄离也是赞赏过的,他彼时一下子就知道不好!

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不要救赵四,为什么要救。

那个时候,压根没有时间去思考!指引他行事的,只有一颗本心而已!

他动用了全部的神识威能,一下子注入了图盘之中,形成了那股铺天盖地的威压!

若说这个西沙秘境是大能留下来的小世界,有其规则在,那么他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在干涉这个世界!

可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赵四救下来!

在场的人被他压制的不能动弹,而马添抵抗的更为费力!可骆云却一点都不比马添轻松!因为他是在试图夺取一个秘境中的外来者身体的控制权!

骆云甚至都没有办法保证成功,若是他和马添都在秘境之中、秘境之外,以他神识的强大,这都不在话下。

可眼下是他通过神识注入秘境的图盘,对于秘境而言,这道神识的存在原本应该是属于某个遵循秘境规则的闯入者,却又好像是高于秘境的控制者!

所以骆云那个时候不但遭到马添的抵制,也一直在遭受秘境规则的排斥!

他只能拼尽全力一试。

幸而,他成功了。

马添的手臂终究没有再多抬高一点点,与那道火箭正好错过。

骆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神识便是一阵剧痛!那种要和本体之间的被连根切断分离的剧痛!

他第一次体验了可能会失去全部神识的恐惧!

不,或许他不会失去神识,而是他将会永远以一道神识的形式存在于这个秘境之中,而那个留在图盘旁边的“骆云”会变成一个无意识、无神智的躯体!

幸而剑灵的神识也果断的进入了图盘,当时骆云已经出于一种“魂灵离窍”的状态了,硬是被剑灵又拖了回来!

想到这里,骆云也是不寒而栗。

可是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救赵四。

骆云放缓了呼吸,现在哪怕剧烈的呼吸和略微说的大声了一点儿的话,都会让他神识一阵震荡。

“这是什么情况……不像是神识用竭了……”骆云极微弱的道。

如果是神识如同前几次那样用到枯竭无力,说实话震荡带来的感觉也不会这样难受。

现在神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耗,但是只要一有点轻微的波动就会给骆云带来翻江倒海的恶心!

第141章 又有印象

剑灵的语气里难得的带了一点儿隐忧:“一旦进入秘境,就要遵循秘境的规则,你如果身在外面,想怎么救人都行。”

“那图盘……”骆云手也抬不起来,眼睛直往前面看去。

“你的神识既然能在秘境中看到生灵和进入秘境的修者,就也应该有所察觉,这不是一般的图盘。”

“这图盘是当初开辟此西沙秘境的大能炼制的法宝吧?能通过这个图盘操控秘境?”

“不。”

剑灵否定了,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它再度和骆云用神识沟通道:“与其说通过这图盘操控秘境,不如说,它与秘境互为映像,它们是一对儿。”

因为它知道此刻骆云不太好多动用神识,所以说的话也极为精简,也不多做解释。

骆云懂了。

他又道:“我的神识放入一丝进去,如果只是旁观,它就不会理我。”

“对的。”剑灵道:“正因为你身在此处,于这个图盘而言,你在西沙秘境的‘外部’。你的神识大量注入图盘之中,就是试图从外面‘入侵’和干涉秘境之内,它自然要抵抗。”

骆云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一个比真实的西沙秘境还要巨大的存在,从外面干涉秘境之内,它就算是要抵抗,也会有些费力。但是恰恰,我又是在这秘境内部的……我的身体、神识在某种程度上仍然被秘境规则所控制……所以,它能够很快的、很容易的给予我致命的一击。”

剑灵再度沉默。

过了良久,它道:“你说的不错。”

“那个……”骆云问:“你的神识……”

“我自然无事。”

……

……

骆云这一次恢复将养神识,当真是吃了很大的苦。

因为神识的妥当与否对他来说太过重要,所以在没有全然稳固之前,他万万不会再去碰那个图盘了。

就算他心中担忧赵四是否安全,也急不得。

反正一时半会儿,他既出不去这个境中境,也无法再度使用神识探看图盘。

大概过了半个月有余,骆云才觉得之前难以忍受的神识与肉体的撕裂感尽数消失。

他又反复尝试使用神识数次,确认无碍后,才再度起身走到图盘旁边,一缕神识正要再度探向里面,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有一股力量在排斥他!

因为他的危险期已经过了,剑灵的口气就恢复了常态。

“哈!你的神识被这东西记下了。”

骆云原本想去看看赵四的安危,也想去另外两个岛先行看看,而今看样子恐怕秘境对他这道曾经试图“夺取”控制权的神识煞是戒备,只得作罢。

而今的问题是他要怎样从这个境中境出去。

骆云被传送过来就是在石台之上,眼前也只有一条通道,最后他来了这个大厅,而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出口,所以他再度回忆起曾经接受到的记忆的残片,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图盘。

他一来到近前就被图盘吸引,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打量圆台的周围。

在圆台的四周,环绕着一圈银白色的刻印着密密麻麻符纹的亮银环带,带宽半尺,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锻造,上面的符纹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骆云还是一个都不认识。

环带下面则是看起来像是机关的东西,一共九簇,分布在环带周围。

每一簇都有些像骆云幼时玩的连环锁,可是显然要复杂的多!

至少数十个互相抽插的极有质感的像青铜材质的四方形锁芯交替锁在一处,因为太多了,所以整个看起来更像个球,每条锁芯两端截面之上也刻着和银带上一样的符纹,可知这和那条环带有着极大的关联。

他如果想要出去,似乎必须要动一动这些机括。

骆云闭目专心进入了记忆残片中的场景。

他的神识不再像初时接受的时候那样远远的看着那个男修的背影,而是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走向这个中央的圆台。

虽然这男修面目模糊,可幸而手还看得清。

骆云仔细的辨认着他动手的方位,是正对着大厅入口处的那一簇“连环锁”。

那修长的手指盈润如玉,虽然是在残留的记忆中,也能感到似乎蕴含着无比的力量,那手指灵巧的按动着锁芯,骆云全神贯注的盯着,将他的每一个动作、按下什么符纹的锁芯、按下的顺序是什么都牢牢地记了下来!

这才只是第一道!

接下来还有八道机括!

但是骆云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退出了这片残留的记忆残片。

他没法继续下去了!因为他接收到的场景就这么几段,后面没有了!

骆云绕着这台子转了一圈儿,复又从这大厅走到传送过来的石台处,墙壁、地面、穹顶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和这些符纹有关系的线索。

正有些懊恼的时候,剑灵又发话了。

“用不用我帮你?”

骆云心里顿时警惕起来:“你别告诉我,你又对这机关有印象了!”

“你说的不错,我是有些印象。”

骆云想了想,决定当成没有听到剑灵这句话,而是继续闷头摸索环带上的符纹,和第一簇机括在影像中按下去的顺序。

剑灵恼怒起来:“你这样就算是研究个一年半载也是无用。”

骆云忍不住道:“前辈,你前面说有印象的时候,都压根就不对!”

剑灵顿时有些语塞:“那,那又……怎样?你不是也没出什么大事么?老夫向你保证,这回一定无事。”

“那你告诉我应该先弄哪个?”

骆云没告诉过剑灵他接收到的记忆,这会儿正好检验一下,剑灵所谓的对这里有印象,到底靠谱不靠谱。

剑灵便得意洋洋的道:“来正前方这个。”

骆云心里一顿,没想到被这老头蒙对了。

他走到那簇机括对面,剑灵又指点道:“老夫用神识告诉你应该按下的锁芯上的符纹,你照着按就是。”

第一个符纹闪动在骆云的脑海中。

他却没有按下。

“喂,你怎么不按?”

这符纹是对的。

第142章 刮地三尺

骆云道:“你这样一个一个零散的容易出错,你一并将顺序报给我,我记熟了一起弄。”

“啧啧,麻烦。”剑灵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一个一个的报了一长串出来,竟然中间连一下停顿都没有!

而且竟然全都对了!

剑灵突然靠谱起来,骆云感觉很不适应,甚至觉得有点小恐怖。

剑灵老神在在的道:“这些你先记熟了,弄好了我再告诉你下一个。”

骆云伸出双手,如同那个身影那般,左手拨动这一团机括,右手则慎重的一个一个按下去。

过了良久,骆云终于将这个对他来说漫长的过程结束了,这团锁中心发散出一团莹润的虹光,一团又分成数十小团,飘向这一圈银带之上。

一瞬间银带亮了一下,骆云急忙看过去,却发现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有什么对应的符纹亮起来。

“不错,记性还不错。”剑灵道:“向右走,隔一个的下一个机括。”

再往下的操作骆云可就完全不知道了,眼下他不知道万一出了错会有什么后果,可是显然比起他自己瞎蒙,剑灵的指点还算有点依据,起码第一轮已经过去了。

他只能依靠剑灵了。

骆云心里祈祷了一下:“前辈,一定要成功啊,等我学会了炼制灵剑以后一定给您重塑剑身。”

多想也是无用,他横下一条心,双手果断的在机括上翻动和点按。

说实话,操作这些机关,对于骆云来说,简直比进入这个秘境以来遭遇到的所有对战加起来都累!累的原因就是每一下都担心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突然就引发什么巨变!

幸而越到后面,骆云的心态反而越好,错了又能怎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最后一下按完,骆云凝神静气的等着变化。

虹光投在银带之上,到了九处机括全部完成,银带才被引发了某种力量。

这股力量并不像是灵力,类似于阵法所带来的莫名功效。

骆云也算是对某一类的阵法和灵符很熟,这是借由神奇的不同于俗世文字的图案,以神识注入的祷告与祈请所催生的神奇力量。

那些机括的摆动和按动,如同是以某个既定的顺序吟咏而出的听不见的吟唱,最终催动了银环之上的符阵!

以骆云所想,银环符阵的功效应该可以开启某一处的传送法阵将他传送出去,可是当符阵启动的瞬间,他便意识到他猜错了!

这符阵之力是作用于这个中间的图盘的!道道符纹的光芒投映到了图盘之上,图盘一阵阵的晃动着,连带着骆云的脚下也在晃动!

某种看不见的变动似乎正在这个西沙秘境之中发生!骆云急忙扑到了图盘面前,死命的盯着,却见这图盘在密密麻麻的符纹光芒中反而逐渐黯淡模糊起来!

光芒正在溶解这个图盘,骆云情不自禁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

他心念急转,道:“这图盘!不是实体?”

剑灵没有答话。

就算是它不回答,骆云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图盘竟然是一道虚影,而不是他一直以来以为的那种比赵四的图盘更高级的法宝!

难怪剑灵当初说这图盘与西沙秘境互为映像……这极有可能是用神识凝练而出的惟妙惟肖的小世界!

他心中顿生慨然,创立西沙秘境的大能不知所踪,可他的意志却似乎无处不在。

一刹那间,骆云竟无法判断,是否西沙秘境也是一场虚幻!但是他转而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虽然这位先人法力通天,可是骆云对自身的神识却也有着不一般的自信!

而今很显然,银环符阵作用于这个西沙秘境的映像,也就意味着,这个力量同样会作用于真实的西沙秘境。

图盘已经消失,骆云完全不知道外界是否有什么要不得的变化。

他兀自在思索,剑灵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处快消失了。”

“啥?”骆云一惊:“消失?什么意思?”

剑灵的语气也有些烦躁:“老夫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这里快没有了。”

不用它多说了,骆云听到了某种声音。

水声。

“我……”骆云简直想骂人。

这个大厅里上下左右连个窗户都没有!他看着已经迅速涌入的大水,转眼间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二话不说向外跑去!

外面水势更是汹涌,可是他如果留在大厅里面就只能等死了。

剑灵再度开口道:“你……你这样会沉下去的。”

因为骆云手里还拖着两把巨剑!是守卫大厅的那两个傀儡剑士被他打散了以后掉下来的,这两把巨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骆云舍不得扔,空间又放不下了,所以一手一个的拖在地上。

“我有办法。”

骆云体力甚好,虽然水已经漫过了腰部,他还是拖着两个大块头的剑健步如飞,不多时就跑到了那个躺了一地傀儡机关鸟的大厅。

他将巨剑暂时丢下,又去拖了四个机关鸟。

剑灵不可置信的惊呼起来:“你连傀儡机关鸟都不放过!”

骆云正在忙着,他刚才腾空而起拽下来一大团绿萝,手中没停的将几股搓成了两大根藤绳。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果不是突然遭了水淹,我还想有空回来把这些机关鸟都装走呢。”骆云道。

他把一把巨剑和两个机关鸟绑在一起,另一把也如法炮制,又将藤绳的头攥在手里。

水位此刻已经漫到了胸口处,机关鸟的身体大部分是木头所制,反而能浮在水面上,一定程度上也减轻了巨剑的重量。

骆云拉着这两大坨东西,继续发足狂奔。

上面是没有路的。

如果有出路,那么极有可能就在他最初传送进来以后看到的那个至今都不明白用处的水阵里了!

因为水太深了,骆云已经无法看清脚下的路,甚至脚也没法着地,只能凭着感觉在茫茫大水中寻找来路。

但是却不是特别的难受!因为这水里蕴含着极丰厚的辰水脉灵力,又不具有什么主动的攻击性,泡在里面,反而就像浸润在充满灵力的空气里似的。

骆云甚至都感到他辰水一脉上的星窍都舒展了几分!

第143章 善财难舍

全能修炼至尊

不多时,骆云便穿过了那条原先长了地玄藤的通道,来到了最外层。

石柱已经被淹没了三分之一,骆云拉着四只鸟两把巨剑,潜了下去。

傀儡机关鸟每一只都体型巨大,巨剑也有一人之高,骆云力气再大,潜入水中因为拖动这些物件也难免显得身形笨拙。

剑灵便“哼哼”了两声。

骆云道:“前辈怎么了?”

“老夫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财迷之人。要知道,于修仙之人而言,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前辈忘记了,前不久你还嫌弃我空间袋只有烂铁。”

“哪有,老夫记得还说过你空间袋里有几块灵晶。”

“……前辈记性真好。”

骆云终于潜到了最下面,果然这九个石柱之下都有符纹!

若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骆云就跳入水中,定然不知道这符纹是什么意思。

而今他却隐隐的知道了,这两侧的石柱和最里面大厅的九处机关有关。

骆云放开神识,不多时就将石柱相互间的位置探看的一清二楚,果然,其摆放和那九处机关的位置相对一致!

他不再犹豫,奔向了第一根石柱。

骆云仔细的探看着,可石柱之下除了刻有符纹,并没有什么机关,他静立片刻,能感到有一股不同的水流绕过这石柱,打了个旋儿,向别处而去。

他恍然大悟,也随着这水流方向,缓缓绕着石柱游了一圈儿,虽然那水流离开石柱之后就不知去向,可骆云心里却牢记着机关开启的顺序,转而向下个石柱而去。

且不管之前这个水阵起到什么作用,但是据骆云推测,而今这水阵最大的用途应该就是类似于迷宫幻阵了,若是不清楚里面的机关次序并找到和此处石柱的关联,显然就会陷在水阵之中,无法寻到出口。

可是,这种设置的目的又是什么?

骆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他不是没听说过各种秘境的传说。

珍禽异兽,灵矿仙草,更还可能得到上古大能遗留的法宝、兵器、功法。

西沙秘境外面的三岛,虽然他只登过一个岛屿,可也知道上面不乏各类飞禽走兽,灵脉也已经发现了一条,那日“打劫”许星月的收获也看见了她采了不少稀有药草,虽然后来还回给她,但一来一往之间能感到这些药草灵气浓郁,品阶不低。

这是外面,倒颇有个秘境的样子。

那么按照常理来说,他被传送到这里,总应该能发现什么法宝兵刃功法吧?

可除了重重守护之下的那个图盘虚影以及一大圈机括,竟是什么都没有!

仿佛就这样安排了一条唯一的路,进来的人只有在打开那个机关之后,才有可能再从这里出去。

也就是说,这个“境中境”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个机关而存在。

骆云想到机关一经开启,那个图盘虚影就消失于银带虹光之中,从而断定了千万年来,这里要么一直都没有等到人前来,要么进来的人,都没能打开机关。如果是后者,那自然就是困死在其内了……成千上万年之久,也足够一个人从尸体变成飞灰了。

他背后一阵寒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出一串水泡。

虽然如此,骆云动作却不曾因为重重思虑和怀疑而迟缓,不管怎么说,都要离开这里。

他虽然在这满是辰水灵气的水中如鱼得水,甚是自得,可被他拖着的四只鸟、两柄剑却在石柱的四周跌跌撞撞,哐里哐当的,颇耗费了他一些功夫。

等到最后一根石柱也已经被他沿着阵中的脉络绕过时,这石室中水的流向重又全部返回此处,涌向了骆云前方,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漩涡幽深漆黑,偏偏边上又是水浪翻滚,如同镶嵌了一道道华丽的银边。

一打眼望去,就知道漩涡中水流旋转的速度极快!

更要命的是,随着水的回流,漩涡的范围还在扩大!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波及到了骆云的立身之处。

一股强大的吸力拖动着骆云直向那漩涡冲去!

骆云再水中无凭无依,哪还能保持身形?最狼狈的是他手中牵着的鸟和剑反而先被吸了进去,有一半儿都没入了漩涡之内,反过来加重了拖拽的力量!

他情急之下凝出一道藤索,向刚绕过来的那根石柱卷去,将将稳住了被卷走的势头。

可转瞬之间骆云便自嘲的笑了。

他在干嘛?这漩涡,明明就是他通过水阵之后打开的啊!一定是通过这道漩涡便能去到外面!

想到这里,骆云将星元之力泄出些许,护住全身,断开藤索,向那漩涡冲去。

……

……

通道内一片漆黑,骆云双目不能视物,只能放出一缕神识以为防备之用。

上一次贪图冒进去习学玉简之上的剑阵之法所带来的一连串的突变和意外,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所以虽然在通道内飞速的旋转让他略有不适,虽然这通道漫长而且不知道通往何方,骆云也没有再贸然的驱动神识往更深远处前行。

他唯一觉得有点儿后悔的就是手里带着的这堆东西。

在这个漩涡里,骆云被四只傀儡机关鸟撞了无数下!还有好几次差点被两柄巨剑划中!

每每想要丢掉,他又觉得不舍,他费尽千辛万苦拖了过来,现在已经到了漩涡里,眼看就要出去了,这会儿再扔,不是之前的劲儿都白费了!

若是不丢掉,那就只能继续扛着,巨剑还好,骆云又怕鸟是木头所做,在这漩涡里被绞成零碎,因此还要渡出星元之力包在它们周围。

其间的种种别扭与折腾,真是一言难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云才感到前面儿有了光亮,他心中狂喜,甚至都忘记动用灵力,双手双脚急忙一阵猛劲儿的扑腾,“哗”的一下子冲出了漩涡!

他冲出水面的势头太猛,一下子跃出了一丈多高,他忘了他下面还有重物坠着呢,一下子又被拉了下去,重重的跌入水中!

第144章 再见故友

再浮出水面之时,海水的澄澈、碧蓝一下子就冲进了骆云的双眼,猛烈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许久没有闻到的新鲜的略带着薄薄灵气的空气充溢了他的鼻端。

“啊——”

骆云欢呼起来!

然后他的欢呼声只喊了半截儿,就活生生的卡在了那里。

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是个肤色浅棕、肌肉虬劲、身材魁梧的红发青年,原本是一身短衣劲装打扮,只是这身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颇为破烂,头发也如当年一样乱糟糟的。

这样看来,当真是和若干年前的那个形如乞儿的少年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红发青年看到骆云冲出了水面,又重重的跌落了下来,溅起一大团水花以后再度浮出了水面,完全是一副像见了鬼的样子,他两道浓浓的、笔直的眉毛之下,一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便眯了起来。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骆云。”

他道:“我在这里好多天了啊。”

他又指了指骆云拖着的东西,道:“你也有。”

骆云回身看了看很是坚韧的绿萝和捆绑的一堆东西,又看着蹲在同样一个机关傀儡鸟上的长生,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往岸边淌了过去,将这堆他拖了一路的东西拉到了岩滩之上,又把绿萝解开,四只傀儡机关鸟被他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一排在沙滩上晒太阳,两把剑则丢在旁边。

“我见过东元派的弟子。”骆云道:“还跟他们打听过你的行踪。”

长生皱了皱鼻子,看着一望无尽的海面道:“嗯,我进了秘境以后就不和他们一起了。原本也合不来,在一起反而束手束脚,不自在。”他又转头看着骆云道:“我认识的人不多,所以进入秘境之前,我也找过你,但是人太多了。”

骆云忍不住沉思起来。

他仍然记得骆仙镇星盘测试时候的事儿,清清楚楚。

幻境中他们两个最后相携而出,那时候的长生以木岁脉五星的潜力被锦虎上人亲自收入东元派,骆云为他高兴,也曾经在之后的岁月里,羡慕过这位为人坦荡磊落、又有天份的朋友。

可这样一个性情开朗、大大咧咧的男人,竟然也有了不好明说的隐忧,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骆云思及昆仑元宗里面的那些互相倾轧和他自身曾经经历过的往事,便也有些明白了。

以长生这样的性格,怕是更加难以在宗门之内立足。

但他还是作为东元派的佼佼者被选入了西沙秘境,可见,若是心性坚毅,若是心胸豁达,什么样的鬼蜮伎俩都无法阻止一个强者在修行路上前进的脚步!

这么一想,他看向长生的目光就带了一股激赏之意。

长生哪里知道这一瞬间骆云心里想了这么多事情,抓了抓头,道:“我也见过你们昆仑元宗的弟子。”

“哦?”骆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要打听其他的昆仑弟子,重新将话题引向东元派上,道:“你既然和东元派的弟子合不来,那太好了。”

骆云看着长生有些纳闷的眼神,到底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摊开手道:“那七个弟子的星窍,都被我弄伤了一个。”

“哇!”长生翘起大拇指道:“厉害!”

饶是骆云知道长生和他们不合,可是这个反应也太过分了吧?

此时难道不应该神色凛然的说“你竟然敢伤我东元派弟子,我要向你讨要一个公道”吗?

不过长生似乎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啧啧”的叹了两声道:“你们就是仁慈。”

啥?

仁慈?

自然了,他当时出手的时候,是留了一念仁心,可这话从东元派的弟子——长生的嘴里说出来,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长生的脸红了起来,道:“那个……其实呢……你们昆仑的弟子,也被我打伤了。”

骆云很想大声的喊一句:“什么!”

但是想到长生在听到他说伤了东元派弟子时候的夸赞,很艰难的咽下了这种吃惊。

是的,是吃惊。

而非愤怒。

骆云甚至自己都为这种仅仅是大吃一惊的态度而惊愕了。

他道:“他们怎么对你了?”

长生便很是愤怒的道:“他们看我一个人好欺负,我找到什么果子他们都要抢。”

“呃。”骆云先是有些难以置信,而后就立刻想起了当年在骆家后园的那一幕,似乎长生很喜欢各种果子。

“我原本看是与你同宗之人,不愿意和他们一般见识,可那几个人实在过分,看我一个人,还纠缠不休!当真讨厌极了!”

“那你……”骆云道:“被他们抢了?”

“那怎么可能?”长生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自然不能让给他们。”说完了,还点头重新强调了一下:“一颗都不可以。”

“好吧……那你……打伤了几个人?”

长生轻描淡写的道:“六个。”

骆云想了想,就知道他遇到的是欧阳流湘和江培星那一组。

那是两组合二为一的,共有八个人,虽然里面女弟子多,但是实力也相当不俗了,而长生竟然可以以一敌八,还伤了六个!

想到这里骆云有点儿不耻这两组的为人,这让他想起当初在测试的时候,骆武、骆溟兄妹两个,也是看着长生衣衫褴褛、面目普通,又落了单,所以才去动手,结果骆溟害人不成反害己,坠下山崖,没能通过第二轮的测试。

而江培星和欧阳流湘两组八人,竟然没羞没臊的对付一个落单的仙门弟子,当真是一点儿大宗风范都没有!

看到骆云有些不自在,长生解释道:“我没有光打你们昆仑的人,其他门派的人有跟我抢的,我也会揍他们,只是下手重了点……好几个人可能被我打折了骨头……”

对比骆云伤了人星窍,打折骨头对于修行之人已经不算是很重的伤了!如果照料得法,又有丹药,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要说仁慈,长生可比他仁慈多了!

第145章 暴殄天物

骆云更加好奇了,他道:“你都捡了什么样的果子?让他们一路跟着你?”

这是一个长生极为感兴趣且愿意谈论的话题!

他被传送进了西沙秘境,又因为不想和东元派的其他弟子同路,所以选了另一个方向的浮桥。

听长生的描述,他所在的岛屿,就是那个图盘之上看起来红褐色的、充满了岩石的岛屿。

骆云很怀疑这样的岛竟然能结出能让他感兴趣的果子来,可长生却已经兴致勃勃的从拿到的第一个果子谈起。

那是一枚黑亮黑亮的果子,就那么结在一株草上,那也不像是一株草,因为草叶如同枯根,盘旋在那果子周围,它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虽然是黑色的,但是皮却很薄,仿佛里面包的是香甜的水,隐隐能看到流动之感。

长生没有犹豫,伸手就去摘,自然受到了阻挠,但是不管怎么样,最终他拿到手里,然后因为怕人抢,所以立时就啃了。

总之,他在这岛上大概拿了几十个各种各样的果实,有甜的,有酸的,有脆的,有糯的,无一例外,都是被他给吃了。

骆云扶着额头。

他知道为什么其他门派的人都追着长生了。

首先,是最重要的一点,长生的鼻子好使。

这个骆云多年以前就见识过。

长生在那个岛上能准确的找到各种奇花异草和他“觉得好吃”的果子,这个能力骆云完全不怀疑!

所以跟着他就有极大的可能采集到很不错的仙草灵果!

但是问题也在这里。

就拿长生吃掉的第一个果子,骆云碰巧知道,那个叫盘龙果,最次的也要长七百年,每一百年会生出一条叶片,叶片的养分被果子吸收之后,会干枯如虬枝。

七根叶片长出以后,会如同七条盘龙一般将果子护在中央!

盘龙果,是炼制通脉灵药的必备药材。

若是知道引珠丹的珍贵,就应该知道通脉境所用的灵药的珍贵程度也不啻于引珠丹。

可这么一颗果实,竟然就被长生这么啃了!

骆云能想象得出来,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长生揍了他们一顿,摘了果子吃掉还抹了抹嘴边的紫黑色汁液的模样,心中是何等的无言、悲痛、痛惜和愤怒!

而这种事,竟然接二连三、甚至数十次的发生了。

骆云听他讲了这么久,也有些无语,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点啥。

长生大概是很少对人说这么多的话,这会儿有些没精打采的,便掏出了两个果子,递了个过来道:“给你一个。”

骆云扫了一眼,发现这果子色泽金黄,如同金手镯一般,是个环形,但是中间还有数个鼓包,形状很是奇特。

“别看这东西长得怪,但是挺好吃的。我也就这两个了。”

骆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佛香串,是的,这东西叫佛香串,现在还未成熟,每个鼓包之中都孕育着一粒还未成熟的种子。

如果没有遇到它们命中的劫数——长生,它们会在几百年甚至数千年后成熟,种子会长成手指甲那么大,像珠子一样,十分坚硬,刀剑难破。最难得的是它们之间天然连着一条线,如同一条手串。

这手串可不简单,一来是天然成型,二来隐隐带着清香之气,有极好的宁神功效!

当时骆云坠下山崖之时,最初也是要靠不停的吟诵清心咒来恢复心智,而若是有这佛香串在身边的话,就会好很多!

不仅如此,佛香串对于扰乱心神、乱人心智的功法以及幻术法阵也有几分抵御之力!

这样的手串,最低阶的是天然三个珠子,现在所知道的最高阶的是十八颗珠子,就戴在昆仑山云东来掌门的手腕上!

骆云看着手里有八个鼓包的佛香串,觉得哪怕咬一口,都是在犯罪。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感谢长生竟然舍得跟他分享,还是该告诉他这些东西就这样吃了真的会天怒人怨的。

可是即使他不吃,这东西已经被摘下,是再也无法成熟的了。

骆云犹豫的时候,长生已经将自己的那个吃掉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骆云手里的果子,道:“你怎么不吃?”

骆云递过了过去,道:“给你吃吧,我早已经辟谷了,很少吃东西。”

长生拿了过来,好像怕他反悔一般,立刻咬了一口,才道:“你真的不吃么?”

“……我真的不吃。”

骆云其实也有点小后悔,看长生吃的那么香,早知道也尝尝是什么味儿的就好了,管他呢。

随即他又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太危险了!他不会变得和长生一样儿见什么就想吃什么吧?

长生吃了果子,一副精神大振的模样。

骆云这才指了指他蹲着的那只傀儡机关鸟,道:“你也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吗?”

长生去的地方,如果不是传送的入口不在一个岛上,几乎是和骆云所去的那个地方是一模一样的。

随着长生在那个布满岩石的岛上的深入——他自然是循着他感官而去。于他而言,各种奇花异草、灵丹仙果的香气越浓,他就往哪个方向去,可殊不知,仙草品阶越发高的地方,正是灵气越来越浓郁的地方。

追着他的人各个门派加在一起也有一长串,虽然他描述的轻省,实则也十分难以应对,这些人只是为了从他嘴里夺食,倒不至于对他下杀手。

可他孤身一人在岛上,大大小小也受了无数次伤,在无人保护和照顾的情况下,如果不是他来自南玉,习惯了野外中的求生,恐怕也早就死在这不算友好的秘境中了。

个中细节,长生不曾细讲,骆云也没有细问——但可想而知,必定也是屡逢险境、死里逃生。

到了后面,却是阴差阳错,众人追着长生也越走越深,来到了灵脉所在!

既然发现了灵脉,长生的压力却是一松,一时间各仙门的弟子忙着寻找灵玉矿、灵石矿,各门派之间抢的不亦乐乎!

而且到了灵脉腹地,各类妖兽、蛮兽的级别的也更高,就连他们自己都应接不暇,哪还能分出人手和精力去专门盯着长生?

第146章 妖族破境

而长生原本就不愿意和这些人搅缠一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了几日养好了伤,继续向更加荒无人烟的山岩深处溜达。

骆云奇道:“难道你不想找个地方修行么?灵脉那里灵气充沛,对于聚元境和引珠境的弟子极有好处。”

长生一顿,眼神偏到别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一个人,抢到矿洞什么的,也占不住,反倒还要每天费尽心思去防备旁人来抢,劳心劳力,若在野外,也没有人帮忙护法,更加不能长期入定修行,还不如随便走走自在。”

骆云暗道:他虽然看似单纯,其实想的都很清楚,人又旷达,没想到遭遇也这样凄凉。

想到他自身进入秘境以后,虽然屡遭不测,但是总算还有霍自流等四个人陪伴左右,真心实意的同心协力前行,倒是比长生要好很多。

“反正,”长生再度抓抓头:“我一个人在那个岛上,也能感到越走灵气越浓,倒也不是一点儿帮助都没有,起码受伤了恢复得越来越快,后来就见到有个传送阵,我就传进去了。”

骆云忍不住撇撇嘴,暗自询问道:“前辈,你不是说是你神识费了好大的劲才进去的吗?他是怎么进去的?”

“你好不知好歹!他是个人,我只是一道神识,能把你带进去已经不错了!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能进去?”剑灵愤怒回道。

骆云总觉得剑灵的回答有些奇怪,一时间又搞不清楚奇怪在哪里,便放到一旁,再度问长生道:“那你也是见到了一个图盘么?”

长生点点头。

“图盘周围有那么一大圈机关吗?”骆云比划道。

长生点点头。

骆云想了想,又忍不住了,问剑灵道:“难道长生身边也跟了一个剑灵?”

剑灵火冒三丈道:“像我这样无所不知、如此渊博的神识天下怎么可能有第二个?”

骆云想,问剑灵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不如直接问长生。

“你解开机关了?”

这回长生摇头道:“没有,我不会啊。我也知道不能随便试,又不能打烂,只好原路出来了,没想到水底下那个大漩涡是通往这个岸边。”

骆云心中大大的庆幸,他想到那个被长生拍成一滩糊糊的幻境蝴蝶,幸亏长生能找到出路,不然将那机关拍烂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你能从那个水下找到出来的路,也很了不起。”

“我会游泳啊。”长生不以为然的道。

“好吧……”骆云有些无语,他突然想起刚才一见面的时候,长生说过他在这里呆了好多天了,奇怪道:“那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再回去?”

长生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骆云这才意识到长生右手侧放着一个鱼竿。

“我在钓鱼。”

这里的鱼有什么好钓的啊?骆云想,他们在那长桥上遇到的海中妖鱼真是恶心极了!

他正要发问,就看长生伸出手指,“嘘”了一下。

骆云便朝海面上看去。

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什么动静。

须臾,海面上的碧空仿佛突然起了一阵透明的轻烟,透过轻烟看去,那碧空有一刹那不易察觉的扭曲!扭曲之后便出现了一条极细的黑线。

骆云瞪大了眼睛,那黑线如同在眼前的空间剪开了一条裂口,而那裂口眼看着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撕扯着!

那裂口终于到了几乎一人大小,骆云眼睛一花,数个东西从那裂口涌了进来,而长生已经揉身而上,遒劲有力的双腿扫过,一道残影下,能听到一片咔擦咔擦的声音——那是筋骨碎裂的声音!

他的双拳几乎看不清出拳的轨迹,只能听到密密麻麻的拳击声。

砰砰砰砰!

就算是骆云听了,都觉得鼻酸!

可他也是大开眼界!他从来不知道不用法术,不用兵刃,不用法器,只用这般简单直接的打法,竟然蕴含着这般可怕的杀伤力!

从裂口进来的东西,骆云已经看清楚了。

那是妖族!

他站起身来,可已经没有拿出江枫剑的必要,一共进来的四个妖族,有三个已经落入海中,还有一个被长生一拳重重的击在脑袋上,瞬间这个发色青绿,长了一双金黄色竖瞳的头颅就被一股太过强大的力量生生击离了脖颈,飞到了骆云的脚下,转了无数个圈儿才停下!

而它的身体已经软软的落入海中。

海里立刻拥来一大群妖鱼,咔擦咔擦的啃噬起来!

长生已经大踏步走到骆云面前,抬脚将那个妖族的脑袋也踢入了海中。

骆云心中翻起了惊涛巨浪!

比起长生瞬间解决了四个妖族带给他的震撼,更让他震惊的是:有妖族进入秘境!

外面出事了?

他还记得传送入口的法阵有数名阵师维护,而且各门派也都有前辈在此守护——没有打开从里向外的传送之路,他们是不可能撤离的!

难道有妖族大规模攻入,前辈们应接不暇,才有妖族至此?

可是妖族又怎么能直接从此处空间中直接撕开一个口子进入?

若是长生不在此处,妖族就会从这里进入这个岩岛,一旦散入岛中,就难以寻找,而且说不定会在暗中对各仙门弟子下手!

骆云看着长生,难道长生早有察觉,又怕妖族进入岛上造成恐慌,才宁肯在这里守着,不放一个妖族进去?

虽然各仙门弟子对长生并不友好,可他却心存善良,放弃了历练,默不作声的在这海边也不知道呆了多少天!

想到这里,骆云顿时觉得长生实在了不起,道:“倒多亏了你不计前嫌,在这里把守,这个岛上的仙门弟子着实应该感谢你。”

长生却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摇摇头,目光再度看向海面,道:“没、没什么。”

骆云忧心忡忡,道:“不知道其他岛上会不会有。”

“不会。”长生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我也不知道。”

骆云看着他继续蹲在机关鸟之上,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事实上,他和长生也不过是刚进入仙门十数载的新弟子,境界低微,也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儿。

第147章 天妖法相

全能修炼至尊

“要不要通知其他人?”骆云道。

“不、不用吧。”

骆云道:“好吧。”其实他也很是犹豫,他身上还有腰牌在,可以试试能不能传递消息出去。

不是他还记着前嫌,说实话在妖族侵入秘境这种局势下,各仙门之间、仙门之内的争斗简直都不算什么。

但是,他回想起他差点死掉在密林之中的时候,马添的话。

修魔修之法,执妖魔之剑。

他说的话,现在还真的不一定有人信。

骆云这里一时无语,而长生那边似乎也在发呆跑神。

待到两个人注意到空中有变的时候,已经又有两个妖族出现!

这两个妖族外表倒看不出妖族的样子,发色都是深黑,连眼睛都棕黑的圆瞳,一打眼看去和常人无异,可他们身后的裂隙才刚刚合上,说他们不是妖族,谁信啊?

“少……”

骆云已经出剑!

剑势极猛,剑气汹涌。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面对的是妖族,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方才长生对敌之时,还是四个呢,解决的都甚是干脆利落,他如今面前只有两个,自是不想输给长生!

海面都被这股威势掀起了丈余之高!

巨浪高涨,挡住了那两个妖族,随后却是被一道“横剑式”将那片巨浪生生斩成两截!

随着巨浪掉落,一起掉落的还有四截妖族的躯体,竟然也随之一起被斩断,纵然一时间还未死去,可掉在海中群鱼的嘴边儿,可想而知是活不成了。

长生长大了嘴巴,看了看那两个妖族掉下去的地方,又看了看长生。

“你好凶残。”

骆云有些无语:“刚才是谁直接把头从人家肩膀上击飞了!”

长生重新蹲了下来,看着海面,脸色却是有些发白。

“不是吧。”骆云道:“我真的没有很凶残啊。你晕血?”

“我……我有些饿了。”

“你不是刚吃过果子吗?”骆云道:“你还有没有了?”

“没有了,我在这里呆了好多天,再多的果子也吃完了。”

骆云心中有些明白过来,如果每天都有妖族从此进入秘境,那长生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肯定十分耗费灵力,而这里又不像灵脉那边灵力丰沛,恢复起来一来速度慢,二来也不安全,长期下来,倒是真的难为他能坚持到现在。

他道:“你在这里闭目调息就是,我替你护法。”

长生没有再坚持,而是灰白着脸,道:“好。”

看着长生终于进入了入定的状态,骆云想了想,从空间中拿了若干灵玉出来,摆在他身边,又做了个小的聚灵阵围着他,这才抱着剑,一眼也不眨的看着海面。

若没有经历刚才六个妖族的死亡,眼前碧海蓝天,远处夕阳西下,将碧海的尽头又染上了一层胭红,左右望去,是金鳞麟的岩滩,海风徐徐,倒真的是难得的美景,让人心生悠闲之意。

可骆云又哪有心思看这上好景致,他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脸色苍白的长生,复又瞪着海面,道:“前辈,怎么会有妖族进来这秘境?”

骆云还是第一次见到妖族。

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是无论在骆家还是昆仑,已经听了无数次。

南玉之南,密林茫茫,无数妖族盘踞在那里,虽然据说妖族并不和人族一样吸纳星元之力,可是自有一套修炼之法,传说中的妖祖黄泉,境界修为已经可与昆仑掌门云东来匹敌,其麾下更有八大妖王,都已经有了帝天妖的修为!

而修仙之人和妖族的争斗也从未停止过,若不是无数的仙门弟子在东南一带,历练之余兼担着防护之责,凡人的领地恐怕早已被妖族或者魔族蚕食一空!

一直以来,骆云都觉得在修行有所瓶颈之时,他也一定会像玄离师兄那样外出历练,斩妖除魔,而今猝不及防的在这西沙秘境相遇,实在是有些无措。

剑灵并不懂他的这些内心纠结,反而问道:“妖族为何不能来?秘境严格来说更像是一个空间,人魔妖都来得。”

骆云想起了进入秘境之时经过的法阵,略微有些明白了,道:“原本的西沙秘境没有这样的限制,是因为仙门符师在入口处又做了一个法阵,和我身上的玉牌对应,我们才能进来。”他说到这里,急道:“难道是外面出事了?”

还没有等剑灵回答,他自己又道:“不对啊,如果是从那个传送法阵进入,也应该是传送到我们最初来的那个小浮岛上。”

剑灵道:“那几个妖族,不是从传送阵入口进来的,你倒不用担心外面。”

“哦。”骆云松了一口气。

“老夫看,你眼下应该担心担心自己才对。”

“啊?”骆云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你和那小子杀的几个妖族,连凝血境都不到,只是妖族的小喽啰而已,以你现在的实力,碾压他们自然是毫不费力。”

“那我担心什么?”骆云想:“这样的妖族,来一百个一千个,我也不怕啊!”

剑灵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哼了一声,道:“你当只有这样的妖族进入么?凝血境的妖族,压根没法撕开这秘境空间!”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一时间骆云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起。

秘境空间竟然可以从外面撕开?

妖族可以撕开?

又是什么境界的妖族才能撕开?

“这都不知道?妖族与人族不同,人族修星窍、修内宇界,而妖族修妖纹法相。修炼到了天妖境界以上,其法相便可吞噬万物。”

“吞噬?”骆云喃喃道:“法相……和空间类似?”

剑灵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倒还不笨。法相可不是你拿着的那种不值钱的空间法宝……它本身就是空间,就是规则。所以可撕裂同为空间的秘境、禁制、规则种种,甚至,可以吞噬一些更弱的秘境。”

这是骆云第一次了解妖族之能!

若是被吞的是个人,那还能活么?

难怪妖族能强悍如斯!

“不过你放心,这个西沙秘境规则的强悍也不输于天妖法相,不是随便什么妖族都能吞噬的。”剑灵道。

第148章 恐怖大妖

骆云一点儿也没有得到些许安慰!

就算是不被吞噬,可若是如同剑灵所言,能撕裂这秘境空间的必然也是天妖修为的大妖!

他问道:“天妖……相当于人族什么境界?”

“大抵是天湖境。”

“那不是只能等死?”骆云道:“我哪里打得过天湖境的修士?”

“所以老夫才说你和那小子应该担心担心自己。”

骆云道:“等他休息好了,我就同他说离开此地。”

“不过……甚是奇怪。”剑灵道。

“有什么奇怪的?”

“这里……”剑灵道:“秘境这东西,总归还是玄而又玄的,不确定性极大……可竟然每次……”它突然话音突变:“逃!”

“啥?”骆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眼前的空间再度出现了裂隙!

一阵重压一下子压迫过来!

骆云几乎被这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而剑灵也不再发声!

骆云浑身都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上,月轮之下,那裂隙越来越大,在裂隙的边沿,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上面。

那手就和人手毫无分别,甚至还很漂亮,洁白修长,月光照在上面,甚至有一种盈润如玉的感觉!

撕开空间,想也知道是需要极高修为和极大力量的事!可是对于那只手而言,仿佛只是掀开一层轻纱布幔一般,毫不费力,手上连筋络都不曾紧绷!

骆云想跑!

可是他此刻已然无法动弹了!这种感觉,只有当初在云东来面前,才有过!

这还是只露出一只手!

骆云连头都不能回转,自然也无法确定长生是否已经从入定之中惊醒,他动用全部的神识抵抗着,仍然感到自身如同一根被重物压着的竹竿,已经弯到快要折断了!

他甚至连抬手出剑的力气都没有,这样下去不行!

骆云一咬牙,将神识汇聚一处,压了又压,最终自识海中凝聚了一道锐利无比的杀意向那只手刺去!

“咦?”仿佛那裂隙之后的人惊讶了一下,片刻后,另一只手出现在裂隙边沿,屈着一根食指,在那被杀意刺中的地方,轻轻的挠了挠!

只是挠了挠!

可骆云也只是想要寻到这刹那的机会,在杀意射出之后他猛地弹身而起向后翻去,捞起长生,向岛屿深处逃去!

恐怖的气息紧随在骆云的身后,他连回头都不敢!

“把我丢下。”长生有气无力的道:“他是……”

“闭嘴。”骆云背着长生,一路狂奔,他也不认路,心中忐忑,只怕是要把一个大妖引到仙门弟子的人堆儿里,可是而今却顾不得了。

骆云有些后悔当初在进入秘境之前,没有换个好一点儿的飞行法器,否则如今也不用这样在地上跑,实在是因为一叶舟的速度还不如他跑得快!

他脚下生风,几乎已经是他平时速度的极限了,可是身后那种冷冰冰的恐怖感却一直没有被他撇开!

更糟糕的是,或许因为这撕裂空间的大妖有着如同云东来一般的威压,那剑灵自从发出了警示后,就再也没有发过声!

长生也没了动静!

骆云“喂”了两声,也听不见长生回应,而身后的那个他不敢回头看的大妖,一直缀在后面,虽然无声无息,可是骆云甚至觉得它原本能轻而易举的追上自己,现在只是突然起了戏弄之心一般!

时已深夜,只有岩石嶙峋,在月色下投射出张牙舞爪的影子,而这并不可怕。

骆云看着脚下,最可怕的是从他身后投过来的巨大身影一直将他和长生的影子笼罩其内!

日轮月轮交替变换,星光和阳光下的岩石峰影下的骆云也不知道逃了多少天,转而又到了天色发白之时,可怕什么来什么,骆云终于感受到了灵气的变化!他竟然跑到了灵脉所在的地方,要知道,据长生所说,这里还有其他仙门弟子!

而骆云再改变方向已经来不及,他催动全身灵力,将速度硬是又提升了几分,径直冲了过去!

正有几个不知道什么门派的弟子驭器而出,看到一个陌生的从来没见过的人向这边发足狂奔而来,正纷纷摆了架势要发问,却看那人的身影如同风一般卷过!这几个人看着那人背后,嘴长得老大,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俱是惊骇无比!

他们还来不及喊出声,便有又一阵恐怖至极的威压从这群人身上碾过,追着那人离去!

骆云已经顾不上那几个仙门弟子了!

他知道被这威压扫过,神识恐怕都要恢复好久,可是总比被杀了好。

他紧皱眉头,只希望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条路,他虽然从未走过,可是却知道,这是同他在密林岛屿上逃走的路是一模一样的——因为灵气流动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条路上的灵气将会越来越浓郁,其周边的灵物的境界也会越来越高,正因如此,应该不会有人在夜里跑到里面,遇到人的几率要小得多。

最关键的是,如果他的判断没错,这条路、也就是灵气流动的尽头,一定也有个传送法阵等在那里,那是他唯一的活路了。

他这一路都不曾遇到妖兽或者蛮兽拦路或者追在后面,想也是因为追赶他的大妖威慑力惊人,压根不敢有什么飞禽走兽出来触霉头!

他却不知道,原本妖族对于妖兽、蛮兽就有着天然的驭使之能!后者一旦有了灵智,自然对妖族避之唯恐不及。

虽然身后只跟了一个,可骆云深深的感到,这远比他在原先的岛上被数十个仙门弟子追杀、身后还跟了一大长串的妖兽的情况要危险了千倍万倍!可足够庆幸的是,他神智尚属清醒,也能够更加合理的调动周身的星元之力!

虽然这里没有密林莽莽,可是却有山石嶙峋,效果也同原本骆云待的那个岛类似,山石间隐隐约约形成了如同阵纹一般的通道,骆云跟随者灵气流动的方向,只剩最后一截了,他猛地催动了全部的力气!

第149章 逃出生天

这是骆云早就想好的,既然那大妖想慢慢溜他,他就让那大妖以为他已经竭尽全力好了!但是这最后一截儿他可不想给那大妖追上,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骆云的身影瞬间向前窜去,照比这一路的奔逃速度快了十倍不止!将那恐怖的而且已经愤怒起来的大妖威压远远的甩开了一大截。

快!更快!再快些!

最后这一段路,燃尽了骆云的星元之力!可效果也是惊人的,他几乎是在瞬移,而非跑动!

饶是这样,那追赶他们的大妖也很快的便再度追到了他的身后。

骆云眼看着下一步就要迈到那传送法阵之上,嘶声狂呼道:“别装睡!开阵!”

而一道厉风已经从他身后抓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那不是灵力,也非星元之力!他只知道,要是被那厉风扫到,恐怕他和长生就要碎成齑粉!

厉风犹在耳。

甚至来自那个大妖的、原本可以手到擒来却反而被猎物从指缝间溜掉的滔天愤怒都还停留在身后,让骆云后脊梁都一阵阵的发寒、发麻!

甚至那大妖对这整个境中境的重重的撞击感还有所残留!

可骆云已经到了境中境的石台之上!

他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在赌,他赌就算是以大妖之能,想要穿破两层秘境,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

果然被他赌对了。

“多谢前辈。”骆云累的不行,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石台之上。

“你欠我好几条命了。”剑灵的声音也有些疲惫。

这传送法阵,依旧是剑灵耗了大量神识开启的。

它没有实体,只凭依于断剑之上,不像骆云这样的修士,还可以吃吃丹药回复,与它而言,这样的损耗,要静养许久。

骆云自是知道其中的难处,他连身子都疲惫的不想坐起,只勾起手臂,将仍然重重压在他背后的长生推了下去,摸了摸还是热乎的,便放下心来,迷迷糊糊的道:“我一定给前辈重塑金身……”

“谁稀罕。”

……

……

“他是怎么回事。”

“老夫怎么知道?”

一人一剑,对着躺着的长生发呆。

骆云是最先醒过来的。

现在对他来说,逃跑的经验可谓极其丰富了。就算是凝聚杀意对付那只手的时候,也将神识留了底儿,决计不肯全部放空,所以这次只是星元之力和体力损耗的严重。

在狼狈逃入这处境中境后,骆云心知若是那大妖连这里都能撕开一条裂口进来,那他们就算是逃也没用了。多想也没用,骆云干脆大睡了好几天。

可没想到长生比他还能睡!

“追我们的那个妖……”骆云伸手探了一下长生的鼻息,这才接着道,“我感觉,和云掌门的境界修为差不多……”

剑灵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们压根逃不到这里。”

骆云道:“如果不是,你怎么警示了一声以后一路上都不敢吱声了?”

“你怎么这样笨!”剑灵有些烦躁:“这西沙秘境对于进来的人魔妖的修为有限制,对于人族修者来说,最高也只是到引珠境!就算是能撕裂空间,可要进来,却要压低修为,否则秘境的规则不允许。”

骆云这才算是明白了,这个天妖以上级别的妖族,境界深不可测,可那位设置西沙秘境的上古大能也不是一般人!

他制定的秘境规则十分牢固,虽然能被妖族从外面撕一个口子,可要是进入,却要将修为压到等同于引珠境以下的层面才可以!

看来倒不是那个大妖有意戏弄他们,而是确实因为修为被压制,竟然没能追的上发足狂奔的骆云!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骆云才有了活命之机。

“那……那个大妖为什么一直追着我……”骆云犹疑道:“难道就因为我打了一下他的手指?”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道:“记得老夫在告诉你逃之前,说的什么话?”

骆云回忆了一下:“你说,玄而又玄什么的。”

“嗯。”剑灵又是一阵无言,最后才道:“再看看吧,老夫也不能断言。想必这妖族……嗯……比较记仇?”

这回答好敷衍,骆云很不满意,可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得道:“那妖族不会连这重空间都能撕裂吧?”

“蠢笨。”剑灵道:“妖族进入西沙秘境,已经自降修为,焉能再撕开这里?”

这么一说,骆云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便重新关注起长生来。

长手长脚的一个大活人就躺在石台上一动不动,先前骆云还耐心等了几日,后来便急了起来,只怕是长生出了什么问题,然而他也不是专精仙药、医治的修者,完全是束手无策。

骆云没有法子,只得又从空间中掏出了若干块灵玉,跟不要钱似的贴着长生围了一圈儿,就差没把他埋起来了,这才起身往里面走去。

这里就是长生来过的地方,只是最后的机关都没打开,前面的七七八八都破坏的差不多了。

对,就是破坏。

通道中的墙壁被砸出了一个个的大坑,若是给他再砸几下,骆云毫不怀疑这个境中境会被砸穿!

这还不算,在来到原先遍布傀儡机关鸟的大厅后,骆云看到灵玉石柱还完好无损,所有的傀儡机关鸟都被砸碎以后扔了一地,当真是心疼万分——他好不容易拖出来的四只傀儡机关鸟,那时忙着逃命,被他遗弃在那个沙滩上了!

现在一想,骆云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拖了四个鸟两把剑,最后却一无所获,简直像个傻瓜。

他继续往前走到了傀儡剑士那里,想必长生并不像骆云那样有心用两个剑士来试剑,所以杀的甚是干脆利落,两把巨大的剑径直被长生插在两个剑士的胸口,直接破坏了运转剑士行动的机关。

然而骆云对这两个仅存的、很完整的战利品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的空间装不下,他不想再拖着两个傀儡剑士跑!

这就走到头了,骆云暂时不想开门去动机关,万一他触发了机关让外面淹了水,长生保不齐要被活活淹死。

第150章 长生苏醒

正当骆云犹豫要不要把这两把巨剑拔出来,弥补一下他的损失的时候,就听后面有人道:“骆云!”

长生从骆云身后走到旁边,腮帮子还是鼓着的。

骆云大吃一惊:“你把灵玉吃了?”

长生摇摇头,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抬起右手,又指了指上面。

骆云这才注意到,长生右手上拽了一大根藤萝,上面竟然结着七八个绿中透着黄的果子,看来和他拽来捆绑机关鸟的绿萝不是一个品种。

他悚然道:“你不怕吃死啊?”

“可是我真饿的抗不了了。”长生道:“谢谢你的灵玉,我现在没事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忸怩了一会儿,才认真的道:“谢谢你没丢下我。”

骆云摆摆手,道:“我当然不能扔下你了,那大妖我没看清长相,你要落在它手里肯定是连渣都不剩了!你身上的空间还有地方吗?”

长生怔了一下,点头道:“有,你要装什么?”

“你跟我来。”

骆云重新走回到那个机关傀儡鸟的大厅,抽出江枫剑,手起剑落,像切豆腐似的,把那根巨大的灵玉石柱切成了规规整整的若干块儿。

“装起来。”

长生手一挥,一堆灵玉便踪影皆无。

“咦?”剑灵讶异了一声。

骆云最受不了它一惊一乍,也不理会,只对长生道:“你收好了,这是好东西,比灵晶、灵石都好多了,有助于修行。”

“我其实……”长生走在骆云旁边,道:“分你一半吧。”

骆云便笑了几声,道:“这东西我最不缺了。”

他沿着大厅找了一圈儿,终于确定了,没有一只相对完好的机关鸟了,只得放弃。

二人重新回到那个傀儡剑士守卫的大厅前,骆云盯着那个傀儡剑士,鼓起勇气道:“长生,这东西,你能放下么?”

长生没有犹豫,一伸手,将两个剑士都搂走了。

这让骆云很是刮目相看!

他赞叹道:“没想到你的空间法宝这么能装!我的连这两把剑都装不进去了。”

说到这里,骆云突然一拍额头道:“你是木岁一脉的对不对?”他从空间袋里拿出了两根地玄藤出来,道:“这个给你。”

长生摇摇头道:“这不是长在过道里面的藤么?我不用兵刃,不然之前我自己就拽走收好了。”

骆云笑起来:“你确定你能拽走收好?”

长生摸摸头:“好吧,这东西溜得太快了,一不留神就全钻入地下,我没抓住。”

“不用兵刃就不用,这两根藤可是起码长了万年的地玄藤,木气丰沛,对你应该极有帮助。”骆云顿了顿,又嘱托道,“这真的是有价无市的灵宝,不要给别人。里面那根两端点了金漆的还是活着的,另一根已经死了,你想怎样用都行。”

长生这才接了过来,两条偌大的粗藤仍是在他手中倏忽不见,骆云十分羡慕,转而也松了一口气,似乎自家的空间终于也空出来了一点儿地方!

傀儡剑士守卫的大门再度被他们开启,骆云和长生相视一眼,共同向里走去。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一霎那的停滞。

骆云再度置身于先前体验过的意识的洪流之中!

由于有了准备,他这次没像上次那样狼狈,可长生却被这神识冲击的趴在了地上!

待到回过神来,骆云望向长生,看到他也是一脸震惊与不解。

“这……这是什么?那个白衣人……”

更吃惊的是骆云。

长生是来过这个房间的,可他的反应却像是第一次经历这股神识的大浪,那么唯一可能的原因,是因为长生是和他一起来到这个房间吗?

他按耐下心中的疑问,道:“有否看见那人怎样动作机关?”

长生点点头:“只有一个而已。”他摸摸头道:“可是我之前进进出出这大厅好几次,从没有经历过!”他不解的看向骆云,道:“是因为你吗?”

骆云虽然摸不清楚他和设定这秘境的主人——那个白衣修士之间有什么奇怪的、不为人知的关联,但眼下似乎只有这个解释。

他苦笑了一下,道:“说真的,我也不晓得,多想无益,去上面看看?”

长生没有想太多,边走边道:“幸而我当时没有接受到这样的记忆残片,不然说不定就会跑上去试了。那么说,你之前去的那个地方,就是因为看到了怎样解机关的画面、解开了以后才出现在了这个岛的海边?”

实则骆云也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而已,可因为和断剑中剑灵的约定,不能透露它的存在,只得有些尴尬的冒名顶替下来,道:“是。”

长生便开怀大笑道:“那过会儿就靠你了。”

虽然如此,骆云心里也还是没底,暗暗与剑灵沟通道:“前辈,这处的机关?”

剑灵声音中透着十二分的得意道:“自然交给老夫。”

看到一模一样的圆台、银环、机关和图盘,骆云仿佛进入了原来的房间一般,感触颇为怪异。

他盯着那曾经消散在眼前的图盘,没有抬头,道:“这图盘你进去过吗?”

“这能进去?”长生的声音有些夸张:“这……就这么点儿大,放我两只手都勉强!”

他的确是大手大脚的,骆云笑道:“用神识可以探看进去,不过如果你平时不常锤炼神识的话,就不要尝试。”

骆云方才刚试过,这一处的图盘仍然将他的神识排斥在外,万一长生在里面出了意外,他很难像剑灵救他那样将长生捞出来,所以有些后悔提起来可以用神识探看图盘这回事。

长生摇摇头道:“我不去。你说的神识,我的确很少锤炼。”

如果真是这样,骆云是真的要佩服长生了!

但看他对付那几个妖族之时的反应,还有这里面被他击碎的机关鸟、那准确无误插中了傀儡剑士要害部位的巨剑,都说明了长生的机敏程度不下于他!

如果不是神识,仅仅是作战的直觉,那可真是太可怕的天分!

第151章 第三岛屿

骆云不曾偷觑过长生的修为,却觉得真要与长生打起来,他也未必就全然占据上风。

正想间,长生指着东南角的那簇机关道:“那白衣修士动的是这里的,等我再确认一遍。”

骆云也正有此意,点头道:“你我都把在那股神识洪流中接受到的记忆残片仔细回忆核对。”说罢他盘膝而做,凝神进入那零星的画面中。

或许这是第二次见到这白衣修士的身影,感受似乎更多了些什么,甚至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熟悉感却绝对不是来自于上一个境中境的回忆,似乎更加遥远。

骆云的眉头皱起,那身影上残留的某种氛围越来越熟悉,给人以磅礴、光明之感,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到底在哪里接触过这样的气氛了!

他只得将这种熟悉感先行放下,睁开双目,起身道:“我准备好了,过会儿到了你那处机关,你再验看比对是否有误。”

骆云正要在剑灵的指导下动这机关,猛地想起来一件事,有些紧张的道:“若这机关能打开,我们到了外面,会不会再遇到那个大妖?”

等机关打开,这里淹了水,恐怕也没空商量这回事儿了,因此他手停在那里,回头询问的看着长生。

长生道:“可是我们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他……”他望向这图盘,“就算是我们在这里修行一百年,出去了,也仍然打不过他。”

骆云想到那大妖撕破空间进入西沙秘境的时候溢出的不次于云东来的威压,颇为赞同长生的话。

另外一点便是这秘境封闭,就算是穹顶处的藤萝结有果实,可完全不能长久供长生吃,估计没几天就会被啃光——而以骆云的判断,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明显的,长生并没有辟谷。

长生必须要吃东西,否则隔一段时间精神会非常萎靡。

想到此,骆云便爽快道:“那就不管了,开了机关出去!”

熟悉的一幕再度出现,那图盘上传来了一阵阵的波动,带动了这个秘境也晃动不已之后缓缓融于虹光之中!

长生喃喃道:“消失了?”

“走!”

骆云发足向外奔去,如果他猜的没错,这机关启动也有顺序。

他误打误撞,竟然进入了第一个,开启了机关后,通过那漆黑的水之通道才来到了“第二个”岛屿的边沿,那么这次再出去,一定是到第三个岛屿之上!

没有带机关鸟那样的负累,骆云和长生速度极快的奔到入口的石台处。

“跟着我。”骆云便跳入水中,就看紧跟着他跳水的长生游在他左后侧,长手长脚,身姿舒展,跟一条大鱼似的,倒不像他,全凭着修为在水中向前扑腾。

漆黑的通道中仍是充满了从那个境中境中卷入水中的各种机关残骸,骆云尚可能凭着神识躲避,就听见长生那边不时有碰撞到身体上的声音。

虽然这不过是普通的伤害,可通道中水流旋转的极猛,当时骆云拖着傀儡机关鸟,也是吃过痛的,忍不住替他疼的慌,都有些龇牙咧嘴,却没听见长生吭一声。

二人也不知道游了多久,方看到前方终于有一线微弱的光芒,淡淡的似有似无。

“噗!哈!”骆云的头一下子钻出了水面,他用手重重的搓了一下脸,将乱七八糟的湿发向脑后拢了拢,奋力的向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长生依旧如同一条大鱼,拍水的声音极轻,不过数下,便窜到了骆云的前面,反而还比骆云先上岸。

骆云见他气息如常,裸露在破衣外面的手臂连点儿白印都没有,更不要说伤痕!难怪刚才在水道漩涡之中声都没吭过,原来那些撞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他自认体修的程度已是超出常人,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长生更厉害!

两个人上得岸来,回头望去,见月色下的海面揉碎了点点的星光,越发幽深,而来时的那个通道,已经在他们脱离的瞬间消失,甚至都不知道那两处已经被开启了机关的秘境是否还存在!

除了海水气息,还有浓郁的青草气息扑鼻而来,他们果然来到了第三个岛屿!

天色已晚,骆云不想贸然深入——虽然眼前极为平坦,甚至连个遮拦的树木、岩石都没有,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修行之人时间倒好打发,不过是闭目调息的功夫,就是一夜。

阳光的暖意移到骆云身上,他睁开双眼,复又眯起,海面上碎金片片,极是耀眼,偶有一队队的鱼群从水中跃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银鳞闪亮,水珠晶莹,这妖鱼在骆云眼中居然也难得成了一幕生机无限的美景。

他站了起来,正看到长生从一侧奔了过来,嘴里果然是鼓鼓的,也不知道正在吃什么。

很显然长生神采奕奕,骆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只不知他是不是又吃了什么原本有大用的灵实仙果,幸而来到这个岛上的人恐怕早已深入进去,不会还停留在边缘地带,不然长生又会引起新一轮的天怒人怨了。

二人既然已经恢复好,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在骆仙镇的幻境里并肩作战之时,又比起那时候更多了几许熟悉和默契。

骆云抛出一叶舟,踩踏其上,向草原进发,而长生则踏地疾行,数尺长的、密密麻麻的细长草叶从他身边掠过,速度如同最矫健的云豹一般,竟然不低于骆云!

两个人一高一低,目的却十分明确,连开两个境中境的机关之后,对于第三个岛上的机关开启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动对他们来说具有无比的吸引力!这是远远胜过在西沙秘境之中历练、修行、探寻天材地宝的吸引!

虽然如此,第一步却先要找到这个岛上的灵脉所在,这也不是短期内就能做到的事。

想当初骆云率着小队成员在那个茂林密布的岛屿之上,也是至少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才到达了灵脉边沿,那还是在有赵四襄助的情况下。

第152章 鬼哭嘤嘤

想到赵四,骆云忍不住微微叹气,现在他也不愿与他们联系,那大霹雳门弟子口中的“魔修功法”一定已经传开了去,他要是联系霍自流等人,少不得还要连累他们。

这样算来,昆仑派有两组人在原先长生所在的岛上,另外三组则是在那个茂林岛上,这里反而没有一个昆仑元宗的弟子了。

而东元派原本只有八个名额,除开长生,剩下的七个人都是在骆云在原来那个岛上遇到过的,若没有意外,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挪移到这个岛上。

就算是他们想询问灵脉在哪里,也找不到人问!

这一片草海,以骆云现在飞行的高度,当真如同一片连绵的绿色海洋,难以望到尽头,因没有树木,广阔湛蓝的天空里甚至连鸟都看不见一只,更不要说鸟鸣声。

这是比原先的茂林岛和岩石岛更加寂静的一个所在,除了风扫过草叶的嚓嚓声,什么都听不见。

这些草叶细长坚韧,虽然在长生经过的时候会被踩踏脚下,但不多时便又自行竖起。而脚下的土地触感柔软,想必水量丰沛,因此这片草海生长的速度也极快,完全的遮挡了早先来到这里的弟子的全部痕迹。

因为无声无息,又太过广阔,原先回头能看到海岸的时候,尚可辨清方向,而随着深入的距离增长,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

原本长生是跟着骆云的方向走,而此时骆云环顾四周,只得无奈的承认,他迷路了。

长生咧嘴笑道:“既然如此,那跟着我走吧。”

“你认路吗?”骆云犹疑道。

“反正你也不认识啊。”长生道:“不要着急,慢慢走好了,这个岛比我先前待的那个岛舒服多了。”

他这样一说,骆云也才注意到,由于这岛上遍布茂草,感受到的微薄灵气中隐隐也夹杂着木岁一脉的属性,难怪长生到了这里成了脸都放光的一副模样!

二人交换了位置,由长生引路。骆云贴地而行,心中颇感困惑,姑且不说众仙门弟子由浮桥来此,并不是他们登陆的那个海边,就算是他们从这里往里推进,妖兽、蛮兽什么的被打的也太干净了吧?

别说兽,就连一只虫骆云都没见着!

偌大的一个岛屿,总不会没有生灵,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骆云仰头道:“长生,怎么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灵禽妖兽之类的?不然还可以给你当干粮。”

长生在飞行法器上翻了个跟头,道:“我、我不吃肉。”

“什么?”

“我吃素。”长生又开始在上面倒立,也不知道是脑袋充了血的缘故,还是怎样,脸色有些发红:“我只吃素。”

骆云并不以为意,道:“难怪你在路上一直要找果子吃。其实修行之人一旦可以引灵入窍,就无需再吃饭食了,凡间米粮蔬果都有浊气,不利修行……不过你吃的果子都是好东西,应该是有益无害的。”

正说话间,长生停了下来,突然窜下了法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地面之上,手指曲张,一下子就从地面上拽出了一个东西出来!

那东西出土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凌厉刺耳、似有金鸣的尖叫!

饶是骆云这般强大的神识,也觉得脑海中被刺了一下,他戒备心大起,瞪着那物,看清了以后,反而是哭笑不得,道:“这东西对神识有影响,吃了以后会致幻,不能吃的。”

那是一块鬼哭根。

骆云知道这个东西,也是从那本散记册子上看到的。

只是它虽然算是一味药材,修仙之人却很少用到,反而是一些魔修之人用的多,其中多是一些低阶魔修用以炼制一些能迷惑人神智的迷药蛊惑人心或双修采补之用。

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仙门正道非但不种植此物,若是在野外看到了,也多数会连根销毁此物,所以鬼哭根这种东西,生长的地方也多在东南一带,在这里出现了一块鬼哭根,也很是奇怪。

就像骆云曾经将许星月采集的药草“打劫”了过来,虽然很快就又“赐回”给她,但扫了一眼之后也能认个三四成,多半是常用的疗伤或对修行有助益的灵草,像鬼哭根这样的倒是一个都没有。

但西沙秘境存在了千万年有余,也不好说里面长什么不长什么。

骆云若有所思,长生也没闲着,正将那鬼哭根握在手里仔细打量。

鬼哭根虽然被仙门正道认为是妖邪之物,可好歹也算是灵物,分有品级。

这个被长生薅起来的是最低级的,可能因为生长的时间短,上面的皱褶甚少,如同鬼斧神工一般皱褶在其表皮上形成了一张鬼脸,那鬼脸愁眉苦脸,煞是生动,甚至还从眼角处溢出两滴**出来,泫然欲泣。

只是美人泫然欲泣让人怜爱,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东西也做出这个样子,只让人觉得恶心。

长生咂咂嘴道:“这么丑,我不吃了。”

他正要丢下,骆云道:“等等!”便接了过来,手指拈了一个火诀,将那鬼哭根连根带叶不多时便烧成了飞灰。

烧完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好像听见这东西哭。”

“我也是。”

直到走了远,两个人耳畔还萦绕着“嘤嘤嘤”的声音,既凄惨又古怪。

骆云暗自咋舌:这不过是一张鬼脸的鬼哭根,若是品阶再高一些,这还得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不过是个开始。

二人又向前奔了一段距离,长生鼻翼翕动,复又扑向地面,再度拔出来一物。

“嘤!”

骆云脸都绿了。

长生也手足无措的拎着一个块根站在那儿:“明明叶子不一样。”

这根鬼哭根的叶子,的确和前一个大相庭径,那个是窄叶双生,这个叶片宽大肥厚,交错而生。

骆云没办法,用灵力做了个罩子,将那鬼哭根包起,然后才烧。

可是那哭声似乎是对神识起作用,灵力罩没法起到隔断的作用,细细的声音仍是穿透了灵力罩进入了他们两个的耳朵。

第153章 桃花宫人

“嘤!”

“嘤!”

“嘤!”

骆云与长生一路上已经拔出了数十个鬼哭根!

烧除这东西时的各种哭泣声已经要把他们俩的脑袋给吵破了!

现在两个人蹲在一株草面前,仔细研究,这株草一个枝条末端五个叶片并生,其中簇着一小团红豆,滚圆可爱。

“这是彤参没错吧。”长生道。

“我看像。”

“那我拔了?”

“……拔。”

一声熟悉的鸣叫再度传来,长生咬牙切齿的看着手里的东西,道:“再找不到东西,我连这个说不得也要吃了。”

骆云也不懂为什么明明上面的叶片、枝条全然不同,可拔出来的全是这东西!

这已经不是偶然了。

骆云和长生默念了几遍清心咒,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了,这应该是灵物的自保之法,因为怕从这世上灭绝,所以外形都不尽相同。”

其实他只猜对了一半。

因为骆云曾经看过的那本散记册子上只说了什么东西能不能吃,怎么吃,却不曾细讲其属性。

鬼哭根往往幻化成仙草模样,伴生于噬人植物旁边,因为噬人的植物不能移动位置,便靠它吸引修者前去。若是采摘,修为低的往往会被这东西的声音刺激到晕厥,其肉体便成了噬人植物的养分,而残留的灵力则被鬼哭根所吸取。

由于以上种种因由,鬼哭根在人修的地盘并不多见。

骆云虽然不晓得鬼哭根的全部习性,可看到这东西大规模的出现在这片草海之中,虽然眼下似乎没什么威胁,却不能不让他心生怀疑。

“咱们来分析分析,从进入这片草海,薅出来就全是这东西,往好了说,咱们似乎越来越接近灵脉了。”

因为长生手里的那个冒充彤参的鬼哭根上面已经成型了两张鬼脸,这也是因为接近了灵气更为充沛的地方而生长,长势肯定要比外围的要好。

“往不好了说,对于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仙草灵物生长,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点其实比较糟糕,长生会有挺长一段时间找不到东西啃,但更糟糕的是,随着他们的深入,说不定鬼哭根的品阶也会越来越高。

长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这里木岁之气丰沛,我、我就是嘴闲不下来,不会像之前那个岛上一样了。大不了看到了就当没看见。”

“也只好如此。”骆云道:“我总觉得是有人特意种下的,而且说不定是秘境开启之后才有的,你看它块根也不过超过拳头大小,极易拔出,这不是长了很多年头的模样。”

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光是两个人走这一路,沿路上已经遇到不少,更不要说其他地方,如果要彻底铲除,两个人都不用干别的了,万一这东西长满了整个岛屿,够他们烧个一年半载——前提还得是他们不会被这东西弄得失去神智!

既然决定了,两个人才继续前行,这片草海谜团太多,骆云都顾不上细细琢磨,而眼下似乎已经到了灵脉边沿,他干脆也立于一叶舟之上,疾速向前飞去。

虽然长生忍住不去采摘任何看起来像果实、块根的东西十分辛苦,但他的鼻子确实可靠,在入目一模一样的遍野绿草中,竟然终于来到了灵脉所在的地方!

骆云察觉到空间里细微的流动感,知道这必定又是为了带动这个岛上的机关法阵所引起,正自一喜,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金铁之声,还隐隐有人在大声吵闹!

他们也不知道在这茫茫绿野之中奔行了多久,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仙门同道,骆云心中的喜悦远远大过吃惊,急忙向声响处奔去,长生自然紧紧跟在后面。

在一片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草地之上,数名女子狼狈不堪的被围在一大群锯齿妖狼中间,她们背靠背站立,各执法器,神情紧张,娇美的面容上还溅有血迹,一个女孩儿脚下还有仍在抽搐的狼尸。

其中一个年龄略大、相貌端丽的女子怒斥道:“同为仙门中人,为何将我们困在这里!还不放我们离去!”

骆云这才注意到狼群之外,还有十数弟子一边儿袖手旁观,竟然没有一人出手相助!

其中一人身着蓝色短装,目光贪婪,道:“你们明明是被这群妖狼困住,怎么好赖在我们头上?”

一个双鬟的粉衣少女猛地吹奏笛音,一匹刚扑过来的狼瞬时哀嚎一声,脑浆迸裂而亡,那少女喘着气道:“你当我们傻么?是你趁我们不防在我们身上洒了吸引妖狼的药粉!”

“既然大家都不是傻瓜,那也好说,把先前摘取的仙草拿出来。”

那年长女子道:“我们也说过很多次了,那根本不是仙草,我桃花宫弟子擅长幻阵之术,对于致幻之物也深有钻研,那些东西全都是鬼哭根!早已被我们用桃花宫秘法销毁!”

外圈的人便是一阵议论,显然谁也不信!

骆云正奇怪桃花宫的女弟子为何不腾空乘法器逃脱,便见那粉衣少女双眸一转,凌空而起,脚下一盘硕大的桃花团团舞动,眼看就要飞出锯齿妖狼的包围,却见外围有人伸指一弹,一道寒光击中那桃花法器!

粉衣少女“哎”了一声,再度跌回妖狼中间,眼泛泪光道:“你们欺人太甚!”

骆云这才知道为什么桃花宫的女弟子深陷锯齿妖狼的包围,无法逃脱。

一股怒意涌了上来,他自是知道桃花宫的女弟子说的没错,且哪怕就算是真的仙草被桃花宫弟子摘取,如此设计夺取,以至于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也实在过分!

骆云忍无可忍,拨开草丛,和长生现身而出。

对峙的两方人看到有人出现,俱是一愣,还未及反应,围着桃花宫女弟子的数十头锯齿妖狼竟然俱是浑身战战,一阵低鸣之后,扭头而逃,散入茂密草丛中,不一会儿竟然跑得没了影儿了!

这情况骆云也是始料未及,同样一头雾水,原本想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第154章 暴露身份

桃花宫的八个弟子虽然不知道从草丛中钻出来的这两个人是敌是友,可不管怎么说妖狼围困的危机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已经解除,眼下还是主动拉拢为好。

打头的那个年长弟子眼神示意其余弟子继续防备,自己却向骆云和长生施礼道:“我们是桃花宫弟子,在下是玉颜仙子座下弟子冯兰沁,带着师妹们来西沙秘境历练修行,多谢两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道两位来自哪个仙门,该如何称呼?”

骆云本想解释那群锯齿妖狼突然逃走应该和他们的出现没什么关系,但是眼下似乎重点不应该放在这里,他亦抱拳回礼道:“我是昆仑元宗骆云,他是东元派弟子,名叫长生。”

话音一落,不但那群使了阴谋以锯齿妖狼围攻桃花宫的弟子一阵哗然,就连桃花宫的弟子也齐齐变了脸色。

那双鬟粉衣的少女惊呼道:“你就是骆云?你……你不是死了吗?”

骆云暗自苦笑了一声,看这些人的反应,似乎真的拿自己当了一名魔修,而且是当成了一名被大霹雳门弟子仗义剿除的魔修!

看桃花宫弟子围困已经解除,他便也无意久留,再度拱手向那群人道:“我二人在一路上焚毁了很多鬼哭根,各位所说的仙草灵药就是鬼哭根幻化而成,桃花宫的各位师姐所言是实,处理也极为妥当,各位还应解除误会才对,告辞。”

“哎……”那粉衣少女正在好奇的打量骆云,听到他要走,忍不住轻呼出声。

而那些其他仙门的弟子已经将目标转向骆云!

“想走?魔修之言谁会相信?”

“咱们十几个人难道还会看错!那明明不是什么鬼哭根!”

“看来你手里也有不少灵草,一并交出来饶你不死!”

“听说东元派有两名弟子折损在骆云手下,你既然是东元派弟子,怎能与他为伍?”

骆云是第一次听说东元派有弟子陨落,他临逃之前,虽然飞叶凝为冰剑,伤了数人,但若及时救治,断断不至于死人。

他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就听长生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看你们一个个目光贪婪狠戾,眼泛红光,倒像是入了魔。”

这话反倒提醒了骆云,低阶的鬼哭根原本就有致幻的作用,现在已经是灵脉之上,而且也不知道前来这个岛屿的修者在此处逗留了多久!难说会不会对修士心智上有更大的作用!

这些人的行事已经完全不像仙风道骨的修者,反而像打家劫舍的强盗,难道早已经受了影响?

骆云心中警铃大震,凝目看去,见对峙的那些仙门弟子果然脸孔扭曲,眼神浑浊且戾气十足。

修者虽然与世间凡人的追求有所不同,但也有修者的七情六欲在,并不能、也无法做到全数断绝,看到灵丹妙药、法器仙宝,自然会有争夺之念,因为这些所谓的“外物”都是修仙路上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源!

若说“贪念”,就连骆云自身都有。

但却鲜少有修仙正道之人会因此起下杀念。

眼前这些人明显不正常,对桃花宫的女徒如此行事,看起来倒像是被鬼哭根放大了心中欲望和贪念一般。

且因为骆云这自报家门的一句,非但围困桃花宫弟子的修者们将目光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就连桃花宫弟子都一个个面露警惕的防备起来。

仿佛下一刻“魔修”骆云就会暴起伤人!

骆云无奈的笑笑。

不过,他经历了那么多,也并不很介意,做事但凭于心而已。

以他的实力,转身就走也并非难事,想必对于长生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桃花宫弟子的危机既然已经解除,想必应该也有自保之法,骆云道:“我们走。”

“想走?你们两个走不了了!”那蓝色短装的弟子咬牙喝了一声:“魔修还不受死!”

眼下这群人的水平,在骆云眼中已然不够看了,他连江枫剑都不曾抽出,正要施放威压,就见眼前花影闪动,一声柔和且威严的声音道:“摆阵!”

桃花宫的弟子已经挡在了骆云面前!

冯兰沁粉面带霜,神色端肃,道:“既然刚才骆道兄救了我们,桃花宫弟子不会袖手旁观。两位若是有事,便请自去,有我们帮你阻拦。”

骆云这回是真的有些呆住了,没有想到桃花宫的女徒们竟然这样行事!

那粉衣女孩儿看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干嘛?骆道兄以为桃花宫的女弟子是胆小怕事、忘恩负义的人吗?”

“没、没有。”骆云窘迫道。

冯兰沁冷笑了一声道:“虽然桃花宫中都为女子,可是在做人上,倒要比很多男人还要坦荡。”

她语气里的嘲讽之意极浓,让她面前的这些仙门弟子更加恼火。

骆云这会儿反倒不能离去,便低声道:“冯师姐,他们是受了鬼哭根致幻之术影响,可有解除鬼哭根作用的法子?”

他和长生在进入这个岛不久,就连拔数只鬼哭根,只是那时候距离灵脉还远的很,鬼哭根的效用不是很显著,默念上数次清心咒也就缓解了。

他这句问话,倒让冯兰沁刮目相看——眼前的这个传言说是魔修的骆云,非但目光清正,而且一言一行都颇有担待。

与桃花宫对敌的众人之中,除了几个小宗门弟子和散修,还有玄天宗的一组人,妙法门的一组人。原本这两个门派都与桃花宫相处甚好,玄天宗的清玄上人前不久刚举办过双修道侣的大典,那位道侣,就是桃花宫的一位仙姑。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先前冯兰沁这一批人吃了不少苦头,却不愿意轻易交恶。

她思绪急转之中,对方却已经先动手了!正是那个蓝色短装的男子,一个翠绿的树叶般的哨子正被他放在嘴里,用灵力催动,发出了一声声的、有规律的短鸣声。

四面的草海中自远方涌来了一阵波动,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成群结队而来,以至于地面都有阵阵震动感!

这便是驭兽之能了!

155章 望风而逃

此人手法与昆仑御兽峰的手法还不同。

昆仑御兽峰更偏重于寻找与修者心意合一、血脉纯正、潜力大的灵禽仙兽,潜心驯养,辅以兽丹等物助其修行。

就如贺旷的那只赤风巨鹰,即可骑乘,又可与他并肩作战,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以后更能够具有神通法术!

而眼下这蓝装男子的驭兽之能,则是以自身灵力催动驭兽之法,以其独有的哨音临时驱使周围的兽类供他所用!

桃花宫的弟子脸色更加不好,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最初使计将诱狼的药粉洒到她们衣服上的就是此人!

现在脚底下的地面上隐隐的震动,都能说明,此人这一次用了全力,招来的是远比那群狼更多、更强大的妖兽或蛮兽。

不过片刻,随着地面的震动,已经明显的听到众多妖兽蛮兽纷沓而来,伴以杂乱的低吼声和凌乱的鸣叫,半空中亦有无数妖禽遮天而至,空气中也带来阵阵腥风!

骆云心知不能让他这样继续下去了,当下抽出江枫剑,一道剑光就向那蓝装男子削去,因他出招既快且准,“咔擦”一声脆响,那人口中的玉哨断成了两截儿!

那男子猛地喷了一口血,却是咧嘴笑道:“你断了我的灵哨也没用,兽群已经招来,再无人控制,这么多的妖兽、蛮兽,咱们干脆一并死在这里!”

骆云看他满口牙齿带血,还扭曲着脸笑,当真仿佛恨到了极点,真有一种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气势!

可那男子身旁的其他人同样大惊失色!

“齐云山,你疯了!”

“谁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快把这些妖兽驱散了!”

他们自己已然先内讧起来!甚至还有人捡了那半截哨管儿,硬是往齐云山嘴里塞,弄得他嘴角边、牙花子上更是鲜血如注。

骆云心中更加确定,这鬼哭根的作用非要消除不可!不但是贪念、仇恨会被放大,像这种恐慌,也同样会被放大数倍!这些仙门弟子已经完全失了方寸,当真好像入魔了一般!

可而今桃花宫的弟子也知道情势容不得他们去思考怎么解决这批同道一直无法脱离致幻之术的问题,眼下最要命的是,那个齐云山说的不是诳语,兽群真的失控了!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妖兽和蛮兽组成的兽群,已经越过草海,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就算是没有了哨音的控制,可这兽群见了“猎物”,岂会放过?

齐云山发出一阵狂笑!

这狂笑声却突然间戛然而止,他喉咙里仿佛打了个大大的嗝,他整个人还被另一个仙门弟子掐着脖子晃动,他的手指抬了起来,眼睛瞪的像牛眼那样大。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地上兽群,天上鸟群,停顿片刻之后,并未如所有人预想的那样汹涌的扑将过来,而是纷纷转头,和那群锯齿妖狼一样,沿着来路四散奔逃!

不过半刻钟的时辰,撤了个干干净净!

仿佛这些兽群鸟禽只是来此露个面,又仿佛它们都没有出现过。

可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草海,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野兽味道,都明明白白的昭示着刚才的那一切不是梦!

“怎么会,怎么会……”齐云山双目泛红。

骆云趁着此时猛喝一声,内宇界外辟而出!齐云山等人的星窍被他齐齐扼住!

“冯师姐,他们已经被我制住。”骆云道,“还请对他们施以援手。”

“魔修!你……你果然是魔修!”

“我的星窍!我不能动用灵力了!你这魔修快住手!”

星窍被骆云尽数控制住的修者们,心中的恐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们先前不和骆云一个岛屿,也不过是门内弟子间略有传言,却不曾想过真有人能控制旁人的星窍,这样说来,一念之间星窍尽毁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人纷纷叫骂起来,甚至言语也粗俗不堪,长生皱了皱眉头,大踏步走到一个口吐秽言的弟子面前,一拳便打了过去。

骆云忍不住龇了一下牙,人群中则有十数人“嘶”的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

长生的拳头,怕不是这么好挨的,果然,那人顿时口鼻流血,还掉了一颗牙下来。

“你、你乘人之危……”

长生笑起来:“谁乘人之危了,我没有动用灵力,你虽然星窍、灵力被制,手又没有被制住!”他勾了勾食指,对众人道:“来,谁要骂人,就来和我这么打一场,我不用灵力,不用法术,可有一条,谁要是打不赢我,你骂一句我就扇你一个巴掌!”

这招煞是有效,顿时每个修者都三缄其口,听话无比,再也不开口了!

不多时,冯兰沁在骆云身后低声道:“桃花宫的这套天音曲阵原本需要三十三名弟子,我们只有八名,为了稳妥起见,还请骆道兄施出全力压制这些同道。”

骆云先前就无比确定,桃花宫的弟子有解除鬼哭根致幻之术的办法。

因为在他观察之下,很多修为都要高出桃花宫的弟子许多的人,还受到鬼哭根这恶物的极大影响,反而是桃花宫的女子却没有一人受到影响,个个神智清明!

这足以说明桃花宫除了因为自身对于幻阵和致幻之物有所钻研之外,还有一些独门之法,可解除幻术对人神智上带来的作用!

骆云听到冯兰沁的话点点头道:“请放心施为,其他的交给我。”

冯兰沁这才带着其余七名弟子,走到那群星窍被压制的修者周边,分列八个方位。

她们虽然衣衫狼狈,却个个神情端肃,身姿卓然,如同仙子一般。

桃花宫弟子手中各执乐器,那粉衣少女手中还是之前的那根笛子,经过骆云面前的时候又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才站到她的方位上。

一个绿衣双鬟少女先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手中的铜铃,一声清脆的声音便从她手中荡漾开来。

她手中的铜铃不是普通的乐器,而是锻造是蕴含了灵力,更由她注入了一股灵力催响,只这一声,便有让人耳清目明之感!

第156章 死灰复燃

由这声铃音做引子,桃花宫诸弟子手中的乐器也慢慢的加了进去,随即八个女子脚下缓缓按着乐音的律动踏着罡步,裙袂飘扬,衣袖轻拂,虽然桃花宫的弟子们都相貌美艳,可这舞蹈却完全不给人轻浮冶艳之感,而只有凝重肃穆!

随着天音曲阵渐渐的发挥效用,八个女弟子手中的乐器虽然看似单薄,可发出的声音却已经振聋发聩,如同天音降世!

正在此时,她们檀口轻启,伴着乐音和舞步高声吟唱起来!

骆云正觉得她们的曲音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而今吟诵声起,虽然很多音符的发音意味难明,可他仍是从中听出了有些许清心咒的踪影。

只是这比清心咒高妙太多了!

这些辨识不出的发音,带了一种古老的意蕴,在某些关节处有规律的显出强弱的不同,时时给人以敲击心房之感!

而声音逐渐高远,如同升到了天音曲阵上空一般,似乎有千万人在齐声诵唱一曲古拙的乐曲,时强时弱。

高强时似有天庭洪钟,响彻四海,给人当头棒喝!又似有天光降临,普照阴暗之处!

低弱时又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又如微光入户,抚慰人心!

骆云浑身一震!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境中境的机关密室中遭遇到了那股白衣修士留下的神识洪流,总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在这意外遭遇的、平日几乎没可能见识到的桃花宫弟子的这套天音曲阵之外,由于这天音曲阵给他带来的感觉与他多年以前的一场经历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吻合,就在这一刻,他神识深处的、冰雪之上被云东来烧尽了的记忆的残灰,复燃。

他险些失去了对阵中之人的星窍控制!

他慌忙强制稳住心神,可怎样都抑制不住那种从内心涌出来的颤栗感。

或许,这本已经应该消失的记忆灰烬,就是因为当时那白衣修士的记忆残片带给他的熟悉感,再度在冰雪之中发热,而今再亲身经历这场来自于桃花宫弟子的天音曲阵,终于全部被骆云记起!

剑灵告知他的那一段经历,一来并不完整,二来远没有自身回忆起来那般深刻!

轻拂到他额头处的那如同春风般轻薄、却带给他急遽痛楚的云东来的指风……

不明所以被押到执法堂的无措与无力……

抓到那柄断剑时被当头棒喝、从种种无法控制的情绪中脱身而出的后怕……

那种难以言喻的、充满魔性的气息,差点被拉入到无尽深渊的感受……

最终,便是那看似极浅的一小滩池水……

记忆前所未有的清晰,骆云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桃花宫阵法,这阵法,和机关秘境之中那个白衣人的残影,以及他在昆仑斩情峰下感受到的那股浩然正气,到底有什么关联?

而上述种种,和他手中的那柄断剑,和剑中的那道神识,又有何关联?

他的外宇界虽然不曾放松过控制,可神思却已经飘远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轰鸣之声,正是由那法阵发出的乐器合奏的最后一声响动,八个女弟子的身形也已经停伫下来,每个人额头上都是大汗淋漓,脸色也十分苍白,显然这本来应该由三十三个人操纵的天音曲阵她们八个人施为十分的勉强!

冯兰沁看向骆云这边,点了点头。

这天音曲阵显然是有效的。

阵中的全数弟子,此刻正盘膝而坐——这倒不是曲阵的作用,而是在曲阵拔除鬼哭根对神智的影响的时候,陆续便有人有所感知,聪慧一些的当即就坐下闭目调息,同时自身也默念清心咒等能恢复神智清明的法咒。

骆云收回了外辟的内宇界,不再对那些弟子的星窍进行控制,转而望向正在分发补灵丹等物的冯兰沁道:“冯师姐和桃花宫的诸位仙友,这里已经是灵脉之上,灵力充沛,我在此替你们护法,可尽管打坐调息。”

冯兰沁等人感激的看了一眼骆云,不再扭捏,而是八人背靠背围坐一圈,坦然闭目调息,恢复起来。

不多时,那边的仙门弟子已经有人先行睁开双眼,那是个青衣长袍、头戴竹冠的俊朗青年。

他眼中戾气尽数不见,眼神清澈,扫到骆云和长生这里时,先是有些尴尬,随后便起身来到骆云面前,道:“多谢相助。”

骆云急忙摆手道:“非我之功,是桃花宫的仙友全力施为。”

那青年道:“在下玄天宗弟子白鹤鸣,”他再度拱手抱拳道:“桃花宫的师姐师妹们不计前嫌,在下当真惭愧之至,也亏得骆道友当机立断,否则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此刻白鹤鸣脸上不再有尴尬之色,坦然而笑。

骆云看出他似乎是玄天宗弟子中修为较高的一人,恐怕也是带头的弟子,正要开口,却见白鹤鸣端正了神色,肃然道:“可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时我等星窍尽在骆道友掌握之中,可骆道友不曾伤害我等半分毫,反而出手帮忙。我会尽力帮骆道友清声正名。”

骆云一愣,随即道:“之前有两个仙门的十五位弟子,他们的第一个星窍都受了轻伤,那的确是我所为。”

眼看此刻不会再有什么危机,而这些弟子清明之后,肯定也会对鬼哭根提高警惕,骆云有意离开此处,和长生去寻觅第三处机关,所以并不太在意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白鹤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拱手道:“既然诸位平安,相信白师兄也能帮忙消除芥蒂,桃花宫的诸位师姐正在调息,料应无事,我们就告辞了。”

说实话白鹤鸣也没想到骆云这样不会就坡下驴,也是一愣。

就在这一愣之间,骆云和长生已经拔足而去,瞬间无踪。

白鹤鸣忍不住摇头苦笑,心知他到底还是有些浅薄了。

他望向骆云离开的方向,只觉得被传的如同妖魔的这个昆仑弟子,为人坦荡,和他同行的那个东元派的名为长生的弟子,也十分率性。

第157章 草海寻踪

对于伤人星窍一事,骆云大方承认下来,并不顾忌所谓的虚名,白鹤鸣想到他刚才的话,反而隐隐透出替骆云说话的施恩之意,忍不住一阵脸红。

这会儿,大多数弟子都恢复好了,只有齐云山和那个被长生打了一拳的弟子形容比较凄惨,都是满口流血,极为狼狈。

众人回想起进入这个岛屿之后,初时还团结互助,气氛融洽,慢慢的竟然被鬼哭根这东西玩弄于股掌之上,以至于失了神智,追击、逼迫同道,这个过程就算没有一年也有半年之久,无人不脸红,倒都主动围护在桃花宫的众女修周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冯兰沁方长舒了一口气,睁开双目,触目便是白鹤鸣关切的目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道:“白师兄?”

白鹤鸣赧颜道:“冯师妹,我已经没有什么不妥了。”

冯兰沁张望道:“骆道友和那位长、长道友呢?”说完她也觉得这称谓怪异,倒有些脸红。

白鹤鸣道:“骆道友见我们已经无碍,他……似乎和那位名唤长生的弟子还有事情要做,便先行离开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冯兰沁身后一声讶异的娇呼。

“啊!”那容颜天真娇俏的粉衣女孩儿嘟着嘴道:“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不是说要守着我们的吗?做人怎么能言而无信呐!”

冯兰沁缓声道:“双桃,骆道友已经帮了咱们很多忙,他有要事在身,着急离开,自然走得。”她望向白鹤鸣道:“众位同道都恢复了么?”

白鹤鸣点点头,招了其他人过来,一起郑重的施礼道:“多谢桃花宫的各位师姐、师妹不计前嫌,将我们从鬼哭根致幻之术中救出。”说罢将手一挥,自进入秘境以来的诸多收益已经被他从空间中拿出,摆放在了冯兰沁眼前。

“白师兄,这是何意?”冯兰沁不解问道。

白鹤鸣道:“我和师兄师弟商议过了,自从被这恶物迷失了心智,便对桃花宫的诸位纠缠不休,多有得罪,更是让诸位身陷险境,若不是骆道友和长生道友相助,怕是会铸成大错。这是我们在秘境中的所得,权当是我们向诸位师姐师妹赔罪。”

冯兰沁待要推辞不收,看到眼前白鹤鸣摆出来的东西,心中一跳,怪道这些同道一路上会越来越乖戾暴躁——鬼哭根就在他们身上装着呢!

她二话不说,将其中的药草仙果等全部取出,回头道:“司香,你来。”

一个素衣蓝裙的女子自是知道冯兰沁的意思,将冯兰沁面前的药草等物置于桃花宫女子中间,竟是施法焚毁了!

白鹤鸣不禁惊骇道:“这……这么说鬼哭根早已经在我们空间中兴风作浪已久了?”

冯兰沁皱眉道:“看样子是这样的,我们这些人原本不是一路,也是后来才碰到一起,在这之前,想必你们早已采摘了不少这东西。幸而这东西只会装成灵草,比较好辨认。”

白鹤鸣道:“只是冯师妹这样太亏了,原本是谢礼,没想到还是那东西。”

冯兰沁展颜笑道:“这样就够了。咱们仙门同宗,难道一定要算个一清二楚么?”

白鹤鸣也笑着道:“冯师妹说的是,那我们便别再推来推去了,反倒矫情,诸位,为了保险起见,都把进入这个岛以来采摘的灵草等物交由桃花宫的弟子辨识处置。”

冯兰沁又道:“关于鬼哭根这东西,其实并不难以应付,各位中招,也是因为最开始拿这东西当成了仙草灵药,拔出来的越多,心智越容易迷失,尤其是现在这块地方灵气充溢,鬼哭根的品阶怕是更高,就算是桃花宫弟子,我也已经下令不再轻易销毁。咱们只要视而不见、见了也不要去触碰就好。”

白鹤鸣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么长的时日,我们竟然栽在这小小的鬼哭根上。诸位,这岛上单就这样东西,就透着股怪异,恐怕再也没有一根草是正常的了,咱们务必要慎重。”

看众人都应了,冯兰沁才迈步走到那驭兽门的齐云山面前,缓声道:“齐师兄,我知道你爱侣急需碧羽草疗伤,若有幸在秘境中当真觅到此物,我定然帮你留着,若是不能,待我们能从秘境中出去后,尽量帮你打探询问。”

齐云山哑然苦笑:“多谢冯师妹不记前仇。”

但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先前他也在连玉阁高价求过,却无人接洽,他从地上拾起那断裂的玉哨,看着四周的草海,曾被大批的妖兽蛮兽践踏的草叶委折在地面上,痕迹缭乱,他陷入了沉思。

……

……

骆云、长生二人已经是第三次寻觅灵脉走向。

他们凌空飞行于天空之上,凝聚神识全力感受,双目也专注的看着下面的草海。

原本骆云仍是想靠长生的比狗还灵的鼻子,可是眼下已经是灵脉腹地。

骆云深知,供养境中境的这条灵脉之上,会有一条最为浓郁的灵气沿着不可见的阵纹流动,最终汇聚于传送法阵之上。

这条灵气的脉络,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通道。

可上面鬼哭根的品阶让骆云和长生不敢冒险,万一这东西长到了更高的品阶,光是气味就能让人发狂呢?

因此他们只敢凭着对灵力变化的感受来寻觅。

数日之后,二人总算摸到了灵阵脉络的入口。

这是一条隐藏在草海中的几不可查的小小通道,连一人宽都没有。

这里的草已经有十尺多高,将二人完全掩盖在里面。

两个人才刚进入这通道,便能看到狭窄的通道周边长满了奇花异草!在草海中平凡的、随处可见的长草叶衬托下,一株株灵草仙株如同芝兰玉树,宝光流动,开花的一朵朵艳丽夺目,结果的一颗颗光泽诱人!

他们俩对视一眼,神情俱是十分凝重,想也不用想,这些全数都是鬼哭根所化!

而这些看似仙草的植株有的已经有两、三尺高,所化的灵草也是高阶的模样,可见其“真身”至少也已经是高阶了!

第158章 血池女修

全能修炼至尊

骆云道:“你别乱闻啊!万一你发狂了,我可不一定能打得过你。”

长生“哈哈哈”的笑起来,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放心吧。”说罢提足轻点地面,已经窜到了骆云身前。

骆云见他身法矫健轻盈,脚下落处,身形闪处,都是避开了所有的“仙草”,甚至连一根枝叶花瓣都不曾沾到!

这一点,就连骆云都没有这个信心能做到!

他跟在长生身后,初时还不像他那么肆意的向前奔行,警惕的用神识探知周围是否有会随时袭来的妖兽、蛮兽,可行走了半日,除了“唰唰”的草叶声响在二人身侧,当真是安宁的一塌糊涂!

什么都没有!

对比起来前两次,一次他身后跟了一串儿,妖兽蛮兽修仙者都有;另一次他身后只跟了一只,却比什么都危险,现在这条路,实在是太安全了,安全的他都有点不敢相信了,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由鬼哭根化形而成的各类模样的仙草越来越高大茁壮,骆云和长生二人不敢再报着轻视的态度,每一步都极为谨慎,甚至行进的途中都在默念清心咒法!

偏偏通道狭窄,被巨长的草叶遮掩,从空中看去分辨不出来,便只能缓慢行进,速度比原先慢上许多,在日夜不停的前行之下,这条灵气的脉络终于到了尽头!

二人分开眼前的高大草叶,出现的却不是一个传送法阵,而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血池!

此刻夕阳西下,更衬得这血池里的血显露出一股妖异的红色,微风拂过,除了草叶仍在响动,这血池中的血也艰难的翻起一阵血纹,看似极为浓稠!

一个约有一人多高的纯白色的大人参泡在血池之中!那人参的下方已经形成了数根极为粗壮的分支,如同若干白色的肉腿,肉腿之上又生出无数条由粗到细的根须来!在满池血色的映照下,更显得这人参洁白如雪!

人参的头上,绿色的枝叶繁茂葳蕤,如同一棵小树,上面参花朵朵,灵光闪现,随风摇动,每一次摇曳,都有无数的金黄色的荧光向四周飘散!

而在这颗大人参的斜上方,正有一名女子与其对峙!

那女子背对着骆云,与寻常的女修仙姿皎洁的模样不同,她一头苍青色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一袭暗青色的劲装紧身衣裙将她矫健匀称身姿凸显无疑,一看便知其躯体也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她双臂伸展,左臂之上蹲着一只看不清楚模样的灵兽,右手执着一面铜镜,此时风突然大了起来,那衣裙的侧摆被掀开一角,便能看到一双修长洁白的**正立于一个发光的阵盘之上,微微弯曲,同样能看出充满了力量,蓄势待发!

在她对面的雪白大参,看似如同泡澡一般的悠闲,可参须却都指着那女子的方向,同样没有轻举妄动。

骆云和长生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

那雪白大参极为敏锐,感知到了女子察觉到身后有人到来的、刹那的、微微错愕!无数根须从池中甩出,道道血箭飙向那名女子!与此同时,血池中发出了一阵尖鸣!

骆云脸色大变,不及思考已经冲了上去,长生紧随其后,那女子手中铜镜翻转,一道明光从铜镜中爆射而出,顺势扩大成了一幅光幕,堪堪将那甩过来的血箭拦住,与此同时她臂上的灵物也发出“咪呜”一声怪叫,虽然遮掩住了大部分来自于鬼哭根的尖鸣,那女子仍是身形微晃。

更不要说骆云和长生!

他们两个直被这阵尖鸣弄得耳鸣眼花,若是此时还不知道这东西便是漫山遍野的鬼哭根的根源,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而今别无他法,只能全力一战,骆云江枫剑抽出的那一刹那,剑身突然有了强烈的感应,嗡嗡的响了起来,剑身上的血痕益发殷红夺目!

长生已经双手各执了一根地玄藤,速度飞快的抽到了那雪白巨参的身上!

那巨参再度尖叫一声,随着这声尖叫,它身体上一刹那浮现出无数恐怖的哭脸虚影,瞬间又消散无踪,长生的这两下,自然是让它极为吃痛和愤怒,两根极粗的参须飞出血池,向长生卷去!

光是参须也就罢了,可连带着还有无数粘稠的血珠,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沾到身上会怎么样!

骆云双目微眯,指尖一道道寒气飞射而出,迎向被溅出的浓稠血滴,与此同时,长生身形疾速闪动,地玄藤被他舞成了一团风一般的残影,就连骆云都无法尽数看清他的动作。

片刻之间,那些被骆云寒气包裹起的“冰血珠”已经被长生尽数用地玄藤还给了雪白巨参,嵌的它满身密密麻麻的一身红珠子!

巨参尖叫连连,抖落这些血珠之后,身躯上的众多脸孔再度出现,仿佛比先前更深了一些。

骆云此时已经欺身而上,一招竖劈直下,却见那巨参的一根大腿粗的肉须猛地抬起,“铛”的一声,江枫剑劈在一物之上,凝目之下,却是一个不知何物的头骨,已经浸泡的血红血红的!

江枫剑被骆云猛地旋动剑身,剑气凌厉的切割之下,头骨无恙,那肉须之上的很多细小参须被剃了个精光!

而长生的攻势也未停止,虽然尚可应对,却不知这东西的死穴到底在哪里!

每一次一受痛,这巨参便是一阵惨嚎,累积下来,骆云耳畔甚至神识之中都不停回响!

他心知再拖下去,难免要变得和白鹤鸣那一批人一样的下场!

只是知易行难,明知道需要快些解决,可这东西周边的肉须极多,数道剑气都被其抓起血池中的血红头骨挡住,以骆云剑气之厉,竟然只能伤其根须。

数十回合之后,骆云和长生明明仍有余力,可神识却有些难支,尤其是长生并不曾特别锤炼过神识,眼神已经有些浑浊!

骆云要比他好一些,神识仍然清明,可内心却知道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戾气浮了上来,便是默念清心咒,也是用处不大。

第159章 合力一战

而此时雪白巨参之上十数张哭脸尽数显露而出!

骆云暗骂了一声。

虽然他不愿意用“仙”这个字来形容这破东西,但这的确已经是仙阶的鬼哭根了!

这秘境中怎么会有这么高品阶的东西!最高只能由引珠境的弟子进入的地方,就连内里的妖兽蛮兽都要受限,为何对这恶物反而没有用处?

而且,他已经无暇细想了,在他和长生与这鬼哭根交战之时,方才那女子又去了何处?为何不一起全力施为,剿除了这东西?

骆云猛地将第三重星环的灵力全部催出,瞬间杀意在他周身弥漫,剑气涌动,草声猎猎,他打定了主意,便是不能重创这巨参,也要将它身下的血池掀个底儿朝天不可!

那雪白巨参仿佛意识到了危机,在这一瞬间,周身的哭脸清晰无比,同时睁开双目,张开嘴巴,齐声嚎哭起来!数十道绿光亦从那些睁开的双目中射出,极为妖异!

长生躲避不及,在看到那些绿光的瞬间,身体就僵住了,下一刻便像一具木偶一般缓缓的向那血池走去。

骆云心中大急,他的神识也在与那些绿光之中的牵引之力做着较量。

他原本打算用巨大的剑气轰过去,可此时长生却距离极近,他又怕伤了长生,只得一边对抗绿光和那跟念咒一般的哭泣声,一边将凝聚了第三重星窍星元之力的江枫剑向前方掷去!

可那巨参却煞是狡诈,双股肉须舞向仿佛傻了一样的长生,瞬间便将他抓到了手中!

骆云再要收剑,又哪来得及!

“起!”

正此时,一声低喝起自骆云身后。

那声音听起来低沉清澈,自带着一股绵长感,倒有一种不输于鬼哭根的勾人意蕴。

骆云随即晃了晃头,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将这话音与鬼哭根那鬼哭狼嚎的声音相比拟?然后他又晃了晃头,还是不对,他这会儿怎么竟然还有功夫考虑旁人说话动不动听?

雪白巨参那边,变化突生!

一道道黑色的阵纹不知何时遍布那血池四周,甚至已经绘制到了血池周边的石壁之上!

暗光流动,随着那一个“起”字,阵法中的雪白巨参似乎被一时压制,可骆云的剑却仍然不受控制的飞去,电光火石之间,因为巨参短暂的失去了能力,长生已经从受控中清醒!

“咔嚓!”

长生张嘴就咬了一口!一下子就咬下了肉须之上拳头大的一块肉!

骆云都不晓得长生的牙是什么做的!

那巨参再度嚎叫一声,一下子便将长生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江枫剑到!

“啧啧。”

骆云无暇去想为什么身后那女子的声音带了一股子遗憾的意思,眼神凝处,只见那巨参在被压制的情况下数根肉须拼力举起,若干骷髅挡在它身前!

可江枫剑去势太猛,灌注了骆云第三层星环之上的全数星元之力,加之剑气凝练于其上,一串血骷髅纷纷碎裂,迸发出一连串的血雾骨尘,随即数根肉须被生生斩断,而江枫剑去势未尽,又狠狠的扎在了那雪白巨参之上!

其间过程固然让人冷汗津津,可接二连三的发自十数张哭脸的嘶声惨嚎更加难以形容!

此时那女子已经跃至空中!

手中镜面向下,一道光晕笼罩在那仙阶鬼哭根之上,而环绕血池的黑色的阵纹不知不觉间泛起红色,仿佛血色的夕阳与即将到来的黑夜在做最后的挣扎一般!

细看之下,骆云才发现阵纹之中流淌着汩汩浓稠血流,正是从那血池之中流出!

比起被江枫剑扎中,这一池血的流逝才更让这根仙阶鬼哭根恐慌!

它顾不得还在身上直晃的剑身,全部根须越池而出,数条粗壮的肉须向地面砸去,意欲破坏地上的阵纹,就连长生再度手执两根长藤向它猛击,它都不予理会!

半空之中,那镜子已经被那个曾经蹲在女子左臂上的、怪模怪样的蓝色小兽叼在嘴中,那小兽显然神智已通,镜子中发出的光晕稳稳的笼罩在血池的上方,无论这雪参一样的鬼哭根怎样猛烈的拍击着地面,或者奋力将血池中的血骷髅甩向空中,都无法改变!

骆云仰头望去,见那女子仰头向天,长臂舒展,裙袂猎猎飘动,仿佛在祈请一般。

阵中的血液流动的越发迅速,猛然间,他眼前血光一闪,从血池四周的地面上生出了一圈血雾,正如一道环形的血幕,随着那女子的手臂,缓缓的、齐刷刷的高涨而起。

这血,自然是来自血池。

透过血雾,骆云依稀能看见长生已经及时避到了血幕之外,而里面的那个鬼哭根眼看就要失了血池供养,干脆将根须全部收回,扎入血池之中,不多时,根须上已经缓缓浸上了一层粉红!

不消说,这鬼哭根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与这大阵争夺最后的一点血液!

那女子大阵已成,低头向鬼哭根望去。

骆云这才看见她戴了一张青铜面具在脸上,一眼望去只感觉到她的眼光潋滟,却冰冷无情。

她对那鬼哭根轻哼一声:“找死么,是自己吐出来还是我帮你放血。”

那鬼哭根似乎是极其畏惧,浑身抖动良久,根须上的血色又复消失,竟然乖乖的将刚才吸收的血液又逼了出去!

血色巨幕最终上升到了和那个蓝色小兽齐平的高度,齐齐的向那镜面汇聚而去,而那面镜子显然也并非凡物,转瞬间竟然将一池血都吸附其上!连池中的无数奇形怪状的骷髅都尽蜕红色,变成了雪白雪白的骨色,而这一方血池,也变成了极普通的一处断垣废墟。

而废墟之下,露出古旧方石上的古朴纹路,这正是传送阵的所在!

面具女子此时方翩然而落,铜镜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她拿在手中,镜面之上,吸附着一滴如同滚珠的、红的有些发黑的血液,素手轻翻之下,那血珠却不曾滴落,而是牢牢的粘在上面,仿佛原本就属于那面镜子一般!

第160章 魔兽之主

一泓长剑已经指向了她!

剑身上红枫轻颤似要飘落,剑柄稳稳的握在骆云手中!

“你是何人?”

骆云心中早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若是先前没有经历过桃花宫弟子的三十三天音曲阵,他就算是见到这一池鲜血和池底骷髅,顶多也就是觉得恶心而已。

可现在不同了,三十三天音曲阵凑巧让他的记忆死灰复燃,他对于这一池血的感觉……

并不陌生!

昆仑山外,斩情峰下,那浅浅的一滩水,触碰之后,他眼前曾出现过一片血海,其中漂浮着形状各异的颅骨。

和出现在眼前的这一方血池何其相似!

一时间,他有一种迫切想探明其中奥秘的感觉,相比之下,甚至连这下面已经露出真容的传送法阵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骆云瞬间对这女修出剑相迫,就连长生也是愣在那里。

而那蓝色小兽见状疾飞而至,此时飞到近处,又是正面,骆云方看清那小兽浑身泛蓝,拳头大的冰绿色双眼之上,又布着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睛!头顶一根摇曳的深蓝色触须,身躯如同一条放大了数倍的冰蓝色茧蛹,上面遍布奇怪的黑色纹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有种眩晕之感!

它护主心切,“咪呜”一声大叫,一口黑气喷涌而出,带着极寒的、甚至不输于昆仑雪山的冰冽气息,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绝望之力!

骆云左手轻弹,一道浑厚的灵力迎击了上去,只是右手的江枫剑不能撤回,一心二用,到底不能一击制胜。

他大喊一声:“长生!这是魔兽!”

长生猛地一个激灵,指着面具女子道:“那你是……”

面具女子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她说话的声音一般,如同淙淙古琴,低沉而清澈,同时带了一股绵长魅人之意。

“二位,在和吾动手之前,是否应该先把那东西解决了?”

她面具下的眼眸斜瞥过来,虽然只是单纯的询问,却带了勾人的流光。

流光瞬即掠过,她又望向旁边,骆云不由得跟着她的眸光看了过去。

不远处那鬼哭根正张开数根仅存的肉须,悄悄往远离三人的方向笨拙的挪去。

若是被此物逃走,刚才那一场恶斗岂不是功亏一篑!

面具女子避开骆云的长剑,身形闪动,已经到了鬼哭根面前,道:“想走?”

话音落下,她双手快速结印,修长而充满力量的纤细手指片刻便组成了一个手印之形。

“封!”

一道暗紫色的符印虚影从她手中飞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鬼哭根的身躯之上!

须臾之间,鬼哭根下方便出现了一个暗紫色的符阵,只闪现了一下,便连同那一人多高的鬼哭根一起消失!

长生跌足道:“那东西被她收了!”

仙阶的鬼哭根!

虽然骆云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这鬼哭狼嚎的东西他拿来到底有什么用,可此刻被面具女子结印封住,收归她用,心中却大为可惜。

好歹他和长生也和这鬼哭根鏖战一场,其间还险象环生,竟然落得两手空空,实在不甘。

面具女子既然收了鬼哭根,大喊了一声“冰冽”,那蓝色小兽愤怒的冲着骆云“咪呜”一声,不再和骆云那股灵力纠缠,飞一般的冲回到女子的手臂上。

“多谢二位相助,吾才能收得此物。”

冰冽口中“噗”的一下吐出数颗冰弹,向二人袭来!

骆云和长生急忙招架,却听到“蓬”、“蓬”数声,冰弹炸裂,一片烟雾过后,面具女子已经消失无踪!

可骆云也不慢!长生更加迅捷!

他们俩一人神识过人度势极准,另一人却是天生的直觉出众,这样的迷雾迷惑不了他们,转瞬间二人已经拔足奔出十数尺之外,一前一后的再度拦住那女子。

那女子身形瞬移数次,怎样都没办法甩脱骆云与长生两个!

“哼。”面具女子不曾想到这两人如此难缠,轻叱一声,右手轻扬,一个蓝色符阵从冰冽头顶向下穿过,那茧蛹一般的魔兽一下一下的鼓胀起来,最后竟然有一人半高,腰腹处比水缸还要粗上许多,冰绿和漆黑的四只眼睛,瞪向了骆云!

长生立刻拦在了骆云身前。

骆云的目标只有那面具女子一人,长生拦住那大蓝虫正合他意。

只是那女子动作却快,刚以符阵增强魔兽之力,另一手已经有另外一套符阵盘旋而出,重重的向骆云轰去!

同是阵法,骆云本可以剑阵应对,可他的阵剑却早就丢了。

符阵魔气四溢,也蕴含着极强大的力量,骆云还从未与魔族对敌过,不知被击中或困于其中,到底会怎样。

电光火石之间,无暇细想,手中长剑已经扬起,带动一片气浪向那压下来的符阵竖劈而去!

踏浪开江且问道!

这是他领悟到的第三式!

若是之前那些在密林岛屿上曾围追骆云的仙门弟子看到这一式,一定会有熟悉之感。

这招式正是由骆云闯出矿洞之时劈出的那一道猛烈的剑气进化而来。

当初便已经足可将迎面的山峰劈出豁口,如今施展更是凌厉。

一道足可劈开大江大河、分浪两边为他的寻道修仙之旅让路的气势,自是威力无匹。

因为这里包含了他的无数个为什么?

这道剑气似乎向天而问,却并不求个回答,仿佛只想将所有的疑问做个发泄一般。

骆云并未留有余地,此时此刻,那剑气正磕在符阵边沿之上,激撞出了无数的虹光。

面具女子双眸微闪,似乎不曾料到曾与鬼哭根激战过之后的这个人族修士竟然还有一战之力!

在骆云这一招之下,符阵片片碎裂,而与此同时,剑气势尽!

但随即从破裂的符阵中重又爆出另一重符阵来,恰恰落在骆云四周。

这竟然是一重阵中阵,原本被骆云击碎的外围阵法只是个起到防护作用的障眼法而已。

骆云瞬间再度被困在阵中,霎时间他如同坠入血海之中,旁边似有无数生灵正经历着血海融身之苦,仰天哀嚎!

第161章 嵌血之镜

见到又有人堕入其中,那些仰头长号的血淋林的生灵自然不肯放过,手脚并用的缠将上来,不过片刻,骆云已经被团团包围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血肉躯干包裹的血色圆球,向血海深处沉去!

那面具女子轻哼道:“原本无意取你性命,谁让你纠缠不休?”

说罢转向仍在和冰冽缠斗的长生,不由得恼火起来!

冰冽比刚才大了一圈儿,却不是自身愈发强大所致,而是身上挨了无数的拳头,被长生活活的打肿了!

可它甚是护主,无论如何都要拦住长生的去路,因此就算是被打的“咪呜咪呜”的连声惨叫,也不肯让开一步。

面具女子轻斥了一声:“冰冽,回来。”

得了主人口令,蓝色巨虫倏地变回了原来的大小,飞回到她的手臂上,仍自委委屈屈的哼唧不已。

“叫你勤加修炼,却不肯,真是活该。”

“咪呜。”

她既然腾出了手来,长生自然意识到骆云出了事,双手一展,地玄藤被他重新召回手上,向面具女子狂扫而去!

“啧啧。”面具女子咂咂嘴,旋身而起,一道黑红色的气息从她洁白如玉的双手中溢出,她双手一搓,便将这气息凝结成了一杆长枪,回身一击,与地玄藤碰个正着!

明明只是气息凝结,却仿佛有了实体,长生手中的地玄藤被挡了回来!

片刻之间,二人的“兵刃”便对撞了数十下有余!

激碰之下,黑红色的雾气不断的四散溢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雾气已经慢慢的形成了一条吐信的黑红小蛇,沿着地玄藤缠绕而上,倏地攻向长生握着地玄藤的右手!

长生心中担忧骆云,猛地长啸一声,似虎啸,又似龙吟,声震草海!

一瞬间就连那黑气凝成的小蛇都有瞬间的停滞!

而他双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那黑红小蛇连带着那柄黑红色的长枪抓在手中,猛然发力,竟然将这两样东西一扯而断!

还未及面具女子反应,他已经双拳夹着厉风而至。

“魔气竟然已经可凝成实型!你是怎样进来这西沙秘境的?”

面具女子闪过他的一拳,冷笑道:“你那一抓是凝血于双手之上,水火难破,你又是怎样进来的?”

“我是东元派弟子,自然能进来。”

长生双拳的速度益发迅猛,那女子已然无法闪躲,而这种雷霆之势的拳劲她又岂能硬接?她干脆凝了两道符阵于双掌之上,符阵带着紫色光芒,隐隐有雷电之势!

虽然雷电反击在长生的拳上,让他觉得又麻又疼,次数多了,连双臂都麻木起来,可这些小伤小痛于他而言实在是以前的每一天都要经受的,便是失去了感知,他亦能出拳——速度不减、威力不减、准头不减!

因为这已经成了他的直觉!

那面具女子且战且退,却不曾慌乱,眼眸微闪,突然露出了了然的光彩来。

“听你那同伴叫你长生?这真是一个吉利的名字。”

长生的攻势愈发如同暴风骤雨,连同攻击发出的阵阵厉啸之声,虽然并非是鬼哭根那样的尖鸣声让人心神迷乱,却也震撼不已!

那面具女子露在面具之外的皮肤益发苍白,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可生死关头,却只看谁的心神先乱!

她轻笑了一声:“急了么?听说南玉以南,八千里妖族山川之主……”

长生的一掌已经重重的击在她左肩之上,顿时发出一阵“咔擦咔擦”的骨骼碎裂声!

可她声音抖都不曾抖一下,倒退了数步卸去了这一拳的余力,接着道:“那妖族共主,下有一子,却起了个极为不吉利名字,名唤寿……”

“吼!”长生狂啸着扑了过去!

她身姿翩然向后猛地凌空而起,追击之下的长生已然被她诱至了困住骆云的幻阵处,一脚踏入,幻阵再度触发,一阵发黑的血雾瞬时间喷涌而出,将长生也吞没其内!

此时那面具女子才从空中跌落地上,轻嘘了一口气。

她左肩受伤十分严重,然而若非她闪避及时,长生的那一拳怕是将她胸前径直打穿一个窟窿出来!

她前来西沙秘境的任务已然达成,无意久留,虽然伤重,她却深知这片岛屿尚有许多人修在内,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来到此处,此时不是疗伤的好时候,只得咬牙硬撑,双手颤抖着祭出那面镜子。

那镜子被她以一种极为恭敬的姿态捧于双手之上,镜框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丝丝缕缕绞缠一处,如同青丝盘卷的片片乌云,又如浓墨点成的朵朵暗梅。

在这团团的墨色边框上,不规则的镶嵌着数粒如同红珊瑚一般的血红色珠子——其中一粒,便是方才刚收归其上的那滴血珠!这些红色血珠浓酽无比,仿佛立时便要滴落下来!

而镜面上光华四射,虹光七彩,极为瑰丽,可边角处却缺了一块,仿佛那里是一角幽深无比的漩涡,不知通往何处,这使得整面镜子显露出一股妖异的、魔性十足的妩媚来。

面具女子口中念念有词,那冰蓝色的四目魔兽,重又长到将近一人高,在她身子周围不停的游走,如同巡岗放哨一般。

一道光芒随着她的祷文起自镜面之上,她双眸露出喜色,双手凌空而点,一个看起来极为繁杂的阵纹随着她的手指渐渐的出现。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那道幻阵所在之处突然从地面出现了一道红光,如同什么东西将幻阵刺破!

面具女子岂会感知不到幻阵有异,只是不知道哪个人会破阵而出,她身后的冰冽则“咪呜咪呜”的大叫不止,自然是在向她示警,可她无暇顾及身后,她运指如飞,试图于破阵之前便开启阵法,破境而出!

有了第一道裂隙,便有第二道、第三道,最终幻阵被切得七零八落,破阵瞬间,血海滔天,被一道如同狂风烈炎的剑气吹的无影无踪、烧的灰飞烟灭!万千魂魄齐声哀叫!

第162章 魔血之秘

骆云一手拽着长生,一手则擎着江枫剑向正在施法的面具女子袭去!

此时,她绘制的阵法已成,而冰冽自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它并非骆云的对手,可它只要挡住一招,那女子便可进阵逃脱而去,可若是如此,冰冽也必定被骆云斩于剑下!

面具女子“啧啧”两声,猛地转身,她双手中一道符阵拍在冰冽身上,冰冽“唰”的一下再度缩小了一圈儿,恰好避过了骆云的长剑,然而那女子却怎样也无法避过了。

此时江枫剑正架在她的脖颈之上。

于先前骆云拿剑指着她不同,那会儿要避开甚是容易,更何况当时她也未受伤,如今她左肩受到重创,而这把剑虽然安安静静的就在那里,可不要想也知道其内杀气尽敛于内,只要她敢动,脖子保准被划断。

面具女子干脆不动了,一双眼眸只静静的看着眼前执剑的男子。

“你是何人?”

这是骆云第二次发问。

“呵呵呵。”面具女子轻笑道,“便是吾此刻落于下风,但,问人之前,不应自报家门么?”

她虽然受制于人,却依旧神情淡定,风度极佳,思及她先时对阵那仙阶的鬼哭根从容镇定,后来以一敌二,对战他和长生,手段干脆利落,骆云内心也有那么一点微不可察的钦佩。

“我乃昆仑元宗骆云。”

“骆云,骆云。”那女子轻轻低唤了几声,道:“我记下了。那么,骆云,吾和你应该并无冤仇,为何要置吾于死地?”

因她声音实在是别有韵味,虽然骆云心知她说了几遍自己的名字为的恐怕是以后找他寻仇,也仍然忍不住有些面色泛红。

待到这女子反问,骆云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这女子会回答她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没想到她却反问了一句。

“妖魔人人得而诛之,还问为什么岂不多余?”

“嗤。”面具女子轻笑出声,眼神却瞥了一下骆云手中拎着的仍然全无知觉的长生,又重新看向骆云道:“以你的立场,自然如此。可吾也听说过人之在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刚刚还合力御敌,转而便拔剑相向,这便是人修么?”

骆云立刻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对战鬼哭根之时,若非当时她也出手了,那么他和长生恐怕没那么容易将鬼哭根打败,确切的说,是合三人之力才勉力胜过了仙阶的鬼哭根,而其中这面具女子的阵法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不由得大是窘迫!

“莫不是为了要杀吾夺宝?”面具女子询问道,“其实那鬼哭根对于你这个人修而言用处不大。”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骆云,他回过神来,道:“休要狡辩,你不是为了鬼哭根而来。”

面具女子一愣,道:“我费尽力气,自然是为了收服这鬼哭根。”

“不对。”骆云十分笃定的道,“你是为了那池血。镜面上的那滴血,便是那一池血。”

一霎那面具女子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复又消失,她轻笑起来:“你怎么知道?难不成……”她眼神微闪,思索起来,仿佛架在她脖颈边的不是一把满含杀意的长剑,而是春风下拂到腮边的柳枝。

她手臂抬起,轻轻的拂开江枫剑,道:“既然是昆仑元宗弟子……那么……昆仑山外斩情峰下吾魔族圣水可还在么?”

骆云心神巨震!

他此时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而那面具女子看到他的反应竟然是犹豫、震惊,而非茫然,很显然这个叫骆云的弟子对那一池水并非一无所知!她同样也极为吃惊,道:“有意思。你竟然见过魔池圣水么……你这般修为的弟子……”

骆云的长剑再度紧随不舍的架在女子的脖子上,道:“你怎么知道?”

“嗤,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那女子道,“总有一日,那圣水会回归魔域!”

骆云冷笑一声道:“那你是做梦了,什么魔池圣水,在我昆仑元宗仙法化解之下……”

他回想起那脸盆大小的极浅的一汪水,警惕的停住下面的话,转而厉声问道:“那滴血到底是何物!速速讲来,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面具女子低笑出声,道:“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既然想知道,吾便告诉你好了。这滴魔血,原本与那池水同出一源,只是那池水落在昆仑,这滴血却落在了西沙秘境。

“那鬼哭根原本只是偶然生长于此的一株微不足道的灵物而已,却恰好得了这池血的供养。

“万千年来,这池血不但助它修行,还帮它度过了数次天劫——它修到了天阶之后,便能生出肉须脚,可脱土而行。

“那个看起来像是法阵的地方是灵气最终的归处,灵气最是丰沛,它便将家安在了那里。”

骆云这才回想起来原本他和长生是为了寻找境中境的所在,可沿着灵气流动的方向寻到了尽头却遭遇了这面具女子和那块仙阶鬼哭根!那血池之下的确是传送法阵所在地!只是追击这魔族面具女子急迫,他和长生都没顾得上进去!

面具女子因为一直没顾得上疗伤,左肩微垮,一滴汗珠从面具下沿着脖颈流下,却仍是语音如常。

“你和这个叫长生的家伙,休要以为吾是借了你二人之力才收了这滴血。”她指着此时大小还不及骆云膝盖高的冰冽道:

“这兽,名曰冰冽。”

“是鬼哭根的克星。”

“若无你二人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吾原本也可以将阵布好,徐徐图之。”

当初对战之时,这魔兽的喊叫声便盖过了鬼哭根的惨嚎声,而今骆云听这女子的话,倒不觉得是假话,正因如此,他反而有些尴尬起来。

一来这面具女子没有在他和长生对战鬼哭根的时候乘机下手,反而出手布阵相助——虽然那阵法是为了收回这池魔血,可到底是间接缓解了他们二人的险况;二来,这女子的确是收了血以后便要离开,是他辨识出了她魔族的身份,才纠缠不舍。

第163章 一人一虫

面具女子两手一摊:“吾话已经说完。”

“那滴魔血到底有何用处?”

“噫,你为何对吾魔族之事这般感兴趣?不过说起来,这世间亲眼得见魔池圣水与魔血之人寥寥无几,你还真是与吾族有缘,莫非想入魔修之门?”

“胡说!”骆云有些狼狈道:“不管怎样,斩妖除魔乃修者本份,我不能放你离开!”

面具女子清粼粼的目光盯着骆云,指向长生道:“你虽然将他从幻阵中拎了出来,可却不是他破阵了,他的意识现在仍然停留在幻阵之中,不要紧么?”

骆云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长生双目紧闭,浓眉间紧紧皱起,如同起了一个大疙瘩,牙关紧咬,额头处则青筋乱迸,脸上汗如雨下,甚至连头发都湿了,显得发色中的红色益发的浓厚!

既然如此,他便更不能放这女子走了!

“你快解除幻阵!”

“吾知晓一个关于这位长生的秘密,用来交换你放我离开,如何?”那女子道。

“我不想知道,你快解除幻阵!”

就算是骆云自己脱离这血海幻阵也颇费周折,更何况长生说过他不曾好好锤炼过神识,若是再拖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解开他的幻阵,我放你离去。”骆云道。

“可。”那女子双眸微动,道,“我信你。”

骆云也顾不得此刻竟然是与一名魔族女子达成了契约,将江枫剑撤下,将长生扶到那女子面前坐好,手一伸却将那冰蓝色的大虫子拎在了手上,也不管它身躯扭来扭去的挣扎和“咪呜咪呜”的喊叫,只道:“你不能使诈伤害他,否则我就将这虫子砍成肉酱。”

当时这女子为了救这条虫子于骆云的剑下,阵法已开却都不曾逃走,想必对她而言极为重要。

“自然。”那女子没有二话,走到长生背后,双手轻抬,却是轻嘶了一声。

她左肩扯动,自然剧痛无比,却仍是凝神施法,一缕缕黑红色的魔气便从长生周身显形而出,在魔气全数被她收回掌中的瞬间,长生浑身一抖,双眼似睁未睁,仿佛正在从梦中醒来!

与此同时,那女子却已经用右手紧紧拽住了长生的衣领,猛喝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起,跃入一直在她身后的阵中!

那镜子瞬间光华大盛,非但跃入阵中的两人消失在虹色光芒中,就连镜子本身也在那一瞬间消融!

骆云刚刚跃至那镜子前,镜子柄的最后一个角刚刚消失!

空中只有袅袅余音。

“吾名乱莹。”

……

……

骆云对着蓝色的大虫子发呆。

“冰冰。”

“咪呜。”虫子晃动着脑袋。

“咧咧?”

“咪呜!”虫子接着晃头。

“冰冽。”骆云道,“你主人不要你了。”

“咪呜咪呜咪呜!”虫子剧烈的晃动着脑袋!

骆云叹了口气,总觉得好不划算。

长生没了,换了一条大虫子。

他能笃定的是虽然冰冽被那个叫乱莹的魔族女子丢下,却仍然十分重要,因此长生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不会长生被她弄得变成一个魔族吧?

虽然昆仑元宗之中,无论是谁都谈魔色变,一副极为警惕的样子,他师尊傅东楼也唏嘘的提过,无论人族妖族均可入魔……不光如此,江枫剑让他回忆起的童年听过的轶闻,还有他亲身的经历,都足可验证这一点不是虚言。

可到底过程是怎样的?

虽然他接触的那池魔水差点让魔性侵蚀了他的心智,可反观那个叫乱莹的女子,却一点儿也不像个魔族!

魔族不应该是凶恶荒淫、残暴嗜杀的么?

然而到了今天,除了乱莹,他还不曾见过其他的、货真价实的魔族呢!

冰冽看他陷入沉思,便偷偷向旁边游走而去。

不过才走了几尺不到,脑袋上便挨了骆云重重的一下子。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试图逃跑。”骆云道,“我还指望着拿你换回长生呢,快点干活。”

长生被乱莹“打劫”走了,骆云只得带着冰冽,他第一次接触魔兽这一类的东西,其实在昆仑元宗内的时候他连灵宠等物都没有一只,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养。

待要进入秘境,又怕秘境什么东西都没有,万一这东西被活活饿死了——他情不自禁的想起长生那副饿的发昏的模样,万一那女魔修心狠手辣,将长生也活活饿死怎么办?

所以他并未着急进入境中境,而是带着冰冽在外游走,不过半刻钟不到,他就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养了。

乱莹说冰冽是鬼哭根的克星,真不是虚言。

因为这东西以鬼哭根为食!

从此一人一虫就过上了清剿鬼哭根的日子,以传送阵为起点,骆云沿着来路缓缓又退了回去,路上的鬼哭根尽数被冰冽吞吃。

说也奇怪,只要冰冽出声,这鬼哭根便再也没发出过声响来,仿佛死了一样,乖乖的被冰冽一把拔出,当萝卜一样的啃了。

待到骆云带着它慢慢回到了这条通往传送法阵的通道的起点,冰冽已经胖了一圈儿!腰身粗的是骆云刚接管它的时候的两倍!

眼看着冰冽啃完了尽头的最后一个,四只眼睛又眯缝了起来,骆云便气不打一处来。

乱莹逃走之后,他从血池处往外走,这冰冽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饵料,招了不少妖兽和蛮兽!

想想也是,这只浑身都是肉、似乎连骨头都没有的虫子,一定好吃。

冰冽虽然是鬼哭根的克星,可对上凶悍的妖兽、蛮兽,战力却十分的有限,骆云不得不严防死守,连打坐入定都不敢,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东西被兽类偷偷拖去啃了。

一路出来,遇到了至少十数头五阶妖兽!

有的单独而来,有的成群结队,全是一上来就奔着冰冽去的!

若是骆云一人,他顶多只是拼力奋战而已,可他还要护住冰冽,难度加大了好几分。

好几次都是左支右绌,十分狼狈,偏生这冰冽好歹也是个魔兽,却十分胆小,见到草海中钻出野兽来,只会吓得乱叫。

第164章 引兽香饵

骆云是当真不明白那么一个实力不凡、身手矫健狠辣的女魔修,怎么会养了这样一只废物魔兽。

想到此他一掌拍了过去:“难怪你主人不想要你,这里的鬼哭根都是高阶以上的,虽然惹人厌恶,但好歹也是灵物!你既然能吃,吃完以后好好修炼吸收必定有益,你怎么只想着睡觉!”

转而骆云又想:“这东西是个魔兽,人魔不两立,它以后总归是要与我为敌的,我干嘛要督促它修行?”

他这么一犹豫,那冰蓝色大虫跟他混的时间长了,也很会看他脸色,便懒坨坨的盘成了一卷儿,四个眼睛也合上了。

骆云心里一股无名火腾腾的起来,忍不住上前揪住冰冽头顶那根触须道:“还睡!”

冰冽被他揪的“咪呜咪呜”直叫,可是却没有那个本事反抗,只得在骆云的监督下直立起来。

骆云见一团冰蓝色的气息环住冰冽的周身,不停的流动,魔气四溢,显见得是怕自己再收拾它,乖乖的开始练功,心中颇为矛盾,只得暗自开解道:也不知这魔兽要跟多久,它若变强,好歹也可权当一个助力。

再往外围,骆云却是不想去了。

这条通往核心处的灵气脉络上的鬼哭根品阶更高、更厉害,可已经尽数被冰冽吞吃,就连最厉害的那个仙阶的,也被乱莹封印带走,不会再散播它的子子孙孙。

外面有桃花宫弟子在,又和其他仙门弟子已经化解了恩怨,料应也能慢慢剿除掉遇到的鬼哭根。

反倒是他若离开这里,没了长生的帮助,不一定能再在短期内再找回来,万一在外面闲晃,再被人看到冰冽这头魔兽,就更加说不清了。

最关键的是,他从第一个机关法阵出来之后,经历虽多,却没有大段的时间和空间可供他静心修行和细细领悟。

冰冽这边努力修炼,圆滚滚的肚子一鼔一鼓,无数道冰寒的魔气从它头上的触须溢出,如同抽丝一般,复又被冰青色的身体吸收,身体上的暗蓝**纹也愈发的浓厚起来。

过了良久,它才再度睁开双眼,对着骆云打了一个饱嗝。

骆云也知道,对于冰冽来说,估摸以后再也不想见到鬼哭根了,每天都要被他逼迫吃无数块,恐怕打个嗝儿都是这个味儿。

他看着行动依旧迟缓、腰身依旧粗壮的蓝色大虫,道:“走吧。”

往回走的路上也十分不太平,修炼过的冰冽仿佛散发出了某种骆云闻不到的味道,吸引了一波一波的兽群!

眼下骆云正在与一条六阶的银鬃兽对峙,这东西似豹似狼,浑身银白,速度极快,牙齿又极为锋利,一旦给它叼中,少一块肉是免不了的!

骆云一刻也不敢放松,与之缠斗,只是那东西目标却在冰冽,时常缠斗一会儿轨迹突变就要去寻冰冽的麻烦!

冰冽原本只会“咪呜”着叫,可这银鬃兽实在比以往出现的兽类都要厉害!不是爪子贴着它的皮掠过,就是一口在它肚皮附近咬空,冰冽吓得声音都扭曲了,竟然“嗷嗷”的叫起来。

骆云头都大了,一边拦在银鬃兽身前,一边怒道:“你不是会飞的吗!”

冰冽便恍然大悟起来,轻轻哼了一声,慢悠悠的飞了起来。

它可不是当初那副蹲在乱莹臂上的轻盈模样,肥乎乎的重了好几倍不止。

骆云看的直肝颤,果然,这冰蓝色大虫勉力升空不到三尺,便“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拱了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

这对于银鬃兽自然是个极好的机会!

它不再理会骆云,再度窜到冰冽面前,哪怕知道骆云的剑就在身后,仍是张开流满涎水的巨嘴,不管不顾的先咬了再说!

这可真是到了危急时分,冰冽四只眼睛都迸出眼泪来了!

“滚啊!”骆云急的大喊。

冰冽急忙用力,在地上跟一根大面条一样滚动起来。

“咔嘣!”银鬃兽的大牙猛力的咬合下来,竟然堪堪被滚动的冰冽避开,这一下落空了!

它待要再张嘴,骆云已经赶将上来,一脚将冰冽踢的咕噜噜滚了好远,手中江枫剑瞅准了它张嘴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空隙,一把掷出!

那银鬃兽反应也极其迅速,便是一咬,将那江枫剑的剑尖堪堪咬住,发出一阵脆响!

骆云不曾想到它牙齿如此坚固,一阵肉疼之下大喊了一声“破”,那银鬃兽顿时一声惨嚎,却是剑上的剑气从剑尖直入它的五脏六腑,将它内里搅得粉碎!

银鬃兽当场毙命!

骆云这才急忙上前掰开它的嘴,将江枫剑拿了出来,摩挲了剑身良久,确认没有被咬坏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冰冽暂时脱离了危险,骆云那一脚没留情,它滚的浑身都是碎草叶,然而这陌生的环境里只有骆云还能护得住它的性命,它非但不再想要趁机逃走,反而又滚回来,忍不住蹭着骆云“咪呜”了几声。

骆云直接将它拎了起来,嫌弃道:“你看看你,胖的都飞不起来了!你现在这样子还要蹲在你家主人的胳膊上,非给压折了不可!”

“咪呜咪呜。”

“干嘛,你装这副委屈相给谁看?你本来也没有我这把剑精贵,要是因为救你让这把剑折损了,我一定拎着你去喂兽群。”

说罢他将江枫剑试探着向那尸身扎了下去,果然如他所料,这妖兽皮厚,如同镀了银一般,周身上下全无破绽,似乎只有从嘴里攻击才能攻破。

然而这东西一口钢牙,便是江枫剑也能咬住,若不是巧之又巧的它长大嘴巴想要咬冰冽,骆云还很难寻到时机。

骆云想了想再度将江枫剑刺入银鬃兽口中,剑柄处传来熟悉的感觉。

而今江枫剑被他养的杀气凛冽。

可是这剑虽然他十分喜爱,但到底只是低阶的灵剑,虽然养蕴杀气大有可为,但灵气的灌注有上限,而且这上限还很低。

骆云只怕三层星环之力太过汹涌,将这把剑生生冲断,现在使用它的时候就难免没办法放开手脚尽情施展。

第165章 魔族来历

骆云心中明白,虽然这柄江枫剑在剑气、杀意上均是上品,可眼下的确已经跟不上他内宇界的步伐、而成为掣肘了。

要么他想办法将这柄剑重铸,要么,就要舍弃江枫剑另寻别的剑。

他收起已经喝饱了血的江枫剑,拎着银鬃兽的尸身,回头对冰冽道:“你吃肉么?”

……

……

大抵是东西吃的太多、太杂了的缘故,冰冽行在半途上,就变绿了,如同吃坏了东西一般,到后来竟是寸步难行,一会儿打个嗝儿,两会儿放个屁的。

冰冽这一变色,如同绿色的大虫子,更加难看,骆云虽然很是嫌弃,但却真的怕这东西死在手上……到时候要如何向那个女魔修交代啊?

他又完全不懂得魔兽,试着渡了点灵气过去,冰冽顿时如同被开水烫过一样直翻腾,看样子十分痛苦,骆云只好作罢。

一路护着走不动的大青虫冰冽,各种辛苦和别扭简直不能提,骆云心中暗自腹诽了无数遍,若是那女魔修乱莹不好好对待长生,他必定将这大青虫榨出胆汁来。

费尽千辛万苦,骆云终于重新回到了传送法阵处,右手拖着一个碧莹莹的冰冽,心中纳闷不已。

他用神识将这传送法阵的边边角角都探了个遍,却进不去!

长生都能进去,他怎么进不去呢?

骆云试了几日,最终只得放弃,郁闷之极的道:“前辈。”

因为剑灵每次开阵,耗损都较为巨大,自从上次开阵之后,剑灵一直在静养,仿佛睡着了一般,并不与骆云沟通。

现在距离上次间隔尚短,骆云心中难免担忧。

“何事?”

“前辈神识可将养好了?不知为何,我进不去这传送法阵。”

“何不早言?”剑灵语气仍然甚是自负,道,“咦,你那朋友呢?”

“您是说长生么?”骆云抓抓头道,“他,呃,被……”

“被那大妖抓走了?”

“不是。”骆云道,“是被一个魔修抓走了。”

“魔修?”

一刹那间,骆云感受到了剑灵神识上的波动!

“前辈,您怎么……”

“无事。魔修……”剑灵沉吟道,“是魔修还是魔族,可能辨认?”

“这……还有区别么?”

剑灵道:“魔修,可以为人,可以是妖,若由内生心魔,却无法战胜,修行的境界越高,越容易成魔。”

“若是由外,是否就像是那池水那样?”骆云问道。

“是。人有七情六欲,修仙不是成圣,修者亦有喜怒哀乐、恐慌、畏惧、贪婪、仇恨种种,这在所难免,但若为人坦荡、立身清正,这些都可战胜;可总有如同那池水那样的魔物,可放大以上种种的情感、扭曲人心,心志若不坚定,便容易入魔。无论因为内因或外因而成魔,皆是魔修。”

“前辈,若真的是那池水,怕是怎么心志坚定,都没法抵抗吧?”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不错。”

“那魔族呢?”

剑灵长叹了一声。

这声喟叹由神识互通而传至骆云脑海之中,一刹那间,竟让他有种难过的感觉!

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远古的沧桑感!

最后,在这声长叹声消失的尽头,剑灵道:“若魔修成了规模,聚众而居,数百年之后,或可繁衍后代,便是魔族,生而为魔。”

骆云忍不住低呼出声。

“怎么?”

“那女魔……”骆云虽然看不清楚乱莹在面具下的脸孔,可是能感到并不是那种活了几百年的魔修或者魔族,修为也与他不相上下,仅此而已。

他道:“劫走长生的那个女魔,看起来甚是年轻。不知道她为何能破境而入,”骆云苦笑了一声,“眼下这西沙秘境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也不知道外面是否有了变故,先是有妖,后是有魔。”

“这也不难,若是有妖从里面或者外面撕开裂口,魔自然也可以从此进入。”

剑灵不曾再说魔族也有什么撕裂空间的技能,那想必便是这样进来的,骆云只得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正要开口,就听剑灵道:“多想无益,待我开阵。”

一阵神识的震动传来,瞬时间,骆云已经拽着冰冽出现在极为熟悉的地方。

还是一样的石台,流水以及石柱阵法。

剑灵的神识再度虚弱,骆云忍不住道:“前辈,你怎样了?”

“勿要扰我,等我醒来再动机关。”

剑灵丢下一句嘱咐便再也没了动静。

骆云低头看了看冰冽,这样一只魔兽,剑灵竟然都不曾察觉,可见的确神识损耗过重。

虽然骆云心中还有无数的疑问,也不忍再打扰剑灵修养,便蹲下来对着冰冽道:“你怎样了?”

他对着一条虫子,内心纠结,叹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错是对。”

从他进入昆仑元宗时起——不,更早的,他在骆家从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骆家的防护大阵是为了抵御妖魔的攻击而存在,正因为人能入魔,相比起妖族,魔族更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他应当不发一言,不问一句,只要是妖魔,就斩之而后快。

可他被收为昆仑藏剑峰弟子,他师尊傅东楼、他唯一的师兄玄离,也曾说过,做事但凭本心。

有没有能力斩杀那名叫乱莹的女魔且还不论,他的本心让他没有办法对一个乍相逢时并无恶意、甚至还曾经出手相助的女子出手,哪怕,那女子是魔。

冰冽并不懂得他天人交战,对着骆云吐了几个绿色的泡泡,它头顶触角上再度出现了碧莹莹的丝线状的魔气,和以前径直被它表皮上的魔纹吸收不同,这次的魔丝很是凌乱,绕着它的身体缓缓的转着圈儿,不多时,便将整个肥胖的身体缠绕的结结实实。

骆云看着眼前这个大茧儿,虽然为魔气凝结而成,可仿佛有了实体一般,像一块巨大的绿玉柱,半透明的茧壁里可隐隐约约看到冰冽的影子。

他大概也能猜到或许是鬼哭根吃的太多了,这只魔兽竟然要在这个当口突破了。

第166章 劫雷劈顶

只是不知道魔兽的突破是否也会有什么劫难,这冰冽已经跟了他这么久,虽然既馋且懒,可也总算有了些许感情,好不容易养到要进阶,万一这会儿没成功挂掉了,骆云倒也怪不忍心的。

再者剑灵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清醒,骆云便不急于一时向机关法阵的内部探寻,而是也坐在石台之上,默念了数次清心咒平心静气之后,探入识海之中,细细的探寻起自他进入秘境以来的被他收纳于其中却飘忽不定、难以捕捉的刹那所得。

而今,他的剑招虽然只有三式,却已经初成体系!

无尽大江斩横浪!

踏浪开江且问道!

天道如锤我如砧!

这三式原本只是剑招,可记录于玉简之上,或熟记于心。

可不知为何,却不曾从骆云的识海中消失。

就像有一根手指横着划过,又竖着划下,轻轻飘飘如同柳叶一般,一为横飘,一为竖降。

而此时这两道看似极轻可实际蕴含了极大意味的剑招正围绕着某样东西飘荡着、旋转着。

那是一道模糊的虚影,静静的悬空立于识海之中。

那是它的静,可它却还在不停的变幻着。

时而如同比暗夜更黑的黑影,时而如同比白雾更淡的雾气。

那便是骆云的第三式——锤与砧之间磨砺而出的那把剑。

它不是灵气所凝结,更非实体,可在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展现了巨大的威力——将那机关傀儡剑士径直销毁!

虽然那次凝练而出并使用后,骆云再也不曾动用过这把“剑”,但却不曾停止过对它的打磨。

每一次在对战中汲取到的来自对方的招式之奥妙、杀气之凌厉……只要有所收获,便被骆云用来锤炼这把剑。

他隐隐明白了,这便是他的剑心。

而始终不曾消失、游走于他识海中的剑招,若是有一天真正化为识海中的一缕意识——如同水流归海,如同万木藏叶,那便是剑意初成的时候!

在尚未成型的剑心与剑意周围,隐隐有着肃秋江波,碧空枫影。

骆云知道,这是因为他使用的这把江枫剑给了他最初的在“剑”之一道上的启迪,直到现在,每次看到如秋水般的剑身上那一抹红枫,骆云也总会有新的感悟!

这感悟不仅仅在剑道之上,更是在天道之上。

如江枫剑上,枫叶历秋霜之炫美,又如静落秋江随波而去之凋亡;如天衍无间剑阵之中,似网罗入阵苍生无一放过,又有一线生机待人寻觅;如昆仑山上,冰雪亘古不见消融,年年岁岁却有青松之新芽。

世间万物总有关联,亦有因循,生并非天道有情,灭也并非天道无情。

若天道有本心,这便是本心,万千年来,从无更改。

若要寻道,修者的本心,也要始终抱守如一。

……

……

不知何时,草海上方竟然阴云密布,狂风呼啦啦的沿着草叶的上方刮过,有的径直便被吹折。

这般巨大的狂风,竟然也吹不散这乌云,乌云反而愈发厚重浓黑起来,沿着草海灵脉核心处的传送法阵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一道云浪漩涡。

在那漩涡的中央,丝丝缕缕的暴起一串雷声,伴以如同金线般的闪电。

冯兰沁站在法器之上,看着就算是距离极远也能感到天威的那一片天空,目光隐隐透出忧虑来,低声道:“这是这些时日以来第二次打雷了,上次那劫雷只算普通,这次可就厉害了,也不知是何物在历劫。”

玄天宗的弟子们一直与桃花宫的弟子一处,白鹤鸣就在冯兰沁身边,道:“看这阵势,如果是妖兽,起码也要四级以上。”他眉头微皱,回头交待道,“传令下去,这里灵气充沛,周边妖兽、蛮兽等级也正合适咱们围捕,各人务必安心,刻苦修行历练,我玄天宗弟子不得私自向劫雷处探寻。”

冯兰沁自然也是一样嘱咐身边的师妹们,司马双桃忍不住道:“可……若我记得没错,白师兄是不是说过那位骆道友往那个方向去了?”

“那也未必,草海莽莽,可去之处实在是太多了。我看骆道友也不像是莽撞的人,不至于自寻死路,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同伴,那个长生道友修为也十分不俗。”白鹤鸣笑了一下,道,“司马师妹如此挂怀骆道友,我若有幸再遇到他,一定同他讲起。”

“哪个挂怀他了!”司马双桃气的嘟起了嘴,双颊微红道,“因为他言而无信,若我见了他,一定要找他算账!”

骆云哪里会知道外面有个小姑娘“记恨”上了他!

他更没想到当四重星环相连的瞬间,一道雷直接穿越了空间规则,差点劈到他的头上!

原先的三重,不过是天空高远处隐隐有几声极容易被人忽略的闷雷而已,就算是第四重的星窍被他构建为星环,他也只是听到有雷声,却没见到劫雷。

于是骆云以为这境中境可以抵御或规避劫雷,放心大胆的开始勾连三、四层之间的阵脉联系。

这第一下真是猝不及防,他来不及防御和化解,便往旁边一跳,那雷自然紧追不舍,却没有他躲得快,一下子便劈到了那个大茧儿上了!

眼看着那大茧儿直接就被劈出了裂缝,还从裂缝里冒出了烟!

骆云懊悔不已,也不知道冰冽那大胖虫会不会直接被烤焦在里面!

这么一想,他益发觉得不能耽搁,直接内宇界外辟出来,星窍剑阵瞬间已成。

后面再有劫雷到此,尽数被他星窍中星元之力所化的阵剑绞杀成了细细碎碎的小弧光。这点小弧光骆云并未放过,径直尽数吸入金白一脉的四个星窍之中。

霎那间,一阵奇异的爆裂感和酥麻感从骆云星窍中引发,原本幽深稠厚的星元之力隐隐泛出了紫金色的流光。

还是金白一脉的星元之力,可骆云却感受到了不同!

而随着这带着紫金色流光的星元之力的流动和转化,很快的他四重星环和星环之间流动的力量都带上了薄薄的金光,而原本就已经被他刻意锤炼过的阵脉外壁,也镀上了一层虽然黯淡却仍然能感受到的紫金光泽。

第167章 魔兽化形

这一瞬间,骆云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之前几次修炼内宇界星环有成的时候,说什么都要把雷引下来!

然而过了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骆云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每一次的劫雷都不可白白放过。

雷声初停,骆云继续消化那数道细碎劫雷,直到内宇界轻微的动荡变得稳固如初,才收回了外辟的内宇界。

想到刚才第一道重雷披在绿茧之上,他也顾不得这绿茧原本是冰冽吐出的魔气凝结而成,急忙趴到那个大绿茧的上面,仔细看那道裂缝。

裂缝的边沿已经焦黑,骆云手轻轻碰了一下,就听见“磕磕嚓嚓”的声音,却是那道裂缝扩大了一些!

他急忙缩回了手,习惯性的便是一道灵气补了过去,再想收手,却已经晚了!

这道灵气如同一碗水进了沸腾的油锅,那道裂缝处就像点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骆云眼睁睁的看着整个的大茧上面裂纹越来越多,最后“哗”的一下,无数玉片般的碎壳掉了一地——大茧儿整个的垮掉了。

一团黑影正蹲在那里。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骆云听到这个动静,忍不住手就痒起来,这馋虫,身上都被雷劈糊了,还盘成一团在那吃呢!便一巴掌拍了上去:“怎么就知道吃!”

那黑炭团回过头,一张嘴,一道电光就劈了过来!

骆云伸手化解了电光,这才看出来,这黑炭团压根就不是冰冽!

它两根粗粗短短的腿站在地上,两只胖爪还抱着一块碎茧,最关键的是,头上的触须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两条长的不像话的大耳朵!

那东西见电光没有劈中骆云,顿时瑟缩了一下,扭头便想跑。

骆云一把薅住它的耳朵,拎了起来,道:“兔子?”

“叽叽!”兔子猛力挣扎。

“你把冰冽弄哪去了?”

虽然兔子受制于骆云,可胖爪上的碎茧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两个极鼓的腮帮子还偶尔蠕动几下!

骆云一时间又觉得这东西除了外型不像冰冽,其他地方简直和那馋虫一模一样!

他这边拎着兔子耳朵,这兔子自然极为不舒服,不停的左右摇动,摇动下来一身的黑灰,把他的手上蹭的也全是灰。

骆云想了想,走到石台边上,径直就把兔子泡进去了,掐着耳朵反复的摆来甩去,晕出了一团一团的黑水。

那东西被他弄得叽哇乱叫,喷嚏打了十数个,咳了无数声,再被拎出来的时候,骆云才看清了它的全貌。

说它是兔子,真是冤枉这个魔兽了,这魔兽,更像一个土豆。

这魔兽全身亮紫,若非下面有腿,两侧有爪,上面有耳朵,就和一个亮紫色的土豆一样,无法区分哪里是头,哪里是身体。

它身上满是暗金色的魔纹,一张巨口,从这边的耳根咧到那边的耳根,原本应该是狰狞之相,偏生这大嘴两侧各生了一颗虎牙,还就只有这两颗,顿时衬得这魔兽傻了吧唧的。

巨嘴之上有一对小而有神的金色眼睛,虽然只有一寸见方,却仿佛蕴含了无数道雷光一般。

骆云仔细辨认了良久,才发现这对眼睛之上似乎能看出另外两对冰绿和深蓝的复眼,只是太小了,大概绿豆大小,隐藏在亮紫色的皮肤上半闭半睁,的确看不太清楚,容易被人忽略。

“冰冽?”

这魔兽眨眨眼睛,又吐出数道闪电向骆云攻来,骆云猝不及防,手上挨了一下,一松手,这魔兽便“啪叽”一下,重重的砸到青石地面上,滚了几下之后,忽然从它嘴中传出了如同轰雷一般的声音。

骆云额头上青筋蹦了蹦,走到它面前,见它亮紫色的身躯上有几处颜色竟然变深了,还有些浮肿的感觉,忍不住蹲下来按了几下。

这魔兽一定是十分疼痛,被骆云这样按更痛苦了,嘴里继续雷鸣轰轰,两只粗壮短腿直在地上蹦。

它的两只胖爪则抓着自己的长耳朵在那里擦眼睛,骆云这才明白过来,这魔兽正在哭呢!

他强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道:“你刚化形,想必正是稳定状态的时候,肉身脆弱也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他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道:“谁让你用闪电劈我的!枉我让你吃了那么多鬼哭根,还让你化形,你这恩将仇报的家伙,当真是活该。”

他也大概明白一点这魔兽的想法,许是觉得进级了,实力高涨,因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没想到境界不稳,而且圆乎乎的这团肉也甚是脆弱,这才吃了亏。

不过也是因为他在冰冽啃吃绿茧碎片的时候把它当兔子提了起来,才中断了冰冽稳固境界的过程,想到这里,骆云再度拎起它的长耳朵,放在破茧中间道:“吃吧。”

又过了一个月有余,冰冽的身躯已经坚硬如铁,泛出金属的光泽来,尤其是暗金魔纹处魔气萦绕,就算是骆云已经和这魔兽共处极长的一段时间,也不由得有些心惊。

冰冽正在骆云左后方凌空而飞,两只耳朵飘啊飘的,看起来虽然一大坨,但是的确比当初那个冰蓝色大肉虫轻盈了许多。

它现在精乖了许多,似乎明白过来虽然它化形之后实力大涨,可抓着他的这个人修修为提升的更快,便不再打别的心思,十分乖巧的跟在骆云身边混吃混喝。

骆云也不管它,这里毕竟已经是他来到的第三个境中境了,熟门熟路的,虽然剑灵仍未苏醒,却不妨碍他把前路先行清理一番。

一进入甬道,骆云才发现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若是如乱莹所说,那一滴魔血能穿破西沙秘境,落在草海之岛上,化为血池,又被那鬼哭根迁移至传送法阵之上,怎么会对境中境一点影响都没有?

骆云对这股从甬道中汩汩涌出的气息已经不再陌生了,这无疑就是当年他在昆仑山斩情峰之下感受到的那股极度让人不安的气息!

第168章 灵玉魔晶

如今他神识锤炼的极为强大,而在这秘境的石台之上,就连剑心也初初成型——他知道,那是一颗极坚定的本心之剑,也是他的本心之道。

虽然他不会轻易被这弥漫的魔气而蛊惑撼动,可还是有些难以描述的不适感。

冰冽就不同了!

兴奋的直叫,“叽叽”声都变成了“隆隆”声,一头就扎进了通道,骆云阻拦它都来不及!

果然没过一会儿冰冽又“隆隆”大喊着飞出来了,它身后却跟着张牙舞爪的十数根魔藤!

其实骆云也不晓得应该把这长期受到魔气影响而长成这样的地玄藤叫什么。

这些地玄藤上长满了锋利的小锐刺,细看之下锐刺之上还有乌黑的颜色,密密麻麻十分恐怖,藤条上则长出了不少形状可怖的疮疤,十分恶心。

若是骆云第一次进入境中境时就遭遇到这种魔化的地玄藤,还真是十分棘手,可如今他的修为连上两层,岂会再将这些放在眼中?

他不再犹豫,一道灵气随着长剑直接迎上了这些魔藤和扑面而来的魔气!

长期浸润于魔气之中的魔藤甫一接触到这般纯净的灵气,便如同当初骆云给冰冽度的那道灵气让它难受的乱翻一般,这些魔藤也显露出极为痛苦的样子来,片刻便全数缩回了那甬道。

这正是骆云想要的,他内宇界中星环之力疾速的催动,一道炽热火剑从他手中成型,转瞬间便大到了通道宽窄,一下子便穿了进去!

确切说是挤了进去!

满是荧火星元之力的巨大火剑边缘处都有尺余的灵力之焰,将那通道全数占满,以纯而又纯的灵气攻魔气,以荧火之力对付木岁属性的魔藤,但求一击之下,魔藤尽灭!

不消说,这应对极为得法有效!

通道狭窄,就听里面轰然一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残留在过道中的灵焰之剑余势未尽,散发的灵焰仍在舔舐着余下的可燃之物!

那些魔化了的地玄藤,自然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虽然地玄藤消失殆尽,可通道通往里面的大厅,瞬时又有魔气沿着通道溢出,骆云没管这个,而是转向了冰冽,一把揪住它耳朵道:“它是魔藤,你是魔兽,你怕它怎的?”

冰冽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重新“叽叽”起来。

骆云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道:“你俩不应该是一家的吗?”

然而冰冽还真的好像听懂了,猛烈的摇起头来,嘴里还发出阵阵的低吼声,金黄色的瞳仁满是戒备之色!

骆云原本最坏的构想是那冰冽和魔化的地玄藤合起伙对付自己,没想到却和他想的不一样,一时间倒摸不着头绪,只得道:“你也给我有点用处行不行?前面是几百只机关鸟,说不定也魔化了。”

说是这么说,他真心希望没有生机、只是铁木傀儡的机关鸟不会被魔气影响。

然而事与愿违。

骆云看着原本应布满机关鸟的大厅,心里边儿生出了很多感慨。

如今的大厅里,只剩下一只机关鸟在游荡,那机关鸟已经破损无比,两只木腿一瘸一拐,一边翅膀折断了,耷拉在身体旁边,而胸腔处则破了个大洞,里面闪耀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如同尸骨堆山的战场上仅存的一个老兵,还在守护着它原本应该守护之地。

那机关鸟看到了骆云,便拖着一身的破烂儿打着趔趄奔跑过来。

骆云自然不会认为这是机关鸟盼到了救星,或者见到了亲人,对它而言,骆云也是它应该赶走的入侵者之一。

冰冽自是判断出眼前的“敌人”很弱很弱很弱!兴奋着就冲了上去,没冲出一尺,便被骆云拽住,道:“怎么尽会欺软怕硬?”

说完,骆云手一挥,已经将那机关鸟胸口的灵玉收了过来。

没了灵玉,那机关鸟立刻停下了动作,只是由于惯性,向前栽到在地上。

骆云环顾四周,现在的大厅里,恐怕已经找不到一个比眼前这个机关鸟更完整的了。

碎裂的机关鸟碎片到处都是,遍布各处,但是仍然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有的胸腔中的灵玉仍然纯净,有的却已经转为灰黑之色,其上隐隐溢出残留的魔气。

更让骆云瞩目的则是大厅正中的石柱,也是分为黑白二色,而直到现在,两股奇异的力量还凝于这石柱之上互相抵抗、互相攻击。

可想而知,在那滴魔血开始对这境中境产生影响之时,起码有半数的机关鸟其内部的灵玉被魔气侵蚀,与此同时,灵玉石柱也一分为二!

“魔化”的机关鸟和正常的机关鸟分别由黑白两半石柱控制,彼此视对方为侵入者!

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前,便引发了一场机关鸟之间的大战!

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虽然魔气进入是祸事,可幸而机关鸟却互相之间攻击而最终变成了满地的残骸,倒省了骆云很多麻烦。

骆云沉思片刻,衣袖拂过,数道灵力从他双手中溢出,数百块淹没在机关残骸中的灵玉凌空飞起向他飞来,不多时,他面前已经摆了两堆——一堆纯白如玉,一堆看上去如同其中蕴含了一朵朵的乌云,那乌云还在灵玉之内流动,看起来有些诡异。

骆云想了想,拿了一块泛着黑气的灵玉向冰冽丢了过去。

冰冽这次没有躲闪,反而极为欢快的用一对胖爪接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吞吃了下去!

骆云皱了皱眉头。

他知道魔族修炼之法,必定与人修或者妖族不同,修仙之人最初仰仗灵气,因此在到达通脉境之前需要大量的贮灵之物,灵石、灵玉,更多的是替代前两者的灵晶。

只是他没想到魔气能直接对灵玉进行侵染,进而转为可以辅助魔修吸取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该叫魔晶还是别的什么,拥有的力量等同于原先载体所拥有的灵力,却完全改了属性!

骆云的神色越发凝重。

他曾以为,十三仙门对骆家重重保护,只是为了护住仙门一脉的幼苗们不会因为在起步阶段匮乏灵晶而无法成长,但现在看来,却恐怕是因为有更深层的隐忧。

第169章 心剑之威

如果灵晶也可以魔化而成为魔族可用之物,骆家万一落到魔族手中,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如果像他这样自身便可转化星元之力为灵力的人,一旦入魔……那么,体内的阵脉还会存在吗?若是存在,是否可直接转化星元之力为魔力?

骆云觉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的触碰到了什么,却又抓不到头绪,回过神来,发现冰冽已然将它的身体埋在了那堆“魔晶”当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都要撑破了,幸福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一看到冰冽这样,骆云心中就一股无名火起,他咬了咬后槽牙,一挥手将那堆魔晶和灵玉分别装到了空间袋和戒指中。

冰冽正美呢,突然发现身边的魔晶小山尽数消失,就连爪子上抱着的那块魔晶也没了,自然极度失望!

然而它转眼间就看到了中间的灵玉石柱,它顿时转悲为喜,向那石柱飞去!

才刚飞了一半儿距离,它就看到前面数道剑光闪过,石柱一级级的从下方崩塌,最后码成了两摞极为整齐的、黑白分明的灵玉和魔晶!

然后这两大堆就齐齐不见了!

“轰轰!隆隆!”是可忍孰不可忍!冰冽愤怒的转过身,面对骆云发出了怒吼!

骆云理直气壮的教训道:“怎么就知道吃!之前吃的东西你全都吸收了吗?知不知道每个境界都要好好打牢基础?你要这样吃下去,很快就又要进阶了!根基虚浮,以后难成大器,懂不懂?”

“叽叽?”面对骆云的指责,冰冽顿时怂了,而且还装成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模样。

骆云知道这东西其实灵智早开了,也懂得人的话语,不然怎么能和那女魔修交流?

他也不理会冰冽,径直向里面走去。

因为机关鸟这片战场着实惨烈,他心生警惕,手中紧握江枫剑穿越了这个大厅,继续向前走去,一阵阵的冰寒之气侵袭而来,这是前两个境中境都没有的。

冰冽在他身后打了个喷嚏。

骆云满心的戒备都被它这个喷嚏喷散了,颇有些无奈的回头道:“你没化形之前,吐出来的冰气比这个冷多了……”

眼前是两个身披冰晶的剑士。

很显然它们俱都已经魔化,不薄的坚冰呈现青灰色,覆盖在它们的甲胄上,肩膀、头盔、臂侧等处都扩张处一团一簇的尖锐冰刺!不仅如此,他们手中握着的巨剑也从剑柄处生长出数道与剑身齐长的冰棱!

此地辰水一脉的灵气丰沛,但却一直给人温润之感,而今这门厅被冰霜覆盖,理应寸草不生,而奇异的是,却从高远的棚顶上方垂下无数冰绿色的藤萝。

细看之下,却也是一片片冰气凝结而成的冰叶,在绿色的妖异灵火映照之下显出绿色来。

感知到有人到来的两个剑士瞳孔中也逐渐燃起两团绿焰,它们的双脚同时一跺,冰雪覆盖的地面顿时开裂,无数的冰晶从地上升起,两个剑士催动魔气流动,这些冰晶顿时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与此同时,它们的手臂高高抬起,冰棱和巨剑同时指向骆云,随着魔气和冰晶参杂的漩涡向骆云袭来!

骆云着急探看这两个冰晶剑士身后大厅中核心机关是否无恙,对这两个已经魔化的剑士便不再手下留情,挥手之间,一道剑影静静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去!”

那剑正是剑心之剑!

在这境中境中,骆云不但突破了星环境界,而且对这把剑的招出与使用也提升了不少。

最初,如果骆云想要招出这柄“虚无”之剑,仍是需要借助江枫剑,以其为砧,又以自身内宇界星窍凝聚出来的无数把星元之剑为锤,不断的捶打在江枫剑上,在这其间方能缓缓凝出它的形状,而且数次也不能成功一次!

而在他不断地磨炼之下,如今已经可以直接招出!

这自然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不曾停止过对剑之一道的探寻和尝试。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剑道,又何尝不是如此?

领悟上的灵光一现和机缘巧合,那可是要建立在无比深厚的基础上的!

眼下这把剑正沉静而轻盈地直直向其中一个魔化的冰晶剑士飞去。

那剑士意识到极大的危险,瞬间双目中的绿焰旺盛到了极点,而手中的巨剑也向那柄相比起来细而窄的剑横斩而去。

若是快上几分,骆云的那道剑影便可赶在巨剑劈到之前飞至前面;若是慢上一会儿,亦可避开这把巨剑袭来的攻势;若是偏上一偏,更是可让那巨剑全然落空!

可那剑影,只是不疾不徐,按照原来的路线直行而去!

唯直而已!

巨剑宽刃周边的冰棱此刻已经碰触到了那剑影边缘!

瞬间削过!

巨剑过后,那剑影丝毫未变,仍是直直向前而去,仿佛刚才扫过的那一大丛坚冰玄铁不过是一阵轻柔的风,丝毫不能影响它向前而行的心!

与此同时,一片声响极大的脆裂声起自巨剑中段,紧接着十数根冰棱连同那巨剑的前半段一起先后落地,铛啷啷啷的发出此起彼伏的坠地之声!

明明是魔气所化的极为坚厚的冰棱,明明是削铁如泥的非凡剑刃,这样撞到剑影之上,却如同一块豆腐一般,对方未损分毫,自身却被齐齐削断。

眨眼之间,那剑影已经出现在傀儡剑士的身后。

创口比原先还更小了一些,可是已经破坏了那剑士内在最重要的机关!

轰!

在这剑士随着内里被破坏殆尽而轰然倒地的同时,剑影又从另一个冰甲剑士的身后悄然破穿,回到了骆云的身前。

两个冰甲剑士不过半刻就被骆云齐齐解决,就算是冰冽常常跟在骆云身边,也惧怕这道可怕剑影!

骆云神情平静,眼神并无太大的波动,他回头的瞬间,冰冽忍不住吓得往后飞了几尺。他这才将剑影收回识海之中蕴养,绕过那两个剑士的“尸骸”,伸手推开了这处机关所在的大门。

第170章 门里门外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里面的气息,就听冰冽“隆隆”的两声叫喊,他也对这魔兽颇为熟悉了,感觉冰冽似乎极为惧怕!甚至比对他的那道剑影还惧怕的多!

这会儿骆云就在门里门外之间,身体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两种氛围!

门外冰冷魔气仍然存在,门里却又是另一番感受——那是极为纯净的灵气。

“那你在外面呆着,别乱跑。”骆云突然张牙舞爪道,“万一碰到什么特别凶的东西,我可救不了你。”

冰冽被他吓得瞬间躲到了巨大的冰晶剑士尸骸之后,露出两只眼睛紧张的盯着他!

骆云笑了笑,便进入了门内。

大门轰然合上。

就在他与那两个冰晶剑士对战之时,已经感受到了剑灵神识的波动。

经历过两次神识的洪流,骆云如同山岳一般站立在通往尽头机关的通道上,他暗地里也凝聚着自身的神识,不想再被这股神识所左右!

虽然这神识的存在并无恶意,但他却想以清醒的状态尽可能的抓住其中的些许痕迹,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骆云才刚准备好,那神识果然再度涌了过来!

他将神识聚于一处,只集中在那白衣修士的背影上,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身影比以往的两次都要淡化很多,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几乎能感到满目金光的浩然正气,就连身形都难以维系,仿佛会随时飘散一般!

骆云严阵以待,却等来了这个结果,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直到这股神识尽数消失,他呆立了良久,才喃喃道:“这就没了?”

他不曾接收到任何一块记忆残片!

“前辈?”

剑灵“嗯”了一声,却没有开口。

骆云心中有太多谜团,更有些问题要问剑灵,便也不着急去触碰那道机关,而是盘膝坐下,静静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剑灵又陷入沉睡的时候,剑灵突然开口了。

“这里……竟然这么快就有了魔。”

骆云道:“前辈不知道也在所难免,因为当时您神识损耗过大,还没听我说完就去修养了……这里之所以魔气四溢,是因为有一滴魔血滴在那个传送法阵上。之前抓走长生的那个女魔,”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她来到这里就是要收回那滴魔血的。”

“魔血?”

骆云便将这一路的经历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难怪……”剑灵喟叹了一声,道:“这就不奇怪了。你能感到这门里门外,大不一样,自然是以为内大厅之内这道残留的神识在起作用。”

骆云一刹那间突然灵光一现。

“我懂了。”

当年他刚从天狱峰回到藏剑峰曾经问过剑灵的来历,当时剑灵也曾说过,若不是机缘巧合,被他拿在手中,它可能会消失在那一池魔水之中!

那么这大厅之内的神识之所以变得淡化、虚弱,自然也是因为全力抵御此处不被魔气侵袭所致!

他应该庆幸,这个时间他来到这里,否则若干年后,或许这里的神识将会尽数消失。

骆云想了想,道:“前辈。”

“何事?”

“那女魔说,魔血与那池魔水,同出一源。我能回忆起来,当时在斩情峰下,我的手伸入那池水,若不是抓住了前辈,后果不堪设想!我记得不会有错,那种感觉,非常类似我在这三个境中境中所感受到的这位白衣修士!”

骆云的语气甚是激动。

“况且前辈你可以进入传送法阵,我却不行!你一定和这白衣修士有着极密切的关联!”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那个朋友不也可以吗?”

其实也是因为长生的离开,骆云才起了自行尝试的念头。

当时又不危急,不像剑灵开阵的那两次后面都有多一瞬就会丢了性命。

在他看来,长生曾独立进入到这境中境中,对他来说应该也不难。

没想到却无论如何都没法进入,骆云这才有些摸到了其中的疑点。

从他与剑灵在天狱峰签订神念之契的时候起,剑灵再也没有用神识对他做过什么。但是骆云知道,剑灵的神识之强大,一点儿也不输给自己,即使他现在已经锤炼神识到了远比同层次修士高强的多的地步,恐怕仍然及不上剑灵。

即便强大如斯,每次剑灵入阵,都要耗费大量的神识。

最近连续两次入阵,更是让剑灵神识虚弱至极。

可长生,很少锤炼神识,从这一路并肩而来,骆云多多少少也摸清了一点儿,长生与人对打,多是靠直觉和一种似乎久经对战的经验。

可见他入阵,并非依靠神识。

那又是依靠什么?

而今这西沙秘境就跟筛子似的,妖魔全都能进来。

那乱莹挟持长生之前,也曾经说过长生身上有秘密……可他能保证,长生并不是妖魔!

再说了,就算是又怎么样!

骆云无比的平静道:“他怎么能进来姑且不论,但是前辈,你……会不会就是那位创建此秘境的前辈大能的佩剑?”

“佩……剑?”剑灵道,“你咋不说老夫就是那个白衣修士啊?老夫觉得那个身份才比较符合我。”

“前辈……你……你好不要脸。能创建这么大的秘境,必是先辈大能,说不定早就飞升了,怎么会窝在一把剑里。”

骆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是把断剑。”

“哼哼。”剑灵很不高兴的冷哼两声,“算了,我记忆未全部恢复,不与你计较,何时开启机关?”

骆云因为一块记忆残片都不曾收到,因此也熄了要质疑的念头,道:“随时都可以,前辈你仍是能记得此处的机关?”

“自然。”

“那越快越好。”这股大厅中留存的神识已经全数消失,虽然传送法阵之上魔气的源头也已经同样消失,但是在这境中境中魔气还是存在的,尤其是这门外的魔气甚是浓郁,也不知会对这里有什么影响。

骆云走近那机关围绕的圆台处,上面的图盘闪耀依旧,海面上波光粼粼,异常安静。

第171章 三岛惊变

这大厅的机关中心,只有咔擦咔擦的响动声。

骆云心无旁骛的按照剑灵的指示搬动着机关,只这最后一步,许剑灵记错,却不许他动错。

终于九个机关全数弄完了,因为早知道这里会淹水,他反而不急了,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冰冽还在门外呢,急忙冲了出去。

一看,水已经漫了过来,冰冽正费力的往那傀儡剑士残骸的最高处爬,因为爪子太短,似乎快要撑不住了,两只腿在下面悬空的直踢腾,浑身瑟瑟发抖。

骆云简直要被它蠢哭了。

他一把提起冰冽的耳朵,向外奔去,边跑边道:“你会飞,你会飞,你会飞!”

可是冰冽的慌乱完全没有减少!

此时水已经漫过腰部,冰冽完全不配合的在骆云手上拧来拧去,骆云道:“再动弹把你丢水里。”

冰冽顿时老实了,骆云“咦”了一声,道:“难道你怕水?”

这倒真的是个大问题,过会儿还有的泡水呢!当时不知道在水中那道漩涡前行了多久,才见到了海面,万一这东西被淹死了……

眼看水势渐高,骆云伸手凝出了一个灵力罩,把冰冽装了进去。

又向前走了几步,原先叽哇直叫的冰冽没了动静,骆云一看,在灵力罩里水是淹不进去了,可是冰冽却受不了灵气,已经趴在里面气息奄奄了!

眼看已经要到了九根柱子所在的水阵处,骆云想了想,又以纯粹金白一脉的星元之力凝成了一个罩子,将一块魔晶放到冰冽爪子上,道:“你且忍一下。”

冰冽也不反抗,挪到了星元之力而成的罩子里,又得了骆云“施舍”给它的魔晶,倒是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骆云这才放心下来,拉着这个大气泡,潜入水中。

……

……

夕阳西下,非但海面染红,就连草海之中,也将高大茂盛的草叶染成了一片艳丽无俦的美景。

今日云层极低,漫天晚霞,一团团一簇簇,如同泼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浅紫深红,浓橙淡粉,夕阳就隐在晚霞之后,投射出无数道血红霞光。

齐云山已经重修修复炼制了他的玉哨,引诱了一批硬甲六蹄兽至此,众人正在合力绞杀。

他凌空而立,口中衔哨,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正全力的以灵力催动音波,控制这兽群。

原先他受了鬼哭根的影响,在神志不清之时两次驱兽均告失败,神智恢复之后,却变得寡言少语的多。

御兽门是小门派,位于南玉界内偏西的地方,弟子甚少,这次也是因为他们距离西华派最近,才侥幸分得一块玉牌,他一人无法在秘境中历练,所以一进入秘境,便和西华派的人合在一起,来到这个草海岛上。

而今他不是闷头修炼,便是努力驱兽,竟然再也没出过差错,便是玄天宗、桃花宫等十三仙门的弟子,对他也有所改观。

可是此刻,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了过来,兽群再度失控!

并没有人去质问齐云山,站在地上攻击这群硬甲六蹄兽的弟子们正惊疑不定,纷纷互相询问!

“白师兄!地面刚才晃动了一下!”

“我也感觉到了!”

“又来了!”

齐云山立刻压下法器,站在地面之上,不多时,便又有震动传来,虽然这一队仙门弟子自身有些混乱,可被围起来的这群硬甲兽更加混乱,似乎只想逃逸,压根没有想要趁乱反攻的意思!

齐云山大喊了一声:“都别说话!”

他第一次这样吼叫,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随着一下一下的晃动,草海中也传来无数的响动!

声音有远有近,兽群和禽鸟的低声咆哮、尖声嚎叫,俱都是十分不安!

“这个岛……”

震动愈来愈距离,几乎无法站稳,众人俱都是各乘法器,面面相觑,白鹤鸣大声道:“看!看天上!”

云层益发的压低了过来,极其浓厚,却仍是保持着瑰丽的色调,就越发的让众人觉得诡异,冯兰沁安慰身边的其他女弟子道:“休怕,咱们都有法器,便是这个岛屿塌了,料应无忧。只是不知道其他两个岛状况如何。”

……

……

贺旷正站在赤风巨鹰之上,由于岛屿发生剧烈的震动,很多根基尚浅的参天巨木连根而倒!

灵石矿洞更是呆不得了,虽然这样的巨变对于岛上所有的人都一样公平,可对于贺旷来说,却甚是不便。

马添不曾死。

但也不曾活过来。

一息尚存,却始终没有恢复知觉。

仙雷芝事件之后,霍大带着黄二和祁三脱离了潘子流那一组,和赵四一起,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马添,只怕他有个好歹!

不为别的,只因为马添最后说的那句话,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着实又说了太多!

有矿洞存身的时候,其安全总算可以保证。

可如今这岛上巨变在即,灵石矿洞纷纷坍塌,他们只得将马添拎了出来!

这样一来,马添没死这个事实,就藏不住了。

昆仑元宗的两组弟子已经合二为一,潘子流神色凝重,转向赵四道:“什么情况?”

因为众人之中只有赵四善于堪舆山川湖海。

赵四摇摇头道:“秘境突变,我也觉得突然,还未来得及推算。眼下这岛屿晃动剧烈,我觉得咱们还是往边沿探看一下更为可靠。”

众人高居空中,往下看去,群兽逃窜,飞禽乱扑,有的明显已经是四阶甚至五阶的妖禽妖兽,都已经顾不上攻击他们,这明显有异!

再继续呆在灵脉这一条线上,显然已经不是明智之举,虽然众弟子眼中有不舍之意,但是在这段时间也着实将各自的空间储物容器中装的盆满钵满,全是灵石灵玉!

尤其是已经在引珠境高阶的弟子,若是利用得当,说不定一举便到了通脉境,那会儿对他们而言,灵脉反而就不那么重要了。

潘子流点点头道:“看那些等级已高的妖兽尚自慌乱无措,正说明这岛上已经不安全了,我们不如原路返回浮桥那边,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贺旷,你意如何?”

第172章 海底楼船

贺旷道:“此时不同往日,自然同去。”

季流海瞥了一眼被贺旷护在后面的一个萎顿身影,嘴角含笑,并不言语,轻叱了一声,也掉转了法器方向,跟随在潘子流身后而去。

既然和潘子流一组同行,赵四最防备的就是苏流樱!

他在马添身边布满了十数颗灵镖护卫后,才专注的看着图盘,不时的提醒众人方向莫要偏离。

正如贺旷所说,这会儿不再像他们初入秘境,恨不得一寸寸慢慢摸索过去、一棵草、一只妖兽都不落下的时候,每个人都将法器催动到了最大的幅度。

这一行十六人阵势极大,全速前行。

同样的,他们也能感到上方云层压得极低,不敢再贸然升空到太高的地方,只是低低掠者高山之顶或者巨木梢头。

下面的震动越发剧烈,路上能听到一阵阵鸟兽鸣叫,天空颜色奇诡昳丽,变化无穷,更让众人无法摸清这岛是要分崩离析,还是要升上天空,还是要下沉入海!

正行间,潘子流猛地收住了脚下的法器,脸上震惊无比,众人齐齐向前看去。

前方巨浪滔天,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如同张开了一幅又一幅舞动在天地间的血红旗帜,随着巨浪的涌动,远远望去,海面也被鼓舞的高涨起来!

一条金索就在那滚滚波涛之中,上下起伏!

众人一望便知,那金索正是他们前来的浮桥!此时金索通身金光闪烁,随着海浪舞动,就像是旗帜上垂着的金色流苏,又像是戏浪的金蛇。

那浮桥上下颠簸,岛屿便被它甩的上下起伏!

赵四道:“浮桥那端的浮岛——就是我们传送过来的那个浮岛,有异。”

潘子流道:“咱们过去瞧瞧!莫不是外面的法阵被人攻击了?”

“慢着。”赵四道,“看我的图盘。”

他手指聚灵,捻动图盘,众人围了过来,见这图盘之上,他们所在的这个茂林之岛已经明显的小了一大圈!

而原本应该存在于浮桥那端的浮岛,已经消失不见!

“海面在升高。”赵四极其笃定的道,“不然我们所在这个位置,原本压根就看不到海面!以这个速度,我们没到那个浮岛,可能就要被这片海吃进去了。”

“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人质疑道。

“我不是阻拦你们前去,我也是要过去的。”赵四平心静气的收起了图盘,“我只是让各位心里有个准备。”

说完他看着潘子流,潘子流还不曾表态,贺旷先问道:“若不过去,早晚这个岛也要被吞没,走!”

赤风巨鹰长啸一声,再度提速向前冲去,霍自流三个人围在赤风巨鹰身边环绕着前行。

经过苏流樱身畔,苏流樱脸色一白,眼睛紧紧盯着那鹰后面的人影儿,却不曾说些什么,而是催动法器,随着众人向浮桥所在的方向冲去!

……

……

三个岛屿天翻地覆,骆云却仍牵着大气泡在漩涡通道里前行,这段路明显比他前两次经历都要长太多。

光是魔晶,他就已经给冰冽投了十数次,否则它压根就撑不下来!

黑漆漆的通道前方终于现出了一点儿光亮,那光亮带着一些橙红之色,如同一个圆圆的咸蛋黄,对于骆云而言,无比诱人。

不多时,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出了通道,直直的飞了出去,还未至半空之中,就有一股来至上方的压力阻挡,骆云上升的势头突然受阻,复又坠入水中,周边一片汪洋,那星元之力凝成的气泡早已破裂,冰冽正在海面之上,双目凝着闪电,突然张嘴!

数道雷声夹着闪电劈向了海面之上!

与此同时,骆云猛地窜了出来,立于一叶舟之上,一把揪住冰冽向更高处飞去,回身望去,原来那处海面方圆十数尺内已经是一片浮尸!仔细看去能看到是焦黑的鱼形——这必是那海中的妖鱼了!

冰冽兴奋的“叽叽”直叫,骆云叹了口气,知道它是在邀功,却不知道刚才若不是他窜的快,怕是一起被劈黑了。

他这才顾得上回目四望,心中极其震撼!

天空如血,海面如同一块无边无际的碧玉也泼上了一片血迹。

波涛汹涌,是真的似乎要将天都吞没!

刚才那股来自于上空的压迫力量,他并不陌生,他最初去到那座密林之岛,曾经驱动一叶舟升空,升到一定的程度,便能感到上面的压迫,这充分的说明他的判断没错,海面真的升高了,而且高到了恐怕已经淹没了那三个岛屿的地步!

这……这是因为他开启了三个秘境的机关所致?

骆云还来不及思考,下方海面便是一阵阵的动荡,如同有一座巨大的喷泉在下方涌动,方圆数十丈泛起了白沫!如同一朵盛开于海面之上的巨大白花,层层叠叠,开之不尽!

他凝目望去,碧海之下,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周边围绕着无数的阴影在游走,除了妖鱼之外,更多奇形怪状的妖物随着喷涌的白沫腾出海面。

有三条极细的阴影连着那巨大阴影缓缓的由远及近,似乎正从海下升起!

那三条是……浮桥?

骆云心中猛地明白过来!

他所在之处,正是原来的浮岛所在的地方!

他这边已经抽出了江枫剑,全神贯注的盯着海面之下越来越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竟然如此庞大!

而冰冽却找到了它的乐趣,每当有东西跃出海面,它便报之以闪电,下面的鱼尸越来越多,正自玩的不亦乐乎,又被骆云一把拽走,那庞然大物已经出海了!

暗青色的巨大漩涡周边镶嵌着一层层的银白海浪,海下的阴影终于姗姗露出全貌。

仿佛是要与它呼应一般,正上方的天空也形成了一圈浩大的漩涡,云霞被搅成了环绕这漩涡的丝丝碎条,显得越发压低而下,海天在尽头连成一片,严丝合缝,将这处秘境扣成了一个巨大的碗。

碧海霞天无限接近,即将合二为一,两者正中心,是一艘缓缓从水中升起的巨型楼船!

第173章 二境合一

楼船上有重楼,却没有帆,船身中间的上方伫立着一根银白色的如同旗杆一般的长柱。

整个船身约有数十丈长,十几丈宽,船身似木非木,似铜非铜,一看便知道是极为坚固的材料,呈现出一种古朴的光泽。

虽然楼船从海下升起,却能看到上面的几重楼层上百多窗户之间灯火通明!随着船身的升高,数百窗户之中同时流下瀑布般的海水,当真是诡异万分!

随着船身整个浮出海面,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水声哗哗,即便在周边在滚滚涛声中也十分清晰可辨。

骆云在这巨型楼船之侧,上面的威压越发感受清晰,下方海潮翻涌,感觉即将被上下的夹缝逼得无处可去!更糟糕的是这夹缝中风势极猛,若这夹缝再扁上一扁,怕是站在法器上会直接被吹走!

就连冰冽都用爪子拽住了骆云的衣襟。

骆云道:“跟我来。”说罢驱动一叶舟,向那楼船冲去!

冰冽急忙紧随其后。

他原以为这楼船周边会有什么护罩阻挡,右手原本已经凝了大招,没想到却径直冲到了那甲板之上,骆云便收了一叶舟,虽然甲板上水淹过膝,但他双脚总算落到了实处,便急忙奔向船舷处,向下望去。

这巨型楼船还在上升,带动起无处水箭喷溅,又从船身各处溢出海水,哗哗巨响中,骆云感到脚下巨震,腾的一下,这船提升的速度似乎超过了海水升高的速度,终于脱离了海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在这艘巨型楼船之上,虽然骆云随着船身不停的上升,却再也没有感受到来自天空之上的压迫!

可骆云却完全没有放松下来,三岛被淹,仙门弟子又当如何?

像这样水涨船高的下去,早晚要变成众多妖鱼的腹中食!

若是变故开始时他们就向这边奔行,或可还有一线生机……骆云想到这里,极目远眺,海天之间的缝隙越发的小了。

转而他哑然失笑,他哪里有时间去操心旁人?

他虽然位于楼船之上,可以暂时避开来自上空的压迫,可却完全不知道这艘船即将升到何处、升到哪里是个头!也不知道是否在这楼船之上就一定能获得一线生机!

骆云站在甲板之上,仰头看去,甲板两侧向楼阁的方向各延伸出一道弯曲的台阶,扶手上雕龙刻凤,那里必是能进入楼阁之内的通道了!

“上去,上去那里。”剑灵发声道。

骆云毫不犹豫的带着冰冽向上走去,不过才登了一半儿,就看到前方的第二层仍是一个极宽阔的露台,露台的尽头仿佛是一座巍峨宫殿,宫殿之上一根银白色柱子直通天际,而宫殿正前方是一道朱红色的大门,隐藏在氤氲雾气之中。

他正要抬步,整艘船突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仰头向更高远的天空看去,才知道原来他所在的这艘船已经升的这么高了!

那柱子终于到达了这秘境的正上方的极限,由柱的最高端开始,就像是一根针捅破了一只蛋壳,蛋壳便从那一点开始,有了一丝、几丝、最后是千万丝的裂痕!

裂痕丝毫没有减缓蔓延的速度,很快就从西沙秘境的穹顶处向着四方天海奔袭而去,更遥远的地方骆云无法看到,但可想而知,这些裂痕最终会互相交织,将上面那片天空切成无数的碎片!

骆云毫不怀疑,西沙秘境破裂在即!

果然,沿着裂痕溢进来无数道金紫色的天光,转而又将由这些裂痕割裂的天空碎片吞噬、消融。

骆云一眼不瞬的看着天空的一角,那里一块属于夕阳之下的天空上,原本布着三颗极为黯淡的星辰——若是这天空不曾碎裂,待到夕阳尽数沉下的时候,这三颗星辰便会悬挂于此处,发出耀眼的明光。

可这块碎片消失了,而且会有更多的同样的碎片消失!

就在这穹顶碎片消失的瞬间,骆云双目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来——因为那碎片消失后,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一角天空!

西沙秘境,不是破裂!

更不会消失!

这处秘境正在与外界完成融合——西沙秘境要真正的出世了!

骆云心中澎湃难尽,先辈大能,神通恐怖如斯!

还不知道多久他才能与那样的人物比肩,哪怕能看到一个目标,可前路当真是太过漫长!

天空消融的过程还在继续,骆云无意继续观看,道:“前辈,楼阁那里……”

“进去。”

骆云“嗯”了一声,剑灵既然让他进入,就必定有开门之法,他向那船上如同宫殿一般的楼阁快速奔去。

然而没走了几步,就听侧面似乎有人声呼喝,骆云大吃一惊,急忙看去,见侧方的船舷壁上的挂了数十仙门弟子,俱是靠双臂支撑,紧紧的攀着船舷木板之间的裂缝。

那裂缝极小,才堪堪容纳一指,偏偏这船壁不知是何物所做,极为坚固,无法将兵刃插在上面以为凭借。

船身还在剧烈的摇晃,沿着船身如同刀剑般的烈风削过,让这些人俱都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模样。

仔细看去,有的独自勉力支撑,有的则是成群结队互相拉紧,生怕对方掉下去!

骆云立刻便明白了,这般烈风,便是脚踩法器也要被吹走,而秘境向外融合的过程还没有全部结束,来自上方的压力定然还是很大,让他们无法向上一步,可下方水涨船高,海浪吞天,更有无数深海涌上来的妖鱼——那可不是最初进入秘境时遇到的那种没有品阶的,只要掉下去,便是尸骨无存!

他们所差的,只是此时到秘境全部破境而出那一刻的时间而已!

他跳下了二层甲板,正待救人,天空猛地一亮!

骆云几乎以为是西沙秘境全部出世,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难以形容的、铺天盖地一般大小的阵法直直的拍了下来!

轰隆隆隆!

别说是骆云,就连船身都在瞬间被拍下去了三分!

船壁上尖叫声一片,顿时就有数人飞了出去!

第174章 神仙打架

骆云双臂直展,数道灵索透指而出,将那几个被震飞的修者拉到了甲板之上!

那几个修者只当是就要跌落下去喂鱼、殒命在秘境之中,哪会想到瞬时间已经双脚落地?还没等爬起来,就听骆云大喊道:“帮忙救人!”

那些被灵索拉了回来的修士甚至都来不及看发号施令的是哪个,连滚带爬的奔到甲板边沿,二话不说便各自施展灵力,全力拉人上来。

只是还没拉上来几个,天空又是一闪,五道极为巨大的爪痕猛地现于穹顶上方!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声音响彻天空,正是一只巨爪顶端的五条亮闪闪的尖锐爪牙穿透了秘境穹顶!

随着这道刺耳的声音还在继续,秘境上方原本已经片片碎裂、摇摇欲坠的天空被那巨爪生生的划破了五道口子!

天色如血,这五道裂痕便如五条鲜血淋漓的血痕,痕迹边沿带出了乌黑的焦黑之色,状极恐怖。

覆盖整个秘境的巨大而尖锐的音浪袭来,船上船下的人顿时头晕目眩,有的刚被拉上了船上甲板便径直晕了过去,而更有一些人来不及被救上来,又因为这刺耳音波的突然出现,无法再坚持下去,纷纷从船舷处掉落,无知无觉的便成了下方海浪中妖物的饵食!

对于这股撕天裂地的巨大力量而言,撕碎尚未完全消失的秘境规则,仿佛只是如同素手裂帛!

骆云仰头看着上方,喃喃道:“大妖……”

能撕裂规则,吞噬空间的大妖!

虽然未现出全身真容,只留下五道爪痕,可熟悉的恐怖感阵阵的侵袭着骆云——这感觉,与当初追击他和长生的那只一模一样!

秘境震动,船身更加无法维系平衡,眼看那几乎能抓碎秘境的巨爪愈发深入进来,先前拍下来的那方巨大法阵猛地闪耀出万道金光,阻挡了巨爪的去势。

船身就在这一阻之势下趁空再度向上方飞去,银色圆柱再度刺入穹顶之中继续之前未完成的破境而出的过程。

那巨爪落于光阵之上,顿时受阻,只是苦了现在在甲板上的众人,这声音就如同刀锋划在了极坚硬的冰层之上放大了无数倍!有的人耳朵当即便浸出血来,有的则是捂着耳朵在船上翻滚,痛不欲生!

骆云也不好受,他脑海中如同万根钢针刺入,哪怕用尽了神识构建层层的护罩,仍是无用!

他身边的冰冽更是难受的用胖爪捂住双耳,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乱叫。

这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能以一方法阵阻挡大妖一抓之势,必定修为与其势均力敌。

秘境之外仍是法阵的光芒急闪,爪痕一道一道,虽然一个是攻,一个看起来像是守,可西沙秘境此刻已经摇摇欲坠,就如同一个气泡,哪禁得起外面风雨雷暴?

可骆云人在秘境之内却完全无法可想,他一咬牙,见已经没有人挂在外面,便提着冰冽,身形一闪继续向二层那楼阁处行去。

天外打的热闹,再加上原本这根银白支柱就在溶解穹顶,很快上方便露出了真实的一大片天空!传来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一声怒喝隆隆传来:“风苍穹!休要在此多管闲事!”

“你要毁损我仙门秘境也倒罢了,可里面却有我仙门根苗!有我在此,哪容得你在此撒野?”

话音刚落,这秘境之中再度突变!

一只枯干的、骨节凸显的手在天空之上猛地拂过,一道光晕随着那手的方向罩下了一道光罩!显然是那人为了保护秘境不再为那大妖所破而设的防护法阵启动,竟然能形成一个将整个西沙秘境包括在内的保护罩!

骆云仰头一看,震惊不已!

原来竟是风苍穹!

这天下修仙者中,佼佼者众多,骆云进入昆仑元宗之后,对于这些也颇多了解,比如十三仙门之首自然不用说,各个仙门之中也不乏修为境界极高已经到达星海境、天湖境的人!

而星海境之上的紫宙境到了今日也只有两个人初窥门径——“风”“云”两位大能!

“云”自然指的就是昆仑掌门云东来。

而“风”便是神符师风苍穹。

境界自不必提,神符师是专攻法阵、符阵一门顶级修者,天箓门的掌门席飞墨是仙符师,仙符师与神符师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境界水平却天差地别!而且认真的论起来,他还算是风苍穹的徒孙。

可奇怪的是席飞墨是一门之首,风苍穹却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确切的说,他是个散修。

或许也正因为这位神符师风苍穹的存在,再加上骆云先祖骆天涯也是散修,这天下间的散修便如同有了目标,虽然稀少,始终存在。

风苍穹现身于西沙秘境之外已经很是奇怪,但是这能与风苍穹一决高下的大妖……

骆云出了一身冷汗。

迄今为止,这天下间,魔族盘踞东部暗蓬莱一带,而妖族则是从古至今便居于南部八千里茂林山川之中。

人修之中英才辈出,甚至还有两位紫宙境大能,却无法将妖魔一扫而净,是因为妖族和魔族各有一个领袖,虽然不以聚元、引珠等人修阶段来衡量,却也已经达到了如同人族紫宙境的修为!

正因如此,若是妖魔联手,人族也并不占优!

所以多年来,除了在某些敏感地域摩擦不断,三族反而能维持着临时的平和。

骆云几乎已经能判定出来了,来的是妖祖黄泉——统率八千里妖族山川、与“风云”比肩的大妖!

是什么情况能让妖祖黄泉竟然对这一个上限仅仅在引珠境的秘境大感兴趣,亲自到来、还对他穷追不舍?

果然,上空一声怒斥:“黄泉!你竟然离开南川!就不怕再也回不去?”

那枯手的主人是个白袍老者,白发被烈风吹的立起,盘膝坐于一个圆形阵法之上,双手在他说话的时候也未停止动作,而是凌空虚点,随着他的繁复指法,上方法阵之上光纹密布,光纹之中的无数道阵纹不断消失又不断出现!

第175章 人有重逢

在这法阵上方,一个巨大麒麟之影全身泛着青光,前爪箕张,血盆大口在不断的吞噬着阵纹。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立于那麒麟身前,虽然远远看不清相貌,可给人的感觉,哪怕他身后的麒麟想要吞噬整个西沙秘境,都未必没有可能!

“手下败将!数百年前你封不住本王,如今你仍然封不住本王!”高大男子双臂一掀,吼声震天,“给我起开!”

那麒麟青影前爪猛地落下,虽然影在空中,那前爪却仿佛踏在了实处,由那落点之处泛起了数道妖力漩涡,分别向风苍穹、西沙秘境护罩处袭来!

“麒麟法相!”风苍穹惊呼了一声,却不曾闪避,看起来是要护这个秘境护到底了,只见他双手舞动的如同飞轮一般,连残影都无法看见,一道道的法阵包围着西沙秘境!

骆云心思急转,一念就在眼前,却抓不住,还来不及思索,船身便是一轻,骆云向巨型楼船的侧方一看,心里就叫了一声糟糕。

或许那风苍穹是好意,以层层护罩护住此秘境,可这也阻止了这秘境向外破境的过程!

那银色巨柱顶在穹顶,如同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般,船身也无法向上前行分毫!

可此刻秘境之内的力量似乎全部集中于这银柱之上,最可怖的是由于始终无法破境,下方的海水却在不断地升高,刚才船身一轻,便是海水重新接触到了船底致使楼船再度浮在海面的感觉。

内里的一切都想破空而出,外面偏偏被风苍穹裹了一道又一道的防护法阵,黄泉的攻势全然不曾减过,这么一个远古大能创立的西沙秘境在它爪下就如同被拨弄的球,别说船上之人,便是海中的无数深海巨妖也发出不堪忍受的咆哮!

再这样下去,整个西沙秘境就要爆炸了!

骆云长啸一声,凝出一道神识向楼阁上方探去,不过瞬间便寻到了那银柱的所在,神识顿时绞缠上去,沿着银柱攀援而上,他要将这道神识递到风苍穹那处!

数道目光一下子便凝到了远远的位于二层之上的那个身影上。

“骆……云?”他既然断然现出身形,自然被众人看到了眼中。

与此同时十数声喊叫同时响起。

“骆道友?”

“骆大哥!”

“骆师叔祖!”

“骆师叔祖没有死啊!”

喊他骆师叔祖的不是霍自流等四人又是哪个?

他们四人跟在昆仑元宗众人的队伍中,因为赵四的话,所以所有的人都将飞行法器的速度提升到了最高!

果然如赵四所言,海面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无数原本在三岛之上的高阶猛兽尽付汪洋,转眼就被海中看不清形状的东西拖了下去!

众人毛骨悚然,待要向上高飞,上方的威压却实在太重,一个把握不好,容易被那威压反伤!他们一路上也见到无数想逃离的猛禽飞的太高纷纷落水,自然也不免成了鱼食。

在这不高不低的、海天之间的夹缝中,由于奔赴浮岛的快慢、早晚都不相同,路上不知有多少人被拖进了海里,三个岛上仅存的仙门弟子终于飞至了原本浮岛所在的地方,眼前浮岛消失,却变成了一艘大小几乎能遮天蔽日的巨型楼船!

他们原本心中狂喜,远远看去,以为是有宗门终于打破秘境藩篱,送了一艘楼船进来带他们离开,可没想到越往前飞行越是艰难,最后竟然落到手扒船舷命悬一线的下场!

若不是有人拉了他们上来,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而今竟然在这里看到骆云,霍自流他们狂喜的都要疯了,一个个激动的浑身颤抖、眼泪直流,还是黄二先反应过来:“上去护着骆师叔祖!”

骆云全力往上传递神识,无暇顾及他们,更不要说分神打招呼了,可也并不用他多说什么,霍自流四个已经向他奔去!

贺旷远远望着骆云,虽然他神情兀自高傲,还冷哼了一声,可嘴角也难免露出笑意,一手拖着命大的马添,一手牵着赤风巨鹰向骆云走去。

只是还未到骆云身前,霍自流等人就听到一声娇叱,眼前花影缤纷,一个湿淋淋的少女已经抢先拦在他们身前,道:“休得靠近!”

众人其实都是浑身被海浪拍的透湿,此刻危急,哪有人顾得上换衣服?

只是这少女一身杏黄衣衫,长发挽起的双鬟也是湿的,加之海风夹雾,更显得青丝如墨,眼波似水,娇小的身躯也凸显出来,极是曼妙可人。

霍自流咽了一口唾沫,道:“你是哪个仙门的?那位是我昆仑元宗的玄字辈弟子,是我师叔祖,你又是何人,凭什么拦在我们身前?”

那少女横笛当胸,“呸”了一声道:“他明明叫骆云,怎么又是玄字辈弟子,你分明胡说!骆大哥是我桃花宫的大恩人,是咱们拼命都要护着的,你们这些将他当成魔修的人走远些!”

旁边已经围上来数名女子,打头的冯兰沁见司马双桃已经自作主张的以桃花宫的名义护住了骆云,忍不住摇头微笑,却也走上前来,道:“不错,各位若是想为难骆道兄,便先要过桃花宫这关。”

贺旷已经从后面闪身而出,因为手里提着马添,不便施礼,只微微颔首道:“冯道友,许久不见。”

冯兰沁愣了一下,才道:“贺旷?”

贺旷笑道:“是我。”他将赤风巨鹰牵了过来,道:“这是当年那只你让给我的鹰崽儿。”

赤风巨鹰向冯兰沁“呱呱”鸣叫数声,冯兰沁笑道:“都长这么大了!看来修为也很不低了,在你手里果然物尽其用。”

“从上次那个北邙秘境出来,一晃儿也有很多年没见了。骆云的确是我昆仑元宗玄辈弟子,这四人叫他师叔祖也是没错的。骆云活着,咱们昆仑弟子只有喜出望外的道理,怎么会和旁人一道污蔑于他?”

贺旷解释完,又指了指马添道:“当年追杀骆云并造谣的人就是他,等出境之后,我昆仑元宗自会与大霹雳门有笔账要清算。”

第176章 神识传音

冯兰沁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一家人。”

司马双桃却仍旧嘟着嘴道:“既然是同门同宗,怎的让自家师叔祖被人污蔑、欺负?”

“双桃儿,住嘴。”冯兰沁脸色肃然,这便是昆仑元宗之内的事情了,她们桃花宫也不能多管,只对着贺旷道:“骆道兄此刻似乎在凝神施法,就交由你们守护,我和玄天宗白鹤鸣师兄都会将人召集至附近,如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说罢便让在一侧。

其他桃花宫弟子自然也纷纷让开,只是眼神中却仍是充满了警戒。

可贺旷跟着霍自流等人走到近前,却脸色一变,那赤风巨鹰的猛地展开双翅,羽毛根根立起,如临大敌!

“这是……”

眼前蹲在骆云脚底下的那个东西,贺旷识得。

他是御兽峰弟子,自然深知这天下之兽,有灵兽、妖兽、魔兽与蛮兽之分!

比如他的赤风巨鹰,便是灵兽中的禽鸟一类。

妖兽更接近妖,但却极难化妖,又因为妖性难驯,鲜少有人驯养,蛮兽则是最低端的兽,更不会有人来驯养了!

最后一类便是魔兽。

眼前这个发了霉的兔子一样的东西,明显就是魔兽!而赤风巨鹰也明显认出来了!因为魔兽实在是灵兽的天敌!

贺旷心思急转,可想破天了也不能明白,为何这秘境之中会出现一只魔兽,而且竟然还跟着骆云?

仙门弟子,谈魔色变,若是被他喊破,还不说骆云怎么样,光是这东西就会遭来围攻。

万一骆云并不知道这是魔兽,是在路上凑巧收服的呢?他若喊破,最后这东西被灭了,到时候如何向骆云交代?

可这东西魔气四溢,不多时说不定会有敏锐之人察觉,那时岂不是坐实了骆云魔修之名?

更令贺旷为难的是,哪怕他不喊破,这东西似乎也极为戒备,万一突然暴起伤人……

霍自流正在那里得意洋洋道:“骆师叔祖果然不同凡响,收服的灵兽也这般古怪。”却丝毫没有在意那魔兽眼中越来越浓的戒备之色。

贺旷一脸纠结,内心天人交战,却看着那魔兽眼中电光愈来愈浓,只得硬着头皮,使出了当初哄鹰崽子的手段,慢慢传了意念过去,全力沟通道:“莫怕,莫怕……”

……

……

而此时骆云的神识也已经到了穹顶之外!

风苍穹是何等人?骆云的这缕神识一探头他便察觉到了!

这神识既然来自于西沙秘境,必定就是仙门弟子!

不过须臾之间,他便明白了这缕神识的来意。

眼前的锁妖大阵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无数根以阵法形成的锁链哗哗作响,眼看已经无法压制黄泉,崩溃在即!

风苍穹轻斥了一声:“速去。”手指轻动,一个只有拳头见方的法阵带着柔和的青色阵纹光晕精准的套在了骆云的神识之外!

骆云原本神识探出西沙秘境之外,已经是违背了其规则,若非西沙秘境自身即将与外境合一,他的神识压根就送不出来,即使能送出来,怕也是会被搅成虚无!

所以而今他送出去这缕神识,属实十分艰难,而今有了这套法阵,他神识上顿时感觉到生出了汩汩的温润活力,且还有一股保护他神识的力量包围着、环绕着。

骆云道了一声“多谢前辈”便再度沿着银柱顶端飞速回归,在这缕神识穿越天穹的瞬间,外面红光大盛!

于此同时,锁链寸寸而裂!

黄泉已然击破了风苍穹部下的锁妖大阵,凌空踏步而出,却不曾去找风苍穹的麻烦,凌厉的双目“唰”的一下望向了骆云那缕神识的去处。

他仰天而笑,身形猛地一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骆云追去!

“妖类敢尔!”风苍穹在他身后嘶吼一声,一直稳如泰山坐在法阵之上的身躯暴涨而起,如同一道厉风紧随其后,双手猛地一吸,层层包裹西沙秘境的保护罩被他吸在手中。

他之前一共部了六道防护法阵,此刻被他一吸在手,可想而知其力量有多可怖,随着这一式,秘境外部飞沙走石,周边的树木连根而起,而附近的山川河海都骤然晃动起来!

不过是一念之间,这六道法阵已经齐齐又被风苍穹甩向黄泉的后背,若是被击中,必受重创!

可黄泉完全没有转身回防的意思!

他人虽直接冲向那秘境之内,可身后麒麟之影却猛地回头发出一阵震天巨吼,在这吼声中六道法阵中有三道被这满含妖力的音波击散,剩余的三道却结结实实的击在麒麟之影上。

那麒麟之影顿时淡了三分,比先前模糊的多。

那防护法阵既然被撤去,银柱再度穿破穹顶,天顶已经露出一大片外界的天空来,此时骆云神识已经全部收回,长吁了一口气,回身道:“多谢各位相护。”

他脸色莹润,目光平静如同深井,有两抹不可捉摸的光彩让他整个人神采奕奕。

“骆师叔祖!”霍自流刚才在骆云凝神传音之时兀自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可现如今真的看到活的骆云和他们说话,反而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千言万语,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骆云看着赤风巨鹰巨大双翅后面隐藏的冰冽,对着贺旷一拱手道:“多谢。”

贺旷摇摇头道:“此物麻烦,应及早处理。”

骆云知道他是好意,却听旁边一人道:“看来骆道兄比我们先行一步,来到这楼船之上,可知道这秘境出了何事吗?”

骆云自然不会说起因为他开启了三处秘境机关,才引发了这场倒海翻天的巨变,只道:“各位,这巨型楼船的正上方,已经融开了一个大洞,并非西沙秘境濒临崩溃,而是这里即将真正的‘出世’了,之所以这里天翻地覆也是因为这里要和外面融合,还有就是——两位远非我们能匹敌的大能在秘境之外对战,方才诸位应该都听见了。”

话音刚落,一阵恐怖的威压已经从上空袭来!

骆云神色剧变,大喊道:“都闪开!”

第177章 心剑自毁

数道爪风竟然也沿着那银色圆柱而下,击在那楼阁上的瞬间船身巨震,而一击之下又迸发出无数道厉风妖气,在甲板上划下无数道恐怖抓痕,这些抓痕无一例外的都是向骆云袭去!

骆云在大喊的瞬间已经抽身凌空而去,长剑当胸,一招横挥。

无尽大江斩横浪!

一道可斩巨浪、破长空的剑气向那无数道抓痕拦截而去。

轰!

顿时在这二层的甲板上形成了极为震撼和古怪的痕迹。

那抓痕齐齐停止在一道深深的剑痕之前。

骆云却被这一击击得连连翻滚了十数下,“噗”的一下便吐出一蓬鲜血!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身影已经现于空中——那人一头红发,随着烈风舞动,身躯高大威猛,双目隐隐透射出摄人红光,一个巨大的麒麟之影浮现于他身后,那麒麟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儿,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发出了一阵低鸣以后又对着众人一阵咆哮。

仿佛在说,若是想死,便近前来!

骆云完全不知道这会儿风苍穹去了哪里,只是这样的生死关头,显然并不能指望旁人。

黄泉的目标是他。

骆云也不知道为什么黄泉对他念念不忘,难道就因为他先前“挠”了一下他的手指?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慢慢将身体站直,一道剑影缓缓在他身前成型。

甲板上的人已经心内惊诧震惊到了极点。

骆云此剑,杀气内敛,深不可测,足可见修为已经不是寻常聚元境、引珠境弟子可以匹敌的对象了。

可即便他再厉害,面对妖祖黄泉,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方才上面打的那么厉害,此刻黄泉现身于西沙秘境之内,众人心中都一阵颓丧!这意味着风苍穹不能阻挡黄泉,或许已经受到了重创!

黄泉面无表情,手臂微抬,麒麟虚影便向骆云扑来。

“去!”骆云那柄心剑也迎了上去,他面对的是黄泉,焉敢有所保留,因此这心剑之上凝聚的是四重星环之力!

虽然剑身细长,影影绰绰,但看在其他人眼中,那已经是一把极为恐怖的剑了!

“可惜,可惜。”

黄泉竟然难得的开了口,麒麟瞬时后退于他的身后,他亲自出手,右手一抓,竟然直接将那剑抓在手中!

那剑出自于骆云本心,自然生出了激烈的反抗之意,可无论如何,竟然都无法挣脱。

黄泉双手用力,骆云心神顿时一阵剧痛!简直要支撑不住而倒地!

只因那心剑竟然生生被黄泉拗折了一截!

“我儿何在?”黄泉突然开头问道。

“叽叽!”冰冽突然从黄泉身后飞至半空,双目凝电,一张嘴便是数道紫色暗雷劈了过去!

黄泉头都不曾回!骆云也看不清他的身法,只知道他不过耸了耸肩膀,冰冽便如受重击,一下子被击翻在地,滚了几下以后再也不动了。

贺旷就在二层甲板之上,见那冰冽如此惨状,心道一个魔兽尚且知道拼死而战,我也是仙门弟子,怎地见了大妖手段厉害,便心生畏缩?我到底不如骆云!

想到这里,他豪气顿生,直起身来道:“大妖在此,我等仙门弟子原本就该斩妖除魔,休要堕了我仙门志气!”

话音一落,便有数人也站直了身体,众人对视一眼,各施手段,向那黄泉攻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法器神通、灵光千道,竟将黄泉围了个密不透风!

骆云心中虽然大为感动,可却更加心急!

他们这些人哪里会是黄泉的对手?

说是给这妖祖塞牙缝还差不多!

不过片刻,黄泉似乎也烦了,双手一挥道:“蝼蚁休来烦扰本王!”

话音落下,围攻他的仙门弟子尽数被他打翻在地,而骆云就更惨了,他口中吐血不止,识海内一阵阵的割裂般的剧痛传来——那心剑不曾被黄泉放回,而是又掰折了一截!

“我儿何在!”黄泉耐心已失,向前踏了一步。

“我不知道。”骆云咬牙道,“你丢了儿子,为何管我要?”

“他与你曾在一处。”

骆云听了这句话,心中巨震!脸上自然也是一片震惊和不解!

“我儿何在。”黄泉再一次开口道,“心剑难成,你是我见过凝成心剑的最年轻的人,告诉我,他在何处?”

骆云笑道:“我也告诉你,我不知道。”

他猛地催动神识,那心剑,他知道极难凝成,可也不愿意一寸寸折损于黄泉之手。

电光火石之间,那心剑仿佛明了了骆云的心意,竟然自爆于黄泉手上!

那心剑自爆,威力自然极大!一阵巨大的星元之力的动荡以黄泉为中心散发开去,别说冰冽都被波及的再度向后翻了几个个儿,就连受伤倒地的贺旷等人都被推开了数尺之远!

他们忍不住抬头看去,黄泉原先站立的地方烟雾缭绕,却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身影岿然不动!

虽然也知道妖祖黄泉这般修为不可能被一柄心剑的自爆就炸死了,可众人仍是希望黄泉能因此受到重创,此刻见他似乎丝毫没受到影响,自然极是失望!

骆云也受到重创,这实在是两败俱伤的做法——可这也是他必须的选择!

不然他的心剑还是会折于黄泉之手!

壮士断腕,原该如此,但此刻黄泉的身形渐渐清晰,骆云也忍不住有些失望了。

黄泉的双手处隐隐有血珠低落,仅此而已。

而他身上的威压更增了一层愤怒,在场众人,无不感到这黄泉怕是要大开杀戒了!

可原本对方就是妖,难道还指望他会手下留情?

“我儿身上自有妖纹可循痕迹,我无需再留你,受死吧!”黄泉大怒道。

他身形实在太快!眨眼都没到的功夫已经到了骆云身前,一掌向他拍去!

贺旷等人哪里来得及去救!

在这一瞬间,骆云眼睁睁看着那修长洁白的手掌之后,是一道妖力之爪,真的挨到身上,怕是他会直接被抓成两截儿!

可他受伤太重,完全没有办法躲避!他再度提力,江枫剑凝聚了仅存的力量,向黄泉削去。

第178章 黄泉之子

黄泉这一爪,自然是绝杀之式!

轰!

两道残影突然一前一后出现在黄泉与骆云之间!

前面那道残影对上了黄泉,可刹那间便被后面那道甩开来去!电光火石之间黄泉这一爪便落在了那身影上,好巧不巧,这二人凭空出现,就算是骆云也来不及收招,一道剑光也击在那人后背之上!

那身影腹背受敌,顿时口飙鲜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飘忽忽的飞出老远!

骆云大骇之下,早已身形急闪,将那人接住,还未及开口,便被那人喷了满脸的血。

一个低沉绵长而略带嘶哑的声音虚弱道:“吾真是被你害死了……”

不是乱莹又是哪个?

骆云哪会想到竟然是这女魔拦在黄泉之前,不但替他挡了黄泉这一爪,又被他削了一剑,只看到面具之下原本修长雪白的脖颈已经被吐出来的鲜血染得通红,而他触手所及的这女魔的后背上也是湿漉漉的一片,自然是剑招所致!

若是人修,他起码还可以用灵气护住她的心脉,可如今他怀里这个是个魔族!若是真用灵气为她疗伤,怕更是早早的把她往死路上送了。

他也不敢降落下来,若是被人发现这是个女魔,他都无所谓,可却要招来仙门弟子的攻击!

他轻声道:“你、你怎样了?怎么能帮你疗伤?”

“你把吾放下来……”

“这里仙门弟子人数太多,你且忍忍。”骆云道,“我以前对冰冽试过星元之力,它并不排斥,能不能能试试?”

乱莹受伤实在太重,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微微动了动脑袋。

骆云觉得应该是点头,便催动星元之力轻轻护在她后背之上,却听那边一阵长嚎——是长生的声音!

“在外面玩了许久,也该回家了吧?”黄泉双目微眯,表情甚是得意。

长生脸上的表情却甚是痛苦,似乎咬紧了牙关在忍受极大的苦楚一般,还未开口,又听黄泉道:“你与为父躲了十数年的迷藏,竟然还跑去星盘测试进了东元派,乖孩子,妖族血统高贵,天生不凡,那些人修在为父眼中便如蝼蚁一般,有什么好学的?”

“我,我不是……啊!”长生又是一声惨嚎,双膝已经跪了下来,发色红的益发如同火焰一般!

骆云自然无法视而不见,一手抱着乱莹,拦在长生面前,另一只手却向后传了一股木岁之气,渡到长生身上,大声道:“你对长生做什么?”

“咦?”黄泉见又是他,却懒得理会骆云,而是再度将眼光投射到长生身上,突然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么?难怪你能压制血沸之状……”

而下面的众仙门弟子早已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黄泉的话说的真的再清楚明白不过,长生……竟然是黄泉之子!

有侥幸逃到这艘船上的东元派弟子更是瞠目结舌,这个名为“长生”的弟子,十数年前被锦虎上人收为弟子,在东元派度过这么长的时间,竟无人知道他竟然是妖族?

可众人也知道,这断断不会有假,难道黄泉会冒认妖族少主么?

昆仑元宗的弟子则是将目光投在骆云身上,心思各异!

虽然骆云渡过去的木岁之气略微缓解了长生之苦,可不过一瞬,黄泉手指未抬,道:“没用的。”

长生的身躯瞬间又暴涨了一圈儿,身上的衣服寸寸碎裂!浑身已经浮现出淡红色的斑纹,虽然看不清是什么,却感觉极其狰狞恐怖!

骆云额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一面自然是因为他自身的力量太过渺小,在黄泉面前不堪一击,另一方面,却是想起他的父亲骆千重。

他六岁时引发体内的转靈大阵而命悬一线,是骆千重不计代价救回了他,同为父子,当真是天差地别!眼前的黄泉对长生何其残酷!

“住手!你真是他父亲吗?看不到他这么难受吗?”

黄泉并不理会他,双目只盯着长生,柔声道:“便是如何压制躲藏,可为父与我儿之间血缘羁绊在此,你便是不想承认,也是无法——你看,下面你的同门、那些人修的眼光了吗?他们视你如同异类呀!”

他语声温柔,可吐出来的字字句句都如同利剑一般!

可长生并没有回身看一眼——就算是看了,怕也是和黄泉说的一模一样。

因此他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却缓缓失去了神采。

骆云心中大急,道:“长生!别听他的!”

“哦。”黄泉终于正视骆云,他双目隐隐泛着红色,仔细看去,才能看清红中带着金色,那是极妖异的竖瞳,便是被这一盯之下,骆云都已经感受到仿佛有一只巨掌置于头顶,缓缓的加重!

骆云毫不犹豫再过一会儿他可能会变成一滩烂泥!

“还有一个呢!若是他死了,你便会安心与我回去了吧?”

“父王……求你……”长生高大的身躯几乎已经蜷成了一圈儿,便是这一个字,都带了颤音,“我跟你回去,别杀他,父王,我错了……”

“我等了这么久,你都不曾叫过我一次父王……不行哟。”黄泉悠悠道。

重压之下,骆云还要护住他怀里的乱莹,气息更加粗重,膝盖微微颤抖,口鼻已经沁出血来!

“他两次伤了为父,若不是他,为父也早就寻到你了……岂会等到现在,还要和风苍穹那老匹夫打一仗,为父心中恨不得将他吃了。”

他这样说起,却并无恨意,平平的语气似乎已经将骆云当成一餐普通饭食一般!

长生咬牙道:“若是父王不肯放过他……我便……自爆于此。”

“啧啧啧,出去这些年,倒学会了人修那些阴险手段,威胁起父王来了。也罢,蝼蚁而已,不算什么,放也就放了。”

骆云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

他正全力抵御来自黄泉的重压,而今对方突然撤力,他直往前几个踉跄才站稳,又听黄泉道:“从当年你从妖王殿中消失,到今日,借力或亲手杀掉的妖类也有几十个了吧?”

第179章 诱人血食

仙门弟子顿时一阵哗然。

这些人丝毫没想过长生如此身份,在秘境之内虽然曾与仙门弟子起过不少冲突,却不曾与妖族内外联合,杀入西沙秘境,而今虽然黄泉在他身前,他也不曾求黄泉将仙门弟子屠戮一光。只听闻身为黄泉之子、妖族少主的这个名叫“长生”的青年,竟然连同类都要杀害,大多数人心中反倒只有反感和不耻。

骆云就曾经亲眼见过四个妖族被长生杀死,他当时只想着是长生发现妖族进入秘境,替人除去,而今看来,只怕是那时他便已被黄泉发现了行踪,他为了隐瞒踪迹,才将那些妖族杀死。

那时黄泉对自己紧追不舍,也是因为他在仓惶逃命之时将长生背在身后……他不知道为什么长生逃离黄泉身侧,他只是记得长生在他背后的时候说道:

“把我丢下。”

而今,长生与黄泉之间,起码在骆云看来,完全看不出什么父子之情。

不知为何,长生对黄泉只有深深的畏惧。

而黄泉……

骆云听到黄泉缓缓的道:“为父只当你是小孩子贪玩,并不责备你,只是担心的紧,好孩子,而今你血沸之噬益发严重。”他转手不知从何处端出一个碧莹莹的碗来,内里一片殷红,骆云距离他们最近,顿时感到一阵血腥之气和妖气从碗中散发出来,仿佛具有攻击性一般直往人身上和鼻孔里钻来,让人内心极为不舒服!

“我儿,快来把这碗药喝了吧。”那声音极致温柔,且带有丝丝缕缕的诱惑之意。

这碗一出现,长生身上的妖纹更加明显,顿时由淡红色变成了暗红!

骆云正要再度运转木岁之气相助,胳膊便被按住。

“没有用。”乱莹低声道,“压不住了……那是妖族天性……只会反噬……更厉害……”

她嘴中一边说,一边噗噗的冒血,而长生却已经暴喝了一声,已经闪到了黄泉面前,抢过那碧色大碗,如同碗中是最诱人的美酒一般,咕嘟咕嘟的饮了下去!

显见这碗鲜血对他来说是世间最大的吸引!

在饮尽这碗血的瞬间,他的头发已经由暗红变成了鲜红之色,身躯也传来筋肉变化的“咯咯”声,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双目也变得血红,只是双瞳之中尚有一丝暗沉沉的黑色。

骆云目眦欲裂,大喊道:“长生!”

黄泉虽然脸上极是喜悦,可目光森冷,盯着骆云,仿佛对他一人,又仿佛对着这船上所有人,道:“谁是长生?”

那目光如同利刃,仿佛若是有人敢出声回答,他会毫不犹豫让他灰飞烟灭!

见骆云仍要开口,长生转身面向骆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饮了那碗血的关系,身躯笔直,脸色平静,却是嘴角含了一丝苦笑,道:“多谢,抱歉。”

他语声略带颤抖:“从没有长生这个人,我乃,妖族少主,寿无。”

听到黄泉说是一回事,再听到长生亲自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骆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没关系”还是“我知道”,他只觉得这事情似乎在情理之中——因为先前的一条条线全能串起来,可又觉得如此荒谬——修炼木岁一脉、与他不知不觉成为生死至交的好友“长生”竟是妖族!

最后他却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无论是合理或者荒谬,竟都如此让人难过!

黄泉目的已然达成,不由放声狂笑道:“风苍穹老儿,我便给你个面子,不伤你的这些徒子徒孙!我去了!”

而秘境之外传来极愤怒的咆哮声:“黄泉鼠辈,你休要逃走!”

黄泉并不理睬,一边缓声道:“老匹夫只会嘴硬。”修长的手指一边轻轻划下,顿时他身侧出现一条极长的黑线,那黑线缓缓张开,最后成为了一个让人心悸的黑洞。

骆云知道大妖能撕裂空间,黄泉这一举动自然是要将长生带走!

长生已经踏入其内,就听身后骆云猛地大喝道:“寿无!”

黄泉轻声道:“你看呐,他下句话必定是要找你寻仇,人修便是这般记仇,无人值得一交,只有父王才是可靠的。”

长生肩膀微垮,再度苦笑一声。

“保重。”骆云大声喊道。

长生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身形一顿,虽然没有回头,却在那黑洞处微微点头,便踏入其中,瞬间不见!

黄泉的眼神顿时充满杀意,可片刻又消失无踪,他大笑道:“如此牵挂我儿,我便送你一份大礼吧!”他手指微抬,指向乱莹道:“这女魔修受伤极重,若无魔气疗伤,一时三刻就要死了。”

他抬步迈入那黑洞之中,满船那种可怕的威压顿时消失!

而与此同时上方再度传来一阵大吼:“休走!”

众人心头又是一阵惊悸和压迫!这简直是没完了!走了一个黄泉,而今又进来了一个风苍穹,紫宙境的修为,不管有没有敌意,都不是聚元、引珠二境的弟子能承担的!

骆云没有回答风苍穹黄泉已经走了,他眼睛在看着别处。

即便刚才与黄泉对峙,他也仍然分出一丝神识关注着西沙秘境破境而出的过程——风苍穹竟然没有进来,若不是完全被黄泉压制,便是这秘境所致,所以他之前无比期盼这个过程快些结束!

若是这秘境成为外界真实的一部分,那么便不存在境内境外的藩篱,也不会有修为上的压制,有人能与黄泉匹敌,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等到,而今黄泉带着长生消失,他才在远处海天交界处看见一个耀目的金点出现,那金点飞速向两边延伸,沿着这秘境最宽阔的边界拉成了一条金线,似乎在切割,又似在融合。

电光火石之间,这条金线已经在另一端汇合!

船身再度一重,那些已经快涌到快要和甲板齐平的海水连同那被海水淹没的岛屿瞬间“掉”了下去!

整个西沙秘境的海水就如同有一个堪比天大的水瓢翻覆,猛地齐齐的落在地上,原本西沙秘境入口处的那片莽莽密林周围百里之远,顿时变成了一片泽国!

西沙现世!

第180章 紧紧相逼

先前黄泉和风苍穹在外对战,骆云也不知道那些在西沙秘境之外钻研符阵的数位大符师怎样了,更不知道他昆仑元宗的南莲上人和天巧上人如何了!

若是不在此处了还好,要是还守在西沙秘境之外,他们和其他所有在此守候的仙门师长怕是都要受到那两人对战的极大波及!

骆云收回目光,他怎会不了解此刻他自身也是难保?

而今黄泉一走,风苍穹现身,最关键的是现在西沙秘境不再是秘境,自然再没有任何危险了。

因此这一船的仙门弟子此刻都围在他身边!

要么眼中透露着希望他解释一二的希冀,要么则是赤裸裸怀着仇恨。

黄泉真是送了他一份大礼。

临行前捅破了乱莹的身份。

“晚辈昆仑元宗潘子流,见过风前辈,能在此处见到前辈,谁不知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今竟然现身于此,救我等于危急之中,弟子们当真是三生有幸!”

风苍穹不理会他,反而对着骆云道:“你是方才送信之人?”

骆云向后退了几步,恭敬却极为戒备的道:“正是晚辈。”

“老夫并非惧怕黄泉,而是这西沙秘境在此关头,容不下我和黄泉同时进入。”

骆云转瞬便明白了,原先秘境规则完整,黄泉必须通过撕裂空间进入,进入后还要被压制修为。而今秘境降世的关头,先是黄泉,并没有压制修为,而是直接通过秘境穹顶创口进入,风苍穹若是压制修为进来,毫无意义,若是生生也尾随黄泉闯入其内,两个大能进入规则已经支离破碎的秘境,说不好会引发秘境爆裂!

他们俩,就算是秘境爆裂怕也是顶多受点伤而已,而秘境之中这群人怕是就要灰飞烟灭了!

骆云又后退躬身道:“前辈仁慈。”

而潘子流面色却极为尴尬,修仙之人,能达到紫宙境的大能,不过是云东来和风苍穹两人而已,不理会他们这些境界地位的弟子,也属于寻常,可风苍穹却对骆云发言询问甚至好言解释,不由得让他脸上发红,内心愤恨不已,直指骆云道:“前辈莫要被这仙门败类骗了!”

风苍穹原本就奇怪骆云为何退了又退,而今一瞥之下,才奇道:“魔族?”

“骆云原本是我昆仑元宗弟子,在这秘境之中先以魔修之法杀人,后又与妖族少主同行,而今还与一个女魔牵扯不清!”

风苍穹一凛,向骆云厉声质问道:“他说的可属实?”

骆云还未答话,潘子流再度抢上一步道:“在场弟子都亲眼见到,前辈可以问任何一个人!弟子想,绝不敢有人置大义于不顾对前辈以谎言相欺。”

之前对战的时候,风苍穹不是没听黄泉说过,他只是来寻他儿子,无意多做逗留——看样子竟然是真的?

他转向众人,道:“可是属实?”

便有东元派的弟子站了出来,因为风苍穹威压实在巨大,他两股战战,最后还是跪在风苍穹面前道:“回前辈,那妖族少主便是……便是我东元派弟子,名唤长生。十几年前星盘测试后,由锦虎上人从骆仙镇带回,因为在本门中也是引珠境的佼佼者,这才得了来这西沙秘境的资格。”

另一个人也上前道:“弟子星窍曾被昆仑元宗这位名叫骆云的人所伤,当时他还问过弟子长生是否也来了这里,弟子当时只想他们之前便认识了,并没有多想什么。”

当时没有多想什么,现在却让人想的更多了!

尤其是昆仑元宗的弟子。

谁不知道骆云便是骆仙镇骆氏中人!

历次的星盘测试都是在骆仙镇举行,距离现在最近的那次就是十数年前,当时原本身为“骆家少主”的骆云,作为“零星”弟子被带回昆仑,还着实在昆仑山中引发了一阵非议。

而今骆云对妖祖黄泉之子如此维护,难道先前在骆仙镇便已经认识,那么那时候他到底是否知道?

这就很引人深思了!

风苍穹脸上露出不喜之色,嘿然道:“你还要多想什么?你当那些去星盘测试的仙门尊师都是眼瞎的吗?”

他这样不悦,那两个东元派的弟子差点儿没趴下,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见识便不要跳出来丢人,仙门尊师都辨认不清,当时他还是孩童,又怎么能分辨得出?”

风苍穹并不关心那个被黄泉带走的妖族少主,带走更好,也免得在人修之中兴风作浪,他此刻只关心两件事。

一是骆云肩上的那魔族,第二个便是那东元派弟子所说的星窍被伤一事!

但比起魔族,似乎后者还不那么急迫,想到此,他双目精光乍溢,望向骆云道:“那女魔是怎么回事?为何牢牢相护?”

骆云心里就跟滚油煎的一样!

虽然不敢外放神识去探知,但是这飞在空中的巨型楼船下方隐隐已经有人声和妖鱼的惨叫,可见下面的一片汪洋之中,有在外守护的各门仙师在!

过会儿他们必定会齐齐到这楼船之上,他更加无法护住乱莹!

他再度后退一步,道:“她曾于黄泉爪下救弟子一命。”

“救命之恩,怎抵得过人魔之间血海深仇?”风苍穹皱眉道:“你把她交由老夫,老夫不计较前事。”

紫宙境的大能,竟然缓声与骆云相谈,而且语意中竟然颇多维护之意,仙门弟子们都露出或惊愕或艳羡或嫉妒的神色来!

骆云却不领情!

他又后退了一步。

只是他后退的这一小步,并不放在风苍穹眼中!别说在这楼船之上,便是骆云带着这魔族跑到天涯海角,风苍穹也能抓到他。

因此风苍穹眼看着骆云连退数步,他却连动都没动,双手负于背后,一身青袍微微拂动,似乎再等骆云下个决定。

“晚辈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前辈若要相逼,晚辈唯死而已。”

“骆云,你大胆!”潘子流面色通红,忍不住大声斥责。

“在昆仑元宗,我为玄字辈,你是流字辈,你对我大呼小叫,你才大胆。”骆云斥道。

第181章 配合无间

季流海只是远远看着,见原先和骆云关系极好的天炼峰那四个人,竟然也一声不吭,忍不住嘴角泛出笑意来。

风苍穹纹风不动,可若干仙门弟子却已经蠢蠢欲动,向骆云围了过去。

有的劝他以大局为重,有的怒斥他勾结妖魔。

“骆云……骆云……”一个动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是苏流樱从后面迈步而出。

她也是被人从船舷处拉了上来,而今发丝凌乱,双目微红,只盯着骆云身上那女魔道:“一个女魔,你为何要以性命相互?”

“她是谁?”苏流樱并不像旁人那样只盯着骆云质问,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骆云怀中,眼中几乎要烧出火来,“你们之前便认识么?”

她容色殊丽,问话之间醋味冲天,毫不掩饰对那女魔的嫉妒与仇恨之意,有些不明内情之人,难免以为这位昆仑身着昆仑元宗一门衣饰的女修和骆云有些什么前情,不知不觉便让开了一条通路出来。

苏流樱神色凄惶,道:“你为何对她这样好,这般回护于她?我一直想为你报仇……”

骆云见数十仙门弟子围了过来,又听到苏流樱这样问话,心中只觉得有些荒诞好笑,他向后瞥了一眼,再回首神色已是十分淡然,道:“不劳仙子,与你无关。”

“仙子”这称呼,自然是礼貌而疏远,那么无论苏流樱口中的“报仇”还是询问他护着这女魔的原因,自然就是与她无关。

苏流樱脸色遽变,在她耳中,旁边有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定然都是在嘲笑于她。

更刺激她的更是骆云的态度。

她眼中怒火更甚,只觉得那女魔虽然始终不曾露出面容来,背对众人,可身姿勾人,骆云定然也是被其魅惑!

苏流樱往前迈出一步,手中一扬,便是一道灵炎箭向那女魔背后射去!

众人虽然围着骆云,不过是为了逼他交出这女魔,却还没有人敢这样动手,而今苏流樱率先动手,就如同一堆爆竹里扔了一根柴火!

风苍穹原本负手而立,他是修仙界中唯二的紫宙境大能,并不屑于亲自出手逼迫一个弟子,而且原本是个无拘无束的散修,对骆云这般性格倒有些欣赏,而今也是想借着其他人之手小小给骆云一些压力。

可他眼角余光却不曾离开骆云!

而今在这众人纷纷出招的瞬间,骆云被围得密不透风,竟然全然被遮挡!

再下一刻骆云从人群之中大喊了一声:“冰冽!”

雷光闪电顿时如同暴雨一般落在众人头上,而骆云已经消失!

风苍穹大怒:“小儿好大胆!”

骆云已经拽着冰冽的耳朵到了那楼阁的朱红色大门之前,银白色的阵纹之光刚刚消失,祁三悄没声息的站在那里,将手里东西甩了过去,道:“师叔祖保重。”

不消说,霍自流等人故技重施,又一次用了传送法阵。

骆云连退那几步,并非没有目的,而是退至了赵四悄悄绘制的传送法阵上。

那法阵并不是临时准备,而是在骆云与黄泉对敌的时候就完成的,为了防止其他人察觉,一直是贺旷的赤风巨鹰张开翅膀盖着的。

他们这些人看似群情激奋的围着骆云,恰是把骆云直接推搡到了那法阵之上!

而祁三早就趁着旁人目光都在骆云身上挪到了那大门处——这并不需要骆云交代!那里隐隐有灵气流动,仿佛又是个什么入口,若能进入,就可暂避一时。

再说还有他们在外阻拦呢!

他们不管骆云怀里是什么人。

他们只知道先前骆云为了回护他们曾经在生死关头花费时间布阵守卫,最后险些丧命!

风苍穹原本就是阵法大师,而今竟然有几个小辈在他眼皮底下做这样的勾当,而且竟然还得逞了!当真是颜面尽失!

下一刻风苍穹已经从原地消失,瞬时出现在那朱红大门之前,可到底晚了一步。

一道阻拦骆云入门的阵纹白白拍在了门上,被弹了回来,骆云早已进入了这座巨船上的楼阁。

风苍穹气的胡子直抖!

他使出的符阵一来一回之间,便能感受到这竟然又是一重秘境!而且仍然是有修为限制!以他紫宙境的修为——竟然进不去!

而他身后仙门弟子却已经分成了几拨人,呈剑拔弩张之势。

“霍自流!”潘子流见祁三从朱门处奔来,四个人竟然排开阵势要拦截众人,怒道,“你们几个好大胆!竟然敢助魔修逃走!”

赵四慢悠悠的道:“魔修?你说谁呢?谁给你的胆子对我昆仑元宗的师叔祖定罪?”

江培星和欧阳流湘两组人虽然不知道潘子流与骆云这组之间的纠葛,但他们原本在那岩石岛上就看长生即为不顺眼,围攻之下非但不曾占得上风,还被长生打断了好多人的骨头!

在三岛突变的时候,还折损了组中的两名弟子,这些他们都算在了长生的头上,因此对长生满是恶感!

而今长生已经暴露了真实身份,原来竟是妖族,难怪如此让人厌恶!

而骆云对那妖族少主那般维护,他们难免迁怒于骆云,而骆云对那不知来历的女魔也全力维护,更给了他们理由迁怒于骆云。

“我们没有胆量,我们讲道理。”欧阳流湘脆声道,“原先便已经说了骆云以魔修之法伤人星窍,而今更是与那女魔混在一起,我看骆云早已经成魔了吧?你们维护他,还帮助他逃逸,是不是也早有勾结?”

贺旷轻喝了一声,他这一组人加一只鹰顿时护在了霍自流等人旁边:“道理你们也没资格讲,伙同外人逼迫本门师叔祖,如今他人又不在,自然由你们污蔑。”

“仙门同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骆云出手伤人,刚才的事情更是亲眼所见!”季流海此时才发声,“便是我们全都站在骆云一边,也难堵其他仙门弟子悠悠之口,更是无法对他们有所交代。”

这话一落,便有东元派等七八个仙门的弟子也擎出手中法宝,团团将贺旷这群人围住!

第182章 池鱼之灾

下一秒季流海就听见有人道:“你是何人,玄天宗不需要你来妄自揣度!”

“桃花宫亦不需要你来多言。”

“驭兽门弟子自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无需你操心堵不堵。”

季流海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又有数个人加入玄天宗、桃花宫等弟子当中,又在他们外面围了一圈儿!

而云霄派和御剑门存留的弟子却是在圈外旁观,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儿。

此时气氛紧张无比,若是有人忍不住先动了手,可以预见就是一团混战!

恰有若干身影从船下疾速飞至上方,一声雷霆怒斥传来:“成何体统!”

在外守卫西沙秘境传送法阵的、来自十三仙门的护法或上人凌空而立,他们是才从西华门那边赶来的。

这也没办法,谁会想到妖族黄泉竟然会现身于此?

十三仙门按照之前的约定,轮流派通脉境天阶的修者前来轮守,这些修者,无论是哪个也不是黄泉的对手!

以他们的修为就算是联手,也只能挡住片刻。

他们还活着,完全只是因为黄泉无心大开杀戒,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却是风苍穹在此。

一个是妖祖,一个是紫宙境的大能,一人一妖这场对战,西沙秘境还有一层规则包裹保护呢,也几乎被搅成一罐泥浆,何况是外面的这些人?

这里原本就被各门派天下行走汇集于此清理过一遍,在这场对战之下,百里之内几乎被夷为平地,最惨的是距离此处秘境最近的西华门,山门都塌了,还压伤了几名弟子。

黄泉与风苍穹全力对战,妖力漫天,星力遍及四野,神识威压就更不要说了,就算是这若干个通脉境天阶的修士都被压制的死死的!

黄泉可以任性而为,风苍穹却不能不顾及一二。

当下丢了一个法阵直接将这批人传到了西华门内,弄了一个护罩将这些人罩起,他才尽情施展起来!

二人对战方才平息,西沙秘境却猝不及防现世,百里泽国,更有无数的海中妖物,十三仙门众人既然在西华门之内,不得不联手与海中妖物对敌,挽救西华门根基,将这个小门派之内大大小小的弟子从海中救起,移至高处,这才得空到了这楼船上方。

不想他们将西华门弟子全数救起,却看到原本进入这西沙秘境的十三仙门弟子加上小门派和散修原本有一百五、六十人,而今只剩了七八十个!

想这西沙秘境修为上限不过是引珠境,按照以往探索秘境的经验,若有一成折损,算是正常,而且多半是那些无门无派又喜欢独来独往的散修,如今眼看着竟然损失了将近一半儿,可见十三仙门门内这次也牺牲不小!

这些通脉境天阶的各门派修士心中已经觉得沉重的很,再看到这些仅存的弟子各分立场,一层套一层,竟是互相为敌,他们的脸色焉能好看!

只是风苍穹在此,他们却不好大呼小叫的立时训斥起来,只得各自按下法器,落在船上,厉声喝道:“都不许擅自行事!”这才一起走到风苍穹面前,齐齐躬身拜道:“见过前辈,多谢前辈!”

天箓门的掌门席飞墨更是双膝跪倒,极恭敬道:“徒儿见过师尊。”

风苍穹头都不曾抬。

“不知师尊缘何来此。”席飞墨不敢起身。

“妙啊!”风苍穹突然感慨一声,离了那朱红色大门,突然双手发力,一道灵力涌了出来,他枯干的双掌微搓,那灵力就如同一片扁扁的镜子一般向那大门覆盖了上去。

不多时大门之上,便显露出来一道极为繁复的阵纹,和现如今的符箓之道习学的有同有异。

风苍穹之所以出现在此处并不是偶然。

西沙秘境现世,八位大符师前来解阵,可在解阵之前,传送法阵上的古朴阵纹已经被送到了风苍穹眼前,他见猎心喜,因此才亲自来这里查验。

风苍穹其人,算是一个异类。

符阵之道,极易入门,却很难走到巅峰。

绘制一些初具功能的灵符只不过需要灵力与神识相配合,并不很难,灵符的品级若是高了,还可以拿出去换点灵晶或其他有用的物件。

可再到后面,十个人里倒有八九个难以坚持下去。

皆因修为高低对于解阵或者自创符阵并不起到关键作用——符阵之道的精进需要修者在这上面极具天赋。

但话又说回来,修为高了自是可以增加自身绘制符纹的威力,在解阵过程中,有时候对修为也会有所要求。

因为符阵并不好学,修为境界相同的二人,到后期符阵师往往不如修行法术或驭兽等修者厉害,更不要说与体修、剑修相比!甚至可以说符阵师并不比炼器师强多少。

在成为仙符师之前,对于绘制灵符或符阵的纸笔颜料等要求都甚高,又容易失败,况且一旦绘制符阵,阵成之后便是个吃灵力的,若是自身没有丰沛的灵力驱动,便要用灵晶!

也就是说,做符师这条路既难走,又耗费资源,还不是最厉害的,谁不知道做符师实在是不划算?

因此符师之道,早已沦落许久,甚至濒临失传!

或者物极必反,数百年前符师道竟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那便是风苍穹,在仙魔之战时大放异彩,各种光怪陆离的符阵信手拈来,甚至一方符阵可应对千百敌手——这才让修仙之人重新认识到了符阵的威力!

那场大战结束之后,各个仙门损失惨重,很多门派竟然就此消失,正是重整山河的时候,风苍穹却再度游历天下,不知所踪。

虽然惨胜的修者们内心都觉得他应当开宗立派、传承符师一门之学,却碍于他当时修为已经与云东来平齐,不敢多说。

倒是多年之后,风苍穹唯一的亲传弟子席飞墨横空出世,创立天箓门,门内弟子精研符阵,天箓门所出高级灵符极难求取,此门在众仙门之中慢慢有了一席之地,而后又因为解开数个远古秘境法阵,一跃跻身十三仙门之中。

第183章 大能训话

比起仙门正道魁首云东来,风苍穹名望自是要差上一些,但是他喜好钻研符阵,尤其是上古遗留的一些阵法,所以到处游走,而不像云东来坐镇昆仑,百十年也难得出山一趟,反而是这世上四个拥有巅峰修为的人、妖、魔之中最容易遇到的一个。

风苍穹专注的看着因他的灵力激发而显露真容的阵纹,这才回头道:“你来看看。”

席飞墨应了一声“是”,便走上前去,细细琢磨这扇朱红色大门。

而风苍穹缓步走到十三仙门守阵者的面前道:“管好你们各门弟子。老夫最烦这些门里门外的互相倾轧之事,黄泉刚刚离去,便迫不及待要同室操戈,成何体统!”

他一动怒,众人便感到一股压迫感,急忙低头纷纷道:“遵命。”

“昆仑元宗可有人在?”

打头的一个是御剑门的一位剑修,之前也来过此处清理外围,与玄离私交甚好,名叫宗凌云,抬头不卑不亢道:“回禀风前辈,先前秘境开启,十三仙门循着常理,又有解阵的八位大符师建议,定下以十二年为期轮守的法子,昆仑元宗需得排出四名通脉境天阶弟子来此值守六年。”

风苍穹沉吟道:“十二年为期,倒也没太大差错。”

“前面三年,由御剑门、妙法门、桃花宫、大霹雳门、西华门、东元派共计派出十四名通脉境天阶弟子值守,昆仑元宗以及其他五个仙门的弟子会在第四年前来。天箓门的八位大符师则是在开启内外传送通道之前常驻于此……只是没想到这秘境竟这么快便……”宗凌云顿了一下,道,“弟子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秘境。”

风苍穹知道他指的是竟然有秘境破境而出、与真实外界融为一体一事,但是他眼下不想与人谈论这个话题,便道:“传音昆仑元宗,请一位能拿主意的长老速速前来此处,处理他门中事务。”

宗凌云一愣,紧接着道:“是。”

风苍穹想了想,虽然很不耐烦,但还是说清楚的好,便道:“昆仑门中弟子分为两派相争不下,其他仙门弟子和散修也各有支持,还有不愿意掺合其中的。”

他不屑的干笑了几声:“存者不多,还分成几派内讧起来,当真荒谬!你们去各自约束好门中弟子,不许搅合昆仑元宗之事。人家弟子的事,自有本门长老师尊说了算,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琢磨琢磨如何精进修为!”

站在风苍穹面前的众人齐齐低头,冷汗却都涔涔而落。

风苍穹的言外之意,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就算是这些通脉境天阶的、已经在仙门中颇有地位和声望的修者,也不许去管昆仑元宗内的事!

因为昆仑元宗,地位着实不一般!

东元派却没有这么幸运了,它不过是八小仙门之一,风苍穹冷冷扫过众人道:“东元派弟子何在?”

便有两位东元派的人挤到前面,恭谨道:“东元派晚辈甘海清、顾含见过风前辈。”

“将我之言,一字不漏的传给项豪杰。”

项豪杰便是东元派掌门,那两个人听到掌门名字,心中一凛,脑袋又放低了一些。

“妖族少主寿无,化名长生,经由星盘测试由东元派收入门墙!”

在场众人俱是震惊无比,却不敢发生询问,而甘海清和顾含脸都白了,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风苍穹。

可又不由众人不信!

不然多少年都不曾离开南部密林妖族地盘的黄泉为何会突然来此?

那二人忍不住向下望去,果然扫了一圈儿以后,发现那个叫“长生”的弟子已经不在其中!

风苍穹不悦道:“那妖族少主出身特殊,星盘测试匆匆一眼,辨识不出也属寻常,可在东元十数年,竟然无人识破,何其昏聩无能!限你半月之内清理山门,赴昆仑元宗与云掌门当年解释!”

这话,自然是对项豪杰说的。

甘海清、顾含齐声道:“弟子一定只字不漏的传给项掌门。”

“若这名弟子燃有命灯,务必护好,我会抽空前往。”

命灯是观察弟子性命是否危急的常用手段,却并不能通过命灯取人性命,这两个人虽然不懂风苍穹为何要去看这个妖族少主的命灯,也不知道能此来做些什么,然而大能做事,非常理可以揣度,他们只得再度答应下来。

风苍穹训教完了,才回头问席飞墨道:“可有些眉目了?”

席飞墨急忙转身道:“师尊请看:此阵纹和当初进入西沙秘境的阵纹有些相似,前一个秘境化为实物出世,这个秘境才露出来,当真让弟子涨了见识了,以前只在古籍中看过,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化为实物?未必如此。”风苍穹摇摇头,“还有呢?”

“这秘境实则也属于西沙秘境,是同一个大能所创,因此也有修为限制。”说到这里,席飞墨脸上也露出迷惑的神情,“西沙秘境之庞大与精巧,就是那些通脉境以上的秘境也是没有的!可这里却将修为压制的这么低,这楼阁——限通脉境的修为才能进入,弟子暂时没看出来其他的限制,眼下本门符师都在,可立刻设好外接禁制,只限修仙之人进入。”

旁边的修者还不曾离开,听到这话,面面相觑,露出欣喜之意的倒没有几个。

因为他们都已经是通脉境天阶了,突破在即,进入这秘境,弊大于利。

风苍穹也没开口,对于大妖来说,禁制就是个笑话。他眉头皱起一个大疙瘩,道:“通脉境……那弟子……竟然已经到了通脉境?”

众人都是刚刚来到船上,就被风苍穹叫来训斥,还没来得及和本门弟子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有人已经进入这楼阁之内,因此完全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对……”风苍穹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

席飞墨却是跟了他很多年的,熟知他说话的风格,震惊道:“师尊,难道已经有人进去了?”

第184章 清点人数

风苍穹点点头:“不错。有个昆仑元宗的弟子已经进入其中。”

席飞墨道:“这弟子看来真是天资出众又运势极佳了。”

因这西沙秘境上限是引珠境,所以各门派也一般不会派引珠境天阶或圆满之人来此,因为他们距离突破仅有一步之遥!而其他引珠境的修者,若要突破到通脉境,少说也要十数年之功!

在席飞墨看来,这个进入朱门的弟子不到三年就可在此突破,自然是天资出众之人!且他一定是卡着外层西沙秘境化实、内层楼阁秘境开启这关头突破的,一突破前面就摆着一个通脉境的秘境,甚至可以说运道上佳!

他这样推测,倒也不错。

但风苍穹却知道并非如此。

他回身道:“你们联络各仙门,可速派各门派通脉境弟子来此。飞墨,你安排好禁制一事,然后跟我来。”

席飞墨这边安排大符师在朱门之前安设禁制,那边各仙门的通脉境的师兄、师叔都去“认领”自己门派的弟子,清点人数,传信回门。

因为还有五个仙门并没有尊长在此,也只能由其他门派代劳。

不幸的是折损都不少,庆幸的则是幸存的弟子大多都有了不少进益。

有的在各自境界提升极快,从黄阶到了天阶,更有数人从聚元境突破至引珠境!甚至还有人突破之后接连进阶!

这不过是不到三年之期!

而能留存下来的弟子,自然便是这一代新人中的佼佼者!

而此时这些轮值的通脉境天阶修士也从这些幸存的弟子这里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风苍穹这样的在整个修仙界拥有话语权的大能都不愿多言,事情出在昆仑元宗,一名弟子接连涉及妖族、魔族,当真是太过敏感!

东元派仅有五人幸存,甘海清和顾含站在众弟子中间,对视了一眼,双拳紧握,气的直抖。

昆仑元宗当真是欺人太甚!

因为东元派的弟子在不到一年的时候就被骆云伤了星窍,所以后面的历练和修行自然收效不多,然而最惨的是大霹雳门,那个马添至今都昏迷不醒的被昆仑元宗抓在手里,其他人竟然全军覆没!

大霹雳门是两名护法亲自前来,一个便是护法张雷,另一个名叫范子舒,便是仙路之上,生生死死也属寻常,可八名弟子除了马添在昆仑元宗手里,其余弟子竟然全部身死道消,对于大霹雳门也是一个重创!

甚至连这情况,也是向其他仙门的弟子多方打听,才知道的!

张雷和范子舒正在那里商议去昆仑元宗将马添要回来,因为最具体的情况,只有马添才知道,甘海清却带了一名弟子走了过去,拱手道:“见过两位道兄。”

那弟子也低头拜道:“见过两位前辈。”

甘海清道:“你将事情对两位前辈事无巨细都要说清楚。”

这弟子名叫储敏,道:“因西沙秘境是弟子们初次历练之地,不敢大意,弟子们和贵仙门的八位道友十分投缘,因此合组行动。”

他口舌是东元派这批弟子中最清晰灵活的,不多时便把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张威在登云战败于骆云之手,后面更被清出昆仑元宗山门;弟子们星窍被伤,自然也被张雷认定是直接导致全军覆灭的原因。

此时当真是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张雷心头,他发皆张,怒道:“骆云!老夫定不与你干休!”

范子舒看着旁边,道:“张护法慎言。”

甘海清道:“听闻尚有其他仙门中有数名弟子死于骆云之手。只是昆仑元宗势大,若是要袒护这个叫骆云的弟子,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一个声音悠悠道:“这倒未必。”

三个人回头见是妙法门的执事谷万青。

妙法门是四大仙门之一,地位又不是八小仙门可比,三个人施礼道:“见过谷道友。”

张雷急道:“不知道谷道友有何高见?”

“想必刚才东元派的这位弟子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昆仑元宗其内,早已分为两派,最初这场对峙就是由于他们两派人互相争执而引起的。这是其一。”

谷万青走到三人中间,声音压得更低,道:“其二,虽然我等不曾亲历那次仙魔大战,可总都听说过一些影儿吧?”

甘海清道:“谷道友慎言,那可是禁忌之事,不好提起。”

“不提不提。”谷万青道,“我只说一句,前车之鉴,昆仑敢不慎重?”

他挺直了腰板,神色凛然道:“风前辈直接训斥东元派项掌门,勒令项掌门去和云掌门解释,这指的是妖族之事,云掌门为仙盟之首,自是该当。但风前辈虽然不曾直接挑明,言外之意却再明显不过,关于那名叫骆云的弟子,事涉魔族,昆仑也必须给天下修者一个交代!”

……

……

骆云一把将冰冽拍开,肃声道:“这是给你主人疗伤的,不许吃。”

他现在顾不上探看这秘境如何,将乱莹扶着靠墙坐好,在她身边放了一堆魔晶。

他心中万分庆幸当初在最后一个机关秘境之中将被魔气侵袭的灵玉都收在了囊中,这会儿倒有了用处。

只是眼看着墙上被涂了一片血红,再看她衣服前襟上湿漉漉的血痕斑斑,脖颈上还有血滴流淌,显然是伤一点儿都没有好转,内心焦急起来。

“你怎么样了?”

乱莹摇摇头。

“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好些么?”骆云道。

乱莹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被骆云严格控制在魔晶三尺之外的冰冽。

对于冰冽从一条大蓝虫子变成了紫金土豆,看起来她并不意外,只道:“冰冽,过来。”

冰冽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向反方向跑去。

骆云一把揪住它的耳朵,拎到乱莹面前,冰冽两只短腿乱蹬。

乱莹勉强睁开双眼,抬起一只手臂,一道符阵从她手掌心处透出,套在冰冽身上。

做完这件事,似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的手臂顿时落了下去,重重砸在身侧的地面上。

第185章 朱门之内

冰冽“叽叽”了两声,随着符阵从头到脚这样一套,瞬间消失在骆云的手里!

骆云大吃一惊,道:“你把冰冽吃了?”

乱莹勉力看了一眼骆云,无力道:“吃了。”说完看了看骆云目瞪口呆的样子,又道:“魔兽费吾精力,吾将它暂时收起了。”

她双目微阖,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攒了一些精力,才直视骆云道:“多谢。”

骆云摇摇头,只简单道:“你且在此养伤,若是魔晶不足,便喊我,我去周围走走。”

实则骆云受创也极重。

他对上了黄泉——或者说黄泉盯上了他,让他好不容易凝成的心剑自毁,且用尽了他内宇界所有的星元之力,唯一比乱莹好上一点点的便是还没有性命之虞。

但他无法坐下静养,这秘境他一穿而入,说明没有禁止,或者禁制极少!

而今他进来已有半刻,却仍然无人进入,也就是说这禁制要么是关于修为的,要么是只有魔族才能进,他是被乱莹带进来的。

后者的可能性,可以说等同于零!

若是前者,聚元境、引珠境的人都进不来,而风苍穹也无法进入,那么便是通脉境之上、紫宙境以下……

可这也奇怪,十三仙门的其他尊长到此,也进不来吗?

骆云百思无解,便向略远处走去,幸而他神识尚且完好无损,他得尽快寻出一个不易被人找到的安全地方将乱莹藏起来。

就算是他自己,也是急需这么个所在来探视内宇界。

他们进入门内,所到之处就是一间极大的厅堂,虽然这里是西沙秘境凌空飞起的楼船之上,可打眼看去,却和普通人世的船只并无任何不同。

整个大厅上方灯火通明,数百只灵炎灯灿灿燃烧,四周雕梁画栋,地面也都是木材铺就,还用碎木拼成了一圈圈不知名的团花图样。

前方是两个阶梯,第一截向中心延伸到一个平台上,骆云见那平台中架有红漆大鼓,一套并不大的编钟,还有瑶琴、古筝等摆在琴案之上,另有一个架子,上面挂着笛箫等乐器,看样子是个乐池。

阶梯的第二截呈拱形,两侧延伸到最上方的高台之上,其上布满云纹的鲛纱轻摇,层层叠叠。

且不说这些乐器是否是法器,单就这鲛纱做幕布,就已经极尽奢侈!

鲛纱乃是使用南海鲛妖的鱼尾、鱼鳍所做,一旦摇动,便会有珠光从上向下流淌,就如同纱上会滴下雨点儿一般,眼前这鲛纱是束在两旁,若是展开,可想而知,必定如同在台上张开一幕活生生的烟雨图,绝美非凡!

但这也却并不是鲛纱最值钱的地方,随着鲛妖品阶不同,所做的鲛纱会对辰水一脉的攻击有着极强的抵消作用,可它自身若是为辰水一脉的修者所持,却又会对其功法和修行有极大助益。

骆云还是第一次见,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还多亏了玄离曾经对他说过,云霄派凌霄真人便是辰水脉上登峰造极的人物,其兵刃便是一条翠色天阶鲛纱——碧柳寒烟!也是仙器榜容榜的第三位!

他忍不住咋舌不已,似乎可以见到那位上古大能驭船凌空,游历天下,而船内仙乐阵阵,辅以天女广袖佐以歌舞的逍遥之乐。

也不知道觅得大道之后,是否过的就是这般自在快乐如同神仙般的生活,想想都是让人沉醉不已。

骆云又凝神向大厅两旁看去,是两个雕花月亮门,通向两侧长廊,他仗剑在手,往左右都看了看,才发现在这大厅之后,就是两侧长廊通往的数个房间了。

这构造倒和之前乘坐的那个天巧上人的飞天大蜈蚣有所不同,并非长廊居中、房间在两侧。

他没有再谈,而是用神识轻声唤道:“前辈,前辈,黄泉和风苍穹都不在,你可以出来了。”

剑灵不高兴道:“这是怎么说话的?好像老夫怕了他们!”

“好吧,前辈不怕他们,是我怕他们发现了前辈,触发我与前辈之间的神念之契。”骆云没有心思争执,只叹了口气道,“前辈,你对这里有什么印象吗?”

剑灵沉吟了一会儿,道:“有。”

“这秘境什么人才能进入?有禁制吗?”骆云问道。

“这倒不太记得。”

骆云又道:“可有危险?比如机关啊什么的……”

“老夫怎么会知道?”

骆云顿时气结,耐心道:“前辈回忆一下,我现在得找个可靠的地方疗伤。”

剑灵便轻嗤了一声道:“你怎地如此没用?每次都是受伤了以后逃进秘境,当这秘境是你家医馆吗?老夫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骆云道:“什么法子?”

“将那女魔杀了。”

若是杀了乱莹,骆云自然也就无需担心外面那一群各怀心思的人,还能将原先自己身上的“魔修”污水洗去。

骆云苦笑了一声,道:“前辈,若是我要杀她,何必等到现在?”

剑灵的语气隐隐不悦:“人魔殊途,见之即斩,为何心生犹豫?”

“前辈错了。”骆云道,“我从未犹豫过。我不想杀她,我不该杀她。”

他说完这句话后,等了良久,剑灵都再未开口,骆云便不再试图和它沟通,而是重回到门口处,见乱莹身边的一圈儿魔晶颜色已经变得灰白。

他拿了一块石头在手上,觉得和普通被吸光了灵力的空灵石似乎没有区别,便将这一堆石头重新收回空间袋中,道:“血止住了吗?”

乱莹闭目点头。

“这里不安全,我背你到别的地方。”骆云说罢将乱莹负在背上,一手托着乱莹,另一只手拿着江枫剑,绕到右侧回廊,向后面走去。

漫长的走道上也仍是灯火通明,右边则是无数的舷窗,骆云向外看了一眼,见外面云层密布,似能看到月色初升,也不知若是有人飞到此处,会不会看到里面的情况。

他背着乱莹走到走廊正中,这才转身自言自语道:“就这间吧。你勾住我,别掉下来。”

第186章 海底寻踪

骆云一手将门推开,一手却是长剑先撩了进去,然后人才探身而入。

这房间出乎意料的大!

从房门处铺了一条红色毡毯过去,直到一个平台之上,那平台呈八角型,其中四面沿着四级台阶可上,另四面则是栏杆围着,正对着的下方分别摆放着四个桌案,案上宝光璀璨,玉瓶金盏,煞是惹眼,看起来倒像是客人围坐的座位。

骆云抽了抽嘴角,这位大能,到底是有多爱看歌舞,在房间里还搞了这么一套!

房间的四角则是用半人高紫檀色嵌玉的栏杆围出了四个三尺见方的水池,骆云探头看去,心中一喜!

水池中尚有碧波粼粼,荷叶茂盛,一片片的荷花长在里面,竟然仍在开放!

他道:“且忍耐片刻。”便翻栏而入,那水深到他的腰部,若是盘膝坐在里面,又有荷叶荷花掩盖,倒是个藏人的地方。

骆云双手翻动,一个星元之力的罩子便将他和乱莹罩在其内,这星元之力的罩子十分牢固,他当时牵着冰冽从那么湍急的漩涡中走了很久,都不曾破过,所以倒无需担心。

这会儿一个巨大的透明气泡随着乱莹盘膝坐好,隐藏在这角水池之下,他又将身上所有的魔晶都拿了出来,道:“你若有空间便收好,可以随时取用。”

乱莹睁开双目,手指微动,魔晶便只留了数十块在她身前。

骆云这才出了这罩子,爬过栏杆,又在外面绕了几圈,从各个角度看了又看,略微放心,便打开房门,向旁边的屋子走去。

他不打算和乱莹呆在一处,两个人在一个房间,总归是更容易被发现,他推开了旁边的房门,顿时一愣!

这竟是个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的房间!

骆云退了出去,又向前走去,开了前面的房门,还是一模一样!

他这会儿可再也不会以为是这位大能“爱看歌舞”了,这房间本身就是阵法!

骆云心念一动,想起他当初进入昆仑元宗的连玉阁的那个房间时,推开房门时还讶异过——岂不是和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想到这里,他便暗叫了一声“不好”,急忙回到原先他放置乱莹的房间,向那水池之中探去。

果然!人影全无!

可慌乱无用,他十分确定当时就是将乱莹放在了这个房间的这块水池里!他掏出一块灵玉,重新放置在一块荷叶之下,再度退回到门外,释放出神识,缓缓蔓延出去,却发现神识无法进入任何一个房间!

他收回神识,再度进入,果然,那灵玉也不见了。

骆云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每次推门,进入的房间都会不同。

虽然他短时间内找不到乱莹,但这阵法这样设置,便是其他人进来,也很难找到,这反而是个优点了。

想到这里,骆云不再纠结于此,同样迅速的隐藏在一方水池之下。

……

……

风苍穹在船舷边上迎风而立。

这艘巨型楼船,此刻就停在半空之中,下方则是生生从西沙秘境中坠落的碧波一片。

席飞墨来到他身后道:“师尊,弟子已经安排好了。”

风苍穹思绪被打断,并无不悦,只是指了指下面道:“我要入海探查,你与我同去,你来做阵。”

席飞墨知道风苍穹是要考校他一番,面色肃然的道了声“是”,双手便从经常拢着的宽袍大袖中伸出。

他面容其实十分英挺,因为两颊瘦削,且双手常常拢在袖子里,因此平日里看上去显得有些穷酸相,可到了仙符师这样的境界,不以笔墨入符,全凭十个指尖,自是要妥善养护。

因此席飞墨的衣袍看似普通,其实袖内自有乾坤。

此时他双手微微拢在一处,然后才缓缓拉开,仿佛中间有什么吸力一般,只有同为符师之人才能看出,在这一过程中他的手指几不可查的轻轻点动,已是在绘制符阵了。

成千上万的微小光点从他手指末端涌出,不多时一个符阵便已成型,席飞墨再度收拢双手,道:“师尊先请。”

风苍穹微微颔首,抬腿踏在符阵之上,席飞墨跟在他身侧,那符阵蓝光闪动,缓缓载着两人飞出船栏,向下降去。

船上之人一时之间也没人进入那朱红大门。

一来自然是各怀心思,虽然知道昆仑元宗的骆云是带着一个女魔进去了,但要不要自身做这个出头鸟去抓人,且有的衡量呢!

二来眼下就能进入的自然是这一批通脉境天阶的仙门轮值之人,若是进入这楼船内部,万一逢了什么机缘而突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也很难说,还是稳妥为好。

因此他们除了联络师门之外,还要分出一人来,将聚元、引珠二境的弟子送回师门!毕竟再留在这里收益不大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引珠境弟子,隐隐有了要突破的前兆,而眼前就是通脉境能进入的另一重秘境,岂会白白放过这次机会,当下在甲板之上盘膝而坐,零零散散,倒也壮观。

此时风苍穹和席飞墨已经降落在海面之上,风苍穹眼神微动,指了一个方向道:“去那里,下去。”

那蓝色符阵光芒耀动,向海下沉去,与海面相接的瞬间,从阵盘底部涨起了一圈儿浅蓝帷幕,最后那帷幕汇集于顶端,将海水隔绝于外。

随着这符阵向着斜下方不断下潜,有海中妖物围了上来,却是一碰到这透明的符阵外围便如同被雷击了一般,一阵抽搐之后晕在外面——便有其他的妖物迫不及待的围着啃噬一光。

对着这般血腥景象,风苍穹面无表情,席飞墨也平静的操着袖子立于风苍穹身侧。

不多时妖物们便都知道这罩子不能碰,远远散开,显见得这些妖物已经初初萌生神智。

风苍穹这才叹了口气,道:“互相吞噬,又没了秘境规则的限制,数十年之后这海里定会产生高阶海兽。”

席飞墨道:“除非现在便屠戮一空。”

他语气平淡,仿佛将这片海域的海兽扫灭如同用火烧个蚂蚁窝一般简单。

第187章 法阵残迹

风苍穹道:“只是麻烦,这片凭空而落的‘海水’,已经和南海相连了。水流入海,若是这些妖物跑到那边,倒也不需要我们操心。”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毕竟水火无情,深海之中实在太多未知,很多法术也无法施展,所以即使外出历练,哪怕是修行辰水一脉的,也是上山入林的多,几乎鲜少有下水的。

风苍穹带着席飞墨下水,是另有心事。

按常理来说,一个秘境,十二年为期,并不算长。

以前几十年才消失的秘境也有过。

这西沙秘境,产生变故实在太快了。

尤其是这样的两段秘境,一定是原先的西沙秘境被触动了什么,才有这巨型楼船破空而出。

其实境中境并不罕见,不过正如那御剑门的弟子所言,像这种破境而与外面的世界融为一体的,却同样也是风苍穹第一次见到!

因此他对西沙秘境是否真的是虚境化实,其实是存疑的。

他更倾向于是大搬运术。

即使是后者,那位大能人不在此,单靠机关和阵法便能将如此之大的一方地域凭空搬来此处,也实在是通天彻地的本事了!

远处的水底缓缓现出一大片看不到头的阴影——那便是原来的一方岛屿了。

席飞墨跟着风苍穹下来的匆忙,甚至都没有去过问一下门内进入西沙秘境的弟子如何,只是交代了那八名大符师关照一下,而今随着他们乘坐的符阵越来越靠近那明显不同于旁处海底的地域,虽然隔着海水,灵气却已经丝丝缕缕的散了过来。

他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容才出现了一丝讶异:“灵脉?”

风苍穹微微皱眉道:“嗯。有些麻烦。”

灵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世上了,就风苍穹所知,十三仙门中可能还有数个门派保有灵矿而已,灵矿可不能和灵脉比!

原先风苍穹只想探寻西沙秘境不到三年就发生变故的原因,并不想理会目前这海中还不值得他动手的海兽,可既然有了灵脉,而且这灵脉竟然还沉入海底,便很是棘手了。

“若只是这里的海兽,现在还好清理,如果南海那边的高阶海兽进来这里,这灵脉就用不成了,太过危险。”

“可要封住海口?”席飞墨问道。

“也不急在这一时了,等这片秘境海底都探完,传音其他仙门掌门共同商议。”

“是要启动仙盟会么。”

“嗯。”

灵脉涉及到的是赤裸裸的资源瓜分,不是谁能说了算的,也不是谁能独自霸占的,风苍穹凝重的脸色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欣慰:“你无贪念,为师很高兴。”

席飞墨却仍是面无表情,操纵着阵盘循着灵气越来越浓郁的方向飞去。

这地域虽然已然四分五裂,但是隐隐可看出原先是一片岩石耸立的岛屿,在岛屿上方的海水中悬浮着无数白骨,显然是原先在这岛屿之上的妖兽、蛮兽坠入水中以后,被海兽吞噬。

“再低些。”风苍穹道。

符阵几乎贴着地面而行,席飞墨道:“真是可惜。”

这岛上原先生长的无数的灵草都泡了汤,虽然距离秘境大变还不到一日的功夫,可灵草多数都是娇贵的灵种,能孕育、长大都对环境要求极为严苛,而今被海水这么一浸,基本都成了死物。

沿着灵脉前进了不知道多久,风苍穹才眼睛一亮,道:“到了。应该就是此处。”

那传送法阵就在海底静静的躺着,古拙的复杂阵纹围成一圈儿。

“这……手笔真大。”席飞墨也不免动容。

骆云不是擅长符阵和法阵之人,当初想明白了这境中境维持千、万年的根源,都叹了一声“大手笔”,何况风苍穹和席飞墨师徒两个就是专精此道之人!

“用一整条灵脉布阵……”

骆云只知道沿着灵脉中灵气走向在这里奔跑,而席飞墨却早已看出,这灵脉本身就已经布成阵法——那也就是说,连这灵脉都是创建这秘境的那位大能所造!

对于修仙之人,移山不算什么,却没听说过谁能造出一条灵脉来!

这……这位大能莫非是神么?

席飞墨双目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阵纹,道:“与西沙秘境入口、那巨型楼船朱红大门上的阵纹类似……这也是个传送法阵,这里有个境中境?还是说传到别处?或者能传到秘境出口?”

风苍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既然这里有灵脉,而这秘境存在多年,那么灵脉之上的蛮兽、妖兽品阶应该也已经到了秘境规则可容纳的上限。

也就是说,以最初各门派送进来的弟子的修为,向里推进是极难的,说是十二年为期派人值守,但是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大的一条灵脉,十二年也未必能到达这个阵眼所在。

但是风苍穹隐隐觉得秘境的变迁一定和此处的传送法阵有关,是谁来过么?

他道:“试试可能驱动。”

席飞墨便再度出手,却是一股星元之力试探过去。

风苍穹动了动嘴,却不曾说话。

果然那法阵纹丝不动。

席飞墨正要说话,风苍穹道:“试试灵力。”

席飞墨这才想起来之前在那巨型楼船的朱红门前,风苍穹用的就是灵力,急忙催动灵力,却仍是没什么用,眼前的仿佛是个假阵一般!

“再试试神识。”

用神识的传送阵,席飞墨还没见过,便探出了数缕神识,这法阵却是一点触动都没有。

风苍穹道:“不用再试了……”他难得的有些惆怅,“这阵有人进去过了,而且一定是动了什么,使得外面这传送阵失效了。走,去别处。”

……

……

此时船上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白色法衣镶嵌蓝色云纹的十数弟子面向外面围了一圈儿,脸上表情喜悦、羡慕大过了惊讶和防备。

中间是一人端坐,如玉般的美艳容颜上不断地闪动着如火一般的艳红,便如同流霞从她脸上拂过。

季流海在更外面的地方,放低了声音严肃道:“请各位同道切勿打搅,昆仑弟子在此突破。”

第188章 要人未果

大多仙门弟子都极为羡慕,识趣的远离了这圈昆仑弟子,又有人不屑道:“难道只她一个突破?不过是聚元境突破而已。”

事实上很多门派的引珠境弟子都还留在这巨船之上入定,以寻觅一线良机。

若是机缘巧合合该在这船上突破到通脉境,便能进入这楼船之中!

西沙秘境中他们不是没见识过,不但有灵脉,还有极丰富的各类资源,这从秘境中升起的楼船里说不定便是大能的藏宝之处!

贺旷这组人带着霍自流等四个人,和潘子流、江培星、欧阳流湘那三组人,一个在船板这头,一个在那头,除了因为骆云而有极大的分歧,还有防备之意。

因为昆仑元宗还没有尊长前来,这两个“阵营”的弟子中引珠境的都在甲板上入定,其余聚元境的弟子自动为他们护法。

祁三向对面张望道:“那边那个苏流樱竟然要突破了。”

霍自流道:“那又如何,她不过是突破到引珠境。”

因为骆云还活着,两个人内心一阵阵的喜悦,只是一连串的事情发生,都来不及问问骆云他被马添的霹雳符“杀死”之后,是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他们虽然不敢谈论骆云和那女魔之事,可看到桃花宫、玄天门等弟子对骆云同样的维护,心中仿佛有了底气,便有一搭没一搭的瞎猜、闲扯,正此时就看见两个中年修者走了过来,一眼看去,就觉得面色不善。

他们急忙站起,那两个人正是大霹雳门的张雷和范子舒。

“我二人乃大霹雳门护法。”张雷指了指他们这群人身后的马添道,“这是我门内弟子。”

霍自流和祁三便拜道:“见过两位护法。”

张雷眼睛瞪了起来,这便完了?难道不应该立刻就将马添归还到他手上吗?他厉声道:“还不将他速速归还我们!”

霍自流摇摇头:“还请两位护法体谅,这马添诬陷我昆仑师叔祖在前,还有可能勾结门内弟子里应外合妄图致我师叔祖于死地,等他醒了我们问清楚了,自然会完完整整的送到贵派。”

“大胆小辈!”张雷怒道,“眼下他昏迷不醒,说不定就是你们弄的!竟然残害同道,果然和你们那个魔修骆云是一路货色!”

霍自流并不曾被他吓着,一字一句道:“前辈,他可不是我们弄成这样的。马添一直昏迷不醒,若不是我们一路保护他、带着他,他早已经淹死在海里,说不定尸首都被鱼啃光了。”

“你……”张雷气的直抖,范子舒却皱眉道:“他什么时候昏迷不醒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黄二已经睁开了眼睛,起身站到霍自流旁边,道:“两位前辈,为何不去问问让你们来要人的人?”

“你怎么……”张雷说了一半,突然止住。

范子舒道:“你是?”

“晚辈黄志星。”黄二拱手拜道,“由我们来说,自然有所偏颇,两位前辈也不一定全信。如果前辈是听了谁的什么话来要人,不妨回去问问他,贵门的这位弟子是因为什么才昏迷不醒?那时候可有不少别的仙门弟子都在场。”

张雷正要说话,被范子舒拉到一旁低语道:“一个马添而已,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张雷道,“不行,我得去问问……”

“张护法,哪怕问清楚了怎么昏迷的,到现在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没明白过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抓着他们那个叫骆云的弟子勾结女魔族,将他的罪名钉死。不然马添在西沙秘境中对骆云做的那些事儿,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还将昆仑元宗得罪了。”

他再度将声音放低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如死了的好。”

张雷只是一时激愤,现在也明白过来,马添若是死了,那几个幸存的东元派的弟子就成了证人,会替大霹雳门挡在前面——哪怕昆仑元宗仍然是要袒护骆云,马添死了,可以全都推到他一人头上,也免得大霹雳门与昆仑元宗结仇。

他向那边瞄去,道:“只是众目睽睽之下……”

“嗯,总归要想个法子。”范子舒也颇觉棘手,道:“这一来一回的传信,不过数日昆仑元宗就会有人前来,那时候就更加没法子处理了。”

船上的人心思各异,有的心如滚油煎,也有安心入定修行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日,祁三捅了捅霍自流道:“看那边!”

苏流樱突破成功。

一时间她身边仿佛出现了万道火羽,自是华丽无比,将船身都照亮了许多,但却不灼人,只让周边的人一时间暖洋洋的。

霍自流也曾经和苏流樱做过队友,还被她用火烧过,愤恨的撇撇嘴道:“简直没天理,这样的人也能天阶突破。”

虽然不是聚元境到了圆满才突破,但就算是天阶突破,也已经很是罕见。

苏流樱周围的弟子自然是一喜,正待恭喜,可苏流樱并未从突破之后的状态中退出,而是仍旧闭目凝神。

祁三道:“她……这是要立时从引珠境冲击通脉?”

霍自流道:“怎么可能?”他嗤笑了几声,“难不成还想现在就突破到通脉境,进到里面去追骆师叔祖?”

话虽如此,两个人神色也都不轻松,就连围在苏流樱身边的弟子也表情各异。

祁三喃喃道:“突破之后,原本应该稳固境界才是。这样就算是能引珠,怕也要走火入魔。竟无一人劝劝她么?”

霍自流没理他,呆呆的看着北边儿,道:“看。”

一个熟悉的影子破天而来。

天巧上人那花花绿绿的大蜈蚣转瞬已经到了近前,巨大的嘴张了开来,一条红色的舌头便搭在这条巨型楼船之上,数人走了下来。

一个红衣似火面容却冷似冰霜的女子径直走到苏流樱面前,手一挥,将苏流樱从入定状态强行解除。

苏流樱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人,急忙双膝跪倒,道:“见过师尊。”

说完,却忍不住哭起来。

“看你那点出息。”

第189章 昆仑来人

来的人正是火烈峰的星焰上人,她眉心微微皱起,怒斥道:“若是为师不来,你可知道你这般冒进会有什么后果么?”

“弟子知道……可弟子……”苏流樱咬咬牙,道,“弟子不甘心啊!”

天巧上人、南莲上人、星辉堂星天野和执法堂杭南宫以及四名通脉境修士从那飞天蜈蚣口中走了下来。

杭南宫实则不愿来这一趟,又是骆云,又是这个骆云!

南莲上人看到昆仑弟子各分两边而坐,泾渭分明,也是露出不悦之色,星天野虽然先前在这拨弟子出发前讲的严肃郑重,可此时脸上却露出无谓的神色来——警告是要警告的,可是修仙之路,原本就是你争我夺,所以弟子间互有争执在所难免。

只是没想到中心人物又是围绕着骆云。

“真是有趣。”星天野暗道。

他摸摸下巴,看向那扇朱门,道:“门内事务交由我与杭堂主处理,原先西沙秘境与其他门派交涉名额、顺序等事宜就是您二位处理的,一事不劳二主,这楼船秘境,还是请天巧公与南莲上人出面。”

天巧公笑道:“星堂主说的没错,南莲,咱们还是去那边吧。”

星天野这才对着杭南宫道:“杭堂主,请吧。”

杭南宫清咳了一声道:“如此,便将弟子们收拢一处问话便是。”

“不妥,不如我和你各去一处,问明白之后再合到一起,否则各说各的、争吵起来,我们也难以判断孰是孰非。”

上次玄离大闹长老堂,杭南宫自觉得在星天野这长老堂唯一的晚辈面前颜面尽失,而今又被星天野似笑非笑的这样建议,老脸微愠,道:“那便按照星长老说的办。”

因为是风苍穹亲自发话,宗凌云不敢不慎重,将安置弟子和往本门传信事宜交由旁人处置,他御剑亲赴昆仑元宗传话。

一个字没多说,也一个字都没有少说。

所以前来的这几位掌事的长老和峰主,完全不明所以。

直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星天野和杭南宫才碰了面,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原以为只是门内弟子内讧,拉帮结派,而今竟然是涉及妖族、魔族。

星天野道:“我去请南莲上人来此。”

天巧上人和随行而来的星焰上人不是长老,并无门内决断之权,所以星天野说的话并无疏漏,杭南宫点头道:“可要传音回去?”

“骆云还在里面,总要听听当事人怎么说。”星天野道,“传音回去,徒惹议论,且……我们三个长老在此,都无法决断,反倒让掌门觉得我们没用。”

不说还好,一说杭南宫便想起了当年骆云进入断刃峰禁地、云东来训斥他的那句“昏聩”来,顿时额头冒汗道:“这样也好。”

南莲过来的时候,也是粉脸微红。

她和天巧上人晚到一步,还不明了内情,和十三仙门之人商议巨船秘境的时候被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了好久,看到杭南宫和星天野二人当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听了他二人各自从两边弟子处打听来的消息,南莲也是怔在当场。

虽然两边的弟子各自立场不同,可有一点是确定的,骆云与妖族少主、那不知名的女魔都有关。

之前那场大战,她亲历过。

“难道……”她声音有些发颤。

“勿要担心。”星天野道,“这是一面之词。”

这话杭南宫就不同意了,道:“这已经是铁板钉钉,怎能说是一面之词?天炼峰那四个弟子明显是被骆云蒙蔽了,我修仙之人,应道心坚定,怎能因为受过骆云恩惠、照顾便不分正邪?”

“他们四个被蒙蔽,那贺旷等人呢?桃花宫、玄天宗等维护他的弟子呢?”星天野道,“难道都被蒙蔽了?”

说到此,他又笑道:“杭堂主莫要因为有弟子与骆云有隙,就匆忙下决断。”

潘子流就是星天野的弟子,他反而言谈中并不倾向于潘子流那边,顿时就比杭南宫显得公正了许多。

杭南宫恼羞成怒道:“难道就放着不管?妖族之事,可以说他无法识破,那女魔呢?”

“听说那女魔从黄泉手下救了他一命,反倒被他所伤,青年人嘛……一时太过在意有恩报恩也属寻常,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犯糊涂的时候?”

“那伤人星窍呢?还是一下子伤了十几个!难道这不是魔修功法?难道这不是魔修的狠辣手段?要知道,骆云可是进过断刃峰的人!”

杭南宫提出这一点,星天野也觉得无法反驳。

南莲此时恢复了平静,道:“不管怎么说,也要等见到人再说。化魔之人……会和修仙之人不同,一见便知。如果是以‘勾结’定罪,也不能不给人辩驳的机会。咱们昆仑元宗何等地位,怎么能受其他十二仙门胁迫、由他们说了算?”

星天野道:“南莲上人说的没错。一切等骆云从秘境出来再由昆仑审询。”他眼光看着不远处的其他人,冷声道,“若有人在秘境内敢对骆云动手,便是妄图构陷我昆仑弟子、来个死无对证!昆仑从不包庇作恶之人,等骆云出了秘境,自会被锁拿回昆仑问话,届时若各仙门心存疑虑,尽可亲往昆仑旁听!”

他特意将这声音传到整艘船上,张雷正要发话,却被范子舒一把拽住,摇了摇头。

杭南宫虽然不同意,无奈南莲也站在星天野一边,只得暗自憋闷。

星天野这才走到霍自流面前道:“将大霹雳门弟子带过来。”

本门师长、又是星辉堂堂主到此,霍自流也不敢违逆,和祁三搀扶着仍然毫无神智、像一滩烂泥的马添送到霍自流面前。

“跟我去交还给大霹雳门。”

“啊?”霍自流道:“星堂主……交给他们我们还怎么问话啊?”

“你想问出什么?问出来又能怎样?人笨就少说话。”

星天野毫不客气的道。

刚才就是他来这边过问事情经过的,他们为什么留着马添的意思星天野懂。

但是作为管理门下弟子的星辉堂堂主,完全不希望马添醒过来。

第190章 剑之初心

且不论骆云有罪与否,可万一真的是昆仑中有弟子透露了消息给马添、让他趁着骆云力竭之时追杀于他,那这个弟子,到底是该怎样处理?

而今两边就已经水火不容,真的问出点什么来,岂不是真的要动手?

尤其是又涉及潘子流,毕竟那是他的弟子,星天野只觉得棘手。

有时候当真是难得糊涂。

马添死了最好——咬定骆云是魔修功法的也不止他一个,有他没他都不重要,可是却不能死在昆仑元宗手里,否则才真是说不清楚。

“这批弟子全部送回。”星天野再度发话,“只知道斗来斗去,成何体统?简直不似修仙之人!回去以后自己去和师尊领一个月面壁之罚!”

“师尊!”苏流樱道。

星焰上人却不理会她,道:“星堂主处置的极是妥当。”

“师尊,弟子在这里修行不行吗?”苏流樱恳求道,“别的仙门也有弟子留在这里……”

“住口!”星焰上人脾气火爆,“别当为师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当修仙是玩闹么?骆云当着整船人的面说‘与你无关’,是你耳朵聋了?若不回去,为师便没有你这样低声下气的弟子!怎地傲骨、道心全无?若要情情爱爱,出山就是!料想凡尘俗世之中有的是人能给你!”

星焰上人说这些话并不避其他弟子,苏流樱双目含泪,又觉得身后指指戳戳,当真是伤心欲绝又加上羞愤欲死。

“为师甚是后悔,竟然应你所求,拜托南莲上人将你分在骆云一组。情劫难过,但不得不过,骆云自身难保,你且歇了这心思,速与为师回去。”

除了苏流樱,不甘心的人也大有人在,只是师命难违,昆仑弟子们陆续都进入了天巧上人的大蜈蚣,而三位昆仑元宗长老对于骆云的态度也斩钉截铁的撂在了那里,旁的仙门也不得不暂歇一时,专心讨论起秘境事宜来,因为从外面看这秘境体量甚小,很快倒也商定好了人数。

妙法门的谷万青道:“你们昆仑的那名弟子先行进入,若是将秘境之中的宝物洗劫一空……”

“就是就是。”自然有数人附和。

“呵呵呵呵!”天巧上人抚须冷笑起来:“说到底,各位凑巧在此轮值之人,都可以进入秘境,别说宝物,就是他的人抓住立时杀了也可做到!而今各位旧事重提,老朽倒要问问,各位都是通脉境天阶的修为,怎地不进此秘境?自己不肯冒险,却要使唤弟子来白占便宜!嘿嘿,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说出来不觉有失身份么?”

他平日是和善甚至有些滑稽的老头儿,而今较真起来,说的话十分得力,南莲赞赏的斜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各位想差了,若是骆云真的被黄泉重创,躲进秘境,难道第一时间不是要疗伤么?命都不要,也要寻宝……料想他不会这样蠢。”

此时骆云正在毫无形象的扯大厅中高台上的鲛纱垂幕!

他在那水底坐了不到一刻钟,果然静不下心来,一边念着“贪念要不得”,一边走到了大厅这边,试探之下,这些乐器一个个玉弦瑶柱的,果然都是有着浓郁的灵气——显见得是法器,而非普通乐器!

骆云不通吹奏之道,也无法试验这些法器都有哪些神通,回忆起桃花宫的弟子施展的天音曲阵,或许可用得上,便一股脑都收入了空间。

乐器都收了,比乐器还要难得的多的鲛纱他自然也没放过,否则难不成要便宜进来追击他的外人?

骆云收起这数样宝物,内心大定,这才重又回到一处水池下安坐。

识海中片片碎屑,随着心剑被毁,那两缕围绕心剑盘旋的初具剑意雏形的剑式也淡化之极,仿佛即将消失一般——剑招自然还在骆云心中,想用就用,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和剑意却是两码事。

骆云沉下心来,用心探了进去。

他觉得他此刻就在一片虚无之中,旁边虽然有东西闪过,他却无法抓住,可他也并没有太大的欲望,想去抓牢那些东西。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初入昆仑的时候。

那时玄荣尊者带他遍历三十六峰,而他最后选择了藏剑峰。

那时候他是怎样想的?

他是零星弟子,昆仑从未见过他这样“天赋”的人,就连云东来掌门都亲自劝他回骆家,放弃修仙这条路。

可无人能知,他恰恰也是为了骆家,才走上这条路。

那时他想,听说剑修是修仙之人中初期威力最大的,如果他始终不能踏进修仙之人的门槛,那或可在有限的寿数下能为骆家做些什么。

他和骆千重的最后一次谈话,发生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那时候是有多么幼稚啊!觉得整个的骆仙镇、骆氏家族只有他一人是清醒的。

现在想来,从骆天涯到如今的骆家,其中繁华下的无奈,无力,父亲骆千重岂会不知,岂会乐在其中?那时将他放出骆仙镇,并非期盼他为骆家带来专机,而只是做为一个父亲,将他放出去而已……不要再过骆家人那样的生活。

人生在世,总有他心甘情愿要背负的东西,进入藏剑峰,从拿起师尊给他的第一把剑起,并非是用此将他与往昔割断,只是为了负重前行的路上,多一分力量。

而今,他庆幸走上了这条路,拿起了这把“剑”。

骆家的转靈大阵、他身上的阵脉、天衍无间剑阵……那么多未知之谜,与他的命运交织一处,这是他应该做的——去解开这些乱丝缠绕、也许已经被掩盖千年以上的谜团。

他不知不觉喟然长叹。

无论是骆家的命运,还是他自身,亦或是存在于这世间的人妖魔三族……在这茫茫的岁月洪流中,到底是什么在背后推动前行?

这就是天道么……

在他漫无目的的思忆往事之时,这片识海的虚空中,无数的碎屑向着正中的位置凝聚而来,似乎如同聚沙成塔,慢慢形成了一条细长的影子。

第191章 两件大事

似乎这片识海中起了风,风却无法将这碎屑组成的剑影吹散。

可若说这影子已经坚韧凝练,上面却仍能看到无数的碎纹。

仍是那柄黑白两色变换不定的心剑——只是剑身上密密麻麻的裂痕无数,形成了诡异的纹路。

骆云轻声道:“这原本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吧?”

那剑影静静伫立,虽然没有任何表露,可骆云莫名便明白了它的心意。

它竟然在感谢他!

感谢他,不曾让他寸寸折裂于旁人之手。

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不可战胜,但剑心取直,不可折辱。

哪怕满身裂纹,那也是它必须要经历的——修仙之路,又有哪个人会是一帆风顺?历经苦难的有之,走上歧路无法回头的有之,半途折损的就更多!

对心剑来说,也是如此,随着它的主人一次次的与人对阵,有输有赢,也会留下划痕和创口,甚至还会断裂,可惟其如此,才能愈发纯粹。

心剑毁灭之后,再度重现,骆云心中反而没有狂喜之意,而是有了更深的感悟,还有淡淡的暖意。

这是他终于可与心剑有所沟通后带来的感触。

不再是只含杀意剑意,供他驱使,而是如同一个伙伴一般,心意相通。

平和的喜悦充溢了他的胸膛,他知道此时此刻心剑还需要养护——那些纹路也如同镌刻在他心头上一般,不时的传来让人心悸的疼痛——这原本就是心剑自毁带来的巨大创伤!

……

……

历时半月之久,风苍穹再度带着席飞墨回到巨型楼船之上。

正因为风苍穹在此,所以星天野、杭南宫和南莲三个长老都不曾离开,终于等到他出海。

风苍穹没有在第一时间见他们,而是让席飞墨传话:“将先前进入西沙秘境而今还留在这艘飞船之上的弟子召集一处。”

众人不明所以,但风苍穹的话却不敢不听。

待到看到弟子都垂首站在面前,风苍穹才对着席飞墨点点头。

席飞墨表情木然——这在弟子们眼中,自然是觉得他十分严肃,且心情不爽,于是都不再窃窃私语,看他双手在空中拉开了一个符阵,这符阵已经出现,上面便显露出一个图案来,他的动作还没有停止,而是接连又布了两个符阵,都是有影像在上面出现。

风苍穹双目紧紧的盯着众弟子的神情,道:“这三处地方,可有人识得?”

这三处影像,赫然是三处岛屿上那三个传送法阵周边的模样,经由席飞墨符阵之术传至此处!

风苍穹何等样人,立刻便发觉有人神情一样,心神震动!

他抬起手点了十数人,道:“你们留下,其他人散去。”

那十数人面面相觑,俱都是一样的心神不定。

“谁来说,在哪里见过这法阵?”席飞墨问道。

有人道:“回禀前辈,我等都没见过这样的法阵,只是,中间那影像的那片空地有些眼熟。”

其他人纷纷应和道:“那空地周围的密林虽然都淹在海底,有些不同,但是的确是见过的。”

席飞墨见这些人指的都是中间那符阵,便道:“旁边两个不曾见过?”

这十数人齐齐点头,又有人摇头道:“不曾见过,似乎是在另外两个岛上?我们都没有去其他岛。”

席飞墨便将其他两个符阵收起,道:“何时何地见过?可有人站于这法阵之上?”

还是东元派那个口舌伶俐的储敏站了出来,道:“前辈,刚才晚辈也说了,没见过这样的法阵,只是却见过有人站在大概这个位置上,就是这样一片空地,密林环绕,只有一个入口,相信其他道友也不会记错。”

风苍穹皱眉厉声道:“是谁站在过这里?”

“不是别人,便是那个昆仑元宗的弟子骆云。”储敏见风苍穹和席飞墨听到这个名字都是脸色一肃,便接着将仙门弟子都疑心骆云修了魔修之功一路追至这空地,马添又是如何甩出数张霹雳符将骆云炸的渣都没剩一个的事极详尽的说了一遍。

“弟子原先也是以为霹雳符想必威力巨大,而今重新看到骆云还活在这世上,想必是通过这法阵在那一瞬间传送走了?”

席飞墨将中间的影像抹去,道:“你们可以走了。”

风苍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请昆仑元宗前来的掌事之人过来。”

不多时,南莲、杭南宫和星天野走了过来。

“两件事,”风苍穹神色极其凝重,“你们回到昆仑元宗,告知云掌门,我要召开仙盟会。”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因为太过震惊而抬头!

仙盟会……要求天下所有的修仙门派掌门尽数参加!可想而知,必定是有涉及天下修仙之人的大事发生!

并非寻常人物都能提起,除了风苍穹和云东来可以直接召集,四大仙门和八小仙门中,哪个门派要召集仙盟会都要至少有六个仙门附议赞同!

而那些零零星星的极小山门,压根就没有这样的资格!

昆仑元宗是正道魁首,号称“元宗”,历来便有召集之责,既然是风苍穹发起,便是不赞同,也不能由星天野等人否定这个发起,便只躬身道:“是,我等回山之后定会禀明云掌门。”

“第二件事,”风苍穹沉吟了一番,才道,“骆云之事,或许昆仑会等他出境之后回山询问,我有要求,若以魔修之名定罪,需得有云掌门在场。”

“这……”杭南宫道,“处置区区一名弟子而已……”

风苍穹顿时不悦起来。

“若是云掌门不能亲自在场,那就必须要等到老夫在场的时候才能处置。”

这就更不合规矩了。

杭南宫虽然在风苍穹的威压下难以禁受,却还是道:“前辈并非我昆仑中人,无权过问我门中如何处置弟子!”

风苍穹道:“既然如此,骆云便不用再回昆仑了。待他出这秘境之后,老夫自会将他带走问询。”

“骆云还是昆仑弟子,焉能由前辈说怎样就怎样!就算是紫宙境大能也不行!”

风苍穹嘿然道:“你们也知道骆云是昆仑弟子么?”

第192章 得以涌泉

星天野立刻便听出了风苍穹的言外之意,朗声笑道:“这点前辈无需担心。先前前辈和席掌门入海查探,怕是没听见。骆云是我昆仑弟子,便是有罪,也要由昆仑带回山去定夺,谁也不能在秘境之中向他动手。昆仑爱惜每一名弟子——况且,以昆仑元宗之名,压根也无需对一名弟子使手段,前辈以为呢?”

风苍穹轻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老夫且信昆仑一回。回山去吧。”

星天野等人原本就是为了等着见风苍穹一面才在此逗留,而今骆云事小,仙盟会事大,不能耽搁,便拱手拜别,各自施展术法驭器而去。

事实上若非有的仙门弟子尚且还在这艘船上修行寻求机缘,各门中人也早就走的走、撤的撤了。

一旦跨入通脉境,就不能算作是刚入门的弟子需要时时看护照顾了。

若是通脉境以上的秘境都需要有人守卫,那前来的人只能是天湖、星海两境的修士,到了这般境界,自然分秒必争,探寻仙路,谁会甘心在这里守门、耗费光阴?

仙路漫长,修为、境界提升的机缘永远伴随着风险,无人能一直从旁保护,就如各门的天下行走,也又不少是在通脉境之时便承担此重任,所以对于这楼船秘境,席飞墨手下的符师只是略尽义务,在门前做好禁制,如果有妖族魔族破除禁制而入,那也只能听凭入境弟子自行面对了!

昆仑的四个弟子中以刚进入通脉境的景流年为首,已经在这秘境中探寻了数日。

景流年四人,并不是最初进来的一批,可进来以后,却只感到这里空空荡荡,也没有见到其他仙门的弟子,更不要说骆云和那女魔了!

这船上除了若干一模一样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这里也不限制人出入,他们若是想离开,从船上大厅正门处出去,便能到外面,可这样岂非白来一趟?

景流年带着其他三人逗留其中,资源、法器却一无所获,看他们脸上隐隐透出烦躁,心知这样瞎逛不是办法,道:“这整个一艘船,看来是以房间布阵,我们四人没有精通阵法的,又不知其他仙门的弟子是什么状况,不如在此安心修行,静候一时,看看是否会有什么变故。”

他这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

一来,创立秘境的那位大能,一定是人族,妖族和魔族不会用灵气驱动阵法。虽然他留下灵脉是无心插柳之举,但是却对仙门弟子有极大助益,因此这巨船秘境,必定也不是对修行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二来,在他们之前进入秘境的人,也见不到一个在外游荡的,和他们一样一无所获而选择一个静室修行的可能性也极大!

眼下无法,也只好如此,四个人挑了一个门,迈步而进,各自挑了一个桌案坐下,互相对视了一眼,倒有些觥筹交错之感,都觉得有些好笑。

……

……

骆云隐在水池之下,这的确是个不会引人注意的所在。

他的伤已经全好了,且还将四层星环和之间的阵脉重又拓宽一圈!

之后骆云没有再度向第五层星环的构建发起冲刺,目前这秘境之中不安全,时机也不好。

他索性将那些不在星环之上的、零散于内宇界中的六十八枚星窍再度全数锤炼了一番!

虽然那些星窍吸纳星元之力后,仍是会被骆云缓缓从阵脉流散而出,可空荡荡的幽深漩涡中隐隐有着金色的流光——那便是劫雷的功效了!

就连他的那些尚未起作用的其余阵脉,原先如同这漆黑幽深的内宇界一般难以发现,而今也如同绞入了一丝金丝,在他的内宇界中清晰可辨,仿佛张开了一张鎏金的密网!

只是那心剑无论怎样养护,也都是满身碎纹的样子——哪怕它实际上已经远比先前还要坚韧。

骆云这才抽空来检视进入这道朱门的时候祁三丢给他的东西。

神识一探入进去,他眼中便是一热。

空间之内堆满了各种矿石,有灵铁矿、玄铁矿、火云矿、银晶矿等数十种炼制灵剑或可用到的寻常或稀少的矿石,更有各种炼剑之时用于辅佐的各类灵草。

对比起来,各类来自妖兽、蛮兽的尖牙利爪数量并不很多——就算是这些,想必也是他们跟在贺旷那一组身后分来的,已经殊为不易!

可能也因为他仓惶离开天炼峰的这四个弟子之前,展露出来的是金白脉和辰水脉的灵力,所以这些材料也以这两类属性的居多。

满目缭乱之中,骆云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几乎装满了整个空间袋的材料中,品阶不等,其中竟然还有仙阶的材料!

要知道当初骆云、长生加上一个乱莹对付的那鬼哭根就是仙阶灵物!

他知道有多么难得,可不知道他们收集了多久,付出了多少,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就给了他。

骆云将空间里位置摆放特别醒目的一块玉简拿了起来,却是各类材料的介绍,极尽详细,还附有不少心得——先前他送给骆云的那本初级炼剑的破旧小册子还在骆云身上,这枚玉简显然是霍自流在这段时间里费心所做。

这个空间袋对于骆云来说,实在太及时了。

他的剑阵现在需要数把阵剑!

况且即使他再不舍,江枫剑已经很难承担他的星元之力,若非要使用,江枫剑会受创。

打造一把合用的、属于他自己的剑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骆云跃出水面。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在他水下疗伤和修行的日子里没一个人进来!

这也让骆云对这秘境中的房间有了些线索。

只要房间中有人,旁人便无法从外面进入——开门,就会进入其他的房间。

好处就是他和乱莹,都是安全的。

坏处……大概就是,如果不能将这船上的阵法解开,他应该是再也无法进入藏着乱莹那个房间了。

多想无益,骆云见房间正中的八角形台子上地方宽敞,对他这种一块铁都没有熔炼过的新手倒是可以尽情的折腾。

第193章 密室铸剑

骆云盘膝坐在八角台上面,辨识了一下,将最不值钱也最多的灵铁矿拿出来堆在台上,又把书册摊开放在旁边,这才调动星环之力,不多时,面前便有一团炽热的火炎凌空腾起,燃烧在距离地面一尺多高的地方。

骆云将一块灵铁矿丢在那灵炎之中包裹起来。

按照霍自流在那册子里的写法,灵铁矿熔化之后,还要细心剥离。

有的是属于杂质,有的才是铁水,还有极小的几率会在其中发现灵铁之精。

这只是最初的一步罢了,体察灵铁矿水中的区别,对初入门习学炼剑的人便是第一个大难关,如何剥离,全凭个人悟性。

而骆云已经将内视之术练到了炉火纯青,他的内宇界最后哪怕被他收成弹丸那么大,神识照样能同等缩小并进入其中,因此区区一块矿石的熔炼和内中杂质的剥离对他来说容易之至。

那灵铁矿已经被他不断提升的灵炎逐渐销融,只是灵炎的温度也要掌控,而不能一味贪高,不多时,灵铁矿化成了一团铁水,骆云早已用星元之力包裹起来,尝试剥离了些许杂质,发现难度不大,便投入了更多的灵铁矿。

灵炎也“蓬”的一下变大了数倍不止,虽然看似烈焰腾腾,但内在的温度和劲道骆云却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的神识分为无数细丝,驱使星元之力剔除着铁水中的杂质,虽然并未发现灵铁之精的存在,让骆云略有失望,然而看到灵炎中包裹的那一团极其纯净的橙红,他也不由得满意起来。

对于剑范,他早已想好了,就是直接从星窍之中凝出一把星元之剑,以此成范。

他的内宇界可以外辟,也曾经用这四层星窍中的凝出的星元之剑组成天衍无间剑阵。

虽然霍自流不曾在册子上提过剑范亦带有星元之力一事,但是骆云隐隐预感到若是以星元之剑直接做为剑范,对于阵剑属性的确定也一定极有好处。

片刻之后,他的内宇界外辟而出,几乎铺满整个房间!

但骆云却知道,这仍不是内宇界原本的大小!

一把外型极为张扬的星元之剑从他第一层星环中对应的荧火一脉的星窍中缓缓凝出,骆云小心翼翼的将灵铁熔浆移到正上方的剑尖之上,操纵、引导着一条细流潺潺注入那星元之剑里。

星元之剑原本是半透明的,这会儿已经被铁水灌注将满,骆云要等它自行冷却,左右无事,如法炮制了一番,接连又做了四把阵剑,分别由第一层星环上的其他四个星窍作为剑范——若能成功,这就是他的第一批自己炼制成功的灵剑了!

随着温度的降低,第一把星元之剑的剑范中,铁水正慢慢由明艳的橙红变得有些阴暗,骆云全神贯注,显然这把剑已经成型,而今需要剥离剑范,进行锤炼了。

星元之力原本就没有实体,他可以随时撤开,可在这一瞬间,他猛地感受到了一种剑胚与剑范的牵扯……骆云回过神来!灵铁再普遍,可也不是凡铁,对于灵力或者星元之力有所感应完全不意外——因这熔浆浇铸于星元之剑中而成型,熔浆在凝固的过程中“吸收”了一部分外壳“剑范”所蕴藏的星元之力!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在灵剑锻造的过程中,也要辅以灵气,通过灵砧与灵锤的不断锤击将灵气“挤”入剑中,他为何要将剑范撤去?直接将这柄星元之剑与这把灵剑剑胚合二为一,岂不是好?

只是二者之间虽有牵连,但是若要完全将星元之力打入其中,仍是需要不断捶打敲击!

房间中响起极有规律的敲击声。

从声音上听,仿佛在做这件事的并不是个人,而是一个机器一般,间隔完全一致,毫无偏差;若是看过去,会发现一柄剑横躺在空中,下方空无一物,并无铁砧,上方同样空空如也,没有铁锤。

可偏偏有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在按着某种规律从剑柄处到末梢,反复的锤击着这把剑,剑身随着这每一下的锤击,都会爆出轻微的花火,并发出从浑厚到略微清脆的响动来。

和先前一样,在这一步同样没有人能指点到底什么时候锤炼才应该结束。

骆云猛地停了锤击,那剑瞬间飞至房间四角的一方水池之中,激出“嗤”的一声锐响。

白雾弥漫之中,剑身再度出水,飞向骆云。

骆云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将那剑拿在手里。

这把剑,已成!

哪怕是天炼峰弟子也要靠无数的失败才能逐渐积累经验,可骆云却一次成功!

这并非偶然。

每一步中,他非凡的神识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神识与所铸之剑的触碰,能让他随时掌握剑的火候。

而能准确的判断铸剑之时每一步的火候,自然也是因为他不仅仅是个铸剑之人,而是剑修!

对剑的理解,剑修走的什么样的路……都决定了剑是柔是坚、是长是短、是易弯还是易折。

最后只是一句话,剑如主人。

这把荧火属性的剑一经成型,先前被骆云已经诸如其他四个星元之力凝聚而成的剑范中顿时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共鸣!

骆云再度心中大喜。

原来以星元之力凝聚剑范而铸造的剑,竟然天然就有联系。

就算其他四把尚未出世,骆云便知道了,这将会是一套极好的天然阵剑!

船中不知岁月几何,骆云凝神炼剑,却也知道铸剑同修行一样,不能贪图冒进。

他手中已经留存了三套阵剑——在这过程中,也并不是全能一次成功。

其他两套阵剑分别由第二层、第三层星环中凝出的星元之剑作为剑范,其蕴含的星元之力自然更为强劲,骆云也不甘心只往里面灌注灵铁熔浆,便按照霍自流的介绍挑选了两套不同品级的辅材。

只是没想到单是在熔浆这一步,便失败了很多次!

且不论不同的矿石所需要灵炎的温度也不尽相同,即使熔化了也没有那么容易融为一体!

第194章 风光忽变

如果硬要骆云找个形容的话,那便是如同伺候大爷一般,用星元之力将辅材的熔浆分隔成极小的珠子再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送入灵铁矿中,以神识安抚,直至二者能互相接受才算完成!

若是霍自流在此,恐怕早已要对骆云伏地膜拜了!

哪有人第一次炼剑,就能接连铸造这么多成品?对比那时骆云从他手中买的几乎如同废铁一把的剑,简直强了千倍万倍!

真的接触到铸剑之道,骆云反而不想轻易的打造属于他的剑了。

他在等待最好的时机、或者说缘分。

骆云看着很是狼藉的房间,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轻声道:“前辈,在么?”

或许是因为他对乱莹的态度,因此剑灵这老爷子生气了,这么久完全没有搭理过他,算起来他也是晚辈,主动求和也不算丢人。

“前辈,我现在会铸剑了,要不要帮你重铸剑身啊?”

过了良久,剑灵才爱搭不理的道:“不要。”

“为什么啊?总断着不好看,而且说不定重铸了以后有助于您修养神识,恢复记忆。”

“你傻吗?你知道老夫这是什么材料吗?断剑再造有那么容易吗?”

骆云此时已经将这把断剑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的看。

“感觉应该就是玄乌精铁……”

“不是!”剑灵气咻咻的道,“玄乌精铁不过只能用来锻造高阶法器,老夫怎么会用这么低级的矿石……”

“不然我刮下一点儿粉末,比对一下?”

“你休想动老夫一根汗毛!不对,一点儿铁锈你都不许碰!”

“前辈,你真的不想……”

“不想!”剑灵道,“不过是侥幸铸成了几把高阶阵剑,就想拿老夫练手!真是无知小儿!”

骆云道:“前辈您一直看着呢?”

剑灵没吱声,良久才道:“那女魔呢?”

骆云道:“我将她放在一个房间里疗伤,然后推门出去,再进来,结果就不是那个房间了——应该是寻不到了。”

“与魔族来往是重罪,被废了一身修为事小……”剑灵说到这里,却没有再往下说。

骆云道:“那什么事大?”

剑灵却不再回答,道:“就这样吧,也好。我正要跟你说,这船中各处密室,原本就是个阵法。”

骆云刚要不屑的说“早知道了”,又听剑灵道:“你要去船顶,那里有一根银柱,将它收起。”

船顶还能有哪根银柱?不就是那个捅破天的柱子吗?

“前辈,那根柱子那么高,你确定我能收起来?”

“老夫记忆里那东西极其重要,不管怎样,应该一试。”

骆云点点头,既然要去船顶,必定是要先破除阵法,他虽然没有头绪,总要先行动起来。

这屋子因为骆云在其内锻造灵剑,已经很是狼狈,两方交汇于八角台上的红色长毯也被熔浆迸溅的烧出了数个破洞。

“嗯?”

骆云将那长毯掀开,八角台下,竟是一面镜子,低头看去,见镜中人影模糊,当起了想要看清楚的念头的时候,便有一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这是……”骆云转移了视线,重新打量起这台子四周的桌案,而今他自然不会觉得桌案还是宴客之所,那么进入房间的人,会怎样行事?

他若不是需要找一个藏匿之处养伤,蹲到了水里,那么若是在想要打坐调息的时候,又会觉得高台之上太过醒目——尤其是,若是不止一人进入这剑中,多半会各自选择在桌案之后坐下。

骆云立时下台坐到一方桌案之后,闭目凝神,不多时便进入了空明之态。

他此时正在一间极尽奢华的房间中修行,便是身下的蒲团也是仙阶灵丝草和聚星珠编制,星元之力汩汩被接引至体***宇界中光华一片,即将突破。

良久,他才睁开双目,房门打开,两个美婢先后进入,打眼望去,竟也有三层星环的修为。

二女齐齐娇声施礼道:“恭喜家主突破成功。”

骆云下得榻来,这两个美婢又一左一右伺候他去得院后的一片温泉所在。

他正觉得不自在,又突然回过神来,这世上以修仙世家为尊,世家中又以骆家为尊,他原本就是骆家家主,是骆氏族中最尊贵之人,也是最有望飞升的一位族长。

骆家盘踞在这骆仙镇上,从第一任先祖起,已经陆续有六位族长飞升,在世间声明极盛,非但与各个世家之间互相联姻以图壮大,就算是各山门之主,也平坐论交,甚至隐隐有超然之势。

骆云在二女服侍之下熏香沐浴,神清气爽的步入议事厅,早有骆家的诸位长老恭候在此,齐声祝贺,又有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道:“家主突破,天有异象,不多时各世家、仙门必定会派人前来,九层乃是天畅之境,极是难以突破,属下已然洒下骆仙贴,设天畅盛会,与各修仙同道同贺。”

骆云便点点头道:“原该如此。”

不多时,诸长老、管事各司其职,偌大的一个骆仙镇顿时热闹起来。

宴席就设在后山紫藤仙台之上,骆云率骆氏族中颇有份量的子弟在台前的夹道前肃立相迎前来赴宴的修士——大多是世家之主或仙门掌门带着晚辈前来,还有一些颇具名头的散修也登门恭贺。

入席之后,自然是众人齐齐举杯相庆,骆云满饮琼浆之后,才道:“今日得以突破进入天畅之境,多谢诸位前来相贺,稍后有薄礼回赠,请各位同道勿嫌礼轻——”

便有一鹤氅羽扇之人拱手道:“骆家主上次说是薄礼,小弟回去打开一看,竟然是通脉丹一粒,高品佛香串一挂,外加一万灵晶。这哪是薄礼?”

其他人一阵恭维,骆云心中不免得意,却摆摆手道:“修仙之人,虽然各属不同门派、世家,但原该抱成一团,共图壮大。前不久骆家另有一喜,家中仙草园以引雷秘法孕育雷芝,终有所得,虽然与仙雷芝那等地宝无法相比,但也已经极有用处。便分赠各位,些许心意,大家万勿推辞。”

第195章 坎坷仙路

骆云将此次的回礼亮了出来,赴宴众人又是一阵啧啧赞叹和颂扬,数杯之后,便是各家纷纷呈上礼物,有的是法器,有的是法术玉简,流光溢彩,目不暇给。

又有人带着家中晚辈端着酒杯到他身边,看样子是想从骆家求取一名女儿,那晚辈剑眉星目,年纪轻轻就有两层星环的修为,看起来倒也不错。

骆云正在与他寒暄,就听天上一阵极难听的狂笑,随着狂笑声卷来一阵浓黑血雾,血雾中又似乎有无数鬼魂哀嚎惨叫。

他一皱眉头,望向旁边的长老:“怎么回事?”

那长老颤声道:“为了迎接各位仙长,骆仙镇的剑阵先前撤下,忘记恢复了,请家主责罚。”

骆云没有理他,剑阵再开,已是来不及了,空中伸下一只铁青色的巨爪,似是人手,却又不像人手,向宴席上的人抓来!

修为尚高的人早已避开,却仍有一些仆役和随着世家之主、掌门们前来祝贺的弟子、晚辈被一抓而起,顿时惨叫声响彻云霄!

骆云长啸一声,拔剑而起,飞到空中一剑向那向那手爪挥去。

“血祖!今日就拿你这魔头试试我这天畅之境的修为!”

一剑之下,那血雾被劈开,重又聚拢,那手爪似乎被剑伤到,被抓至空中的人纷纷掉落,忙有长辈向上接住,带回地面治疗。

这边骆云只觉得气贯长虹,胸中豪气四溢,星元之力滚滚不绝,他内心暗赞了一声:“天畅之境果然不凡!”

那边血雾中数千骷髅之影被他攻击之下,已经只余了数百,那血祖尖啸一声,正欲遁走,骆云高喊道:“魔头休走!”便是一剑刺去,与此同时,一套剑阵从他手中疾速飞出,罩在那血魔头上,不多时,天上血雨阵阵,那魔头竟然被当场绞杀!

还未等血雨下到骆仙镇上方,骆云双袖一拂,血雨又全数被他收入袖中,天空顿时再度一片清明。

他翩然落至席间,掏出袖中瓶儿,道:“魔头已经在此了。”又皱眉道,“方才那些人怕是已经中了血毒,需要仔细拔除才是,若无急事,可请至骆家医堂,由医堂长老医治一番。”

此时护镇的剑阵已经启动,宴席上重又一派和乐融融,便又有人上前道:“听闻家主喜爱收藏灵剑,我父亲仍在闭关,在关内交代侄儿将此剑作为贺礼送上,这是父亲耗费数十年之功所铸,望能为骆伯父在斩妖除魔的路上更增一臂之力。”

骆云笑了笑,算是接纳了,心中又有些慨然,修仙之人虽然得以增长寿命,但时间流逝的也快,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人到中年,被这个江家的晚辈称做伯父了。

转而又想到,江家——那便是铸剑世家了,不是已经被灭门了吗?

怎地而今看来却好好的?

他明明年轻时还用过一把剑——据说那剑不吉,和江家灭门有些关系……骆云缓缓的从席上站起,道:“江家的江枫剑还在吗?”

那青年愕然道:“那是什么?江家没有这样的剑。”

骆云道:“你是何人?敢冒充江家人来此?”

“伯父这……这是什么意思?”

“江家人家主已经入魔,全家都被屠光,怎么还会有江家人前来为我祝贺?”

众人一片哗然,骆云身后的长老们也面面相觑,纷纷道:“莫不是骆家主喝醉了?怎么突然胡言乱语起来?”

“江家一直雄踞火河一带,进来更是能者辈出……莫不是骆家家主只想一家独大?”

骆云听到周边议论纷纷,愈发不能了然,这些人都怎么了,反而指责于他?看来他倒应当暴露出这青年的真面目才对!

想到这里,骆云猛喝一声:“是妖是魔,一看便知!”

不知何时,那把陪伴了他度过了修仙最初时光的江枫剑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他是天畅之境的修为,那青年躲避不及,一下子便被他用江枫剑刺中胸口!

“我就用江家的剑除了你!妖魔,还不快些显形!”骆云大喝一声,而江枫剑却是汩汩的吸起血来!

他一动手,众人大惊,几十人围了上来,先前那鹤氅羽扇之人惊道:“我们上当了!莫不是方才骆家主已经被血祖所灭,化成骆家主的模样!”

骆云待要争辩,数十人已经各施法器,围攻而上!

之后的数十年,骆云都不知道为何他就变成了手执吸血之剑的魔修,被仙门正道和世家不断地追杀,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骆云也杀过无数魔头,试图证明他并非魔修,然而魔族似乎本来如此,互相杀戮而吞噬对方增长实力,他遇到的魔族自然也将他视为提升修为的口粮,因此他后来也吞噬别的魔修。

这样一来,更加没有仙门正派肯信他并没有入魔。

骆家重新换了一位家主,那位家主,却是资质平平,又由于骆云之事,骆家被仙门清洗了数次,慢慢骆家在世上盛名渐消。

此刻骆云坐在断崖之上,遍体鳞伤,形容狼狈,他手中仍拿着江枫剑,其上透露着一阵阵的冰冷杀意,却并非当年他领悟剑道之时那种无悲喜、无爱憎的杀意,而是充满了仇恨、不甘与愤怒。

正前方有数人从崖下腾空而起,飞至他的面前,他也知道身后也有修者包围。

这些修者身上同样也透露着仇恨、不甘和愤怒,还有一定要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他这一生,自然不曾杀过一个正道,可后来慢慢很多修者的死却都安在了他的头上。

如果说是人生绝境,应该就是此时了。

只是骆云又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在什么地方也经历过,受人诬枉,百口莫辩。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拿起江枫剑。

他从那日到现在,都不曾再换过剑,此时剑身上已经有了几许裂纹,而剑刃之上更是不计其数的与其他法器激撞之下留下来的细齿。

低头的瞬间,剑身上已经光亮如镜,将他蓬头垢面之下的双目映照的十分清晰。

第196章 斩除心魔

一目清澈似水,一目炽热如火。

一如幽井,一如血池。

他这是……犹豫间,一物已经重重的击中他的后背,骆云一口血喷了出来,可眼中反倒露出了狂喜之色!

这竟然……是幻境……

骆云来不及感慨,在他萌生这念头的一瞬间,围着他的数个仙门弟子都变成了他的模样!

有的衣衫华贵,有的破衣褴褛,有的正义凛然,有的目露凶光……甚至有的已经成魔,不复人形,却仍然能认出来,那便是他。

这是他的心魔。

若要闯出幻境,就要击溃这些心魔。

骆云猛喝一声,长剑一振,揉身而上,不过片刻,这些“骆云”俱都被他剑气一击而中,化为烟尘!

而骆云自身也“受伤”不轻!

因为心魔产自他自身心中,并非外敌,实则也是他修行过程中产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本体”一样的存在!

在修仙路上,无数人折在心魔这道坎儿上,都说心魔难除,便是因为这是剜心一般的过程!

骆云杀灭这些“心魔”,就如同剑气也击在自身一般,哪怕而今已经知道身在幻境,可全身仍是一阵阵的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他再度握紧了长剑,剑尖直指着烟尘落处。

一个身影渐渐的显露出来。

那竟然是他曾经经历过的骆家家主的模样,头戴玉冠,身穿法袍,面貌严肃,正气凛然,手中也是一柄长剑,那心魔双目湛湛,厉声叱道:“岂不知妖魔殊类,自然见则斩杀之!”

骆云并不与心魔争论,而是直接一招竖斩而去!

那心魔手中之剑,也同样是这样一招!

两招交汇于这片断崖的正中央,顿时那断崖吃劲不住,直直向下崩裂,骆云不曾收势,心魔也没有力竭,哪怕二人双双坠落,手中长剑的剑气仍是与对方激烈的碰撞着、交锋着!

“我乃骆家家主,正道之首!”那心魔道,“你道心不坚,怎可继续留在这里?”

骆云仍不说话,却凌空而退,又是一排磅礴的由无数道凌厉剑气所组成的剑气挟山海之势向心魔攻去。

那心魔凌空翻起,却已经被骆云之剑气刮到,身影渐淡,骆云却也极为难受,胸臆间、脑海中阵阵抽痛!

“等等!若我俩合作,定能达成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你难道不想成为那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万千修者,听你之令,就像我那般,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仙门之主,不是一样要对我低声下气?”

话音刚落,那心魔身影便是一顿——一柄黑白交杂的剑从他后背透胸而出。

“你……等等,救我……我乃骆家家主……一呼百应……我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骆云将那心剑收归掌中,恐怕也只有在这幻境之中他才能“拿起”这柄心剑,他轻轻用手摩挲了一下其上的斑斑裂纹,道:“不是。”

那心魔瞬间崩裂,而骆云则是眼前阵阵昏暗,一切都在扭曲和撕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他仍在案前端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就连幻境之中对阵心魔所带来的创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骆云的的确确地感到,有什么全然不同了,这种变化难以言明。

幻境中的一切,似乎都是直接击中他长久以来积累的那些疑问和困惑,这些问题从未得到过彻底的解决,由于突变迭生,他无暇思考,也在刻意的回避这些问题。

就像成魔,直到现在,骆云都不知道在这场太过真实的、仿佛真的度过了一生的梦境里,他最后到底成魔了没有。

在那虚幻的一生中,他从一时风光无俩的前半生,再到千夫所指、狼狈仓惶的后半生,就是他内心曾经的隐忧和惧怕。

但是此刻惧怕已经消失无踪。

拜梦境中的那个骆云所赐,那个太过自傲、太过坚持自我的骆云,直到最后,哪怕心中有恨意,有不甘,有疯狂嗜血,可他的目光,敢于与任何一个人对视,心中无愧意。

他有他的道,他有他的判断,他有他的本心,他想那样做,就那样做了,何惧之有?

至于骆家——他何尝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但那场梦的前半截,与他所希望的又不太一样。

他只希望,骆家中的每个子弟,不再生来就要去测试能力——测试能否作为转靈大阵的符师,而是能有一个选择的机会,不再为血脉所累穷其一生都无法踏上修行之路,在锦衣玉食中源源不断的产生着灵晶……

骆云这会儿真心的感激这场幻境。

可想而知,这是巨船秘境的主人安排的一场历练,若能出幻境,定能将心志锤炼的更加坚毅,说不定还能早一步斩除心魔!

但他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在幻境中遇到心魔并除去——更不要说像他这样,竟斩除数个,让他一举解除了修行路上的隐忧和障碍,并将他心志砥砺打磨的愈发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骆云并未因为幻境解开和心魔的斩除而即刻离开,而是细细的体味起梦境中的细节来。

那化身为骆家家主的心魔,并不仅仅是一种诱惑。

他现在的修行之路已经算是步入了正轨,构建了四层的星环,哪怕只能止步于此,也已经强过引珠境太多!

虽然还没有和通脉境的人较量过,但想必也不会差太多,甚至可能会更强!

要知道,以现在其他所有人的修炼方式,一条星脉之上,怕是只有修仙奇才,才能连通起十五个星窍,能连通整条星脉的十七或十八个星窍,堪称天才。

若是以他目前的修行办法,能达到四层的星环也并不算太难,那可是二十个星窍!

纵然星脉随着层数渐高其实力不是四层星窍可比,但反过来,五行之力运转通达自如,也不是单条星脉可比。

骆云不能保证骆家的人当中全部都可以按此方法修炼,但一定会有一些人可以。

只要有人可以,那矛盾也就产生了。

这也是他长久以来担心的问题——十三仙门,会怎么看?

第197章 魔修入侵

他们会鼓掌称快?

骆云不会想的这样天真。

一旦踏入修仙之路,骆氏族中的人定然不会再甘心做转靈大阵的符师!

骆云进入昆仑元宗之后,也算饱经风雨,十分懂得这里面的勾心斗角一点儿也不少。这条你争我夺的难行之路上,不挡别人的路已经算是厚道,怎么还会耗费自己的时间和心力去制作灵晶以扶持旁人的修行?

这样十三仙门的利益就会大大的受损!

即使而今有三条极大的灵脉现世,他们也不会就将骆家放开——若是两方相争,极有可能骆家这一点点复兴的希望一开始就被扼杀殆尽!

所以,这梦境也提示了骆云——若是想要骆家人可以顺利修行,要么隐瞒,要么与十三仙门达成一定程度上的妥协,这就需要一个极有眼光、谋略且善隐忍的族长。

想到这里,骆云心中急切,从这巨型楼船中出去之后,他一定要回一趟骆仙镇,关于按照他的法子能否修行、怎样修行这些事,他必须尽快与他父亲——现在的族长骆千重商议!

他站起身来,再走到那八角台正中,发现已经看不见那镜子的踪影,只是普通的一个台子,却不知道这单个房间的小小变化对于整个楼船上的迷阵有什么影响,便推门而出。

一出来,便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骆云一闪身向那震动的源头掠去。

数名修者正和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对峙——骆云却不陌生,在那幻境之中,曾有一个心魔便是化魔了的他!就是这样的丑陋狰狞模样!

其中一个仙门中人手中瓶儿微微晃动,便有一柄凝霜淬冰的长枪被握于手上,不是景流年是谁?

长枪凌空而起,盘旋着在上空舞动,顺势一道极寒之气凝聚的大幕将那几个魔族围在其内,景流年大喝了一声:“骆云!外面!”

骆云心中一凛!

秘境之中已经进来了魔族,外面岂会没有?

一念之下,他已经跃出了秘境出口,甲板上正是一阵腥风血雨!

一批还留在秘境入口处的通脉境修者和引珠境弟子正在苦苦支撑,可每个人都是遍体鳞伤。

原本聚元境的弟子早已由各门派带回山门,有些引珠境的弟子自认为能觅到一线突破之机,这样正好顺其自然进入到这楼船秘境,自然不甘心回去,所以留在此地。

因为他们也算是弟子中的精华,仍有几位通脉境的修者在此保护他们。

只是秘境出世这种事情遮瞒不住,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自有所感!不光是人,魔和妖同样都可以感受到!

待等这一批魔修汹涌而至,几个通脉境的修者发现里面竟有一个已经凝聚魔婴的老魔修,却已经被他分出的魔婴抓去了数名弟子!

其他的魔修大多都是凝成魔核的修为,但从实力上比,已经不比通脉境的修者差,更兼魔修向来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专门挑引珠境的弟子下手,不过十数个回合,便有七八名弟子被擒了过去!

一个魔修刚被一个通脉境修士重创,急忙退到后面从一个弟子身上撕下一条胳膊,一息之内,那条胳膊便化成血雾,被魔修吸食殆尽,而那魔修身上的创口便恢复了一些!

此情此景,这些正道弟子都是头一次看见,没一个不是觉得心中大骇,说是几乎魂飞魄散也差不多,在对阵之时难免露出了怯意,更加不是众魔的对手!

骆云一出秘境,正看到一个魔修要掰掉一个男修的胳膊,那男修疼的惨呼不已,可似乎这种活生生的痛楚也被那魔修所喜,一边儿看着手下的弟子挣扎痛苦,一边儿嘶声大笑。

骆云哪能忍得!

心剑一呼既出,加之骆云心中愤怒到了极点,电光火石之间心剑将那魔修斩了不知道多少下,顿时七零八落成一堆,那魔修连惨嚎都不曾发出来一声!

旁边的魔修尚来不及反应,就有一道疾风般的身影将那垂着胳膊的仙门弟子抢了回去!

“救他。”

骆云见这群引珠境的弟子已是摇摇欲坠,勉力对战不过是给对方送口粮,想了想手中的第一套阵剑布在这群弟子周围,道:“莫要出阵。”

说罢正要转身,就听一个弟子大喊道:“小心!”

他并未回头,心剑却已向后飞去,一阵刺耳的、难听至极的尖叫声传入耳膜,虽然声音凄厉,骆云听惯了那鬼哭根的喊叫,已经麻木了,但剑阵中的弟子脸上却俱是划过一阵痛苦!

骆云的剑阵能护住他们性命无虞,可却抵御不了这对人神识的攻击!

“谨守本心,与我一起念清心咒。”一个声音从众弟子中响起。

骆云一看,却是认识的——桃花宫的冯兰沁。

冯兰沁此时也认出来是他,喜道:“骆道友,小心刚才偷袭你的东西,那东西是魔婴——我们便有几个弟子猝不及防被魔婴摄去了!”

骆云也顾不上细想为何她们还没有离开这里,拱拱手便转身加入了那几个通脉境修士的战团之中,一扫之下,见对面的魔修倒没有一打眼的时候那般恐怖骇人——因为都能看出来——那其实是人形。

他突然想起了乱莹,虽然他始终不曾窥得乱莹青铜面具下的容貌,但是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着那样的婀娜身姿和风华,也一定是个美人。

而眼前这些“人”,面色或铁青如魔,或苍白如鬼,无一例外的是双目俱是血红,透着一股邪气。

骆云双目微眯,片刻间便已辨认出了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魔头!

那魔头修为最高,反而还更像人一些,面目苍白中泛着青意,双颊枯瘦,双目黑中泛着一轮红晕,显然他也很是注意骆云!

虽然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在他身边,但所谓擒贼先擒王,而且被擒的弟子似乎都被他用什么秘法制住,在他身后动也不能动,骆云打定了主意直接对这魔头动手!

他整个人忽的拔地而起,手中紧握江枫剑,一剑向那魔头刺去!

那魔头突然咧嘴“桀桀”一笑,双手张开,仿佛正等着骆云靠近。

第198章 千蛛魔祖

骆云江枫剑中的星元之力已经注入到了极限,而它的杀气和剑意还在不断攀升!

他不曾改变这一剑的走向。

若是有陷阱,将陷阱捅穿便是!

那魔头似乎也不曾料到骆云只是直取一剑,面目上更是得意非凡,猛喝一声,一面血罗网突然从他双手上显形。

“去!”

那血罗网似乎在空中自有人张着一样,向骆云裹去,骆云鼻端顿时感到一阵阵的血腥之气,便看见那血罗网八个角上各有一只手骨提拽,而网上的每个结点处竟然都趴着一只血红色的蜘蛛!

蜘蛛嗅到生人气息,俱都是兴奋的蠕动起来,在网上爬动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听起来渗人的很,眼看骆云即将进入血罗网,血色蜘蛛不约而同向骆云喷吐出成千上万条血蛛丝,如同“蓬”的一下张开一大团血雾,速度极快,避无可避,顿时将骆云紧紧包围在内!

对敌的通脉境修士都没看清来的是哪一个,就成了那魔婴怪物手中血罗网的猎物,被包裹成红彤彤的一个执剑人形的模样,一时间每个人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悲愤!

寻常人被这张血罗网困住之后,一身修为被这老魔吸取,而血肉则喂了上面的血蛛,便是骨头都会被他拿来强化罗网上的蛛丝!

这老魔自从炼成血罗千蛛网这法宝利器后修为飞涨,因此被他手下这些修为不及他的魔修们尊称为千蛛魔祖。

此刻他狂笑不已,道:“你们这些无知小儿,不自量力!这蠢才还不是白白做了我血罗千蛛网的血食!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若是年轻貌美,与本尊双宿双修,让本尊快活够了,倒也可以饶尔一命!”

他话音刚落,从骆云被包成一团儿的血块之后冒出了一个面目狰狞、满面皱纹的东西来,状似婴儿大小,赤身裸体,浑身发青,被他收回到身边,正准备吸取血罗千蛛网里面这个猎物的修为,就听他身后蓦地一声娇斥:

“魔头!拿命来!”

一道灵力的波动劈了过来,千蛛魔祖急忙闪开,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少女手执玉笛从天而降,清音嘹亮,灵气四溢!

冯兰沁焦急的喊道:“双桃!”

她这一批人还未来得及回到桃花宫,因为司马双桃是其中年龄最小的,所以冯兰沁连哄带骗的让她躲了起来,没想到她却自己蹦了出来——她又怎么可能是这修有魔婴的魔头的对手?

“好嫩的女娃儿!”千蛛魔祖见色心喜,又望向出声的冯兰沁那边,血红的舌头嘶嘶的舔着嘴唇,道:“那个也不错……都给我过来吧!”

他袍袖一甩,魔婴倏尔不见,而枯瘦青黑的手爪已经径直向司马双桃抓来,一阵阵血腥气夹杂着魔气让司马双桃闻之欲呕。

旁边的一个修者大吼了一声,手执两片形如弯月的天雷钺飞身而至,而尚有别的魔族在跟他缠斗,又哪来得及?

电光火石之间司马双桃的玉笛已经被那老魔抓到手中,他舌头迅速在那笛子上舔了一圈儿,邪笑道:“女娃儿,当真是唇齿留香!”

司马双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魔头,双目圆睁,将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双手一展,数道粉红色的迅影击向千蛛魔祖胸口,其中一道正击在那玉笛之上,击个粉碎!

“你魔爷爷正想给你换个笛子吹呢!”千蛛魔祖嘴上虽然不修,可眼下血罗网和魔婴都不在身边,倒是谨慎的很,向后退去,避开了司马双桃的灵掌,却脸色陡变,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司马双桃一时怔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倒不曾料到她这一击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让这魔婴修为的老魔受伤了!

“你……”千蛛魔祖身躯急忙闪动,尖啸出声道:“你竟然毁我法宝!”

骆云周身冰雾仍未完全散开,四层星环之上的辰水脉威力非同小可,血罗千蛛网上的成千上万的血蛛竟被他活活冻死!

这血罗网若是没有了血蛛,威力便去了一大半了!

骆云双手一展,没有了血蛛的血罗网竟被他生生搓成了片片血色冰晶,在他身边落了一堆!

千蛛魔祖又急又气又怒又恨,而司马双桃这才明白过来,不是她的法术威力大,而是这个千蛛魔祖的血罗网被毁,他遭到了重创!不由得双眸闪亮的大喊道:“骆大哥!”

骆云手中的江枫剑唰唰急挥,剑上红影如同片片枫叶寒风中起舞,星元之力笼罩着千蛛魔祖,千蛛魔祖尖声长啸:“拿命来!”

这法宝修炼至今,已经到了高阶的程度,怎能不让他心痛万分!

可他除了心痛,更多的是一种未知的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他几度召回魔婴,却到现在都没回来。

骆云嘴角含笑,几招之后心中早已胜券在握,只是用江枫剑的剑气与杀意将千蛛魔祖困在此处,神识早已分出一缕随着心剑绕到了那魔婴身后!

魔婴对于魔修来说,实则是一种比分身还要更紧密的存在!

千蛛魔祖双目血红,隐隐感到不妙,仿佛眼前这看似年纪不大的剑修将什么的掌控手中,若不拼命抢回魔婴,魔婴真的有什么好歹,那就意味着他的修为要接连崩坏。

如果他能逃得一命,找到地方休养生息,再修炼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眼光扫到旁边还在与修者对战的众魔,一旦修为崩坏,他一下子就会从踩在这些魔修头顶上作威作福的“老祖”,变得一文不值!

那时候会怎样?

千蛛魔祖冷汗涔涔而下,可眼前这个剑修的剑光密布,几乎形成了一道他和他的魔婴之间的天堑!

他咬了咬牙,一个法宝从他袖中抛出,那是一对乌黑的铙钹,还没有完全炼成,可顾不得了!

那铙钹飞至他头上敲击了一下,一道冒着黑气的防护魔罩将他周身护住,他要拼着硬抗剑气,也要和魔婴汇合到一处!

骆云的剑气瞬间在千蛛魔祖的身影上激撞了无数次!

第199章 尽数剿灭

这些伤害自然都转移到了那铙钹上,铙钹上出现了一丝、两丝……越来越多的裂痕,最终“蓬”的一下炸成了碎片,而此时千蛛魔祖已经冲到了魔婴面前。

只要将它收回体内——千蛛魔祖刚动念,心神便是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亲眼看着一截剑尖从与他异体同心的魔婴胸口钻了出来,那剑充溢着他极为惧怕的气息,会毁了它的!

可已经为时已晚!

从那一点剑尖处晕出了一道白光,似是冰冷,又似是温暖。

可无论是哪一种,魔婴都在以这道越来越大的光芒中消融,伴随着千蛛魔祖整个魔躯之内修行的跌落。

这跌落的痛楚如同生生抽出筋骨一般!

千蛛魔祖的面目扭曲的愈发夸张,原先还能看出是一张人脸,而今反复变幻着形状,如同只是一张人皮内里装了名叫“痛苦”的东西!

他后悔了!

他应该壮士断腕,若是抛下魔婴逃走……千蛛魔祖发出阵阵的惨嚎,魔躯也噼噼啪啪作响。

这边动静闹的太大,更何况,这个带着众魔前来的千蛛魔祖竟然就被这刚从秘境出来没多久的剑修逼到了魔婴毁损的地步,这还是第一次魔修一边儿落了下风,众魔心中也有了惧意!

而正道修者则勇气大增,要知道他们修为本来就不差太多,只是因为千蛛魔祖在后面坐镇,又不时放魔婴出来偷袭,所以才让他们陷入苦战!

现在则是正道气势大涨!不多时,又有两个魔修分了神,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骆云催动着心剑将魔婴加速铲除,在魔婴全部消失的瞬间,江枫剑飞过,洞穿了千蛛魔祖的胸口!

轻轻的碎裂声传来——他魔核已碎。

千蛛魔祖跪在地上,仰头道:“你……你是故意的。”

“是。”

魔婴因千蛛魔祖的色心驱使前来对冯兰沁下手,可骆云的剑阵在此。

在一刹那间,骆云便决定先困住魔婴,诱惑千蛛魔祖前来收回魔婴,正好一网打尽!

“求你……”

骆云不再看他,一道剑意凛然而出,已是将那千蛛魔祖偷偷溢出的一丝魂魄削成了飞烟。

一把火从他手中落到这具尸身上,不多时便烧了个干净——除了一小堆黝黑的晶石,骆云心知这就是“魔核”了。

数百年前的仙魔大战是讳莫如深的往事,如今鲜少有人提及,可玄离师兄还是偶尔会漏出几句来,比如当初把骆云从天狱峰捞出来,用的还是那时候他攒起来的功劳,比如这魔核曾经是核算功劳的凭据……

骆云将这堆已经碎裂的晶石挥手收起,返身到了那群魔修的外围,他这回不再主动出手,只是在有魔修试图逃逸的时候才拦阻。

有他在,形势掉了个个儿,无论谁想要逃跑,定然免不了被他的心剑穿心的下场,哪怕是魔修的魂魄都逃不出半缕去!

不多时,魔修便被剿灭一空!

骆云这才将保护冯兰沁等人的剑阵收起,众修者疗伤的疗伤,焚尸的焚尸,各仙门的人清点人数,喜悦者有之,痛哭出声者有之。

被魔修之前掠去的人,有的连尸身都不曾剩下一块。

骆云心中也甚是难过,深吸了一口气道:“冯道友,你们为何还在这里逗留?”

桃花宫八个弟子都还在,也还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弟子,而且相貌娇美,虽然有几个被掠去丢在那魔头身边的地上,可因为魔修们都存了抓回去做炉鼎或者玩乐对象的心思,反而没有啃了她们疗伤,非但都还在,而且也不曾缺胳膊少腿。

冯兰沁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面有愧色的女子,道:“各门派都有引珠境的弟子留下来——这秘境,是通脉境才能进入。”

骆云一下子明白过来:“所以是想看看能否在此突破么?恕我直言,还是尽快回山的好。这才只是一批魔修而已。”

冯兰沁晓得他的好意,点头道:“骆道友说的是,”她犹豫了一下,旁边司马双桃走了过来,歪着头道:“骆大哥为什么不告而别?”

骆云有些茫然。

“在全是草海的那座岛上,你明明说护着我们调息,结果却自己先走了,真真是言而无信。”

骆云回想起来,看着刚从千蛛魔祖手下逃脱了一条命的这个小女孩儿重又是活蹦乱跳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真是对不起。还有,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

司马双桃没想到骆云竟然这样老老实实的认错,还感谢她,其实她一点儿用都没起到。

她一时间怔在那里,一双杏仁眼也不眨了,呆呆的看着骆云。

骆云觉得怪好笑的,伸手摸摸她的头道:“快和你冯师姐回桃花宫去吧。”

司马双桃红着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躲到了冯兰沁身后道:“好。”

她年龄小,个子也没有冯兰沁高,过了一会儿又从冯兰沁身侧冒出头来,道:“别摸我脑袋啊,我不是小孩子。”

骆云笑道:“好。”

他转头看着其他仙门的弟子,似乎也都在准备离开这艘升在空中的巨型楼船,又道:“他们看样子也要走了。这里太危险了,若是通脉境的秘境的话,平心而论,刚才这一批魔修不算是修为很高的,万一再来一拨,你们更加抵御不过。虽然修仙是险中求进,可稳扎稳打也一样不差。”

骆云与妖魔同时有染,在被风苍穹逼迫质问之时,他能进入秘境暂避一时,自然也有桃花宫弟子全力鼎助的原因。

这秘境他必定还要进去的,而且里面最重要的东西——那根银柱,他势在必得,除此之外,在他眼中,秘境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冒着生命危险一定要留在外面突破进去获取的东西。

司马双桃再度冒头道:“骆大哥,你要小心呢。”她向旁边的仙门扫了一圈儿,对着骆云道,“你道他们为何一定要留在这秘境外突破?还不是因为你么?”

骆云愕然道:“怎么是因为我的缘故?”

第200章 错身而过

司马双桃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了一圈儿旁边,才小声道:“西沙秘境崩溃之前原本是限制引珠境的弟子进入,骆大哥你最多也就是引珠境,可却临门突破到了通脉境,更是进入了这艘楼船里,怎能不让其他人也有了侥幸之心?”

骆云倒没想到,这些弟子留在这里还和他有关,而今被司马双桃说破,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

他尚有个“勾结妖魔的魔修”的罪名背在身上,虽然刚才救了众人,可人心难测,这么久甚至都无人前来说一个“谢”字也到罢了,若是有的人心胸狭窄,要把他们留在这里突破境界而遭遇魔修的原因也赖在他头上,那就有些恶心了。

他温和道:“多谢……师妹?”

司马双桃噘嘴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么?”

骆云窘道:“我方才听冯道友喊过你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师妹贵姓,不好贸然直接称呼,太过失礼了。”

冯兰沁笑道:“骆道友,她复姓司马。”

“司马师妹。”骆云拱手道,“多谢你提醒。”

骆云无意再和旁人打交道,也急着再度进入秘境,心知这里还有数名通脉境巅峰修者,应该能护着她们及时撤离,没有什么危险,便拱手告辞。

司马双桃对他这句“司马师妹”十分不满意,道:“只说句谢谢就完了吗?”

冯兰沁将她拉到一边儿,让人看好她,这才再度对骆云道:“多谢骆道友数次救命之恩,双桃年龄最小,被我们惯坏了,请千万别介意。”

骆云笑着摇摇头:“不会,司马师妹天真烂漫,人也善良。”

他正欲离开,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这几样东西是我从楼船秘境中所得,赠与你们。我不懂乐器,只知道有乐器注灵的功法,正好司马师妹刚才为了帮我玉笛也碎了,希望能略作补偿。”

说罢他将装着那数件乐器的空间戒指递了过去,冯兰沁心知众目睽睽之下不是推来搡去的时候,一拂袖那戒指便被她拢在袖中,神识一探看,眼睛倏地瞪大了,有些无措的道:“这……太过贵重了!”

虽然这数件乐器到了通脉境就可以驾驭,可是明显法宝的品质并不因为驾驭的修为不高,就有所下降,而是炼制的极其用心!

她心潮澎湃——若是用这样的乐器来演奏三十三天音曲阵,该是何等的威能!

冯兰沁再度拱手道:“我就不推辞了,多谢骆道友。”

骆云不再多说,也不再看其他仙门的修者,而是转身再度重回秘境之中!

他身影从朱红色大门前消失的同时,数个身影倏地出现在秘境之外。

景流年四处扫视了一圈,空气中隐隐尚有魔气的残余,见冯兰沁等人距离他最近,便走上前去道:“在下昆仑景流年,请问可曾见到我元宗中的弟子骆云?”

冯兰沁眼睛弯了起来,道:“原来是景师兄,久仰‘似水流年’的大名,还未恭祝景师兄已经到了通脉境。”

景流年盛名在外,前不久又以引珠境圆满的状态突破至通脉境,这是昆仑元宗的荣光,早已被传到各个仙门,而今一个女弟子知道,他也不觉得意外,微笑道:“多谢。”

“昆仑元宗不愧是十三仙门领袖,贵派弟子骆云方才也是大展神威,若不是有他,今日我们这些引珠境的弟子恐怕难逃魔爪。”

景流年“哦”了一声,道:“同道守望相助,也是应当,那这位师妹,可否告知再下骆云去往何处了?”

冯兰沁指着那朱红色大门道:“就在景师兄出来的时候,骆云便进去了,若非那里是秘境入口,你俩便真真是错身而过了!”

景流年道:“多谢!”说罢飞身回到大门处,低声道“走”,四个人又消失在门口。

司马双桃跺脚道:“师姐,你为什么不骗他呢,就骗他骆大哥走了嘛!”

冯兰沁仰头看着头上厚重的云层,道:“你真是太天真了。”

她心中道:我不过是能替你拖这几句话的功夫,骆道友,你要安排好去处,莫要一下子就被找到。

……

……

如骆云所料,景流年和同行的其他的三个通脉境弟子一在座位旁坐下入定修行,便不知不觉进入了幻境。

也并非所有人能有这样的机缘在幻境中得遇心魔,有的是时候未到,有的是还未产生;也不是所有遇到心魔的人能斩除心魔。

迈过去了就是极大的提升。

迈不过去,一直留在幻境之中都不是没可能!更有甚者,被心魔所败,便是不化魔,心志也要受到极大的影响和摧折!

景流年原本就是天赋出众、心志坚定的弟子,说是百年难遇也不为过,是四个人当中最先破除幻境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与他同行的张景星才从幻境中出来。

这已经不算慢了,张景星之前就是在与欧阳流湘对战之时被幻蝶大阵从头困到尾错失了前来西沙秘境的资格,将近三年的时间,他只是闷头苦修,竟然突破到了通脉境,又因为之前被幻阵所败,这些年格外注重神识和心志锤炼,因此这楼船中的幻境对他是第二个出来的。

景流年和张景星静候了很久,见另外的两个弟子一直都是冷汗涔涔,而脸色青白不定,浑身也剧烈的抖动着,双目紧闭,眼珠子在眼皮中似要跳出来一般。

前前后后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月,很显然他们不但没法自身从幻境中得脱,而且从外面表相看,竟是越来越严重,似乎就要败于心魔了!

景流年这才和张景星出手,果断出手干扰了这二人的入定!

这二人虽然心有不甘,对景流年和张景星却是真心的心存感激,而今只能暂时放弃、另觅良机。

他们汇同少数几个其他仙门的弟子将进入秘境的魔族打败,再出去寻找骆云,一来一回,已经失了骆云的踪迹。

张景星道:“会不会是桃花宫的弟子诳我们?”

第201章 如何破阵

“不会。”景流年道,“眼下元宗不曾对骆云有什么处置,星堂主的说法也对他极是维护,离了昆仑,找他麻烦的人可就多了。”

他这话说的不错,可问题就在于骆云压根没听到过星天野的那番话,即便听到了,他也不会因为需要寻个庇护就留在昆仑,更加不会为了逃避可能会有的山门惩罚就逃离昆仑。

骆云再度进入了楼船秘境,见大厅之中还有隐隐残留的魔气和辰水脉的星元之力,后者似乎更胜,心知以景流年的实力,怕是已经将那几个魔族解决了。

和最初进入这秘境的时候不同,那时他带着乱莹,两个人都是重伤在身,所以举止匆忙,着急找一个隐秘的所在藏起来养身,除了将法宝和那一大片鲛纱收走,他没来得及仔细看。

而今不同了,他细致的探查着这座大厅,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连棚顶都飞至上面挨个地方触碰过,却完全没发现什么地方能够通到船顶,就算将神识蔓延开去,也仍是找不到什么破绽!

他将神识收回,又听见两侧的长廊里都有动静,便翩然而落。

须臾两侧各自奔出两群弟子,大概十几个,见到一个墨衣青年站在大厅之中,他们是在骆云进入秘境之后才到的,并不认得骆云,其中有人高声道:“道友不知是哪个仙门的?这里是不是有过打斗?”

骆云坦然道:“方才有魔族进入,应该已经被打退了。”他无意透露他是何门何派,或者姓甚名谁,倒不是因为怕事,而是那出言发问的人神情倨傲,问人却不自报家门。

这也难怪,进入通脉境之后,和先前的地位又有不同,各个山门无一不是将通脉境弟子看作一门的中坚力量来培养,因此这等修为的修者已经脱去了原先初入山门的那种惶恐和不自信,变得张扬高傲起来。

“少陪。”骆云拱拱手,随即向右侧走廊掠去,他要验证内心的想法,随意推开数个房门走了进去,竟都是无人在内。

他益发确定,这楼船之中,一旦某个房中有人,便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从外面进到这间房中——也就是说这和连玉阁的设置十分类似,也是通过阵法,将这两侧长廊有数的房门映射到不知道多少间房间里!

每个房间都有阵法,而据他刚才查探,他进入的十数个房间里,阵法都还在——说明无人启动过。

这绝对不是偶然,骆云再度肯定了他的第二个猜想——若是幻阵已破,那么这个房间就会从阵中消失。

他闭目沉思着。他方才虽然尝试着再度入定,却已经不能进入幻阵破阵了。幻阵虽险,但也是一种难得的机缘,无论破阵成与不成,都只有一次机会——这便是第三个猜想。

设计这楼船秘境的大能——自然也就是西沙秘境之主,似乎乐于在他原本的目的之上,给进入秘境的人提供些“机缘”和好处。

比如西沙秘境,为了在千万年维系三个境中境的机关法阵仍能运转如初,设置了三条灵脉,这三条灵脉的好处,对于进入秘境的聚元境、引珠境弟子自不用说;而这楼船之中,骆云亲自感受过,似乎比他在昆仑山上还更易接引星元之力!

对他来说都有这样的感受,更不用说其他的通脉境弟子!

要知道通脉境是从灵力与星元之力的分水岭!

因为寻常人难以感受到星元之力,所以最初要从灵力开始,在聚元境和引珠境打磨和开拓星窍,一旦突破至通脉境,就要将灵力逐步替换为星元之力,才能接着提升修为。

想当初他师尊傅东楼说的昇阳宗那对掌门夫妻的公子就是到了通脉境一直都没法接引星元之力,可见由灵力而至星元之力,这一步也极其难走。

想到这里,骆云心中蓦地一动。

是寻常人难以感受星元之力,还是无法容纳?

他六岁那年曾经接纳过星元之力,代价是差点丢了一条命——若不是他父亲将他丢进了空灵石堆,若不是他体内有一整套的转靈大阵,他真的会死!

而普通的修者,不像他一样能将星元之力转移出去。

这也就意味着初入门者,说不定星窍压根就无法承担这样的力量,那就只有一个结果——爆体而亡。

在初期的聚元、引珠两境,一是极难感受到星元之力,二是无法容纳,三是星元之力对于寻常人而言,太过霸道。

骆云自己也曾经同时使用过灵力和星元之力——明显灵力要比星元之力和缓、温和。

恐怕正是因为以上三个原因,才有了用灵石来替代星元之力、缓缓磨炼星窍的法子,这应该是千、万年来无数修者死在最初的关口才得出来的不得已的法子!

而骆家转靈大阵的符师,却不需要灵力先行锤炼。

骆云手指微颤,莫不是——骆家的血脉,原本其实是极适合修炼的?

他却没有继续思索下去。

年岁小的时候,他只想着跳出骆家后再回头为骆氏一族做些事情,而今再回头,却发现笼罩于骆家之上的谜团如同遮盖在青天之上的团团驱之不散的乌云,层层叠叠,并不是他在此空想便能想明白的,反而容易将自己逼近死胡同。

骆云及时收回了心思,再度认真考量起这楼船秘境中的阵法。

按照西沙秘境的风格,房间一定是要产生一定的变化,才会触发接下来的机关。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化?

骆云心中已是有了两种考量,要么是将法阵之中对应关键位置——也就是位于阵眼处的房间中的幻阵一一破除;要么,就是让消失的幻阵达到某个数量。

而今房间外表看来,只是左右两道走廊的两排房门,完全摸不清楚房门是什么阵法,更加无法判断房门连着的无数个房间按照什么排列、有多少间……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判断阵眼在何处、从哪扇门能通过去进而破阵,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第二种考量,也完全没法实现!

第202章 暴力破解

要知道现在不知道多少个房间内有人,而骆云已经无法再度进入幻阵了,难不成只能在此枯坐等候,等到足够多的幻阵消失,看看是否会引发变动?

这样岂非更傻!

骆云一时间无计可施,门外景流年却带着一群人在走廊中也同样束手无策。

目前能从幻阵中出来的修者,无不是盼着能破解此阵,虽然此处利于修行,可他们进入楼船秘境,可不只是为了修行的!

天玑峰的何有心正在和天箓门的两个通脉境的符师道:“两侧各有八个门,最常见的阵势,怕是上下先天和后天卦序结成六十四阵图……只是这是两条分列,不是按照规整的八卦排法,也无法确定。”

天箓门其中一个符师道:“不是两条分列,前方有大厅相同,后方则有走道相同,实则已经成环——只是不知方位。还要多做探查。”

话音刚落,这船上猛地震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风。

景流年心中警铃大震!

虽然,这风刮过就消失了。

虽然,这让他想起初初踏进通脉境的门槛、一人去至昆仑最高峰——半步峰的时候,感受到风自星空而来。

虽然,这感觉有些熟悉。

可却仍然让他在被扫过的一刹那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适、不安甚至些许的恐惧感!

恐惧,景流年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而今他觉得自己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他从引珠境开始便外出历练,所以在战斗中的经验和直觉也是惊人的准确!

虽然那阵风或许不含敌意,甚至快到让人无法察觉就消失了,但他隐隐的感到,如果这阵风其实是有敌意的,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与这样的敌手抗衡!

因为这阵风,是直接从他的内宇界掠过。

……

……

骆云立于房中的八角台上,三套阵剑已经被他陆续放出,结成了三层的天衍无间剑阵!

品质最高的一套在最内,作为这剑阵的核心,还不止于此,他的内宇界随即外辟而出,这一瞬间,仿佛星河倾泄!

骆云从未试过内宇界最大,能大到什么地步,但显然不会是区区这样一个房间能容纳得下的。

他不能解阵,便只能破阵了!

他要将天衍无间剑阵设在这楼船之阵的内部,看看到底是对方的阵先被他的剑阵“撑破”,还是他的剑阵先扩展到头!

他最先打造的那套阵剑已经放置在了房间的边沿角落,这三套阵剑俱是有实体支撑,自是牢固非常,而骆云的内宇界已经“唰”的一下张开到了房间之外!

就算是第一层的星环,此刻也已经大过了房间的周边!

骆云心念微动。

他记得在寻找乱莹的时候曾经驱使过神识,可以确定的是从走廊中无法让神识进入任何一个房间,而今他从房间内将神识随着内宇界铺开,却毫无障碍!

他又摇了摇头,还是有所不同。

他的神识此刻所在的空间并非其他毗邻的房间,而是一个极空旷而幽深的空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这也就是说他的神识即使能从这个房间中离开,仍然探测不到其他房间的所在,更无法感知呆在其他房间中的修者们。

他将内宇界不断的外辟扩大,不多时,骆云双眼陡然一亮,精芒闪现。

他感知到了修者!

十数组属于不同修者的星窍被他外辟的内宇界一扫而过——他小心翼翼的不再触动那些属于旁人的星窍,而是将内宇界范围缩小,把那些修者的星窍屏除在外。

若他判断的没错,距离他此刻的内宇界边缘不远的地方——也就是那些修者所在之处,不是走廊就是大厅。

他终于探测到了这阵法的边界,接下来要做的,可以算作是简单粗暴之极!

那就是在这阵中无休止的扩展天衍无间剑阵!

骆云用神识控制着第一层星环凝出五柄星元之剑,布在了第三套阵剑的外围,剑阵一下子便扩展为了四重——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四重剑阵。

当时他构建一个三重剑阵,其破阵与守阵都与剑灵演练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其中的变化仍然不敢说全数都摸清了,更何况是这四重的?然而他本意也不在于用这剑阵来杀灭入阵之人,或者防守什么,所以径直又从其他星环中继续凝出星元之剑,周而复始的套在外面!

不过才第六层,整个这空间中就鼓动着极其澎湃汹涌的浩然剑意!

剑意在阵中流转,数层的剑阵,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狂风漩涡,其间无数剑气飞速的流动,楼船阵法所在的空间都在随着这剑意而带来的漩涡颤动着、扭曲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被这漩涡吸入!

骆云站在这剑阵正中,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剑阵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他再度凝神静气,五柄满溢着第四层星环之力的阵剑,从星窍中齐齐浮现!

而天衍无间剑阵前面已经构建好的六重阵剑,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剑鸣声!

它们在召唤这五把新成型的星元之剑!

骆云心中悸动,他知道,这剑阵,活了。

天衍无间剑阵似乎有了自身的思想和极为可怖的力量,骆云还不曾将新的阵剑加入,却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来至于剑阵的吸引!那五把剑在他星窍中成型,却在听从剑阵的召唤!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五把剑“嗖”的一下从他星环中脱身而出,成为了天衍无间剑阵的第七重!

在这一瞬间骆云就听到剑阵内轰然巨响,如狂风骤起,如奔雷忽至,如风雪冰天,如天降火羽,如山崩地裂!

七重剑阵中就连他自己都尚不能掌握的无数变化在这一刻同时产生,无数道无形无相的剑意、风火雷冰交织的剑气被束缚于这剑阵之内,不断地向外涌动,甚至连骆云这“主人”都压制不住,下一刻剑气就要破阵而出!

骆云正全力制约着剑阵的大小。

眨眼间七重剑阵已经被他扩至了内宇界的边沿——一步之外,就是走廊,他不能再听凭剑阵扩张下去了。

第203章 江枫为君

剑气形成的喷涌浪潮还在沸腾,整个空间不再扭曲,而是被剑阵所涨,产生了细小的碎裂声。

无数道剑气因受限于一个对于七重剑阵而言明显过小的空间内,最后竟然流向也无法再把控,而是四处乱窜起来。

霎那间骆云的脑海中划过一道如电光的思绪。

他神识已经分成无数缕分头控制阵剑,可剑阵中自行产生了无数中变化,他无法尽知。

而这其中便形成了少许有了“意识”的剑意,既然并不是由他产生,他要控制就必须要经历一个收服的过程,以自身的剑意降服它们!

骆云突然间明白过来,他原先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他的思路是既然这剑阵可以无穷无尽的扩展下去,而骆仙镇又出得起阵剑,那么以剑阵的威力,在十数重之上一定有拱卫骆仙镇之能。

可他此刻亲身构建了七重剑阵,尚且难以把控——眼看着剑阵还在以摧枯拉朽之势卷噬和破坏所在的空间。

更何况其中还有四重星元之剑出自他自身的星窍,三重的阵剑是他自己打造。

而骆仙镇若是使用的是其他的阵剑,品阶不高还好,越高的阵剑,越是容易产生自身拥有的独立剑意——也就是越容易各行其是,不受掌控!

且不说能否御敌,万一失控,怕是将骆仙镇毁了也说不定!

而今骆云全部心力都在与他自己设好的这套剑阵抗衡,剑阵以他为主人,倒不会伤他,可却着实不怎么“听话”,一个不小心,便会在破出这个空间之后将外面的人卷入剑阵中——如果他没法控制这剑阵,那么这些人在防备不及之下,不死也要受重伤。

他即使能分出神识去尽数掌握每道剑气、降服剑意,可这不是长久之计,那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只能坐在那里操纵剑阵。

轰!

骆云所在的房间终于尽数崩坏!

剑气的巨浪席卷着所有它能舔舐到的所在,这房间所在的阵中“空间”也崩裂成片片碎屑,随即化为虚无。

四面八方接连着数个不知道按甚等规则排列的空间,剑阵无休止的扩张着,随即这些尽数也被鼓胀的剑气摧毁!

一柄如同寒泉般潋滟的剑正立于剑阵的正上方,剑身上一道红晕,益发迸发出耀目惑人的魅红色。

静如古井无波,可内里却暗藏着千万一经触动就会勃发的剑意。

那抹血红,更是得了无数对战之时血的滋养,若说剑意内敛,那杀气便是张扬的。

江枫剑入阵,这便是骆云的对策!

虽然是一柄低阶的灵剑,其内可够注入的星元之力极其有限,可若论剑之一道,从来不是以这个为尊的,如果剑意高妙,便是一条竹枝都可称雄!

骆云一直以来用的、养的都是江枫剑,就连他初初成型的心剑都得了江枫剑的益处,其内蕴藏的剑意与蕴养的杀气自然可凌驾于这七重三十五柄或虚或实的阵剑之上。

众剑为士,江枫剑为帅;众剑为臣,江枫剑为君!

此刻剑阵已经不复之前群龙无首的模样,骆云一鼓作气,在七重之外,重又凝出数重套星元之剑,将剑阵向外延伸而去!

如此强横霸道的破阵之法,怕是无人敢想,无人敢做。

而无论是身在房间之中,还是在两侧过道或大厅之中,怎会毫无知觉?

何有心惊呼了一声:“有人从阵内强行破阵!”

景流年却已经厉声道:“我等已经被卷入剑阵之中,不可鲁莽行事!”

这感觉太过熟悉了!景流年立时便想起了当初登云榜之战中他也曾经深陷剑阵,毫无疑问,此时,他们众人被卷入的剑阵是骆云所设!

“这剑阵并无攻击入阵之人的打算,你我静观片刻,再做决定。”景流年道。

另一个天箓门的符师却已经“啧啧”感叹起来:“这是以剑阵破幻阵……只是不知道是布这道剑阵的人先力竭,还是幻阵先到头。”

又有人皱眉道:“屋内尚有人在修行,怎可如此鲁莽!”

景流年悠悠道:“至今都不能破阵而出,看来心志不过尔尔,怕是没有什么指望凭借自身力量摆脱幻阵,设剑阵破阵之人这一举反而是助人之举。”

张景星有些纳罕的看了一眼景流年。

既是天才弟子,景流年自有一股内敛的傲气在,待人彬彬有礼的同时也有一种疏离,此次同行,并不是个多话的人,而今却接连说了几句话,竟是在维护那个破阵之人,甚至隐隐流露出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意。

何有心没注意这些,只是和那两个天箓门的符师道:“就是可惜了,若是能破阵,这锤炼心境之所在怕是要飞灰湮灭。”

其中一个符师倒是通透:“机缘如此,怪不得旁人。”

另一个又道:“也不知阵破之后是否会留下些许痕迹,供我等瞻仰学习一番。”

话音刚落,一阵灵力的巨大波动从楼船正中传来!

何有心脸色陡变,惊道:“阵——”

众人齐齐从原地消失,“破了——”何有心一句话被生生分成了两截儿,后半截却是在一个陌生的所在说出来的。

百余十尺高的大厅水汽氤氲,地面碧莹莹的,人的倒影清晰的映在其内,两侧是连绵的两大块天然灵壁,未经雕琢,飞泉十数缕,零零散散从灵璧之上流泻而出。

上方是一群群惟妙惟肖的灵禽雕塑,如同引颈高歌、振翅欲飞一般!

一时间竟有人在江上、青山对开之感。

而环绕大厅的四周则是十数尺宽的水渠,渠中有数叶扁舟,舟上有人,这一批人俱是心中一惊,凝目看去,见舟上的人一动不动,倒不知到底是何情况!

再一看大厅中四处都已经有修士在内,有的三三两两,还在盘膝而坐,显然幻阵被破除,他们正在及时调息,有的则和景流年这一批数量差不多,正在商议对策。

毫无例外的,这些修者对于突然被移到了这里都是有些不明所以!

而景流年眼光已经瞄到了大厅的尽头。

第204章 再请一战

那里远远可看到一蓬冰晶水花从最高处绽放,虽然是死物,仿佛随时会飞溅而落。

一个墨衣青年正站在水花之下仰视上面,他脚下似有什么东西的残骸。

“骆云!”

那青年听到景流年的声音,只回头看了一眼,便飞身而上,向那冰泉的源头探去。

景流年猛喝一声:“休走!”

数十名零零散散的修者先前便被他那一句“骆云”吸引了注意力。

那墨衣青年是骆云?是那个与妖魔勾结的昆仑元宗的骆云?他怎么会先行到此?

景流年已经闪身向前,众人再看骆云的去向,顿时纷纷掠去,哪一个也不肯落后!

虽然昆仑元宗发了话,不许对骆云下手,可秘境之中因为抢夺法器、宝物却是难免,骆云先行进入秘境,又先一步进入此处,说不定占了多少便宜、先行掠夺了多少法宝!

众人怎么会愿意他继续抢占先机,能动弹的,法宝已经暗自聚力,且不管他的去向,跟过去再说。

此处水流淙淙,雾气弥漫,景流年连法宝都没有祭出来,星元之力从指尖挥出,一道冰线霎时间架到了那冰泉黢黑的源头,人影闪动,他已经追到了骆云身前,挡在那冰泉之前,回身一杆冰枪在手,横扫向骆云。

他脚下踏着冰线,自然有着力之处,骆云却是凭空而起,眼看着滂湃、凛冽的寒冰之气扑面卷来,便是回击,也已经处于劣势了。

蓬!

二人之间爆发出冰刃相交的巨响,被星元之力卷动的无数冰雪碎屑迸溅的到处都是,在这一团冰雾之中,骆云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

景流年眼眸微缩——骆云,竟然是双星脉之人?

骆云正稳稳立在一根冰柱之上,比起景流年只是凝聚水雾成线,骆云却是利用了四周水渠之中的流水,瞬时聚水成冰。

他手中拿着江枫剑,剑意凛然。

上一次景流年与他对战,还是在登云榜那一战上,彼时骆云手中也是拿着这把剑,竟然将他逼到用了飞泉中的六滴水,而今再度对上骆云,他已经无法揣摩到骆云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骆云无意和景流年在这里缠斗。

他最先破阵到此,可其实留给他的时间却并不多,只来得及毁掉护卫这冰泉的冰封神兵,正要探看位于那冰泉之上的孔洞,其他修者就纷纷被传到这里了。

他不看也知道身后各仙门修者们已经急急赶来,浑身爆发出惊人的星元之力,顿时一阵冰寒的雾气起自四周的水渠,一柄辰水属性的阵剑被他单独拿出,却不是用来与景流年对阵,而是被他重重的向地面掷去!

那柄通体如同冰晶一般的阵剑极是锋锐,“噗”的一下就插入了碧莹莹的地面,甚至因为太过迅速,连裂痕都没有,如同那剑从地面中长出来的一样。

长剑入地的瞬间,就从剑身处向两边延伸开了一条冰线,速度极快,如同一串白色的鞭炮,蕴含着噼啪作响的极大力量,瞬时就冲到了两侧的水渠之上!

于此同时,骆云已经再度挥剑而上!

以他如今星环上的元转之力,他完全可以不用江枫剑——因为这是金白属性的灵剑,他甚至可以拿出荧火属性的阵剑来临时出战,克制景流年。

可他内心却又有着一种渴望在燃烧,他仍是要以金白一脉的剑修之名胜过景流年!

景流年目光湛湛,轻笑道:“有意思。”面色却凝重起来,左手微晃,一个玉瓶已经出现在他手中——那便是飞泉了。

他右手轻捻,手中那把冰枪瞬间就化为了冰屑!纷纷扬扬中他右手如同拉丝一般,一道寒泉从玉瓶中抽拔而出,在他手上凝聚成形。

那是一杆冰蓝色的长枪!

此时,骆云剑到!

骆云执剑、挥剑,也不过瞬息之功,后面的修士已经争先恐后赶了过来,而今有景流年缠住骆云,却是正合了这群人的心思,他们眼中都盯着那冰泉上面的孔洞。

靠近了才发现黢黑中透着微光,或许便是通往藏宝之处。原先骆云在前,众人的目标自然全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今反而互相防备起来,不时用余光瞄着旁人,因此张景星高呼“小心”的时候,已经有数人中招!

那冰晶长剑入地的地方,已经竖起一道透明冰墙,左右横亘于两侧灵玉石壁之间,上下则连通穹顶与地面!竟是拦的严丝合缝!

中招的人自然之前不曾注意,七八个修者重重的砸在了冰墙之上!

谁都是拼了命的想要抢占先机,先到那处孔洞所在一探究竟,能快到十二分,就不会只用十分!这七八个修者是速度最快的,自然受创最重!

虽然不会怎样,可“咣”的一下撞到那冰墙上面,一下子人就被反弹的老远!

后面的十数个人都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暗自庆幸速度没有那么快,不然……看看那几个修者,额头肿的如同寿星佬儿一般,青中带着紫,紫里还带着红,模样真是凄惨极了!

修为当然没事,可实在是太疼了!

其中有个最是凄惨,他鼻子略高,径直撞断了鼻梁,鲜血直流。

谁会想到先前骆云插在地上的这柄剑竟然是这个用途?

这几个吃了大亏的修士,强忍着疼痛,服下伤药,都顾不上运功聊上,各执武器法宝,怒气不息的重新来到这冰墙面前。

张景星平时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几乎从不取笑旁人,即使这样,看到这七八个修士的狼狈模样,也几乎忍不住,急忙背过身去。

因为他这段时间和景流年待的时间长,景流年便经常用这一招,但他没想到骆云竟然也是辰水一脉,所以他也是快到近前了才发现了这道冰墙!

眼看着目标就在眼前,却被隔阻,众人再度齐心合力起来,怎么着也得先把这道障碍去除再说!

何有心却是个精明的,看着数十个修士各执法宝,对着这道冰墙烧的烧、电的电、劈的劈,却将张景星和另一个天奇峰的修士奚文旷叫到一边,道:“且慢动手。”

第205章 枪折墙塌

张景星看着冰墙那侧,骆云与景流年已经对了数百招,星元之力在其内数次激撞,枪扫过的狂风和剑气狂乱飞舞。

景流年手中的长枪被他舞动的已经化作一道蓝色冰帘,扫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看起来都让人打哆嗦的铺天盖地般的冰蓝色!

可这冰蓝色中却又有数道虹光,那便是骆云的江枫剑剑气!

剑气如虹,竟将景流年营造出的这一方冰天雪地寸寸割裂!

张景星等人在外面是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内里的交锋和星元之力的冲撞!他们内心已经明白过来,如果以他二人这般激烈的对战,满溢的力量都无法对这冰墙造成影响,外面的人,怕是更不用说了。

哪怕是集众人之力,也要许久才能有所成效。

“冰墙堵在这里,要么是景流年胜,要么是骆云胜。”何有心道,“可无论是谁胜了,都是我们昆仑元宗的人。”

“可骆云他……”

张景星是杭南宫的弟子,事实上杭南宫早已偷偷嘱咐过他,让他盯牢骆云,若是有机会便趁机下手重创他!

他师父说就算是下手也有他这个执法堂堂主扛着——毕竟那是与妖魔勾结之人。

而且昆仑元宗对外人说的那些话不过因为涉及昆仑的脸面和地位,不能被其他宗门胁迫,如果是昆仑自己的人拿下了骆云,那就无妨,正好也堵了其他宗门的悠悠之口。

可哪曾想张景星进入秘境后,这还是第一次见着骆云?

何有心见张景星目露犹豫之色,眼珠子一转,顿时了然。

“你可别打错了算盘。”

张景星顿时支吾起来。

何有心道:“骆云还不曾定罪,你要动手,就是门内相残。”

张景星有些不甘心,道:“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奚文旷插嘴道:“怎么不想,可你也看见了,你比景师兄如何?比骆云如何?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其他仙门的通脉境修者……”

张景星说不出话来,他原想借着其他修士之力,看看能否动手,而今一看,别说骆云的实力似乎在他之上,就连和昆仑山百年不遇的天才景流年比,骆云也不在下风!

他心里本来就有些不愿意做这样的事,便点点头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何有心声音提高了起来,“他们砸他们的墙,咱们和景流年、骆云可是同出一门,才不会挖自己家的墙角!”

他就是有心要让别的修者听到,这样反而磊落。

果然那些专注于对付冰墙的修者们连理都不理他们!

何有心的目的达成,这才悄声道:“你们看看四周……我跟你说,之前我趁着你们都往前冲的时候,拐着弯跑到了水渠边上,这水渠之中共有八叶扁舟,其中一叶上已经空了,我猜测是已经被骆云先拿了……舟上肯定有法宝。”

奚文旷和张景星眼睛都是一亮。

“先别高兴,看到那舟上立着的人形了吗?怕是术法傀儡,最起码也相当于通脉境,过会儿少不得要有一场恶战,可只要一动手,肯定免不了闹出动静来,引来众人争抢,我已经和天箓门的那两个符师商量过了,别贪多,分为两组,他们布阵辅助,我们出力对敌,各占一舟。”

三人既然商量定了,又与天箓门的两个符师传音定了各自要攻取的扁舟,互相点了点头便疾速向两侧掠去,直取那舟上的人形!

然而他们这边动手,也有人和他们想的一样!

原本就有十几个修者被生生从幻境中打断,正在调息,因此不曾赶到大厅尽头去对付那栋冰墙,而今略微缓了过来却见有人向那舟中出手,不用想也知道舟上有宝!

冰墙之后那形如昙花般的冰泉之上,的确极有可能有更好的东西,可在这之前,还是眼前的收益更加可靠!

这些人对视一眼,瞬即向其他空着的小舟扑去。

这样一来,动静就大了!

正专心于弄破冰墙的修者又怎么能甘心?

于此同时,那七叶扁舟上的人形纷纷出动,而穹顶之上的传来阵阵厉声鸣叫——所有的灵禽,全都动了起来。

原先静立还不觉得,而今群禽展翅,竟然有遮天蔽日之感,那些禽鸟一张嘴,便有无数道光柱从嘴中吐出,大厅中顿时被密密麻麻的光网笼罩——当真是避无可避!

外面已然乱成一团,而冰墙之内,骆云的江枫剑正斜斜挑向景流年那杆冰蓝色的枪。

如同江上飞鸿,掠过江面,双翅如剪,不知道剪去的是风,是水,亦或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中的流光。

景流年的长枪,并非凡品。

甚至比那些用至珍玄铁、天材地宝炼制的兵器更胜三分。

因为“飞泉”之中容纳着以千载寒泉压了又压而成的辰水之精,自景流年进入通脉境之后,当时的八滴寒泉,已经被他集满一瓶,而一瓶复又被他缩为一滴……到了现在,凝聚于“飞泉”之中的水滴,仍是只有八滴,可却与当初的那八滴,不可同日而语!

以此凝结而成的长枪,自然是坚不可破、锐不可挡!

可这道如同光影流过江面的剑意,在枪身上,就留下了一道划痕。

人生如梦,梦无痕。

这道划痕,也仿佛只是一场梦,片刻就从枪身上消失。

景流年右手猛然运力,紧紧握紧的手中长枪,仿佛再抵抗着什么,可下一瞬间,枪已经断成了两截!

他不是不可以再从“飞泉”之中凝聚一把,可不管怎么说,他输了。

他也不是不可以再以“飞泉”与骆云做术法上的较量,然而骆云显而易见有辰水脉的天赋,却也不曾用辰水脉与他对敌,仍旧以金白脉挑战他,只是这点,便让他极为欣赏。

景流年行止向来磊落,右手将断裂的冰蓝色长枪重新化为水滴收于“飞泉”之内,笑道:“你赢了。”

左手却轻轻一拂,骆云铸起的冰墙瞬间坍塌!

景流年露的这一手,却是明明白白的彰显了他的实力——你赢了,我却未必输!

第206章 船中有水

骆云也不由得露出钦佩之色!

所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因为他还是走的剑修之路,所以对于辰水脉的操纵,的确不及景流年多矣!

虽然他今日以金白对辰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那么景流年放弃了“飞泉”和所擅长的控水之法,而用长枪与他对决,又何尝不是?

二人对视一眼,虽然眼泛笑意,却都不约而同的再度向那冰泉孔洞奔去!

战归战,东西还是要抢的。

景流年早已听闻西沙秘境破境而出的事情,这楼船下方一片汪洋,所在的这处大厅辰水之气更是浓郁无比,显而易见,其中隐藏着适合他修行和使用的法宝!

外面的数十修者和被激活了的天上禽鸟、舟中护卫早已混战成了一团,猛然间冰墙崩塌,哗然巨响,眼睛余光之下,见两道人影已经窜上灵璧冰泉!

既然冰壁已破,舟上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不少修者抱着这样的想法,凝神施展法器,从头顶密密麻麻的光柱中杀出一条通道,也向那处冲去。

骆云却无意与人合作!

这与是否欣赏景流年无关,若是这冰泉之上就通往船顶,他要确保能万无一失的拿到那根剑灵所说的柱子。

自从斩情峰下得了这把断剑,和剑灵相识到现在,剑灵很少让他拿什么东西,进入楼船之后,剑灵突然发声提及,让他觉得这柱子恐怕对剑灵极其重要。

而今他也并非当日自以为比别人看的都高远的那个小小少年,深知剑灵的秘密太多,与斩情峰下的魔池有关,更与这西沙秘境有关,甚至连桃花宫的那套天音曲阵也有关!

但无论是出于神念之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只要它不说,骆云都不愿意去主动探知。

一路行来,剑灵的确对他帮助良多,甚至能踏上修仙之路,都少不了它的功劳,所以剑灵提的这个要求,骆云怎么会不将其摆在首位?

既然是这样,他求的就是万无一失。

骆云右手一挥,毫不犹豫的丢出三套阵剑,三重天衍无间剑阵已经出手!

他对这剑阵实在是浸润已久,加之刚才破阵之时的磨合,心意相通,他人虽然未到,可剑阵却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设在了那冰泉之上,任何人要想从那里过去都要破阵!

景流年哪想到他会这般赖皮,若是可以这样,他岂非也可以飞泉出手、先将那洞口冰牢冻实再说?

可他早就领教过骆云的这套剑阵,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这套剑阵还是原来登云榜那一战时的水平,因此在那剑阵之前生生的止住了奔袭的步伐。

骆云却是一笑道:“景兄,我先去了!”说罢身影在洞口一闪而逝!

景流年又哪里甘心!想了想,一咬牙进入了这剑阵!

洞内不像从下面看过去那般狭窄黑暗,反而台阶齐整,两壁镶嵌有夜明珠,射出柔柔的光亮。

骆云心知那剑阵虽然威力极大,但是一来只得三层,二来,他不能分神控制,能把景流年和那群修者拦住的这段时间极为宝贵,时机稍纵即逝,自然越快越好!

他沿着台阶疾步向上,阵阵烈风从上方吹来,不多时眼前一亮,他一步踏出。

然后就踏空了。

骆云想要骂人,可一张嘴就要灌水,便用神识将剑灵唤出来,没好气的道:“船上怎么会有海水的?”

明明设想中台阶之上就应该是船顶,而且也能感受到风声,怎么会一脚就掉进了海里?

剑灵自然是装聋作哑。

骆云对它没法子,只得将神识铺开探看过去,这水中竟然还有妖物!

他从未在水中打过妖物海兽之流,也不晓得威力如何,便张开星元之力,将自己浑身罩起,却又想起了被他同样罩起放在船上荷花池中的乱莹。

破阵之后,他其实在那大厅之中用神识探查过,也用眼睛一个个角落的找过,并没有看到乱莹的身影。

他虽然一直很想问问乱莹为什么拼力救了自己,可眼下看来,似乎找不到也好——希望她伤好以后已经离开了这里,对她而言,这里到处都是视魔族为至仇的通脉境修者,一旦遭遇,怕是有些危险。

骆云回过神来,他放出的神识已经到了头,这是一片小小的水域,方圆似乎也就和之前的大厅差不多长宽。

这说明他料错了,这是船中又一处玄妙之境,而非真正的湖海,但小小的这片水域,却存留着不少海兽,起码也有六阶甚至七阶之高!

不多时,已经有海兽发现了他的存在,纷纷围了过来,竟然有十几头之多,顿时他周围水波翻涌,更有几头牛头鱼身的怪兽,转过身去,巨大的尾巴向骆云拍来!

骆云仍是掣剑在手,向那牛头怪鱼横扫而去!

但见以江枫剑为中心,一层层的剑气带动无数波纹,双目可见的扩散开去。

这样的剑气能伤到怪兽才叫见了鬼!

骆云心知这水下果然不同陆上,水中阻力实在太大,且这里面的又不知是什么水,挥剑时感觉甚是粘稠厚重,而此时数条巨型鱼尾却已经灵活了拍向了骆云,他急忙调动星元之力抵抗,轰的一声巨响,这罩子竟然被拍的粉碎!

若说惊涛拍岸,力可碎石,那这深水之中的汹涌之力可算得上是深不可测了!

骆云被水波凝聚而成的无形重拳狠狠的击中,一下子飘到了十数尺开外——无论是不是在海中,这些海兽的实力果然远远比西沙秘境中那些蛮兽、妖兽的实力要强劲许多。

他实在不占天时地利。

原本他也不善游泳,不过是因为修行有成,所以可在水下行动,但身姿绝对称不上矫健迅捷——可那些海兽却恰恰相反,虽然庞大,却一点儿也不笨拙!

骆云被弹开的瞬间其实已经再度出招,且招式中蕴含了极冰寒的辰水之力,若被扫中,怕是脱离不了被冻成一个巨大冰块的下场。

可这些海兽灵智已开,仿佛预知了危险,全都灵巧的避开了!

第207章 水底巨骸

若是在陆地之上,以他剑招之快,剑势之准,怎会被眼前这群兽类轻易避开?骆云心中焦急,他的焦急并非因为被海兽围攻,而是时间不等人,原本他十分确定下一步就能到船顶,可如今看来,甚至都不能确定他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拖得越久,越麻烦。

他收回了江枫剑。

若是催动星元中的四层星元之力,别说海兽,便是这片不大的水域也会被他搅成一锅开水,可后果却无法预料。

骆云心念微动,心剑已出。

一道冰路从他脚下凝成,他踏在这条路上,缓步而行,那些海兽,反而不再敢贸然上前!皆因眼前的这“活物”突然化身为一柄利剑,剑意四溢,它们的本能在提醒着:若要靠近,极其危险!

可仍是有海兽不信这个邪,远远的对着骆云张开巨嘴,满口獠牙中猛地喷出数道水流利箭,骆云脚下冰路蜿蜒,随他心意迅速凝结成形,眨眼间已经铺向那海兽,而骆云的人影也随着冰路闪至海兽近前。

唰!

一道虚影划过,那海兽竟然被斜着划为两段!

水波不兴,没有剑气带动的波浪,甚至连出剑的气势都没有,只是一道剑意,看似极其平和、安静——毫无声息的就将对手斩开。

这道剑意转瞬间便回到了那虚影之上。

海兽的血顿时将骆云周围染得血红一片,这海中妖兽,原本就是互相吞噬,以求壮大,而今有海兽被杀死,竟然没有同类敢上前——皆因它们感到这一人、一把剑影,实在是可怖之至!

骆云却没有理会这些海兽,若不杀光,起码还可阻拦后面的修士。

而且,他已经找到了前行的目标。

在心剑斩除海兽之时,突然生出了一丝悸动,和这片水域中的某种东西产生了联系——如果骆云感受属实,心剑已经从悸动变成了躁动,若非与骆云联系紧密,怕是已经自行飞去了!

这水域并非一片平整,骆云此刻亦全力的感知着心剑所向,快速沿着冰路前行。

慢慢的两旁嶙峋怪石越来越多,如同从两侧张开的手爪,红晶白玉般的珊瑚数尺之高,随处可见。

而数丈长的海藻如同成了精一般,心剑到处,急忙避开,缥缈如仙的十余尺长的水母到处飘动,也是远远就躲开丈远。

随着一人一剑快速前行,心剑的躁动也缓缓的平息了下来,似乎是有些安定下来的意思,骆云心知走对了方向,不多时,就见前方赫然出现一条极深的海沟,这又如何难得住骆云——他再度运转星环之上的辰水之力,一条晶莹剔透的玉带顿时被他甩到了对面!

可他心中也还是难免有些困惑。

因为那海沟之中有着数个漩涡,骆云行走于冰桥之上都能感到两侧的巨大吸引力。

若非擅水之人,恐怕要被活活的吸到这深渊里、死生难料!

这样看来,这处所在,倒真的是辰水一脉极占优势,仿佛处处都为修行此脉的修者所设计。

踏过海沟,骆云眼前顿时光芒闪耀!

远远的能看到前方蜿蜒的石阶架在碎裂的浮石之上,通向最高处的石台。

闪烁的光芒就是从那石台处发散而出——别说心剑再度兴奋起来,就连骆云都按捺不住心中喜悦,疾速向那石台奔去!

就在石台已经看起来触手可及之时,一尖啸声从上方传来!

这尖啸声实在是太过凄厉!

骆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其实这声响,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对神识也没有伤害,仿佛只是什么人留在此处的一段绝响,可这声音里蕴含的情绪却实在是太多了。

失落、怨恨、绝望……

心剑并不懂为人的情感,仍自飞向高台,却不知骆云被这尖啸声影响,甚至不忍向前!

骆云最终还是缓步走到高台之上,心神巨震!

高台上盘踞着一副极大的尸骨!

尸骨洁白如雪,骆云向周围看了看,其实从他越过那道海沟的时候起,就发现这里再也没有海兽到此了,可见并非海兽啃噬一光——这尸骨的原身,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起码也有千百年,所以肉身才腐烂脱落的如此干净。

更让骆云心中震撼的是——这尸身并非人类所有,也不是海兽的尸身。

可尸骨前一段和人类的几乎一样,极长的双臂向前伸展,手指的白骨抓地蜷曲,脖颈未抬,支撑起一个几乎是人的头颅两倍大的骷髅,空洞的眼洞中正看向骆云的来处!

它躯干可称得上魁伟修长,从腰部之下,则拖着几乎占据了全部尸骸八成长度的、如同巨大鱼刺般的骨骼。

那骨骼微微卷起,似乎是温顺的等待人抚摸的样子,又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张扬的甩开,遨游于天地!

这样诡异的人身、鱼尾的结合,竟然让人一看就感受到一种难得的美感,既矫健,又婀娜。

骆云猛然就想到了鲛人。

这一定是鲛人的尸体——虽然他只听说过鲛人的存在,却从未亲眼见到!

他想到空间中还装着鲛纱,那么大的一幅,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鲛人身上的,顿时就有些油然而生的悲凉之感。

他知道鲛人应该是和妖族更为接近,天生就有灵智,所以极难捕获或杀死——不然怎么可能一块名为“碧柳寒烟”的鲛纱就能高居仙器榜?

而此处这架鲛人的尸骨,竟然出现在这楼船秘境之中——不知为何,骆云已经断定了,以创造西沙秘境和这里的那位大能而言,能够被他看中、囚禁于此的鲛人,一定也不是泛泛之辈。

骆云走到这尸骨之前,这才看到心剑一直停伫的地方,是这鲛人的胸怀处。

尸骨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暗紫色的贝壳,蜷曲的姿态似乎是在保护着这件东西一般。

贝壳边沿是锋锐的巨齿,层层相套,仿佛是穿了一层硬甲,一幽一亮的光芒就是从这贝壳里发出来的。

骆云想了想,到底还是踏进了这个鲛人的“怀抱”,蹲了下来,双手用力,将那贝壳掰了开了。

这是——太极?

第208章 鲛人之忆

骆云心中有些愕然。

贝壳被他开启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并非光芒明灭,而是贝壳中这团“太极”两面,原本都在发光——阳的一半,在发白光,而阴的一半,则真的是在发出黑色的幽光——时而阴盛阳衰,时而又反过来,光芒互为压制,所以才有明灭之感!

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何物,可骆云已经有了一种熟悉感——这熟悉感来自于他朝夕相伴和在识海中锤炼的心剑!

在西沙秘境的第一个密室之中,他的心剑被他以“天道如锤我如砧”这一式锤炼成型的时候,就是如同这一团“太极”,黑如浓墨泼成的夜色,白如正午耀目之光。

而今心剑曾遭自毁,再度成型之后,看起来是一柄灰扑扑的剑影,可它的剑身之上,却并非灰色,而仍然是黑白二色,纯白色的剑身,却蔓延着黑色的裂纹,如同被一个网型的“剑鞘”套在其上!

骆云猛然明白过来,道:“你是想用它做你的剑身?”

心剑,到底是虚无之物。

而作为剑修,总有一日,无法再借助外来的灵剑来提升自己,需得亲身锻造一把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灵剑,铸其型、养其灵,就如同傅东楼的“断星辰”、玄离的“九十州”那样!

骆云不知道这团东西是什么材料,他早已将霍自流赠给他的书册翻遍,都不曾看到有相似的矿石晶玉等。

这两团看似完全分离又如同水乳交融般和谐的黑与白,没有任何属性!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也和他原本就是五行俱全正好来了个对应。

骆云伸手探去,手接触到这团太极圆石的瞬间,一阵阵渴盼、快活的情绪立刻从识海中蔓延开来,骆云毫不犹豫的将这块矿石收入空间之中。

这巨大的贝壳瞬间就空了,只剩下洁白又蕴含五色光华的内壁,骆云想了想,正要将这贝壳也一并取走,贝壳猛地发出耀眼的白光,在这碧波之中,竟然折射出了另一番景象!

这感觉骆云再熟悉不过了。

他凝视着眼前的场景——这是神识留下的记忆残片!

虽然同样是碧波粼粼,却是一处远比这里要浩瀚的海域,阵阵极其销魂的歌声伴着海浪翻涌,就算是这残留的记忆,歌声也让骆云心驰神荡!他急忙晃了晃头,又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心道这歌声若是真的出现在这里,他都不敢保证能抵御!

一个白衣若仙的身影在海面之上临风而行,那歌声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骆云对这身影也不陌生,就是在境中境的神识洪流中几度出现的那个白衣修士、创造西沙秘境和这个楼船秘境的上古大能!

白衣修士左手中擎一个光球,仔细看去,隐约能看到光球之上也有波光粼粼、绿野山石,他的右手则运指如飞,仿佛在掐算什么一般,终于到了海面的一处所在,他才停了下来。

脚下的海水原本风平浪静,忽的慢慢起了漩涡,最后一道水柱盘旋而去,向那光球飞去,就如同光球会吸水一般。

看到这一幕,骆云心念一动,那光球……看起来甚是眼熟,茂林莽莽,绿草茵茵,他恍然大悟,若是这光球平展开来,岂非不正和西沙秘境三处机关秘境中的那个神识凝练而成的图盘一模一样?

而随着那光球光芒渐盛,白衣修士脚下的海水甚至都矮了三分!

如此说来,西沙秘境之中的那一片广博无比的海水,竟然是从这不知名的海域处吸取而来?

这实在是可怖的移山倒海之能!

海面以可见的速度在下降,原本充满诱惑之力的歌声也变得慌乱起来,夹着让人心悸的尖叫,一道庞大的阴影疾速的从海中升了上来,巨浪猛然勃发,溅起了数丈之高,一个身形矫健庞大的鲛人从水中飞跃而出,道:“何人扰我子民?”

骆云有些微微的愣怔,这景象中传来的声音,听着却是个女子的声音,清澈响亮,很是动听。

待到鲛人的身形完全展露,他才看到眼前的鲛人虚影极其美丽!虽然体态高大,几乎是寻常人的两倍大小,可即便在身为人的骆云眼中,也不得不赞叹造物之神妙。

她黑发飘扬,双目碧蓝,如同蕴藏了两片汪洋,两片嫣红的唇瓣丰润诱人,上半身是裸露的,双臂修长有力,双峰挺傲,腰肢柔软纤细,两道清晰的线条延伸向下,引人无限遐思。

明知只是个虚影,骆云仍是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不已。那鲛人见是一个修士在此兴风作浪,自然上前阻拦,打斗之中,修长的鱼身凌空翻卷,在日光照射下,闪耀着七彩虹光,两侧和尾部的数尺长的鳍翼如同透明的翅膀,更增魅力。

她显然是这片水域的鲛人领袖,她一出战,无数的鲛人从海中现身,齐声诵唱,听得骆云烦乱不已,而那白衣修士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这一声就如同一声重鼓,一下子便破了鲛人之音,而那鲛人领袖的反击,仿佛在他眼中真的如同一尾小鱼一样,不值一提。

他手掌一挥,数百鲛人惨呼一声,飙血海上,虽然未死,可也是受到了重创!

就连骆云也是忍不住眉头一皱。

那鲛人领袖此刻方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她能够抗衡,别说吸干这片海域,哪怕只是动动手指头,就可让他们这些海中的生灵灰飞烟灭!

她极其恭顺的跪伏在海面之上,开口道:“大人,请大人开恩,海水干,万万生灵无处存身,请饶过鲛人一族,为我们留一线生机。”

那白衣修士道:“可。”说罢手指微抬,那鲛人领袖竟然身影凭空消失,只余海面成千上万的鲛人悲歌!

想必这段记忆十分刻骨铭心,所以也极是清晰,而后,却是流光飞逝,少数的几段模糊的记忆,都是那鲛人领袖随着那白衣修士游历四方,存身于一个小小的琉璃鱼缸之中——若偶尔走到江湖湖海之处,那修士便会将她放出来,让她尽情高歌。

第209章 千年之殇

星空倒映在水中,幽蓝的水波中一汪亮黄的满月之光,反复被搅碎又揉成一团。

那是鲛人在水中戏耍,时而用双臂揽起一弯月影,时而凌空而跃,与她的“动”相比,那白衣修士就是极端的“静”。

他仍只是一个背影,端坐在水边,一团光晕笼罩着他,仿佛天人合一,与这夜色、水波、甚至岸边丝草都融合一处。

无论是能诱惑万物的鲛人歌声,还是在骆云看来美到极致的月下鲛人出水的姿态,都不能撼动他半分半毫。

不知何时,那鲛人安静了下来,似乎是玩累了,或者是无聊了,便静默的潜至白衣修士端坐的水边,从水中探出头来,一头秀发浓过夜色,娇美的脸庞则如皎月一般,仰望着上方的人影。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下头,用手指拨弄起白衣修士投射在水中的倒影——看一张脸模糊的搅乱、重聚,这似乎取悦了她,便发出了清澈的笑声,良久,她又低下头去,红唇似沾未沾的点在水面之上。

这段记忆,是最后一段她在外遨游的时光。

而后,那白衣修士似乎终于停止了游历之旅,一处处阵法在他手下成型,又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他便要离开了,最后留给这鲛人的不过是一句话:替我守护此物,等我回来,放你回乡。

那东西,自然就是骆云方才收起的太极圆石。

之后的记忆场景中,那白衣修士再也不曾回来过——只有一成不变的这片水域。

而这一幕幕记忆碎片透露出来的情绪,也慢慢变得绝望而沉重,最后却已经近乎疯癫。

西沙秘境,经由十三仙门仙长判定,是上古遗留秘境之一,既是称做“上古”,距今怕是有千、万年之久,这实在是足够漫长到让人疯狂的长度。

最后一幕,则太过触目心惊,也让人心中如绞,骆云忍不住闭上了双目。

不知道鲛人寿元几何,但显然并不短,漫长的孤寂和等待将这鲛人折磨到了发疯,最终竟然是自揭全身鳞片而死!

他刚上这高台之时听到的那一声凄惨的悲鸣,便是鲛人结束生命的一刹那而留下的最后呼号。

骆云睁开双目,所有的镜像全部消失,再也没有一丝痕迹,仍旧是安静如同古井般的水域,身材高大、美艳丰满的鲛人如今已成了巨大的尸骸,怀中静静环绕着贝壳,被嘱托守护的东西已经被他取走。

一时间他有些百感交集,修仙路上波诡云谲,险象环生。上古之时,怕是以那白衣修士之能都有可能在外遇险,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那自然也就无法践行与鲛人的约定。

这恐怕也并非那白衣修士的本意吧。

骆云静静的看着尸骸,想了想,又向上望了望,一眼也望不到头,但是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了。

他忽的神识微动,他放在那冰泉入口处的剑阵被破了——那剑阵中尚留有他一线神念,三层阵剑瞬时在那神念操纵下,疾速穿越水浪而来,被他收了回来!而他眼神望向远处,已经有人进入了这里,他要加快了。

骆云蹲了下来,双手扶住那贝壳,猛地用力将它向上抬起,那贝壳离开地面的瞬间,顿时从他脚下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力!

那是个越来越大的漆黑孔洞。

水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吸入其中,无数的海草、珊瑚甚至海中岩石都被卷碎,而后掉了进去。

骆云在这一瞬间拽住了那尸骸的胳膊,可就算如此,连尸骸本身都缓缓的向那黑洞移去!

眼看着又有远处的海兽嚎叫着一群一群瞬时间就被波浪带到了近前,却半点都不能挣扎的也被吸了进去,不消说,骆云引发的这场变动,对于它们而言,不次于是一场灭顶之灾。

骆云觉得这水中越来越明亮,再抬头望去,似乎海水变浅了许多,竟然能望得到天光!

一阵乱七八糟的人声传来,骆云远望过去,十数刚破阵到此的修士,也在这水中被狂卷着飘来,正在拼力往回挣扎游动。

他心念一动,一手施法,将那巨大鲛人的骸骨冻在一个大冰棺内,手却是一松,任由自身也卷入到漩涡之中!

漩涡之中,水流如刃!

骆云急忙张开星元之力防护自身,仍是觉得周边一阵阵极为强大的力量在割裂、切削着!

待到他身体终于落在实处,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一下子将周围的血腥气吹散了几许——骆云周围,俱是海兽残骸!简直变成了一处血海肉山!

骆云手里兀自还拿着那贝壳。

他站起身来,眼前是一处曼妙之极的鲛人玉雕,凌空而飞,手臂与弯曲的鱼尾形成了一个只余半尺缺口的圆环,栩栩如生,精致无比,而那半尺缺口处,恰恰放置了一个球星的鱼缸,鱼缸的底开了一个小孔,其中的水已经快见底了。

骆云甚至能看到鱼缸之内,有一小小的冰块,其中的尸骸如同白玉一般。

那鲛人,若是有生之年见到这雕像,不知是该高兴自己被雕琢的栩栩如生,还是该愤恨——原来她在那白衣修士心中,与这雕像也别无两样——都是他在这楼船秘境之中设下的机关而已。

骆云此刻才明白过来那白衣修士的无情之处!

他临去之前,让那鲛人守护的并非太极圆石,而是贝壳。

骆云环顾四周,狂风烈烈,风卷云涌,上方浓云密布,似乎真的可以抬手触天一般,不远处一根发着银白光芒的柱子直插云中,隐隐还有雷光闪动。

这里,就是船顶……而这鱼缸,就是通上来的必经之路——这才是鲛人真正需要护卫的通道。

若贝壳被外来之人撬动,那鲛人必定也会被卷入漩涡,变成一堆肉块。

保住贝壳,便是保自己的命,可那鲛人,似乎临死也不知道是这样一回事,否则也不至于选择自剥鳞片这种极其痛苦而残忍的死法!

骆云眼见得那鱼缸之中最后一点水也空了,蓦然出手,将那鱼缸收入囊中,人向那根柱子冲去。

第210章 通天之柱

一道锐气起自他的身后,冰寒入骨,又有数道攻击同样从背后袭来。

骆云双手一扬,身后一人喝到:“还想用剑阵?”

一卷水波中暗含无数刀光剑影飞扑而至!

骆云的确想再度借助剑阵,困住其他从“水缸”中掉出来的修士。

景流年怎么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之前破除骆云的剑阵,实际上是他集合了数名修士之力,好不容易才破开,此时自然要先发制人,怎会保留实力?

飞泉既出,瞬间就将骆云围困在内!

骆云见这飞泉,不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般直接给人以滔天巨浪压来的感觉,只是围在他周围,如同安静的河流,可他心中愈发警惕。

数年前那一战,景流年似乎还无法完全控制水自身的狂暴之性,因此只得顺势而为——要知道,水之一物,从来不是“柔情似水”那样,更多的是江河呼啸、海涛奔腾。

而今景流年似乎已经驯服了飞泉之水,吞噬一切、卷走一切的威势被他内敛于内,声势虽小,可威力一定不低!而今周边一环水波静静涌动,却如同一圈蓝色的烈炎,伺机要将他吞没。

方才骆云试图掷出的剑阵,便是受到了“飞泉”中涌出的这圈水浪的阻拦,竟然无法成阵!

骆云神情肃然,心中却更为焦虑。

短短一会儿,船顶之上已经有多了几个修者到此,似乎是因为他将那“鱼缸”收走,反而让中间的通道缩短了!

更有修者看到景流年正与骆云对峙,借机从旁边掠过,意图向前探查!

有人想做渔翁,骆云和景流年却非鹬蚌,二人分心二用,已经各自出手阻拦其他修者,却又互相防备!

骆云趁空试图向外面铺设剑阵,数次都被景流年拦回,而景流年试图困住骆云自己前行,也被骆云操纵一柄心剑拦于路上。

不过片时,船顶上又陷入一团混战,竟是谁也无法前行一步,仍是困在那鲛人雕像周围!

骆云已经再度和景流年交手数百招,这数百招中,又各自拦阻了十数名修士的脚步,竟是越拖人越多!

若是按照骆云的想法,他自然并不想让人察觉他的迥异于常人之处,可而今却陷入缠斗。

他目前威力最大的心剑却拦阻包括景流年在内的所有人的前进。一旦他试图闯出那一圈水环,就会被阻拦,环绕在他周身的飞泉会凝成满是尖刺的水网!他手中的江枫剑,虽然锋利却切不断流水,若是只用金水两脉的威力,显然无法对抗景流年的“飞泉”!

可他已经无暇再调动镇土或荧火之力来慢慢尝试了!

骆云双目精光湛然,内宇界外辟而出!

他不再有所限制,而是尽可能的铺开,神识则是分出数十缕,还在众人未及反应之时,已经控制住了落在他的内宇界之中的数十组星脉。

星脉便是修士的命根!

景流年猛然明悟,这感觉如此熟悉,正是当时在船内的时候那阵从他内宇界划过的感觉,只是那种蔓延的感觉稍纵即逝,仿佛一旦触及了旁人的内宇界便瞬时后退,而今,却是要将众人的内宇界全数掌控!

船上都是通脉境的弟子!

比起先前西沙秘境里面骆云轻轻捏住那十五个大霹雳门和东元派弟子的星窍的时候,显然更加难以掌控。

聚元境和引珠境的弟子其星窍还是各自分散,就算是隶属于同一条星脉,可之间尚未构成联系,来自于一个星窍的抵抗之力也十分有限,因此能被骆云轻而易举的捏在神识的“手掌心”里。

可通脉境,顾名思义,已经有了一条脉络将零散的星窍连成一线,动一窍却激来一整条的反抗!

骆云全力控制的这些星脉,无论是如同细蛇,或者巨蟒,更厉害的则如同巨龙一般,无不是在奋力抵御这种被控制的外来之力!

他没法能保证长时间在他的内宇界之中控制这些星脉——他隐隐也知道,这是他因为内宇界还不够强大,外辟之后的规则也不完善,自然内宇界之内的规则便会受到挑战。

可这一瞬间,也已经够他从“飞泉”的圈中奔出,向那船顶最高处的银柱掠去!

“要怎么才能装下?”骆云急道。

天空猛地雷声闪闪,乌云更加浓密了几分,狂风中开始落下豆大的雨点,不多时就变成了倾盆暴雨!

骆云知道剑灵是醒着的,偏偏却不说话,也没有任何提示,仿佛是在发呆一样。

他腹诽了几句,仿佛有一片雨云长在了他头顶上,越是靠近那根银柱,雨越大,最后竟然就像进了水帘洞,骆云被淋得和落汤鸡一般,哗哗的雨水瓢泼在他的头顶!

他闷头狂奔,突然猛地止住脚步,眼前一道巨大的直通天际的石碑拦在前面。

石碑之上的符文以极快的速度变亮,在他到得近前的时候已经全数点亮,石碑顶端的球飞速的转动,骆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错愕之间,那石球忽的消失不见,慢慢的石碑也变得越来越淡!

这原来是一道虚影!

骆云闪身而过,穿过了这虚影,霎那间他脑海中突然闪现了几个字。

“水之极”。

而那些原本意义不明的符文,他突然间了解了上面的意思——聚天下湖海河川之水,以养水之极。

眼前一条高柱直通云上,骆云情不自禁的惊呼了一声。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是一根银柱,因为隐隐有光华流转,而且看上去笔直光滑,而今他才意识到他大错而特错!

让水凝聚成形、逆流而上——这实是一根水柱,而非任何一种其他材质的通天之柱,甚至连冰柱都不是!

给人错觉的光泽,是有水直入云霄,又有水沿着“水柱”的柱体流下而形成。

骆云自己也有辰水脉的功力,若是形成水鞭、水龙卷,完全不成问题,可如同如今这样,能让他错以为是一根柱子,光是如此笔直、长度从船上一直通往云中、且聚而不散这三点,他就无法做到,哪怕是景流年也是不行!

第211章 十杀魔老

光是这条水柱,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通天彻地之能!

骆云奔到水柱之下,极度丰沛的辰水一脉的气息扑面而来——确切的是,直接的浸入他的五脏六腑,甚至内宇界,甚至识海!

当初他还在船板上的时候,远远望过去这柱体似乎只有一臂粗细,而今在正下方看,才知道这实际上比二人合抱都要粗得多!

骆云都不顾上天空仍然落雨不止,心中瞬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在秘境之外看到的船顶以及巨柱,竟然又在这楼船秘境之中……创建西沙秘境的大能,显然是一个接连空间的高手,但从西沙秘境破境与实际融为一体,就能看出来了!

在这巨大通天水柱的正中,有一根极细的比针都粗不了多少的似透明、似蓝色、似银色的小棒。

那小棒悬浮与水柱之中,既不曾掉落,也没有被水柱冲到天上。

骆云心知这一定就是剑灵要他拿取的银柱,一道灵索自手中挥出,向银柱卷去,却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灵索几乎无法探入到水柱之中,一旦进入“柱体之内”,便被向上卷去,且那银柱似乎又有着一股周身向外排斥的力道,更加使得将其取出极为不易。

他心中焦急,却不敢轻易探身进入水柱之内,他隐隐有种感觉,一旦人进去了会径直被冲到天外去!

骆云凝神再度加强了灵索的力道,不但如此,还注入不同的星元之力试探是否会有所不同,可尝试之下,发现木岁、金白、荧火和镇土的星元之力,似乎都无法接近那银柱方寸之内。

而辰水一脉的力道,虽然并非排斥,可在这极为浓郁的“水之极”下,就算是四层星环凝聚一处,也仍是不够看!一旦进入水柱便被无情的消融打散后吸入其内!

而他的内宇界中龙蛇咆哮翻腾,众通脉境的修士破界就在眼前,他却全无寸进。

骆云五条灵索齐发,从五个方向团团将银柱围住,而灵索也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套索,其间星元之力流转不停,总算是能勉强止住被这强大的、天然的浩然辰水之气推开的趋势。

他心中一喜,随即将那套索缓缓收拢,只是越靠近,排斥之力越大,最后五条灵索竟然再度崩裂在水柱之中!

而身后以景流年为首,已经冲破内宇界束缚!

骆云十分不耐,便将手臂用星元之力紧紧包裹缠绕起来,向那银柱伸过手去。

“啧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你若伸手,你的手臂就飞了。”

骆云瞬间收回手臂,手中掣剑,已经向后翻到空中,回身一招荡去,一条血色鞭影就此被击散。

“乱莹!”

“吾好意提醒,反倒对吾出招。”乱莹脸上仍然罩着面具,虽然语声遗憾,却不曾停止手中的招式——并非对骆云,血鞭的每一招,都是对着那水柱发去。

骆云剑光如屏,一道巨大的白色剑气之幕拦在水柱之前,鞭声击在上面,噼啪作响,留下了数道血色残痕!

越来越浓的血腥之气伴随着这魔气凝练而成的长鞭涌上了骆云的鼻端,骆云在对招间隙之中,但见乱莹单手执鞭,汩汩鲜血从她手心中流出,浸染在鞭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旧伤复发。

他来不及细想,景流年等人已经齐齐涌了上来。

有的人攻向乱莹,又有人向骆云出招,有对着乱莹喊“魔女休走”的,也有冲着骆云喊“魔修受死”的!

另有一部分人则试图从旁边飞跃直取水中的银柱!

瓢泼大雨之中,船上空中星元之力的碰撞与波动在船顶击出无数伤痕,这边有人纵法天火焚顶,那边便有人五雷相劈,一道道法器灵光穿透云层。

船身也在剧烈的晃动,可那水柱连歪都不曾歪一下,益发让众人觉得那银柱并非凡品,十有八九是上古之灵器,更起了必夺之心!

其中乱莹压力自然最大,一时间被骆云与其他修士同时攻击,而她却仍然试图破开骆云的剑气屏障接近水柱,自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随着乱莹这一声低压的、可又明显声音不算小的话语,数声狂笑从四面八方传来,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船顶上方的乌云中早已隐藏着幢幢魔影,随着笑声,这些影子也渐渐清晰起来。

竟是十个魔修齐齐现身!

一红目绿发的花面魔头森森笑道:“圣女当真狡猾,哄老夫进入此境,说是有修为甚高的血食在此——这些血食,哪里比得上这水柱中的物件!”

乱莹不为所动,凌空而起,避过一条从脚下滋生的藤蔓,挥鞭击退,冷冷道:“未曾退敌,先提分赃,难怪你们这些魔修也只有这样的修为和眼界!”

另一个全身都如同黑墨染尽的干瘦魔族道:“就算是魔尊座下圣女,岂能对我等如此无礼?”

先前那花面魔头咧嘴笑道:“也罢,正好老夫兄弟十人的十方天魔引魂阵还缺几个修者的魂魄!待等收拾了这些修者,再来收拾你也不迟。”

乱莹不再理会上方的数个魔头,侧身躲过骆云一剑,低声笑道:“你只专心对付我,这十人俱都是魔婴之上的修为,十人成阵,魔道之中都叫他们十杀魔老,你那些同道可未必是这些魔头的对手。”

骆云知道她不过是故意搅乱他的心神,反而愈发平静,反回道:“魔族也称圣女,倒也奇怪。”

说话间上方风云翻动,除了骆云,修士中尚有包括景流年在内的数个仙门中的精英人物,都是在外见过世面的,非那些刚刚从引珠境突破的修士可比,见这些魔头的口气甚大,听话音仿佛修为还要胜过通脉境一筹,神情极为凝重,不过片刻便已传音交流了数次。

按照景流年的意思,先放过骆云,齐心御敌,可宝物在后,骆云压制众人星窍在前,众人岂肯再信,就算是能信得过骆云,那又为何不是骆云在此御敌,换成他们去夺那至宝?

第212章 极水之争

船顶上的众修士心中各有算盘,始终无法统一,而原本散落于船顶上的、被绞碎的无数海兽碎尸,却已凌空飞起,被那些魔头吸到手中,瞬间化为一团血雾。

众修士却跌足暗叹,要知道这些海兽起码都在六阶之上,就算是拿到一块兽皮、亦或是一颗牙齿,哪怕是一块肉呢,也算有所斩获!

只是他们一到船顶,便只顾着对骆云出手,而今就连这么点儿海兽残躯也消失殆尽,极有可能这趟西沙之行颗粒无收。

上空血雾散去,十杀魔老纵声狂笑道:“先来些开胃的小菜,再品正餐才是!”显然已经将船顶上的数十通脉境修士视作他们提升修为的盘中餐了!

骆云顾不上为这般挑衅的话语生气,他分神四用——一以对战乱莹,一以防护那水柱,一以击退其他试图闯过来的修士,最后一缕,则是在留神查看上方的动静!

大雨如注,可乱莹魔鞭之上的鲜血始终聚而不散!

骆云数道剑光之后,这魔鞭已经被他第十几次削成了无数段。

可乱莹却不言不语,断裂的魔气再度合为一条,她裸露的脖颈处愈发雪白如玉、毫无血色!

骆云心中疑惑——数次交手,他知道乱莹最擅长的其实是符阵之术,最不济也可唤冰冽出来辅助对敌,可她却执意用鞭,且目的并不在与他对战,而是但凡有破绽,便寻隙攻向水柱!

剑气浩荡,骆云又将一个趁机攻向他的修士劈出数丈开外,此时一道冰蓝长索无声无息、疾飞而至,却是攻向乱莹!

那是景流年的“飞泉”之水!

而此刻骆云剑招又至,乱莹拧身避开,可却已经避不开那一线冰蓝,只得挥掌凝符,一个符阵瞬时出现在她身侧——以硬挡住“飞泉”一击!

骆云心念急转,却是向乱莹扑了过去,江枫剑身更是拦在那符阵之前偏上一些的位置。

有修士瞥到这一幕的,大喊道:“骆云,你竟然救那魔女!”

又有人道:“他原本就是魔修,救同类又有何不可?”

景流年眼光微缩,冰蓝之线已经重重的击在江枫剑上,倏忽溅起无数冰霜飞雪,在那二人周围忽的再度凝聚成一线,目标却是向那水柱疾飞而去!

他的目标原本就不在那魔女身上!

只是却没有想到骆云竟然算出“飞泉”冰线的去势,若他不是拿剑相接,而是用星元之力凝成一圈护罩来阻拦,恐怕他的“飞泉”还没有机会能越过二人!

“住手!”骆云大声道。

可景流年取这银柱却是势在必得,怎肯住手,那一股冰蓝色的细线倏地一下便没入水柱之中!

骆云喊完了,才发现乱莹纤腰后折,而他已经几乎附身贴到乱莹身上,乱莹低声笑道:“你倒是好心,可旁人却未必领情。”

她手下轻拍,那符阵便“啪”的一下击到骆云胸前。

这符阵虽小,力道却大,骆云口唇飙血,被她一下子击退了十数尺有余!

“这不是防护符阵……”

“自然不是。”乱莹和骆云拉开距离,手中血鞭转手已经成了一杆长枪,猛地向那水柱掷去!

与此同时,景流年闷哼一声,脸色变得雪白!

骆云就知道是这样。

也不知道这一缕冰蓝用了景流年“飞泉”中的多少滴水!而今尽数被吸收了!

那也是与他心血相连、凝练不知道多少年的法宝,别说一瓶,就算是一滴都足以让人心痛,最关键的是,这其内的每一滴水都与景流年在神识和心血上相连,现在相当于被生生切断!

骆云可无暇为景流年哀叹。

他刚才,的确是有些乱了。

他遥遥的望向上空浓厚的血色云朵,一道极为不祥的血祭大阵正在成型,魔气铺天盖地而来,无数巨爪从空中探出,伸向船上的修士!

而那道由乱莹掷出的血色长枪,就在距离水柱一毫之差的地方停住,再也不能前进半分半毫!

一道虚影在枪尖处显露出形迹。

“心剑?不是已经……”乱莹语气中带了惊愕,可不过片时,那枪便化为长鞭,绕开心剑,再度向水柱之中探去,就连骆云都不得不佩服她反应之快!

以长枪疾速而至,化为鞭型灵活避开心剑,心剑不能弯曲,最多不过拦住这长鞭一点,无法完全阻挡血鞭。

骆云飞身而去已是来不及,那血鞭之中甩出了一串血滴,飞向了那水柱。

就在血滴即将进入水柱融为一体的瞬间,江枫剑已经先一步飙入其中!

溅起的水浪飞离了柱体,又被吸回,将乱莹那一串血滴卷了进去,不过片刻,那血滴复又飞出,乱莹“啧啧”叹了一声,道:“竟然迟了一步。”

她转眸看向骆云,血鞭已经飞回到她的手上,不多时便鞭上的魔气都被她敛于体内,那些血也涓滴不见。

骆云却不曾再靠近那水柱,而是凌空而起,一道磅礴无匹的剑气裂浓云、劈雨幕,如同他在这船上密室中的那一梦,而今却当真是如同身在梦中。

天道,如风雨,如雷电,若有人借天道之威不断磨砺锤炼,那就也应该有天道必须斩杀尽灭的罪无可赦之辈!

这道剑光如同一片巨大的轮盘,剑气如巨齿,所到之处,那些巨爪都被生生的斩断!

掉落地上的瞬间化为脓血黑烟,早有修士掐了火诀一一燃尽。

而乱莹不再关注那水柱,而是手中翻出了光莹如皎月的一面镜子,一道道符阵于她手中成型,落于地上,形成了一环套一环的牢固法阵,紫红色的幽光将她周身笼罩在内。

此时众人忙于应付那十数魔头,便是有人趁空对她出手,却被那法阵阻拦在外!而那镜面射出极明亮诡异的红色光芒……这场景骆云太熟悉了!

当初在西沙秘境中的草海之岛上,她便是用此法将寿无掠走,可见她手中那面镜子同样有辟开空间的功用。

“又想逃走么?”

骆云不及细想,一套天衍无间剑阵围在了乱莹周边!

第213章 血浓于水

乱莹并没有停止开启符阵的过程,似乎这套剑阵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反而轻笑出声,话语清晰的传入了骆云耳中。

“吾若留下,难不成你能护吾周全?”

骆云一时语塞!

“哼。”略微沙哑的嗓音勾魂般的响起,“看样子巨变在即,过会儿,你们就会收到吾送你们的大礼。”

话音刚落,那水柱剧烈的抖动起来,骆云心有所感,仿佛无数水声流动,如滚滚惊涛、如潺潺细流,如洪水乍泄,如古井无波……他没来由的就想起了之前经过那巨碑虚影之时突如其来涌入脑海中的字义。

难不成这水柱当真是汇聚天下之水而成?

水柱以可见的速度从上空中回落,仿佛被什么东西尽数吸取在内!

景流年眉头一皱,猛然回头望去,那水柱之中……有他甚是熟悉的感觉——那是昆仑天水峰之下的地底寒泉——可并不是他凝练而成的那滴“飞泉”的感觉,而是来自更加久远的过去!

乱莹的符阵缓缓在镜面下方的光柱之上成形,正将这云层打开了一道极小的裂口。

众魔原以为快要得手,他们的修为俱都是在魔婴之上,对付通脉境的修士绰绰有余!那些巨手可将船上众修士一网打尽,再生生抽出魂魄注入引魂大阵之中,可事实却不像他们所想的那般顺利。

先是被一个剑修执剑斩断了无数巨手,圣女却要先行溜走,显见得那银柱已经被她拿到手中!

就算是仍能将船上的修士拿下,可对于这些贪婪的魔头而言,收益却已经是大打折扣!

那绿发魔头怒叱一声,魔婴脱体而出向乱莹那边攻去,这魔婴比骆云之前在船外斩杀的那个千蛛老祖的魔婴又要大上许多,仿佛长大了一些似的,变成了一个小孩儿的模样,手中还执着一个法器。

他既然出手,身边的魔头纷纷放出魔婴跟在其后。

骆云正在空中与众魔缠斗,而无数的辰水之气涌入体内,霎那间仿佛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起舞一般——这正是那根银柱——“水之极”带来的效果!

他之前觉得乱莹执意凝聚血鞭极为奇怪,而后,再看到景流年的飞泉都无法取得那“水之极”——要知道,景流年绝对是通脉境中辰水脉修为数一数二的那个,这些都让骆云确定了一件事。

血浓于水,因为这实在是太简单的一个道理,简单到他们都没有想起来!

若是世间有什么极为特别的“水”,不是血,又是何物?

所以在那血鞭即将碰触水柱的瞬间,他的江枫剑也脱手而出,抢在之前进入水柱。

那江枫剑上却有因为乱莹使诈、以符阵偷袭他以至于他受创所喷出的一口血!

这会儿,冥冥中的感应让骆云知道“水之极”已经认他为主,此时正将天外之水、天下之水凝成的水柱快速吸入其内!

骆云虽然在空中与众修士暂时消除芥蒂,一起和众魔斗得眼红,却有些难以理解乱莹此行的目的。

他忍不住向乱莹那边望去,一瞥之下,才发现数个魔婴正面目狰狞的向乱莹的方向扑去!

打头的那个手中法器是一截白骨手臂,拳头紧握,那拳头之中碧幽幽一根长钉,魔婴瞬时移到乱莹身后,长钉脱拳而出,向乱莹背后击去!

乱莹不为所动,全神贯注驱动传送符阵,反而是骆云先前布在她身边的剑阵起了效用,剑光大作,替她将那魔婴掷出的长钉挡了回去。

众魔婴诡啼阵阵,竟仿佛有了神智一般,感到剑阵无法轻易破开,便也十婴结阵,口吐十杀魔老凝练的魂毒之气。

不多时乱莹周身剑阵和防护法阵都被黑气腐蚀,有些削弱。

骆云原本奇怪为何乱莹也能如同大妖那般撕裂秘境空间,而今看来与她手中的那面镜子有关。那镜子显然不像天妖法相那般好用,无论是上次从草海之岛逃逸,还是这次,之前都要驱动魔力良久,才能通过符阵传送出去。

她仍如同以前一样,一击不得,便果断撤出,但看在十杀魔老的眼中,却是她已经得手,想要甩手离开。

他们哪曾料到那银柱已经与骆云心血相连、认了主了?

“你虽是圣女,到底是晚辈,把老夫们诓到此处,自己得了好处却想溜么?”

“何必二话?”另一魔头贪婪道,“她既然能自由进出着秘境,手里必然有能切割空间的法宝?杀她夺宝就是!”

魔婴与十个魔头原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随着本主心意,更加加紧了攻势。

乱莹冷哼一声:“当真是蠢货,许久都不曾拿下一个修士,被一个通脉境初期的剑修以一敌十,反来觊觎吾手中之物,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笑声低沉,透着一股讽刺意味:“十杀魔老,在暗蓬莱也算薄有名声,可别被那个剑修一起灭了,那才是大笑话!”

骆云顿时觉得身上魔压猛然倍增,十个魔头受了嘲讽,竟齐齐各施手段,向他攻来!

他苦笑一声,果然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女子,她被那十杀魔老误会得了水之极,替他背了“黑锅”,反过来便激对方向他出手。

这十个魔头自恃修为高深,故而分心二用,若是魔婴无法阻拦乱莹,让她将传送打开,那魔婴势必就要回过头来对付船顶上的众修者!

骆云若是撤回乱莹身边的剑阵,恐怕凭借她一己之力也无法抵抗十杀魔老的魔婴,倒能牵制一时,骆云只是向那边扫了一眼,便再度挥剑斩向云层上的密密麻麻的白骨枯手,剑气中灌注了荧火之力,一刹那间,如同天火降临,将浓密的乌云也焚烧的如同火烧云一般!

与此同时,一套剑阵却又甩到乱莹处!

他原先用于困住乱莹的,只是一重天衍无间剑阵而已,也并不是想用这剑阵取乱莹的性命,而今他察觉乱莹手中那镜子的功用十分不凡,不是剑阵或其他法阵便能困住,因此他这第二套法阵却不是针对乱莹,而是阻拦乱莹离开的众魔婴!

魔婴入阵,长短不一的尖叫起来。

第214章 杳然而去

十杀魔老见魔婴被困,心中不由得齐齐有些骇然,若是魔婴受伤,等同于自身修为受损,唯今之计却是只能杀灭眼前这个剑修!

天魔引魂阵突然间弃了其他修士,将目标聚在骆云身上!

霎那间万余悲号声伴随无数的枯手一齐向骆云攻去,而此时那巨大水柱已经降落到了只有一尺多高,不过眨眼的功夫,“水之极”便将其余的部分吸纳一空,爆发出一阵辰水之力的巨大波动,瞬即向骆云处飞去!

十杀魔老这才明白过来!竟然是这该死的剑修得了至宝!

而今再想撤回魔婴,却又被骆云剑阵所困,只得咬着牙仍旧攻击乱莹。

乱莹虽然一时间被剑阵、魔婴围住,张开传送裂口的速度有所减缓,却并没有慌张失措,而是沉声道:“十杀魔老,你们现在知道了吧,那东西吾没能得了来,为何还不停手?”

“圣女怎生如此天真,既然动了手,焉有握手言和的道理?那小子的东西,老夫自然不会放过,可圣女周身的宝物,还有这一身的血肉,老夫也眼馋的很!”

另一魔头道:“兄长说得极是,此乃秘境,杀了圣女,推到这些修士身上便是。”

“哇哈哈哈哈!到时候再将这些修士剪除一空,只说是咱们十杀魔老为圣女报了仇,说不得还有些赏赐!”

乱莹笑了起来:“听诸位这样说,吾便放心了。”

话音落下,她手便是一扬,如同轻轻掀开一道帘幕一般,一道法阵的幽紫光芒闪过,她人已经消失在骆云的剑阵之中。

看起来她竟然是早就布好了脱身之阵,只待此时!

而水之极已经疾速飞至骆云处!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乱莹从秘境中脱困而去,识海中倏地感到一阵微澜,那水之极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船身周围阵阵波动,仿佛可听到天下湖海河川的浪涛滚滚,如同引发了共鸣一般,就连景流年“飞泉”之中的凝缩寒泉,都在瓶中晃动不已!

而在这一瞬间骆云已经用神识在各个空间袋中翻找了一遍,竟然再也无法寻到水之极的影踪,这样一根看似吸纳了那股通天水柱的东西,怎么会没有一个实体?

骆云待要探寻识海,却哪有这个时间?

无数白骨之手带着阴森的毒气向他袭来,他猛喝一声,一道冰墙起自剑尖处,将自身团团围起,人却在其内纵身而上!

只见船顶之上一道冰柱暴涨而起,像先前那通天水柱一般要直通天际!

先前包围骆云的魂毒鬼爪被拦阻于冰墙之外,仿佛有意识般的一边向上攀缘,一边敲击冰墙,一时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无数“咯咯”声,转眼间这冰柱外围被骨爪围满,就如同立起了一根白骨巨柱!

冰柱长势无限,而被十杀魔老操纵的这一法阵,更是源源不断演化出魂毒鬼爪,被众修士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暗问自身,若是这些鬼爪目标是自己,能挺过多久?

景流年内心不知道是不甘、还是服气的轻叹了一声,转而大声道:“既然有骆云吸住那毒阵,各位齐心破敌才是!”

说罢一道流泉飞出瓶外,向十杀魔老攻去。

虽然不曾拿到那根银柱,可船上辰水之力的确更加有助于景流年的发挥,就算是刚才被生生切断了一滴凝炼的寒泉法宝,也仍是威力极大!

而此时空中的乌云已经益发浓密,也不知道是毒阵黑气蒸腾所致,还是别的原因,那巨大水柱被吸干的瞬间,天上大雨也陡然停止,死一般的寂静中传来细微的滋滋声。

十杀魔老其实不曾将其他修士放在眼中,而寒泉一到,倏尔化为片片寒冰之刃,非但锋锐之至,而且如同在昆仑山顶的龙卷寒风中飞舞的雪片,轨迹无可琢磨!

最关键的是,寒冰之刃所到之处,残留在空中的水滴尽数被它吸附其上,竟是越来越大!

其中一个魔头竟然被其生生断去一臂!

景流年脸上丝毫没有得意之色,要知道他能得手,一来是因为骆云用剑阵困住了魔婴,二来,因为骆云一人吸去了十杀魔老的大部分攻击!

众修士见景流年全力以赴,也不甘落后,纷纷使出法术、宝物,向那十杀魔老身上招呼!

十杀魔老心意相通,而今心情自然俱都是十分暴躁!

他们的处境并不占什么绝对的优势,魔婴被剑阵所困,一时半会儿出去不得,天魔引魂阵攻向那剑修,竟然也不曾得手,而今他们又被其他修士围攻,竟然还受了伤!

他们是自降修为进入这秘境之中,现在倒好,进不得,又退不出去,岂会不知中了乱莹的计?可如今就算是把乱莹骂上千遍万遍也是无用。

而白骨之柱的尽头,一道浓郁、强大的剑气喷薄而出!

如同海啸起自深海峡谷,如同岩浆起自火山洞口,只向天之更高远处勃发而去!

这剑气乃是骆云全力发出,在这条狭窄的冰柱内反复激荡,如同声响从底端经由这根“长管”引发了无数的共鸣,从那端涌出之时,已经增强了十倍百倍!更兼剑气之上,同样卷入了冰柱之内全部的冰寒之气!

那剑气还在向云层中攀去,直直没入其中,而船顶之上的这一层天空如同银瓶乍裂,片片碎云之后金光闪耀,仿佛有金光乱窜!

这一幕,骆云实在是不陌生。

这楼船秘境,看起来马上也要分崩离析了。

一瞬间,他心念急转。十杀魔老是跟随乱莹进入楼船秘境,既然是凭空出现在船顶,那也就是乱莹用那镜子破开空间,而十杀魔老压制修为进入这里面。

而今如果这秘境再度分崩离析,是不是意味着十杀魔老可能会恢复在外面时候的修为?

可乱莹又说送一份大礼,那又是什么意思?

他上一刻还在疑惑,这一刻却明白过来!

就是在这秘境将破未破之时,天外有雷声滚滚,金光狂舞——这感觉如此熟悉,和他当初在境中境中勾连成四层星环历经劫雷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215章 天作之合

可天外巨雷的威力远非他那次突破而遭遇的劫雷可比。

骆云知道,若挨上这么一下,非身死道消了不可!

这是天道异变!

他属实不明白为何区区一个秘境的崩溃,就会引发这天道异变,他只能暂时将其归因于那通天的水柱尽数消失,但不论如何,在场的众人谁也不会是这天外之雷的对手。

包括这十个魔头。

如果时机掐的好,可一次将这十个魔头借助这天道劫雷的力量一举消灭!

难道这就是乱莹所说的大礼?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收到了景流年的回话。

“我信你,剑落为号。”

这个时机难以把握,只有身在秘境中最高处的骆云才能准确判断到底什么时候秘境之顶才会全部开裂,天外劫雷什么时候才会劈入。

若是时机把握的不准,骆云极有可能是先被天雷劈死的那个!

景流年凝神操纵着盘旋在十杀魔老周身的寒冰之刃,飞泉中的寒泉被他再度倾泻而出,一把弯弓凝于手上,冰弦紧绷!

天空忽的不易察觉的微明了一下,骆云手中长剑重重的向十杀魔老劈去,自冰柱中凝而未发的磅礴剑气与寒气仿佛将浓云狂风都要冻住!

与此同时!

十数道冰箭“唰唰”的裹挟着昆仑雪山浩然之气,由景流年的弯弓上射向空中!

所有的寒冰之刃在十杀魔老周围自爆,“蓬蓬”之声不绝于耳,冰雾笼罩了整个秘境上方。

骆云与景流年合力,将十杀魔老瞬间冰冻在云层之上。

以十杀魔老的修为,片刻也就能破冰而出,可他们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冻结!

一个身影如同闪电一般窜了下来,大喝一声:“走!”

景流年双手向脚下重重一击,众人才发现所站的地方早已被景流年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划开了一个大洞,他这样一拍,他们所在的这处船体竟然一下子就脱离了船身,向下直直坠去!

众人正欲责问,却感觉到一阵极恐怖的感觉尾随着那从空中窜下来的人影而至。

那身影正是骆云。

他双臂挥动,在背后张开了一道星元之力的罩子,那罩子瞬间铺开,直至将众人都盖在下面!

景流年不敢松懈,紧紧盯着骆云背后的上方,数道极为明亮的、金黄色的闪电尾随而至,仔细望去,那粗壮闪电由千万缕极细的、凝聚了恐怖天罚之力的闪电绞成,仿佛随时都会击在这罩子上!

一瞬间景流年突然恶念陡起!

若是此时他向骆云出手,骆云定会被那闪电劈个正着、身死道消!

景流年双手扬起,却是向骆云身后丢出了数件灵器。

灵器被丢出去的瞬间,一下子就引走了一缕闪电,结果自然是灵器化为飞烟!

虽然数件灵器转眼就消失了,可景流年脸上却全无痛惜之色。

因为紧紧跟着骆云、似乎已经贴到骆云后背衣衫上的闪电被拖了一拖,距离骆云没那么近了。

这会儿众人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跑——不跑就要挨雷劈。以这数道恐怖雷光的威力,谁也扛不住!

就连骆云自身,也感受到后背剧痛,可总比死了好。

他再度施展星元之力,全部修士所在的这块零碎船体的下坠之势又迅速了几分,骆云则身形疾闪,已经转身站到了船体之上。

仰头望去,除了紧追他们不舍的这几道雷光来势减弱,天空中却是另一派景象!

在这弹指一挥间,困住十杀魔老的冰层破裂,可十数道轰然闪电巨柱已经凶悍的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甚至连惨呼声都没有,十个魔头瞬间灰飞烟灭!

这就是骆云与景流年传音定出的办法。

在船顶的天空开始碎裂的时候,骆云已经将他的判断告知了景流年——要将这十个魔头的行动在劫雷到来的瞬间阻上一阻,光靠他的剑气怕是难以做到,那么最佳的合作伙伴非景流年莫属。

景流年选择相信了骆云,赌这一把,借势杀魔!

实则,即使景流年答应了却失败了,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就是秘境破碎,让这十杀魔老逃逸而已,而他已经将船体悄然分离,他与其他修士所在的地方距离天空还很远,应该有充足的时间逃过劫雷。

真正危险的是骆云。

而骆云没有让他失望。

景流年看着骆云焦糊的后背,心中不由得有些骇然。

不是伤势惊人,而是骆云,对“势”的把握,太准了。

劫雷的威力还未消失,在空中大肆凌虐,那艘巨型楼船原本就被景流年生生的“剜走”一块,在雷劈电闪之中,轰然坠落!

骆云眼光触及之处,突然瞳仁微缩,他看到那秘境上空有阵纹闪过!

还未及细看,阵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们所在的船体马上就要坠入下方的海水中。

这海水,骆云也不陌生,原本就是西沙秘境之中的海水,到此时,他方才明白西沙秘境与楼船秘境勾连之巧妙。

先是西沙破境而出,此处才会凭空降落这一方汪洋,而楼船起自这一片汪洋之中,升空而去,在秘境崩塌之后,复又被天雷劈落,自然会重新落回水中。

若是这里没有海水,恐怕就摔成渣了。

设此秘境的大能,似乎对一切都有个合理的终结。

因外面还有残留的劫雷,没人敢脱离骆云施展的星元护罩,宁肯呛水也不肯出去挨劈。

可骆云却没再犹豫,右手一挥,江枫剑已经将那残留的劫雷引入体内!

很多机缘,便是要在险中求得!

骆云随即盘膝而坐,而今众人都在此处,反而最为安全。

这天上的如同怒涛一般的劫雷,必定与“水之极”有关,骆云要借助这缕残留的闪电,将体内的“水之极”给追踪出来。

残雷入体,顿时向着一个地方窜去!

识海!

骆云讶异于明明是一根看起来有实体的柱子,为何反而到了虚之又虚的识海之中,残雷到来,绕着一处嘶嘶作响,最终一根银色的小棒慢慢显形,却是将那残雷一一吸纳了进去。

一时间雷光在银柱之上旋转缠绕,如同雷龙缠柱一般!

第216章 青罗传音

一时间,位于识海中的这根水之极,让骆云觉得它细如银针,又巨如擎天之柱!仿佛存在,又仿佛虚无。

但无论如何,有一种认知却是很确定的,这残留的劫雷是属于水之极的。

骆云虽然曾经动念想要将劫雷拉入星环之中磨练自身的内宇界,却无法据为己有!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如果如同那虚化的石碑透露的信息所言,是“天下之水”,奉养这根银针,那它应该是威力无匹的法宝才对。

然而这水之极虽然接触了他的血,看似“认主”,但其实给骆云的感觉却只是换个地方“容身”而已,他试过驱动星环之中的辰水脉星窍,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他正要驱动一缕神识再做探寻,却退出了内宇界——他以星元之力凝成的罩子有人动!

骆云猛地睁开双眼,却见整个船体浮在海面上,下方是个阵盘,将即将入海的他们这一干修士稳稳的被这个阵盘托起,一个脸颊瘦削的中年人在众人对面袖手浮空而立。

景流年正向那人鞠躬道:“见过席掌门,多谢席掌门援手。”

这人正是天箓门掌门,席飞墨。

席飞墨本门的两个符师也在这群人当中,慌忙挤到前面来拜倒:“弟子参见掌门。”

两人神色惶恐,只怕席飞墨怪罪他们在船体飞速下坠之时不曾及时打开符阵,但席飞墨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扫了一圈儿,道:“骆云何在?”

骆云越众而出,拱手道:“晚辈就是骆云,席掌门找我何事?”

这是席飞墨第一次见到这个引发了昆仑元宗内两派对峙、以至于众仙门都纷纷各站阵营的风云人物。

眼前的青年双目炯炯有神,俊朗的脸孔上一派让人望之可亲的气度,席飞墨本以为传言中勾结妖魔的名为“骆云”的昆仑弟子,或许略显阴冷,或许身有戾气,却没想到只是个平和的年轻修士。

席飞墨正要开口,天空中就爆发出数声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手段!好手段!”

铺天盖地的威压伴随着不算好听的苍老笑声,压迫到了这方寸间的落脚之地,避无可避,让众修士都不太好受,忍不住皱起眉头。

骆云心中发紧。

听那笑声,不是风苍穹,又是哪个?

他不知船上度过了多久,可自然是以为风苍穹仍然逗留在此,是为了抓他,眼下他后背被那威力极大的劫雷燎到,受创不轻,还不曾及时复原,更兼同在这一片地方上的修士未必再如同霍自流等人掩护帮助他,想也知道,无处可逃。

可他又何需逃走?

他抬眼望去,一道迅影已经从上方疾驰而下,他已经明白方才看到的那转瞬就消失不见的符阵阵纹并非是他眼花,也不是乱莹所留,而是风苍穹施展出来的。

难怪乱莹说要送一份大礼,想必是知道风苍穹在秘境之外蹲守,只要秘境崩塌,那十杀魔老修为再高,也万万无法逃脱紫宙境大能——风苍穹的一击!

不……骆云再度往深处想道:或许风苍穹压根就是被乱莹引过去的。

风苍穹满是皱纹的眼皮一掀,两道精光便向骆云看去。

骆云心中一凛,听他道:“若我所料不错,此处楼船秘境上当有至宝,可曾被那魔女拿走?”

景流年上前道:“回禀风前辈,不曾……”他还没说完,便是一愣。

何有心暗道:景流年这是糊涂了,如果是风苍穹这号人物都有所察觉的东西,这样一说,岂不是露馅了。

可他其实也糊涂了,众目睽睽之下,那东西被骆云收了,就算是景流年不说,难道旁人不会说?

果然,那两个天箓门的符师道:“回禀祖师爷,并未让那魔女得手,当时情况危急,弟子一眼之下,看见是被昆仑元宗骆云所得。”

景流年、何有心、张景星和奚文旷四个人相视一眼,护在骆云身边。

风苍穹却仿佛不曾看到他们的戒备,反而高声狂笑道:“好!好!不错!不然,可当真要让那魔女一箭三雕了!”

要知道风苍穹游历天下,普天下的修士若是有缘,或许能见他一面,反倒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席飞墨很难见到他,而今见到师尊,无论如何也要请风苍穹到天箓门小住一些时日。

正巧仙盟会既然启动,风苍穹和天箓门都要列席,所以风苍穹便点了头,只是却只住在天箓门之外的草庐之中,不进山门。

这也自然有风苍穹自身的考量在。

他如今已经隐隐成为散修领袖,轻易进不得天箓门中。

席飞墨倒也不勉强师尊,只是日日过去请安,并请教多年来的有关符箓、阵法方面的疑惑,自然也少不得要商议仙盟会上应该如何应对。

他们二人重回西沙秘境这巨型楼船所在的地方,却是和那十杀魔老灭了一个极渺小的小仙门有关。

那仙门实在是太小,不过十数人之众,之所以还称得上仙门,是因为位于一座峰青水秀、灵气稀薄的山上,虽然最高修为的那位掌门连引珠境都不曾到,但毕竟有了些神通和法力,已经被山下小镇的百姓视作神仙了!

这个连风苍穹和席飞墨都不知道名字的小门派,被路过的十杀魔老轻而易举的就灭了,不仅如此,连山下小镇的百姓也都不曾幸免。

若说有点儿修为的或可对魔族有些用处,毫无修为的百姓就完全是因为魔性嗜杀,才遭了大难。

只是这样,那小山门距离天箓门隔着千山万水,风苍穹又如何能得知?他能知道,却是因为有“魔”传信。

魔族的青罗纸,折为纸鸟,化为青燕,阅后成灰,传的音信就是十杀魔老屠杀一门一镇的消息。

对风苍穹和席飞墨而言,跨越千山万水就如同闲庭信步,就算消息是假,去看看又有何不可?于是二人就到了消息里的所在,一看镇中和山门的景况,当真是如入地狱,惨不忍睹!

二人怒不可遏!10

第217章 碧海残帆

自上一次仙魔大战以来,魔族退守暗蓬莱。

而今,先有魔女出现在西沙秘境之中,后有通脉境修士与魔族在楼船秘境之外血战,现在竟敢公然深入人修领域,屠杀修士和百姓!

这让风苍穹和席飞墨如何坐视不理?

当下便循着十杀魔老遗留的踪迹追去。

这一追踪,他们两个又觉出不对味来,一来,一路上倒也曾经过几个小山门,他们一一探看,竟然都安然无恙;二来,仿佛那传音信的“魔”怕他们两个跟丢了似的,不时留下隐约的踪迹,这踪迹自然不再是显眼的青罗纸燕,而是一些符阵的痕迹;三来,十杀魔老所去的方向,是西沙秘境。

由此可见,那报信的是和十杀魔老同行。

但风苍穹一点都没有对其有什么感激之意。

直觉上他认为十杀魔老之所以去往西沙秘境方向,就是那报信之魔的主意!

别以为这只是直觉而已,到了风苍穹这样的境界,直觉的准确程度和他无比强大的神识和境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几乎不可能出错!

要知道楼船秘境是通脉境的修士才能进入的,而这十个魔头修为都不低,若是联手一击,或许还有一战的可能,可席飞墨清清楚楚,这秘境并不限制修士的进出,传送就在那朱红大门处。

如果修士们是零零散散出来的,那基本上肯定是出来一个完蛋一个。

可见那个报信的完全没打什么好主意。

等他们追到了西沙秘境的时候,却晚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先前那个被骆云救入秘境的魔女绘制法阵已成,带着十杀魔老传进了秘境!

席飞墨还慌乱了一下,风苍穹反而不急了。

他几乎能断定就是这个骆云救走的魔女给他传信!

这便很有些意思了,到底是与骆云内外勾结,还是对骆云恩将仇报?

但无论如何,这群魔族从外部传进去,就说明以他们的修为进不去这秘境,不得不通过那魔女的法阵进入,这样即便能进入,以风苍穹对秘境的了解,也必须降低修为。

而他们如果想出这个秘境,也必须通过传送法阵,不然就除非这秘境毁坏或像西沙秘境那般现世!

因这十杀魔老并非无名之辈,所以风苍穹当下就决定了在此蹲守,提前在楼船外围布下了绞魔十方阵。

只是风苍穹万万没想到,这楼船秘境在这些魔族进入后不久便毁坏了,更没想到的是,这秘境的变故,竟然引发了天道异变!

而那一刻他心中忽有所感!内宇界震荡!

这是他踏入紫宙境的门槛之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难以形容的奥妙和开阔感觉侵袭了风苍穹!

在他这片刻的犹豫中,楼船秘境的穹顶破裂,与此同时,无数道天雷狂劈而下!

若非他先前怕那十杀魔老逃逸,设了无数符阵,这一瞬间替他引了天道劫雷,他怕是就要受到重创!而雷光巨柱之下,风苍穹眼看着云层中的十杀魔老瞬间魂飞湮灭。

而他毕竟是紫宙境大能,在这个世上,除了有数的几人,再无对手,他豪气顿生,双手演化出无数符阵,直接劈向空中劫雷!

然而就如同骆云想不明白却已经发生的那样,这是天道异变,这劫雷,并非针对这世上的某个修士,甚至可说是针对这个世界本身!

这样的劫雷威力,又如何是风苍穹能抗衡,可在这场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取胜的对峙中,他仍旧有所斩获,在丢下数道方圆十数里大小的防护法阵后,那劫雷被暂时拦住了片刻,风苍穹也直飞而落。

尾随他的劫雷被他一一打散,眨眼间他已经站到了骆云等人的面前。

以他和席飞墨这一路的经历,他自然是认为乱莹意图一箭双雕!借着这天道异变,将他和十杀魔老一同除去!倒是好算计!

席飞墨则心中不快,若非第一时间风苍穹已经打了一道法阵在他身上,将他打落云层,他此刻应当也已经和那十杀魔老一样了。

骆云听风苍穹大声称快,心中纳闷,不知道风苍穹所说的一箭三雕其中的两雕指的是什么。

只是风苍穹口中的“魔女”是乱莹无疑了,乱莹想要趁火打劫将水之极收为己有,失败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却没有遇到风苍穹,这让骆云心中又有了一个想法,那面镜子,或许和妖族撕裂空间的功用还不同。

那镜子显然可将人跨越空间传送到别处,而非简单的送到空间之外。

席飞墨微微皱眉,清声对着骆云道:“有一魔女将我与师尊引至此处,妄图借天雷之威伤我仙门巨擘,果然非我族类,用心险恶。”

他没有明说那魔女到底是哪个,可是在场通脉境的修士,看到他只针对骆云,立刻便反应过来!

不就是那个船顶上突然带着十个魔头现身的魔女吗?

又有人想到在景流年对那魔女出招的时候,骆云曾经挺身相救,虽然不敢断言,目光里却已经带了敌视之意。

“席掌门!”景流年朗声道,“听闻先前我昆仑元宗已经与各位掌门达成一致,一切都要等到骆云回昆仑元宗后询问才能定论。”

他突然神情肃然,理了理衣衫,掏出一块玉牌道:“奉长老堂令,骆云见令如见长老堂九长老亲临,立刻返回山门,赴长老堂将西沙秘境中事解释清楚!”

骆云也是一愣,他对这一切,自然早有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从长老堂经由景流年发出的这道口令会是这样的!

“解释清楚”四个字,简直可以称作是轻描淡写了!

他立刻躬身道:“骆云遵令。”

景流年再度转身对着风苍穹和席飞墨道:“我昆仑长老堂有话带给各位:昆仑元宗从不食言,问询之时,四大门八小门的掌门们尽可列席听询。须知仙材难得,流言折秀,昆仑可做到‘公平’,但求各掌门‘公允’二字。”

这话并非景流年所说,他还没资格对着眼前的两个人说这番话,可而今他是传昆仑长老堂的话,加之他相貌堂堂,为人正义端方,说话的时候坦荡且气势十足。

传完话后,景流年才重又恢复了晚辈的模样,道:“两位前辈,是否与我等同行?”

席飞墨板着脸道:“正要去昆仑领教,顺路送晚辈一程也好。”说罢手出袖中,素白而修长的手指轻拂之下,一个阵盘出现在骆云等人的眼前。

“踏上来。”

待到昆仑元宗的人都上去了,那阵盘才缓缓上升。

骆云回首望向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海波,夕阳之下,巨型楼船的巨大残骸缓缓的随着海波上下起伏,船影诡异而荒凉。

与此同时,寂静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昆仑天元峰上,突然响起了九声清亮而庄严的钟声。

昆仑元宗掌门,云东来,数百年来,再度闭关!

《(卷二)碧海万里沙·完》10

第218章 重回昆仑

红日初升。

数道霞光破晓而出,三十六峰隐在霞影流云中,随着寒风绕过山峰,光流云动,使得庄严肃穆的三十六峰又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仙气。

晨钟在这时响起,数群仙鹤展翅清鸣。

鸟鸣钟响,仙鹤背上的巡游弟子分组交错而过,鸟翅扇动,不时刮过微风,使得山岩间青松梢头上的白雪簌簌震落。

藏剑峰上,经历数年风霜暴雪,如同荒无人烟的孤峰。

傅东楼与玄离师徒二人,一个在骆云被罚入天狱峰之前就开始闭关,一个是骆云去往西沙秘境后潜修,屋前的积雪连门洞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寂寂山峰上只有愈发茂密的金葛草,越过十数春夏秋冬,益发长得满山都是,在莹莹白雪之中,如同金芒遍野,在日光下耀人眼目。

沃雪之上,一个人影孑孑而立。

虽然峰头白雪,是积累多年而成,可仍是松软无比,如果是寻常人站在上面,怕已经齐身陷入,那人却似乎轻飘飘的,仿佛如同雪上的一片青叶。

那是个青年剑修,随着寒风烈烈,他的衣衫也不停的拂动着。

若是看在旁人眼里,这自然是一副孤寂、冷清、寂寞之至的画卷。

可那人浑然不觉。

有时他专注的看着眼前雪花飘飞,金葛摇曳,又或是松枝微动,甚至是天外流云,整个人静如山石。

又有时他忽然拔剑,剑招时快时慢,时而惊艳,时而古拙,可无论怎样,都让人无法摸清内中轨迹,又似从中可见雪飞无痕、流云变幻。

他似乎怕带来太大的动静,所以不曾注入什么力道在其内,可却比注入威猛的星元之力更加可怖。

最后他的招式化繁为简。

一斜挑,一横划,一竖批……简单的如同在雪中玩耍的孩子在写字。

可带来的意蕴,隐隐透露着比这亘古存在的北地雪山更寂灭的森然之意。

直至他将剑收回,覆盖于这山崖上的、莫可名状的气氛才一扫而空。

他将手中的剑丢入旁边的一个篓中,落入篓中之物才显露真容,那竟是一根松枝。

接下来他做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他擎出一把真正的寒光四射的宝剑来,开始割草。

“用树枝练剑,却用灵剑割草,也算是前无古人了。”一道声音调侃般的自那人神识中响起。

青年剑修挺直了弯下的腰,俊朗的脸上表情平和,一对乌漆漆的双眸便如同他的内宇界那般,幽深不可测,却又星光璀璨。

他嘴角微微扬起。

“前辈,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开口了。”

“巨变叠生,老夫暂且避让一时而已。”

这剑修正是骆云。

他与景流年等四人,被席飞墨以阵法飞盘一路送回昆仑,更有风苍穹在侧。

名为顺便,实为看管。

骆云心中也明白,剑灵不愿露出行藏,以风苍穹这样的大能,怕是一出声就会有所感应。

他原以为回到昆仑,便会被看管起来,可一入山门,却只是让包括他在内的五名“通脉境”弟子各自回峰,静候传问。

虽然在昆仑元宗之内活动尽可自由,但骆云也知道,长老堂做此决定,自然有他们的考量,以及自信——无论如何,骆云也跑不出昆仑。

因此骆云反而在藏剑峰上颇过了几日多年前的悠闲日子,善财难舍,他将这些年积累的月例也都领来。

而今却再也无人当面或背后指点于他了。

因为原先身为“零星弟子”的黯淡,更加衬托出他此时的不凡!

在前往西沙秘境之前,已经能与当时引珠境圆满的景流年对敌,而后竟然连跨引珠、通脉两个门槛,进入后面的楼船秘境。

就算是不知道这些事,能见到骆云的人,也能隐隐的感受到,他的修为已经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探测或揣度了!

骆云虽然行动自由,可却不曾再见过一个同批去往西沙秘境的弟子!

就连景流年等四人,在进入昆仑之后,便不曾见过第二面。

可想而知,这些人也俱都被限制起来,不消说是怕他们之中有所勾连,编造谎话,或是与骆云“串供”。

骆云不是很在意这一点,所以才能淡定的在峰头上割草。

而今听到剑灵开口,他也正有事要问,便盘膝坐在崖边,道:“前辈若是还想不起来,我倒是觉得先前的猜测没错,您必定与创建西沙秘境与楼船秘境的那个白衣大能,有极重要的联系,或许您还真的是他的佩剑。

“只是,我家先祖骆天涯之前之后,都不曾听说过有其他修士得以飞升。您以断剑之身落在昆仑斩情峰下的魔池之中,会不会是那位白衣大能飞升失败陨落在那里……或者在那里遭遇魔族而遇险?

“而这里是昆仑元宗。关于宗门,只记得我师尊说过,是几千年前太上祖师游历至此,观碑悟道,才在这里开山立派。我虽然是其内弟子,可却对于昆仑却不很了解,流传世间的,也大多从几百年前仙魔大战后云掌门中兴昆仑开始。

“那位白衣大能,有否可能是昆仑元宗的前辈?”骆云问道。

“不可能。”

骆云说完自己的分析,虽然觉得其中臆想的成分居多,但却也没想到剑灵是这般斩钉截铁的答复。

可既然剑灵否认,那就还是意味着它想起了什么。

“无论是飞升失败,还是遭遇魔族身死道消,老夫的主人怎可能是这等无用之人?”剑灵牛气哄哄的道。

骆云原本以为剑灵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回忆,没想到却仍是不打草稿的吹牛话,忍不住讽刺道:“前辈的主人不一定无用,说不定就是遭遇魔族,千钧一发的时候前辈您这把剑不给力,当场折断,以至于坑了自家仙长也说不定。”

“你……你这无礼小儿!”剑灵气恼道,“你怎地不想想,你说遭遇魔族而遇险,那么这世上,到底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有魔?”

骆云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事实上,他对魔族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仅凭当年入门的时候听的几堂星百晓的课,哪里够用?10

第219章 雪中论妖

骆云没了底气,虚心问道:“那么前辈,难道魔……不是和人、妖一样,一开始就有吗?”

剑灵没好气的道:“老夫哪里知道!”

“你……”骆云想要发火,又忍了下来,道,“算了,我不问你了。”

“你原本也不该问我,千百年桑田沧海,老夫也不知什么时候躺在那个破地方,怎么会清楚这世上变故。可有一点,你原本问的就不对,难道人和妖,就是同时出现?”

骆云再度震惊无比。

“我看未必,此番遭遇妖族,你可能看出,妖族原身是什么?”

“有些类兽。”

“不错。”剑灵道,“那妖又和你所见过的蛮兽、妖兽、魔兽、灵兽有何不同?”

骆云仔细想了一下,道:“灵兽自然是仙门豢养,生而通灵,如同贺旷的赤风巨鹰,亦可修炼,到了一定程度能与主人心意相通;魔兽,怕是与灵兽正相反的存在,与魔族的关系,就如同人修与灵兽。而妖兽和蛮兽,总觉得在开智之上,不那么容易。”

他最后道:“这些,都无法化为人形,我见到的妖族……都是人形。”

“这世上,鲜少有上述四种兽类能化形。但并不是没有。”剑灵口气中带了赞叹,“造化神奇,天道本为公,就是草木禽兽都有一线寻道之机。”

骆云了悟道:“难道是兽类化形之后,进而血脉繁衍,而成为族群?”

“正是这样。所以,你问魔族是不是一开始就和人族、妖族一样,一开始就有,原本就是错的。”

骆云这才明白,可他心中难免存疑,忍不住又问道:“那,寿无……”

“那小子,老夫也看不清楚。”剑灵琢磨着道,“但是,是妖无疑。”

骆云原本就是对这点存疑,虽然他不曾探看过寿无的内宇界,可与他同行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并肩作战数次,寿无的一拳一脚之中,木岁一脉的灵力十分充沛,若是妖,难道可以遵循人修的修行手法来修炼么?

“怎见得呢?”他问道。

“还记得进入第二个机关秘境的时候吗?老夫当时就已经怀疑那小子是妖了。”

一时间,骆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话。

即使那时候知道寿无是妖,那又怎样?

“要知道,我虽然说过天妖级别的大妖可撕裂空间,但空间的规则却非大妖能全数掌握,因此虽然可破开一线,进入秘境,却不能够保证每次都会落在一个地方。不……”剑灵笃定的道,“是几乎完全没可能落在一个地方。”

“那……寿无在那海边……”

“就是这样,每次进来的妖,都是从那处进入,你觉得是因为什么缘故?”

骆云道:“那必定是他的位置可被黄泉追踪到……所以前辈才断定他是妖么?”

“不错,妖族最重血脉!”剑灵道,“既是黄泉之子,那么其血脉之间自然有着极隐秘而又强大的关联,这才能使得每次黄泉都能精准的将妖送到他身边。”

一听到这里,骆云有些汗颜。

那些妖,想必对寿无应该是全无恶意的——亦或者说,是黄泉派过来找儿子的,反而被他砍死了好几个。

不过,寿无自己想必也杀了不少……虽然那变故来得突然,去的也快,但是骆云明显感到这一对父子,关系极其恶劣!

但这也不是寿无杀死同族反倒守护那岛上修士的理由啊!

骆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归结为寿无宅心仁厚,既不想回南部妖族属地,又不愿为同岛修士带来麻烦,所以才在那海边蹲守——就当妖族等级森严,以妖族少主的身份灭几个小妖也不算什么好了。

剑灵又道:“你以为在秘境中黄泉是追你么?他是在追那小子。”说到这里,它“啧啧”两声,也疑惑道,“那小子,的确奇怪,只是老夫只是一道神识,无法感知怪在哪里。”

骆云和剑灵聊了这许久,倒也摸出来了一些心得。

剑灵提起妖族,并无明显的好恶,但是提起魔族,却极为不喜——就如同在楼船秘境上,他不愿意除去乱莹,剑灵一度不再开口,直到过了许久,他在房间中铸造灵剑的时候,因为需要他去拿取水之极,所以才跟他说话。

水之极这个东西,还在骆云识海之中悬浮。

它身上还是环绕着不曾消失的劫雷,骆云见它没有用,也没有什么坏处,干脆先不去管他——他也没有问剑灵关于水之极的事情。

这是剑灵提出的要求,它若有想法,自然会提起。

骆云不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来,继续割草、清理积雪。

若是使用法力,也不过片刻之间的事,但是骆云却并未动用法力,而是将思绪放空,十分仔细、一下一下缓慢的做着手中之事。

不多时,金葛草已经被割了一大片,骆云便坐下来,心无旁骛的编起草垫来。

他回到藏剑峰的当天,便去往峰顶。

三间茅屋被雪淹没了大半高,棚顶上的金葛草早已破碎不堪,寒风一吹,就直往下掉渣,有一种倍加荒凉的感觉,甚至骆云都不敢确定傅东楼还在不在里面了。

但他不敢惊扰闭关中的傅东楼,自然就不敢用神识甚至星元之力去试探。

而关于西沙秘境和楼船秘境的问询不知何时才开始,更不知道结果如何,若有结果,万一是他不能接受的,说不得要拼死一争!

到那时,更不知何年何月才又能为师尊换一次草檐,因此骆云这才回到他原先所住的断崖上割草编席。

这些天断断续续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便卷起三副金灿灿的草檐,又背了许多金葛草上去,沿着最初的山路拾级而上,到了峰顶。

寒风扫雪,刮得人睁不开眼,骆云缓缓的踏雪而行,这几乎将草屋埋起来的雪,倒便宜了他。

他将三件房屋上的腐朽的金葛草和积雪一一清除干净,堆在一处,这才将已经弄好的草垫在房顶上铺展平整,又细致的在下面压了一圈儿金葛草的裙边。2210

第220章 占而不谋

退了几步,打量一下簇新的屋檐,骆云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暗道:“手艺倒不曾生疏。”这才走下山去。

因为对他的行动不限制,所以骆云在清点了他的全部家当以后,决定去趟连玉阁。

藏剑峰因为傅东楼闭关,自有他先前设下的法阵结界,且三十六峰,实则各自都有门户之防,平日在藏剑峰势力范围内,没有什么感觉,一旦骆云驭着一叶舟飞出来,便感到有数道神识立刻锁定了他!

其中一道,就是来自于执法堂。

长老堂令下,召骆云回昆仑听询,自然会把看守他的差事交到执法堂的手上。

虽然不知道到底要在什么时候问询,可这种被杭南宫预先就已经判定“有罪”的感觉,让他的神识也带出了一种隐隐的敌意,还是让骆云略有不适。

只是这么一点儿不适,也不过是丝草拂过磐石,骆云嘴角微扬,并不理会。

另外一道,却是风苍穹的。

因为骆云曾经在西沙秘境破境、黄泉与风苍穹大打出手之时,通过神识给风苍穹传过音信,所以才认得他的,让骆云觉得有意思的是,这道神识,却只是坦坦荡荡的护在他的周围,没有一点儿窥探、监视的意思,恰恰相反的,仿佛只要有人想要加害他,风苍穹的神识就会保护他一般。

骆云虽然觉得这种感觉有些无稽,可还是内心暗自赞叹,能到紫宙境这等修为境界,果然与那些斤斤计较、蝇营狗苟的人不同。

其他的又有几缕感受不同的神识,有的炽热,有的阴森,有的隐隐有关切之意,有的却如同毒蛇窥视。

他内心暗笑,而今倒是有种虱子多了不痒的体会了。

这倒不是他自傲到将旁人试探而来的神识视作蚊虱一般,实在是因为他而今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寻常人若遭到神识窥探,根本无从察觉,而若是修仙之人,就算是有所察觉,也无法如同骆云这般。

皆因骆云已经将神识锤炼到极为强大,足可驾驭此刻他内宇界中的全部力量。

而他的神识也最为细致。

若论神识的强大与否,他之上还有高手——诸如他所见到的两位紫宙境的大能云东来与风苍穹,还有那个堪比紫宙境的大妖黄泉,都是神识上能碾压他的存在

可如果比起神识的入微程度,骆云却有着极大的自信。

当内宇界被他压缩至弹丸大小时,他仍旧能够操纵一缕神识进入其内去操纵星窍与星环之力,且仍旧宽广辽阔如同遨游星空,就知道他的神识可被他压缩到什么地步了!

因此这几道看似已经很“不显眼”的神识,对骆云来说,就如同周边有儿臂粗的缆绳,别说缆绳能看见,就算是缆绳的那一端,若他愿意用神识偷偷摸过去看,也能看到!

骆云却懒得费这样的功夫,他足下的一叶舟忽忽悠悠的飘到了昆仑元宗的广场处,虽然平常也不热闹,但也不时会有弟子来往走动,而今却安静空旷。

他不明所以,下了一叶舟直奔任事堂,走到齐管事面前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齐管事并非修仙之人,早已白发如霜,但因为平日吃用也都是仙米仙蔬,倒显得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见到骆云,齐管事笑道:“见过骆仙长!难道骆仙长不曾听说过?再过三日,仙盟会便要开了,各仙门已经有不少仙师、掌门到来,因此各峰都约束弟子,除了有差事在身的,不许胡乱走动。”

仙盟会!

骆云心中暗自震惊!

他从师尊傅东楼那里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仙门盛会——为什么说是传说中的呢?因为上一次召开,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儿了!

那次还是仙魔大战后幸存仙门共聚一堂,商议重建仙门等事宜,那可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事,而今竟然又要开了?

骆云隐隐觉得这仙盟会说不定与他有关,可随即又觉得他实在太过不知天高地厚,或许是因为筹备此仙门盛会,所以没时间理睬他这点微末小事罢了。

他想齐管事点了点头,便拾级而上,到了连玉阁中。

因连玉阁只是设立于昆仑元宗之内的一处分支,又不属于昆仑,所以不曾受到即将到来的仙盟会的影响,仍有仆役在五楼照常侍应。

骆云先扫了一眼那紫宙境的任务牌子,仍是不多不少的两块玉牌挂在上面。

他想了想,心念微动,回到仆役处:“连玉阁的规矩,一人同时能挂多少任务出来?”

那仆役笑眯眯的答道:“回仙长,一位修士同个境界只能挂一样出来。规矩就在门口的牌子上,您可以仔仔细细的看看。”

骆云这才回忆起当初他进入柱子中间的屋中,那托盘里也是各种境界一块玉佩,再无多余,看来这仆役说的没错。

他走到门口,仰头仔仔细细的将连玉阁的规矩又看了一遍,这才明白过来,连玉阁虽然能挂修士所求,可若是取消,便要支付一定额度的灵晶,尤其是当已经有人接手的时候,那赔偿的额度就更大。

当即使这样,早期的时候仍然有修士求一样物件,却挂出几个一模一样的玉佩来,他也不在乎赔偿,里面但凡有一个接了他的任务的成功了,他就可以撤销其他的。

且不论这样很是扰乱连玉阁的秩序,到后面,还有修士恶意发布数个相同的任务,奖赏的额度定的极高,反而引发接任务的几伙人之间火拼起来,伤亡惨重,正因为如此,最后连玉阁才定下了这样的规矩。

甚至更加严格的规定,若是有人接了发布的任务,发布方仍然坚持要取消的话,那么按照境界高低,会有一段惩罚时间,不能再立刻发布同类任务。

虽然定死了,少了灵活,可到底好管理一些。

骆云反复看了几遍,这才走到了通脉境那面墙的前面,可神识却已经悄然向紫宙境那面墙探去!

一瞬间,两面玉佩中的一块从紫宙境的墙上消失,已经进入了骆云的空间中!

第221章 仙门旧迹

对于接任务的一方,连玉阁也有类似的时间上的惩罚!

可骆云压根不在乎!

反正接下来他也不会去接其他的紫宙境的任务了。

而任务被他接下,他就一直拖着好了,直到对方取消为止——天下间,紫宙境的大能,或者等同于紫宙境的大能,屈指可数,那位。

他拿到手的,正是那块求取“昆仑元宗断刃峰底的一潭水”的玉佩!

骆云浑若无事的又踱步到天湖境的任务墙处,此时连玉阁内无人,可就算是有人,也不再可能会有人嘲讽讥诮于他,因为以他的实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一位仙长了!

境界越是到高处,任务便越是稀少,骆云这次来除了是想解决这面困扰于心太久的紫宙境任务,另外,便是想求一些东西。

他匆匆扫了一遍,发现没有特别吸引他的地方,便进入了柱心秘境。

甫一进入,他立刻察觉到那些若隐若现跟在他身边的神识仿佛被切断了一般,没有“跟”进秘境,当下心中大定,选定了星海和天湖两境的玉佩,毫不犹豫的挂在了上面!

其一是求取剑修炼本命之剑的铸剑之诀,其二,则是求修仙野史,仙门故事亦或妖魔传说。

前者自然是极贵重的东西,骆云以一百灵玉挂出;后者,骆云想了想,标了个十块灵晶一本,五十块灵晶一斤的价钱。

待等这两个挂出去了,剑灵忍不住发声嗤笑道:“你真是穷极无聊,天湖境的修士哪还会留存这种东西。”

骆云也不理会它,可没过多久,便有一摞残破书简丢进了传送光圈之内,随即玉佩上有人道:“整整五斤。”

两百五十块灵晶被骆云很大方的丢进了另一边的光圈,不多时那灵晶便消失不见。

骆云便将那书简放在一旁,竟是又发布了一次。

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破旧书籍,骆云忍不住得意道:“刚才是谁说天湖境的修士不会留存这些东西的?”

剑灵哑然良久,才愤愤然的道:“这……这根本不是个人私藏!”

骆云点头道:“的确不是。”

他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天下仙门众多。其实除了十三仙门之外,零零碎碎还存在着很多极小的、排不上号的门派,还有那么多的散修。

他心中有个几乎能确定的猜测,如今的十三仙门——元宗为首,之下四大仙门、八小仙门的格局,却未必是仙魔大战之前的格局。

那场大战知者甚少,可有一点却能确定,那必是修者损失惨烈的一场大战!

因此怕是有不计其数的仙门全军覆灭,又或者几乎被连根拔起,再难恢复元气,慢慢沦落为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又或者门派也没了,干脆以散修存世。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他们恐怕还是有一些原先仙门的老底子在——只是,那些象征一门底蕴的东西,却未必值钱。

比如这些故旧典籍。

他们缺的是灵石灵晶灵玉,法器,材料,任何一样,都比这故纸堆有用。

在这点上,骆云猜测的一点儿都没错。

出身骆家的骆云,从小几乎就是在灵晶堆里长大,灵晶压根就不是什么稀罕物,而长大以后进入昆仑元宗,虽然九死一生,却能直接吸纳星元之力。

他自是没见过那种穷的底朝天的小门派和散修,会穷到什么地步。

而今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虽然对他来说,灵晶不值钱,可随意挥霍,可内心中还是生出了沧海桑田、人世变幻由人书写又由人轻贱的感慨。

左右无事,骆云一边将这些古籍书简分着类,一边又买来了两枚空间甚大的储物袋,一一打上神识标记后,才捣腾起他在西沙秘境和楼船秘境中的收获!

一时间,倒也看着琳琅满目!

剑灵又不屑道:“看着多,也没几样值钱的。”

“给你换个宽敞点的地方不好吗?”骆云继续整理着,将断剑挪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道:“你觉得哪个值钱,配和你呆在一处,你自己挑选好了。”

剑灵轻蔑的道:“哪一样都不配,那仙阶的仙雷芝勉强算是个难得的好东西,你别把它单独放进来,连着那根铁笋,一起挪进来。”

骆云听它指手画脚的,接二连三将仙雷芝、鲛纱和那黑白一团的太极都弄进了自己的地盘,摇头笑了笑,虽然它挑三拣四,可的确是个识货的剑灵。

他正要将从楼船秘境上特意收到手里的鱼缸放进去,剑灵道:“你捡这东西干嘛,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是个可大可小的养鱼缸而已。鲛人的尸骨不能炼制任何东西,是不吉之物,若在海上,容易招来鲛人。”

骆云没说他以后有机会想要送这鲛人回归故里,只道:“你就当它是个装饰不行吗?”

“不行。”剑灵嫌弃道,“说起来,你最开始在西沙秘境捡的那个头骨,什么时候扔啊?”

“你好歹是个有灵性的剑,怎么一点儿慈悲心都没有?”

“慈悲?慈悲能助你白日飞升吗?”

骆云说这些道理向来争不过它,便不再理会剑灵。

剑修铸剑之法,倒不是能立刻收到手的,骆云便也不急于一时,而是专心等他所需要的最后一样物事。

不多时,数枚品质上好的空白玉简出现在法阵之中,骆云面露喜色,交易之后,他才拈起了一枚玉简,用神识在其内扫视了一遍,才刺破手指,将一滴血滴了上去。

而后他又用神识在其上刻画了一个小小的只有他能解开的阵纹。

他吸纳星元之力,从而踏上修仙之路,虽然没有任何前例可以参考,可就骆云自身而言,早在第一层星环出现在内宇界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寿元限度的放大!

而今他已经修行到了四层星环,几乎能够确定,这是极适合骆氏一族修行的法门!

哪怕只能完成一层,也能提升寿元——骆云想到这里,将神识注入玉简之内,却是极为凝重的刻画、书写起来。.

第222章 传道难为

对于直接以星窍为基础,构建星环的这一系列的功法,骆云慎而又慎的详细描述着,解释着。

他已经能确定,在他体内的这一套“转靈大阵”,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否则骆家也不会八人成阵。

就算是这八个符师的组合,也是要经过挑选、尝试和配合,最终才可以确定下来,一旦确定,便再不更改——哪怕中间先有人故去,那么这一组符师便不再承担转靈大阵的职责,而是可以在安乐富贵中度过余生。

若是真的不动要修仙的念头,骆家的符师,当真是贵比俗世王侯的存在了。

可若是要踏上这条路,便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定好走,骆云当初就差点死在引灵入窍这一关口,这还仗着他体内的“转靈大阵”是完整的,及时泄出了星元之力!

是不是每个骆家人都适合,这实在是未知之数。

“修行之基,在于内视之术……

“修者内在,如若星空,如若天宇,谓之内宇……

“这套修行之法,隐隐与骆家相传转靈大阵有相通之处……

“建议仍以八人成阵,辅以一人压阵,体察星元,若不能成环,需立刻成阵泄出,否则有内宇崩坏之危……”

“待等一层星环成型,星元之力成流转之势,需凭借内视之术勤做探查,需以星元之力浸润阵脉……”

“其后可不再依托转靈大阵,自行修炼,各凭造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骆云才将数枚玉简都刻满了修行之法。

他神识虽然耗费不多,可却比寻常使用神识还要累。

因为这涉及整个骆家的前路!

而这条无法回头的路,又岂止是针对骆家中的个人而言!

若是选择了这条路,十三仙门、未来格局会怎样……他并不天真。

于骆家而言,一旦后代子弟能走上修仙之路,怎么还会甘心为仙门生产灵晶?

而对于十三仙门而言,且还不论能否继续得到灵晶供应,只看骆家即可自身修行,又可无限制的产生灵晶,更迭数代之后,想不坐大都难!他们岂肯会放任不管?

骆云紧锁着眉头。

想了想,他复又在那玉简上以神识打下了印记——之前滴下的鲜血,已经是只有他父母以及同父同母的兄弟才可以打开,而这道印记,或者说小小的手段,乃是只要有人用神识探看,便会被骆云这道印记做上标记。

这些都做完了,骆云便张手将这些玉简都收入囊中,这才,好整以暇的拿起了一本书来。

剑灵道:“你不是想要在这里把这些都看完吧?”

骆云继续翻着书页,闲适的道:“有何不可?”

……

……

骆云进入连玉阁的瞬间,粘连在他身上的神识齐齐失去了目标,且不说旁人,杭南宫脸色就已经变了。

仙盟会的日期,就定在三日之后。

而今大大小小已经有包括其他十二仙门在内的数十个门派的掌门到达此处。

除了掌门云东来与藏剑峰傅东楼、玄离之外的六位长老已经多日在长老堂闭门议事,接待事宜暂时交给了天巧上人与天水峰南飞羽。

杭南宫突然脸色大变,其他五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星天野道:“杭堂主,何事?”

杭南宫惊愕道:“骆云……我原本以神识锁定了他,他竟然不见了!”

南财神道:“杭堂主最近劳累过度了。”

“并非我神识疲累。”

星天野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杭堂主莫急,在什么地方不见的?”

“任事堂。”

杭南宫还未说话,南莲已经开口了。

众人不免看向南莲。

她回答的这般迅速,难道她也在以神识偷觑骆云?

南莲脸色沉静,面无表情的道:“他是玄离的师弟,我自然要关心一二。”

星天野则望向门口。

虽然长老堂双门紧闭,可他的目光湛然,仿佛能透门而出,他嘴角噙笑道:“昆仑元宗只有一处可切断人的神识,便是不输于宗门的那一处。”

“连玉阁?”杭南宫道,随即他连连点头道,“对,只有连玉阁的那房间里……可阻隔神识!”

星天野玩味的道:“各位说,他是无意为之,还是有心前去的呢?”

杭南宫面有怒容,道:“不消说,自然是有心前去躲避!难不成以为可以在里面躲一辈子?”

“杭堂主说话欠思虑了,骆云为何要躲?”星天野笑道,“不过,我也倾向于他是故意进去的。这倒有些麻烦,仙盟会的时候免不了要当着所有仙门的掌门来问询经过,到时候不能让他到场,恐怕又要惹人非议。”

南莲道:“何不请风前辈出面?仙盟会原本也是他提议开启,咱们不是也猜出来他为何要启动仙盟会么?对于要商议的内容来说,骆云真有那么重要?若是风前辈肯开口表示骆云无需在场,也还好说。”

他们六人,已经知道了风苍穹提议举办仙盟会的目的了。

以昆仑元宗弟子的说法,西沙秘境中至少有两条灵脉。

可西沙秘境共有三岛,若没有例外,便应该是三条灵脉。

西沙秘境破境而出,将原来所在地方淹成了一片汪洋,那之后只有风苍穹和席飞墨师徒探查过,而后提出“仙盟会”之议,不消说,必定与灵脉有关。

这个世间,已经很久不曾发现过灵脉了!

虽然修者跨入通脉境的门槛之后,便可吸纳星元之力来提升修为,可无数的法器、阵法的驱动仍是要依靠灵力!这是星元之力取代不了的。

更不要说灵石等资源关系各门派中后辈子弟能否成长、成长多少、快慢!

三条盘踞岛屿之上的灵脉,是足可以引发修仙界动荡的存在!搞不好,便会由争抢引发仙门间的自相残杀!

风苍穹果然是老成持重的前辈,及时举行仙盟会,为的就是众仙门坐在一起,好商好量的来分这三条灵脉。

他和黄泉在西沙秘境之外的一战惊天动地,而后又有魔族频频现身——怕是这暂时的平静也不长久,岂容内耗!

第223章 故纸寻踪

因此,骆云的种种,反而也只是个人有罪与否,问责多少而已,和三条灵脉的划分和仙门和谐相比已经无足轻重。

最后六人共推了星天野去与风苍穹商议。

这仙盟会由他提议,原本应该由他操办,只是他身为无门无派的散修,居无定所,更不要说承办这么隆重的事情了!

他虽然与天箓门有些缠绕,可一直以来他都不在涉及仙门的大事上有所倾向,因此由昆仑元宗来做此事。

说白了,也就是借昆仑元宗的地方而已。

星天野来求见风苍穹,但其实风苍穹也早就知道了骆云摆脱了他的神识一事!

“风前辈想必已经知道在下的来意了,骆云进入连玉阁,那是天下修者做生意的地方,虽然在下不知道连玉阁由谁主持,但规模如此宏大,幕后的那位老板又身份成谜,也不是能轻易进去拿人的地方……”

风苍穹眼皮一掀道:“你也要有本事拿才行。”

星天野笑道:“倒被风前辈戳破了,以连玉阁设置,要把骆云从里面带出来的确不易,可有风前辈在此,又是风前辈执意要问询于骆云,这件事怕是只能拜托前辈了。”

风苍穹双目精光暴起,大笑道:“星堂主好口才,这样一来,仙门列席听询的时候见骆云不在场,虽然要责备昆仑元宗看守不利,可少不了还会暗地里认为是老夫暗里纵容、不出全力。”

他声音里带了些许怒意,只是这一点儿就已经让星天野难承其重、汗流满面!

可他还是嘴角上扬,勉强笑道:“当不得前辈夸赞。”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落在自身肩膀上的重压一空。

“昆仑倒真是出了不少好苗子。”风苍穹嘿然道,“请昆仑长老堂放心准备仙盟会就是,三日后便有结果。”

星天野一怔。

他以为风苍穹会就此作罢,毕竟骆云之事关乎昆仑声誉,若不是这些仙门横插一脚,他们昆仑元宗怎会被迫说出当众问询的话来?

没想到风苍穹给了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回答,到底是怎样的结果?

星天野毫不怀疑以风苍穹之能可以将连玉阁掀个底朝天、把骆云揪出来,可他难道敢得罪连玉阁?

但看连玉阁在十三仙门之中都有分支,就知道其背景雄厚、不能轻动!

连玉阁的历史,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是在上次仙魔大战之后才崛起壮大的。

以前并非没有类似的场所,只是对交易双方的身份都没法做到完善的保密,交易后再杀人夺宝、亦或觊觎他人物件暗中下手等事时有发生。

但连玉阁的设置实在巧妙!

其间种种规则历经多年,不断完善,最关键的是这里的规则并非纸上谈兵,而是有法术禁制!因连玉阁壮大,曾有同行雇佣修士来砸场子,结果被连玉阁内的法阵当场轰杀!

这是极为霸道的做法!

可却没有仙门出声反对,这是因为连玉阁的存在对于修士换取资源、弟子成长历练的确好处太多。

严格的修为判定和任务品阶,从某种程度上防止了弟子的折损,任务或交易双方互不见面,也是消除了修士心中的隐忧。

慢慢的十三仙门中都设有连玉阁分支,可迄今为止,却没有人知道这是谁开的!

最初的时候自然免不了众说纷纭。

因为昆仑元宗在云东来成为掌门之后收拾残局、重震威名,甚至还有人说连玉阁其实背后有云东来的影子。

云东来三缄其口,既不否认,也没承认。

数百年时光过去,众人也早已不觉得连玉阁是个值得议论和猜测的存在……

星天野想不通风苍穹此话的含义,可他并不迂腐,而是拱手告辞。

风苍穹不能把骆云弄出来,对昆仑有利;弄出来了,得罪连玉阁也是他的事。

……

……

骆云将手中的书本合上了最后一页,怎样都无法压抑住内心的震惊。

就像剑灵说的那样,他还真是做好了在连玉阁将这些仙门典故看完的打算。

虽然大部分只是夸大其词、不着边际的传说,可从中总能看出些许端倪。

骆云相信任何说法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哪怕是野史。

这次在西沙秘境真正的遭遇到了妖族和魔族,才发现他其实知之甚少,星百晓的课实在不顶什么用。

剑灵当初曾说过魔族与魔修之别,他的出发点也不过是突发奇想,想从中获知以前的修者如何与妖、魔对敌,这些多多少少应该会在这些故纸堆里有所记录或保留。

如他所想,这些典籍之所以被人廉价抛出换了灵晶,是因为这是仙魔大战之后很多湮灭的小宗门残留之物。

他还没全部看完收来的典籍,却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而这个猜测引发的联想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仙魔大战大约发生在三、四百年前,修仙者时光易过,一个闭关都有可能是十几年甚至数十年,谁会耐烦去记每年都发生什么事?所以真切、具体且详实的记载并不多见,留给后世修仙者的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数字。

这就足够被骆云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了。

这些流传自三、四百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故事里,几乎没有魔族的影子!

在这些门派零零散散的记录中,多是某位宗主斩某某大妖于何处;又或者全门精锐尽出,抵挡兽潮与某年某月;又或者在某处秘境大获全胜,压制某宗门尽获资源法宝而归……

少量手册之上,但凡有涉及到魔族的记载,无不是在记录终止之前。

也就是说,在仙魔大战之前,这世间只有人和妖两种具有灵智的存在!

魔,是最后才出现的。

大抵出现的时间,怕也就是在仙魔大战之前不超过百余年……而在那短短的百余年中,魔族迅速壮大,竟然可与修仙正道一战,且打的这般惨烈,许许多多的门派就此消失,昆仑损失惨重……

昆仑……这两个字,让骆云真正有了一种仿佛距离什么越来越近的战栗感。

第224章 稳坐鱼台

骆云又想起昆仑斩情峰下的那一泓魔池之水,昆仑元宗,与魔,是否有关?

关于魔族,星百晓在上课的时候讲的不多,现在想来,甚至可以说在刻意回避,而骆云也记得他在西沙秘境被那个马添认定为魔修时,其他门派中人提及昆仑元宗时脸上那种难以名状、讳莫如深的表情。

若是能看到昆仑元宗的门史或相关的记载,或许能更加了解。

可想也知道,这样东西不是轻易能接触到的。

而其他十二仙门,骆云甚至都不知道哪几个是经历了仙魔大战的浩劫保留下来的,更加无从寻觅。

“或许可以等到师尊傅东楼出关之后,可以问问他知不知道。”骆云暗道。

眼看铸剑之法尚还没有着落,骆云站起身来,出了房间,仍是向那挂着密密麻麻的玉佩墙走去。

不过顷刻之间,整个从通脉境到星海境的交易材料的任务都被他一扫而空!

各面墙上数不清的玉佩在这瞬间都同时隐匿了任务内容,而是显示出了已接二字!

片刻之后,骆云已经回到中心圆柱通往的房间里,按他所持的玉简上所接的任务,一样一样的交付灵晶,收取材料。

不到一时半刻,他已经扫入了无数铸剑、炼器所需的材料。

如果是在平时,骆云还会顾虑一二,毕竟大肆收取资源和材料难免会引人怀疑,可这会儿当真是收材料最好、也是最后的时机了!

三条灵脉现世的消息现在还未真正的公开,而各门派前往西沙秘境的弟子们怕也只是了解所在岛屿那一鳞半爪,甚至有的弟子在西沙秘境崩溃之前,都也只在灵脉边缘打转。

他们自是不知道这灵脉的规模有多大、多惊人!

而灵脉与一条灵矿还不同,灵矿终有时尽,可灵脉若合理开采,其灵气可反复产生灵矿,哪怕供给千、万年也有可能!

一旦这消息公开,可想而知,灵晶、灵石和灵矿怕是远没有先前那样价值高了。

到时候这些材料的价格,恐怕也会上涨数倍不止。

他手中多的是灵晶,就算是用光了,还可以再收空灵石临时做出来。

如果骆云还有充裕的时间,不怕聚元境和引珠境的任务需要去连玉阁仆役那里报备,就连那两面墙上的他也不会放过的。

可是在他刚出房间的那一刻,他重新又感觉到有神识锁定了他的位置——并且在飞速的靠近!

想也知道,这是冲着他来的。

骆云并不畏惧接受问询,可起码也要让他先把这稍纵即逝的大便宜占了再说。

所以他老神在在的在房间里面制造灵晶狂收材料,外面杭南宫带着执法堂弟子闯入连玉阁,脸色却极其难看!

骆云,又进入了连玉阁的空间之中,再度失联!

杭南宫站在连玉阁之中,气急败坏。

那仆役是连玉阁中人,见到这些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倒也没见慌乱,仿佛已经笃定了不会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一般。

若是别人,或许早已掉头走掉了。

可这里是昆仑元宗,杭南宫身为执法堂长老,又哪里会甘心就此罢手!

“方才那修士去了哪里?”杭南宫怒道,“快快将门打开!”

那仆役一时间有些讶异,瞬尔躬身笑道:“杭堂主,进了连玉阁,就是连玉阁的客人,客人在阁内的安全连玉阁是要保证的。”

杭南宫道:“连玉阁设在我昆仑元宗门内,现在我元宗的弟子犯错却逃逸进入连玉阁,难道不能拿人?哪有这个道理?”

“在下也只是遵照连玉阁的规矩行事。况且在下无论是地位还是修行都极其低微,哪有这个本事能打开禁制?”

杭南宫自恃身份,没想到却被一个仆役之流软绵绵的拒绝了,如何不羞恼,大声道:“空间阵法而已,难道昆仑无人能解?不过是给连玉阁几分薄面!更不要说眼下有符阵一脉的大能造访昆仑,天箓门的掌门也在此处,我倒要看看到底能不能从连玉阁中拿人!”

话音刚落,上楼的台阶处便有人道:“杭长老都这么说了,老夫说不得还真得试试。”

却是风苍穹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

随着他上楼的脚步声,恐怖的神识威压也压了过来——这股紫宙之威,完全不输给云东来!

杭南宫都脸色发白,更不要说他身边的执法堂弟子,早已双股战战,忍不住跪倒在地!

杭南宫能察觉出风苍穹心情极度不快,正要回话,风苍穹凌厉的目光已经盯在了他身上,杭南宫一下子便也跪了下来!

他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恐惧,仿佛风苍穹动动手指头,便可将他当场摧毁!

风苍穹冷哼了一声:“杭长老,再过一会儿那边就要鸣钟了,难道你可以在这里闲着看老夫破阵么?”

杭南宫大惊失色,猛然明白过来,破阵之时,岂容他在一旁窥伺,他怎能犯了忌讳?难怪风苍穹一脸不喜之色!

他急忙道:“这里便交给风前辈,稍后晚辈在仙盟会上静待好音。”

看风苍穹不再理会,可威压却也没有撤回,杭南宫咬咬牙,硬撑着站了起来,对手下弟子骂道:“还不起身,留在这里碍事么?”

见杭南宫带着执法堂弟子狼狈而去,风苍穹才撤了威压。

那仆役不堪重压,早已晕了过去,他双手微动,一套法阵出现在将那仆役身子周围。

风苍穹这才走到中心的那根柱子前,静默良久,双手微微按下,以柱子为中心,一片极其复杂的密密麻麻的阵纹显露了出来。

“这空间……”剑灵示警道。

骆云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嘴角却露出微微的笑意,道:“不妨事。”

原本他也打算出去了,只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有人从外面破阵。

不,或者说解阵更为合适,虽然内里感受不到神识的探入,可整个法阵被触动的那种细微的变化,还是让骆云察觉到了。

他静静的看着房门如同普普通通的门扇一般被人从外开启,眼睛微亮,随即躬身道:“见过风前辈。”

第225章 愿者上钩

多年以前,风苍穹还是个略具天分的普通年青修士。

那时符阵一脉没落,习学符阵耗费不小,且因为需要额外分出精力来钻研才会有成效,风苍穹自然也从没想走要这条无人问津的路。

他就和世间的其他修士一样,全部精力都用来锤炼修行境界,因他天分颇高,竟然也一举到了引珠境的天阶,在距离通脉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境。

就是那秘境改变了风苍穹整个的修行轨迹——那自然也是个上古遗留下来的秘境。

那处秘境真正让风苍穹认识和领略到了符阵阵法的玄妙。

似有规律,却变幻莫测,通过符阵开辟空间,更可以设定规则——让入阵之人受到规则的限制。

亦或者原本风苍穹就在符阵一脉有着非比寻常的天分,沉迷在那秘境中十数年之久,最后竟然给他破除了全部的符阵,更是获得了遗留在秘境之中的一枚符阵玉简。

其后就是漫长的闭关,锤炼内宇界,钻研符阵。

这一闭关,就是百余年,等到他出关之后,这天下已经因为魔族的兴起被闹得天翻地覆。

风苍穹原来所在的宗门,早已在仙魔对抗的过程中全门覆灭。

修仙正道最终凝聚全部力量,一直打到了暗蓬莱,在那里和魔族进行最后的决战。

若说之前这个鲜少有人认识、突然加入到仙门正派中的散修风苍穹在一路除魔的过程中,只是让人觉得他很厉害,那么这最后一战,便是让他扬名修仙界、也让符阵之法重新被人认识的一战。

各种威力极大的符阵铺天盖地,席卷风云,阵法剿灭的魔族数以千百计,几乎所有的符阵都是修仙界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仙门中人哪里还会不清楚,这风苍穹福运极大,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获得了上古大能的传承了!

横空出世、一战成名的风苍穹在暗蓬莱一战之后,便再度云游天下——数百年间居无定所,目的就是寻找与他获得传承的那处秘境有相通之处的其他秘境。

这也是他来到西沙秘境的原因!

因为修为受限,风苍穹不能进入楼船秘境中查探,若能进去,定会看出来那楼船秘境中房间的设置,几乎和他的连玉阁一模一样!

此时风苍穹看着眼前含笑伫立的骆云,这年青修士似乎对他出现在此处一点儿也不意外,更加没有什么慌乱之色。

他便也抚须笑了起来。

二人自是心有灵犀,尽在不言中。

骆云的确没有太大的意外。

连玉阁的确与楼船秘境太像了,就好像前者在后者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些小小的功用和限制——比如发布和接任务的玉佩,比如传音玉简。若说这是巧合,打死他也不信。

最可能就是,创建连玉阁的那位大能获得了那位上古白衣修士的宝物,亦或者是符阵之法。

而如果是获得了符阵之法,那便只有可能是风苍穹了。

风苍穹,也就是连玉阁的主人!

而今他轻而易举的将阵法从外开启,更加证实了骆云的猜测。

所谓看破不说破,对于连玉阁的猜测骆云绝口不提,道:“既然是唤我问询秘境里的事情,那便请前辈先行。”

……

……

长老堂所在的天泽峰上,玉鼓声声,金钟清响,仙鹤飞舞,云霞缭绕,十八重玉石台阶通向此次仙盟会所在的昆仑天泽宫。

六名昆仑长老左右分列,两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弟子轮流唱名,语声清亮,且饱含敬意,即便是名不见经传、甚至修为可能还没有这两个弟子高的小门派掌门,也并无高低上下的区别。

“御剑门,神殇剑祖到——”

“云霄派,凌霄真人到——”

.......

天泽宫外殿之中,不多时便有数十人按照名号依次落座,个个神情肃然。

十二仙门的掌门隐隐约约知道此次仙盟会的用意,甫一进入大殿,已经在昆仑弟子引领下径直前往内殿议事。

而那些小仙门则大多一片茫然,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反倒还没有另外几个名望颇高的散修从容淡定。

按照风苍穹的安排,对骆云的问询在前,只准许十二仙门掌门旁听,因为涉及妖族和魔族,恰恰又没法立刻就下定论,贸然扩散,只会使得人心惶惶。

然而主位上还是空的。

十二仙门都有弟子去往西沙秘境和其后的楼船秘境,个中经过,自然回去以后都要如实向师尊禀报,但总归也会带了个人的好恶在内。

一时间殿内气氛不算融洽。

当时就不曾有弟子掺和其中的御剑门掌门神殇剑祖打了个哈哈道:“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云掌门再度闭关,可喜可贺。”

玄芒正要开口客套几句,凌霄真人已经冷声道:“我等来此,并非为了恭贺而来,西沙秘境之事还请昆仑给一个交代。”

这些在座的掌门要么已经跨入星海境,要么已经是天湖境的天阶,而在座的六位长老,最高却只是天湖境玄阶的玄芒,虽然修为不及,可气势却不能输,玄芒微微一笑,道:“一者,秘境之中,伤亡在所难免,这原本就是共识,不知道昆仑需要给什么交代?

“二者,骆云是我昆仑弟子,无论有否过错、过错大小,都与在座各位无关,是我门内事。昆仑元宗好意请各位旁听,却不是让各位来我昆仑元宗咄咄逼人的。”

凌霄真人粉面含霜,她周围三尺都透出了一股让人觉得冰寒无比的气息,她虽然以辰水为主脉,性格却暴烈如火,眼看就要发作的时候,一道春风柔柔拂过,化解了这三尺冰寒!

伴随着和煦笑声,一个软糯娇柔的声音道:“玄芒尊者请勿多心,我桃花宫并非是来要交代的,咱也没有那个资格,只是……要是有人非要硬安什么罪名给我桃花宫弟子的救命恩人,咱可不依。”

发声的是桃花宫的掌门柳春风,粉面含春,姿容昳丽,身姿纤秾合度,纤纤玉手中正温柔抚弄着一枝柳枝儿。

第226章 仙盟盛会

若是不认得柳春风,见了这一幕怕是恨不得要做她手中的柳枝。可在座的无一不是与她熟识,倒有几个掌门心中暗骂:“几百岁的老妖怪,还装成二八少女的样子给谁看!”

妙法门的玉华清摇头道:“不然,既然涉及妖族和魔族,思及前事,不能不慎重。焉知昆仑不会出——”

“玉掌门慎言!”玄芒厉声喝道。

“昆仑元宗背负元宗之名,就能自欺欺人,掩人耳目?”

一阵嘲讽的轻笑声传来,却是星天野站起身来道:“我道为何玉掌门如此迫切,急着要为斩妖除魔出一份力,原来却是冲着‘元宗’二字来的,昆仑元宗,静候宗门大比之时各门派来挑战,此时借机生事,休想!”

“宗门大比还远着呢,谁知道中间昆仑会不会再生变故、再出败类,依我之见,悟世玄碑应将昆仑弟子全数清出,转交给妥善的门派把守才妥当。”

话音刚落,玉华清便如受重击,“噗”的一下喷出一口血来!

六名长老神色大变,齐齐站起身来,道:“恭迎师叔!”“恭迎师叔祖!”

门口一个身影与其说是魁梧,不如说是肥胖,于微光中大踏步迈入殿中,喝道:“何时昆仑元宗竟然容小小的妙法门在此胡言乱语?”

来者须发皆白,每一步都仿佛能震动这大殿一般,虽然手中无剑,可他整个人便如同一把巨剑,大殿中被这巨剑溢出的磅礴剑意占满,众掌门不由得纷纷侧目。

实在是因为来者气势非凡,哪怕看上一眼,都好似会被这把巨剑所伤!

时隔十数年,傅东楼在此时出关,当真是十二仙门不曾料到的事。

玉华清口唇鲜血淋漓,道:“这是昆仑元宗待客之道么?”

傅东楼如同看蝼蚁一般瞥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回,反而向玄芒等人斥道:“脑子进水了吗?怎地将这些麻烦的家伙请进昆仑元宗?我师兄呢?”

玄芒心中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徒儿吗?可是一想想,骆云是他亲手招进昆仑元宗,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只得不动声色的恭敬道:“启禀师叔,仙盟会是风苍穹前辈提出,告知云掌门之后掌门只说了一个‘可’字,并无别的示下,其后便鸣钟闭关,吾等只能全力筹备。”

“风苍穹那老家伙有本事在他徒弟那里祸祸,怎地只来我昆仑搅风弄雨!”

“我那徒弟平日里养门内弟子已经穷的喝风了,哪有本事承担这么大阵仗的仙盟会!”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在门外响起。

杭南宫忍不住抬头向刚步入内殿的风苍穹背后看去,却十分失望,因骆云并未跟在风苍穹之后。

风苍穹看到傅东楼,欲言又止。

他与傅东楼在仙魔大战中相识,并肩作战,甚是投契,二人相交甚笃。

因傅东楼个性耿直简单,虽为剑修,却不滥杀,相反却有些纯善,风苍穹曾以为他会是最早步入紫宙境的一个。

可却不曾想仙魔大战之后,傅东楼始终不能去除心结,直到今日,也不曾踏入紫宙境。

想了想,这话到底伤人,风苍穹便改了口,皱眉道:“你怎地又胖了?”手中却是轻按了一下,让众掌门如坐针毡的剑气随即消散。

傅东楼并不在意,道:“老家伙惯会卖好。”

他二人熟识于仙魔大战,而今一个是唯二的紫宙境大能之一,另一个是云东来的师弟,昆仑元宗举足轻重的元老,他二人能在这十分肃然的场合互开玩笑,其他人却不敢。

玄芒趁空示意,在旁侍应的弟子立刻又加了一张椅子过来,傅东楼虽然与风苍穹熟稔,却也有分寸,在左侧首座坐下,才道:“外殿尚有数十仙门小宗在苦等,看神情大多惶然无措,十三仙门若有要事要议,还应尽快。”

风苍穹自然坐在上座,道:“这事,却快不了。”说罢瞥向杭南宫道,“不知执法堂对其他弟子听证如何。”

杭南宫起身走到大厅之中,道:“自西沙秘境破境而出之后,我昆仑收到风前辈传信,当即便派人前去,将所有弟子全部接回昆仑山,第一时间便单独询问其中经过。为证公允,本堂主会将这些叙述一一展示给各位,同时也会将这些弟子带至后殿一处,各位在尽数听完之后,若有存疑,可隔空询问。”

傅东楼这会儿刚出关没多久,实则还一头雾水。

他从屋中出来,若非之前骆云清扫过,恐怕他连门都打不开!

他在峰顶环顾四周,知道玄离还在闭关,可屋顶的金葛草却是簇新的,想也知道是骆云所换,只是全力感应了一下,又无法感应到骆云的所在,但看命灯火苗茁壮的很,他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是天泽峰钟鼓响个不停,又能感受到十数道修为不低的波动齐聚天泽峰,傅东楼只怕元宗有事,这才赶了过去。

没想到他隐藏行藏,却听到玉华清在那里大放厥词,忍不住出手给了他一个教训,此时听闻西沙秘境似乎出了什么事,神色便也凝重起来。

等到听了第一个弟子的陈述之后,傅东楼的眉心已是打了个大疙瘩。

竟然事关骆云……不,应该说骆云竟然成了整件事的核心。

这怕是能说明为何他感应不到骆云的存在了,十有八九是已经被扣起,傅东楼内心自然十分不快!

从这弟子的叙述中,压根就不能给骆云定罪,竟然就敢趁着他闭关随意扣下他的弟子,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次西沙秘境,昆仑共计拍出二十四名弟子,轮番说下来,虽然中间有些微不同,可大抵内容却都差不多,又枯燥又冗长,直把在座十二位掌门听得十分不耐。

风苍穹只是闭目沉思,傅东楼却早已从先前的满面凝重变成了浑不在乎,圆圆的脑袋不时的轻点一下,竟然打起了瞌睡。

玄芒等人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位掌门的师弟、藏剑峰峰主对自家的弟子骆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第227章 所谓大局

直至这些陈述全部结束,傅东楼才睁开双目,却是以不容置喙的口气朗声道:“其一,骆云并非魔修;其二,那魔女在黄泉手下救了骆云一命,若他不偿还救命之恩,反而施以杀手,那是禽兽所为;其三,妖族少主寿无之事,休将当初仙门选材识人不清的错让骆云背负,你们还要脸不要?”

不知道别人,玄芒已是一阵脸热。

风苍穹抬眼瞥了一下几乎坐不住的东元派项豪杰,道:“项掌门。”

“在。”项豪杰急忙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应道。

“老夫曾让你门弟子带话回去,可曾收到?可曾照做?”

项豪杰急忙道:“晚辈一听到传话便重重申斥了寿无的师傅锦虎上人,门内也开始了清查整肃,只怕那妖潜伏进我门中盗取什么机密功法离去。原本想立刻前来昆仑与云掌门解释,只是后来又收到了昆仑仙盟会之令,晚辈便想着不好两次叨扰,本想借着此次仙盟会的时候与云掌门解释,也对其他同道有个交代,没想到云掌门却闭关了。”

“也罢,门内可有异常?”

“幸而那妖修为尚低,还不曾在我门中有什么行动。”

“牢记我的吩咐。退下。”

项豪杰算是度过一劫,可话题却已经偏离了骆云,而妙法门的云华清虽然面有不满之色,却不曾开口。

这些昆仑弟子叙述的甚是详细,十几个弟子都把妙法门几度跟在他们身后抢资源的事儿说了一遍,云华清只觉得这些弟子必定是经过这些长老授意,故意让妙法门出丑,实在让他羞愤不已!

凌霄真人淡淡道:“骆云是昆仑弟子,可也不能这般护短。他与那女魔修,可不是救命之恩那么简单。若是报恩,他负着那魔女逃入楼船秘境,便已是偿还了。可其后楼船秘境之上,相信不止我云霄派的修士,其他派的修士应该也有不少看到骆云对那魔女再度出手相救,这又作何解释?”

无常宗的集贤真人道:“不错,当时上空有十杀魔老,下方争夺法宝,敌增我损,情势危急。要知道魔族减一人,便是大大提升仙门正道的胜算;反之他去护卫魔族,难不成是想让当时在船上的修士覆灭不成?”

“并非如此。”一道声音从后殿某处传来,“当时众人争抢宝物,弟子以本命法宝寒泉凝结成丝,想要将那法宝勾出,假意向那魔女出招,实则却是指向那宝物。师弟是为了阻拦我,因此算准了我这寒泉冰丝的去向,以剑相挡,看起来却像是在救那魔女一般。”

说话的,自然是在后殿的景流年。

云华清讥讽道:“无论是向魔女出招,亦或是勾向宝物,同为昆仑弟子,竟然阻拦,倒也是少见。”

“不知是哪位掌门问询,这话却说差了。”景流年道,“骆云之所以阻拦实是为了我好。那宝物不知为何,可吞噬天下之水,可我当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仍是驱使寒泉冰丝冲入那宝物周围,结果生生被那宝物吞噬!本命法宝被切去一块的滋味,想必各位前辈应该也不陌生。”

众人一时沉默,景流年又道:“且进入秘境,各凭本领,若是各位掌门门中弟子都是如此和谐谦让,倒真叫弟子佩服。只是弟子心性高傲,哪怕骆云让与弟子,弟子也不屑取之!况且,难不成当初同在船上的弟子,回去之后只禀告这等微末小事,却不曾说过骆云历九死一生之境,为众人觅得滚滚天变劫雷之下的一线生机么?”

景流年不再言语,可十二仙门的掌门却仍是神情各不相同。

无他,自然也是因为弟子的描述也不尽相同。

心存感激的,觉得骆云非但借天道之力除去了十杀魔老,更是救了一船人的命。

而又有一拨人,将这天道劫雷归因于骆云拿去了那法宝而引发,甚至将那魔女与十杀魔老的到来也归在骆云头上。

傅东楼却放声大笑,厉声喝问道:“各位既然认定骆云与妖族、魔族勾结,试问,西沙秘境与楼船秘境两处,骆云残害多少同道?他又杀灭过多少魔族?当真是眼瞎心盲!”

实则骆云不曾杀害一个仙门中人,倒是魔族被他里里外外杀掉几十个之多。

单以救下一个魔女的性命来定罪,在傅东楼这句质问之下,明显有些站不住脚。

神殇剑祖道:“为何骆云其人却不到场?是不是魔修,一试便知。”

傅东楼扬眉道:“你要怎样试?”

“一旦入魔,体内流转的便是魔气,再如何隐匿,也有迹可循……若以通脉境入魔,怕是体内已经有了魔核了。”

傅东楼阴笑起来:“看样子竟是想活剖了骆云来验证你们强加的一个莫须有之罪,若是没有,难不成你还我一个?”

“隐患总归是要消除,为了安十二仙门之心,也是维护大局,区区一个修士的性命原本就该在所不惜,相信骆云若真是正道,也愿意做此牺牲。”

“放你娘的狗臭屁!”

神殇剑祖老脸瞬间涨的通红,他可也有数百年以上没听过这般俗世中的骂法了!

傅东楼又骂道:“老不死的伪君子!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无非是嫉妒剑修中的后起之秀!真真不要脸!”

神殇剑祖猛地站起身来,大喝道:“剑来!”

一柄看似锈迹斑斑的巨剑瞬时出现在他手中,内殿之中平地波澜,一股巨大的浩然剑气狂卷而起,向傅东楼袭去!

与此同时傅东楼轻嗤了一声:“怕你?”手中却是一柄墨黑长剑,若夜色幽暗,这柄剑便比夜色还幽暗十分,仿佛能切开天地!

其余厅中众人还不及反应,风苍穹已是眉心微皱,一指弹去,一道金光符阵正正好好插入两人剑气交锋的中央!

“够了。”风苍穹瞥了一眼神殇剑祖,道,“骆云并非魔修,把剑收起来。”

第228章 禁忌之名

神殇剑祖剑势受阻,嘿然道:“若尊上早有定夺,何必再假意让我们到此听询?只你一人说了算便是。【无弹窗.】”

风苍穹不理会他,转而向星天野道:“你们既然带着众弟子先回一步,想必其间种种都已经和云掌门禀告过,他可有谕令?”

星天野摇头道:“不曾,只说风前辈主导仙盟会,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风苍穹道:“这老狐狸。”

在座的昆仑元宗诸人脸色都古怪起来。

云东来虽然修为深不可测,可面容上看起来仍是温文尔雅的青年模样,被须发皆白的风苍穹这样称呼,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也罢。”风苍穹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么?”

众人心中纳罕,正不知风苍穹这话对谁而言,就见他身后一个人影渐渐由虚化实,不是骆云又是哪个?

他不曾先回答风苍穹这句,而是走到傅东楼面前拜倒道:“弟子骆云,见过师尊!”

师徒暌违多年,两个人也都不是情冷之人,一见面俱是慨然无比。

傅东楼激动之下,却是笑骂道:“你这老儿,悄无声息的将我徒弟带了进来,若是被这些掌门的威压损伤半毫分,我定要与你拼命。”

风苍穹但笑不语。

当日西沙秘境即将破境而出,在他与黄泉酣斗的时候骆云还能将神识送出秘境之外传递消息,他就已经知道眼前这小辈神识之强大、把控之精准!

恐怕他全力以神识压制,骆云也可撑过一时,更何况这内殿之中的掌门?

骆云心中岂会不知傅东楼这句话的用意?

一来,堂而皇之的将他护住,表明立场,二来,也是让其他六位长老知道他的神识非同凡响,起码是昆仑元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第三点,也是要让各掌门不敢小觑!

骆云道:“多谢师尊,恭喜师尊!”

因藏剑峰在昆仑三十六峰中实在人丁稀少,在最近这十数年中,傅东楼与玄离先后闭关,骆云外出,藏剑峰如同一座鬼峰。

原本对傅东楼不了解的昆仑修士怕是已经将这位抛诸脑后了,他的闭关,从某种程度上可能还不如刚刚回山的玄芒弟子季流海闭关更惹人热议。

而今骆云此话一出,傅东楼心中微暖。

其他六位长老才惊觉而起,纷纷道:“恭喜师叔。”“恭喜师叔祖。”

傅东楼,如今已经达到了星海境的大圆满!

风苍穹不屑道:“怎么进展如此缓慢!”可语气中也难得的带了喜意。

而傅东楼在仙魔大战之后,甚少出来活动,就算是十二仙门也鲜少想起昆仑这位也曾在仙魔大战中杀魔无数的剑修,此刻他们纷纷起身恭喜,心中却已经是滋味莫名了。

昆仑元宗,实力竟然再上一层!

傅东楼到了星海境的大圆满,那也就意味着,昆仑极有可能再出一位紫宙境大能!

仙门之中,这以昆仑元宗为首的格局,越来越难以撼动了!

下方一人冷哼了一声道:“昆仑元宗这会儿师徒相见,好不感人,只可惜我大霹雳门中弟子在西沙秘境中全军覆没!”

说话的正是大霹雳门掌门闫五雷。

骆云愕然道:“马添竟然死了么?”

“能和你对证的那批弟子十不存一,你这魔修可内心窃喜了吧?”

“掌门慎言。”骆云道,“在下是不是魔修,早有公论。”

“嘿嘿!什么公论,不过是你风苍穹和昆仑元宗掩人耳目、做贼心虚!你们就不怕再出一个浮东一?”

在骆云还来不及细思“浮东一”三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内殿中气氛陡变,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这一瞬间大殿中被一种愤怒的情绪胀满!七名昆仑元宗元老脸色都是极为难看,而傅东楼已经暴起出招!

而这次,风苍穹却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星天野看到旁边的凌霄真人、玉华清,还有就在大霹雳门旁边的项豪杰、集贤真人几个,冷冷道:“我劝几位莫要轻举妄动!在我昆仑的地盘上,却提及这三个字,便是自己找死。”

凌霄真人已经祭出“碧柳含烟”,周身笼罩在极寒冰雾之中,却是隐而未发,冷声道:“昆仑莫不是要欺十二仙门无人?”

“十二仙门有没有人我不知道,大霹雳门,灭了也就灭了。”星天野淡淡道,“对敌实力有限,却只在仙门中兴风作浪,破坏大局。”

此时内殿之中剑意勃发,对着闫五雷方向追击而去,虽然霹雳符被一道道的甩向傅东楼,却丝毫不能停止他怒如海涛的剑意!

断星辰的黑色流光划过,便是闪电亦可割裂,便是雷声也可切碎!

星天野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历经数百年,还是在吃先祖遗留的老本,分得无数资源,却全无寸进,只想着打探别派**、无事生非,这样的门派留之何用?”

他话语中冷意森然,自然是将先前张威之事算作一处。

风苍穹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星天野说的“先祖遗留的老本”,显然是已经将过往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大霹雳门同为符咒之门,只专精霹雳符一种,便是因为这实是风苍穹所授。当年大霹雳门还不叫这个名字,其掌门对风苍穹有过滴水之恩,因此风苍穹后来才教授的霹雳道的符咒之法。

只是虽是报恩,可却福祸难知,传到闫五雷这时,已经又历经数代掌门更迭,门中弟子越来越仰仗霹雳符威力——平心而论,星天野说全无寸进,也不恰当,大霹雳门这霹雳符的威力是越来越强,品种阶次越来越多,造成的后果就是,门中从上到下,都不太注重个人内宇界修为!

闫五雷虽然是天湖境,可其实却虚浮的很,哪会是傅东楼的对手!

且不论傅东楼已入星海境大圆满,他还是个剑修呢!

内殿中不断地响起轰鸣之声,如果是寻常的殿宇,一张符便可轰塌,可在这昆仑元宗的天泽殿中,却只像干打雷不下雨的瘪雷。

第229章 紫宙之争

而面对悍然“行凶”的傅东楼,和虎视眈眈的其余昆仑元宗长老,最终却是桃花宫的柳春风娇声道:“不知道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且饶过他,外面还有数十小仙门和散修在等,出去少了一个,难免人心惶惶,引发动荡。”

与此同时,闫五雷已经重重的砸到了殿门之上。

傅东楼手中的断星辰直指着他胸口,剑意一旦催发,闫五雷就会殒命于此!

“便是过往种种,你亦不配说这个名字。”傅东楼眸色沉静,却蕴含着一股凌厉杀气。

虽然不曾剑气透胸,可闫五雷其实已经受了重创,星海境对天湖境的压制之威,他也没有那么强大的神识去反抗——原本他的修为境界就虚浮的很,神识就更不用说了。

“你……”闫五雷“噗”的喷出一口血来,“昆仑元宗是要灭我满门的口么?”

当真是不知死活!

别说昆仑中人,就连原本想要对抗的凌霄真人等人、包括桃花宫的柳春风,心里都暗骂了一声“蠢货”!

这会儿了闫五雷还在激怒傅东楼,当真是如同星天野所说的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傅东楼居高临下,如同藐视蝼蚁,毫不犹豫的催动了早已在断星辰中蕴含已久的剑意!

近在咫尺,谁能救得?

闫五雷这才注意到包括风苍穹在内,殿中众人再无一人为他开口说话,脸色就在这一瞬间变得惊惶无比:“救——”

“唉。”一声叹息忽然传至众人耳中。

风苍穹走下了主位,缓步向傅东楼走去。

骆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毫不犹豫的内宇界外辟而出,同样向傅东楼走去!

举步维艰!便如同一小滴水,要抵抗被一片水吞噬的同时,还要在那一大片水中移向目的地!

这已经不是星元之力之间的较量,而是他与风苍穹内宇界的争夺。

即使他每一步都极为缓慢,可看在众人的眼中,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随着骆云的介入和他极其艰难的前行,风苍穹脸色也愈发凝重。

无论从强大、完善包括神识的掌控各种角度,骆云都深知他无法与风苍穹抗争,很明显风苍穹此时发动,便是想阻拦傅东楼动手!

万一对傅东楼的星窍有所损伤……起码他要将师尊的星脉护在其内!

无人知道骆云最终站在傅东楼背后,面对风苍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在费力的争夺一片领域并随着他身体的前行而移动的过程中,骆云外辟的内宇界几乎被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来自于风苍穹的压力挤碎!

他能清楚的感到他的内宇界之外如同有一层防御罩保护着自身不被压挤和吞噬,可这层罩此刻已经有了裂痕,仿佛游走于这片水域中的属于他的这颗水珠随时会被吞没。

可骆云不但要维系下去,还要用他的内宇界,将傅东楼的星脉包容进去!

旁人的他管不了!

“嗯?”风苍穹面色微变。

骆云顿时感到内宇界之外压力陡增,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力量在溶解那层防御罩,如同一片白光溶解黑暗一般,速度极快!

细细感知之下,那白光周边无数密密麻麻的阵纹闪动不休——骆云迅速撤回了神识!

他能感到——那应该便是风苍穹内宇界的规则之力,若以神识相抗,怕是连神识都会被消融。

骆云先还觉得如师尊这样的剑修,哪怕是星脉受制,便是杀气剑意也足可置人于死地,可若是风苍穹的规则连神识都能控制,那也难怪直到现在,傅东楼都不曾杀掉闫五雷!

甚至傅东楼的手臂向前递一递也都能结果了他,可结果却显而易见,做不到!

紫宙之能,恐怖如斯!

可骆云此时还不能吞下傅东楼的星脉——星海境圆满的星脉,压根就不是他这个层次能够包容的。

他心念微动,猛地祭出心剑,大声道:“且由弟子代劳!”

心剑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绕过傅东楼,对着闫五雷穿心而过。

十二仙门中的大霹雳门掌门,当场殒命于昆仑元宗的天泽殿中!

这一瞬间骆云感受到了一阵摧枯拉朽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他压制而来,他能感到风苍穹的滔天怒意!

风苍穹怒容满面,就如同当时在巨型楼船之上他以为能将骆云控制住一般,结果被他逃逸到秘境之内,而今他再次失算。

此一举,原本有两个用意,一是阻拦傅东楼杀灭闫五雷,二是试探骆云。

前者于他而言,原本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只是却出了骆云这个异数,想想确实是他大意了,若骆云真的如同他所想的那样,自然不会如同其他修士那样轻易被控制住。

风苍穹只是没想到骆云竟然瞬时转换了想法,由护卫傅东楼变成了击杀闫五雷!

他心念急转,瞬间已经有了判断——为了一个已死的闫五雷,再让骆云赔命,那才叫自断臂膀。

风苍穹有了决断,内宇界收归回体内,可整个内殿中,昆仑七位长老、其他十一个仙门的掌门都还是满脸惊愕,说是呆若木鸡都不为过。

“井底之蛙,不知东海。”风苍穹冷声斥道,“如马添者,以区区聚元境的见识,就敢纠集同道,对骆云下手,以‘魔修’之名欲除之而后快,他见识浅薄,且对未见之事乱按罪名,已经该死。在座诸位若非天湖,即是星海,虽然不能得窥紫宙一二,然作为修仙者,当能预见仙路无尽,并无定数!”

傅东楼已经转过身来,看着骆云挡在他身前的背影,百感交集!

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到骆云身上。

就在傅东楼要动手杀灭闫五雷、风苍穹下位的瞬间,这些人齐齐感到自身星脉被纳入风苍穹外辟的内宇界中,丝毫调动不得!就连神识身躯都感受到了一种威慑之力——那是风苍穹释放出的内宇界内的规则力量!

而他们也亲眼目睹了大殿之中,只有一人可勉力移动,那就是骆云。

刚才骆云艰难挪移到傅东楼身前的这条轨迹上,在这条轨迹周边的人都感受到了星脉似乎受到两方领域的牵引与争夺!

第230章 盖棺定论

这会儿众人从风苍穹的口中,隐隐察觉到了风苍穹话中的意思,却始终觉得太过荒谬!无法置信!

“数百年间,云东来与老夫先后迈入紫宙境,其后再无人得以进阶,无不是止步天湖、星海二境。你们稳坐山门,大抵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整日寻思怎样将这个仙门拉下来,又把自己提上去,不然便是门派之间互相使人打探,现如今还翻起旧账来了!可知道这世上妖族如何?暗蓬莱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骆云在风苍穹开口的那一瞬间,才觉得濒临崩溃的内宇界周围压力陡然一松。

他立刻将内宇界收回,却是身形微晃,唇角也溢出一丝苦笑,受伤还在其次……而今,听风苍穹的意思,大抵与他先前和剑灵说的不差。

他此时的境界,十有八九便是“紫宙境”了。

“且不论马添见识浅薄,你们却将自己放到和这鼠辈同等的水平之上,不曾见过,便归为异类!从何时起我泱泱仙门竟如此固步自封?天地之间万物万事你们就敢说:尽在你们所知之中?”

风苍穹神情不悦之至:“无知,对于你们十二仙门的掌门而言,已经是大错!竟还有人以无知之名,妄图达成踩踏同道的目的,真真让人失望!”

妙法门的玉华清听他意有所指,冷汗涔涔而落。

有的人却觉得着实冤枉,眼前这位风苍穹与昆仑元宗掌门云东来,自迈入紫宙境以来,谁也没透露过紫宙境竟然是这样的,怎能怪他们无知?

而骆云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如同风苍穹这样的紫宙境大能压根就不是比星海境或天湖境强一些,而是境界层次全然不同!

他的这次对抗,实是螳臂当车之举。

若非他临时换了念头,将闫五雷除去,提前终止了这场对决,那输到一败涂地的一定是他。

对比起来,他这样的紫宙境,当真就是剑灵说的那个纸片儿般的短命紫宙修士了!

骆云又想到云掌门将这件事情交由风苍穹,自己却去闭关,想必已经从“操控星窍”这一点上推测到了他的境界,而从各掌门的表现上来看,在今天之前,怕是从没有人真正知道紫宙境的含义——除了唯二的两个紫宙境大能,云东来与风苍穹!

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考量,二人都没有透露紫宙境的真正威力。

内宇界与紫宙境的契合——便是宇宙二字。

属于紫宙境大能的浩渺星空,可将旁人的星窍、星脉牢牢掌控,就如同原本就属于这片宇宙中的星宿一般。

他刚才勉力想要将师尊傅东楼的星脉纳入他的“宇宙”之中而无法做到,由此可见,他的内宇界实力比起这些天湖境、星海境甚至通脉境高阶的修士,仍然还低微的很。

若是自身内宇界原本就是一滴水的容量,又怎能装下一条游龙?

想到这里,骆云深吸了一口气,前路漫漫,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而他此时也心中忧虑,若是以此法来修炼,就有紫宙境内宇外辟操控旁人星窍的作用……那骆家的修行,怕还是要放缓为上。

“且不说妖族如何,魔族已经蠢蠢欲动,这次更是有魔族前来西沙秘境和楼船秘境中生事。当年的协议,怕是已经成了一纸空文。”

“师尊慎言。”席飞墨难得的开了次口。

风苍穹瞥了他一眼,重新回到主位之上,道:“你们应该庆幸我仙门又出良才。”

只是,他毕竟也不过是一名散修,可以用威势、实力逼人,可看到其余十一仙门的掌门表情各异,真心欢喜的少,皮笑肉不笑的却多,到底还是在心底喟叹了一声。

所以他才讨厌修仙的这些门派。

“骆云之事,可还有争议?”风苍穹目光扫向下方。

谁能有争议?谁敢?但看昆仑元宗的七名长老,看骆云的眼神已经像护着眼珠子一样了!

傅东楼在最初的惊喜之外,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隐隐透出忧虑之色。

骆云见他为自己担心,便微笑道:“师尊放心,我不妨事,风前辈原本也只是试探于我,手下留了情。”

傅东楼这才缓步重回座位,道:“还有何事要商议?”

“下面才是正题。”风苍穹看向席飞墨,“你来说。”

席飞墨双手拢在袖中,施施然站起身来,道:“西沙秘境之中,岛上有灵脉之事,想必各位已经听回去的弟子禀明了。这处秘境,与其他以往相隔数十年或百余年才开启一次的秘境又有不同,径直破境而出,虚化为实,西华门再向西一带已经化为一片汪洋。”

他停顿了一下。

按照天箓门弟子的回禀,楼船之上被骆云收入囊中的那宝物,是辰水一脉的宝物无疑,且一定与西沙秘境水淹三岛有关——不然哪里会凭空出来那么多水?

这个名叫骆云的弟子……真是运气好。

席飞墨收回目光,接着道:“西华门到现在还不曾寻到合适的仙山福地来重新安置门派。”

西华门掌门是个虬髯的道士,双手抱拳道:“还仰仗了席掌门暂时容留。”

席飞墨笑道:“蔺掌门客气了。仙门同气连枝,这也是份内之事,眼下事情多,等仙盟会过后,我会同你一道寻一处好地方。”

他是风苍穹唯一的高徒,符阵原本其布置就讲究方位五行,寻址的本事自不必说,待等安顿下来,怕是还会顺手帮忙布一套护山大阵也未可知。

蔺掌门喜不自胜道:“多谢!多谢!”

席飞墨重新回到正题道:“也有好处,便是——这三条巨大的灵脉,也随之现世了。”

各家掌门的确听过各自弟子回禀,但是灵脉一下子出现三条,却是在意料之外。

只是还没到重头戏,一个个都是神情淡定,听着席飞墨叙述。

“破境之日,我与师尊曾下到海中探查,三个海底岛屿之上,各有一条灵脉。”

“等等!”神殇剑祖道:“席掌门的意思,三个岛屿上的灵脉……都沉入海中了?”

第231章 清算旧账

席飞墨眉毛挑起来:“难不成御剑门的弟子回去以后没有说么?三岛沉海,楼船飞天。虽然西沙秘境以虚化实,可并不曾恢复原来的样子。”

“这……”几位在场的掌门都寻思起来。

这不合常理。

就如同一盆水泼到地上,也很快就四处流淌,在他们想象中,一场大水过后,应当水落岛出才对。

席飞墨不再解释,接着道:“一般秘境,总有进出的周期,咱们以六年为限进行更迭,已经是将时间压缩到极短了。各位掌门也应该从弟子口中了解到每个岛屿之大,在内就算是呆个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也完全没有问题。西沙秘境崩坏,太早了。”

他目光再次看向骆云:“昆仑元宗其余弟子的口述中,有一件事情他们都不曾提起,是因为他们都不曾亲见。”他语声凌厉,“西沙秘境崩坏,并非天然,而是人为!”

“这三条灵脉,是创此秘境的大能放置于三个岛上,灵脉中灵气走向由阵法引导,最终分别导向三岛之上的传送法阵——这点,怕是也没有任何一位弟子回到山门之后回禀过吧?”

东元派项豪杰道:“我门中有个叫储敏的弟子,曾说席掌门询问过传送法阵的事情,莫不是就是那个么?”

“对。”席飞墨道,“三个法阵都已经失效,显然有人进入。”

他望向骆云道:“储敏曾跟着大霹雳门弟子追杀骆云,目睹骆云消失于这法阵之上。只是当时法阵掩埋于泥土之中,未露出真容,众弟子都以为骆云被霹雳符炸的飞灰湮灭了。”

到了这会儿,骆云不能再沉默不语。

他微笑道:“正如席掌门推测,我当时命悬一线,阴差阳错的进入了这传送法阵。其后的两个,却是我推测之后,主动寻找。”他毫不畏惧,抬眼直视席飞墨,“若是席掌门得遇这样的机缘,进是不进?遇到机关,开是不开?”

席飞墨正色道:“进是当进,开也当开。”

在座的每个人都懂得机缘稍纵即逝,拿西沙秘境来说,席飞墨和骆云口中的法阵与机关,若是骆云不夺此机缘,难道这东西还会一直等着骆云不成?

席飞墨道:“但,秘境崩溃,水淹三岛,十二仙门之中从未有过哪次,竟然在一个最高境界为引珠境的秘境之中折损这么多的弟子!”

骆云一时之间无可辩驳!

别看人修可上天,却难入海。

当时西沙遽变,他凑巧就在那升空的楼船旁边,极勉强才攀了上去。

而后众仙门弟子奔逃至此,可仍然亲眼见到有人坠入海中,为海兽所吞噬!

席飞墨掷地有声道:“你不曾主动杀过同道中人,却有同道中人因你而死!”

星天野轻笑了一声,冷声道:“修仙之人,早该知道冥冥中有天道定数,从骆云被追杀至法阵上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就如席掌门所说,是你的话,你也要这般行事,正义凛然的话就无需在这里说了,你到底要怎样?抵命不成?那可是不行。”

席飞墨脸色微沉:“不抵命,难不成连因果都不用背负么?”

“因果也是他自己的因果。”

骆云便看向傅东楼,傅东楼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星堂主果然够决断。”席飞墨道,“那么,三条灵脉,若可开采使用,可供天下仙门培养多少弟子?咱们在座的也不要遮遮掩掩,这些年选拔益发严格,上一次天星阵盘收了不到百人!其中难道不是因为各门派手中的灵矿已经濒临枯竭?不愿意耗费有限的资源在天赋不高的弟子身上?”

昆仑元宗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这是要说到正题了。

席飞墨说的修仙界的普遍状况。

骆氏一族的灵晶,再怎样,也到底是符师造出来的,哪能要多少有多少?

数百年间历次天星阵盘的选拔弟子,一届比一届的数量少,不能说全是这个原因,可起码有部分原因是——仙门不能随意将灵石这样的资源耗费在星窍开启较少的人上。

但说实话,以星窍最初点亮的个数来选拔弟子,最多有五成能成才就不错了,其余的却也仍是不堪造就,更让人惋惜的则是最初漏选的人,有的不愿意放弃修仙之路,成为散修之后,往往却是悟性奇佳的美质良材。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只因为这世上连灵矿都存世甚少,更不要说灵脉。

“可因为骆云一人,三条灵脉尽数沉入海底!”席飞墨肃声道,“在座各位都知道,入海开采比在地面上开采要多花多少耗费!

“单就西沙中的海中妖兽已经难以应对,我与师尊入海探查之时,海中的妖兽已经有六、七阶之高。若是互相吞噬,早晚会产生品阶高的妖兽!

“而西沙这片汪洋已经与南海相通!往好了想,或许妖兽会游入南海,可若是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南海中的妖兽会循着通路逆流而来!若是将海口堵上,更是耗费极巨!”

光听他说,在座的人眉头都忍不住要皱起。

海中,的确麻烦的很。

而此时,昆仑元宗的七长老也已经神识沟通过了,达成了共识。

星天野清咳了一声:“席掌门的意思,虽未明言,但我大概也猜到了。”他嘴角戏谑的扬起,道,“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昆仑元宗因有‘元宗’二字,份额独大,十中取二也是常有的事。骆云是我昆仑元宗中人,他的账,就算到昆仑头上。”

席飞墨也笑道:“不知这是星堂主一人的主张,还是七位长老的主张?”

玄芒沉声道:“我七人的主张。昆仑愿意让步的多一些,只与八小仙门份额一样即可。”

席飞墨一怔。

他心中曾觉得能将昆仑元宗的份额压到和四大仙门一样就已经不错了,却没想到昆仑一退,便是这一大步。

玄芒又道:“但有一个条件。”他站起身来,“骆云之事就此揭过。正如我门星堂主所说,任谁也没有第二个选择!这是时也命也运也!怪不得谁来!谁要敢因此事向他寻仇,莫怪昆仑不客气!”

第232章 瓜分资源

这退的一大步却并不是昆仑一时冲动的决断。

便是少了几分灵脉的份额,换一个紫宙境的弟子怕也是划算的!

而且昆仑元宗是将皮球踢给了八小仙门——他们就不信,八小仙门在昆仑元宗都让步之后,不会尽力争取更多的份额!他们也少了费口舌的力气,只等他们协商便是。

星天野也学着席飞墨将袖子一拢,道:“既然风前辈召开了仙盟会,那灵脉便是仙门人人有份,各位且尽快商定出一个比例来,也好告知那数十个小仙门。”

席飞墨也知道与八小仙门齐平是昆仑元宗的底限,不可能再让份额出来,便朗声问道:“各位对昆仑元宗这说法可有意见?”

静等了一会儿,他不曾见到有人开口否决,这才道:“那就这样定了。”

他又道:“大霹雳门如何处理?是否与其他七仙门同占一份?”

风苍穹这才开口道:“原本也是符咒一门,掌门既然身死道消,就并入天箓门吧——只是,天箓门的份额,却至少应与四大仙门齐平。”

席飞墨简直比原先听到昆仑元宗的让步还吃惊。

“师尊!”

风苍穹掀开眼皮,道:“怎么?不愿?”

席飞墨当然不愿意了!大霹雳门的掌门刚死,就要将这群人并入天箓门中,显然极难管理!他宁肯不要那多出来的份额!

风苍穹叹道:“你们谁愿意接手大霹雳门?”

清玄上人道:“难道不能从大霹雳门中再选一个掌门出来么?”

“闫五雷其人,修行已经极为虚浮,他做掌门,将整个门内的弟子都带偏了。就这样,他还是大霹雳门中境界最高的一个。若是再选一个掌门出来,他列在十三仙门之中,难道就能立得住?”

这是实话。

风苍穹环顾四周道:“怎么,都不愿接手么?”

桃花宫的柳春风娇声道:“不是我不愿意接手,桃花宫现如今都是女弟子,怎么好收一群男修士进来?”

凌霄真人瞥了一眼柳春风,冷声道:“正如前辈所说,大霹雳门是符咒之道,咱们这些仙门之中,最有资格接受的就是席掌门了。还请席掌门万勿推辞,这样一来,也可安定大霹雳门弟子的心。各位说,可是么?”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而席飞墨嘴角却微微下撇。

风苍穹知道这徒弟又犯倔了,怕是要硬抗,只得道:“这样吧,大霹雳门仍然独自保有八小仙门的份额,并入你门下之后,天箓门可得两倍的灵脉份额。”

这是相当大的诱惑了!

别说席飞墨了,旁边其他掌门都动容了!可凌霄真人刚才说的话大家都同意了,此时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倒有几个人颇盼着席飞墨仍旧拒绝。

可席飞墨干脆道:“谨遵师命。”

……

……

外面数十小仙门的掌门和数位散修眼看着大殿之外白亮亮的雪色反光,慢慢的变得橙红一片,再变得幽蓝空冷,已经是数个时辰过去。

却无人敢走。

夜色低垂,位于外殿首席上的风苍穹座椅仍旧空着,分布两侧的十二仙门掌门座椅和昆仑元宗九长老之位也一样。

外殿之中灵炎灯已经被弟子点燃,亮如白昼。

这些微不足道的仙门中,就算是一门之主,也大多没有来过昆仑元宗这样气势磅礴的大宗门,而今看外殿之中豪奢的以灵炎灯取亮,脸上都露出了羡慕不已的神色。

这些小仙门,平心而论并不算“穷困”,但这是相对于俗尘人世而言。

小仙门往往不像十三仙门这般高高在上,难寻仙踪,而通常与凡人的村镇、城市毗邻,偶有神通,已经足够让周边的百姓顶礼膜拜,心甘情愿的奉上金银珠宝!

可俗世金银在修仙上没什么帮助!

对于几乎见不到天然灵石灵玉的小宗门,骆家的灵晶是入门之后的唯一途径,所以这些凡尘财富,其实倒有一大半流入了骆家。

直至深夜,通往内殿的厚重大门才缓缓打开,十数人影出现在门口,神情肃然,依次落座。

就算是来人刻意收敛,外殿之中也立刻充满了一阵不容人抗衡的威势。

数十小门之主和散修纷纷起身道:“见过各位尊上。”

“各位请坐。”

待到落座,众人才发现十三仙门之中,有一个座位竟然是空的!

有的小仙门原本毗邻大霹雳门,以大霹雳门为倚仗而活,因此也识得闫五雷,想到闫五雷明明先前进了内殿,怎么竟然有进无出,就这么消失了?

可却无人敢问。

风苍穹的目光静静的扫过众人,内心不满之至。

这种不满在他心中积郁已久,但看这些小仙门,其掌门有的不过是聚元境而已,可也有的竟然也到达了通脉境,甚至境界不低。而对比之下,十三仙门几乎可以说是占有了这天下九成的资源,又能否教授出天下九成的英才?

这可当真是难说得很,修仙界真是沉疴已久!

他直接道:“大霹雳门闫五雷对老夫不敬,已经身死。”

他主导仙盟会,自然不屑于将闫五雷之死归到一个小辈身上,下面的人都是浑身一震,抬头看去,上面落座的人无一不是神情冷漠,仿佛八小仙门之一的掌门死了也就死了。

“今次西沙秘境发现三条灵脉,沉于海底,仙盟会便是安排此事。三条灵脉,十二仙门共得两条半,其余半条,为天下散修和你们这些小门派共有。”

话音一落,几乎是举座哗然!

这几乎是从没有过的时候,兴奋和激动转眼间就冲散了刚才闫五雷殒命的恐怖,也不再有人在意十三仙门已经变成了十二仙门。

风苍穹眉头一皱,殿内压力陡增,议论声戛然而止。

“海下难行,更有海兽猖獗,为安全计,三条灵脉之上都会有十二仙门中人坐镇,待等划分结束之后,十二仙门会设防护结界、传送法阵于海下灵脉之上,天箓门掌门。”

席飞墨道:“在。”

“划分之事,由其他十一个门派各自派出管事之人联合完成,由你监督。”

第233章 润物无声

上首的昆仑长老和各掌门皆应道:“是。”

风苍穹这才又对殿中众人道:“数百年间,世上都不曾出过灵脉。此次三条灵脉齐出,实是天道佑我仙门恒昌,望诸位得此良机,勤修苦练,教授弟子,切勿藏私。”他语声一冷,“若有人在海下盗窃、劫掠甚至引发争端,十二仙门当场杀灭,绝不宽贷!”

眼下还有哪个敢心存侥幸?

毕竟大霹雳门的掌门都是说没就没了。

现存的十二仙门,对于这些小门派来说仍然是可以轻易抹杀他们的存在,这些微末仙门自然唯唯称是。

风苍穹看众人都无异议,心中不爽的感觉却仍然没有些许缓解!

不只是十二仙门固步自封,这些小门派的状况,也不乐观。

资源长期被剥夺,大多能者寥寥,有的在凡尘俗世打滚的日子长了,无心进取,反而耽于世人的追捧和尘世富贵,反倒还不如在外摸爬滚打的散修。

风苍穹目光又移到那几个散修处,道:“你们散修之间,应该也有些联络之法,散修如何下海取用开采灵石就交给你们几个商定。须知天下物,理应由天下人用,不必太过拘泥。”

散修一般心高气傲,自称散修的,往往还不屑于向这些仙门靠拢,风苍穹只怕他们犯了没有必要的傲气错失良机,才特意交代了一番。

后面则是涉及到此次西沙秘境中遭遇妖族和魔族之事,不得不做些交代。

未雨先风,对于绝大多数的小仙门都只拿几百年前的大战当传说看,而今乍然听到这样的事儿,说不惊惶,那怎么可能?

此时骆云仍在内殿中。

他心知他的事情还没完,在对外上面,本门长老自然要全力维护他,这也是维护昆仑元宗的尊严,但关上门,怕是还要再议。

不管怎样,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多了!

但他其实内心仍然疑惑太多——他这样的弟子,其实说是紫宙境,可说真的,实力仍然渺小。

对战景流年这样刚入通脉境不久的天才弟子或许能略微占优,但再高一些,恐怕没有什么叫胜算。

难道他真值得让出那么大的灵脉份额来交换一句其他仙门的“过往不究、不再提起”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内外殿之间的大门才再度开启,包括傅东楼在内的七位昆仑元宗长老顺次步入殿中。

骆云原本在调息,也是探看内宇界伤到了什么程度,南莲上人看见他,便纤手一样,一滴水滴飞向骆云,到了近前,便化为一层极薄的水雾,将骆云笼罩在内。

霎时间一股轻柔温和的力道环绕了骆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侵入感或攻击感——他的内宇界也仿佛也被这层水雾保护起来,水雾中还隐含着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也带了一种安抚的意味在内。

傅东楼道:“多谢南莲上人,倒有许久不曾见识到这天雨润物大法了。”

南莲原本是辰水、木岁双星脉的修者,辰水润物,木岁生生不息,因此走的是药修一道,刚才这一招,看似是水雾,可雾气中带有无数极富活力的木岁之力——又不仅如此,在这一招中还有南莲的神识在内,别有一种既平复创伤又安定人心的作用。

骆云也明白这看似温温柔柔一轻拂的法术,看似不起眼,可实则练成想必要比杀伐之术更加难练。

皆因修士对于来自外面的灵力——哪怕人神志不清,内宇界都会都有种本能的排斥,更不要说神识加身,无论多么细微,都会有不适感!

就如同他之前为霍自流注入辰水之气以扑灭他体内的荧火之气,还有寿无,他也曾经为他导入木岁之力来压制那个什么血沸之咒,虽是帮忙,也都受到了自发的排斥。

能做到像南莲这样当真“润物无声”、甚至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几乎没有!

虽然不能彻底拔出和恢复,但骆云已经觉得好了很多,躬身道:“多谢南莲上人。”

“不必谢我,是桃花宫的柳掌门怕你之前在风苍穹手下吃了亏,临行之时拜托我照顾你伤势。”

骆云倒不曾想到面容端庄冷清的南莲上人竟然和那个风姿绰约、神态销魂的柳掌门关系这般要好。

玄芒轻咳了一声,沉声道:“骆云。”

七人进来,总不会是当着他的面儿商议,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了什么定论,骆云平静道:“在。”

“无论如何,昆仑元宗同去的弟子中,见你与妖族同行、关系甚密是事实,回护魔族,也是事实。而就如席飞墨掌门所说,不少修士因秘境生变,来不及逃脱陷入死地丢了性命,也是事实。”

虽然前两者,骆云并不后悔,怕是再来一次,他仍然会遵从内心,但是玄芒所说的第三条,若是知道触发机关之后会引发秘境剧变,进而导致大量的伤亡,他却真的未必会去触发——便是触发,也会想个万全之策,尽量通知到其中的修士。

其实还有许多别的事也让玄芒烦心。

比如劫掠同门的收益,又和那个苏流樱夹缠不清,眼下门内弟子中私底下已经流传了好几个版本,有的还把他峰中的季流海、闵敏牵扯在内,当真是......不成体统!

可对比骆云和妖族、魔族之间的事,这些也都不算什么。

“只是看在你道心尚坚,也救助和维护同道的份上,不会重罚与你,但是。”玄芒严肃地道,“不做惩戒,无法警示门内其他弟子!长老堂决议,藏剑锋弟子骆云,前往东南三界洲,防守界河,明日启程,不得有误!”

三界洲,既名三界,看意思也知道是人妖魔三族的“地盘”交接的地方。

事实上昆仑弟子无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修为不高的时候没机会前去。

骆云一时间竟没有回话。

“怎么?难道不愿?”玄芒的语气已经相当的严厉!

骆云不是不愿意,他道:“遵命,只是弟子想在去往三界洲之前……”

傅东楼就在此时猛地咳嗽起来!

第234章 东南三界

这里傅东楼辈份最高,可却常有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就拿现在来说,明显他不想让骆云说话,那直接说“住嘴”就好了,干嘛咳嗽!

傅东楼的意思都这样的明显,骆云也干脆闭了嘴。

“此行,乃是秘密。”星天野沉吟了一会儿,补充道,“就请你师尊为你细细说明。”

傅东楼站起身来,道:“没事了吧,徒弟,咱们走。”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天泽殿,其余的六人仍在殿中,看着他俩的背影消失,杭南宫方道:“为何如此宽容?”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是他内心对这般处置是不服气的。

身为执法堂堂主,昆仑每一条律令,他都熟记于心,无论是劫掠同门,亦或是与妖族、魔族有来往,都不可能轻罚!

可七位元老,几乎是一边儿倒的通过了对骆云的处置——说是处置,实则是维护。

他沉声怒道:“去至三界洲,简直不能算作是惩罚!又不安排人跟着,半途跑了都不知道!竟然还用灵脉交换——”

星天野笑着打断他道:“杭堂主多虑了。您都说了,这不算惩罚,那么哪里会有人放着好好的昆仑元宗弟子不做、要叛出师门?”

玄芒喝道:“此事已定,无需多说。”

“可……”

玄荣从杭南宫身后越过,回头道:“杭堂主,切莫忘了,下一次的宗门大比,快到了。”

杭南宫顿时愣在那里。

星天野也笑笑:“这下杭堂主明白了吗?”说罢也出了天泽殿,飘然而去。

杭南宫被愤怒和不解占据的脑海中,猛地就划开了一道裂隙,透了光下来!

难怪……难怪!

想必十二仙门的掌门早就想通了这一层,所以对于昆仑元宗的让步连一点儿感激之意都没有!

他嘴角慢慢的露出笑意来,心中大定,缓步走出了大殿,却见南财神还在那里站立,他的“穷穷”难得的从他金光灿灿的衣服上化形而出,似乎十分焦躁,南财神正在抚慰他这宝贝金蟾。

“怎么了?”

“闻得见,吃不着,生气了。”南财神大肚子一腆,呵呵的笑起来。

杭南宫笑道:“真是嗅金蟾,那等低阶秘境的东西也不嫌。”

他口气轻松,对着南财神拱拱手,便也御风而去。

南财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精光四射:“哼,无知。”他拍拍臂上的“穷穷”,道,“能让八阶嗅金蟾这般焦躁和迫不及待……真是有好宝贝在身上。”

……

……

长老堂的命令,是明日启程,留给傅东楼和骆云师徒的,不过是这短短一夜辰光。

骆云咧嘴笑道:“没想到回来见师尊一面,就又要被‘发配’了。”

傅东楼负手立于藏剑峰最高处的崖边,道:“这一面儿,已经是你我师徒之间大有缘分了。”

若是傅东楼晚出关一天,甚至连今日的结果,也有可能大不一样。

傅东楼道:“三界洲,乃人魔妖混杂之地,那里并不如同真正的前线那样,没有所谓的大将坐镇指挥,大多数来自各仙门的修士在那里除魔卫道,守护凡人,增加历练,这对你来说,不算是坏事。”

骆云而今已经四层星环勾连成为一体,他自己也明白,若干次阵脉的拓宽、星环的强韧和星窍的那种一步一步的质变,都是在拼死一战之后发生的。

“看看那里的景况,也可使你道心更加坚定。”

傅东楼看着骆云,他知道骆云救助魔女一事,仿佛旧事重现,让他心中始终难以安定。

他道:“数百年前,我仙门正道与魔族决战,当时妖族并未参与其内,所以仙门算是惨胜。”

“妖族没参与?那……为什么在西沙秘境之中,看风前辈和那个黄泉仿佛不是第一次交战呢?”

傅东楼皱着眉头道:“那黄泉……是个疯子。先时与我人族修士不死不休的打,后来却追着魔族打个不听。不可以以常理猜度……但现在却未必了,他现身于西沙秘境,魔族也出现在那里,所以你去往三界洲,需要关注态势。一有动静,即可回报。”

“弟子遵命。”

“只是,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打不过,赶紧跑。”

“希望弟子再回来的时候,师兄能进入星海境。”骆云又道,“如果师父也进入紫宙境,那就更好了。”

“做梦吧。”傅东楼白了他一眼,“你当紫宙境那么容易?就连你师兄,也要看他自己个儿的运气。像你这样的,怕是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不对,一个也没有吧?”

骆云道:“师尊,我算一个。”

傅东楼忽的喟叹了一声,询问道:“可是与当年因血脉无法留存灵力有关?”

骆云点点头道:“师尊还记得我那时的糗事呢!”

他的语气里,也难得透出了几分感慨,各种往事,既然师尊已然出关,以后都会知道,他却不想用这宝贵的时间来叙述,便道:“师尊方才为何出声阻拦我?”

傅东楼斜瞥了他一眼:“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师尊……”

“你可是要回骆仙镇?”

“师尊怎么知道?”

“旁人或许不知道,为师却能知道你的这点心思。”傅东楼厉声道,“为何从为师知道你能转化星元之力时起,便严防死锁,不肯让人知道?你若是真说了,便是给骆家招祸!”

“你莫要以为,有了三条灵脉出世,就可以减少灵晶的供应!当真是小瞧了仙门中人的胃口!”

“这……”骆云其实也没有想好为什么要回去,回去做什么——就在今日,他已是打消了立刻让骆家人开始修行的念头。

但这减少灵晶供应的想法他当初在西沙秘境中看到灵脉的时候,的确有过。

而今被傅东楼说破,他忍不住道:“师尊怎么知道?”

“哼。”傅东楼回身看着骆云,“你这才历练了多久?活了多少年?难道十二仙门的掌门们,还有我昆仑的元老们,都不如你聪明么?减少灵晶供应,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开始修行?”

第235章 遥望蓬莱

“可是师尊……”骆云急切道,“弟子出身骆氏一族,难道就要一直看着我的家人明明有可行之法,却只作为转靈大阵的符师、拥有凡人的寿元而存活下去么?”

傅东楼一时间没有说话。

说到底,他与骆云所处的立场不同,就算是刚才那几句,哪怕是有警示的好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也难免会被站在骆氏一族立场的骆云认为夹杂了私心。

况且,他也并非没有“私心”。

站在昆仑的立场上,自然希望昆仑在这方面资源的获得越多越好,那样才能培养出更多的修士,修士,那是用资源堆出来的啊!

站在天下仙门的立场,自然也希望修士力量壮大——这样才可肩负起应该肩负的使命,保护世人,剿除妖魔。

可这样想,对骆家而言,无疑是残忍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直到今天,知道骆云内宇界星脉真相的,也只有傅东楼一人,他要守护这个秘密和这个弟子,从未动过别的心思。

“为师不与你多做争辩,只告诉你一件事,今日你是紫宙境的修为,无论是十二仙门的掌门,还是参会的七大元老,甚至风苍穹,都没有人会透露出去。”他重重的道,“东南路远,你且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

……

这是一条颜色诡异的江流。

原本清粼粼的江水东流入海,却被一块沉积于此的洲地阻拦,一分为二。

向东北而去的支流在岛屿与陆地的并不宽裕的间隔中,怒涛拍击着两岸,清涛化为暗紫色的湍流和白中隐隐带着猩红的飞沫,露出狰狞的一面。

这支流终于越过狭窄的通道而入海,那海水的紫色更加深暗,仿佛以无尽的黑夜染成,在波涛翻滚中隐约可见海浪上蒸腾的黑气。

而遥远的海面那头,有一座岛屿。

触目望去,给人的感觉,那是一座大到没边儿的岛。

那个从江流入海处望去几乎只剩了海面上一条扁平的线的岛屿,它正上方的天空中风聚云涌,一片仿佛能把天地都吸入的巨型的漩涡,经年不散。

寻常人没有那么好的目力,极容易忽略那岛屿的存在,但修行之人能看到正片岛屿上都笼罩着暗紫色的光晕。

那便是暗蓬莱。

“骆兄弟,数十年前,我来到这里历练,那会儿这地方的海水还是碧绿的。”

说话的人留着苍色虬髯,声音粗糙嘶哑,手指指向海边:“当年那里是一片小渔村。”

被他称作“骆兄弟”的骆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隐隐约约竟然还能看到一片村落的遗迹。

骆云看他眼神中有怀念之色,道:“荣兄弟,那里莫非有故人?”

荣威咧嘴笑了起来,虬髯中间露出一口白牙:“我愿就是在那小渔村出生的,只是少年时得了造化,前往天星阵盘碰运气,还真不赖,进了东华门。”他一拍脑袋,道,“说起来,骆兄弟也姓骆。”

骆云笑着点点头,道:“对。”

荣威便道:“骆兄弟修为如此不凡,一定不会是骆家人了。”

骆云道:“看来荣兄弟也知道骆家人不适合修仙。”

“道听途说罢了。走,回洲上去。”

骆云点点头道:“好。”

二人凌海飞渡,骆云心中粗略估算了一番,荣威到此已经数十年,到这里的时候起码也是修有所成了,那么起码也是在东华门呆了至少几十年,这样看来,荣威至少比自己长了百余岁了,显然他觉得能修到这个境界,也得是百年的功夫了。

骆云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介意那个村落,便回首望去。

原本应该沙如白雪的海滩上,因为这暗紫海浪的上涌,也染上了一层淡紫色。

骆云眼眸微缩,他来此整整五年,这暗紫色的边际,在不断的扩张。

虽然非常的缓慢,非常的不明显,可的确在扩张。

他听过荣威讲过不少这些年的往事,数十年前,甚至更久远以前,就像他说的,海边仍有渔村,为了守护在海边、靠海吃饭的凡人,无数的修士曾经驻留于此,寸步不让。

而今,就算是没有魔族渗透过边界处,这片区域,也早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海里充满了化成魔兽的怪鱼,周围魔气作为修士的他都能察觉得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凡人都撤离了这里,只有修士还源源不断的来到这里,又有修士离开,也有人死去。

人族修士,到底在守护什么?

他们能守护住什么?

骆云眼神中透出了一缕忧色,若是对这蔓延之势无法可解,早晚有一天,天下怕也是要染成一片魔性之紫!

说话间周围空气一遍,骆云和荣威一前一后进入了三界洲的上空,周身的气息澄澈了起来,让人通身舒爽。

听闻三界洲也是当年仙魔之战后,由大能合力造起,用于监视暗蓬莱的动静。

三界洲上设防护法阵,正中心的三界城上更有可攻击的攻击法阵。

这数百年来,骆家的灵晶如同不要钱一样运送至此,就是为了维系法阵运转。

可到底天地无情,岁月不待,这一点对人魔妖三族是一模一样的,不会因为这三界洲是仙门修士所造就有所偏爱。

数百年来,三界洲慢慢的难以保持最初的形状,终于有两小块土地分别崩离,这使得防御法阵也有了空隙。

一旦有了空隙,便有魔族或妖族乘隙而入,纵然尽力防护,可这两小块分裂出来的地盘,分别被魔族和妖族据为己有——这自然给在此地的仙门修士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尤其是魔族拥有的那一小片地盘,原本暗蓬莱距离此地尚远,可有了这里的存在,无疑为魔族增加了一个中转的地点。

那地盘被三界城的修士称为紫林,从骆云这会儿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只除了颜色不对劲儿之外。

二人径直入城,便有其他修士迎了上来,打招呼道:“骆兄弟、荣兄弟!”

第236章 渔村之殇

在这里的修士,大多以兄弟相称,皆因在这里生死一线,能交好的,都是过命的交情。

骆云笑道:“今日巡查完了,已经交接过了。”

“辛苦两位,且回房间修养调息。”

发话的是一个年纪颇大的白须修士,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这里,总之是个资格极老的人,大家都尊称他一声朴老。

荣威最开始到此历练,便是经由这位朴老安排的。

而骆云到了这里,也才知道这里的状况其实和仙门之中想的那样不同,并非全数都是零散作战,各顾各的,也有如同朴老这样的集体,可以加入进来以后被安排做些事情。

据说朴老的身后站的是三界城的城主——是一位天湖境的修士,实力自不必说,听说与风苍穹是旧交,而与十三仙门——现在已经变成十二仙门了——中的几位掌门也十分熟稔。

在这独自对抗妖族和魔族的修士前线,这位城主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有他的支持,朴老才能将修士编制成队,进行三界洲周边区域的巡防。

不得不说,这样借鉴凡人军队的做法,对于守护这里,要比零零散散、一团散沙好得多。

在这五年中,骆云和其他修士一起,阻挠过十数次魔族的侵入——不过每次的规模倒不是很大,大概是十几个魔族成群结队而来,妄图越过沿海一带,进入内陆。

与其说是侵入,不如说是试探。

按照这样的全线防守,当真极难有魔族进入,骆云想到当初西沙秘境的时候,乱莹便已经能潜入进来。

她能潜入,多半是因为她手中那个极为神秘的镜子。

可后面更是有大批魔族和那十杀魔老进入,这倒真的让人费解。

骆云一到了这里,得知有这样的可以算作是“官方机构”的团队,当即便申请加入了,因为这是能帮助他最快了解这里状况的途径,总比一个人瞎转悠到处乱撞好。

这一次他、荣威和本队其他人的巡查,从三界洲向上一直数百里之远,直到看不见海水染紫的区域为止,要反复巡查数轮。

若是借助飞行法器,一轮来去也不过是多半个时辰的事儿,可这样便有可能漏掉侵入的魔族,所以速度反而不能太快。

因此每次都要小半个月的时间,也颇耗精力。

在进入三界洲之前,他和荣威又停留了一会儿,其他队友早就回城了,他们两个算是晚到的。

骆云回了房间,不多时便有人敲门道:“骆兄弟?”

他开了门,见荣威站在外面,便让了进来,道:“荣兄弟进来坐。”

二人落座,骆云才发现荣威双目微红。

荣威从怀中掏出一个酒瓶儿并两个杯子,倒了两杯,并不曾先敬骆云,反而拿起杯子自己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酒并非仙米所酿的灵酒,而是极其一般的、民间的白酒。

骆云将那瓶儿拿走,道:“你我修仙之人,总保持躯体涤荡,才能有助修行,若是荣兄弟想饮,我去换些灵酒来。”

“唉。”荣威道,“骆兄弟不必如此麻烦,我不饮就是。可就算是不饮,我心中也……”

他将酒杯放下,道:“我也无法再进一步了。”

荣威指着胸口处道:“我这里有执念,怎样都没法过一个坎儿。”

骆云道:“今日看荣兄弟脸色十分感慨,是不是因为你出生的那个小渔村?”

“我离开那里之后,在外呆了两甲子的时间还多。”他苦笑了一声,“我不是特别有天分的人,苦修了一百多年,才入了通脉境。后来便卡住了,我想到总在门派之中,也难以遇到进阶的良机,便出来历练。”

骆云点点头,暗道:“其后他便来了三界洲这里,呆了数十年。”

荣威又道:“我来这里之后,因那渔村是我故乡,我还经常回去,不过百年的功夫,虽然我爹娘都不在了,却还有小辈认得我,知道我是荣家那个运气特别好的小子。”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那时渔村之中其他人家早就搬走了,剩下来的只不过几户人家,是我爷爷奶奶、爹娘的亲戚,其实也就是我的亲戚,他们之所以还留在那,也是我爹娘去世前留下遗言,怕我万一修仙有成,回到这里找不到家人。”

他双目通红,道:“其实既然已经见了我,我原本应该就让他们迁离这危险之地。可我那时候在三界洲进了朴老的巡查队,只觉得凭我也能护得住他们。”

骆云心中一沉,问道:“后来他们是被魔族……”

荣威摇摇头,又点点头。

“骆兄弟。”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可曾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我来这里时,附近的海水原本是碧绿的?”

“是。”骆云点点头道,“可眼下就连沙滩都染上了紫********气原本就是无形之物。只有常年浸润积累,才能将这海水、沙滩也都变成这样,其实在海水变色之前,魔气早就已经上了岸。”

骆云瞬间就懂了。

魔气早已经侵袭至海岸之上,可最初一定十分稀薄,不会显露形状或颜色,直到日积月累的不断涌来,才能越来越浓郁,最后到了一定的地步,便呈现出现在的样子。

他当时不是没接触过魔气,就算他是修士,也并不好受,何况凡人?

骆云试探道:“难道那村庄中……”

“他们突然在一夜之间,全部成魔。”

荣威说到这里,声音颤抖之极。

虽然骆云猜测到了,可真的被荣威承认,却仍是十分震撼!

他道:“那后来又怎样了?”

“我,我不能怎样……我怕别的修士发现了那里不对……尽力的遮瞒……”荣威用手挡住了眼睛,道:“可还是没瞒住……我还因此受了重罚,后来……”

他将手拿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将骆云方才挪到一边儿的酒瓶拿了起来,“咕嘟嘟”的饮了下去。

酒水顺着他的虬髯流下,他胡乱擦拭了一下,瞪着通红的眼睛道:“我将那一村人,魔?全都屠尽了。”

第237章 凡人入魔

“啊!”

骆云惊愕的看着荣威,良久都不曾开口。

“骆兄弟,你为何这样看着我?”荣威一拍桌子道,“若我能早些断绝世间之情,也不至于走入那样的绝境!降妖伏魔,难道不是我辈修仙之人的本份?”

骆云按住荣威的手,一股可让人清醒的力量递了过去。

“荣威,你失控了。”

过了良久,荣威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多谢。”

“荣兄弟,自从我来这里,便与你结识,五年中你不曾调去别处,我也听别的兄弟说过,自从你来到这里,数十年中,就一直没有换过地方。为什么不考虑休息一段时间,回到内陆历练一番?或是回到东华门闭关也好。”

这里毗邻妖、魔两族边界,妖族暂且不提,但是最近这些年,魔气的蔓延,人人都有体察。

长时间在这里历练,虽然有助于修为突破,可却难免受到魔气潜移默化的影响。

因此按照惯例,几乎没有修士像荣威这样长期驻留在最前方,而是隔段时间会暂离调整。

有的会暂离三界洲,回到内陆一带,有的则是在三界城中换取资源潜心修行,有的会换至妖族边界附近。

荣威摇摇头道:“骆兄弟,我不是这个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有心障,所以不能,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再往上走,心障就有九成九的可能化成心魔。

骆云现在也有种感觉,荣威的心障盘桓心中这么多年,反而越发牢固,若是真的化成心魔,怕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

那样的话,就……

“恕我多问一句。”骆云询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骆云也是第一次听说寻常人成魔。

到底是什么样子……荣威看着桌面上溅撒出来的酒水,眼前仿佛能看见一幕幕的往事。

入魔的那些普通的渔村百姓,仿佛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和“人”不一样了。

面孔逐渐流露出青黑色,瞳孔的周边也有了一小圈红线——可这些,村民们察觉不到,他们只知道,隔壁的老王,还是老王,对面那条街的豆腐西施,还在卖着鱼豆腐。

因为原本就没有修为,所以就算是成了魔,似乎还是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杀伤力。

常在村口闲坐的老汉依旧老态龙钟,老奶奶们依旧是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口气。

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他们原先不敢去海边,后来却很喜欢去海边了——因为越靠近那里,越能感受到魔气。

相反的,原本荣威每次去都极受欢迎,后来村民们却越来越透露出一种畏惧,不愿接近——那是本能。

越是如此,他们对荣威越是因为这种“畏惧”而真诚的歉疚起来。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会觉得荣威可怕起来,原本那是对他们极好的祖上那辈的亲戚呀!

荣威能感到他们的畏惧和内疚,甚至也能明白其中的原因。

这回忆太真实,且这些年来一直清晰如同昨日,所以他竟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骆云这才真的了解了荣威这许多年的心结在什么地方。

“这样的魔……不是我要杀的魔。我没法下手,更加不愿意透露出去。”荣威道。

当年的巡视机制,与现在又不一样,是每人负责一段儿,因荣威原本出身那小渔村,所以理所当然的,其他修士就也不和他抢那块地方,交给他巡视。

可小渔村又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会有修士经过,更会有村民进出。

荣威用灵石在村子周围布了一道灵气罩子,一是怕外面的人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二是防止村民们出去。

他当时甚至还心存妄想:若是隔绝了魔气,是不是那些村民还会回复如初?

他是东元派的弟子,从来不擅符阵之道,又因为周边受到淡淡魔气侵蚀,那灵气罩子消耗极快,很快他便将他这些年在三界城所积累的所有功劳,全都换了灵石,可却还是不够,又与周围所有认识的修士都借遍了。

自然是有借无还。

这样的事情多了,谁不存疑?

有修士跟到了渔村,才发现荣威竟然在护卫一个满是魔族的村子!

一时间十数个通脉境修士疾风迅雷一般到此,将那村子围起。

满村惶然。

荣威则站在村子入口处,灵气罩还能支撑不到一个时辰。

他当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谁若动渔村中的人,谁就是他的敌人。

即使是这样,即使他在保护村民,可村民对他也仍是畏惧的,更因为他拿出了临战的姿态,修为不再刻意收敛,仙门正道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们尖叫、恐慌不已!

上空的修士悲悯的看着他。

荣威懂的。

悲悯他护卫的村民早已非人;更悲悯他即使如此,同时也被他所护卫的人视为异类,本能的排斥和惧怕。

“荣威,看在往日情份,给你半个时辰,处理好村中之事,否则休怪我等替你做个了断。”

有修士道。

“城主尚不知情,处理之后还可挽回,否则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又有修士道。

可那又怎样?

荣威祭出了裂石弓,他想着,或许无需等半个时辰,他能护到哪里,就算哪里。

可最后事情的走向,却并不是由他决定,就在此时,灵力罩提前破裂——因他的事情,周边的修士都到了渔村这里,而十分不巧的,有十数魔族越海而来,轻而易举的越过了巡查的边界,破开灵力罩,进入了村落!

“他们,那些魔族是想救出同类?”骆云问道。

荣威喃喃的道:“救?”

既然有魔族进入,荣威毫无犹豫的向入侵进来的魔族杀去。

与此同时,那些修士们也纷纷出手!

这会儿,众人自然都知道孰轻孰重——魔化的村民毫无攻击力,便也没有人去管他们,可是,人族修士不管,却不意味着侵入的魔族不管。

群战之中,灵力飞溅,魔气四溢,更有双方法宝斗得那小村落上方一角云变色、风乱涌!

有修士受创,更有魔族被重伤。

第238章 扣心之问

那重伤的魔族青翼獠牙,伸手一捞,便将一个村民断为两截儿,再那么一搓,两截儿躯体就全数化为血雾,被他吸取一空,就连魂魄也被他吞噬殆尽!

荣威怎么会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一个愣怔之下,重重挨了魔族的一击,一个修士及时来救,喊的却是:“荣威!你若不动手,这村子中怕是连魂魄都剩不下了!”

是的,若是死在他的手下,他也不会如同魔族那边炼化或吞噬魂魄。

若不动手,说不定这一村子的“人”,从肉身到魂魄,都成了那些魔族的口粮。

最后那场突然而来的战斗,人修大胜。

而荣威将村中所有生灵屠戮一空。

“魔族和人修、妖族不同,大多数魔修或者魔族,为了强大自身,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吞噬同类。”荣威道。

骆云道:“当初情况紧迫,荣兄弟那样行事,也属无奈,而且在我看来,也是正确的选择,为何却一直到今天都耿耿于怀?”

“呵呵。”荣威苦笑了一声,略有些气苦道,“面儿上的话谁不会说?骆兄弟,说句不敬的话,若是你家人成魔,且又手无缚鸡之力,你可能狠下手来?”

“我狠不下手。”骆云倒没有很费思量,也没太介意荣威的语气,道:“只是,选择没有对错,如果再来一次,荣兄弟还是会这样做,那就没有什么可耿耿于怀的。”

骆云轻叹了一声:“但是,我也不是荣兄弟,心障之事,总还要个人开解。”

“嗯。”荣威倾诉了一番,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戾气和急躁之气也消散了。

骆云心中知道他最好还是暂离此地,因为魔气在沿海已经固化,虽然远远不能与它当年在斩情峰下见到的那一池水相比,可对人心中种种阴暗的情绪,却有着潜在的放大和引诱的作用。

只是不好反复劝告,也就作罢了。

“倒叫骆兄弟笑话我了。”

“怎么会。”骆云有意转移开这话题,不再让荣威多想,便道:“说起来,这边巡防严格,其实鲜少有魔族能通过,可我再没来这里之前,在西华门一带遇到过魔修,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说的是当时在巨型楼船之外遭遇的那些魔修,也不过是相当于通脉境的修为,按理说想要通过这里也要颇费功夫才对。

荣威道:“骆兄弟想差了,难道只有暗蓬莱才有魔?内陆之中,暗地里谁知道有多少修士入了魔道?”

他又道:“若是内陆之中还有更加奇形怪状、甚至看不出人形的魔修,那也有可能是妖族魔化。妖族在八千里密林山川之中,地盘辽阔,边界极长,而且也没有人修防守,备不住有几个魔妖乘隙而入。”

骆云恍然大悟,在星百晓的课业上听到过魔修之事,但是讲授的却是浮皮潦草。

仙门正道的修士,怕是了解的都不够多,否则也不会径直就把骆云当作了魔修看待!

这也难怪,因为无法亲历,便不能很清晰的说明白到底怎么就变成了魔修——这就使得这一块儿的内容,总给人以云遮雾罩之感。

就算是骆云自己,也只是在那楼船密室之中一梦一生的幻境里,有所体会。

心魔战胜本我,便会入魔。

所以他们在进入昆仑之后第一道口诀学的便是清心诀,无时无刻不磨炼道心,使其坚毅,不易动摇。

但是怕也是有几许心志不坚的修士堕入魔道。

更不要说那些原本人品不端、品行恶劣的修士,说不定还有自愿成魔的!

“原来如此。”骆云道,“多谢荣兄弟解释。”

“不算什么。”荣威喟叹了一声,“这种事,你在这里待时间长了,便会见怪不怪了。”

骆云又道:“那荣兄弟可听说过‘十杀魔老’之名么?”

“‘十杀魔老’?”荣威紧张道,“骆兄弟怎么会知道?”

骆云便道:“这些魔头,也到了西华门附近,我也遇到了。”

荣威的脸色明显黯然了下来!

十杀魔老是硬闯而入的,当时遭遇十杀魔老的一队修士,全军覆灭!等援救的其他修士赶到的时候,只剩满地扯碎的衣袍和残留的修士气息。

衣袍有血。

那十数个修士连骨血带魂魄都被十杀魔老吸收一空!

荣威凝重地道:“那一组修士中最高是通脉境的天阶,大概有三、四人,其余的则是通脉境其他等级。因大多时候来自暗蓬莱那边的魔修修为都一般,而且以试探为主,所以这一组修士的配置,已经算是绰绰有余了。却没想到那次遇到的是十杀魔老!”

他们在三界洲多年,实则对于暗蓬莱也并非一无所知,有生擒的魔族或者魔修,也是用尽了刑讯手段来询问暗蓬莱的消息。

十杀魔老,是十大魔君之一邪光魔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他们的境界已经达到了魔心化境,亦即相当于人族修士的天湖境,对这一队修士,几乎是碾压性的屠杀!

骆云若有所思,随后也肃声道:“那十杀魔老已经殒命在西沙楼船秘境之中,也可告慰这些修士的在天之灵了。”

荣威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道:“怎么?是真的么?”

“是。”骆云道,“内陆毕竟是我修士的地盘,大能众多,当时风苍穹前辈就在秘境之外。”

若是说开了,难免又要涉及乱莹,他潜意识地不想提起,可这么几句话,已经足以让荣威相信了,他脸上露出喜色来:“是风前辈出手了?真是太好了!”

骆云眉心微皱,道:“荣兄弟,如你所说,十杀魔老如果地位身份这样高,殒命于内陆之中,也算是我人族修士的一大成果,为何三界城内反而不知?”

在他看来,哪怕是鼓舞一下士气也是好的。

荣威道:“别人不好说,三界城主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怕是有些考量,不便公之于众吧。不管怎样,这真是一大喜事。要知道,从我这么多年打听的情况来看,邪光魔君,是暗蓬莱中往外派出魔探最频繁的几个魔君之一。”

第239章 暂别巡海

送走了荣威,骆云摇了摇头,一时间思绪也纷乱起来,抬步向房间外的露台走去。

关于三界洲的成型,传说中数位大能以通天之力聚沙成岩,生生从海下拔起无数如剑一般高大锋利的岩柱,最终托起三界洲。

若是绕着三界洲行走一圈儿,便能看到岩柱齐齐向内聚拢,形成万石簇拥的模样。

洲上大多地方十分平坦,但是也不时能看到钻出地面的石峰,仍然是倾斜着指向三界城的方向——也就是骆云现在所在的地方。

三界城位于中心,被岩石托到了远远高于地面的位置,而城墙依着这些环绕的石峰所建,最终呈现出下宽上窄的模样。

在三界城的最高处,则是一栋数十丈高的望海塔。

而听闻三界城的地底最深处,还设有牢狱,专门用来关押生擒来的魔族和妖族。

这些自然都不是才来到这里五年的骆云所能接触的地方。

骆云目前的所在,是三界城中较为靠近中心的一片地带——也是专供巡海修士们休憩、调养的地方。

在这里每次巡海都有些所谓的记录——自然是会有一些微末的奖赏可以换取,可对于骆云来说,倒也没有什么资源被他看在眼里。

而历经五年之后,他再留在这个队伍里,似乎已经不能够让他了解的更多了。

五年间,其他的都属次要——魔气在向内陆方向蔓延,才是最重要的、需要警惕的现实。

解决或者查找原因的唯一办法,也只能是亲自往暗蓬莱一探。

可这也是即为敏感的举动。

风苍穹在仙盟会之前所说的那几乎成了“一纸空文”的协议,只有十二仙门掌门和当年亲历过此事的人才知情。

为了防止骆云冲动,傅东楼才隐晦了告知了他这协议的存在——当年在暗蓬莱仙魔一决死战,可最后却是达成了协议,魔族不出暗蓬莱,而仙门不对魔族赶尽杀绝。

除此之外,骆云一无所知。

但可想而知,傅东楼告诉他的目的在于,他肩负的任务是历练和打探,而非挑起事端。

修士跨海去暗蓬莱,且不说这举动是不是在送死,万一再度引发大战,谁又能承担得起未知的后果?

而魔族动作频频,这些年挑衅的更加厉害,人修这边也不可能没有应对,但即使有,怕也是极其隐秘的存在,这就不是他这种来到三界洲才五年的人能接触到的了。

可骆云却不能再耗费时间在对他来说没有太大意义的巡海上了。

巡海的次数再多,如果这些由修士们提交的情况都不能经由朴老上报至城主,或者说不能经由那位神秘的城主向十二仙门通报,又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种看似缓慢,实则严重之至的侵蚀,十二仙门仿佛一无所知……骆云想了想,果决的出了房门。

也不知道这里是三界洲的城主修建,还是早先便已天然成型,总之这里似乎对“环”这个东西有着一种偏爱。

这里修士阵容庞大,所以提供给修士的场所,也绕着城的中心修成了一个环状的三层楼阁——“环城”,若是从这头想要到正对面去,要走上将近一个时辰!

骆云却觉得这正是城主的聪明之处,若有外敌,总要打过这三层楼阁中装着的修士!

而且有了建筑做依托,顶层之上,骆云也发觉到每隔十数尺便有向外攻击的法阵存在!

骆云向右侧走了没多久,拐进了朴老平日常驻的地方——子乙屋。

正因为这一大圈儿也应了时辰,所以各处所在也纷纷以时辰命名,而朴老这里,便是“子时”指向的方位——同时,也几乎是距离暗蓬莱最近的方位。

虽然只到此五年,朴老对这个年轻的修士,却印象深刻。

这是个来自昆仑元宗的剑修,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和旁人不同了。

骆云其人在到了三界洲之后的表现,这些信息也被收集而来报给了朴老:

骆云与任何修士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唯一特别交好的就是荣威——可似乎除了巡海的时候经常两两出行之外,别的时候也没有特别亲近。

骆云从没换取过任何资源,就算是昆仑元宗作为第一大宗门,弟子手中的东西也富裕,但也十分罕见。

骆云未尝败果,在十数次遭遇魔族越海而来打探或者闯界的突发的打斗中,从来不曾败过,甚至有几次全队都靠了他才能灭杀魔族,留了一条命回到三界洲。

更让朴老介意的是,他至今都不知道骆云的修为境界。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朴老甚至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将骆云引荐到上面——虽然从来没有过五年就举荐修士的先例!

而今这个年轻修士却来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事?

朴老沧桑的双眼笑眯眯的看着骆云,道:“你找老夫,所为何事?”

骆云看着朴老,道:“最近心浮气躁,所以想闭关一段时间。”说罢他双手将玉牌递了过去——这便是暂时不再巡海了。

其实这样做的修士也很多,但是他说“心浮气躁”,朴老却是不信。

朴老心中暗叫了一声“可惜”,却也没有特别因为这个年轻剑修错过了他正在想要给他的机会而特别的给予挽留,他接过了玉牌,下一刻流光就从他手中飞到了他身后的墙上,骆云那处名字便被玉牌遮住。

“愿你这次闭关有所斩获,功劳会一直保留,等你出关,依旧可以来找我。”朴老道。

骆云笑道:“我会的。”说罢转身而去。

……

……

环城内,有着诸多严格的规矩,诸如不许私斗,私闯他人房间等行为,更不要说劫掠他人——真的发生了,功劳会被清空,人也会被赶出环城,严重者甚至还要被丢到专门关押修士的牢狱之中。

环城之外虽然要比里面更加热闹,但也完全没有任何安全上的保障。

骆云既然是要闭关,仍是倾向于选择留在这里。

可从他交了玉牌,表示暂时不再听从朴老统一安排的时候,就没有留下来的资格了——但是可以换取,他将功劳一次性全都换取了现在的这个房间。

第240章 星火存危

历经数年,席飞墨总算将大霹雳门全部纳入天箓门内。

这可不是搬家,大霹雳门从上到下的人直接挪到天箓门一落脚就完了。

掌门就那么死了,就算是闫五雷死在昆仑元宗这个不可侵犯的所在,就算是风苍穹默认是他动的手,可上下从护法到弟子,仍都需要一个解释和安抚。

若不是看在双份的灵脉份额上,席飞墨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风苍穹传授给他那些神鬼莫测的符阵之术,虽然他还不曾全部摸透,可也知道这里大副本都凭借灵力才能运转,还有一些仰赖神识的作用,反而采用星元之力运转的符阵是最少的。

席飞墨自然知道是他师父记仇。

当年他不肯随风苍穹游历天下,反而选择开宗立派,而今他这个小心眼儿的师父总算逮到了报复他的机会,丢了一对乱七八糟的门内、门外的俗务给他处理,当真是千头万绪无从理起。

饶是这样,也过了数年,才将大霹雳门原有的人化整为零,融了进去。

席飞墨虽然看似书生意气,可手段却着实也不绵软,最初大霹雳门的若干护法、堂主跳着脚闹事,明面儿上为了闫五雷,实际上却是想接着做天箓门的实权人物,席飞墨怎么能答应?

他二话不说,找了几个弟子,隔三差五的,暗地里把这些个护法、堂主什么的不是打一顿,就是用符阵羞辱一顿。

就连大霹雳门曾经引以为傲的霹雳符,在天箓门弟子眼里也不算是顶级的精妙灵符,弄了几次,这些人终于老实了。

席飞墨原本也不指望他们心服口服,只要怕了就行。

倒是细心从大霹雳门中挑了数个资质和品行尚可的弟子,特意重新安排了教授的师父。

这些琐事,还是多亏了西华门的蔺掌门从旁辅助。

大霹雳门这一消亡,反倒腾出了地方给西华门,而且原先大霹雳门的选址是风苍穹亲自定下,自不必说,一定是山清水秀、极好的所在。

除了掌门横死,哪哪都好。

蔺掌门也不挑,他并不很在意这点,在他看来,闫五雷找死,和山门落在什么地方没什么关系。

因为原先大霹雳门的地方哪儿哪儿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重建,倒真的只是人搬过去就好,他心存感激,又知席飞墨除了要打理门内的事儿,还要坚固海下灵脉的事,事务繁多,便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这些年眼看海下也逐渐步入正规,蔺掌门才告辞而去。

席飞墨因先前答应过要帮他布置一座护山大阵,便一起同行。

看着护山大阵在原先的大霹雳门、现在的西华门周边散发出一圈儿耀眼的金芒,随即没入莽莽群峰,席飞墨感慨万千——在灵石匮乏的时候,很多小门派的护山大阵都是形同虚设。

蔺掌门道:“席掌门回门之后作何打算?”

“而今小门派也分得了灵脉,其实你我都应该知道,那残存的数十门派中,也有不少是大战前大仙们沦落至此。我师父的意思是,最好能巡游天下,帮这些门派将护山大阵运转起来。”

“尊师徒真是胸怀天下。”

“没有办法。”席飞墨叹道,“有一件事情,不好在仙盟会上公之于众,怕引起其他小仙门恐慌,就在那空中楼船秘境坍塌之前,我和师父曾经亲眼见到一个小门派被魔族屠戮一空,就连周边的村镇也没能逃过魔手。”

席飞墨长叹了一声:“暗蓬莱,最近这些年,越发活跃了。”

“三界洲那边——”

“内陆安危,不能全部仰仗三界洲的修士。”席飞墨神色凝重,“仙门与魔族之间,真正是此消彼长,哪怕是星星之火,也值得保护、留存……起码也不能让他们无声无息、连求救的功夫都没有就死于魔族之手。”

蔺掌门也知道席飞墨说的并不夸张。

前往三界洲历练的修士,大多是进入通脉境之后遇到瓶颈、出门历练寻求突破之机时选择的去处之一。

能闯过那里的魔族实力就是在通脉境以上,很多小山门,的确不堪一击。

更难防的是原本就在内陆的魔修败类。

“若有需要,西华门定然全力以赴。”蔺掌门道。

他又有些遗憾道:“只是这样一来,席掌门全副身心都扑在这上面,自身修为难有提升,另一方面,也不好督促门内弟子,要知道,宗门大比,也不远了。”

席飞墨微微笑道:“无处不可修行,这倒不妨事。”他回过身来,眼神深邃犀利,“至于宗门大比,蔺掌门不必报太大期望——患得患失,无论对你,还是弟子们的修行,都不利。”

“自然无法和四大仙门相比……只是到底心有不甘。那悟世玄碑到底为何物,我们终究难得一见,难道门下弟子也照旧无缘?”

“就算是不甘。”席飞墨无比笃定的道,“这一届次,也不必想太多了,若是参比弟子能从对战有所领悟,便值得了。就算是四大仙门,这次怕又要空手而回了。”

“这……不会吧?据我所知,四大仙门中,百年之内都有天才弟子涌现,未必不可与昆仑元宗一搏。”

席飞墨微笑着摇摇头:“你别忘了,昆仑元宗有一个紫宙境的骆云。”

“他?”蔺掌门一愣,若有所思道,“难怪昆仑元宗宁肯让出一大块灵脉的份额,也要保住一个骆云……”

他又摇摇头:“不对,咱们修仙之人对于根基讲究的严,他修行的时间这么短,就被风前辈认定是紫宙境,根基一定虚浮之至。若真是遇到根基夯实的天才弟子,胜负还不一定呢——”说到这里,他又脸色微变,“可如果他也有风前辈那样的神通,对战修行不足两甲子的弟子……恐怕倒真的是胜券在握。”

他指的自然是当初在内殿中修为都极高的掌门们和昆仑长老星窍齐齐被风苍穹掌控一事。

蔺掌门说话间,脸色几度变幻,可想明白了骆云所具有的压倒性的优势后,最后还是归于颓然。

第241章 好刀骆云

席飞墨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隐隐觉得,骆云虽然短期内就到了所谓的“紫宙境”,可并不像是那种根基虚浮的修士——而且他还是一名剑修,师从傅东楼。

傅东楼的另一个弟子——玄离,已经在仙门中大大的有名,除了身为昆仑元老之一、天下行走,最有名的就是修为被压制不许突破这件事了。

有这样的师父,怎么会根基虚浮?

蔺掌门看席飞墨神色凝重,只当他也是因为宗门大比希望不大而不快,便苦笑一声道:“比起悟世玄碑,灵脉这点儿代价当真不算什么!昆仑元宗真是寻了一把好刀!”

对于这点,席飞墨倒真是非常赞同的。

昆仑保了骆云,其用意怕是四大仙门当时就明了了。

那些长老们也真是果决,也不管宗门大比以后会怎么样,总之先用这把“好刀”达到目的再说。

昆仑云东来和师尊风苍穹,就算没透露紫宙境的底细,也原本就叫人畏惧,孤身而行,不过是因为至高处无人比肩。

可很明显骆云修行尚浅,且既然到了紫宙境,也就意味着他的境界到头了。

从昆仑保下骆云的那一刹那起,骆云便只能成为昆仑在未来的宗门大比中布下的一柄好刀。

宗门大比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只会变成让修士们畏惧、厌恶甚至充满敌意的存在,再无一个朋友——谁会放心和一个能掌控旁人星窍的人在一处?

进阶虽到了顶,可境界却不厚实的人,再加上没有能真正护着他的同伴……以后的路,的确难走。

都说修行原本就是孤独之旅,可这样,到底残忍。

席飞墨再度叹了口气,因为西沙秘境和楼船遭遇天道劫雷的事情,他原本对骆云没什么好感,而今想到这里,倒有些良弓之叹。

……

……

“福袋、福袋啦!仙师来赌一把啊!说不定能开出好东西啊!”

“仙师里面儿请,每间房间都有法阵护持!干净整洁,不吵不闹!”

“灵田仙蔬,补元益气!”

这是一整片毫无规则的、既拥挤且杂乱肮脏的区域,压根就没有什么街道的概念,片连着片的堆叠着,仿佛是在这一大圈儿地界上,随意乱丢了无数的客栈、摊位、食舍、民宿……甚至比凡人市镇中还要混乱、陈旧!

三界城,不光是人族与魔族、妖族交接之所,也是修仙之人与凡人混居的所在。

自从数百年前仙门正道一路打到了暗蓬莱,沿海一带自然饱受池鱼之灾,加之魔气蔓延,周边城镇的百姓们大多数西迁内陆,也有些故土难离,便来了三界城。

仙师们高高在上,可偌大一个地方,总有无数的杂事要有人做,于是这里成了凡人的庇护所,数百年在这里生息繁衍,寻常百姓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修士们,除了在环城之内做差事的人,更多的是在这片外城讨生活。

拉拢生意的或卑躬屈膝,或热情洋溢,还有的鬼鬼祟祟拦着人神神秘秘的兜售物件。

而从这无比杂乱无序的各类建筑、摊位中穿行的,则大部分都是修士。

有的目光高傲,眉头微皱;有的则眼神急切,似在寻觅货物。

但无论如何,既然来到这里,就定然有所求,于是这些修士看上去都像是在硕大无比的垃圾场中捡破烂的拾荒者。

这里如此不堪,自然也没有什么挡阴的树或者像样的凉棚,这片曝露在大太阳之下的区域十分闷热,但也没人在意,因为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骆云身着粗布衣衫,也混迹在这些修士之中,缓步的走动。

从环城闭关而出之后,骆云就来了三界城的外围,挑了这一片最混乱的城区。

最初他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可无意中却发现混乱也有混乱的好处。

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在肆无忌惮的外放着神识,打探旁人,寻找货物,没人刻意去隐藏自身的修为境界,所以这市场中,除了有声的嘈杂拥挤之外,实则在无声之处,更加热闹。

无论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身具实力,每个人展露出来的侵略性远远大于戒备和防范。

骆云每天来这里走动,已有一年有余——对他而言,这里简直是能让他磨练内宇界的不二之地。

就如同他当初刚刚踏上修行之路时,因为不得其门而入而对神识锤炼的万分细致一样,对于内宇界的外辟,骆云同样也极重视“入微之道”!

而今他可以悄无声息的将周围之人的星窍“吞噬”进自身的内宇界,却不会让对方察觉。

一来,自然是因为在三界城外城区的这些修士以通脉境居多;二来,却是因为他在楼船秘境之后,经过数年自身的苦修和经历,达成了星环五重!

星环成形的那一刻,一股无穷无尽的浩渺之意弥漫上了他的识海,内宇界外放而形成的领域中,微微的风仿佛从四海八荒而来,汇聚于或闪耀星窍之中——星窍之中竟然齐齐生出无数道剑意!

骆云瞬间便如同醍醐灌顶!

他不曾忘记在风苍穹的领域下苦苦支撑的往事,而风苍穹的领域中依稀闪动而过的——是铺天盖地,不,覆盖星空的无数道无法识破、看懂的繁杂符纹!

那是属于风苍穹的领域。

那么,他的领域,无疑就是剑为主导的领域!

冥冥之中,骆云心有所感——这一定是内宇界的境界达到了一定层次才会形成的——而且不同的紫宙境修士,不尽相同!

在这剑意领域形成之后,骆云曾经试图继续向第六层星环推进,但是却怎样都无法再进一步了。

尝试数次,骆云心中明白,终于遇到了修行之路上人人都会遇到的瓶颈。

他索性放弃,而是一心一意的在这里试探初具规模的剑意领域。

此刻他东张西望的闲逛,虽然不看路,可脚下却不曾踩到过地上任何一个摊位的边儿;他在人群中穿行,似乎挤来挤去,可却不曾真的与任何人擦过肩或者身体上的接触。

随着他在市场中走来走去,一股微不可见的风环绕在他身边,荡在他经过的周边每个人的身上——实则,是扫过了每个人的内宇界!

第242章 偷窃未果

在正因为这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星元之力和神识的碰撞、摩擦,所以从骆云身边放出来的这阵“风”,实在不会被人特别的介意。

当然,这也与他自身对内宇界的控制有关。

他将内宇界只放到周边的一丈之内,而内宇界中飞舞着无数的如同柳叶般细小的剑意,他在行走之中,连旁人的衣衫都不曾碰触,便是因为他周身不到一毫之距也布满了这些细小的剑气。

剑气可以在甚至只有一厘之内的距离中无声无息地将旁人的衣衫拂开。

可这不过是剑气之力施展于外而使然。

这在骆云心中,已经算不得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了。

而今骆云的神识几乎与剑意融为一体,让他能够行走在这拥挤而无序的人群之中,却又如同油滴入水一般与游离于所有人之外,并不是因为他的身法能做到和寿无那般灵动无比,而是他操纵的剑意可直接作用于那些来自旁人的、被他无声无息“吞噬”进入剑意领域里的内宇界!

无论凡人或修士,都有着或多或少趋利避害的直觉——剑意的威胁力放到了最底,但仍是让经过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外侧多偏移那么小半步。

对旁人内宇界的影响,竟然只是造成一种喜恶上的错觉,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但骆云却深知这远远比大开大合地放出剑意领域要难得多!

如今,若是骆云愿意,甚至可以操纵剑意悄无声息地切断通脉境修士的星脉!

而随着他修行的深入,心中却生出越来越多的困惑。

所谓的内宇界外辟而出,形成紫宙境修士各自的、具有不同威能的领域,目前而言,都是对仙门中人的星脉起作用!

这就有些讽刺了!

难道修到了这个世界上的最巅峰,目的却只是为了向“自己人”动手、一争高下吗?

不知道风苍穹和云掌门在领域形成之后是否有过一样的困惑,但——很显然的,求道之路各自都不会相同,而今骆云已经跻身紫宙境的行列,虽然实力没有那两位雄厚,可在探索紫宙境的道路上,却也不曾落后太多!

想到这里,骆云心中平静了许多。

他望向环城的方向,环城中未乙屋的所在,是三界城的另一个重要的组织。

三界洲既然毗邻暗蓬莱与妖族八千里山川的最东侧,除了密切关注魔族动静,也肩负着探视妖族举动的重任。

但也许是因为零零碎碎从傅东楼口中说出的往事——比起魔族,妖族受重视的程度远远不如!

前往未乙屋,自然可以帮助骆云更快地掌握仙魔大战数百年来妖族的动态,可却要受到管控,行动上很不自由,且由功劳能够换取的东西,骆云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想了想,信步向西南方向走去。

没走了几步,一个人低着头快速从他对面挤了过来,竟然几乎和骆云撞了个满怀!直到连半寸的距离都不到了,那人才急忙避开。

骆云摇头笑了笑。

这是个偷儿。

这里还真是像凡尘俗世,连做这个的都有,胆子也够大的,那偷儿怕是想借着撞他的机会,从他身上摸走些值钱的物件。

可骆云下一刻便脸色微变,道:“站住。”

那偷儿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听到这两字先是身形一顿,随即快速地向前窜去!

骆云哪会让他轻易离开?当下神识已经锁到了那偷儿身上,身形如同一阵风一般尾随其后!

这样的追逐其实在这里时有发生,众人早已见怪不怪,纷纷道:“又是个倒霉被偷的。”

那偷儿身法极好!

可越是如此,骆云越不能放他离开。

那偷儿原本是这里的惯偷,手段高妙,又善于逃逸,一般来说,绕几个圈儿,基本都能将人甩开——况且这里人多,除非有像他这样精妙的身法,否则追踪起来难免跌跌撞撞。

若是驾驭法器追他,就更不成了,因为随处乱搭的棚子和摊位将上方遮得乱七八糟,他只要往屋檐下面一窜,上面的人往往不一会儿就丢失了他的踪迹。

可今天那偷儿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穷追不舍的!一个跑,一个追,起码跑了半个城那么远!

最后他干脆停了下来,转身见那麻衣修士就停在距离他三尺不到的地方,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位仙师,我不过是差点撞着了您,就算是冒犯您了,给您陪个不是,求您放过我吧!”

骆云只是目光平淡的看着他。

“得,是,我是想从您身上顺点东西,可是您手段高妙,我刚才近您的身,差点被剑气伤了我吃饭的家伙!我真是什么都没拿到手,您也没什么损失,何不高抬贵手?”

他夸张的甩了甩手,骆云则看着那双手,十分修长,比寻常人还要长出几分。

那偷儿也有些后悔,为什么就跑到了这人迹罕至的荒凉地界,真的被眼前这修士杀了,都没人知道!

骆云的剑意领域中,有一团白雾般的存在。

他在这片人来人往的地方居住了一年多,日日出门行走历练,见过无数的星脉与星窍。

踌躇满志的修士们星脉整齐,生机勃勃。

那些在这里过活的百姓,普通人的星窍都是只有一、两个的样子,极其微弱黯淡。

还有的星脉破损,星窍崩坏,这是曾经身为修士、而今沦落到这里讨生活的兜售者——他们内宇界大多受过重创,毁损严重,靠着以前的见识在这里倒买倒卖,希望能攒够一大笔灵晶换取可修复星窍、星脉的仙草或灵丹。

骆云一直追到了这里,才再度确定,这片白雾出现在他的内宇界中并不是刚才那一撞之下的错觉。

而且这样的白雾,他曾经在闹市之中遇到过,只是当时内宇界中周围的人星窍、星脉繁杂纷乱,不曾被他注意过。

他盯着眼前的偷儿道:“你并非人族。”

“仙师,您这就不对了。”那偷儿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小的不过是动了偷东西的念头,又没真地偷到了!您哪能这样污蔑我?”

第243章 未乙之屋

一骆云目似剑光,审视了一会儿,才带着九分的肯定道:“你周身没有明显的魔气。”

那偷儿勉强地笑道:“仙师越说越离谱了!魔族哪敢来咱们三界城里撒野,简直是羊入狼群一般……”

“我原先也以为不敢,可妖族都敢在这里行窃,保不准也有魔族呢。”骆云道。

那偷儿终于认真起来,一双眼眸中的颜色几不可查的变浅了一些。

骆云眼中的身影倏忽不见,下一瞬间爪风迎面而到!

虽然偷儿身形迅捷,可在骆云的剑意领域中,那团白影却早已透露了他的踪迹,且骆云曾与寿无同行那么久,哪怕时隔多年,这偷儿的身法仍是逊寿无多矣。

骆云身躯微微后仰,便避开了这道厉风,出手如电,已经将那偷儿的右臂钳住!

偷儿手臂被制,自然身形也显露出来。

骆云这才看清他双目呈浅褐色,中有一对儿竖起来的眸子精光四射,脸上是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腮边和脖颈处露出了淡红色的妖纹!

那偷儿猛地低吼了一声,手臂一震,数道妖纹顺势游走到手臂之上,他脸上重新白净起来,可手臂处却血红一片!

骆云感到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道从他钳住的手腕处涌出,竟然将他的手震开!

那偷儿挣开之后,右手成拳,血红色的巨拳重重地擂到了骆云左肩处,只是却生生再度被阻住。

骆云修长的右手正拦在那巨拳之前!

那偷儿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他是一只已经到了镌纹境的妖。

妖族天生就具有“搬血”之能,可将身体中妖血“搬动”至身体中任何一个部位,到了镌纹境,更是百滴妖血凝成一道妖纹,妖纹汇集之处,力大无比。

刚才那一拳,能将普通修士的身体轰击出一个血洞来!

可眼前这修士,除了刚才似乎是因为大意才被他甩脱了手腕,竟然没将他这身气力放在眼中!

一击不成,这偷儿的妖族本能已经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刚才他不曾变化妖族本相,而今逃命要紧,顾不上了,身体接着骆云一阻之力猛然向后翻去,妖纹在这瞬间集中于他的双腿之上,再度飞速疾奔,竟是比刚才逃跑的时候快了百倍!

骆云眼睛微微眯起,下一刻也从原来所站的地方消失!

“还跑么?”骆云负手而立,面前正是那个偷儿。

那偷儿已经收了妖相,很恨地道:“不是已经送了贡品么?未乙屋为何还揪着我不放?”

他反正已经跑不了了,反而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骆云,恍然大悟道:“难不成你是未乙屋的新人?”

骆云眉梢微挑,并未否认。

“你们未乙屋是不是过分了?一年比一年要的东西多,我们族群在这里不过是求一条生路!”

族群?骆云内心当真是震惊之至!

他发现了这名偷儿异样之处,穷追不舍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怕是妖族混入三界城的奸细,可却没想到是得到了未乙屋的默许!而且是整个族群在此!

未乙屋……默许妖族在三界城中留存,但是很显然,是需要妖族提供贡品——以眼前这只妖的举动看,是盗窃修士之物,甚至还不止这些。

骆云转头看向环城一带,三层的楼阁,在岩石巨峰拱卫中威严而立,落日余晖洒在巨石墙面之上,让环城和它中心的巨塔有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内陆中将三界洲视为最外层的防线。

为了保持这里的运转、防御三界城的法阵牢不可破,无数的灵晶被运往此地,无数的仙门修士来此历练。

这里主要负有监视暗蓬莱的职责,可魔气却步步内侵;再者是要防备妖魔二族在此处互有勾结,可原来早已被妖族渗入三界城中——还是环城中的未乙屋所默许!

十二仙门,知道么?

这一刻,他目光中透露出了一种茫然之色。

“不,不对,你不是……”那偷儿大着胆子抬头偷觑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神色有异,惊恐喊道,“你不是未乙屋的人!你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了!”

骆云笑道:“原来我一到这里,就被你们盯上了。”

想也知道,他这一年多每天在市场中游荡,自然被人当成了一个没事情做、又似乎在寻找、等待某些材料或法器的修士,又因为他孤身一人,看来也没什么背景和靠山,这才被这妖族瞅准了时机想要盗取。

“仙师,你有本事不要找我的麻烦,若是想伸张正义,就去把未乙屋挑了!”那偷儿道,“难道我们愿意来你们人族的地盘儿做个贼?若不是故土呆不得了,谁要来这里!”

骆云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只小妖,杀之无用,反而是活着的还能打听到不少消息,便道:“我有几个问题,你说明白了,我就放了你。”

……

……

偷儿黑烈,也就是猫妖黑烈,走了几步,又回来了,道:“仙师真不是未乙屋的人?”

“不是,你走吧。”骆云问完了他想知道的,便不再羁留这个猫妖。

“仙师,我刚才是说说的,您别去找未乙屋的麻烦,被他们知道了,我一族都活不成。”

骆云点点头道:“你且去吧。”

看着那猫妖向西南方一溜烟的跑了,骆云才整理起他方才听到的消息。

魔气,也在向妖族原先居住的密林山川中浸透。

黑烈原先所在的故土已经变了模样,就如同紫林一带,连生长的植被和兽群都受到了严重的侵蚀。

而妖族修行方式和人族不同,以血脉传承为重,吸纳天地万物之气——谈不上锤炼神识,更谈不上坚定道心,因此修行不高的妖族受到暗蓬莱的影响反而比人族这边还要更严重。

猫妖黑烈所在的族群,隶属于八位妖王之一的南域虎王白戎治下,早在有妖化魔之后,一族之长就前往白戎所在的肃威妖城禀告,没想到这一去便没了音信。

族群中的妖没了首领,在族里老妖的带领下躲避魔气一退再退,可是最后却退到了其他妖族的领地。

第244章 妖族大事

黄妖族八千里领地都属于黄泉管辖,其麾下八位妖王之间有各自的地盘,妖王之下各个族群则又有固定的居所,也就是说妖族对于“领地”的概念十分严格。

对于进入自家地盘的,即使同为妖族,甚至同为白戎治下,若来自不同族群也会被视作入侵者。

黑烈的族群几度向里迁徙,前往肃威城的族长仍然音信杳无,最后他们族群中存活的妖越来越少,实在无法才混入了三界城。

虽然三界城只是个浮于海面的石头城,也没有什么可供妖族修行的山川草木之气,可起码有灵力罩可以防止魔气入侵。

而猫妖黑烈这一族不过是最早进入此地的,据他所言,陆续又有几个族群潜入三界洲中,一部分到了城内,另一部分却去了从三界洲上脱离的那一块小岛屿。

骆云就坐在三界城的城墙之上,从他这里看过去,暗影重重的远方,上面有一轮将坠未坠的夕阳,隔着一条夕阳下闪动着紫红光泽的水域,水域的那头密林莽莽苍苍,群山起伏。

靠海的那一带已经被魔化的妖族占据。

这并不单是人族之事,而是天下之事。

另外一件让骆云非常介意的事,就是数年前八千里妖族领域的共主——黄泉之子、寿无少主从外面游历归来,再过不久就要准备天妖法相传承大礼——这是整个妖族的一大盛事,事关未来妖族下一任共主。

虽然寿无是黄泉之子,可是也要能在大典上展露出能被八大妖王所信服的法相来,才可作为黄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作为八大妖王之一的白戎大人自然要准备厚礼,提前前往麟台山万妖殿准备仪式也有可能。

若是有那么一个万一,少主的天妖法相不足以承担重任,白戎作为八大妖王之中最年轻、妖力最高的一位大人,自然有希望在黄泉之后成为下一任的共主!

那时候,整个白戎大人麾下的族群也会得到最好的茂林、最好的山川!

既然事关大计,那么在黑烈看来,他们这个族群的族长迟迟未归,自然是有道理的,区区他们这样一个小族群的存亡,实在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只是让他们迁居于此,暂时隐瞒身份供人族修士驱使?

这条讯息当真是让骆云心中隐隐地担忧起来。

虽然寿无身份贵重,可不知为何,反而从这个境界极其一般、血脉也极其低微的黑烈的语气中,流露出一股奇怪的轻视来。

对于骆云而言,无论于公于私,都发自内心地希望寿无能够顺利完成这个典礼。

于私而言,骆云希望这位挚友在作为妖族极重要的大典上成为足可耀目八千里山川的强者。

于公而论,毕竟曾有一名叫“长生”的少年在仙门与人族共同生活、学习了多年,而骆云相信长生性情耿直且善良,若他能够主宰妖族,那么有一天或可希望能与仙门正道合作——哪怕不合作,也不要找这边的麻烦。

可眼下最让骆云觉得费解的,却是未乙屋。

他转身看向环城,可以知道的是,未乙屋中不乏高手,否则也不能将迁移至此的妖族压制的死死的,要知道黑烈并非妖族强者,在他族群中还有族中长者——有这样的实力,却不曾将妖族驱逐出境。

当然了,了解了内情的骆云,而今也并不觉得将目前在城中不曾伤过人的妖族驱逐出境会是个更好的选择,但未乙屋高踞环城之中,却操控妖族,为自身牟利,真是闻所未闻!

就在他想着这一点的时候,就看见环城下方不远处又有两个极小的身影腾空跃起,看样子是正在较量,偶尔还有法宝爆发出来的光芒划破了已经有些幽暗的天空。

不多时那两人便分出了胜负,一个人被一道法术击中,竟然不能控制身形,从空中跌落。

骆云知道那人怕是伤的极重,例如这种事,他一年之内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像刚才那个修士那样,掉下去八成也是无力动弹了,不管死活,就会有人冲上去将他身上的东西劫掠一空。

他曾以为混乱之处,难免如此,可现在看来,修士的东西也不是人人都碰得的,没有后台怎么敢随意搜刮——这种事,便是未乙屋控制妖族干的了。

修士的物品不会背在身上,而是置于空间袋或戒指中,而拿到他们储物的东西,妖族会第一时间抹去其上的神识印记,之后自会有人接手,这便是所谓的“贡品”了。

但也有的修士在比拼的过程中被打死,那样的话反而不会抹去神识印记,而是被妖族当作“福袋”来出售——也就是在街边叫卖的那个。

所谓的“福袋”开价极高,购买之后,若是自己抹不去神识印记,少不得还要花费灵晶,请人抹去,而里面的东西多少、好坏,则全凭运气,有的运气好,甚至能开出极稀有的天材地宝,有的则有可能连一成的本儿都回不来。

骆云难免要恶意的猜测,整个三界城对外围治安不管不问有着极大的私心。

若是将外城也管的像环城之内那样严格,又怎么会有修士私斗?没有私斗引发的伤亡,未乙屋又从哪里来赚这些“贡品”?

为了能够压榨油水,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就连魔气对人性的影像,也都被利用的如此彻底——要知道,如骆云这样的仙门弟子,大多并不会轻易动怒,这里的修士常常轻易地大打出手,无非是因为身处三界洲罢了。

若说三界城的城主对此一无所知,骆云也是不信的,他这会儿是当真对未乙屋起了兴趣,便掷出了一叶舟,向环城那边飞去。

只是还未到达环城那边,就看一人脚底生风的冲了过来。

骆云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正是黑烈,这会儿去而复返,为了赶路连妖相都露了出来,原本淡褐色的眼珠子泛起了红色,手掌之上锐爪寒光闪动,竟是不由分说又向骆云攻来。

第245章 仗剑为妖

“我和你拼了!”

骆云莫名其妙,也不啰嗦,干脆一道冰寒之气透指而出,将黑烈击出数丈开外!

这纯粹的辰水之力原本威力就极猛,而黑烈是猫妖,天性畏寒,这会儿被冻得全身缩成一团儿,动弹不得,对着骆云道:“出尔反尔,好不要脸!既然放了我,为何还告知未乙屋?”

骆云瞬间就明白过来怕是黑烈的族群出了事,一把拎起黑烈掷到一叶舟上,道:“引路。”

黑烈怒道:“你……”

“闭嘴。”

……

……

猫妖黑烈的族群,位于西南角的一块不起眼的地方,凭借无处不在的凸起石峰勉强搭建了一片可供容身的地方——这也并非是他们一族如此,事实上其他族群,甚至那些在街区中游荡的修士,也有可能露宿街头。

略像样一点儿的可供容身的客栈,那是要支付灵晶的。

对于骆云这样的自然不在乎,他最不缺的就是灵晶,所以竟然足足住了一年的客栈——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被黑烈盯上下手。

在骆云眼前的是一群面貌大抵与寻常人无异的猫妖,而在这群瑟瑟发抖人话都说不出来的猫妖对面,则是两个身着法袍、气势汹汹的修士。

“你是何人?”修士中一个年龄略长留着八字胡的问道。

另一个修士面目要年轻得多,但是骆云一扫之下,他的修为还要比八字胡要高上一些,那年轻修士倨傲地道:“是什么人都不要紧,未乙屋在此公干,请不相干的人离开此处。”

八字胡这会儿看到了黑烈,忽然笑起来,道:“我道刚才你小子怎么丢下这里自己跑了,原来是去找救兵了吗?兀那修士,莫要被这小子骗了!可不是什么‘人’的救兵,都当得的!”

黑烈浑身还冷着呢,哆哆嗦嗦地道:“仙师,这个月的贡品不是已经交了吗?”

年轻修士冷道:“住嘴。”又转头看向骆云,“怎地还不离开?”

骆云道:“听闻未乙屋是负责监察妖族态势的地方,怎么二位不从西南出城去南部密林探视,反而在三界城中找麻烦?”

八字胡脸色突变,猛喝一声:“找死!”

一个金光闪闪的八角巨锤突然从骆云头顶出现,向他猛地击去!

“小——”黑烈的一个“心”字还没出口,骆云已经将黑烈抛向族中,他的身影却疾如闪电一般到了那八字胡身前,一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寒意逼人。

骆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一群猫妖而和仙门修士拔剑相向。

但他的的确确这样做了。

“这位同道,一言不合就下杀手,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骆云道。

八字胡脸上却一点儿也没露出惧怕之意,道:“未乙屋杀你,自然有杀你的道理,你与妖族勾结,是仙门败类。”

骆云差点笑出声来,而今他对“仙门败类”这四个字真是耳熟能详,十分适应了。

“我怎么与妖族勾结了?”

“你还狡辩!”八字胡道,“这一群人压根就不是人,是妖!”

骆云道:“原来他们都是妖族,可若我记得不错,您这两位来自未乙屋的修士早就知道他们是妖了,而且还从他们手中收取什么‘贡品’,岂不是和我一样,也与妖族勾结?未乙屋主人可知此事?”

“自然——”

“住嘴。”那年轻修士听到这里,急忙开口阻拦,冰冷的目光在骆云身上扫来扫去,最后道,“个人自扫门前雪,我二人敢挂着未乙屋的腰牌出来,自然是因为公事,冒犯之罪,我二人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在此间事,事关机密,不得泄露!”

“哈哈哈!”骆云笑出声来,道,“我若是不走呢?”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能来到三界洲,修为至少也进入了通脉境,难道你要为了一群妖而得罪未乙屋?”

骆云思忖了一下,笑道:“我是个听劝的人,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位,我告辞了。”说罢将长剑撤下,竟自转身而去!

而就在此时,那八字胡和年轻修士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年轻修士双手张开,涌出十根灵藤,灵藤末端寒光闪动,尖锐无比,无声无息地向骆云毫不设防的背影绞缠、猛刺而来!

而八字胡的金锤之上雷光闪动,隐隐带着轰鸣之声,金色的光芒灼人眼目,金光中又带着几丝幽紫,连骆云身边的空气都被雷光灼烧的带了焦糊的味道!

“小心!”黑烈大喊出声!

这两个人竟是要将骆云灭杀在此!

正因为他们两个手下全不留情,骆云反而放心了。

若是要灭口,显然未乙屋与妖族之间的、默许的协议就是不可以被人知道的。

这个结论很重要,这同时也意味着,如同他在这里被灭口无人追究一样,这两个修士的消失,也同样不会被追究。

骆云嘴角嘲讽地扬起,缓缓的转过身来,就如同只是有人在他身后打招呼,他听到了回身相应那般。

甚至他的剑也不曾抬起,更不曾鼓动全身星元之力做出什么防御的护罩。

他只是转过身来,看着刺来的灵藤和携着雷霆之势的金锤。

黑烈的嘴长的极大,眼睛因为紧张拉成了一条竖线,而他心中则满怀内疚——若不是他以为是这位修士出尔反尔的去向未乙屋告密,他也不至于在此送命!

可下一刻,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灵藤与金锤击杀之势齐齐的停伫在骆云身前,仿佛就到这里便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咣当!”

金锤轰然落地,灵藤也萎顿地垂了下来,如同一根普通的干瘪的藤条。

八字胡与年轻修士眼神中都透露着不敢相信的神色。

异变正在二人的内宇界中发生。

一条金白属性的星脉第一个星窍开始,突然光芒四散,如同焰火。

细看却不是焰火,而是无数细小剑意将那星窍切成无数的碎片,星元之力四处喷溅流泻——那星窍在爆发出极美光彩的瞬间,也彻底毁损了。

第246章 长者白胡

一随着星窍的爆裂,沿着成型的星脉向上“燃起”一溜儿火花,就如同那星脉是一串鞭炮的引线一般,所到之处,通脉境修士在两个星窍之间打通的脉络被破坏殆尽!

随后是第二个星窍,嘭的炸开。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整个一条星脉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内宇界中迸发出最后的耀眼光芒,然后归于寂灭。

在剑意领域之中的另一条木岁属性的星脉也如是。

对于修士而言,这打击是毁灭性的。

百年甚至更多的功夫,毁于一旦,并且毁损的这般彻底,全然没有能够挽回或者救治的机会!

更可怕的是,作为修士能够拥有漫长的生命去追寻大道,也正是因为拥有相应的修为境界,而今境界全数崩塌,更对修士的肉体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那是岁月之流的反噬!

可骆云的剑意并未停止!

若是两个修士的内宇界已经空洞到了一无所有,那就将这空洞也切碎!

在二人内宇界也彻底被破坏殆尽的前一刻,借着绚烂到了极点的剑意,他们才看到了最幽深、最漆黑的内宇界深处,有着比幽深更幽深、比漆黑更漆黑的、数不清的朵朵漩涡。

他们突然间明白那便是他们曾苦苦在内宇界中寻觅而不可得其他的星窍——只是那是他们修仙生涯中第一次见到,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或许内宇界的最终被吞噬,或许是寿元在这一刻以千万倍的速度走到了尽头,八字胡修士和那年轻修士——死了。

骆云神色平静地走到那两具尸体身边蹲下,然后里里外外的翻捡起来。

黑烈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这两个未乙屋的修士被瞬间杀灭就已经够让他吃惊,可如今骆云这样的举动却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不多时数个空间袋和储物戒指,还有两枚未乙屋的木牌便被骆云收到掌中。

他回头向黑烈望去,黑烈骇得往后退了一步,骆云便笑笑:“未乙屋治下,无数修士负伤或身死,都是被这样洗劫一空,他们又有何特殊之处?”

还没有等到黑烈回答,骆云道:“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他们也应该料到终究有可能也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细细用神识验看着手里的“战利品”,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些储物之物上的神识并不能轻易抹去,这与神识是否强大或者足够入微无关。

这倒有意思了。

他抬眼看着黑烈,道:“这便是福袋了?”

黑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向后看去。

虽然静默无声,可不多时他便对着骆云道:“我族群中的长者请恩人一叙。”

他用了恩人两个字,骆云其实有点儿意外。

刚才是骆云第一次用剑意领域杀人——确切地说,是对同为人类的修士下手,而他身处妖族族群之中,不得不更加谨慎,因此他的剑意领域其实将这一片已经全数覆盖了!

那时候,骆云就已经察觉到了,在那外表看起来简陋的这一群猫妖的居所中,有一团比黑烈和其他猫妖大得多的白影出现在他的剑意领域之中!

且那一团白影隐隐已经成型,变幻莫测中似乎能看到本形之物,骆云虽然对于妖族所知甚少,可也猜测到若是这只妖,未必不能对付那两个修士!

先是旁观,而今又以“恩人”相称,骆云笑了笑,倒很想看看这长者到底想怎样。

长者长得像只猫。

这是骆云的第一个想法。

可瞬间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不是像,这本来就是猫吧!

骆云无声无息的展开了他的内宇界,再度证实了,眼前这个滚圆矮胖、满面皱纹都被撑开、长了猫胡子和猫脸的东西,就是那团白影的主人。

而那团白影,或许是因为靠近的关系,也比刚才更加清晰——是一坨趴着的猫的形状。

“恩人,多谢保全我族。”妖猫族群的长者对着骆云深深施了一礼,“我乃本族长者白胡,既然是恩人,就当以本相相见,因此并未收敛妖相,变幻人形,请恩人勿怪。”

他说话的时候,胖脸上支出来的数根白色猫胡子抖来抖去,当真和这名字是绝配。

虽然他毕恭毕敬,可骆云心中略有不快,道:“便是我不出手,你也能保全你的族群。”

白胡愣了一下,道:“仙师误会了,我族不长于争斗,我也不能确保像仙师这样做的干干净净,万一给一人逃脱,告知了未乙屋,那我族怕是就要覆灭在这三界城中了。”

骆云容色稍缓,道:“我听黑烈曾说过已经交过所谓的‘贡品’,为何未乙屋又突然寻隙?”

“是我的一个贪玩的晚辈……”白胡道,“还不出来。”

话音落下,从他身后突然开了一条裂隙,一个窈窕的身影闪身而出。

那是个着红色衣装的女孩儿,黑发如瀑,用一条红绫简单的扎起。

骆云也无法判断作为一只妖来说这女孩儿到底有多大,只是看模样她却应该是未成年的妖——手脚仍未化成人形,还是肉呼呼的猫爪子,身后则有一根毛茸茸的尾巴,黑漆漆的双瞳中隐含着两团金光。

可正因为如此,反而有一种天生的妖艳媚气,尤其是妖族穿着品味十分不同,这红色裙装还不及膝盖长,修长白皙的双腿一览无余。

“祖爷爷。”那女孩儿娇声道,声音也如同小猫咪在叫一般,带着股天然的颤音,如同在心上抓挠。

一瞬间,骆云突然明白了“天生尤物”四个字的含义,眼前这女孩儿虽是猫妖,可也当得起这四个字了。

他侧过头向白胡道:“这是……”

“这是我的后辈,她偷跑出去,结果被那两个修士看到。”

言外之意自不必说,骆云听懂了以后意外之极!

“他们是修道之人……”

“那又如何?”白胡道,“不知恩人来到三界城中几年了?”

骆云道:“六七年总是有的。”

白胡抚须笑起来:“难怪。恩人,三界城——是一个你想象不出来的繁华之处。六七年,你连三界城的边儿还不曾摸到呢!”

第247章 三界水深

一“魔气南侵,我一族居无定所,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白胡道,“其后也有数个族群到此定居。说是定居,其实就是在未乙屋的压榨下过活。”

那猫女蜷在他的身边,白胡眯起眼睛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道:“恩人方才心中疑惑,为何我不出手,这里的原因实在太简单不过了。若是猛兽,就算不是妖,也足以让人族心生畏惧,可若天生弱小,就算是妖,也同样要饱受欺凌。”

他抬眼道:“我们这一族,都是猫妖,再凶,还能凶到哪儿去?”

骆云哑然。

一直以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是谈妖色变。

只要是妖,那都是可怕的。

可从白胡这话听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为了配合这句话,出现在骆云外辟的内宇界中的那团白影还动了动,却是一只白色大猫扑了扑爪子。

骆云不禁想起了在西沙秘境之外那时,妖祖黄泉身后那可吞食天地的麒麟法相——再看眼前这影影绰绰的白色肥胖猫形,简直侮辱了“法相”这个词。

“我听黑烈说,恩人在这闹市中住了一年多,但看起来恩人似乎并不很了解这里。”

骆云住在闹市中是为了修行和磨炼剑意领域,平日所见不过一扫而过,不曾上心,更不曾深入去探究——今日所见所闻,已是超过他平时的认知多矣!

“闹市之中也有食肆,恩人不觉得奇怪吗?还贩售仙蔬仙米,且不说价值不菲……但这里是三界洲,压根就不是什么灵气充裕的仙山洞府,更何况魔气就在城外?这仙蔬仙米又从何处而来?”

这骆云完全没有想过!

他自从可以引灵入窍,鲜少服食这些东西,上一次还是在西沙秘境的时候炖那只噬骨血鸮——可那毕竟是妖兽之肉,和有人刻意种植的还不一样。

若是说这是从十二仙门中运送至此,就更加荒谬了——这完全不可能,也没有必要!

白胡道:“这些都是从内城——也就是环城中流出的。”

“不可能!”骆云惊道。

白胡微微一笑,道:“若是我还要说,有的妖族就生活在环城之内呢?”

或许骆云身上猛然迸发出来的气息太过骇人,白胡脚下的女孩儿不安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往白胡身边挪了挪。

便是这胡乱动的几下,也让她跪伏的身形妖娆无比。

白胡安抚地低声道:“莫怕。”

骆云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那猫女,道:“我曾在环城中呆了五年,若是有妖族在内,怎么会完全感觉不到?”

白胡愕然道:“那么敢问仙师,最开始是如何探知黑烈乃是妖族的?”

这话让骆云陷入了沉思。

若非黑烈不是在街上对他动手,他还真的不一定会注意到。

因为他内宇界外放数丈,而因为剑意领域的作用,周围行走的修士都会不自觉地受到暗示,别说撞在他的身上,便是靠近者也不多。

而黑烈却似乎不受这样的暗示,直直撞过来,甚至是伸手了才差点被骆云周身外放剑意所伤——这自然就引起了骆云的注意,这才发现这个偷儿并没有所谓的内宇界,而是白雾一团,如何能不心中陡升疑惑?

但这是他——等同于紫宙境的境界,因为内宇界外辟才能感知到。

这样说来,似乎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士们,也没有人注意有妖来往于闹市之中。

就像现在,他位于这猫妖族群之中,却很难察觉到妖族的气息,这和当初在细沙秘境的时候大不相同!

且不要说黄泉,就算是被他送入秘境的那些个小妖,骆云近身击杀的瞬间,也能感受到淡淡的妖氛。

“你们……”

“像我们这样在三界城外围中存身的妖族,都服了化妖丹。”白胡道,“不然,我们如何能到闹市中安然无恙的行走?去替未乙屋办事?”

骆云恍然大悟,喟叹了一声,道:“没想到化妖丹如今是这个用途。”

化妖丹曾是禁药。

仙魔大战的时候,妖族也没少在里面掺合。

不知为何,原本相安无事了数年的妖族突然发难,除了和仙门在南北密林交界一带正面冲突之外,还有大量妖族服用了化妖丹北上。

化妖丹于妖族的作用,可遮掩妖气,也能使尚不能完全收敛妖相的妖化为人形!

当时不少小仙门被突袭而至灭门,更有普通的凡人村镇被屠戮一空!

妖族杀人,那便纯粹是杀人——与魔修嗜血、炼魂提升修为而需要杀人、食人不同。

仿佛纯粹是替妖祖黄泉发泄怒气,妖族所到之处,血染黄沙。

这世间更是留下了“黄泉一怒,天下坠黄泉”的血腥恶名。

那段时间,仙门真是一度陷入困境,腹背受敌。

可后来妖族又将目标指向暗蓬莱,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也让仙门正道松了一口气。

在那大战之后,化妖丹这种东西,便成了禁药——之所以是当时的十三仙门下令宣布,是因为丹药一脉,原本就是人族修士擅长,妖族手中的化妖丹,自然是从人修手中购得。

暗蓬莱一战既然有了结果,三族之间重又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却不意味着仙门不会清算旧账,各门派之中有迹象与妖族、魔族有往来的修士全部被罚,轻者废除修为,重者……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里自然就包括替妖族炼制化妖丹的修士。

而今这禁药竟然再度出现在三界城***妖族使用,遮盖妖氛,替未乙屋办事,这真是……

骆云暗道:人妖殊途,若是渗入的妖族太多,又十分强大,难道未乙屋就不怕玩火自焚?

但比起这个疑问,他更在意的是白胡话语中提及:“在三界城外围中存身的妖族,都服了化妖丹。”

骆云在环城里面的时候,不曾动用内宇外辟的剑意领域,所以这会儿也不敢笃定白胡是胡说八道,他道:“环城之中的妖族呢?如何遮掩妖氛?”

白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仙师觉得六七年算多,可其实只能算是初来乍到。三界城内,如何管理,未乙屋之上,又有什么人?环城之内,环城之下,仙师都去过吗?”

第248章 麟台山雨

一骆云在巡海修士的队伍中,一呆就是五年,五年间三点一线,对于巡海线路与那片海域是相当熟了,而环城之内,最熟的便是子乙屋与他长期住的那间房屋。

偶尔也会在环城中走动,只是大部分时间却和其他修士一样,静心修行。

而今白胡反问,骆云猛然觉得他似乎对三界城一无所知!

“我曾去过一次内城。”白胡道,“有了化妖丹,可以遮掩妖气,而我族乃是猫妖,本来就擅长隐匿暗行,那会儿还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想去一探究竟。我去的时候不太好,正赶上一个什么大能云集的盛会,自然差点死在里面。”

骆云心里有些矛盾。

作为人族修士而言,自然是觉得妖族不在自己的地盘呆着,反而来到人修领地已经是一种侵犯。

更何况这老猫还妄图打探仙门隐私,死在人修的手里也算活该。

可一想到三界城处处诡异,他又希望能从白胡口中听到什么。

“我当时已经化出了五尾,在那里留下了两条尾巴,才得以拼死逃出。”

传说中猫有九命,一尾一命,这样说来,白胡是舍弃了两条命,才得以逃出生天。

“命是保住了,可我的妖相却不能更进一步了。”白胡浑圆的脸上仍是笑眯眯的,看不到什么遗憾的神色,他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意,道:“你猜我看见什么了?你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大能,有几位身边都跟着我妖族的……妖侍?对……当时他们是这么说的……”

骆云抽了抽嘴角,可见天性难改——人说好奇心害死猫果然不假,都失了两条尾巴了,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可他说的“妖侍”,是什么?

“这点上,我还是很欣赏的。”白胡颇为自傲的看了一眼猫女,道,“大能们看着道貌岸然,眼光却很不错。我妖族女子,的确比你们所谓仙门正道的矫情女修要风情万种得多。”他又挤了挤眼睛,道,“说起来,我还看见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修,身边儿竟然跟了一个男妖侍……”

“说重点。”骆云道。

“这不是重点吗?”白胡愕然道,“我妖族女子,酥胸长腿,热情奔放,面貌大多数娇媚可人……”

“停。”骆云道,“别往下说了。”

“仙师,我正要说到重点!”白胡指着猫女道,“所以我这曾孙女儿才被那两个未乙屋的修士盯上!若是能将她献入内城,自然会得到许多好处——丹药、法器、灵晶,应有尽有!”

骆云道:“可是你这孙女定然服用了化妖丹才跑出去,否则岂不是会造成这里寻常百姓的恐慌?也会被那些修士打杀!为何未乙屋的人能判别?”

“这就要问你刚才从他二人身上搜出的未乙屋木牌了。”

骆云将那木牌拿了出来,这才发现上面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也就是说,一旦有妖族出现,这木牌便有警示——显然也是针对服用了化妖丹的妖族而做,如此一来,外城之中的各个妖族族群,当真是被把控的严严实实。

“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呢?”骆云道。

“恩人这样问,自然不曾见过我妖族中的妖,化魔之后有多恐怖。但我族中这些仅存的妖们,都见过——那是一生的噩梦,所以我们宁愿受人驱使,也要逃离故土。”

“为什么不去黑烈说的肃威城呢?”

“谈何容易。”白胡叹道,“白戎大人的肃威城距离原先我们所在的沿海一带相隔甚远,中间还隔了那么多又凶恶又不肯通融的族群,遇到蛮兽或者妖兽的几率也大……”

妖族对蛮兽或者妖兽原本就有天然的驾驭之能,可也要看双方的修为。

甚至也要看妖族本相。

若是六、七级的锯齿妖狼撞上了不过是搬血境的妖族——还是猫妖,想也知道就算是妖族血脉给力,也实在艰难了些。

“想当年,黄泉吾王统帅八千里妖族领地……哪有什么蛮兽、妖兽敢出现在妖族境内撒野……”

……

……

麟台山,万妖殿。

天空中乌云环绕,不时有电光从高处闪过,将乌云镀上层层金边。

无数的通天巨树张开遮天蔽日的枝桠,如同在高举手臂膜拜这座位于高山之上的青金色的庞大殿宇,一条青黑色石龙环绕着万妖殿的外墙,盘旋着冲天而上,龙头则正对着通往万妖殿的大道,仿佛对着敢前来万妖殿的一切人或物发出世间最威严的咆哮。

殿外面大雨如注,透过拱形的金辉岩的巨大落地窗棱,可看到外面铺天盖地的青绿之意在大雨之下愈发苍茫而鲜活。

窗外,远处茂密的浓翠中可看到数座暗青色奇石在雨雾中忽隐忽现。

最靠近窗子的是一座形似巨鹰展翅的石峰,尖喙如剑,翅展数丈,双爪一缩起,一蹬石,双目有神,仿佛随时可拥有生命,冲天而去。

另一些则更远一些,无一不是形状各异、栩栩如生的禽兽雕像。

这样的石峰,在万妖殿周边不计其数。

此时雷声轰传,万妖殿中却安静无比,将这雷声雨声都隔绝在外。

随着天色益发阴沉,这间殿内的房间中如同浸入黑夜一般,却不曾点亮烛火。

房间外的走廊中突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那是一个女人走路的声音。

她显然是这座大殿之中常来常往的人,并不曾刻意放轻脚步,甚至连门也没敲,自然也没有人禀告、通传。

随着她推开高大的巨门,外面的光亮透了一些进来,才能隐约看到,这殿中原有一人。

那人斜倚在巨大的椅榻之上,红发如瀑,身躯魁伟,一手支腮,另一只手搭在随意支起来的腿上,仿佛正在假寐。

便是有人进入,他也不曾将双目睁开。

但这静默如同雕像的红发男子,从他裸露出的胸膛和遒劲有力的手臂、长腿之上,隐隐透出一种收敛于其内的原始的狂野力量。

这一刻似乎他与这整座万妖殿、麟台山,甚至八千里妖族山川融为了一体。

第249章 宫锁长生

一而进入这殿中的女人,一袭白色的华贵绸衣将她纤秾合度的身材紧紧的包裹起来,酥胸高挺,纤腰如柳,丰满的臀部随着她美妙的步伐左右扭动,一扭腰、一抬步无不充满诱惑力。

可偏偏她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上围着一方洁白的兜帽,兜帽四周垂下数缕洁白的花穗,将她的额头和双目掩住,而手臂处的衣袖如嫦娥广袖,绸衣的裙摆舒展如无垢白莲,又让她看起来圣洁无比,不可亵渎。

她进来之后,巨门掩上,她这身白色衣装在黑暗中散发出融融白光。

她身姿绰约的缓步走到那红发男子面前,半跪了下来,花穗之下的殷红丰唇轻启:“大人。”

红发男子不曾动,只是双眸张开,这瞬间一股巨大的威压从他眸中透出,随即收敛于无形。

便是这一刹那,也让人觉得若是他想要毁灭一切,也并非没有这股力量!

他不曾开口,只扫了一眼下面半跪的女人。

那女人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威严,反而弯了弯红唇:“白姬已经将血取好了。”

她的纤手从白色的广袖中透了出来,如玉般的手上持着一个碧莹莹的玉碗,而碗中则是比她的红唇还要艳、远比那男子的红发还要红的鲜血。

血碗之上有氤氲白雾,似乎凝聚成型,又似乎会随时散去。

白姬重又将白色袖子拢在玉碗之上,一双瞳仁泛着波光透过白色花穗向那男子询问地看过去。

那男子这才站起身来,露出他身后的椅榻。

椅榻不知用何物所做,可椅榻的靠背、支撑的椅腿上密密麻麻的显露出了无数的飞禽走兽,怕是有千百不止!而那椅榻的支柱和两侧的扶手之上,同样显露出兽型——那是四大神兽的模样。

那红发男子下了椅榻,便向这椅榻正对面的一扇房门走去。

白姬缓缓的直起身来,跟在那红发男子身后。

房门之后,是一条长廊露台,每隔数尺,右侧便是拱形的落地巨窗,外面依旧电闪雷鸣,将长廊中默默行走的一男一女的身形不时地映照出来,在左侧的墙壁上投下一闪而逝的黑色身影。

红发男子身躯高壮,双腿迈的步伐也极大,而白姬莲步轻移,走得并不迫切,却恰好跟在那男子身后一尺的地方。

她一手平端着玉碗,另一只手则袖子掩在碗上,在偶尔投射过来的雷光里,她的嘴唇始终轻轻的微扬。

这露台依着万妖殿而建,若是有人在万妖殿外仰视,便可看到,这二人行走的轨迹,乃是沿着那条青石巨龙的身躯盘桓而下。

龙尾末端直入地底。

万妖殿的地宫之中,妖气更加浓郁厚重,虽然设在地下,却没有什么幽暗潮湿的感觉,反而比上面的大殿中要明亮,因为大厅正中是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树干直通棚顶,又从棚顶处铺展开来,垂下密密麻麻的藤蔓,藤蔓的末端连着无数的光球,将整个地宫照的明亮辉煌。

在这一瞬间,某些光球倏地光华大盛,随即就像果子一样坠落,在还未落到地上的时候突然化作一阵流光,向地宫正中大树下的石台飞去。

石台之上锁着一个青年,同那红发男子一样,发色火红,长手长脚,上身赤裸,那光球坠落时形成的流光便是被他吸入体内,那些空荡荡的藤蔓上再度缓缓结出光球来。

红发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到底还是太慢。”

他一出声,锁链上的青年便睁开双目,一霎那间眼神茫然而混沌。

“大人太过急切了,距离大典也还有一段时间,总要循序渐进才好。”

听到这女子说话,青年才清醒过来,却不看那男子,只对着他身后的白袍女人流露出愤恨之意,因为情绪外露,连带着他手脚上的锁链也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白姬并不理会他的仇视,柔美的将衣袖打开,露出袖下的血碗,甚至因为她口中的“大人”是背对着她站立,脸上还露出了挑衅般的轻笑。

“寿无少主,请用药。”在大人转身的霎那,她收敛笑意,十分谦卑的屈膝矮身,将血碗高高的捧起。

血碗之上蒸腾的白雾仍在,被牢牢锁起来的寿无身躯周围也笼罩着似有似无的雾气,牵扯着血碗之上的白雾益发蒸腾活跃!

“到现在都不肯叫一声父王。”红发男子转身拿过血碗,缓步向寿无走去。

“你——”寿无的话音未落,红发男子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而后又松开。

“你身上流淌我的血。”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地宫中想起,“你要叫我一声父亲。”他粗壮修长的双臂伸展开来,身上爆发出更磅礴的气势,“我乃这八千里妖族领域共主,你更应喊我一声大人。”

妖祖黄泉若无其事地将玉碗端近了寿无的嘴边,道:“若不是你在最紧要的几年中逃了出去,怎么会到现在还法相不稳?而今这是补救,也是惩罚。”

寿无并不想喝这碗血,可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却极为渴望!

一时间他的鼻端、眼中都是血的香气与诱人色泽,他的口舌中似乎已经能感受到了血一入口时的甘甜芳香,还有其中蕴含的与他身体中血液相呼应的巨大力量!

他双臂上的铁链因为他理智的抗拒和本能的渴望而哗啦啦的响动着。

“不要做无用功。”黄泉道,“人修之法,对妖族形成法相百害而无一利,今后不许再用。”

寿无抬头直直的看着黄泉,眼中充满困惑和伤感:“若是人修之法在父亲眼中不值一提,为何当初——”

“住口。你要感谢白姬。她千辛万苦寻来万灵聚妖木,即可聚集妖气,又不含木岁灵气,还可以化掉你体内的木岁之气……”

不提白姬这个名字也倒罢了,一听到这个名字,寿无再度猛烈地挣扎起来,吼道:“父亲!父亲!为何这般信赖于她?”

白姬莞尔一笑道:“少主不必介意我的存在……妖族始终会只有你一个少主。我与大人,不会留下血脉。”

第250章 麒麟法相

白姬望向黄泉道,“大人真的很爱你这个唯一的儿子。”

“喝掉它。”黄泉眉头微皱,“不必多说,这是你必须要承担的,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是未来的妖族之主。”

寿无看着那玉碗,到底还是低下头去,顷刻之间,血便被他一饮而尽,就连沾到唇角的血液也瞬时没入。

他轻呼了一口气,随即身上涌现出数团白雾,与刚才血碗上浮现的那一团纠缠在一处,拉扯不定,始终不能定形。

绑缚他双手双脚的锁链响动的越发剧烈,寿无的全身都迅速蔓延了血色的妖纹,身躯也在不停的抖动。

而黄泉只是负手而立,静静地观看着。

白姬知道此时寿无早已在这碗血中蕴含的强大力量的冲击下失了神志,轻笑了一声道:“大人对自己的孩子,真是心狠。连白姬看了都心中生怜,这数百年……”

她的语气中平静还带着笑意,自然没有露出半丝同情之意。

黄泉冷冷地看着她,打断道:“你逾矩了。”

白姬脸色微白,在黄泉的威压之下跪了下来,道:“请大人宽恕。”

“休要再做刺探。若不是你对寿无还有用,你已经死过多次。法相大典顺利举办之后,我答应你做这万妖殿的女主人,就一定会作数。”

他眼光并不凌厉,但却饱含着重压:“但若是被我知道你生出别的心思,便别怪我不客气。”

白姬的纤手轻轻交握了一下,抬头笑道:“怎么会?妾……别说不敢,看到少主这般辛苦,着实也不想有什么心思。”

既然知道她还有用,她笑得益发灿烂:“若是自己的孩子,我哪舍得这般锤炼……这妖族共主之位,不要也罢。”

她感受到地宫之内气息充满了暴怒之意,素手轻摆道:“妾是说说的,以天地草木起誓,妾不会妄图怀上大人的血脉。大人恕罪,还念妾一直是坚定地站在大人这边。”

“还不快动手。”黄泉道。

白姬盈盈而起,走到陷入昏迷的寿无背后,双手轻扬,便有一片极为柔和的光芒覆在他周身。

地宫中一阵风起,让她白群旋动,头上的花穗也摇摆不定,如同化身成了一株洁白花树。

她手中的力量同中心的万灵聚妖木产生了共鸣,一下下妖气的波动被她引到了寿无的后背之上,慢慢的从寿无原本布满血红妖纹的宽广后背上升腾出数团白雾。

白姬双手如同纤毫之笔舞动于云雾之中,数团白雾融汇到一片,最终不知这片白雾被她拂去,还是被她尽数重新打入寿无的后背之中,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寿无的后背上浮现出来一层图案。

那图案呈现墨青之色。

而白姬额头上也浸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图案越发清晰,在寿无的后背之上,猛然晃动了一下,便缓缓脱离皮肤的表面,升起在半空之中。

片刻之后,一团墨青色的图案在空中拉伸成型。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墨色麒麟!

虽然大小与黄泉的麒麟法相无可比拟,可个中蕴含的威力却不可小觑,那麒麟双目如电,摇头摆尾,长大嘴巴,顿时万灵聚妖木上的光球齐齐黯灭,却是无数道流星都被吞入麒麟口中!

“每次看到,都觉大人的血脉当真不凡。”

在万灵聚妖木缓缓再度凝结的妖力光球中,黄泉幽暗的脸孔上并没有一丝得色,只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地宫。

白姬看样子却所耗甚巨,在长廊中不复去至地宫时候的从容和翩然,身形也有些蹒跚,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一般。

只是黄泉却半刻都不曾停下,只是快步前行。

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愤,随即嘴角又轻扬了起来,垂目跟在黄泉的身后,沿着长廊向上走去。

地宫之中,那麒麟脱离了寿无的后背,反复吸取着由万灵聚妖木凝结而出的光球,直至吞吃到身躯都变得透出光来,才不再吞噬,而是趴在树下,双目闪动地盯着被锁链锁起的寿无。

不知过了多久,树上再度结满了硕大的妖力光球,一颗颗坠地之后,麒麟也再无兴趣和肚量去接纳,便化为流光飞入寿无体内,只是寿无却不同于那麒麟法相吞噬妖力有上限在,简直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

他身躯之内妖力逐渐丰沛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人也不曾醒来,又因为没有意识去控制收敛妖力,在麒麟眼中他的身体逐渐比那些光球还更具吸引力。

麒麟虚影无声的低吼了一声,猛地向寿无的后背扑去。

在虚影再度画为一层墨青色麒麟图案紧紧贴合在他后背的瞬间,寿无原本弯曲的后背猛地绷直,双目圆睁,仿佛要瞪出血来,面容一时间扭曲而狰狞,喉中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忍耐的呻吟。

这过程无疑非常的痛苦。

不但他脸上,连裸露的上身都浸出了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于地面上。

可或许是因为太痛苦了,这让寿无从神昏志迷中恢复了清醒。

他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着被关死的大门发了一会儿呆,又垂下头去,双臂被锁链绑缚向后拧着,整个身体便前倾下来,这仿佛是一个无望而颓废的姿势。

可其实寿无只是想将正忍受痛楚的身体调整到一个他不需要用力支撑、最为放松的姿态。

在后背的灼烧感一阵一阵仿佛将他全身力量和神识都要侵吞殆尽的时候,寿无勉力留存了一线清明,驱动全身妖力来压制那麒麟。

这过程对于寿无来说已经反复了无数次,最初麒麟力量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只能凭依于他身体之上才能存在。

可随着他在这地宫之中不辨岁月的时光流逝,还有不知道从何处而寻来的万灵聚妖木……以及那每隔一段时间就被送来、缓解血沸之咒的鲜血被他一碗碗饮下,麒麟的力量也愈发强大。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父亲黄泉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磨炼。

可他不甘心。

第251章 黑水来使

殿外的雨声渐歇。

白姬精神略好了一些,站在窗前,似乎在远眺着窗外通往万妖殿正门的大道,白色花穗之下,看不清她的眼神。

良久,她道:“又有人来了呢……我看看……”待她看清了之后,掩唇而笑,“雨天好行路,是黑水潭的妖呢。”

黄泉仍是闭目靠在榻上,仿佛刚才他不曾离开过一般。

“啧啧,这次是黑水潭的少主金蚺亲自带人来了……大人……要如何处理?”

“随你,只要别弄死。”黄泉开口道。

白姬转过身来:“不如让他们父子俩在万妖殿团聚好了。”

黄泉这才张开双目:“大典还有数年,不要给我惹麻烦。”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白姬离开了窗口,端庄而优雅的向大门走去,她停伫在门口,道,“听说昆仑掌门云东来已经闭关,大人的手下败将风老头子这几年也不曾现于人前,就连东边——”

“住口。”

“妾不提了。大人从北方驾归麟台山,修为也有了可突破的良机,只是为了少主已经殚精竭虑,却无法专心,这些俗务,就交给妾好了……别说是一个妖王,便是八个妖王,对比大人之重,也不过是轻如鸿毛。”

黄泉却已经不再做声,整个大殿中陷入了一种虽然不汹涌、但却让人觉得极为恐怖的妖力漩涡之中。

白姬飘然离开了这间大殿。

麟台山在这数年之中,天象异变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回头看向封闭的这座内殿大门,说实话……她也并不了解更久远的上古往事。

麟台山万妖殿从何时开始存在,黄泉又是何时成为天下妖族共主……但可以确定的是,黄泉与这片妖族领域、尤其是麟台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他境界的撬动,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在影响着麟台山这一方天地水土!

不愧是妖祖……白姬心头微凛,就算是她,也觉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从她进入万妖殿那天起,便知道黄泉对于寿无能否凝练出麒麟法相之看重,达到了疯魔的地步,因此这数百年间,并没有像天下间另几位顶级大能那样勤修,饶是如此,再度冲顶,也指日可待……

白姬已经是黄泉默许的万妖殿的女主人,因此她不过行走了一会儿,便有妖族的使女簇拥在后,她下颌高抬,不多时便来到了万妖殿中的议事厅中,而她方才在窗口看见的黑水潭金蚺一行,刚刚到达议事厅的门口。

一身黑色暗金纹长袍的金蚺身形瘦削,虽然做人修打扮,可双眼中却是一双幽绿色的眼珠子,只在中间留有一条黑色的瞳仁竖线。

他身后也跟着数名妖族手下,白姬一扫之下便看出了这些蟒妖的修为,只微微一笑,随即看向金蚺。

金蚺没有露出丝毫轻视之意,态度极为恭敬地抱拳躬身道:“黑水潭金蚺,见过白姬大人。”

他身后的若干蟒妖,更是双膝跪地,俯身叩拜。

白姬,可以被黑水潭的少主金蚺如此恭敬地称为“大人”,并非因为她与妖祖黄泉之间存续了几百年、已经被妖族默许甚至期盼的关系,并非因为她是黄泉的女人,是唯一有可能成为妖后的存在。

八千里妖族山川中甘露林渊领地之主,八大妖王之一,白姬。

她是八大妖王中唯一的女人,也是其中唯一一个草木成妖的妖王。

虽然领地位于甘露林渊,可她这些年一直居住在万妖殿。

虽然她身在万妖殿,可实则但凡有草木覆盖之处,其中本相为草木之物的妖都受她管辖——也就是说,她是唯一一个麾下妖族不受领地限制的妖王!

白姬坦然受了这一礼,点头道:“金蚺少主请起。”

金蚺这才直起身来,抬头间,见白姬容光摄人,白色花穗之下,红唇微微轻启,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又见她身姿妩媚而庄严,就算只是站立在那里,已经有一种勾魂夺魄的吸引力!

他心神微漾,却猛地想起这里乃万妖殿,上方这位,是妖祖黄泉即将要定为妖后的女人,顿时凛然而惊。

金蚺的一番变化,早已被白姬体察尽知。

她侧过身去,道:“请金蚺少主坐下说话。”说完转身向大殿之内走去,却是坐到了上首之位,道:“金蚺少主,来我万妖殿,是有什么要事呢?”

“白姬大人,您如何还能问出这样的话?”金蚺有些焦急地道,“这些年中,我从黑水潭派出数次臣下前来万妖殿,祈请面见妖祖大人,都被拒之门外……”

白姬轻轻的哼了一声,抬眸道:“区区黑水潭的妖使,妖祖大人身份贵重,如何是妖使想见就能见的?”

“我也自知不妥,所以这次亲自前来。”金蚺道,“我也不会再求见妖祖大人,只想见我父亲一面。”

白姬眉梢动了动,眼神冷了下来,只是被花穗遮挡,金蚺不曾察觉,接着道:“黑水潭事务繁忙,这些年中水中兽潮来袭,愈发难以控制,身为八位妖王之一,怎好百余年滞留万妖殿躲清闲?”

“金蚺少主想差了,怎见得雷洪蟒王在这里就是躲清闲呢?”

金蚺并未反驳,语气益发恭敬:“那便是我想差了。只是……虽然我父亲在此替妖祖大人出力,可我实在是能力低微,亦无法服众,我父亲再不回归领地,黑水蟒蛟一族,怕是要生乱了。”

白姬道:“金蚺少主这话,又差了。”她声音越发冷淡,也不再看金蚺,而是投向这青石大殿之外。

殿门之外,又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了。

她目光悠远:“妖族之中,又有何人、何事,会比妖祖大人的事更重要呢?”

金蚺言辞上再退了一步,他绿色的眼眸微微的眯了一下:“我今天真是有些失态,连连说错话,白姬大人莫怪。妖祖大人的事,就是我天下妖族的事,最为重要。那么,能否看在我不远千里而来的份上,也看在我父子百余年未见过一面的份上,请准许我见父亲一面呢?”

第252章 雨天送行

白姬突然笑了。

“金蚺少主,你在担忧什么呢?”

她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容人质疑和反抗的气势,金蚺急忙站了起来。

担忧什么……金蚺实在无法说出来。

对于这世上的向天求道的修者而言,无论人妖魔,百余年又算得上什么?

况且妖族血脉感应强烈,他父亲——统领黑水潭一方水土的大妖雷洪蟒王的的确确还在世上。

可既然没死,为何自从百余年前被黄泉下令招来麟台山,就再也没回过领地?

金蚺搞不清楚是扣押,或者是什么……只是妖祖的心思谁敢猜度?他哪怕有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是大逆不道!

“罢了。”白姬突然收敛了气势,勾唇笑道,“血脉天性,也属正常。那是你父亲,难不成,他死没死,你做儿子的感应不到么?”

这话说的煞是随意,也并没有多少对金蚺之父、同为妖王之一的雷洪蟒王有多少尊重之意。

“若是我父亲在什么地方违逆了妖祖大人,全族都愿意承担妖祖大人的怒火,还望将我父亲能放出万妖殿。”

“这眼下是不可能了。你想太多了。”白姬冷冷地道,“蟒王并非违逆妖祖大人,而是妖祖大人有要事让他去做——多言一句,是与未来的少主法相大典有关,这件事对我妖族有多么重要,自不需要我再多说。”

金蚺想了想,后退数步,再度向白姬行了大礼,手中捧着一个匣子,道:“白姬大人,此匣中乃是天元真叶。”

白姬饶有兴趣的道:“哦?”

“法相大典是我妖族盛事,万妖注目,可晚辈也知道大典之后便是妖祖大人与白姬大人的大婚,无论是法相大典,亦或是大婚,黑水潭都会当场奉上厚礼,今日晚辈奉上的这天元真叶,是献与大人的,祝大人成为我妖族一族之后,更希望大人能早日诞下血脉。”

白姬脸上笑意更浓。

天元真叶,还真是为她准备的一份大礼!

妖族重血脉子嗣,多年传承不断,但实力超群的大妖多半是妖族男子,皆因女妖在孕育子嗣的时候,腹内胎儿会吸收其妖元,因此但凡女妖,诞下子嗣之后修为都要下降不少!

而这天元真叶,乃是世间难得一觅的天生至宝,专门用来补回女妖原本拥有却被胎儿吸走的妖元!

“献此厚礼,金蚺少主,到底有什么所求呢?”

“白姬大人,晚辈只想求见我父一面。这样晚辈回到黑水潭,也好安定领地长老和各族群领袖之心。”

白姬道:“你还真是一颗赤诚心,我都感动了。既然如此……”

金蚺眼睛一亮,却见白姬素手一样,白色袍袖拂过之处,却是一幅画卷一般,画卷上有一虬髯老者,正盘膝而坐,看周围高柱青墙,妖焰闪亮如昼,是万妖殿中某处无疑,这老者身材魁伟粗壮,一呼一吸之间,须发似乎都被他吐纳的妖气所影响而缓缓的颤动。

“如何?”白姬道,“我这已是坏了妖祖大人的规矩了。金蚺少主,你来了麟台山,觉得此处妖气如何?”

金蚺怔怔的看着经由白姬妖术传递而来的一幕,应声道:“不愧是妖祖所居之所,似乎天下妖气都汇聚于此。”

“比起你黑水潭如何?”

“浓郁了不知多少倍。”

“那么,在麟台山万妖殿妖祖大人的庇护和指点下修行,不是要比黑水潭强过很多?金蚺少主,还有什么不满?”

白姬话音严厉,如同无数尖刺猛地刺入金蚺的脑海之中。

他顿时汗出如浆,一双碧绿色的眸子中满是畏惧,却仍是咬牙切齿的笑道:“既然无数好处,为何不敢让我父亲见我一面?万妖殿到底羁留我父亲在此要做什么?”

“大胆!”白姬周身散发的寒意更甚,“你所求乃是见雷洪蟒王一面,今日已经见到,竟然仍是心中存疑,对麟台山竟如此不敬!”

她突然发威,整座大殿白光阵阵,数根白色巨木从地上冒出,妖氛弥漫之下,巨木枝条交织如刀枪之阵,巨木身躯之上则纷纷划开裂隙,数声惨叫之后,金蚺所带的随从全部被拖入裂隙——做了那些白色巨木的养分!

金蚺也已经现出法相——那是一只金鳞巨蟒!

可金蚺却毫无威势而言,皆因他的法相完全不是他自己放出,而是被白姬生生拉出来的!

一刹那间他心生寒意!

八大妖王的实力,压根就不是他可以抵抗的……而白姬,作为被妖祖黄泉遮挡在身后的女人,其实力竟然远远要比他们猜测的要高得多!

白姬红唇微微咧开,露出一口银牙,纤手猛地向前一握,一道巨大的手影便向金蚺身后的金鳞巨蟒击去,不过刹那间,巨手便掐住了巨蟒法相的脖子,便是如何痛苦挣扎,在她手中就如同捏住了一条蚯蚓!

金蚺哪还有一丝原先的绮思,只觉得眼前的妖王白姬狰狞无比!

他毫不怀疑,若是白姬想,他的法相会当场碎裂!

白姬并不曾弄坏他的法相,而是在他本人都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松了手,任由那巨蟒向下跌落,与金蚺再度融为一体。

她站在台阶高处,白衣如雪,手轻轻的拍了拍。

“便是雷洪蟒王,于我而言不过如同一条小虫,杀掉有何难,何况妖祖大人!休要以你这点微末修为和心思猜度万妖殿行事——再有下一次。”她看着下面已经瘫成一条死蛇一样的金蚺,“妖族将再无黑水潭。”

她转过身,向里殿走去,她好听的、完全听不出一丝怒意的声音飘了出来。

“请黑水潭少主回去。”

大殿中的白色巨木瞬时化为数名白衣妖侍,身姿妖娆,面容娇美,向金蚺走去。

金蚺刚才亲眼见到他手下数人被白木吞噬,那数人都是他为了麟台山一行仔细挑选的黑水潭侍卫,境界都不低,可在白姬手下妖侍面前,连半息抵抗之机都没有!眼看白衣妖侍越走越近,金蚺吓得大叫起来!

妖侍们并未停止向他走去的步伐,而是一直走到他面前,将他搀起,送到殿外。

其中一个双鬟妖侍横波双眸望向天空,道:“又下雨了呢。黑水潭少主,请上路吧,雨天好行路呢!”

第253章 内城妖侍

巨浪拍岸,飞溅水花无数,而后落下,就如同下了一场阵雨。

隔岸观潮,到再度看到环城中的望海塔,对于骆云而言,也不过是须臾之间。

他摆了摆手,手中玉牌闪动,通往环内之城的传送之门缓缓开启,守门之人脸上神色极为恭敬,恭敬中还带着畏惧。

眼前这位仙师,数年前由子乙屋的朴老荐入内城,声名鹊起,修为境界深不可测,是一人可挡十数名魔族的厉害角色。

骆云没有在意守门人的神色,环城如同内城拱卫,进入环城之后,验证身份,便可进入内城。通往内城的传送门有八个,无论从哪个进入,都可以步入直通望海塔的宽阔长街。

这情景,像极了当年星盘测试开启之时,由八州开启的通往骆仙镇的大道。

同样的,要进入望海塔也同样有守卫把控,就像骆仙镇的门楼一般,虽能看到里面景象,却只是幻术。

他仰头看了一眼望海塔,良久,才转身向路边右侧一幢高大楼阁走去,一进门便有人迎进来道:“骆仙师回来了?主人在等您。”

骆云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处主人身边最得力的童子,才点头道:“好。”

这童子是鹿妖。

当年他重回环城,经由子乙屋荐入内城,才知道,这里果然如同白胡所言,妖并不少见。

而子乙屋是监视魔族动态的地方,他既然从子乙屋而入,却能见到这一幕,可知三界城的内城中,“豢养”妖族,实在再常见不过,甚至已经是一种共识。

但白胡所说,也并不准确。

内城豢养妖侍之风,不是从魔气也同样入侵妖族领域时才时,而是在仙魔大战之后不久,便慢慢成风!

南部妖族有八大妖王,其中除了最靠近北边北邙山中的龟王和从不曾现于人前的那位女妖王白姬之外,另六个妖王其法相俱都是凶兽。

以黑烈、白胡这一族群所归属的白戎虎王为例,其治下也多是法相为虎豹的妖类,猫妖在这些妖类中,虽不至于被弱肉强食,却十分受排挤。

他们尚且如此,那么在妖族之中,那些法相并非猛兽的鹿妖、兔妖等十分势弱,更加艰难。

原先黄泉治下,妖令森严,这些几乎没什么战力的弱势妖类也可划分到八大妖王之下。

黄泉一视同仁,勒令八大妖王提供庇护之地,也算安定。

可在仙魔大战之时,妖族先对战仙门,复又对战魔族,竟然完全看不出这个使得妖族腹背受敌、损失无数妖族高手的、疯了一般到处打的黄泉,就是当年那个将八千里妖族山川治理得井井有条的黄泉!

其后战果既定,可黄泉却再也不曾打理过族中事务。

八大妖王各行其是,壮大势力,抢夺地盘,益发分散,先前那些曾被庇护的弱势妖类,在各个强势族群互争领地的战斗中,慢慢失去了原先的栖息之地!

加之南部多兽潮,妖族哪怕再有天生的、让妖兽、蛮兽屈服的天赋,可也很难想象法相是一只兔子的妖,可让六七阶往上的凶兽屈从。

且弱势妖类,变成弱者,也并非没有原因,一来天性如此,二来,若是连一块具有天地蕴养之气的栖息之所都占不到,又怎能提升实力?

妖族之中,同样物竞天择。

弱势的妖,最后的结果,便是族群尽灭。

其余尚有残留的族群,很早便进入三界城寻求生路——倒要比黑烈所在的族群早上很多年。

而白戎虎王被招去麟台山之后数十年都不曾回到领地肃威城,虎王下面的族群除了和毗邻的妖王抢地盘,内部若干族群之中也争斗不断,连魔气入侵这种大事都无从上禀,而导致白胡他们流离失所,在三界城中为人族修士所压制。

白胡透露出来的讯息则是:仙魔大战之后,之所以黄泉无心理事,完全是因为他的一颗心都放在了少主寿无身上!

因此不仅是白胡这个族群,很多妖族族群都对寿无心生不满!

那鹿妖童子见骆云面色凝重地盯着他,不由怯怯地道:“仙师?”

骆云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进入内城之前,他的确是想多了。

他在内城中所见诸妖,无不是性格怯懦绵软,又因为妖族鲜少锤炼神识,这些妖侍都被其主人打上了神识烙印,若有异动,便可直接毁去。

多年以前,不知道哪位大能研制出了丹药,可将妖侍境界直接提升到法相境或者洞天境,这样一来,让这些妖侍的修为基础极为薄弱——目的只有一个,妖侍被催出的洞天境,便是空间。

如今在内城之中带一个面容姣好的妖侍固然脸面上极为光彩,二者,其洞天境便堪比一个行走的储物空间——这一点,让骆云忍不住想起寿无来,当初在机关秘境中让寿无帮他装了不少东西,那时他只是想寿无身上的储物空间比他的要大上许多,谁知道那乃是妖族的洞天境?

最重要的一点,妖族洞天境,除了有储物之能,更有神通——空间之中,可养活物。

妖族自出生以来,便吸纳天地山川蕴养之气,洞天境中,更是气息纯粹,普通的妖族种植仙果仙蔬不再话下!

这便是流出外城的仙米仙蔬的来源!

更有一些罕见的妖侍,可在洞天境空间中种植仙草!

如此妖侍,骆云也知道,妖的野性怕也是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而且这样的天分,在人修心中,自然都是“可为我所用”的存在。

骆云在那鹿妖童子的身后,不多时便进入了后面的一个大厅之中,一个满面含笑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

他便拱手道:“紫林那边并无异动。既无魔族跨海上岛,也无魔修妄图从紫林处进入三界洲,更无魔修从紫林去往暗蓬莱。”

是的,前者是魔族,而后者,骆云用了“魔修”二字。

他在经由朴老推荐进入内城之后,直接到了此处,而这里,专门负责监管紫林一带——那里是魔修的聚集地。

确切的说,那里是三界洲中最阴暗之处。

第254章 紫林“圣地”

紫林所在的那一处从三界洲分离出去的岛屿,虽然在那些仍在外城听候调遣的修士眼中,里面是被魔修占据,亦或是被魔族占据,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在骆云这种已经进入内城的修士眼中,却另有一层深意。

紫林,被魔修称为“圣地”。

这让骆云忍不住会想起当年遇到那个叫乱莹的女魔时,她曾提起斩情峰下的“圣水”。

既然为敌对双方,人修的“邪”,便是魔族的“圣”。

之所以那里被魔修视为“圣地”,是因为那是通往暗蓬莱的跳板!

既然成魔,就如同当初作为修士对灵气、对星元之力那般渴望一般,对魔气也极度渴求!

暗蓬莱对于魔修,就是散发着巨大香气和诱惑之力的存在,无论身在何处,最终,就如同冥冥之中有声音呼唤一般,哪怕是万里之外的魔修,哪怕在路上会遭到仙门正道的剿杀,十不存一,但他们最终都会前往暗蓬莱。

紫林,便是他们进入暗蓬莱的前一站。

由内陆千方百计进入紫林的魔修不知凡几,更何况还有心志不坚、抵抗不住魔气引诱而在三界洲入魔的修士?

仙门正道之中,每一步的前行都极为艰难,从通脉境开始,要全力让星窍感受星元之力,吸纳入体,而一旦成魔,修行便容易多了!

仿佛魔气能给他们提供无尽的力量来源,只要尽情的吸纳魔气进入躯体,修为几乎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在这段时间,实力会迅速超过原本魔修还是人类时候的实力。

这也是三界城始终不能剿灭和夺回紫林的原因!

其内盘踞的魔修已经到了不能不耗费代价就能剿除的地步!就算是舍得巨大的伤亡,将目前这一批魔修杀灭,可魔气不退,下一波魔修还是会渐渐壮大!

因此骆云进入内城之后承担的任务,就是不让紫林中的魔修侵入三界洲,更要防止他们前往暗蓬莱。

因为一旦放他们去往暗蓬莱,无疑是为魔族增加助力。

和紫林内的魔修正面交锋,反而不再是重点。

那中年人面露喜意道:“你果然可靠。虽然不知道你来自哪处宗门,但看起来根基甚稳,心志也坚定,朴老果然没有荐错人。”

此人便是朴老的“顶头上司”,也是内城七大长老之一叶正涛。

他手下仆从、管事甚多,平日很少亲自露面,而今他不但让妖侍来请骆云,更是对骆云多有赞许,这让骆云心中倒有了些准备——他必然是有话要说。

骆云含笑立在叶正涛对面,气度从容,叶正涛眼中赞许之意更浓,手掌平伸过来,上面顿时浮起一张纸张的幻影,隐隐可看到那纸张表面考究,镶边处灵气闪动,凝聚成一朵朵祥云模样,而正中却是一个烟雾缭绕的标志。

那标志是一个环的模样,其中三团漩涡,若是修为不高的人看久了会有被吸入的眩晕之感。

“这是……”

“这是一张请柬。”叶正涛道,“来自三界城主的请柬。”

骆云抬头,笑道:“要接这张请柬有什么条件?”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更为直接的说法,“接了以后,是否会有更严格的约束——比如,某种契约?”

他之所以有这样一问,是因为当年朴老将他荐入内城,也是有条件的。

一旦进入内城,对于暗蓬莱魔族的结构和各种更为清晰、准确的消息,会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但是,并非没有代价。

知道的秘辛越多,越不能轻而易举的离开内城。

如骆云也曾经在朴老的口中曾听过几个熟悉的名字,如景流年,也曾来此历练。以他的实力,在当时恐怕还是比如今的骆云更被看好的人选,只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朴老的推荐。

他还听到了宗玉的名字,那个曾经和他一战的剑修,也是在环城之中历练了十数年以后飘然而去。

大部分仙门中出类拔萃的弟子鲜少有进入内城的,以追求大道为唯一目的甚至都不愿意为仙门所束缚的散修更是如此。

骆云与他们不同。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因为他身负了解妖族与魔族是否勾结的使命而来。

身在三界交汇之处,他才意识到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魔气无差别的蔓延,妖族被迫撤向内陆,甚至进入三界洲寻求一片安身之地。

眼下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妖族和魔族勾结的迹象——起码那位妖祖黄泉似乎一心在准备寿无的法相大典,可三界城作为最前线的所在,人修反而和妖族混迹一处……

骆云没有办法传递消息出去,可想也知道,十二仙门未必知道这种情况。

三界城的所作所为,可以称作是胆大胡行了!

若是敢以妖族为仆从,那么魔族呢?

所以当年骆云毫不犹豫的进入了内城。

一来是要验证白胡的说法,二来,也对内城中越发的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叶正涛听他问出这句话来,哈哈大笑道:“你说呢?”

骆云一时之间沉默了。

进入内城,若要离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这代价他还付得起。

可一旦由内城再深入到三界城主的层面上,若要离开,怕是只能硬打出去——前提还是接这张请帖的瞬间,不会被什么莫名其妙的契约锁定!

叶正涛自然知道他此刻心中犹豫,也知道他为何犹豫,再度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跟我来。”

骆云跟在他身后,叶正涛也不用驭使法器,而是如同寻常人散步那般,走回了环城,又经由子乙屋之内的楼梯向上走去,不多时便到了环城的顶上。

他指着环城之内道:“看此处,比起你所在的仙门如何?”

骆云看着环城之内的区域,被规整的划分为八个区域,中心便是直入云层的望海塔,八个区域,各司其职,秩序井然,规模自然也是不小,虽然仍是无法与昆仑元宗相比,可想必与原先的八小仙门已是有的一比了。

而另外一点尤为不同的是,能够进入三界内城的,原本就已经是修有所成的修士——通脉境是起码的,这又比十二仙门强上不少。

第255章 偏向虎山

昆仑元宗有云东来这个神一般的人物坐镇,目前看来,自然不是三界内城可比。

可相比其他的仙门,却不一定没有一比之力。

目前十一仙门的掌门也不过就是天湖、星海之境,而骆云从进入内城以来,也在城中遇到过不少同等境界的大能!

眼前这位七长老之一的叶正涛,便是位星海境的大能,实力深不可测!

骆云道:“自是不差。”

叶正涛面有得色:“经营数百年,也算有所成就。”

骆云心道:这何止是有所成就?

也不知道是早先十三仙门的忽视,或者是什么其他原因,三界城在此崛起、坐大,修士云集与此,如今已经有了独挡一面的实力——就算是十二仙门到此,也未必能对三界城有绝对的话语权。

“在此处修行,和在宗门修行,又有什么不同吗?”叶正涛问道。

骆云思考了一下,审慎地回答道:“并没有太大不同。都是通脉境甚至更高的修士,充实星窍、锤炼星脉,接纳星天之力在这天底下,哪里都可以。更何况,我知道这内城之中有专供修士修炼之所,条件极其优渥,环境也清静,甚至还设有法阵做保护之用。”

他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对于那些极受七位长老和城主看重的修士,甚至会提供仙草,为其炼制丹药,以辅助他们的修行。

其中的仙草,自然就是产自妖侍的洞天。

虽然他还不曾和妖侍有过什么更进一步的接触,但可想而知,妖侍也区分高低,越是优秀的妖侍,怕是洞天境内能产出的仙草灵药的品阶就越高!

这样看来,光是从这一点上,三界城对修士可谓不薄——若是在宗门之中,哪会有这么好的福利?

叶正涛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我不知道你原本是从哪个仙门而来,看气度,料应是十三仙门出身。”他看骆云并未否认,又道,“可十三仙门之中,优秀的修士众多,我以为,你一定不是被仙门最看重的那一个。”

他转过头去,望着不远处的望海塔,道:“我曾见过景流年,除了他,就连十二北地星曜,我也见过数个,那种修士,浑身上下都带着被宗门看重与厚爱的骄傲和自傲,最关键的是,当朴老提出进入内城的时候,他们都是立刻拒绝的。”

叶正涛重新转过身来,直视着骆云,道:“你不是,不但进入了内城,就连我这次递过城主的这张请帖的时候,都是犹豫的,没有干脆利落的说一个‘不’字,因此,我断定你在宗门之内,不过是个普通的修士。”

这叫骆云怎么说呢!

一时间,他甚至觉得叶正涛并不是一个仙门中高高在上、不屑于红尘俗务的大能,而是个在尘世中打滚对于人情世故极其通透、善于揣摩人心的长者!

在他已经不太清晰的记忆中,在骆仙镇的时候,他曾跟在骆氏的长老手下熟悉过一段时间的俗务,当时和仙门中打交道的那几位长老,反而和眼前这个叶长老有颇多相似之处!

他说的着实不差。

在骆云被风苍穹试探出了境界已经进入紫宙以前,他的确是昆仑元宗中一个极为普通的弟子,甚至曾经是最不被看好的弟子。

就算是之后,他也并没有被推到一个极高、被看重的地位上。

修者并不是圣人,骆云也是到了三界洲很久以后才想通:虽然是紫宙境,可修为的实力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和他师尊傅东楼,甚至通脉境的玄离师兄相比,对上那些真正努力修行积累了数百年的人,不可能有一战之力!更不要说风苍穹、云东来两位!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昆仑元宗才毫无压力地将他这个“紫宙境”的修士放到这里来!

叶正涛再度开口道:“而从历练而言,这里就更加不差!修行中若遇到难关,三界洲外,就有魔族可供历练——须知这里的历练,可不是宗门之间点到为止的比试,生死存亡的关头,往往更能激发修士的潜能。”

骆云笑道:“叶长老说了这么多,如果我再不接受,就真的是我太不知好歹了!”

“哎。”叶正涛举起了手掌,道,“我可没有逼迫你的意思,这张请帖,每位长老手中都有一张,用来邀约最为看重和欣赏的修士,若是你始终不愿,我也不会强求,毕竟在我这里的修士众多,相信想要的人也有的是。”

既然是子乙屋的上司,叶正涛所承担和管辖的职责,是三界城中的最重要的一块——监视魔族与魔修。

他手下的修士对比子乙屋自然少了很多,但无一不是精英,除了监视和管控紫林的大约十人左右的这一批修士,据骆云所知,还有至少两组分别承担其他要务。

所以叶正涛这话,也的确是实事求是,没了骆云,必然还有其他人想要这个机会。

可退缩从来不是骆云的个性,否则他当初就不会进入内城,而今距离获知更多秘密的机会就在眼前,他焉能放弃!

他笑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知道叶长老为什么选中了我。”

叶正涛突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想了想道:“比你实力高的也不是没有,但是我总是觉得,和你有些缘分。”

说罢,他将那请帖再度浮于手上,道:“毋须多疑——这请帖之上,并无什么陷阱——城主统管三界,这些小把戏,他还不屑为之。”

骆云早已用神识探看了一遍。

其上倒真的没有什么一触即发的神念上的契约,可却会在接贴人的神识上打一个印记。

他微微一笑,自身纤细如丝的神识已经将那印记神不知鬼不觉的包裹了起来,然后才接纳进了自身的神识里,就如同被打上了印记一般。

叶正涛在他接贴的瞬间,也绽放出笑意来:“你不会后悔的。”

骆云点点头,也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半月之后,我一定准时前来。还希望叶长老到时候给我讲讲城主有什么忌讳之处。”

第256章 触手繁华

内城之中,地分八极,由七位长老分别统领——实则,也是七位长老的家族和门客所在。

就像叶正涛,他也正是叶家的家主,他之下的晚辈子弟若有天赋,也可顺理成章的修仙问道,若是不能,也能在这内城极好的庇护下安乐的度过一生,就如同一个普通的人间家族。

而其他六位长老也都是这般。

而除了家族中人,另有愿意留在内城之中的修士,便是各个家族的门客一样的存在了。

门客们能得到家族的供奉,这七姓世家骆云虽然不能尽数了解的清清楚楚,可有一点却可以确定,都是极其有底蕴的家族——无论是灵草灵矿、灵晶亦或是炼就的仙丹妙药、法器神兵,都可根据他们对门客的重视程度来提供。

灵草的来源自不必说,灵晶,骆云不得不联想到从骆家送往各大仙门、又由各大仙门送来此处的灵晶来。

而各种用途的丹药,其中七大世家中的林姓,便一直精于此道,地位等同于昆仑元宗内的天慈峰或天鼎峰。

既然如此,那么必定还有世家精于炼器。

骆云深知这样的传承怕是数百年甚至更久远,就像骆家的转靈大阵,若是一直追溯,起码也能上到骆仙飞升那个时代。

这些世家……恐怕并不是三界城建成之后才形成的。

骆云此时位于望海塔一层大厅处,正负手站立在叶正涛的身后。

他是此次跟随叶正涛前来望海塔议事的四名“门客”之一。

门客在精不在多,骆云眼下由叶正涛一系荐给城主,自然也被叶正涛视作叶家“门客”,他这才知道一个家族如他这样的修士,一般也不超过十人。

而能够在接了城主请帖之后第一次便参加这样的议事,足见叶正涛对他的信任与看重——当然,骆云笑着想道,或许也是因为叶正涛对城主请帖上那难以察觉的神识烙印十分自信。

妖侍穿梭于大厅之中,不多时叶正涛身前的案几上已经摆放了许多盘盘盏盏,上面的食物均非凡品,灵气四溢。

这便是三界城内修士和十二仙门的修士又一个极大的不同了!

十二仙门山中枯寂。

三界城内触手繁华。

自多年前骆云的腰牌被玄芒在天星阵盘处摘到手中的时候起,他就被告知修仙之人,应该割断俗世牵绊,一心向道。

于修仙之人而言,就算是在这天下行走除魔卫道,却是责任使然,也是历练需要,而并非对俗世有留恋之情,有贪恋之意,不应混迹俗世红尘之中。

因此位于雪山之上的昆仑元宗,除了必要的时候会走出宗门,山中的弟子都会在那一片静寂和孤独中苦苦潜修。

就算是下山历练,结束后也会返归山门,甚至还会特意闭关清心扫境,用骆云的师尊傅东楼的话来说,是怕被这滚滚红尘迷了一颗向道之心。

可三界城内就是这样的红尘俗世。

在这里的世家从不曾为难过自己,甚至极尽奢靡,恣意享受——这倒有些像骆氏族中的符师,该干的事情干完了,剩下的便是吃喝玩乐。

此时叶正涛拈了一粒果子,放到嘴中,轻轻咀嚼,一副极享受的模样。

骆云知道那果子并不多见,或许是物极必反,它生于魔气浸染极其厉害的海崖之上,非但没有魔气,反而清冽芬芳。

“若是不能活成想要的模样,修仙又有何用?”站在骆云身边的另一个叶家的门客李海川如是说。

像李海川这样想的并不少见,毕竟飞升那样的目标太过虚无缥缈,而仙路漫长且艰苦,见到三界城内的七姓世家如此自在,怕是觉得先前的那些修仙岁月简直都白过了!

骆云对这种说法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这么多年来,修者们都是清心苦修,可是“只有清心苦修才能成就大道”这样的说法,又有什么根据?看叶正涛这般随心随性,不是也一样攀到了星海境?

而在这议事厅中的其他长老,修为境界大多与叶正涛不相上下,可见道心是否坚定,和过什么日子,倒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并不是每日都苦哈哈的,就表明道心坚定了。

叶正涛吞咽下果子,才道:“你们四人仔细听。今晚之事,与紫林有关。”

正在这时,厅首的帘幕之后,有人影晃动。

不同于那些长老们进入的时候带的神识威压,那人仿佛只是个普通人,走到首座上坐下,因为隔着帘幕,看不清楚。

那人坐下以后,才道:“江长老呢?”

竟是一个女子。

骆云心中自然是有些吃惊。

叶正涛似乎察觉到他的吃惊,笑道:“想不到吧?”

骆云点了点头,突然感到那帘后的人两道目光向他望来,叶正涛自是也感到了,笑道:“城主,这便是我此次安排的接贴人。”

那人在帘后微微颔首:“三界城,能给你最好的——也要你做到最好。规矩,叶长老你教给他。”

“好。”

骆云注意到叶正涛说的不是“是”字,而是“好”字,且对这位城主的称呼也不曾用敬语,若不是熟稔,便是如他所言,城主亲善,不在意这些。

城主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那个至今还空着的座位上,道:“江长老呢?”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道:“他没有一次不迟到。”语气中倒颇透露着一种纵容慈爱的感觉。

那老妇就是林姓的族长。

城主一直平和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道:“不会是又去探采灵铁之类的吧?上次靠近暗蓬莱太近,人虽然回来了,可险些受了魔气影响,再有一次,我可不管他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又有谁能管得住他?”另一个老者道。

这些长老身后各自都跟着妖侍或者门客,只是都如同桩子一般只听不说,骆云也是一样,心中却道:听那城主话里的意思,供给城中修士的稀有铸炼材料,必定就是这位江长老所在的家族提供的了。

正思忖间,望海塔外传来一声长啸声,一阵星元之力的余波透了进来!

第257章 江姓长老

而对于骆云而言,这感觉则更加强烈,因为除此之外,还有剑气混杂其中!

长啸声由远及近,一个瘦削的人影闪入厅内,沉声道:“我来迟了。”

他落座之后,那林姓族长担忧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道:“有些事情叫后辈去做也就是了,我看你气息不稳,难不成又去东边了?”

江长老道:“那里有一块魔铁出世,好在抢到了手里。”说罢手一扬,一团黑雾出现在他面前,中间隐隐约约有寒芒闪现。

旁边一个黑面的虬髯大汉道:“这是——灭星魔岩?”

骆云面色微变,他不知灭星魔岩是何物,可包裹着的那一团黑雾,却明明白白是一团魔气凝结而成,竟被那江长老操控于手中!

“难怪要你亲自出手。”虬髯大汉道。

此时骆云才将注意力从那团黑雾转移到江长老身上。

江长老一袭黑色法衣,身躯瘦弱,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似地,容貌清秀,虽然也已经是中年模样,可在七位长老中,竟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只是脸色苍白,眉心中隐隐笼着青气,这给他凭空添了几许郁气和戾气。

很难想像刚才那股凌厉的剑气是从此人身上发出,以骆云从傅东楼那里所学,剑修首先便要修体,而眼前这个人身体反倒有些病歪歪的。

江长老拿起桌案上的酒一饮而尽,道:“这块铁——自从我来到这里,便发现了,盯了这么久,岂能被人拿去。”

林姓族长却不曾关心那块魔气四溢的铁矿,而是口中默念了一段法术,一团白丝从她手中向江长老眉心飞去,不多时那白丝缓缓染成灰黑色,而江长老脸上的青气也渐渐消失无踪。

只是随着青气变淡,他的神情更加无精打采起来,仿佛这番过程简直比他抢到这块铁的过程还要辛苦。

但他仍旧面带笑意,道:“林姑姑费心了。”

被他喊做“姑姑”的老妇和蔼的笑道:“你从那边夺取这等稀有的炼器材料,何其艰难,我替你拔出些许魔气算得上什么费心?”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看你神情疲惫,所耗甚巨,可棘手么?”

江长老又斟了一杯酒饮尽,道:“遇到天炼魔君。”他嘴角微微扬起,“他也掐算到了今日,只是比我差上半柱香的时辰。”

魔族中等级煞是森严,能被冠以“魔君”之名的,也只有魔尊之下的十个实力强劲的魔头,如那十杀魔老的上司,便是邪光魔君。

灵物出世,能推算到数天之内已是不凡,可这位江长老竟然精确到了时辰,甚至比天炼魔君推算的更为准确,还将这块矿石抢到手中,实力自然是极为不凡!

骆云没想到这块用魔气紧紧包裹起来的铁矿竟然引动十大魔君之一出手,厅中的其他六位长老也齐齐沉默,反倒没有赞誉和恭贺江长老胜出,有一种极为尴尬的气氛在厅中流动。

良久,那林姑姑才道:“难怪这般费力。”

上首帘幕之后的城主清咳了一声,道:“江长老到手的这块灭星魔岩,看来那边也很想拿到手中,你有意出手吗?”

江长老擦去了嘴角的酒痕,道:“若是那人想要,我便不能给。”

“好。”城主并未再多说什么说服他,反倒是旁边的虬髯大汉道:“这东西在铸炼成器之前,必须要以魔气包围,方能敛住魔杀之气,你留它耗费心力,易受影响,又不能自己拿来锻造一把魔剑,还不如卖了它。”

骆云暗道:“这三界内城七姓长老之间,却不像十二仙门那般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相反似乎极其随意、融洽,如同累世亲族的亲朋好友一般,林族长和那位虬髯汉子,对这江长老都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只怕他受到魔气的侵蚀。”

他正在思忖,突然感到两道极凌厉的目光已经锁在了他的身上!

却原来是他在听众位长老议事说话的时候并不如同其他妖侍或者门客那般眼观鼻鼻观心,而是不知不觉地一直在盯着江长老瞧,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骆云便朝向江长老抱歉地笑了笑——只是目光相对,骆云才觉出不对劲来。

这一对视之下,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把剑!

这和他看到师尊傅东楼或者师兄的时候,完全不同,和当时看到神殇剑祖出招也并无一点儿相似之处——前面这些剑修大能,剑意凛然,剑气磅礴,看到人,就如同身化利剑,已是人剑合一的境界。

就连骆云自己,也曾经在楼船密境的那个“鱼缸”打造的海底空间中进入过这样的境界。

可眼前之人,并没有一把独属于他的剑,更加没有一股属于他的剑意。

先前从望海塔之外随着星天之力的波动而涌入大厅之中、被骆云察觉到的剑意,原本就是无数把剑交汇而成的一股“剑之意志”的洪流!

若是硬要打个比方,就如同葬身于一座巨大的剑的坟墓之中……江长老整个人,也好似剑冢的残魂!

骆云还未及收回目光,坐在上首的城主清声道:“今日请各位来,一是惯常的俗务,要打理好三日之后的事情,守卫和会场是否已经布置妥当?要查好,务必不能放不相干的人进来捣乱。”

“这是做过多少次的了,断然不会出纰漏。”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长者笑道,“城主的帖子岂是小角色能冒充的?若是真是大角色,也不必通过这样的法子遮遮掩掩的来——咱们三界城,立足于三界洲这三族交汇之处,名头在外,坦荡的很。”

“那就好。”城主在帘后道,“三界城主持的盛会,场面和守卫森严,便要有能配得上的物件。还望七姓这一次拿出来的镇场法宝不会让来客失望。”

“城主放心吧!”虬髯大汉道,“咱们七姓世家,底蕴并不比那些仙门差,到时候就怕没人买得起!”

骆云心中暗道:“果然如我先前猜测,这些世家不是最近这些年才有的,只是他们齐聚于此,远离内陆和十二仙门,却是什么缘故?”

第258章 七姓议事

城主既已交待妥了这场骆云不知其详的盛会,便转向了叶正涛这边,道:“盛会过后的当夜,紫林会有人上岛。”

叶正涛并不惊异。

事实上他身后的四个门客,只有骆云这个“新人”才心中暗自惊疑不定。

骆云自从进入内城以来,一直以来,就被委以监管紫林的重任,而今听这城主的意思,是有人要进入紫林——是要剿除紫林之内聚集的魔修?

“你安排好上岛监管和接洽之人。”城主的声音也一如寻常,完全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只是极寻常的一件事,“这次仍旧是两边儿都与我接洽了,价高者得,可以上岛的,身着银色法衣。”

“是。”叶正涛想了想,又询问道,“那还有什么问题?”

城主道:“一直以来,都是另一方给的价高,不知为何,突然这次转了风向。我只怕先前那边儿强势惯了,一时想不清楚,价钱不够还想要人,万一派人前来捣乱,倒坏了我们三界城的规矩和名声。”

“若是捣乱的在银衣队伍上岛之后,我已经和对方说好了,联手剿除捣乱的人……”城主混不在意的又道,“若是先来捣乱,便只能靠你们自己了,一个都不要留,直接杀灭。”

“是。”叶正涛神色凝重起来。

城主扫了一眼议事厅中的众人,才冷声道:“两件事情,事关重大,务必也请各位安排好门下修士全力以赴,不可有异心,否则也一律铲除。”

众人心中齐齐一凛。

七个在座的长老,也纷纷点头道:“城主放心。”

此时厅内的气氛才倏地一松,城主和缓了声音道:“林长老,听说你有个晚辈的媳妇儿刚又为林家诞下子嗣,虽然林家原本就擅制丹药,可我总也要略表心意才对。”那帘幕打开,一个袅娜的白衣女子手捧着一个玉匣走了出来,将玉匣奉到林长老身前打开。

玉匣之中是一粒玉光莹然、异香扑鼻的丹药。

林长老道:“多谢城主厚赐,只是以我这么多年所见的丹药,竟然不知这是什么灵药?”

“这匣中乃是画髓丹——也不过是我为它起的名字罢了。并没有特别大的用处,胜在稳妥,那孩儿若是有修仙的天分,便可强其星窍和星脉,若是没有,也可洗髓健体,可保这一生无病无灾长寿安乐。”

林长老大喜道:“这真是极得用的妙药!我还自诩在丹药炼制上颇有所得,没想到城主更为精通此道!”

要知道对修仙者有用的灵药,尤其是锤炼星窍与星脉的,药性往往霸道,并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难得这丸药可以药分两极,针对两种体质都有效用!

其他长老也纷纷恭贺林长老,城主这才笑着道:“满月宴我便不到场了,你们其他六姓,可不能小气!”

一时间议事厅中笑语晏晏,骆云恍如身在梦中,如同当年还在骆家之时,他父亲与诸位族中长老议事,便也常常是这样。

不多时众人散去,骆云与其他三个修士同行,便道:“城主所言的盛会,是什么?”

一个闻姓修士道:“骆道友刚刚被叶长老看中,不知道也是难免,今日议事提及的盛会,乃是三界城内独有的,不知道骆道友可曾参加过第八楼的拍卖会?”

若是他不提起,骆云几乎忘了这个名字了!

第八楼位于昆仑元宗任事堂的第八层,事实上这一家无论在哪个山门,都位于第八层,因此得名。

当年他曾经看着第八楼望洋兴叹,那里的法宝名器,是他当时买不起的,因此不过当风过耳一样。

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倒多与连玉阁打交道的时候多,更加不曾去过第八楼,更加不知道第八楼还有拍卖会。

看他摇头,闻修士方道:“第八楼的拍卖会每隔数年,轮流在各个仙门举办,而三界城中,也有拍卖会之说。”

另个复姓西门的修士道:“这里修士聚集密集,而不知为何,无论是第八楼还是连玉阁都不曾开到这里来,修行期间,若有需求,就算是以功劳换取,也十分有限——况且骆道友既然从环城而入,也应当知道,功劳所换取的东西,都是大路货。”

骆云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因此每隔七年,在三界城中,会有一次拍卖盛会。这七年间,在三界洲的修士都可以将自身想要出售的东西登记给会方,也可以将所求之物登记过来。”

“这岂非太过繁琐?”骆云反问道。

“并不繁琐,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城主交代七姓长老,应该准备好镇场宝物——七年前,是一艘天阶海天飞渡仙船,十四年前,则是一套八荒幻海阵。因此能上拍卖会上的物品,自然是有极高门槛的。”

闻修士道:“或许在咱们没有进入内城之前,曾经有过费心力的时候,而今都不知道是轮了多少个七年,大家早已知道个中规矩,真的拿一个不入流的上来,不是故意折损三界城的颜面、和三界城过不去吗?”

骆云这才道:“这样说来,三届城主和七姓长老们真是为在这三界洲拱卫仙门安全的修士们做了一件善事。”

他话音落下,其他几名修士的神色不自然起来,又是闻修士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得了叶长老看重,自身切莫要走错了路。”

骆云不明所以,正还要追问,却突然察觉到前方有人,那人一袭黑衣,如同融在黑夜之中,却是江长老。

他看到骆云突然停下脚步,便大踏步的向他走来,道:“我找骆云有事,你们且退下。”

其他三个修士面面相觑,他们是叶正涛手下,便是叶长老本人,也鲜少有这样不客气地让他们退下的时候,只是多一事却不如少一事,三人对骆云点点头,便告辞而去。

骆云等人出了望海塔,并未乘行法器,一路沿着大道信步走回叶氏一族所在的地方,而今江长老拦路,想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第259章 江枫故人

江长老已经停在了骆云面前。

“你身上有我一件昔日之物,可否一见?”

骆云脑海中“嗡”的一声巨响!

还不只如此!

原本被他纳于空间之中的一样东西,此刻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那是一种别样的欢欣,如同被抛舍多年的稚子乍一见到亲人!

骆云直视着江长老:“你姓江……我怎么没有想到……是你打造了这柄江枫剑。”

江长老并未答话,而骆云空间中的江枫剑愈发的欢腾、焦虑,若非骆云压制,怕是要自行飞将出来。

他心念一动,江枫剑已经越空而出!

一泓剑光出现在这夜色之中,月色就映在剑身之上,仿佛这月亮的光华都被江枫剑尽敛于内,唯有上面一叶殷红,如同月下秋枫,肃杀而凄美。

这抹殷红,若按照传说中的故事来讲,是无意而成,却成就一把极好的灵剑。

在江枫剑出现的一瞬间,江长老眼中露出极复杂的情绪来。

他双手一张,那剑便自动的飞入他的手中。

骆云并不担心。

江枫剑已经认主,也有他的神识烙印在其上,更为关键的是,与他相伴多年,如同友人,也曾做过他的师长。

江长老修长的手指在剑身之上轻轻拂过,最后停驻在那抹殷虹上,道:“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把剑,你为何选它?”

骆云道:“晚辈凑巧听过这把剑的故事。”

江长老沉吟了一会儿,方道:“你竟然能听说过江家的事。”他不曾抬头,轻描淡写地道,“你姓骆,不会是骆家的人吧?”

骆云一下子便怔在那里,但他早已善于压制情绪,所以表面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波动,而显然江长老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而是自问自答道:“或许不是,骆家的人听说都无法修行。但江家……早已是仙途中的尘埃,你能听到当年的故事,又遇到这把剑,算是和我有缘。”

他既然坦诚身份,骆云郑重的拜道:“晚辈见过江前辈,谢过江前辈铸剑之恩。”

“这把剑,蕴养的很好,杀气和剑意都属上品。”

骆云道:“多谢前辈夸赞。”

“但是——”江长老皱眉道,“这柄剑,以剑本身的品质上说来,只是一把低品的灵剑,你既是剑修,而今又能进入内城,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而今,这把剑已经配不上你的境界修为了。”

杀气和剑意,在能初窥剑意境界的剑修眼中,哪怕是一截枯枝,也可承载。

可剑修剑修,并不只是剑士,同时也是修者。

假以星元之力的威能,杀气和剑意该当何等的磅礴和威力强大,这自不必说——但是江枫剑早已不能承受骆云内宇界丰沛的星元之力!

骆云只得点头道:“是,我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

“奇怪。”江长老闭目抚摸着剑身,良久自言自语道,“你竟然还在用它——这柄剑,并没有被弃之剑的颓废和丧气,反而还有一种上位者的霸气……”他睁开双目,道,“但不管怎样,你已经无法拿着它亲自御敌,若你愿意,可否将他转让回我的身边?我愿意以一柄仙品灵剑相赠。”

恐怕这天下换了任何一个人,面对江长老这个“以仙品灵剑换取低阶灵剑”的提议,都会觉得不答应才是傻瓜!

可骆云摇摇头道:“多谢前辈厚意,我不换。”

他抬头道:“前辈刚才说它没有被弃之剑的颓废和丧气,若是我同意换取,恐怕我舍弃它的一瞬间,它就废了。”

骆云认真地道:“不管它对于前辈意义如何重大,可若是我同意换取,也就意味着它对我来说,没有用了——这便是被弃。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它非常的有用,比前辈想象的要有用的多。”

江长老并未答话,而是静静的体味了一会儿,才道:“这是我炼的第一把剑,手法并不很好,可贵在至简。它遇到你,也是一件幸事,看在你待它也算不离不弃的份上,我愿帮你重铸此剑,你可愿意?”

骆云急忙躬身拜道:“多谢江长老,求之不得!”

“拍卖会上,我会将它再交还于你。”江枫剑瞬时没入江长老的手中,他的身影再度溶于墨黑的街巷阴影之中,消失无踪。

“这把剑能得以在当初铸造它的人手里重铸,是一件幸事,你惆怅个什么劲儿?”

“前辈。”骆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有一种预感,应该是找不到那个铸造你的人了。”

剑灵道:“我这样很好,干嘛要重铸?”

“江枫剑杀意和剑意都被我蕴养的极好,若得重铸,更增威力,你都断了,还不想重铸?”骆云说完,又暗道,“只可惜这把断剑不能交给江长老看,否则也可以知道到底用的什么材料。”

剑灵警惕地道:“你休想打什么歪主意,不许从我身上刮下一点儿沫下去!”

骆云知道这是剑灵十分固执坚持着的事,便也不再开玩笑,感慨道:“人海茫茫,竟然能见到江枫剑的铸剑师——他竟然不曾死。”

剑灵听骆云说过这把剑的故事,便道:“既然出身铸剑世家,又是和仙门有来往,家族之中又有荧火一脉的天分,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叶氏门前,那三个修士还在门口站立,看到骆云道了,才迎了过来,纷纷询问道:“无事吧?”

骆云笑道:“劳各位牵挂,无事,江长老是看我是个剑修,问我些事情而已。”

“那便好。”闻修士道,“叶长老说等你回来一起去议事堂。”

骆云随着他们一起进入议事堂,这才发现包括他在内,叶正涛族中的所有十个作为门客的修士都到场了。

“各位请坐。”

叶正涛正色道:“今日城主传信,东边的人今年上岛是在拍卖会当晚。这样一来距离去紫林的日子也只有十数天。因为事关重大,届时我会同你们一道上岛。”

骆云是第一次接触此事,自然默默旁听,并不参与讨论。而其他修士则纷纷道:“些许小事,何劳叶长老亲自前往?”

第260章 生意往来

叶长老道:“这一次去先前不同。各位也知道,暗蓬莱那边,分为两派。戚道友,你是这里资格最老的,应该知道。”

戚南山道:“除了骆道友,其他人都多少有些了解。”

骆云笑道:“我也来三界洲很多年,虽然了解的不详细,也知道暗蓬莱原本有几大魔君行事激进,经常闯我海域的也是他们的手下,而其余的几位魔君,则是更赞同将养实力,不愿轻易与人修撕破当年的协议。”

“呵呵呵呵!”戚南山笑道:“的确如此,小友可知道,这数百年间,内陆的仙门尚能平平安安的过清静日子,是因为什么?”

骆云思忖一下,也笑道:“料应与三界洲的各位同道分不开关系。”

“这个自然。”戚南山面有得色,拈须道,“可还有一点,却是那位魔尊的功劳。传说中是不是有协议,谁也没看过。但那位魔尊,却是站在保守一派的几位魔君一边,所以对另外几个行事激进的魔君时时压制——以魔尊修为,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长老道:“只是大约十数年前,魔族圣女突然从暗蓬莱消失,不知所踪,这件事情尤为奇怪,因为环城之中始终没有人收到过有女魔擅闯海域的报告。不久后,魔尊也突然闭关,暗蓬莱的一应事务交由魔后打理,激进一派的数个魔君便有压制不住的势头——所以最近十数年,三界洲一带承受的攻击远比先前要重上许多。”

“岂止如此。”闻修士道,“试图闯入内陆的魔修也增多了,而且魔气侵染的速度远比先前要快得多。”

另一个叶姓修士打了个哈哈道:“虽然咱们没人知道暗蓬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魔族阴险狡诈是天性,且不说与我们或者妖族争斗,就连他们自己,也常常内斗不止,所以魔尊闭关之后,保守一派的魔君日子也不好过。”

他原本就出身叶家,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咱们不是以前也闲谈过么?这样下去,魔尊之位,也不晓得保不保得住咧!”

骆云此刻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圣女失踪”这条信息上。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年在楼船密境的船顶上,那十杀魔老曾经称呼乱莹为“圣女”!

而十数年前,正是西沙密境开启前后。

那时乱莹自然不在暗蓬莱!她在西沙密境之中!

巡海的修士怎么可能拦到乱莹?因为乱莹原本就不是从这边闯入——她手中那个镜子连空间都能跨越!

可从楼船密境那一别之后,听这几个修士的意思,是她也不曾回到暗蓬莱,那她又去了哪里?

骆云这一刻心思有些烦乱,心不在焉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魔尊不在闭关之前将那些激进的魔君先行剿除?”

“骆小友到底年轻,这是常用的制衡之法,说到底,魔君不会允许任何一派坐大。”

骆云此刻回过神来,也知道在一时心绪缭乱之下问了个极傻的问题,便道:“那和叶长老所说的紫林之行又有什么关联?”

叶正涛清咳了一声,正色道:“这便是我今日要说的,这些年中,我们和激进一派魔君的手下打交道的次数多——前面数次,都是放他们上岛,而今这次不同。”

“莫不是另一派……”

“正是,各位可还记得多年以前,在魔尊闭关的消息被我们探知不久之后,我们又获知了十杀魔老殒命内陆的事情?”

提及十杀魔老,骆云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还在环城之时,曾听荣威提过,他们是十大魔君之一“邪光魔君”的得力手下,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虽然这些年,激进一脉的魔君甚嚣尘上,可是其实其中的邪光魔君已经大伤了元气!魔族之中,位序之争尤为严重,这个邪光魔君因手下折损严重,已经由先前的第四位跌落至第十位!更有可能被其他魔头取而代之!这样无疑便大大削弱了激进派的力量。”

戚南山道:“这便说得通了,看来,保守一脉要翻身了,这才有他们这次的紫林之争啊。”

“的确如此。只是城主特意交代了,若是‘老熟人’一时想不明白,想去紫林捣乱,那么便剿杀之。城主为人,你们多少也有了解,必定不会空穴来风,既然说出口了,那么‘老熟人’不给面子、闹事的可能性就极大。为了这门生意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这次交接极为重要,所以我要亲自上岛。”

骆云此时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口中的“打交道”,却不是与魔族交战,而是实实在在的打交道、做生意!

而他也无比确定了——此时此刻,若再想离开三界城,以他一人之力,很难!若是再行深入下去,怕是难上加难!

直到骆云回了自己的住处,复又布了一套防御的法阵,才轻吁了一口气,盘膝而坐,却并没有打坐修行,而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到了如今,就算是能够抽身而出,骆云也不会选择一无所获的全身而退。

他要上岛,要知道所谓的“生意”,交易的是什么?三界城从魔族那里获取的又是什么!

而从他们的对话里也能听出来,三界洲和濒海一带的现状,三界内城的七姓世家和城主都是十分清楚的,却仍旧固守于此,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有乱莹……骆云想到暗蓬莱的派系之争,也不知道她是站在哪边,当真是烦恼之至。

而另一件事,也让他同样介意——魔尊闭关。

在楼船密境那场天劫之后,先是昆仑元宗的云掌门首先闭关,而今这位魔尊看样子也几乎是同时闭关!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

夜深人静,剑灵却突然发声道:“小心那女人。”

骆云怔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什么:“三界城主?”

“嗯。你虽然可以将她的印记包裹起来,可若是她发力,仍可在千万里之外,让那印记在你神识中兴风作浪。”

第261章 神识之种

骆云心内一惊,道:“这印记竟然如此霸道么?我看只是极细小的一道神识而已,便是凭我自身力量,想要走脱之时就可消除……”

“不行,你做不到。”

西沙密境之后,剑灵沉默的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可倒是要比先前在密境的时候靠谱许多,况且它的确很少随意断定什么——一旦出口,必定有因。

骆云再度进入识海,细细地探查起那印记来,随即冷汗涔涔而落!

他大意了。

那哪里是什么神识印记?

……不,或许是无数个极小的神识印记,组成了一团浅浅、淡淡看似容易把控的印记图案。

他是第一次看到入微程度能与他一比的神识!

剑灵知道他在凝神操纵神识,也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等待。

良久,骆云才道:“那是何物。”

“你可以姑且称它为……神识之种。”

骆云又道:“如何尽数驱除?”

剑灵道:“若是寻个她无法找到的所在,以你的神识细微程度,可将散播于识海之内的这些微小到极点的神识之种一个一个消除。但是,你动一个神识之种的时候,她便会有所感应,岂能会让你这般顺利地摆脱?”

骆云此时才明白过来。

“那么说来,我在最初接贴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知道了?”

“你以为呢?”剑灵冷哼了一声道,“老夫……也大意了,着实不知道三界城主是何人,和你一样,以为是普通的神识印记,没想到……她竟然能来此……”

“那么,三界城主是什么人?”骆云问道。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只要记住,她不是你能对抗的。”

看来这城主的真实身份剑灵不会透露了,骆云只得苦笑道:“那这样说,我岂不是离不开这里了?”

与他而言,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界城迷雾一团团尚未解开,自身又出了状况!

剑灵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原本不是也想探查一番?老夫说这些话,并非是想让你担忧,只是警示你,这神识之种若不被她启动,便无事,因此你在行事之时,千万不要轻易与她反目,或者打什么硬要从三界城中脱身的主意。”

骆云突然惊喜道:“前辈,你记忆恢复了?”

“只是一点点,一点点。”

“那神识之种既然是对神识起作用,前辈,你也是一道神识啊!会不会弄到你的身上?”

剑灵道:“不会!你老是问老夫做什么?还不想想自身的处境!”

骆云耸耸肩道:“虱子多了不痒吧。再者说,我原本是个新来的修士,城主必定也不是针对我一人,怕是七姓世家和下面的修士都已经中招了,我担心又有何用?只是这城主……何必要用这种手段?难道是怕这七个世家背叛她?”

“谁晓得。”剑灵没好气地道:“老夫且告诉你,这手段难道不耗费她的神识?你以为是撒草籽儿呢?”

“好吧。”即使如此,骆云也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值得这位神秘城主注意的地方,而今这神识之种既然一时没有解决的办法,那还是全力准备十数日之后的拍卖会和紫林之行为好。

他自从来三界洲之后,心境比以往更加容易沉静下来,因为三界洲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除了那几年巡视海域、与魔族交战,这些年更是不断遭遇让他极为震惊的大事,触及的秘闻和越发复杂的隐情,以上种种反而更能磨砺修者处大事而不惊的心态。

骆云识海之中剑鸣嗡嗡。

他这柄心剑的形状已经十分的清晰了!

剑身墨黑,其上隐隐有条条白色纹路笼罩,如同夜色中的星带,甚至还能看到期间光泽流动。

那纹路是骆云从小到大熟悉的样子,只不知道这柄剑元该如此,或者是因为他骆家的烙印已经镌刻至血肉、内宇界甚至神识之中所以才有此剑形。

星天倒转,骆家转靈。

此刻,转靈大阵便以这黑白交织的样子出现在心剑之上。

他双手平伸,之前在楼船密境蚌壳之中拿到的那团黑白太极圆石出现在手心之中。

圆石之上,一道虚影缓缓的清晰起来,那是心剑外放——接下来便是惯常的、每天都要进行的步骤。

在熔炼这圆石之前他和心剑均要熟悉这块圆石,一直到它其内的每一个微粒都熟悉的地步。

这固然是因为这是心剑自身十分属意的材料,更是因为他目前没有任何办法熔炼这块圆石。

骆云当初在连玉阁趁着灵晶还值钱的时候,换取了无数的各类乱七八糟的材料,其中自然也包括各类属性的不灭灵焰、天然道火之种!

只是却没有想到,没有一种灵火能融化这块圆石!

原本控火熔矿之法,也要有的放矢,诸如各类属性的灵焰易于熔炼什么属性的矿石——只是对于这块圆石却十分难为,因为没有任何属性,且坚固异常!

骆云隐隐感觉到必须也要找到类似的道火之种,正发愁此处没有连玉阁,却不想有个拍卖盛会,好歹也能撞撞运气。

既然剑身太极交汇,星灵流转,那么便应有一个能配得上它的剑柄——骆云已是有了主意。

他一边继续用星元之力和神识一丝丝的探入圆石,同时分心二用,手中一团碧荧荧的火焰腾空而起。

此乃木岁系的九幽转生火,在火中正有一块玉化木在缓缓在其内翻转,一道木岁一脉的星元之力包裹着玉化木,其中的杂质正在缓慢地被剔除,矿石中的木岁之力易发纯粹和充沛。

这还远远不够,在拍卖会到来这一天,这一大块玉化木已经被骆云用了压铸提纯之法压缩成了一滴。

他既然没法准备剑身,可剑柄的耗材却可以不断组合和筛选。

这一滴晶矿的精华,只是有可能作为剑柄之上很小的一份子——也有可能被骆云在筛选后弃之不用。

经过他日积月累地“交流”,这块圆石已经不像当时那样只是打了神识印记那般陌生冰冷,而是几不可查地带了几丝熟悉之感。

他拍拍石头,便收入囊中。

今日傍晚,就是拍卖盛会开始的时间了。

第262章 会场盛况

拍卖会的当夜,叶正涛将和他麾下包括骆云在内的十名修士肩负着在紫林中维护“交易”秩序的重担,需要养精蓄锐,所以不负责拍卖会场秩序的维持,而是由其他六姓负责。

紫林那边亥时初就要上岛,在这之前,若是想要去拍卖会看看,倒也并无不可,骆云一展身形,在暮色中向望海塔奔去。

拍卖会设于望海塔的顶楼。

七年前骆云还在外围之时,曾经远远见过望海塔顶层华光四射的模样,只不过那时没有想到过这盛会是拍卖会来着,而今来到近处,更觉得如同云中仙境!

顶楼隐隐现于流云之中,可以看见其上有数面落地的拱形大窗,里面灯火通明。

进入拍卖会并不从望海塔下面进入,而是直接从顶楼环形长廊之上沿着三个方向凌空铺就三条缀满夜明珠的透明长廊,在暮色中就如同三柄流光利刃,刺向远处。

参加拍卖会的修士,须得从浮空长廊的入口处进入,若是连驭器之法都不能掌握,可也就别来这样的场面了。

骆云从西北侧长廊进入,此处入口处远在环城之外,这必定也是为了内城安危考虑的设置了。

他沿着长廊向望海塔走去,每隔一段,便能看到修士漠然肃立,这些就是维护秩序的人,另外两条长廊分别指向东边和东南处,远远的也望不见尽头在何处,隐约能见到里面也有人走动。

走到顶楼的入口处,便有一个眉清目秀、身材匀称的妖侍迎了过来,道:“仙师是要前往大厅,还是隔间?”

骆云还没参加过这样的场面,便道:“有何区别?”

那妖侍边引领他往里走,边指着前面道:“您看,大厅就是这样,通常为一桌两椅,上有加价的号牌。若是结伴而来,也可以再加座位或者拼桌。大厅的好处就是通透敞亮,又有许多同道在此,交流起来也方便。”

骆云看着里面,整个场地呈环扇形,恰恰占了整个一圈的三分之一的地方——最中心的位置则是中空的,而周围再无其他入口,看来三条透明浮空长廊通向的地方并不互通。

很明显这里还另有法阵加持,从骆云这个角度,竟然完全看不清两侧的另外两片区域。

其中已有十数位修士在妖侍引领下各处观瞻、挑选座位,个个都是气度不凡,修为高深。

而妖侍所指的地方是沿着台阶而下的、靠近中心的一片环形区域,整齐的摆着若干套桌椅,按照这个说法,大厅必定是最次等的位置,但这妖侍说起话来声音柔和悦耳,不卑不亢,不会让人有被轻视之感。

“竞买也是一种博弈,若是能和旁边的同道们达成默契,便不会盲目哄抬,也能节省很多不必要的开支。”那妖侍道。

骆云笑道:“那么隔间呢?”

妖侍又指着上面,骆云向旁边望去,才注意到环形的最外是一溜儿上下两层的隔间,隔间向里一侧都有一个小小的露台,露台里面以青色的帘幕相隔。

“拍卖会本身并无危险。”妖侍道,“怕的是一旦出了会场被人觊觎,要知道无论是竞价购得,还是售出,甚至是竞价失败,都相当于将自身拥有的法宝、灵晶多少透露了出去,若是担心这一点,便可以在隔间之中竞价。”

他看骆云似乎很感兴趣,介绍地愈详细:“每个隔间都配有侍从,竞价无需仙师露面,由侍从站在露台之上替您竞价。”

骆云便道:“隔间要有额外的开支吧?”

妖侍笑道:“比起身怀重宝和自身安危,这点额外的开支并不算什么。无论是大厅和隔间,都不是环城之外那种大集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若登记有提供拍卖的法器、天材地宝,经过七位长老鉴定之后,可以按照品质高低免费赠予大厅的位置或者隔间的位置。其他的买家,则是要缴纳一定额度的灵晶,而隔间之中若是交易达成,您隔间中的专属侍从可从交易达成的所得中百中取一。”

“百中取一?”骆云讶异道,“那可相当不少了!”

这妖侍又露出得体的微笑:“这算是给侍从的封口费了,也并不算多——先前还有无德买家虐杀侍从,就是为了逼问某样法器的下落,所以城主才定下了这样的规矩,也是起到告诫买家的意思。”

骆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便道:“我要隔间。”

妖侍笑道:“您决不会为这个选择后悔的。仙师请随我来。”

骆云跟随他去往其中一个隔间,早有一个女侍从里面将帘子掀开,骆云见到那女侍,微微一愣,随即迈步而进。

青帘放下,顿时屋内与外面被隔绝成为了两个世界,屋内极其安静,骆云看着透明的帘子,道:“这是水镜草织就的?”

“仙师好眼光,上面还有法术,可防止其他买家窥探。便是闻名内6的第八楼,也未必有三界城这里完备。”

骆云将费用与他交接完毕,他便躬身退下。

骆云这才对着那女侍道:“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那女侍容颜十分娇媚,又带着几许懵懂和天真烂漫的神态,正是早先骆云在猫妖长者白胡那里看到的妖魅少女。

只是她如今的人形比先前的化形更为自然,也看不到尾巴,这肯定不会再是化妖丹的功效——但区区数年,一个普通妖族的修行应该不会这么快才对。

不消说,必定是三界内城中快提升妖族境界的丹药的功效。

骆云脸色略带了阴沉,那少女被他气场所慑,有些畏惧,怯懦地娇声道:“仙师,您问什么?我听不懂……”

骆云这才现这少女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这也难怪,当初的猫妖少女一直都是懒洋洋地在白胡身边趴着,后来甚至觉得话题枯燥,睡了过去,也难怪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便缓声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数年以前我曾见过你的祖爷爷白胡,那时你被两个子乙屋的修士追赶,他和黑烈可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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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族群之徙

少女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着骆云,又不敢一直盯着,过了良久,脸上神情几经变化,最后才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

“祖爷爷不在三界洲了……”

骆云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以后,骆云有些无奈地看着扯着他衣襟不放的少女,听着外面已经人声鼎沸,宣告拍卖会即将开始的锣声已经响过了三遭,不得已地道:“可好些了吗?”

少女红着眼圈、吸着鼻子,仰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道:“仙师,对不起,您不要告诉其他妖侍,否则铃铛会被罚。”

骆云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道:“我不告诉。铃铛是不是该出去了,否则过会儿会有人来询问。”

“嗯呢。”铃铛道:“仙师若是想要加价,就晃一下这铃铛。”她又摇头道,“不是我这个铃铛,是桌子上的铃铛。”

骆云笑道:“好的。”

铃铛这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站在露台之上。

妖侍男的俊美,女的妖媚,上下两层共二十四个隔间的妖侍吸引了不少修士的目光——但铃铛显然是其中最特别的,兼具妖娆与清纯,魅惑与天真。

只是因为她眼圈通红,双目仍然水汪汪的,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极委屈的模样,外面的修士见到这第二十四个妖侍还是最后一个出来,忍不住心里齐齐地骂了一声“禽兽”,也不知道这女侍的屋中是哪个道德败坏的修士,竟然将这样美好的女孩儿弄哭了!

不多时,从顶楼的正中心缓缓地从下面升起了一座不小的高台,外面也安静起来。

骆云凝神看着帘外,见那座高台的中间立有一个圆形玉案,旁边站立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很明显是妖侍——只是这妖侍和其他这些引路或者帮忙竞价的不同,能感觉出修为很是不低。

另一个则是骆云在先前议事的时候见过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是七姓长老之一——窦长老。

站在他身边的,是个仪表堂堂的年青男子,面容亲和。

骆云在屋内哪里知道外面大厅中修士的想法,他在回想铃铛断断续续说的关于妖族的事。

这并非猫妖一族如此,而是在外城之中的大多数族群都出了三界洲。

但骆云并未听说有妖族在三界城中闹事,说明这些妖族族群和三界内城达成了某些共识,也就是说他们的离开,三界城并未阻拦,而是任其离去了。

至于这些栖居于此处多年的妖族族群为何离去,以猫妖一族为例,据说是收到了肃威城发出来的白虎令,召集全部族群中人前往朝拜。

但路上若想安然到达,却并不容易,因此白胡将族群之中的较为弱小、尚未成年的妖送入了内城。

还有其他的老弱之流,则都会一起上路奔赴白戎虎王的肃威城——哪怕是死在路上,这些老的妖族也不愿死在人类的城中。

同铃铛一起进入内城的尚有十来个猫妖,白胡对她们的期望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就行。

骆云也能理解他的选择。

这不仅是怜惜族中幼子,就如同他们当初无处容身被逼无奈进入三界城一样,谁又能保证在这朝拜的途中就会安然无恙?

骆云那时曾经暗自释放剑意领域探查过,这族群也不过才几十之数,若是在路上全部覆灭,那这一族群,就彻底消失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送入内城之中,哪怕是做个妖侍,哪怕供人修驱使,哪怕修行上会被揠苗助长、难以有什么更好的发展,可总是能活下去。

像白胡这样想的各族群长者并不在少数,所以除了铃铛这几个猫妖,其他族群也纷纷效仿——所以这几年内城之中,妖侍才多了起来。

只是内城中妖侍也有高低上下之别,虽然猫妖一族娇媚可人,但是毕竟不是人。

在三界内城中的仙门中人追求的又是大道,又哪里会因为这些浮于表面的容颜就乱了心性去和妖族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驱使妖侍,看中的完全是因为妖族的洞天境能力,可猫妖偏偏在这一途上,是个绣花枕头。

就拿铃铛来说,洞天境中出产的仙草往往是中下之品,无论如何,也很少能种出上品仙草来!

对于灵草仙实,哪怕就连种子都是贵重的,哪能随意浪费?因此猫妖虽然身姿敏捷、矫健,容貌漂亮可爱,却是妖侍中完全不受重视的存在。

像铃铛这样原本在族中被祖爷爷白胡那样呵护着长大、世事不通的小猫妖,自然过得十分辛苦。

骆云看着帘外很快就东张西望的铃铛,果然难改猫妖一族的本性,忍不住笑起来——这样也未必不好。

大厅之中,窦长老已经简要的说了规则,那青年便是本次的主持之人,拱手对着周围的一圈施礼道:“那我便不浪费各位的时间了。”

他手一扬,那妖侍便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件东西,置于中间高台的玉案之上。

骆云知道那是妖侍从他的洞天境中取出!

这法子当真是好极,不明所以的人若是想要劫掠法器,定然也是以为存储与储物空间之中,而这妖侍本身修为不低,也有自保之力。

最关键的是,这种方式也表明了三界内城主持拍卖会的态度。

若是有人闹事,三界内城不至于摆不平,可哪怕是真有无法摆平的情况,骆云知道,妖侍可以自毁——一旦自毁,连同其洞天境之中的东西也会毁于一旦。

此时这第一件拿上来拍卖的是一株天阶的玄冰草,想要交易的也只是灵晶,对于这个品相的玄冰草,叫价并不算太高。

只是过了两轮都无人喊价,虽然高台上的人面色如常,似乎是常见这样的事儿,可下面却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正当主持要宣布流拍之时,大厅之中一个虬髯的高壮白发修士举了牌子。

“这次老朽来了第三次了,怎样也要帮你们弄个开门红才好,怎可流拍?”

主持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第264章 土豪真多

那株玄冰草被放在玉匣之中,玉匣盒盖合上的瞬间,便又从台子上消失——显然是被那妖侍收入洞天境之中。

主持道:“恭喜乙一桌的客人以三千零一百灵晶的价格获得这株天阶的玄冰草。”

坐在乙一那一桌的白发修士豪放地大声道:“天阶的玄冰草固然难得,可玄冰草却多用于在通脉境时强化辰水一脉炼制玄冰丹,我等修士既然能来到这里,怕是跨过了通脉境的居多——既然已经到了衍生其他脉的境界,这东西,可就用不上了!”他回头对着他身边的一个女修士道:“却也不白得,可以给琪儿使用。”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有一名妖侍从后头走了过来,手捧玉匣,轻轻置于乙一桌之上,道:“请仙师查验。”

骆云顿时觉得有意思起来!

这妖侍竟然和中心高台之上的那个妖侍一模一样,是双生之妖!

难不成双生之妖之间的洞天境竟然是互通的吗?

这倒十分有趣!

等到那白发修士验过玄冰草收入囊中并交付了灵晶之后,主持才朗声笑道:“既然乙一桌是我们三界拍卖会的老客人,在下便多透露一句话,玄冰草一物,在衍生臣脉之时也极为有用,五极化玉丹其中一味主材便是天阶以上的玄冰草。客人说能炼制玄冰丹,可那玄冰丹哪里用得上天阶的玄冰草?岂不是大材小用?”

五极化玉丹,正如这主持所说,是跨入天湖境抑或是星海境之后的一种辅助修行的丹药。

但是它也是传说中的丹药,因为丹方可贵,迄今为止知道五极化玉丹如何炼制的人寥寥无几!自然,用于五极化玉丹的药材便也鲜少有人知道。

而今这主持的话,看似随口而出,可是实则也是向这位所谓为三界拍卖会开了头的客人表明,以三千零一百灵晶的价格购进这么一株天阶的玄冰草,并不是三界内城占了他的便宜,而是恰恰相反!

骆云在屋内看得也十分清楚,大厅之内数名修士,都露出了先是惊讶、随后是遗憾的表情。

而第二件拿出来的东西,仍是一个玉盒。

主持笑道:“这与先前那株草还有些关联,是一盒五枚五极化玉丹,不单独拍卖,底价十万灵晶。”

骆云的境界与一般修士都不一样,他五条星脉一直以来齐头并进,似乎并没有君脉和臣脉之分,所以似乎也用不上这样的仙丹,但他在帘后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心道:“五粒丹药就要这样的高价,这样比起来,先前那株玄冰草简直算是便宜了。”

不多时,十万之数已经涨到了二十万,骆云只暗暗咋舌,原来对于这些跨越了通脉境门槛的修士,这么大的数额也不过是区区之数而已。

这却是他想差了,在这修仙界中,越是到修为境界高的层次,越注重自身修为,而越少仰仗外物。

外物虽利,但终究不及自身更上一层楼,所以历来辅助修行的丹药都尤其昂贵,甚至万晶难求。

就拿仍旧放在他身上的铸星丹、引珠丹这两样来说,拿到第八楼,也能拍出上万之数的价钱。

不过多一会儿,这匣丹药竟然被某个隔间内的修士以三十六万的价格买去!

骆云想了想,摇了铃,铃铛便掀帘而进,道:“仙师是要竞价?现在不可以了。”

骆云摇头道:“我不是要竞价,按照先前那个侍从的说法,跟着他的妖侍从中可拿到三千六百的灵晶?”

铃铛道:“是的呀!不过既然出得起三十六万,哪会在乎三千六?”

骆云笑道:“只是不知道你们妖族要这灵晶有何用处。”

“灵晶对我们是没有用,但是在城中也可以用灵晶换取东西,您看那一对儿双生妖侍,是我们内城之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就是用灵晶换取了一处极好的洞府,其中山川草木之气充沛,对妖族修行极为有利。”

骆云想了想道:“要不要我给你买一处呢?”

铃铛瞪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最后却摇摇头,脸上有些黯然,道:“仙师,铃铛已经没有用了呢。”

虽然对妖族如何修行骆云无法知道的很详细,但知道她是被“催大”的小妖,想必也与人修有所相似,境界一旦跨过,便无法回炉重造。

他笑道:“不是供你修行,有一处自己的洞府,总要过的自在一些。”

铃铛眼中再度水汪汪了起来,道:“仙师,你为什么对铃铛这样好呢?”

为什么呢?

骆云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应该就像是要给小猫弄个窝一样的感觉吧。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三界内城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发生变故,妖侍——毕竟是少数人才知道的存在。若是某一天有危险,她总是有个去处,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等铃铛出了隔间重新站在露台之上,又有三样物品被人迅速的买走。

只是,最后一样,却不是骆云所在的这片区域的买家买走。

骆云心中诧异,不知道因为什么三界内城对拍卖会做这样的设计,隔离开三处通道通往的会场,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样被买走是一颗“夜狼封魂玉”,这东西骆云也没听说过,且这里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但看主持的手势,另外两边竞价却极其激烈!

骆云靠近了门帘,道:“铃铛,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铃铛在外面摇摇头道:“不知道呢。可是,感觉很熟悉——有个很熟悉的东西封在了里面。”

骆云的怪异感更强,正此时,主持再度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个圆溜溜的石头。

“渡魔石。”

这回不仅是大厅之中,便是骆云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只以为这渡魔石是子虚乌有之物!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听说渡魔石只存在于暗蓬莱之上,物极必反,渡魔石既然有这样的名字,就是说这种矿石不会被魔气侵染。

如果是佛香串是从自身角度避免乱了心性、避免内心中生魔,那渡魔石便是不会被外界魔气所影响的神物。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颗产于暗蓬莱的东西,怎么会被三界内城拿到手里?

第265章 椅子翻了

“卖家最想换取金白一脉的天材地宝,需要地阶以上,若实在没有,勉强可以用五千魔玉换取。”

这样一小块鹅卵石也似的石矿,是环城的巡海修士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配在身上,可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外来的魔气。

但对于人修这边来说,压根就无法获取,甚至这东西他们也只是听说而已,从没有人亲眼见过。

但三界内城的拍卖显然不会自损声誉,说是渡魔石,那就是一定。

骆云透过碧青色的帘子向更远的那两块被阻隔的区域望去,但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内心的怀疑益发浓烈。

似乎没人关心为什么一块产自魔族中心地域的矿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关心为什么要拿这个东西换取魔玉!

魔玉压根就不是仙门修士会拥有的东西,更不要说对此还有需求了——那想要魔玉的,到底会是什么人?或者……压根就不是……人?

骆云本以为会举座哗然。

可大家似乎习以为常,全然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样子。

他们方才的惊讶只是来自于渡魔石本身的“稀有程度”比先前的卖品重得多。

骆云将铃铛唤了进来,道:“这块渡魔石可否允许就近一观?”

铃铛便道:“仙师请稍待。”扭身出屋后,娇声娇气地道:“我家仙师想就近查验。”

不多时,那双生妖侍的其中一个便进了屋中,相貌俊朗,身形矫健魁伟,且带着一股傲然之气,他将渡魔石置于桌上,道:“仙师请验看。”

这时外面大厅之中反而起了一阵议论声。

渡魔石虽然珍稀,其实对于人修来说,却并非修仙路上的必须之物,不是值得能拿地阶之上的天材地宝来换取的东西。

对于在三界洲杀魔历练的修士来说,这东西是稀有,可是来此历练也不过是他们漫长仙途中的一段经历,谁会一直留在这里和魔族死磕到底?

再者说了,这东西如果放在空间中,便无法生效,但是这么大一块,难道要整天背在身上吗?

骆云看着这块石头,突然抬头道:“能不能麻烦你出去?”

那妖侍略一犹豫,铃铛道:“此处防护这般严密,难道怕他拿了东西跑掉吗?再说仙师不是这样的人。”

“职责所在,还请仙师见谅,仙师也要快点查验。”

骆云用手摩挲了一下那渡魔石,点点头道:“这石头的确纯净无比,不含魔气,可三界拍卖会又如何能证明这是渡魔石,而非普通的石头呢?”

妖侍仿佛受了侮辱一般,道:“三界拍卖会这名号本身,就是保证。”他脸上的恭敬已经有了一些勉强,“迄今为止,还不曾有买家质疑过。”

骆云笑道:“不知道我可否有这个荣幸。烦请证明一下,这石头,就是传说中的渡魔石。”

妖侍脸色涨的通红,怒道:“请仙师稍等。”说罢静立了片刻,这才道,“既然仙师要查验,便请仙师仔细观看。”

骆云见他取出了一个半尺方圆的琉璃球,其内有暗紫色的气雾流动。

“其内封装的是魔气。”妖侍歪着嘴笑道,“仙师可要查验一下其中是否真的是魔气?”

骆云摇摇头道:“不必。”

那妖侍不屑地轻笑一声,将那琉璃球靠近了渡魔石。

琉璃球中的魔气一下子便发生了变化,向远离渡魔石那一边逃逸而去!

从骆云这个角度看来,这琉璃球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半儿紫黑、一般透明的样子!

而那妖侍似乎还不满意,靠的更近了一些。

骆云脸色便凝重起来,看了他一眼,又向帘外望去。

站在中心圆柱之上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妖侍,似乎脸色极为焦急。

因为琉璃球和渡魔石的距离越来越近,而那魔气无处可逃,最后琉璃球内就变成了如同一弯将满之月的模样!魔气全部凝聚于背离渡魔石的那一边上。

“仙师可还有疑问?”

话音刚落,他手中便是“嘭”的一声巨响!

那琉璃球猛然间炸裂开来!魔气四溢!

就在这瞬间,骆云动了。

他手掌中闪过一道星元之力的光罩将那炸出来的魔气一丝不漏地拢在其中,而光罩中间是一块灰白色的小小晶体,不多时那魔气竟然被那小小晶体吸入其内,而灰白色也缓缓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灰黑色。

在琉璃球爆裂的刹那,那妖侍就知道他惹了祸——就在他不断地负气将琉璃球靠近渡魔石之时,他的兄长——也就是在中心拍卖台上的那个妖侍,早已以他二人之中特有的心神感应警告过他:不可将琉璃球靠得太近!

其实那琉璃球中封存的魔气并不多。

问题是,因为不多,所以这琉璃球,也不过是普通术法加持过的,因此当魔气无处可逃而集中于一处、甚至一个点的时候,无论是加持术法还是琉璃球,都承受不住。

按理说来,这个为骆云检验货品的妖侍是应该立刻跪下请罪的。

无论如何,只要客人不曾违背拍卖会的规矩,便不应该在拍卖会上有所伤损!而且涉及到魔气溢出,且不论客人是否怪罪,他都逃不脱责罚!

可他此刻已经呆愣在那里,忘记下跪请罪,甚至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

那是……什么东西?他盯着那一块灰黑色的晶体——像魔玉,但不是魔玉。

这声来自隔间中的巨响,就连门口的水镜草帘都不能全数遮挡!自然引起了大厅之中的修士齐齐回头!

而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涌出数名充作护卫的修士瞬时来到了骆云所在隔间的门口。

铃铛却已经走到了露台之上,拦在帘子前面,张开了手臂,道:“仙师没有命令,不可进入。”她摇头道,“拍卖会没有这样的规矩。”

“方才刚送了拍卖的物品进入没多久,里面就有响动,只怕生变,让开。”一个面孔严厉的修士道。

他知道这些替买家竞价的都只不过是做“工具”用的妖侍而已,并不放在眼里。

铃铛急了,眼睛迸出泪花来,道:“万一、万一只是仙师将椅子碰翻了呢!”

第266章 “欢聚一堂”

大厅中的修士们有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那个面容严厉的修士神情更加阴暗:“椅子翻了?你在逗我?”

铃铛急切地喊道:“虽然我是第一此做仙师的竞价侍从,拍卖会之中,难道有能随意闯入的规矩?”

严厉修士正要说话,中央的拍卖台上,那主持开口道:“正是怕客人在屋内出了事故,危及客人的安危,也要进去探查一番。这是为了你屋内的客人好。”

这话刚说完,铃铛身后的屋中,又是“哐”的一声响动。

一个温和、镇静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我无事。铃铛你让开。”

“哦。”铃铛刚挪到一边儿,便有一把残破的椅子被丢了出来。

“刚才椅子翻了。”骆云静静地站在屋中,道,“请换一把椅子来。”

主持有一刹那间的迟滞,才道:“仙师无事就好,既然如此,请给此隔间内的仙师换一把椅子。”

而屋中的那个妖侍呆呆地看着骆云丢椅子,脑海中却乱成了一团。

三界拍卖会中,以魔玉为交易货币的,虽然不多,但也并不是一次都没有过。

同样档次的拍卖品,若是要魔玉,数目总是要比灵玉少得多。

听说这世上可供人修开采使用的灵脉少之又少,也不知道从多久之前就已经没有灵脉这种东西了,所以无论是灵玉还是灵石,都少。

可魔玉这东西,比灵玉更加罕有。

这是灵玉浸润在魔气之中起码上千年才能形成的东西。

但他刚才看见了什么?这个人将魔气竟然毫不费力的收敛于那块晶石之中?

骆云温和地看着他道:“椅子坏了。”

这妖侍便哆嗦了一下,道:“是……”

这种能被轻而易举拿出来的、看着不怎么受重视的、封印着魔气的琉璃球,骆云并不相信他只有一个。

比起惹怒客人摔烂了椅子,显然将琉璃球弄破才更严重。

所以妖侍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地将那块灰黑色晶体的事情咽了回去。

骆云没理会他,而是再度将手放到了渡魔石上。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手,道:“可以了,拿出去吧。”

这妖侍有些敬畏和惊恐地看了一眼骆云,这才退了出去。

铃铛进来道:“仙师,你不要这个东西吗?不要也好,看样子和普通的石头也没什么区别呀!”

骆云笑着摇摇头道:“刚才多谢铃铛替我挡在外面,等开始竞价了,替我竞价。”

“啊?哦。”铃铛困惑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骆云这才抬起手,刚才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手上一般。

果然是渡魔石。

刚才在距离极近的地方魔气琉璃球爆裂,但是在接触到这石头最外一层的瞬间,骆云能感到表面和内里都不曾受到侵染。

主持恢复了笑语晏晏的模样:“有哪位客人有意拍下此物么?”

铃铛便举起了门口的牌子。

那主持看着正是方才要求验看的客人,便道:“客人用什么换取呢?”

铃铛愣在那里,脸顿时飞起两片嫣红,便用手捂着脸道:“我忘记问仙师了。”她这举动煞是可爱,大厅中的修士忍不住面露微笑。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们脸上的笑容便换成了隐晦不定!

因为这个娇媚的小姑娘道:“屋内的仙师,愿意出五千魔玉。”

魔玉已经让修士们内心惊疑,五千这个数目更是骇人。

他们没有想到,这屋中的人是拿魔玉来换取。

主持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恢复如常,朗声道:“五千魔玉,是否有客人加价?”

不过片刻,他便点点头道:“这倒有些为难,有位客人,愿意以一只地阶翠金草龙交换。”

翠金草龙的确是金白一脉的灵物,骆云便低声交待了铃铛几句。

铃铛扬起脸道:“仙师询问,物主若是觉得翠金草龙份量更重一些,他可以再加魔玉。”

厅内更加有一种隐隐流动的不安气氛。

不少修士的视线都集中在铃铛背后的帘子上,仿佛要把那帘子看穿一般。

骆云自然也有所感。

但是他内心反而觉得十分可笑。

那两处与这里隔离的区域内坐的什么“客人”不言自明,厅内修士只是佯装不知,却对他心生顾忌,也是有趣。

他几乎已经能断定,三界拍卖会,其含义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并不是三界内城组织的拍卖会那么简单。

之前的几件交易之物,都是很少在仙门正道的修士身上看到的,要换取的东西也不尽然是人修所用的东西。

而今又出现了渡魔石和翠金草龙。

有意思的是,以翠金草龙竞价的那位买家,并不在这处大厅,再联想到翠金草龙本身,就更有意思了。

这东西是妖族区域特有的一样灵物,每十二年,在两种形态间轮换,要么为一株碧茎挺拔、金叶摇曳的植株,要么是一条尺余长的翠纹金环地龙,只生长在莽莽茂林之中的最险恶处,长到地阶,更是十分难得——先前就听说有人在连玉阁重酬求取,也有修为不低的数十名修士集合前往,结果竟然全军覆灭。

这等难以获取的东西,若真的在人族修士手中,怎么可能轻易出手?

骆云看着中心交易圆台的后面,还有两处入口通往的区域就在那里,与他所在的大厅完全隔绝,这种看似完全没有必要的安排,实则已经说明了一切。

三界拍卖会,是真正有来自三界的人魔妖前来参加的拍卖会!

在这里竟然神奇的达成了默契,各取所需,共处一堂;出得门去,再成仇敌,是杀是伐,各不相干……

骆云暗道,拱卫内陆仙门、抵御妖族、魔族的三界城中竟然有这样的情景,内陆仙门之中,可会想到?

就算是环城之外的普通修士,恐怕也不会想到!

铃铛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中心高台上,主持面露微笑,询问道:“不知这块渡魔石的所有者意下如何?”

一个声音从高台左侧传来,似乎很近,但又似乎极远。

“五千魔石。”

第267章 一锤成交

那声音并不很大声。

和妖侍们悦耳动听的声音不同,竟然是物主自己回话,看样子是并不畏惧有人通过辨认声音、出了这个门以后找麻烦。

骆云屋内再次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主持心中暗道:“便是拍得了这块渡魔石,也不必如此激动啊!”

这回不用骆云再开口,已经又有一名妖侍提了把椅子送进了屋内。

骆云混不在意,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处,连之前的妖侍重新进屋,将渡魔石再度放到桌上,他都不曾关注。

“仙师,仙师?”

妖侍看骆云回过神来,道:“这便是仙师方才查验过的渡魔石。”

骆云没有说话,挥手之间,整齐的魔玉已经摞在了桌子上,如同一大整块黑色的夜空被拘于这四四方方的空间中。

妖侍看着这一桌子魔玉,从他和双生哥哥参加这三界拍卖会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魔族之物以这样高的魔玉数目交易给一个人族修士。

这位客人是仙门修士,目光澄澈,神态坦然,绝对不是一个魔修。

可这么多魔玉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有刚才他挥手之间早就的那一小块吸收了琉璃球中魔气的晶体……

骆云道:“还有事吗?”

“没有事了,请仙师自便。”妖侍将五千魔玉收入洞天境中,恭敬的退了出去。

现在这块以五千魔玉换来的浑圆石块,就安静的躺在桌子上。

若是只能排斥魔气,骆云压根就没有必要买这个东西。

为了将他的心剑铸造成型,骆云这许多年一直在寻找能够做剑胎的矿石。

只要不是千万年难遇的独一无二的矿石,或多或少,他大多都能弄到一点,迄今为止,他已经炼化了无数种矿石,这些矿石熔炼、压缩而得到的矿精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收在他储物空间之中。

而骆云也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铸剑的过程,最终的定论是:那团太极圆石,并不足以铸造整个一把剑身,但是若是寻来的剑胎自带某一脉的属性,也不是骆云想要的。

一来,和他修行的方式不协调;二来,和心剑中意的这块太极圆石也不协调。

因此上千种被他收起来的矿精还没有一样被他看中。

而就在刚才一探之下,他察觉到这渡魔石竟然和他先前经手的那些都有极大的不同,反倒和那黑白一团的太极圆石有些互补的意味。

太极圆石其内有一股混沌的力量在流转,而渡魔石中却能感受到一股纯净之意,并不倾向于五行之中的任何一种属性。

只是渡魔石一物鲜少在仙门中出现,更加没听说过以此铸造兵刃,怕也是个难以炼化的东西。

骆云拍下这块渡魔石的第三个原因,却是和剑灵存身的断剑有关。

在手摸上去的瞬间,他总是觉得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气息和断剑剑身上的有些相似,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不是材质相似,也非蕴有同样的灵气或星天之力,其内更没有神识之类的存在。

骆云忍不住道:“前辈,你莫不是从暗蓬莱来的?”

“老夫怎么可能是那种地方来的!”

“那前辈认识这块石头吗?”

“这是……”剑灵沉吟着。

骆云期待地询问道:“有印象?”

剑灵道:“不认识。”它又道,“挺干净的石头,有何不妥么?”

骆云叹了口气,道:“这是从暗蓬莱拿出来的石头,名唤渡魔石。”

“渡魔石?”剑灵不屑地道,“口气倒也不小,若是真能渡魔,暗蓬莱早就成了仙都了。”说到这里,它问道,“这石头哪里来的?”

“暗蓬莱啊。”

“老夫的意思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买的。”骆云便将刚才的交易说了一番,才又道,“前辈,三界内城之中的城主和七姓世家,真是有意思,竟敢这样行事,难道就不怕仙门之中知道了以后认定他们与妖族、魔族勾结么?”

“这有什么。”剑灵老道地轻哼了一声,“你方才也说了,在此各取所需,出门各不相干。妖魔手中有能提升修为、对自己有助益之物,若是不能硬抢,当然就只能掏腰包了!”

骆云道:“这样看来,魔族、妖族也会从仙门修士这边购得所需,也会提升实力了。”

“这些不值当计较。”剑灵道,“除魔卫道,是仙门正道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后应当承担的责任,却并非目的。若是只将目光投在三族纠缠之上,就太过短浅了,须知天外有天,修仙之人,最终的目的,难道不该是登上天外之天?”

骆云心中腹诽道:“当初不知道是哪个因为我救了乱莹,便足足有几个月都不曾开口,而今倒摆出一幅心胸宽眼界广的模样来。”

虽然他暗地里打趣,可剑灵说的的确有道理,骆云便道:“修行之事,我自会一日不辍,我为什么走上修仙这条路,也始终不曾忘怀,只是眼下我停驻于星环五重境,似乎难以突破,或许机缘就在这里。”

剑灵喟然长叹道:“也罢,眼下魔玉对你又没有什么用,呸呸呸,以后你也不会有用到这东西的一天,拿来换取所需也不算错。”

骆云知道它也是好意,不希望他有一天走了霉运成了魔修,便笑道:“多谢前辈,经前辈这样开解,我对甩了五千魔玉送与魔族也没有什么内疚了。”

“公平买卖,有什么内疚可言。”剑灵道,“修仙之人,都想着有朝一日能飞升,难道妖族和魔族就甘愿在这世上打转,那只是你所见到的不入流的魔修而已,真正的大魔,也是要寻通天之路的。只不过通天之途,三族各有各法罢了。”

骆云点点头,心中道:“听闻云掌门和风苍穹前辈闭关前后,妖祖黄泉与暗蓬莱的那个神秘的魔尊也先后闭关,大抵就是剑灵所说的大道之争了。只是不知道妖族和魔尊若是有飞升的那一日,会去往何处?又该叫什么?妖仙?魔仙?怪怪的。”

第268章 银袍到来

二人在屋内无声的交流,外面已经又有数件法器已经售出,骆云都不太感兴趣。

此时距离紫林一行约定的时间也快了,他便站起身来,将铃铛唤了进来,道:“魔玉对于你来说用处不大,我就不给你魔玉了。刚才大概计算了一番,我交给你三千六百灵玉。”

铃铛急忙摇头道:“这太多了,铃铛不能要。”

“既然山川草木之气有帮助,便拿这些去换个略小的、有花有草的洞天秘境。”骆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若再见到你,总不能你已经变成了一只像白胡那样的老猫妖啊!”

铃铛脸色粉红道:“才不会!猫妖能活的很!”可转而她明白过来,仰头看着骆云,“仙师这样厉害,肯定活得比我更久,那我便听仙师的,努力活得久一点。”这才收起灵玉,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讶异道:“仙师这是要离开吗?”

“嗯。”骆云道,“烦你带路。”

铃铛道:“那请这边走。”她手指向屋子后面,那里骆云进屋之后便探看过,屏风之后是个通道,是方便客人提前离场所设。

他正要转身,就听外面的主持道:“地阶碧羽草一株。”

骆云暗道:“比起先前的若干物件,碧羽草十分难得,摘取它的难度并不属于之前的翠金草龙等物。可这东西主要功效却是用于祛除瘴气,几乎没人会放在眼里,是珍稀却并不名贵的仙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竟然上了这个拍卖会。”

些许介意也不过一闪而过,骆云转身绕到了屏风之后,对铃铛笑道:“照顾好自己。”

推开后面的门,一步之间,他已经现身于先前的那透明浮空走道的入口处。

回身还能看到望海塔顶楼灯火通明——拍卖会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骆云深吸了一口气,遥望着东北方。

那里便是紫林一带,白天能隐隐看到紫气蒸腾。

骆云在外围环城的时候,周围的修士们不安排去往紫林一带,因为那里是整个三界洲距离暗蓬莱最近的地方,魔气更盛,修为尚浅或心性不够坚毅的修士,容易受到影响。

就算是骆云进入内城之后,也是过了许久才被派往前去紫林一带监管。

可想而知,叶正涛手下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修士,必定也都是经验丰富且心志坚定之人,但骆云仍旧不敢大意,乘法器向那边飞去,虽然三界拍卖会已经让他有了心理准备,但对于要在紫林进行的交易,他却仍是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反倒是剑灵似乎体察到他内心有所波动,道:“莫要被你们那帮昆仑的元老们哄了,他们并不看好你。你哪怕是紫宙境,在他们心里,基础不夯实,多半只能止步于这个修为,这才派你来三界洲刺探。”

关于这点,骆云早就想明白了,既是刺探,定然就要涉及到人族修士。

有他这样毫不出众、却已经到了紫宙境的修士,可以在紧要关头对星窍、星脉实施控制、甚至破坏,预防有可能发生的、与人修的争斗,这大抵才是让他来此的原因。

骆云站在法器之上,在快速的飞行中,衣袍在夜风中烈烈作响。

他道:“我懂。我有预感,也不会在这里多做停留了,眼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神识之种。”

神识之种对于他来说,现在还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也只能暂时不去管它,骆云缓缓按下法器,见已经有五六个修士集结在紫林周边地带,缓缓绕岛而行。

一弯空寂的月色越发明亮,紫林岛周边的幽暗水域发出“哗拉拉”的海水翻涌声,将水中月影不断地搅个稀烂。

不知何时,叶正涛已经站在骆云身边,神色少有的凝重,他指着紫林岛上道:“可曾上去过?”

骆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他似乎有意无意的释放出神识威压,似在询问,实则含有警告和告诫的意味。

联想到他先前接城主请帖时隐隐显示的急迫感,他越来越有一种感觉,似乎是不得不急急地补充一个或数个修士一般。

因为若此事重大,本不应该是他这样的人能够接触。

骆云没有佯装屈服于他的神识威压之下,他笑道:“叶长老是怎么了?我先前只领过外围监管的差事,不曾上过这岛屿。”

叶正涛道:“经过今晚,紫林料应又能平静十数年。”

骆云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黑暗中林影摇动,过了一会才道:“快到时辰了。”

话音刚落,远远的夜色之中飞来十数道身影,如同银光划过夜空,来到近前,才看清楚是若干身着银色劲装、带着银色面具的人。

其中一人拱手道:“叶长老,真是许久不见。”

叶正涛神色严肃,并没有因为对方客气的问候之语就流露出什么和善的态度,而是冷硬地道:“既然来了,话不多说,请上岛吧。”

接近紫林的瞬间,浓浓的魔气立刻将众人包围起来,而在这满布紫黑色的、难以言喻的魔性氛围中,竟然布下了一道由灵力组成的强大禁制!

显然这是三界内城为了限制那些有可能在紫林聚集的魔修而设下的。是谁的手笔虽然不知,但这显然是个吃灵晶的禁制。

骆云默默地跟随在叶正涛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随着步步深入,魔气愈发浓郁,众人眼前出现了一条石路。

先前那人道:“先前我方式微,不曾有这个缘分常常来此,规矩可变过?”

“不曾。”

“那就好,只能带五个出去,自然希望能将最强的五个带走。”

骆云心中疑云密布。

若是这座岛屿是魔修“圣地”,理应有不少魔修聚集在这里,而今却这样安静,他们这一行人几乎到了腹地,都不曾见过半个魔修袭来!

只是这疑问片刻就被解开。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修建于岛屿正中、密林环抱之中的环形大殿!

大殿上方仍是花了大力气修建灵气禁制,在这层看不见的灵气穹顶之下,数十名魔修被关在其中,身上赫然是一道道灵气凝聚的锁魔链!

第269章 紫林争命

叶正涛冷冷地看着下方的人——确切的说,是魔修,目光如同看待蝼蚁。

而其他九位修士零零散散各自分布在穹顶之上,看似随意,可位置间互相呼应,若有变故,随时可以联手一击。

那十数个银袍人,则聚在一处,选了一个视野最好的所在,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殿之内那些被绑缚的魔修,从面具中投出来的目光,就如同挑选货品一般。

叶正涛点头示意,其中一个修士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先前与叶正涛同姓、年纪略大的叶姓修士,他施展术法,径直穿过灵气禁止,进入了大殿之中。

那些魔修见到此人,无不是张牙舞爪、作势欲扑,可困于锁魔链却无法动弹。

“众位都是仙门中的罪大恶极之人,自甘堕落,成为魔修。而今囚于此处多时,却有暗蓬莱来人来接引你们上岛,这倒应了一句话:‘反认他乡做故乡了’!”

修士虽然堕魔,可却并不曾丧失神智,其中一个道:“本尊千里迢迢来圣地,不想却一时大意,被你们囚于此,要杀不杀,要剐不剐的,今天又说暗蓬莱来人接引,骗鬼呢?”

叶姓修士不跟他争辩,继续道:“各位虽然在内陆无恶不作、横行一时,但城主心善,既然你们一心入魔,无可挽回,咱们自然也听从城主之意,不阻拦你们‘返乡’!”

骆云便听到旁边一个银袍低低的嘲笑了一声。

“只是你们其中,只有五个魔修能获得这个资格。过会儿你们商量一番,推选五个出来。一旦选定,三界城决不反悔,当场放人!你们且抬头看看,暗蓬莱使者就在此等候。”

说罢他飞身出了禁制,而这些魔修身上绑缚的锁魔链逐渐开始淡化、消散!

饶是骆云做过很多设想,都没有想到过,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因为那些银袍使者出现的瞬间,他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些人并非人族修士!

自然,银袍使者也不曾刻意掩饰——隐隐萦绕其周身的魔气表明了他们魔族的身份。

三界内城,竟然以入魔修士为商品,与暗蓬莱做交易。

一刹那间,昔日在楼船密境之中经历过的、作为入魔修士而度过的半场人生大梦浮现在骆云的脑海之中!

此时此刻,说不纠结,那是假的。

或许因为早已料到一个新加入其中的修士内心中会有波动,所以叶正涛并没有给骆云安排一个防护穹顶的位置,而是将他放在身边,甚至在细细体察他的表情和反应。

骆云神色无异,只是专注地看着下方。

那些魔修的修为参差不齐,不多时,修为高一些的,锁魔链的影响已经尽数消失。

骆云凝目望去,正不知他们这些魔修会怎样商讨,就见一个先挣脱的魔修冲天而来!

那魔修手中执着锈红色的巨型宽刃大刀,刀长几乎有十几尺长,刀身挥动之处,顿时带起一片浓黑飓风,飓风中隐约传来阵阵利啸声,直接向穹顶禁制处劈来!

而叶正涛和其他九名修士连手指都不曾动过。

眼看这血刀就要劈出穹顶的瞬间,一道金色雷光从灵力禁制中窜出。

啪!

如同天公甩鞭般的巨响之后,那魔修的血刀被反弹了回去,而他整个人更是被雷光击中,跌落了回去!

骆云心道:若是他再等等,汇同其他人一起突破,也不知道这灵力禁制是否能扛得过。

可就在这一念之间,跌落而下的魔修刚刚连翻了几个跟头,稳住身形,一道白影从他背后闪过,一只雪白的枯骨手爪穿胸而过!

那血刀魔修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枯骨,正自攥着他体内已经初具魔婴雏形的魔核。

他扭曲无比的脸上现出一丝狞笑,道:“你……为何如此待我……”

他身后闪出了一个瘦削的女魔修,怯怯地道:“狂刀哥哥,你对我这样好,可只有五个名额……”

她话音虽然娇怯,可眼神坚定,下手也绝不迟疑,那攥着魔核的枯爪“唰”的一下便从血刀魔修的背后直直的拉了出来。

“狂刀哥哥,你修为这般高深,你我合二为一,我带着你一起去暗蓬莱不好么?”说罢,那女魔修竟然将她情郎的魔核直接张开嘴巴吞了进去!

一时间一层黑气笼罩了她的脸孔,这样强大的、外来的魔气进入了她的体内,将她的身躯都冲胀得扭曲了起来!

她混不在意,将血刀魔修的躯体一把提在手中,窜入大殿之中的隐秘角落,再也看不见了。

而其他先后摆脱锁魔链捆缚的魔修,早已乱战成一片地狱之景!

骆云眸光微闪,一道剑光倏地如同黑夜中划过的电光,割裂了距离穹顶不远处的夜幕。

这一剑,骆云把握的恰到好处。

他无声无息铺开的剑意领域中早已探知那里有东西窥探——既然旁人察觉不到,那便是妖族了,而且是修为不低的妖族。

骆云心知这暗中窥探之人怕也并非善类,既然今晚如此热闹,多一个人也无所谓,不将他逼出来,岂非无趣?

随着剑光劈裂,夜幕缓缓划开,一个佝偻的身影就从那裂隙中走了出来,道:“本想再看一会儿热闹,不想被人请了出来,叶长老,好久不见。”

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幽暗、阴冷、潮湿的感觉,满面皱纹之中,两道弯弯的白眉与双目,光看上半截倒是挺和善的,可是他整张脸极长,长勾般的鼻子下是扳起来的嘴,两边带着长长的法令纹,这样的一张不和谐的脸,让人没法不讨厌。

他的目光一直在骆云身上粘连,嘿嘿笑道:“又有新人。”

骆云顿时一阵恶寒,因为一瞬间他看见那妖舌头“哧溜”一下伸了出来,又吸了回去。

“你这条死蛇到此作甚?紫林与蛇岛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莫不是嫌在蛇岛的日子太过自在了?”叶正涛厉声道。

“叶长老这话说的。”那妖族凌空向前走了几步,说是走,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蠕动,“怎见得与我蛇岛无关呢?”

第270章 节外生枝

因这妖已经全部现身,不像之前隐藏在他所创制的空间中那般窥探,故而在骆云的剑意领域之中,他的法相也清晰起来,且既然被叶正涛轻蔑的呼做“死蛇”,又自称来自蛇岛,眼前这妖必定便是蛇岛之主——自称东海蟒王的雷朽了。

蛇岛便是从三界洲脱落的另一处小岛,自从被雷朽占据之后,改名“蛇岛”,自成一家。

雷朽向下方的大殿中瞥了一眼,慢悠悠地道:“万一你们拿了我的徒子徒孙去卖钱,我岂不是亏了?”

叶正涛轻嗤道:“你这条死蛇真真是大言不惭,区区妖族,紫林怎么会放在眼里,若是三界内城有这个心思,蛇岛你都占不去!”他连眼皮都不曾抬起,道,“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狼狈到此。”

一刹那间雷朽脸上现出羞恼的神色,道:“叶长老说不放在眼里,在下是信的,可谁知道下面关着的这些魔修,有没有拿我的徒儿、孙儿做他们修行邪法的踏脚石?就像刚才,那女魔修连情郎的血肉都吃得……”

这便是故意找茬了。

谁知道这些修士被锁入紫林之前有没有杀过蛇岛之妖?

叶正涛正要说话,就接到骆云传音。

“叶长老,大殿外围出现十八个妖族,修行大部分在法相境之上,少数几个有可能在洞天境之上。”

叶正涛一愣。

雷朽平日的习性他也很是了解,阴险狡诈,谨慎小心,断然不会孤身一人来此。

但是从骆云口中说出来,倒让他有些意外——而且是连修行境界都说了出来!

他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去,皱眉直视雷朽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待如何。”

雷朽一时间没有答话,而是看着下方。

下方的灵气禁制之下,月色中大殿白惨惨的空地上血花四溅,周围的密林和建筑物中则是黑洞洞的一片,看不清楚有什么隐藏在黑影之中。

看似这二十多个魔修都尽数消失,可在外的人却知道,他们只是暂时隐藏起来,或者也是在利用这最短的时间“消化”其他魔修的魔核与血肉,以飞速的提升自身!

暗蓬莱的银袍魔族们也没有参与他们两方之间的讨论,而是在旁静立,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这场好戏,既是下方魔修的厮杀,也是叶长老一方与蛇岛妖族之间的明争暗斗。

“尚有八人。”银袍中的一个突然开口道,“啧啧,竟然已经有人快速突破,成就魔婴。”

“用养蛊之法,快速催成魔修的境界。”雷朽道,“好歹毒的心肠啊。”

叶正涛轻哼了一声:“你错了。一者,他们原本就是魔修,三界内城若是歹毒,他们不会活着进入紫林。”

他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接着道,“二来,若是他们齐心协力,或许能打破其中禁制也说不定,可魔修原本就是心思歹毒、狡诈之徒,且狠辣、贪婪。据我所知,魔族的修行之法,奉行弱肉强食——”

说到这里,叶正涛望向银袍魔族,道:“若不是魔尊为了要培养可与仙门正道、妖族相抗衡的力量,约束十大魔君,怕是你们这十大魔君都互相吞噬殆尽了!”

银袍使者并未否认,只是沉默以对。

这便是魔族和仙门正道的最大不同了。

魔族可以堂而皇之的吞噬同类提升自身修为。

骆云仍然记得当初在西沙密境之时,他带着冰冽进入那被魔气浸染的机关密室的时候,冰冽对魔化的地玄藤极为畏惧,当时他还很是不解,觉得既然都是魔物,原本应该有亲近之感、甚至合起伙来对付他才对!

不想魔族和人修之间的相处之道差别极大,后来更是在楼船密境的顶层上亲眼见到十杀魔老对乱莹下手,全然看不到什么同族间呵护之情。

刚才那血刀魔修被自己的情人吞噬,给下面的魔修开了一个头,就真的如同这雷朽所言,像养蛊一样,最后能吞噬旁人活到最后的五个人,便是这次交易的“货物”。

只是,若是真要抵御魔族,将魔修齐齐杀灭也就是了,为何反要提供给暗蓬莱?

雷朽接下来的话,便是答案。

“五位魔修,交易所得,蛇岛要分两成,这不为过吧?”

叶正涛斜眼笑道:“你知道交易所得,到底是什么?”

雷朽道:“我虽然不知,可是,能让三界内城冒天下之大不韪,想也知道,利益必定极其巨大!”

叶正涛没有答话,因为在下方的大殿阴影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身影,须发皆白,连衣衫也都是白的,身躯极为枯瘦,衣衫仿佛就是罩在一个骨架之上。

他仰起头,犹如骷髅的脸上,眼睛处也是两个黑洞!

可黑洞仿佛有着一种能将穹顶望穿的力量,比正常的眼光更有让人心寒的锐利、阴冷之感。

他突然咧嘴一笑:“叶长老,效力百年,得此下场。真心渴盼你我暗蓬莱再见。”

叶正涛并未说话。

可骆云却立刻就明白了这话中刻骨的诅咒之意。

我渴盼,你总有一天,也会入魔;也会被丢在这紫林之中和其他魔修争一线生机。

他也立刻明白了,他是用来顶替这个入魔的修士,而被叶正涛招揽进入叶氏一族的。

旁边的一个修士怒道:“齐同峰!你自甘堕落,与叶长老有什么相干?”

叶正涛看了他一眼,道:“无妨。”

而那老者在说完这一句以后,便再无动静,安静的如同一具穿了衣服的白骨。

在这老者走出来之后,陆续又从其他地方的阴影中走出三个魔修。

其中一个,正是第一个杀掉情郎吞噬其魔核和躯体的女魔修。

因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择同类而噬,修为难以全然顺利收归己用,因此这突然被吞进躯体的强大魔力让他们的身形全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比起骆云身边站着的这些银袍魔族,就好像他们才是人,而下面的魔修反而很难看得出人形。

虽然只有四个魔修现身,可他们之间并未再自相残杀。

这说明,五人之数,已足。

第271章 越压越乱

叶正涛这会儿才望向雷朽:“看来最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等最后那个魔修现身也是无聊,这点时间,解决你倒是足够了。”说罢手中两道流光猛地向雷朽袭去!

“你敢!”雷朽尖叫一声,却不敢硬接这两道来自叶正涛这位星海境修士的法术,身形暴涨而起,一条巨大的蟒蛇法相出现在天地之间,在黑夜之中呈现出磷光闪闪的碧绿色,蟒身翻卷仿佛要鞭笞整座岛屿一般,向叶正涛横扫而来!

而比人身还巨大的巨蟒脑袋上,两只眼睛闪烁着金色光芒,巨口大开,露出尖锐的毒牙,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向叶正涛。

不仅如此,雷朽的身形也诡异的消失在夜空之中,比起他的法相,大妖隐匿在独有的空间裂隙中择机而噬更让人心生警惕!

叶正涛神色不变,双手中的流光元转自如,绕着巨蟒法相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

仔细看去,巨网实则是无数条土龙盘旋交错而飞,浑身散发着镇土一脉的充沛星元之力,而土龙之中又孕育出无数根巨藤,仿佛土龙长出利爪,要将巨蟒直接囚禁、绑缚其中!

骆云目光微凝,叶正涛乃是镇土一脉的修士,自然也是以其为君脉,而他竟然在土龙巨网之间辅以极充沛的木岁之力,要么他原本就是双星脉的天赋,要么,其修为便已经是至少由镇土的君脉衍生出了金白、辰水、木岁三条臣脉!

因为毕竟是星海境的修士,骆云很少冒险以剑意领域窥视,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叶正涛出手,果然实力不凡。

看似叶正涛为巨蟒蟒身所缠绕,实则那巨蟒却无法收紧一分。

可若想径直将巨蟒扼杀在土木牢笼之中,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有雷朽元身不知在何处潜藏!

巨蟒法相的浓厚妖力仍在持续地攀升,这让它的体形也不断膨胀,十数条土龙、巨藤生生断裂,星元之力迸裂四溅,这片区域的密林自然难逃一劫,轻则断裂,重则连根飞起!

而土龙、巨藤层出不穷,一条断裂,便化为两条。

最后这巨蟒法相被包在土木牢笼之中,越涨越大,而牢笼也被撑的越来越大,竟在这紫林正中的大殿上空形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妖异球体!

早在先前骆云传音之时,叶正涛便立刻吩咐手下其他九名修士在下方的魔修互相厮杀、吞噬到有个结果之前不许轻举妄动,因此这九名修士都凝神防备,况且以叶正涛的修为,应对雷朽,落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人修这边看起来唯一没什么事情做的人,似乎就是骆云了。

他只静静的站立,凝神看着空中的那个大球。

而银袍魔族似乎对这个站在叶正涛身边,一动不动的修士也很感兴趣,除了间或低头看一眼下方的第五个魔修到底什么时候走出来之外,倒有数道目光投在骆云身上。

叶正涛与雷朽,均是在三界洲之内跺跺脚都要引发动荡的存在,而这般修为若是放开了在此一战,怕是这个紫林岛立时也就会崩溃了!

因此两个人虽然在此较力,却并没有拿出十成的本事。

饶是如此,紫林之上也已经风云异变。

传闻说巨蟒距离化龙也不过一步,此时球体上方乌云密布,其中无数道密密麻麻的金色电光,而紫林之岛周围的海浪更是掀起了十数丈之高,仿佛要将紫林一下子吞入海底!

一阵轰雷之声过后,灵力禁制上空竟然下起暴雨!

虽然暴雨对于修仙之人不算什么,可骆云却神色微变。

雷朽是将紫林之岛周围的海水搬运至此,化雨而降——这雨水,便是他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已经液化、侵染到三界洲和沿海一带的紫色海浪而形成。

这是名副其实的“魔雨”,浓紫色雨滴低落于灵力禁制之上,顿时弹起一阵淡紫烟雾,仿佛被灵力灼烧殆尽一般,因为这层紫雾,无形的穹顶也因此而显露出半球形的巨大形状来!

虽然一时之间不能破开灵力禁制,但显然这魔雨必然有腐蚀作用,若仍是不能速决,后面反而会有麻烦。

刹那间叶正涛也再度施展法术。

“压龙石!”

一双如同五指山一般的巨掌从天而降,顷刻间将层层乌云拨开,向那球体拍去!

这一式,是决计要将雷朽法相压在巨掌之下,不得翻身!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细瘦的身影突然从夜幕中窜出,就如同隐藏在草丛中多时的七步蛇已经将自己的身躯反绷到了一个极点后弹射而出,猛地向叶正涛后心袭去!

这自然是筹谋已久的一次攻击。

雷朽以巨蟒法相的抗衡叶正涛,更是将满是魔气的周边海水吸到此处从天而降,为的就是争取叶正涛一瞬间的全神以对!

与此同时,骆云先前察觉到的十八个妖族齐齐现身在夜幕之中,向那九名修士袭去!

九名修士早有防备,竟是个个以一敌二,毫不慌乱!

只是,却无人再有闲暇能顾得上叶正涛!

就算有闲暇,可以雷朽的速度,也来不及!

但是有骆云在。

“唰!”

一道灰白的剑光无声无息地起自叶正涛的身后,雷朽生生地将身体如同打了个折一样猛地弹了回去!

不然,他有种预感,他会被这道剑光劈成两段!

饶是这样,雷朽的长衫也被划掉了半截,露出下面两条精瘦的细腿来,状极狼狈!

“你……”

这一瞬间,雷朽心中涌起了一种比面对叶正涛还摸不到底的惧意。

叶正涛不过是修为高深,以强压弱而已。

可这道剑光的主人,仿佛早已知道他隐身何处,将会从什么地方撕开空间,施展偷袭!

妖族的空间规则乃是其最大的本名神通之一,若是被人尽数看穿,这对妖族来说是极为恐怖的事!

骆云并未让心剑一味追击雷朽,心剑飞回到他身侧的瞬间,他已纵身跃起,凌空反身,向下一剑横扫。

于此同时,那球体在巨蟒膨胀的妖气与叶正涛星元之力的重压之下,猛然炸裂!

第272章 升天无门

刹那间整个紫林之岛都在晃动。

叶正涛一瞬间双目瞪大。

因骆云的江枫剑交给了江长老去重铸,只是临时拿了五行剑阵中的一把握在手中,澎湃的星元之力随着剑招汹涌而来,直袭紫林正中的大殿。

饶是叶正涛修为精厚,这场以星元之力层层围困巨蟒法相的较力最后产生的炸裂,也让他退了一步,而身后尚有雷朽虎视眈眈,他无暇再顾及灵力禁制,只得厉声吼道:“小辈敢尔!”

在叶正涛的怒斥声中,骆云面无表情。

他仿佛是要存心将这层禁制打破一般,五重星环中的星元之力在内宇界中飞速的运转,最后汇聚成为一片耀眼金光,在这漆黑的天幕之下如同卷过一重又一重的灼目光浪。

与此同时,下方刚决出的四个魔修已经各执法器,齐齐向上空突围!

在光浪卷至大殿穹顶的瞬间,穹顶突然尽数崩塌!

骆云的剑招全无阻拦、所向披靡的向那四个魔修袭去!

他的根本目的从来就只是下方的四个魔修!

自叶正涛与雷朽的巨蟒法相正面对峙之时,他便已经有所察觉,这膨胀的越来越大的混杂了星元之力和妖力的巨大球体,濒临爆裂,雷朽出了一倍的妖力,却也拢住了同等的来自叶正涛的星元之力,双倍的力量到时候一旦同时释放而出,大殿之上的灵力禁制一定扛不住这样的冲击。

因为,那球体正悬在上方!

而今想来,这必定也是雷朽有意为之,而他选择现出原身动手的时机,目的也不是要突袭叶正涛,而是借由这个最好的时机,以突袭为手段,让叶正涛无暇收敛他用于缚住巨蟒法相的星元之力!

可雷朽的修为,原本不如叶正涛,这般行事,倒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那么,他的目的,就远非“分赃”这样简单。

变故陡生的一刹那,十数个银袍使者隐藏在面具下的表情虽然不为人所见,可有几个已经向前几步,有了动手的打算,却被其中一人拦阻。

“雷朽敢这样行事,难道当真是要分一杯羹?”其中一个银袍声音低沉地说道,“他背后有靠山。”

“难道是……”

紫林正中用于“养蛊”的大殿内,最急于脱身的四名魔修之一惨叫一声,重重的从空中跌落了回去!

一柄在夜色中极不起眼的心剑已经夹在声势浩大的剑气中无声无息的穿透了他的身躯。

骆云纵身跃下,手中长剑“嗖”的一下掷了出去。

“吱——”

比刚才那声惨叫还惨烈数百倍的尖叫声响彻大殿!

那是方才被心剑杀灭的魔修,其魔婴在瞬间逸体而出,试图逃走,被钉在了大树的树干之上,长剑犹自嗡嗡作响!

这魔婴从这魔修啃噬同类尸体快速突破而得,到如今被骆云斩于剑下,还不到一个时辰。

骆云在长剑掷出的瞬间就已经确定了结果,连扫都没有扫那魔婴一眼,擎剑又是一招,向那三个魔修逼去!

从他在上空向下出剑,到进入下方结果一个魔修,再到反攻这三魔,招式流畅无比,如同行云流水,仿佛每一下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一样。

而今这一招剑意凌厉,剑气滔天,正是那三个魔修被他刚才在上空施展而出剑浪逼回到林中的时候,还未及反应,剑招又到,三个魔修心中都是又惊又怒!

那枯瘦女修之间一道淡淡的灰影带着一种恐怖杀意如同风中一根察觉不到的细线,向她如同飘一般的疾飞而来,心中大骇,两只如同枯骨一般的手爪,抓起一物挡在身前。

“铛!”

那物正是她情郎的血色大刀。

其实这些魔修之中,骆云最为佩服的便是那血刀狂徒,一经挣脱,奋力一搏,只是却死在这女魔修手中。

想到这里,骆云杀意又上升了几分!

那如同骷髅的齐同峰嘶声道:“休要大意,你我当合力将他灭杀于此!”

骆云嘴角轻扬,因为心中有怒意,便让他笑容也难得带了几分狰狞:“那便来试试!”

他内宇界中星元之力猛地向四肢百骸散去。

睽违多时的转靈大阵他在周身运转,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驱使转靈大阵。

曾几何时,他差点无法踏入修行之路,就是因为存在于体内的转靈大阵,会将吸纳而入的星元之力自动转换为灵力,透体而出。

而今他五重星环已成,自有循环往复之路,可将九成的星元之力锁在阵脉之内。

但他却知道,星元之力,对魔族并没有特别的效用,不过是比拼修为高低罢了。

当初他曾经以星元之力凝结成罩保护乱莹,而今若要杀灭魔修,便不能用星元之力。

一念之间,他灵剑之上已经充溢了饱满的灵气。

还剑式!

这仍是最基础的、他演练过无数次的一招,而今已经达到了圆融无比之境!

那三个魔修饶是满脸凝重,却几乎看不到剑招的痕迹,只感到仿佛有无数把灵气之剑由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剑修手中递出,剑气结片成环,将他们三个困在中央!

一股烧灼感强烈袭来!

就如同魔雨降到灵力禁制之上的时候一样,三个魔修身边都因为灵气的接近而蒸腾出阵阵暗黑色的魔气。

灵力与魔气从来就是相克的两方,齐同峰脸色陡变,厉声道:“这是灵气!小子甚等修为,竟然有灵气存体!”

他手下不敢大意,一方黯天印从手中祭出,旋转与空中越变越大。

“镇!”那巨大法印猛地闪出万条明光,向骆云压下!

同一时刻,女魔修手中的血刀盘旋着向骆云袭去,而她魔婴也飞出体外,闪至骆云身后,数柄骨刃从魔婴口中喷吐而出,直袭骆云背后!

另一个矮胖到变形的魔修则嘿然一笑,突然钻入土中,地面之上突然现出一张丈余大小的血盆大口,口中尖牙闪耀着白光,并渗出一滩滩的透明之物。

若是细看,口中无数人的肢体尚在其内,隐隐有魂魄在其中挣扎,面露苦痛之色。

第273章 异兵突起

巨嘴之内一条红色的巨舌在口中翻来搅去,突然喷出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向骆云飞来!

一柄猩红色的巨伞倏地出现在骆云上空,伞骨锐利如刀,随着伞身的飞速旋转,周围涌起了一阵旋风,风刃凌厉无比,若是想凌空而起,毫无疑问要受到这把伞的阻挠!

三个魔修的攻击将骆云的去势封死,无论向哪个方向躲避,都少不得要收到重创。

可骆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躲避!

他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骨刃飞近的瞬间猛然执剑向下方击去。

天道如锤!

那遁入土中的魔修却不是可承受这般携带天道之怒一击的铁砧!

可下方的巨嘴并未收敛。

这几个魔修,在还没有入魔之前,最低的也是通脉境地阶的修为,只是适逢瓶颈,举步维艰、难觅寸进之机而已。

入魔之后,也并非从零开始,原来的底子还在,更可以通过吸收魔气、吞噬修士、双修邪法等途径快速提升实力。

就像这肥胖魔修,便是悄悄食用了不少仙门散修!

这一个晚上让他如同享受了一顿饕餮大餐,吞噬了五个同级魔修的魔核和血肉,更是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充实感!

因此他有自信,眼前这个剑修,不过是他另一顿食物而已!

更何况刚才让他们三个魔修有些恐惧的喷薄灵力,这会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果然只是阵势吓人而已。

这肥胖魔修嘴巴长的比先前更大,里面现出层层叠叠的仿佛延伸到地下的层层尖牙,一幅等着骆云自投罗网的模样。

可齐同峰却不这么想!

就算是先前那些突然爆发而出的灵力是虚晃一枪,可毕竟有一名魔修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死在这剑修的剑下!

他怒吼一声,加速催动黯天印,右手暴长,向骆云抓去!

而在魔婴所掷出的骨刃在最恰当的时机被骆云避开的瞬间那女魔修便意识到这绝非巧合,口中发出一阵刺耳尖啸,上空的猩红巨伞忽然收起,伞尖处泛着青芒,猛然向骆云扎去!

她和齐同峰自是不约而同地意识到骆云的威胁,哪怕将肥胖魔修毁于地下,也要一并将骆云除去!

包括骆云杀掉的那个魔修在内,大殿中的魔修都是三界内城此次重要的“交易物品”。

看准灵力禁制破碎的瞬间,骆云只身而入,趁下方的魔修不备绞杀一个,以一敌三,从来就没有想过上方会有其他修士相助。

确切地说,他是特意抓住了这纷乱局势中没有修士能顾得上阻拦他的一线机会!

而今十数个妖族与九个修士混战一处,而叶正涛在巨大的冲击下与同样受伤不轻的雷朽对峙。

那些银袍魔族不曾动过一个手指头——因为他们在防备至今还未现身的敌手!

这样的良机,骆云找不到第二次。

因此他不曾闪躲或停滞,甚至连护罩都不曾浪费时间施展一个,反而将身形的速度再度提升了几分,离弦之箭一般向地面的血盆大**去!

扭曲而力量强大的血红色长舌向他卷去,试图一把将他吞吃入腹!

而骆云早已将经由五重星环转而而成的滔滔灵力尽数收敛,若说原先是一片汪洋,而今却凝聚成了一条可怕的线,从长剑的末端还未接触到这条带着温度、腥臭气息舌尖之时,就如同燃爆了火红的鞭炮。

随着长剑穿下,巨舌刹那间被剑气迸的四分五裂,血花四溅,血肉横飞,血影重重!

骆云的身影瞬时间没入了这血色之中!

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的巨嘴连惨叫都不曾发出来,只是一阵阵的晃动、颤抖着,口中喷吐出无数粘稠血色泡沫,落地便灼烧出一阵焦黑!

骆云身后的黯天印金光益发夺目灿烂,将整个一片地面笼罩其内,是齐同峰将魔力更多催动了三分,道道金光向骆云身影消失处汇集而去!而那血色巨伞更是循着骆云的一线气息也穿入血雾之中!

如此一来,就算是骆云能杀灭肥胖魔修,他自身也难逃一死!

就在这一瞬间,银袍魔族中的一个魔族,忽然抬起手,旁边的人一起望向他,就连先前与叶正涛出面交涉的那个似乎最有话语权的银袍,目光中也露出了恭敬的、询问的神色!

那手纤细修长,可能因为月色的映照,还微微泛出青色。

就在这只手将落未落的瞬间,林中无数道利箭破空而出,夹着锐利风声,向齐同峰和那个女魔修袭去!

箭无实体,而是由无数道魔气凝集而成,可能够聚气化形,已经能看出这个魔修的功力并非是在今日才日行千里,反而十分扎实。

银袍魔族的手并未放下,而是收了回去。

“这便是不曾现身的那个魔修。”那银袍道,声音低沉,却韵味悠扬,“如此行事,真是有趣。”这魔族突然扬起头向不远处的树林中道,“还不现身么?再等下去,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桀桀桀桀!”

一阵刺耳的笑声在树林中响起,一个身影缓缓从幽暗的树影中现身而出。

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压力随着他一步步的走近也压在了在场的所有人、魔、妖的心头。

“枯木魔君亲自到此,倒不知道这小小的五个魔修有这么重的分量。”那喊破他行藏的银袍魔族道。

这魔头和俗世中的书生并无二致,一袭竹青色的衣服,摇着白纸折扇,丰神俊朗,姿容如同天上明月般皎洁俊秀,但看这面容,着实和“枯木”二字搭不上边儿。

只是他走出来的瞬间,身后的树林委顿成灰,原本紫林岛上的茂林在魔气天长日久的浸润下有了魔性,而今就如养分一般被枯木魔君刹那间吸收殆尽,他面容闪过一道莹润的光彩,嘴唇也更红润了几分。

叶正涛与手下的修士刚将局面控制住。

雷朽此刻筋骨十碎过五,当真如同一条死蛇,法相受创更是严重,其他若干妖族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他虽然早已经料到这次交易一定会有极大的变故,却怎样都没有想到是十大魔君之一的枯木魔君亲临!

第274章 林中暗影

下方的空地之中,紫箭如雨如瀑。

那女魔修尖叫一声,猩红罗伞被她急速召回,形成一道将她护在其内的屏障。

刹那间紫箭冲撞红伞激荡出的魔力在黑夜中现出了一道道可见的波纹,而旁边的树林再遭劫难,被这股四溢的魔力摧枯拉朽般的扫平了一大片!

那女魔修的伞能护住她自己,却护不住齐同峰。

况且魔修之间原本就刚刚经历过一场尔虞我诈的厮杀,就算是能护住二人,她也不会这样做。

而齐同峰的黯天印正笼罩在上方,收之不及,他双手如同飞轮一般舞动,须臾间竟然将那些紫箭都抓在手中!

“何方鼠辈!出来受死!”

齐同峰厉声大吼,骷髅般的脸上眼窝处燃起了两团魔光,猛地向已经半秃的树林中扫去,与此同时,手中魔气凝结成的紫箭被他一下子掷了回去!

林影中仍然全无动静。

可地面上却倏地剧烈震动起来!地面上巨嘴的模样渐渐消失,不多时,一个肥胖的、是三、四个齐同峰那么宽的魔修突然从地里钻了出来。

他白惨惨的油腻脸上露出了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

女魔修也难得地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她正待询问是否已经将刚才那剑修杀灭的瞬间,肥胖魔修的身体正中突然现出了一条血线。

血线猛然炸裂,喷出一线血雾,在这团血雾中,这肥胖魔修仿佛变得更加宽阔了一些,待等女魔修看清楚,才发现他的身躯已经被劈裂,两片身子向两侧倒去!

一个身影就在那里执剑而立。

而密林阴影中也有了动静,如下雨般的漫天紫箭已经停歇,仿佛阵雨稍歇之后往往是更大的雷暴即将到来——魔气向着密林中的魔修那处窜动着,片刻之间,一道如同奔雷、紫电闪耀的臂膀粗的巨大箭影重重向齐同峰击来!

齐同峰已经顾不上身边这惨死的魔修!

这支箭他接不住!

“若是你不挡住那剑修我们都要死!”齐同峰对女魔修喊道。

女魔修会意。

齐同峰应对树林中的无名魔修已经要用尽全力,若是那仙门剑修同时出手,齐同峰必死无疑!到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也活不成!

她右手持着伞枪,左手以魔气为锁轮着那把血色巨刀向骆云抡去!

齐同峰身形急速掠动,右手一抓将黯天印召回,正要避开已经到了眼前的这只巨大魔箭,却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

他腰间突然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裂口!

裂口处仿佛沾染上了什么东西,白芒闪烁,让他在受到重创的同时,不但无法自愈,甚至还有让他身躯消融一般的作用!

他瞬间就明白过来,那个剑修,后招在此!

适才间那剑修出剑、收剑,饱含灵力划出的一圈儿,其效用到现在都不曾消失!为的就是将他们三个魔修困在这个圈内!

几乎将他拦腰切断的是留在这里的剑意。

让他受尽烧灼之苦的,是不曾散去的灵力。

而魔箭已到!他腰间的重创让他无法灵敏的避过。

“轰!”

魔箭过处,齐同峰的右胸连着右臂、脖颈处消失无踪!

魔修只要魔核还在,便总有翻身的机会,他头颅挂在胸前,用尽全身修为,黯天印猛地向魔箭的源头处拍去!

黯天印中已经藏了玄机,只要接近那里,法宝便会自爆,而自爆的范围,不仅可以重创那个一直不曾现身、隐匿林中的魔修,还可以将周围那剑修遗留的剑意之环炸出一个缺口,为他争得一线逃命的生机!

可他却忘了魔箭刚从他身后经过。

魔箭忽然在他身后分成无数股,相互勾连成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的身后。

齐同峰正从空间袋中取出了一粒魔核——这是他特意留下来救命的。

他刚要碾碎魔核拍在胸口受创处,突然觉得一阵冷意,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瞬间。

那张网将他猛然兜在其内,而网结处涌出无数小小的魔气之刃,将他整个身体都贯穿了。

女魔修全神贯注地与骆云对战,不曾注意到一兜血肉模糊地东西就从她身后被拖拽到了阴影中,更不曾注意从第一个魔修被骆云突然杀死,到刚才那肥胖魔修被劈成两片,他们的魔核都已经被取走。

她无暇顾及这些。

最初化为她食物的情郎为她争得了先机,而后她先后吞噬了七八个魔修,其修为怕是这紫林之争中提升最快的一个!

可她仍不敢大意,她利啸一声,裙下突然涌出数个拖着长颈的头颅,那些都是她在入魔之后吞噬的数十魔修的残魂,在她的驱使下嚎叫着向骆云扑去,而她手中的巨刃被她操控在天空之中。

天刀解魔!

这原本是那血刀魔修在不曾入魔之时使用的屠魔刀法,而今仿佛还有人在驭使着这柄巨刀一样,从刀刃飞旋处产生无数凌厉的血红刀风,不是屠魔,而是攻向骆云!

红罗伞时而坚挺如枪,时而绵软入绸,即使是这样,她却久攻不下!

而她身后一片寂静,也不知道齐同峰到底如何了,这让她易发心中没有了底气。

女魔修眸光阴狠,素手一扬,空中顿时出现了十数个一模一样的魔婴,手执同样的红罗伞,同时向骆云发招!

而骆云等的就是她魔婴出体的一刻。

心念未动之间,心剑已出!

一招“无尽大江斩横浪”,骆云手中的剑仿佛掀起了灵力的狂潮,将那女魔修一下子便淹没其中,而和这灵力巨浪截然相反的便是他的心剑,仍旧无声无息,只有剑意森然。

魔婴孰真孰假,且交由心剑去做,这便是骆云的想法——就在他手中出剑之时,心剑也倏忽而动,如同流光穿过朱红窗户,又如同轻燕掠过檐角青天,甚至连痕迹都淡若轻烟,就那么穿过了其中一个魔婴的身体。

女魔修与魔婴的惨叫齐齐响起,震耳欲聋!

骆云知道这三个魔修已经再无一个得活,可他却并未停手,心剑全无停滞,直接向林中那个立在阴影中的身影飙去!

第275章 枯木魔君



此时此刻的大殿上方,叶正涛岂会不知道,今日既然有魔君到此,交易是万难达成了!

“枯木魔君。”叶正涛道,“三界城与暗蓬莱之间,交易历来讲究公平公正,先前交易,无不是价高者得,往来数次……”他望向眼前如同青衣书生一般的枯木魔君,“暗蓬莱那边并无异议,为何这次竟然坏了规矩,驱使雷朽来横加破坏”

他语气沉静,可熟知他的人却知道,他说话越是这样,就代表他怒气越甚。

这次交易办砸了,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蛇岛原本与三界内城相安无事数年,而今却受到枯木魔君的挑拨,也不知道给了雷朽什么条件,竟然让他豁出来与三界内城为敌!

这一动手,以后怕是再无宁日!

枯木魔君微微笑道:“罪过罪过!叶长老,我对这五个魔修可没什么兴趣。”

叶正涛道:“阁下是十魔君之一,怎地敢做却不敢承认以后莫不是再也不想做三界城的生意了”

枯木魔君道:“原本这也是邪光老魔对此最为热切,与我何干……”他突然看向那群银袍魔族,讽刺地笑笑,“今日若能将你拿下,岂不是要比接引千个、万个魔修上暗蓬莱要强得多!”说罢数百条枝蔓从周围猛地钻出,向那银袍魔族袭去!

“你敢!”十数个银袍魔族瞬时成阵,将刚才曾经抬手示意的那位拱卫在中央。

而显然枯木魔君似乎下了务必得手的决心,每条凌空而起的枝蔓,其粗细都有将近一尺见方,每根藤蔓之上都站立着一个黑衣魔族!

叶正涛突然笑道:“好好好!我竟然小瞧了你!”说罢手下猛地一挥,雷朽再受重创!

若不是雷朽这样的大妖撕裂空间,这许多魔族焉能悄无声息的上了紫林之岛,并在此时凭空现身!

叶正涛心中愤恨不已,且不论此次交易已经泡了汤,下方大殿之内也受损严重!周边养了无数年的、已有魔性的茂林被毁损过半,更惨重的是大殿上方的灵力禁制——竟然就这样被破坏!

再要设禁,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有这一切,起码要算至少一半帐在雷朽的头上。

没有三界城主的谕令,他虽然不能擅自就将蛇岛之主除去,可却不妨碍他将雷朽妖力打散!

雷朽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先前已是勉力抗衡,而今再也承受不住,两条腿竟然重新化为蛇尾,往下方缀去!

而叶正涛此时手中飞出一物,盘旋着向雷朽飞去,待到了雷朽身前,已经如同帐篷那般大小,“啪”地一下便将摇摇欲坠的雷朽压在下方!

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一个黑黢黢的大钟。

于此同时,而他手中一个金光灿灿的长杵凌空而起,光芒四射,在这黑夜中显露出瑞气千条!

轰!

数条散发着黑气的藤蔓被撞断。

枯木魔君脸色微变,一边向银袍魔族那边施法袭去,一边喊道:“叶长老这是何意!我无意与你为敌!”

叶正涛冷笑一声道:“三界内城爱的是财,枯木魔君断我财路,就是与三界洲为难!”

原本三界城主就有交代,若有激进一方的魔族前来滋事,尽力杀灭,以他的修为,未必不能与枯木魔君一战,何况而今还有银袍这边相助

只是因为蛇岛雷朽这个极大的变数,导致身着黑衣的魔族数量庞大,到有些棘手。

他既然已经对黑衣这边的魔族出手,他手下修士自然不会旁观,也纷纷将做了手下败将的妖干脆杀死,转而向巨型藤蔓上的魔族施法交战!

而银袍这边,被护卫在中心的人双手快速的施展着繁杂指法,一道暗红色的大阵在空中出现,大阵之中,魔气阵阵,似乎还在席卷着周边的魔力,慢慢地,暗红色易发浓厚,如同血池!

枯木魔君“啧啧”两声道:“多年不见,你修为竟然长了不少。”

中间那人并不答话,凝神施法。

枯木魔君将那白纸扇猛地掷出,瞬时变成了无数白色蝴蝶,向那法阵扑去,蝴蝶翅膀煽动,卷起阵阵凌厉的风刃,那阵法周边的红色竟然仿佛被削走了一般,又变的有些透明了起来。

而他本人则双袖一甩,两根闪耀着漆黑光泽的木刺从袖中击出,直取最前面的两个银袍!

叶正涛早已站在那法阵之前,金杵盘旋而起,仿佛张开一道金色屏障,那木刺竟然不能前进半分!

“叶长老是仙门正道,袖手旁观,看我们两方魔族自相残杀岂不是好何必多管闲事”枯木魔君面不改色地嘲道,可手下却已是益发催动了更多魔气。

“在三界内城哪有什么仙门正道,妖族魔族,只分能与我们做生意的和不能与我们做生意的。你先搅了交易在先,又意图对上门与我们三界内城做生意的客人动手,说不得我也只能维护了!”叶正涛催动遍身星元之力,金杵又生生扩大了一圈。

有叶正涛在前,在法阵周围护持的银袍魔族各施手段,对付那些白色蝴蝶。

只是那些白色蝴蝶飘忽不定,甚是难搞

不多时,一个银袍侍卫惨叫一声,从他面具之中,竟然爬出了一条雪白的肉虫!仔细看去,还有更多的从他脸上、袖口中爬出,而他整个躯体也迅速的干瘪了下去,与此同时,这些白色的肉虫竟然齐齐化蝶!

中间那银袍魔族神色不变,双手食指突然骈拢!

一道流光流泻而出,整个阵中突然放出无数碧蓝萤火,细看之下,每一点萤火都追着一只白色蝴蝶,片刻这些蝴蝶便纷纷点燃。

月色之中,流光飞舞。

若是没看见刚才那恐怖情景,八成还会觉得这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而下方的空地之中,骆云的心剑将将停在对面阴影中那魔修的胸前,只差毫厘。

那魔修身形魁伟,左手执着一把大的有些异常的巨弓,弓身之上,犬牙交错,如同深海巨兽那布满了獠牙的上颚被齐齐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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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五味杂陈

事实上,骆云第一次见到这把弓的时候,便听人讲过弓的来历。

在这片海域不曾魔化的这么厉害的时候,深海处有难得一见的妖兽,名为戾鱇。

戾鱇身形巨大,约有丈余,平日并不浮出水面,只沉在海下沙石之中,如同一块岩石一般,但却有触须若干,只要海中妖兽不慎游到它所在的地盘,便会被触须捆缚到自己嘴中。

正是因为这样,渐渐戾鱇周围便也没了妖兽——近的死光了,远的不过来。

就看这东西猎食的方式,也知道是个懒货,寻常不太移动。

可若是不动,就会活活饿死,所以戾鱇每隔大约百年,便会换一块海域存身。

而这把弓的主人,就是在戾鱇难得一动、浮出海面的时机,纠集了十数修士与戾鱇大战了一夜,才杀死了一只,分得的这块戾鱇的上颚骨,就是这把弓的原料。

只是骆云最初见到这把弓的时候,弓身满是血痕,因为这上面遍布利齿,还可以用做近战法器,活活绞碎了无数魔族的脖颈。

而且却雪白如骨。

但是反而越发的魔气四溢。

那魔修慢慢走了出来,而骆云的心剑亦在他的控制下,并未穿透魔修的身躯,而是缓缓地后移着。

可是心剑始终不曾撤下——因为那把弓之上,正架着一支魔气四溢的箭,亮紫色的弧光就在那箭身周围盘绕,箭头正对着心剑的剑尖。

骆云道:“荣兄弟……你……怎么会……”

眼前的魔修,与骆云记忆中的荣威,只有少许重叠之处。

到底是因为成了魔的缘故,身躯比原先高壮魁梧了许多,双臂粗壮,长的诡异,上臂肌肉虬结,如同盘了一条龙在臂上一般。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一张脸。

骆云就如同看到了楼船密境之中那场梦中的自己一般。

荣威满是虬髯的脸上,一道长疤从右额角处直直地划到了下巴左侧,而以这道疤为分界,一目血红,一目幽黑。

他道:“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骆兄弟你。”

二人一别数年。

最后一次骆云见到荣威,还是荣威巡海之时见到那小渔村的遗迹之后,心情激动不能自持,曾经来找他对坐长谈。

后来骆云径直闭关,再到混迹外城数年,而后进入内城,便再也没有见过。

骆云心中纵然百感交集、滋味莫名,却深吸了一口气,心剑仿佛也领会了他的心意,无声的停伫在荣威的箭头之前,再没有后退一分。

“骆兄弟,你若是想问为何如此——”荣威双目灼灼,因双目颜色迥异,所以更加显得锐利无比,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

骆云自然知道,那日分别之后,他就知道荣威仍然没有过得去心中那道坎。

“不过,也如同这齐同峰所说的一样,效力百年,如此下场。骆兄弟。”荣威道,“你可知道,他的遭遇?”

这句话,骆云自然听到了。

而且据他猜测,和齐同峰一样的、效力于七姓世家的修士入魔,短期内应该有数个——因此他这样的并不算特别“可靠”的新人,也被紧急补充到七姓世家中。

一种愤懑甚至有些无望的情绪慢慢地缠上他的心头。

他与荣威虽然相交不深,但是他知道,荣威在环城之中领了巡海一职,一做就是数十年。

就算是有入魔的趋势,固然是道魔一念之间,自凭本心,那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那江长老,不就是被林长老从身上将魔气祛除了么?

得此下场,岂不是让人心寒?

而天下间还有不少修士视抵御魔族为一项有能力者成就大道的途中应当扛起的使命,视三界洲为历练的不二选择,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冷酷与无情?

荣威道:“那个齐同峰,听说为三界内城中的一个大家族效力,百余年中,也算尽职尽责,偶然一次,得了一本功法,他原本已经是通脉境天阶,却迟迟不能圆满,见那功法甚是强大,便修行起来——不想,那却是一本魔修邪法。”

他双目中透射出嘲讽的笑意:“也不知道被哪个告了密,当即便被锁拿到此。不过也是活该,像今天这样的事,他也没少参与吧?他有生之年,怕是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也被当成互相吞噬的蛊虫、就算是胜出却要被当成货品一般卖出吧?”

骆云想起了齐同峰胜出之后对叶正涛说的那句话。

他很想问问荣威又是怎样到了紫林之中的。

而荣威似乎也明了他的疑惑,道:“你曾与我在环城中一起巡海,那点微末功劳能换什么?连换取一些天阶的清心丹都捉襟见肘——我原本心障难除,入魔一事,我早有觉悟,万一在环城之中失了本心,被剿灭也没什么,只是怕在失智之时伤了同道,所以便自己潜了进来。”

他目中红光一时有些黯淡,骆云却双目微红。

荣威笑了几声:“这是我自愿的,与人无尤。那村庄被毁损之后,我早就下了决心,死也要死在这里。只是没想到这里防护实在太严密,刚一进岛就被捉起来关押在此。”他说完了,探究地看着骆云,“这就是我的故事了,骆兄弟,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骆云自然是因为效力于叶姓世家,所以有机会来此,更是得窥冰山一角。

可是今晚的事,早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一时间他没有说话。

荣威仰头看着上空乱成一团,混沌魔气之中又混杂着乱迸的星元之力,十数法宝和各法术施展时的虹光在已经有些半明的夜空之中闪烁璀璨。

他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你和齐同峰是一样的。”

骆云并未说话。

“当初,骆兄弟原本就是最为突出的,像你这样的人,进入内城效力,自然……我也不该意外。只是……”荣威将目光从上空收了回来,“骆兄弟,成魔难道一定有错吗,便要被你们这般对待?”

他那只原本幽黑的瞳孔变得血红!

第277章 道凭本心

那些无知无觉而成魔,最后被他和其他修士屠光的小村中的人……荣威的眼前再度浮现出一片血海。

这血海几乎将他淹没。

一道剑光自血海另一头而来。

荣威手中的巨弓倏地变为血红色,而弓上由魔气凝结而成的箭羽也隐隐泛出黑红之色。

他身躯完全因为巨大而笨拙,而是灵敏的凌空而起,避开了骆云的心剑。

弓弦圆满如同一轮血月。

“为什么?”一声怒吼爆发而出,与此同时——箭,离弦!

咻!

骆云早已不在原处,他闪身而起,手中长剑向那根魔箭掷去!

魔箭如飞而至,可他这把剑的速度却完全不输给飞箭,直直地横刺过去,他却没有再看一眼,疾速跃至与荣威同等的高度,手中一柄阵剑再度出现,充裕的灵气在剑身周围凝成一道如同长鞭般的残影。

一甩而落!

踏浪开江且问道!

道之一途,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不同?

就如同骆云今夜的行事,他想做,便这样做了。

当初他在心魔幻境中遇到的那个正气凛然的、身为族长的自己,口口声声说的是“妖魔殊类、见则斩杀”!口口声声说的是“道心不坚”!

可最后心魔被他斩在心剑之下!

就算妖魔殊类,他想,便杀之,不想,便不杀!这便是他的本心!

难道将他的经历说给荣威听,便可以解他的惑?便可以阻止他入魔?

怎么可能?

就如同荣威堕魔,说破千万条原因可替他开解心障,可如果他自己不想,那就等同于无。

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哪里有什么为什么?

荣威的巨弓横在头顶,以此凝结成一道血色光罩,这光罩在被剑气击中的瞬间,顿时黯淡了几分,可他咬牙怒目而视。

“若我回答为什么,难道你今日便不会堕魔?”骆云厉声喝道,“难道堕魔,便一定失却本心?”

若是失了本心,为何那村镇之中的人待你如常?

若是失了本心,为何你今夜会出手相助?

骆云的剑光一道道逼迫而去,重重地砸在那血色光罩之上。

而先前被他掷出手的长剑钉牢的魔箭倏忽四散,化成无数道流光。

骆云左手凭空一抓,将那长剑也握在手中。

两道剑意,一横抹,一竖劈,在汹涌的、全无间隙的灵力中向荣威飞去!

便如同飞速向前的戏浪之舟,更如黎明之前猛地出现在黑暗夜色与大地中间的那一线灼目之光!

荣威的身形连同着他手中的巨弓再度暴涨几分!巨弓仿佛对那些流光有牵引之力,让那些四散的流光重新聚形成铺天盖地的流星箭雨,从骆云背后袭来!

可骆云比箭更快。

因为他知道,荣威并非当初的荣威。

就在他与那四个魔修对敌之时,前两个被他斩除的魔修,体内的魔核早已悄无声息的被荣威拿到手中——而后来齐同峰和那女魔修的魔核,也在他与骆云“叙旧”的时候,也被他悄然吞噬。

月色之下,巨弓的獠牙迅速地与荣威的左臂合为一体,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把弓。

“那又如何……”荣威道,“若我当初修为够高深,那一切就不会发生!”

巨弓发出了弓弦涨满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利齿在咀嚼。

“所以,请骆兄弟助我更强!”荣威的声音已经失了原先的慨然,而是透出了狠辣与贪婪!

骆云眸光深冷起来。

变为魔修,只是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又不是化为无心失智之人!

之所以魔修数百年来是人人喊打的存在,是因为,这件已经转变的状态,往往变成了魔修自甘堕落的借口,因为是魔修,所以便放任自身,诛杀吞噬仙门正道、劫掠女修炼为炉鼎、乃至屠杀普通百姓等不一而足,以魔修之名,作恶的大有人在!

对力量的追逐原本无错,就算今日诸多魔修在紫林争命,也不能说谁对谁错。

只是不必多找借口。

“但凭你心,多说无益。”骆云道。

巨弓之上,箭光迸发,骆云身后,万箭穿身而来。

骆云身形转瞬而逝,细看之下,却不是消失,而是整个人快如一缕风般向顶头的巨箭迎去,远远地把身后的箭雨甩在后面!

破!

在巨箭迎面射到的瞬间,便如同迸开了千万朵紫色焰火,焰火在他剑尖催发出的灵力灼烧之下瞬时又化为轻烟。

骆云去势不减。

不知何时,他手中的两把剑全都被他收起,在他指尖之前的是他的心剑,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他整个人化成了一把剑,心剑就是这把剑末端最锋锐、最无可阻挡的部分!

咔!

快如闪电!一声巨响,心剑击在了荣威紧紧握住弓把的左手之上!

心剑一击之后随着骆云瞬时翻飞的身形飘在空中。

荣威被巨牙包裹护起的左手之上,一个小小的黑点,衍生出无数裂纹,喀喀碎裂!

在他眼前的夜幕之中,万箭已至,璀璨如同流星火雨,燃烧在巨箭被击破而碎成的朵朵残留紫焰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荣威并非不能驾驭自身发出去的魔箭,只是他眼下已经沉溺于骆云的剑意之中!

那造成他弓身破裂的小小的黑点,蕴藏了无数剑招、剑势,一道道,横扫纵劈斜挑圜转……如同一道剑之天幕,将他笼罩其内!

一声轰然巨响,荣威已经被击飞到十数丈之外!

骆云旋身而上,剑光随即而至,随着他手中剑“铛铛”两声激出的两道乌金色的微弱光芒,两条几乎与夜色融入一体的弯曲锐刺显露行藏!

这两条乌金锐刺已经潜入银袍法阵之中,而枯木魔君果然是十大魔君之一,虽然对阵叶正涛,却仍有余力对付这群银袍魔族!

而银袍魔族除了操控法阵的这位,其他守护者已经十不存一,无不是银袍之下身躯枯干!

若非死于白蝶之下,便是被这潜藏的乌刺寻隙刺中、吸干魔力而死!

“走!”骆云大声喊道!

随着他这一声喊,周围再度震出无数翩然而飞的白色蝴蝶!

第278章 一线生机

枯木魔君脸色微变,可却仍然谈笑对敌,躲过叶正涛一招“如雷正声”,笑道:“竟被你识破我这阴阳扇!”

他摇在手中的那把白纸扇,名为“阴阳扇”,既然名为“阴阳”,扇子也有阴阳两面——化为白色蝴蝶的,自然就是阳面了。

可白色蝴蝶翅膀的另一面,便是黑色。

这成千上万的蝴蝶同那两根乌刺一样,潜伏黑夜之中,压根无法察觉。

若非骆云这声大震,怕是阵中之人要全军覆灭!

显而易见,枯木魔君的目标原本就是这群银袍魔族,更精确的,是被众魔族拱卫在阵法正中的这位。

他眉头微皱,面露恼意,左手一挥,又有粗如巨蟒的魔藤一起向叶正涛攻去,却是一道“万木迷踪阵”,将叶正涛困在其内!

而他自身则飞身瞬移至那银袍魔族身前,蝴蝶聚拢成一道旋风,猛然向法阵飞扑而去。

中心压阵的魔族口中念念有词,一道血影亦从阵中飙升而起,正要阻拦蝴蝶旋风之时,骆云已经挡在前面,万千剑气向成千上万的蝶翼击去,仍是大喊了一声:“他为你而来,你还不走!”

“多谢。”那魔族干脆利落地对着残留的几个手下道,“走!”

说罢数道银影纵身而起,便要离开!

“哪那么容易!”

这紫林之岛,原本就是丛林茂密,仿佛也正应了枯木魔君中的“木”字,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树木供他驱使一般,在这些银袍魔族要离开之时,附近的巨木猛然见枝叶横扫,向天伸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铺天盖地的魔木牢笼。

骆云大喝一声,调动全身星元之力转换灵气,手中执剑横斩,在他身前,似乎并不觉得这一招威力有多巨大,可须臾之间,剑气接触到紫林樊笼边缘,爆发出一阵轰然巨响,枝叶横飞,碎裂如尘。

被枯木催生出来的这一大片阻挠银袍魔族离去的高达天际的紫林,人眼可见的在半腰中出现了一道裂隙,甚至能透过那裂隙看到一线已经微明的将白之夜空!

“走!”

打头的那个魔族仿佛正在等待这一刻,在剑光破林的那一刻,“咻”的一下,带着残余的魔族乘隙而出!

枯木魔君正待再追,那残留在此地的阵法却突然红光大盛,竟原来是无数暗红色蝴蝶,向他反扑过来。

他嘴角邪妄地扬起:“化魂阵法……将我的法宝化为己用?有意思!”

片刻之间,暗红色蝴蝶已经沾满他的全身,他却浑然不觉,不知是因为这些蝴蝶的缘故,亦或是太过气恼,双目已微微涌上暗红色,他狞笑一声,倏地向林外追去!

一道剑光从枯木魔君背后追至,他身形微侧,避开那道剑光,却见一人拦在面前,正右手凭空一抓,将那道追击他的长剑抓回手中。

“给本魔君让开!”

骆云并未出声,他知道这远非枯木魔君的全部实力,他还有至少一半的精神与法力在分神与叶正涛抗衡。

此刻枯木魔君手中的阴阳扇被他抛出,上面竟然微带了一抹嫣红——骆云更觉得对方实力让人骇然,不过一息之间,那用来阻挡他的红蝶已经被他收服,化在扇面之上!

飞扇凌空盘旋,无数流光闪闪的、如同星沙一般的粉尘簌簌而落,骆云心念急转,内宇界之中星环之力也急转为辰水一脉,凛冽如同昆仑山中万年坚冰的剑气透剑而出——他不得不将这些粉尘尽量冻住,因为他不知道剑气风劲之下,这些粉尘若是沾到身上会有什么效果!

叶正涛终于破开枯木魔君的“万木迷踪阵”的一角,见骆云正阻拦枯木魔君离开,当即长啸一声道:“就请枯木魔君留在紫林之岛!”

长啸声将落之时,整个紫林岛猛然陷入一阵万物枯寂之态!

就连枯木魔君脸色也是一变!

一个身影从下方的大殿之中走出,整个人都有一种极为颓废的将死之态——若用颜色形容,非白非黑,只余死灰之色!

他脚上踏着一把长剑,冉冉升起,而在他周围和更远的紫林之中,也有无数把剑缓缓凌空而起。

“竟然来了两位长老——设了这样的陷阱来对付我……”枯木魔君神色大变。

而骆云一时间也呆愣在那里。

“江长老……”他固然是吃惊江长老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周围的“剑阵”。

这是什么剑阵?

竟然呈现出全然了无生意的意境!

与其说是剑阵,不如说是万剑之冢!

不光是要让深陷其中的人葬身于此,而是这剑阵本身就早已“死亡”,这里的每把剑早已是“废弃之剑”。

就连江长老本人都有一种生无可恋的绝路意味。

显然枯木魔君对这剑阵也忌惮之至,浑身的气息节节攀升!

“你们为了区区五个魔修……”枯木魔君苦笑了一声。

叶正涛嘿然道:“并非专门对付枯木魔君,只是凑巧枯木魔君撞了上来——若是换了旁的魔君,三界内城也不会区别对待。事关三界内城信誉,若是枯木魔君前来买人,对方来这里捣乱,我们也要格杀勿论。”

枯木魔君道:“不管叶长老信与不信,我并非为这五个魔修而来。”

骆云知道他说的不是推诿之言。

今夜之事,枯木魔君之所以买通雷朽提前来此布局,完全是要针对前来交易的银袍魔族中的一个。

就如同他最开始现身的时候说的那样,那个人,比成千上万的魔族都要值得。

枯木魔君也正道:“你们维护的人中,难道不知道其身份如何么?”

“不管是谁,都是我们客人。而不论如何,今夜若没有枯木魔君您到场,我们这场交易,顺顺利利也就完成了,出了紫林之岛,您愿意怎么动手都行,三界内城不干涉,但是到这里,就是触犯了城主的铁律,得罪了!”

他话音落下,剑阵势起!

枯木魔君狞笑一声:“格杀勿论,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279章 为何不逃

这时候枯木魔君哪还敢拿大,干脆将魔力燃烧至顶峰!

而他魔气越是直冲天际一般声势浩大,那剑阵的气势便越是低迷萎颓,死寂的意味弥漫了整个紫林之岛。

就在这无声无息的死寂之中,不知何时那九名修士都已经撤了出去。

那种如同要将一切埋葬的感觉越发强烈,而这并不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因为已经有十数名魔族从空中跌落,甚至连挣扎都没有一下。

因为此刻有死寂剑意幕天席地而来,甚至连这剑阵都收敛不住,向外渗透着,身为剑修的骆云,天衍无间剑阵也是他常用的傍身手段,又初初领悟剑意之奥妙,自然感受会更加敏锐和深刻!

剑雨从天而落,密密麻麻向枯木魔君跌坠!

江长老一直垂肩而立,浑身也笼罩在一层灰白色的哀绝气氛中,似乎对那些剑全无操控,越是这样,这些剑的轨迹反而无法预料!

枯木魔君双臂猛地展开,阴阳扇化为纷纷扬扬的蝴蝶海潮,护在周身,抵挡剑雨!

虽然有的立刻便被劈为两半,却也有长剑被蝶翼生生拦住下坠之势,一时间,倒也旗鼓相当,而枯木魔君双手隐隐冒出两团绿光,飞向江长老身侧。

瞬时江长老身侧冒出无数参天巨木——这便是先前困住叶正涛的“万木迷踪阵”!

只要能困住江长老一时片刻,无法操控剑阵,枯木魔君便可脱身。

可江长老身形连动都未动,完全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一团灰色径直淹没在万木林中!

就在他深陷阵中的瞬间,枯木魔君神色陡变,从他脚下突然涌出无数长剑,越来越多。

骆云双目微凝,此时此刻,他才看清楚这无数把长剑,全无亮色和活力,死气沉沉,锈迹斑斑!甚至连寻常世间的兵器都不如!

他猛地想起先前江长老与他的对话——若非天然炼制失败,就是被弃之剑了!难怪有一种万剑齐哀之感!果然是天赋异禀之人,此刻想来,传说中江家是炼剑世家,可说不定未必囊括了江家全貌——说不定,江家同时也是剑修世家!否则如何能从末路尽头一般的氛围中创此绝杀之阵!

骆云看着枯木魔君,他原本觉得即便是剑阵和江、叶二姓长老在此,若是他拼力逃脱,也未必能拦下。

而今来看,枯木魔君怕是凶多吉少。

因为枯木魔君之所以有恃无恐,也因为紫林之中,可为他所用的茂林巨木一望无尽,可为他带来无限魔气和生机。

可如今整座岛都死气沉沉,显然紫林之岛上有另一方阵法在快速消耗、甚至夺取生机——这便是江长老的剑阵!

枯木魔君凌空而起,以避开从下方突然涌出的、越来越高的“剑冢”,可万剑形成了一只从地下伸展而出的巨手,向枯木魔君发起了盛情的邀约!

一起长眠于此!

或白或黑,甚至还有红色的蝴蝶,被这股孤寂到一定要挽留某样东西同眠的剑意搅得粉碎,片片鳞光无力而温柔的附着在万剑剑身之上,又仿佛与它们也成了同伴,使得这股原本漆黑的剑之洪流带上了点点星光,一起向这些鳞光原本的主人——枯木魔君追去!

自始自终,江长老都不曾动过,因为万木迷踪阵中并没有特别激烈的变动,若说还有什么变化,就是死气越来越浓。

枯木魔君上空有剑雨将落,下面有剑冢上涨,其中真真假假,便是阵外之人,一时间也难以识破——骆云口中已经连连默念清心咒法,并非是因为自身受到了迷惑,而是他身上的阵剑隐隐也有了一种衰败气息!

骆云心中悚然而惊。

如果只是剑阵如此,断然不至于也会影响到阵外之人——这是因为江长老作为此阵的主人,原本就全无想生之意!

而他自己又是铸剑之人,身上也有着一股寻常剑修无法比拟的、可与灵剑有所共鸣的气场,正因为如此,骆云身上的阵剑才会被影响——这还是因为所有的阵剑都是他亲手打造,若非如此,他手里的剑怕早已被这阵法所吸,投身剑冢了!

无数藤蔓此刻“噗”地刺入原先那数百个魔修尸体之上,瞬时将其上的魔核消融一空。

枯木魔君双目泛着红光,周身的魔力再度暴涨到了极高的程度!双手箕张,俊秀的脸上狰狞无比,仿佛在与什么做着激烈的较量,不多时,那些被蝴蝶鳞粉附着的万千长剑竟然慢慢被他放缓来势,而鳞粉再度化为无数蝴蝶,控制着下方的长剑洪流。

他猛喝一声,竟然指挥着下方剑冢,向上方的剑雨迎去!

轰然一声巨响,两股力量在他上方交汇!

虽然是敌非友,骆云仍是忍不住赞叹不已!十大魔君之一的实力,恐怖如斯!

可枯木魔君就在这一瞬间,身形突然停住——脸上一层灰白色的气息越来越浓,他突然道:“那些魔族……”

骆云此刻也恍然大悟!

虽然枯木魔君原本就修为深厚,可江长老也不低!若是拼力一搏,与江长老争取这剑阵中的控制权,虽然够,却不保险,况且外面还有叶长老虎视眈眈!

所以他竟将那些魔族体内的魔力吸取一空、魔核吞噬入体,临时将魔力提升到恐怖之境。

可是,他大意了。

这么久了,这些魔族的尸体上有异。

无论是魔核还是还未消散的魔气,被浸润了死寂之气。

衰败由内开始,如何能阻?更兼两股剑流正迸发于枯木魔君头上,此刻失去他的控制,倾泻而下!瞬时将枯木魔君埋葬其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围绕着江长老的万木迷踪阵颓然跌落——这昭示着枯木魔君已然陨落!

江长老的身形显露出来。

他双目望向骆云。

叶正涛此时突然开口道:“方才为何不逃?”

骆云笑道:“晚辈想逃,怕也逃不了吧?江长老灭魔之时,叶长老您神识一直锁在晚辈身上,您的法宝不在手上,想必也正在等着我转身而逃的霎那才出手。”

第280章 以阵对阵

两位长老对他出手,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骆云意料之外。

在雷朽摔蛇岛的一众妖族生事的时候,他趁乱出手,五个魔修,有四个死于他的剑下,最后竟是这一批魔修全部覆灭。

但无论如何,归根结底的原因,却是因为枯木魔君的到来。

哪怕五个魔修都完好无损,难道这场“交易”就会顺利达成?

这显然不可能,所以哪怕他将魔修杀灭,也不能成为两个长老对他动手的理由。

“可是心中不服?”叶正涛道。

骆云道:“愿闻其详。”

“并非因为你杀灭这五个魔修,而是你这番举动揭示了你内心的想法。”

“原来如此。”骆云恍然大悟,“晚辈既然动手,自然是说明晚辈对三界内城与暗蓬莱的交易心中怀有异议。”

他又扬唇笑道:“经由二十余个魔修以互相吞噬之法养出来的五个魔修,又有四个死于晚辈之手,也说明晚辈不但有想法,还有足够强的修为——虽然比不得两位长老,但想必也很让叶长老您意外了。”

叶正涛虽然表面上不置可否,可内心想的和骆云说的也并没有太大出入。

他当初看中骆云,自然是因为他实力够强,且沉默寡言。甚至来内城多年,对内城中的一切都没有刻意打探过,除了完成差事,其他的便是回房修行,仿佛对除了修行之外的事全无兴趣。

那些选择留在内城中、进而成为七姓世家门客的修士,或许经历过太多,只要有丰厚资源能够让他们修行,对于妖魔之事反而看得极淡。

他以为骆云也会是这样的一个修士。

然而叶正涛竟然看走了眼。

他看走眼的又岂止是骆云的行事,还有骆云的修为!

怎么看都是通脉境的修为,可经过今夜,却处处都透着一股迷一般的、难以言说的实力——他无论在于枯木魔君对战,还是对付雷朽的时候,都分神关注过骆云。

骆云杀灭那些魔修的时候,使用的是灵力!

若论星元之力的雄厚,相信骆云一定无法与他一较高下,可于灵力而言,自从叶正涛跨入了通脉境的门槛,能够接引星元之力入窍通脉以来,内宇界中便再也没有存蓄过如此之多的灵力!

要知道灵力那都是用灵晶灵石堆出来的——天地之间,并没有这许多灵力。

但是无论如何,灵力虽然与魔气互相克制,可对付同为仙门正道的修士,并没有什么优势。

骆云是他亲自引荐给城主,若今晚不做处置,城主那关,也过不去。

想到这里,叶正涛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

骆云却接着道:“若今日让晚辈活着离开这里,说不得还会泄露出去。万一传的三界洲中沸沸扬扬,三界内城又如何维持至高无上的地位?又如何让三界洲内的散修信服?只怕是以后,再也不会有散修来此历练了……那样一来——”他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讽刺,“未已屋从哪里替你们从散修处吸血?没有散修来此,又怎么会有像荣威那样的修士因为魔气入体而堕魔,你们又拿什么和暗蓬莱做交易,替你们换取庞大资源?”

“住口。”叶正涛怒道,“不明内情的小子,休要妄议三界内城行事!”

“不必多言。”江长老突然道,他手上一挥,一道流光突然从他所在地方飞向骆云处。

骆云伸手接住,一阵兴奋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而随身携带的若干阵剑、甚至识海之中的心剑,也微微有雀跃之感。

江枫剑!

既熟悉,又陌生。

还是原先那样泓如秋水的剑身,还是那一抹妖异流红。

可整个剑已经远非当日可比,这把剑,已经成为了仙阶的灵剑!

神识探处,他的印记还在,而其中蕴含的原本属于他与这把剑并肩战斗之时凝练而出的剑意因为这次重铸,而越发的强大和纯粹!

江长老此举,可谓坦荡之至。

骆云心中感激无比,脸色凝重,重重的一揖,道:“多谢江长老重铸此剑。”说罢将剑缓缓托举起来,剑身垂直,离开了他的掌心,立于他的正上方,一股他熟悉的统帅万剑的王者气势隐隐从剑身散发出来。

“晚辈骆云,以剑阵请教江长老此阵。”

他原本就已经身在阵中。

在枯木魔君陨落的刹那,他便已经被江长老的剑阵锁定为下一个目标。

江长老淡淡道:“你若能破阵而出,我放你一条生路。”

叶正涛脸色顿时一沉。

先前江长老便已经将手中灵剑交到了骆云手上,经由他手而铸成的灵剑怎么会是凡品?

虽然他的剑阵连枯木魔君都丧于阵中,骆云便是再强,也断然没法破阵,但这般自说自话,当然让他内心极其不悦。

可骆云已经转向了他,轻声笑道:“叶长老,晚辈并非妖族、魔族,说起来是您的晚辈,更是仙门同道。若晚辈能侥幸破阵,是不是还有叶长老带着九位同道等着我车轮大战?”

他说这话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在今晚给他自己争一条生路,破阵已然艰辛,若是之后还有叶正涛出手,他怕是要九死一生,因此故意拿话挤兑叶正涛。

明知道这是激将,叶正涛却只有一个选择,自然极为恼怒!

“我与江长老是甚等样人,便是对付枯木魔君,也只江长老一人出手就够了。对你这样的小辈,岂会以多欺少!你若破阵,今晚就放你离去。”

骆云岂会听不懂叶正涛话中的意思,只是今晚,待到明日,若被他追上杀死,便也算不得叶正涛不守承诺。

但这一晚,怕也是叶正涛能允诺的极限了,骆云点点头道:“多谢。”

话音落下,他神识全部集中在阵中!

仍是无数死寂剑意寂天寞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身在阵中,才意识到,此阵无法可循,因为环绕他周身并且不断侵袭过来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就如同一潭死水,缓缓地从周围注入、上涨,要将他吞没其中。

第281章 向死而生

阵法向来是有变则生,可这样完全没有变数的剑阵,让骆云全无办法可想。

哪怕他自身想要移动分毫,也不能搅动此阵的波澜,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极度的静默,无论往哪个方向而去,都是一样,这让人不由得心生倦怠,直想长眠于此。

骆云自然是知道,这是因为江长老的神识也强大无比,将自身的意念注入剑阵之中,因为他身上出现的死亡意味太浓,即便不是幻阵,也足以有惑人心智、摧人心志的能力!

他神色凝重,手中轻翻,剑阵出手。

江枫剑也似乎在等着这一刻,与被他掷出手的三套灵剑隐隐产生共鸣之意。

那三套阵剑,原本就已经被江枫剑的剑意与杀气所折服,而今江枫剑被昔年铸造它的铸剑师重铸,气势更加不俗,远远凌驾于其他阵剑之上,正是众剑为臣、江枫剑为君之势!

而这剑阵也并非攻向江长老,而是护在了骆云自身的周边。

江长老这寂灭剑阵以死意淹没一切,那么骆云便要在这一片死意中挣出生意来。

这套天衍无间剑阵打底便是五行剑阵,五行之中,自有生生不息之意,定然能抵抗江长老这寂天灭地的剑意!

于是在这潭死水之中,终于出现了一小朵漩涡。

仿佛在一片甚至连荒凉都没有的虚无里,万物并非不存在,而只是蛰伏,仔细看去,原来是冬夜无比漫长,可也终有尽头,便有草木萌芽生长,慢慢地,烈日炎炎下有繁花怒放,流火尽处,万物肃杀凋谢……

漩涡虽小,却是一轮周而复始的死生交替。

三套阵剑,在这漫天漫地而来的寂灭中,不过能护住骆云勉强不死,骆云也从没有觉得只凭着三套阵剑,便可破阵而去。

这一刹那间,从骆云的星窍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了数套星元之剑!

当年他在楼船密境强行破开迷阵的时候,曾经构建了七重剑阵。

而今,他内宇界之中星元之力的浑厚程度,自然非当年可比,而江枫剑也不是当年的那把低阶的灵剑!

随着天衍无间剑阵的不断扩张,围绕着他周身的那小小漩涡越来越大,力量也越来越强!

八重、九重、十重……

数柄真实存在抑或原本为虚影的剑,齐齐的发出震天长鸣。

天生我材必有用,剑啊!哪怕你周身铁锈,哪怕你锻铸失败,哪怕你对敌毁损,可既然能为寂灭剑阵而用,又岂会是真的“无用”?

江长老平静的脸孔终于有了一丝裂隙,他的眼神之中,也难得地出现了一抹赞赏的意味。

因为在他的寂灭剑阵之中,可以察觉到已经有数柄剑突然生出了一种活力。

哪怕是只有区区数柄,也说明骆云的剑阵是有效的。

而骆云也心知,他的剑阵之所以生效,却的的确确是因为剑阵的相生之性是对方寂灭剑阵的克星!甚至这许多重天衍无间剑阵而形成的漩涡将死寂之意也都吸入自身剑阵之中,化为生气流转!

而生气的蓬勃与律动,越发衬得江长老的剑阵无比衰颓!

“为何还不动手。”叶正涛突然开口道。

江长老抬眼看了一眼叶正涛,骆云心中突然警铃大震!

不对……有东西不对劲!

这直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他无比强大的神识以及无数次的对战经验而形成,若有预感,一定极准!

骆云心剑倏忽而出,剑尖直指江长老!

然而却晚了一步!

江长老的剑阵已经反噬而来,与先前的平静与死寂决然不同,若骆云的剑阵已经在死水中掀起波澜,那此时向骆云击来的便是能让风云变色、天河倒悬的澎湃力量!

寂灭过后,便是涅槃。

那是向死而生!

“枯木魔君都不曾见到这一步,你的剑阵,很好。”江长老道,“江枫剑没有交错给人,只是可惜……”

先前骆云所设的天衍无间剑阵有多流转自如、生机勃勃,而今对他带来的冲击便有多大!

若是他的剑阵更加强大,或许可以与江长老的剑阵硬碰,而今到底是境界有差,在这样汹涌威力的席卷而下,就如同被挟裹其内,向他反吞而来!

骆云长啸一声,飞身而起,指尖处便是心剑,被他驭使着重重向下方穿去!

定海乃我道心石!

一刹那间,心剑产生的剑意就如同一根从天而降、倒垂而砸落的巨大石峰,如同一根贯穿天地的巨大长楔,重重地被“定”在波浪滔天之中!

剑阵之中足可将世间万物绞碎的巨大剑气,就如同波浪一般重重地拍击在心剑之上。

骆云与心剑原本一体同心,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星环之中,再度蔓延开数重剑阵,竟是要硬抗!

可到底他与江长老修为的深厚程度相差还远,便是这般,也不过勉为其难,而且随着天衍无间剑阵的扩张,若是不能破阵而出,他的星元之力早晚也会耗尽。但是他也不能撤回此阵,一旦撤回,恐怕立刻便会被对方的汹涌剑气吞没,不死也要重伤!

而更让骆云警惕的是,江长老将死生之境运转自如,若他撤阵的瞬间包围他的再度变为寂灭剑阵,他一定不能得活。

“江长老,我敬你行事坦荡……为何要替三界内城做事……”骆云突然咬牙道。

“不要跟他废话。”叶正涛道。

可江长老却还是开口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看见三界内城与暗蓬莱和妖族有所交易,却未看到数百年鲜少有魔族跨界而入内陆,更未看到因为紫林的存在,魔修难以前往暗蓬莱——魔修交易之事,也不是你眼见的那样简单。”

他目光平静:“你莫不是以为,以十二仙门供给些灵晶,便足够让三界洲成为内陆壁垒?便足够驱使七姓世家,尽职尽责,替他们做第一道魔族攻来会最先覆灭的防线、让他们在内陆安安稳稳修升仙路?”

“所以,这便是我的回答。”江长老道,“死吧。”

第282章 三族之间

万剑齐鸣。

万剑蔽空。

这并非天衍无间剑阵的剑鸣声,微明的天空和淡淡的一弯月色全数被掩盖。

几乎能见到万剑想要埋葬的目标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飞灰湮灭。

因为这不只是上万把长剑,更有上万股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剑意。

这也不是剑网这样简单,而是剑与剑、剑意与剑意、剑气与剑气形成的一片浑然一体的“上天”,携带着天道之威,直直地压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骆云动了。

百剑归窍,在天衍无间剑阵被他收归于内的瞬间,骆云将剑意领域陡然外放!

在猛压而下的来自江长老的那股一线“剑天”下,死扛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汹涌力量,他的剑阵怒卷而归,在阵中心的他如同怒海漩涡中的尽头,所有星元之剑的回归都带动着庞大波动而来,周围的空气都绕着他形成了一层气流!

在这样的大阵仗下,剑意领域的外放,不过如同一阵反向而蔓延开来的微风。

这自然极难察觉。

江长老脸色遽变!

他的星脉被一股力量钳制,且不说是否还能够继续操纵剑阵对骆云施下杀着,就连他自身安危也悬于这股竟然能扼制星窍咽喉的力量!

他猛地抬头望向骆云。

与此同时,叶长老和其他九个修士,也面露骇然之色,齐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骆云!

骆云将神识放到极限,驱使剑意领域将周边一切都囊括于内——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三界洲内如此堂而皇之、甚至肆无忌惮的释放剑意领域!可想而知,这也是最后一次。

成则脱身,败则身死。

因此更不需要遮遮掩掩和有所隐瞒,而是尽情、尽兴,全力施为!

神识被他分成十一股力量极粗的“巨掌”,将进入他这片浩瀚领域的条条星脉与些许零散星窍压制一时,趁着众人全然无法抗衡之际,骆云猛喝一声:“得罪了!”

剑意领域中数道微末剑意同时出动。

十一条星脉之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并不很严重,但是若不及时止损,还会沿着星脉继续损伤接下来的星窍与脉络,因此包括江长老、叶长老在内的十一个三界内城的修士便不得不放他离去——这便是骆云要争取的一线生机!

至于出现在他外辟的内宇界之中的其他东西——骆云并没有手下留情。

就算是他与三界内城敌对,却也不希望因为江长老等人内宇界受创的缘故而遭遇别的危机!

因此他最后做的事情便是驭使剑意领域内的剑意,将除了明显属于修士星脉与星窍之外的一切,都以剑意绞得粉碎。

所有这一切,也不过是瞬间而就。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向西南一带逃去,须臾便消失在微明的天空尽头。

几乎于此同时,制约在众人星脉之上的力量也瞬时消失,虽然可再度动用星元之力施法,但受损却是肯定的。

叶正涛看着骆云远去的方向,突然道:“你们先行回去,可在我处各领铸星丹与蕴根丹一份以作疗伤之用,稍后还有厚赠。”

包括先前那叶姓修士、闻姓修士在内,无一不是内心愤恨,觉得这一次的差事,当真是大为不值,可听到叶正涛发话,脸色都由阴转晴——因为无论甚等样的毁损,铸星丹已经可以修复星窍,蕴根丹除了能修复星脉,更可有强化根基之用,这两样若在外面,无不是极难求得的灵药!

更何况叶正涛又言道后面还有厚赠?

他们都在这城中至少逗留了数十年,甚至百年之多,知道这七姓世家底蕴极厚,若是厚赠,那便一定是厚赠了。

只是原本差事就办砸了,城主说不定还会不喜,这当儿还会有什么厚赠?

果不其然,叶正涛道:“今晚之事,由我一人向城主说明。”他环顾周围九位修士,道,“我不希望从各位口中说出其中任何内情。”

那叶姓年长修士道:“若是城主问起……”

“无妨。”江长老脸色苍白,却也和原先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已经驭剑到了叶正涛身边,冷冷地道,“你直说就是,我与叶长老承担此事,城主想知道今晚的经过,直接来问我二人。”

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其他修士虽然对今晚星脉齐齐受损之事都心神不定,可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真到了三界内城生乱的时候,大不了一走了之。

只那叶姓修士实则是叶正涛本家的一位血亲,脸上露出了关切之意,道:“那城主可会怪罪你……和江长老?”

“无妨。”叶正涛道,“你们去吧。”

待等众人撤去,叶正涛的脸上才露出来难以形容的、极度纠结的神色来。

江长老并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单独和自己说,但七姓世家,实实在在地是同气连枝,便道:“你也无需担忧,枯木魔君都出动了,今晚生变且无法控制也是意料之中。”

叶正涛摇摇头道:“我不是因为这个。城主虽然威严,但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许多年,甚至很多事情都在城主意料之中,不然也不会派你今夜到这里做第二道护卫。能够将枯木魔君杀灭在此,已足够抵消交易失败的差池,且骆云将那些用于交易的魔修尽灭,其实也从某种程度上表明了我三界内城的立场——哪怕毁损,也不能被人白抢了去。”

他顿了顿,声音越发肃穆:“三界内城,信誉仍在,威严仍在。去往暗蓬莱,紫林仍然是唯一的通道。”

“那你又为了什么。”

叶正涛沉默了。

就在不久之前,叶正涛是真的对骆云动了杀机。

而今的三界洲,牢牢把控在七姓世家手中,不容任何人撼动如今的局面。

年轻人气盛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能力和胆识。

但往往就是这样,才容易造成最大幅度的破坏。

普通的世人,甚至不入流的仙门修士、散修们,自然都以为人、魔、妖三族势不两立,你死我活。

可只要境界到了一定程度,能够看到更深处隐情,更远处的风景,便可知道,人、魔、妖三族之间最重要的并非是互相拼斗。

是制衡。

第283章 世家之殇

就如同江长老说的那样,紫林之岛由他们刻意经营,成为了内陆中出现的魔修前往暗蓬莱的唯一通路。

但其实只要一上岛,便会被他们控制起来,与那些在三界洲堕魔的修士一起,成为待定的交易物品。

前往暗蓬莱,并没有那么容易,这可是三界内城七姓世家出的力。

既然很多魔修原本就是内陆出的败类,凭什么要让三界内城分担,既防御外敌,又提防由内而来的魔修?

因此,三界内城这份力并不白出,关于魔修的交易,恐怕十二仙门为首的那些老狐狸们,怕是有所察觉,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瞒得是天下的修士。

大道通天,对于已经进入天湖、星海境的修士,眼看紫宙可期,还有什么比飞升更重要?

只要人、魔、妖三族不出事,一切好说。

战火,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燃起的。

更何况,输送魔修进入暗蓬莱,也自有三界内城的深意在内,不足为外人道。

对于进入了内城却不能理解这一切的修士,七姓世家没有手软过。

可今晚却和以前全然不同。

叶正涛知道,江长老虽然同意以阵对阵,实则算不得上手软,枯木魔君都难逃一死,更不要说通脉境的骆云——可他却竟然能逃脱,甚至还轻微损伤了在场修士的星脉!

相信江长老和他是一样的感受,星脉受到钳制,无法动用内宇界中的星元之力。

叶正涛望着骆云远去的方向,这会儿哪里还能看到人影儿,不过是海天之间现出的一线白光而已。

黎明将至。

“骆云,是骆家的孩子。”

这句话的份量和江长老心中掀起的风浪,远比最初骆云竟然以剑阵拼到那个地步、远比骆云从他手下成功逃逸的事实更巨大。

他脸色大变,道:“你确定?不是说……”

叶正涛知道他要说什么。

修真界中特殊的存在,骆氏一族,传闻中其族人在修行上极为艰难,鲜少有修行有成之人。

不过七姓世家原本人丁稀少,极近灭绝,慢慢迁移至三界内城之中休养生息、辛苦经营数百年,才到了今天的地步,哪还有闲心关心旁人,一直以来从未踏进内陆半步,自是不知道真假。

叶正涛比江长老实则年长许多,知道的也比他多一些。

他抚须道:“为什么我们七姓世家沦落至三界内城,而骆家却能留在内陆,甚至极受十二仙门关照?”

“自然是因为灵晶。”

“不错。”叶正涛道,“不过就是因为骆家对于十二仙门有用,而如同我们这般的、曾经的世家大族,对于十二仙门却没太大用处,甚至是一种威胁。”

他诚恳地道:“我们七姓,遭逢巨变之时十二仙门谁出手相助过?”他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只怕希望我们全族覆灭才是真的。”

江长老沉默不语。

“我们七姓世家,难道不是因为血脉中传承的天赋力量而受十二仙门忌惮?几乎灭族,却无人援手,只听凭我们自生自灭!若非有暗蓬莱之战,有了这样一个地方能让我们容身于此,休养生息,若不是我们谨小慎微,委屈求全,尽职尽责替十二仙门监视暗蓬莱,再不踏入内陆一步——”叶正涛极尽讥讽地笑了一声,“你以为十二仙门会送半块灵晶过来?”

江长老平静道:“他们以为可以钳制住我们,可却没想过……这里已经不是昔日什么都缺的三界洲了。只是,这和那个剑修,又有什么关系?”

“骆家,其血脉天生可以转星元之力为灵力……骆云今晚对战魔族的时候,使用的是灵力。”

江长老不信道:“不可能,听闻骆家的转靈大阵极其耗费心神,且不能一人成阵。”

“我们和骆家断绝来往很久了。”叶正涛看着远处的望海塔,道,“骆仙镇,每逢六十年才开一次,你知道这镇子,究竟在何处么?那是个与世隔绝的所在,谁知道数百年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不晓得骆云为何能使用灵力,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星脉受其钳制……只是觉得,他一定是骆家人。”

“如果他是骆家人。”江长老犹疑地道,“又有这般修为,骆家岂非……”

叶正涛突然换了话题,突然道:“你看城主修为如何?”

“深不可测。”

“城主来历?”

“叶长老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江长老神情微惘。

江家那场极大的祸端,他的确几乎死了。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三界内城,其后又在城主的帮助下,陆续找回了一些族人,才在此繁衍生息,成为七姓之一。

“若能争取到骆家,未必不能与十二仙门抗衡。”叶正涛道。

话音落下,他突然望向下方林中,若有所思。

……

……

骆云驱动全身力量狂奔。

比起在剑意领域中损伤包括叶正涛和江长老在内的十一名修士的星脉,他自身受创并不比他们轻。

那是剑意领域还不足够强大、却妄图吞进两个星海境大能星脉所遭受到的反噬!

因为剑意领域也同时受到神识的操控,他神识耗费极巨,可是他对今晚之事,却不后悔!

不但是因为这是他心之所向,还因为经过这场变故,他先前卡在第六重的星环,竟然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只是眼下他却没有时间、更没有安全的地点可供他停下来潜心修行。

而他之所以选择西南方向,一是因为径直往西,目的太过直接,行踪容易被三界洲的人追踪到;二来,却是因为一旦进入妖族领域,便是被人追击,在妖族的地盘上或许没那么容易。

更重要的一点,先前那残存的数名在他帮助下从枯木魔君手中逃逸的银袍魔族,是往这个方向而来。

或许能够见到。

骆云有话要问。

今夜之事,当真是三界内城运气不好,完全是因为那个人亲自前来交易,枯木魔君才事先布局。

或许换一个人前来“收货”交易,便会顺顺当当的完成了。

第284章 又来一个

只是,骆云仍然很介意——为什么她会往西南方向逃离。

暗蓬莱距离紫林之岛很近,若是径直往东而行,不多时也就到了,在暗蓬莱上面,料应会安全很多。

除非……她预感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骆云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和焦虑,这让他本就不稳固的神识状态益发有溃败的趋势。

而他能够全力奔逃的时间,有可能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可想而知,在叶长老、江长老安抚麾下修士并对紫林一带做粗略的收尾之后,会立刻将今晚的事情上报给三界城主……那么,距离他识海中神识之种的爆发,也就快了。

骆云流星一般地往西南驭器而行,脚下自然不是最初他在西沙秘境中用的一叶舟那样品阶极低的法器,而是在有了离开三界内城的打算之后便备下的机括日月骦。

到了通脉境之后,除了那种能承载多人的仙船之类,否则修士个人很少会使用机括傀儡,虽然速度比那些通过驱动自身星元之力的飞行法器要快得多,可却大多需要灵石或灵晶提供运转所需的灵气。

而对于骆云而言,灵晶这种东西完全不成问题,尽可放心肆意使用。

不多时,他人已经在数百里之外,隔着薄薄的云雾,能看到下方密林苍茫,山脉起伏,寂静无比,偶有一阵阵的林鸟从他下方飞过,除此之外,好似全无生灵。

可骆云知道,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妖族的边境,在山林之中,隐藏着更多的不知名的危险,这也是迄今为止为何人族修士鲜少进入妖族领域的原因。

若是实在需要这里产出的灵草、妖兽或蛮兽,无不是要由熟悉的、经验老道的修士带队,数十个修士成团才能进入。

“你要去哪里。”剑灵突然开口。

“再行一段折返北边……我离开昆仑太久了。”骆云道,“师尊让我了解三界洲的情况,到目前为止,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也不会再有更多的进展。”

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他识海之中的神识之种,总要想办法解决。

若能回到昆仑,或许可以问师尊或者南莲上人是否有办法拔除。

骆云还记得在仙盟会上南莲上人对他医治过,那招天雨润物大法很明显的会对神识有所影响。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也要你能顺利回到昆仑才行。”

它的话音落下,骆云的神色微变,突然转了方向,往东边行去。

不过顷刻间,就看见天空中一团血云,鼻端也嗅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到了近前,才看到血云不只一团,还有数团围绕着一个防护符阵正猛烈的侵袭着,旁边传来一阵让人后脊梁发麻的轻啮声,却是那里躺着数个人形的躯体,都笼罩着一层血云。

而今骆云也看清了,这血云是一团团无数的小虫组成,心里顿时一阵恶寒——为什么魔族都喜欢这种东西,先前的枯木魔君也是用乌央乌央的蝴蝶来袭击他人,而今又来了一个驱使不知名血虫的魔族!

“出动两名魔君……”符阵被浓浓的血雾掩盖,声音从其内传来,“看来是一定要将我杀死在外面。”

驱动血虫的魔族没有回答,而是将胯下坐骑勒转了方向,看着骆云,邪笑道:“又有新鲜血食,虽然是个人修,倒也将就了。”

这个魔族一张宽扁脸庞上也是一片血色,坑坑洼洼,双目则是全白,虽然看不见瞳孔,可那种被他转过脸来凝视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而且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

他的坐骑就更加诡异,是一只巨大的鳖虫,两肋长着粉红色的半透明膜翅,不时的轻颤一下,六只长毛大腿支在地面之上,而头的两侧还有两只短鳌,正慢条斯理的在撕扯着一具银袍魔族的尸体,扯一块皮肉,便往嘴里送一块。

“血蛊魔君?”骆云道。

“没想到这妖族边境偶遇一个人修,竟然也知道本君大名。”血蛊魔君似乎心情大好,道,“既然如此,本君便给你一个优待,便不让你做滕龙的食物了,许你成为本君的血蛹。”

“这算是优待吗?”骆云心道,“两个结果都很糟糕好不好!”

他之所以还听说过血蛊魔君的名字,完全是因为这个魔君恶名远播,若是单单将对手杀死也就算了,可是他却能将对手的尸体做成血蛹,供他驱使。

据说多年以前他曾经将一个濒临东海的一个小仙门全门修士都做成了血蛹。

那时正值东元派卸任掌门多时的太上长老甘东元修行不能突破,寿元却已耗尽,东边依附于东元派的小仙门都纷纷上门祭拜,也顺带恭祝甘东元的亲传弟子项豪杰接任掌门。

别的仙门,不过一两个人前往,可这个小仙门,却全数出动!

这自然是因为血蛊魔君的驱使,虽然外表如常,可早已经是血蛹了,这么一门的血蛹进到东元派之中,闹出了极大的祸事,还是受邀前往东元派主持掌门大典的凌霄真人出手才将血蛹尽数消灭。

而今在这里遭遇血蛊魔君,骆云越发不敢大意,一边凝神防备,一边道:“你还好么?”

里面没有传出来人的说话声,倒是传出来很久没有听到过了的“叽叽”两声。

虽然情势紧迫,骆云还是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想必是冰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才出声的。

他唇角威扬,眼睛又撇向了阵法那边,血蛊魔君白惨惨的眼眸中一道红光闪过,两团红云突然生自鳖虫的粉翅之下,猛地向骆云袭来!

而法阵之中突然劈出了两道雷光,这两大团血蛊被烧焦落在地上,发出难闻的焦臭味。

实则骆云全身都在戒备,便是冰冽没有吐雷电出来,他也不会让血蛊魔君一击得逞,但是他也着实没有想到身份如魔君这样,也会趁人不备行偷袭之事。

血蛊魔君白白的眼睛突然眯了眯,道:“不想你这人修,反而与我族圣女是旧识。”

第285章 人缘很差?

骆云在昨晚的三界拍卖会上便已经听了出来,那个同意以五千魔玉交易渡魔石的声音,来自乱莹。

那一刹那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神大定。

或许是先前在叶正涛的地方议事的时候听到的“圣女失踪”的消息让他十分在意,所以再度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第一个想法反倒不是“她也来了三界拍卖会”,而是“她没有出什么意外”。

骆云既然辨认出乱莹的声音,心中自然断定,乱莹或许只是顺道前往拍卖会凑凑热闹,其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交易和接引暗蓬莱保守一方赢得的魔修呢……还是她原本就属于激进一方,打算前往紫林搅局呢?

从以往打过的交道看,他觉得这位圣女行事算是正常,并不是嗜杀之徒,更曾经设计了十杀魔老死在楼船密境之中,要知道,十杀魔老是邪光魔君属下,而邪光魔君,恰恰就是激进一派的魔君之一。

因此骆云在紫林交易的时候便格外在意前来交易魔修的银袍魔族。

虽然最初无法确定,可当乱莹喊破枯木魔君行藏的时候,骆云便确认是她无疑了!

叶正涛的运气,可谓极差!

骆云十分相信,枯木魔君并非为了搅黄这桩交易而来,他完全是因为魔族圣女到了这里!

因为乱莹,枯木魔君才在紫林先行布局谋划,说通雷朽制造混乱,让叶正涛无暇阻拦他,而他则是想将乱莹杀灭在紫林之岛!

想当初,那十杀魔老,似乎对乱莹这位圣女也有杀意,但可以确定的是,暗蓬莱上,他们都不好动手。

枯木魔君这才趁着这场交易行事。

至于将乱莹杀死之后……是不是要嫁祸给三界内城,这恐怕也早在枯木魔君的盘算之内。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变数太多,骆云便是一个。

因为有他的存在,将雷朽和妖族的布局全数告知了叶正涛,一旦有了防备,效果自然就会大打折扣!

枯木魔君更没有想到的是,叶正涛所代表的三界内城一方,竟然无论如何都要护银袍魔族的周全,将他缠死,而乱莹又不是束手就擒的弱质女流,一个阵法竟然能抵抗那么长的时间!

等他的阴阳蝶潜伏其中,将近成功的时候,骆云又横剑杀出,让乱莹逃脱而去,最后又有江长老设伏在外,枯木魔君最终身死紫林。

这样想来,比起叶正涛,枯木魔君的运气似乎更差。

可眼下,骆云无比的确定,乱莹的运气才是真差。

所谓黄雀捕蝉,螳螂在后,枯木魔君虽然陷入剑阵而死,但恐怕谁也没有想过,为了将乱莹在暗蓬莱以外的地方拿下,血蛊魔君才是真正的、第二重的杀手锏!

这也是骆云在疾速狂奔之中为什么转而东行的原因,因为不知何时,便有一只血红色的小虫钉在他身后,他这才沿着血蛊身上的气息到了这里。

想必这是血蛊魔君的独门秘术,可在远达数十里的范围内播下血蛊,只要有他感兴趣的“血食”进入,便必定会被血蛊追踪。

乱莹逃出紫林的时候,恐怕也是同他想的一样,先往西南迷惑追击之人,而后再往东行回归暗蓬莱。

直接在紫林之内或者距离比较近的地方布下血蛊,恐怕容易被三界内城的人察觉,更有可能的是血蛊魔君在他们察觉不到的更远的外围守株待兔,一旦察觉到了乱莹奔逃的方向,便可以按照血蛊的指示精准无比的追到乱莹。

须臾之间,骆云将这一切都捋顺了,可更大的疑云却冒了出来。

好歹也是魔族的圣女,为何这些魔君却全然没有敬畏之意,反而想杀掉乱莹——这人缘得有多差啊!

那一边,血蛊魔君却发话了。

“怪道圣女屡屡出手,制止我等行动,原来是与人族的小白脸勾结一处。”他双手高举,“不错不错,正好在本君这里做对儿同命鸳鸯。”

骆云全神戒备,却见随着血蛊魔君双手手指的舞动,原本躺在那里的几个魔族的尸体忽忽悠悠的直立而起,他们身上覆盖的血色蛊虫也尽数不见!

“小心,那便是血蛹。”符阵之中的乱莹低声道。

被驱使的四个“银袍魔族”夹带着一股阴风向骆云攻了过来,而符阵之上的“红云”越发的厚重,先前冰冽一次雷击还能劈掉数百只血色蛊虫,而今却只能掉落数十——显见得乱莹和冰冽在这里支撑太久,无以为继了。

骆云身形一闪,已经从四个血蛹之上翻掠而过,手中灵剑将那四个血蛹的头颅齐齐削掉,乱莹道:“这样没有什么用,他们的躯体已经不一样了。”

果然,虽然没有头颅在,穿着银袍的身躯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仍是向骆云扑来!

骆云虽然有伤在身,却也不难应对,只是这会儿可想而知,血蛊魔君就如同逗弄他们玩一样,并不曾动用真实的功力,这让他内心焦虑不已,将眼前的血蛹用剑划了个七零八落之后,目光瞥处,乱莹设下的符阵已经被覆盖成了一个半圆的红球!

他看不见里面的状况,传音道:“我能应对,我若将血蛊魔君困在这里,需要多久你能到暗蓬莱?”

对于这些血色蛊虫,乱莹解决它们料应不是问题,怕的是破除之后仍是难以从血蛊魔君手下逃脱。

符阵之中静默了一会儿,才有声音道:“给我一刻钟时辰。”

“好。”

“小心血蛹。”

在骆云的眼前,原本被划的支离破碎的残躯,血流成河,细看之下,却不是河,而是密密麻麻的血色蛊虫在爬动,不多时重又回到那些残肢之内,而那些躯体被其内的血蛊聚拢到一处,先前被割断的部分以一种能看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起来!

骆云既然有了决断,便不再与这些血蛹纠缠,手心微抬,阵剑被他甩出。

天衍无间剑阵瞬时间将血蛊魔君和这群血蛹吞噬在内。

“既然喜欢血蛹,你便自己和血蛹在阵中玩一会儿吧!”

第286章 漏屋夜雨

在剑阵成型的瞬间,骆云身后的符阵红光迸裂!

他没有回头看,而是专注地再度将星窍中的星元之剑化形凝出。

如果以枯木魔君作为参考,能困住血蛊魔君一时半刻的剑阵也必须至少能与江长老的寂灭剑阵水平相齐——也就是至少也要十重之上!

可骆云不禁神识受创不轻,就连内宇界也因为先前强吞两位星海境大能的星脉而有了破裂之兆!

对于血蛊魔君而言,这实在是太过意外!

原本以为不过是来了个人族修士,不外乎就是多一具供他炼化的血蛹罢了,若他使出全数修为,别说这个人族修士,早先的圣女也早就被拍扁了!

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想要将冰冽弄到手。

如同冰冽这样的魔兽十分难得,若是这肉包子一般的魔兽给他胯下的滕龙食用,恐怕滕龙能直上一个品阶!

因此他才用血色蛊虫将乱莹围住,诱惑乱莹只要将冰冽抛出阵中便可放她一条生路,这才拖延至此。

他那里想到这个人族修士竟然掷出一个剑阵,而他竟然一时间破不得!

既然血蛊魔君瞬间被困剑阵之内,覆盖在符阵之上的血色蛊虫瞬时间被乱莹震开。

与此同时,她双手结印,数道紫色火焰结成无数紫色圆环,将蛊虫囊括于内,烧成飞灰!

下一刻,她拽起冰冽,一句话都没有再说,飞一般地向东边逃去!

“你若是收起剑阵,让本君去追她,本君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血蛊魔君循循善诱道。

骆云并不理会,只是勉强提着一口气,将剑阵裹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随着剑阵重数的增加,他要耗费的神识也愈发庞大,哪怕是有江枫剑坐镇其上,可毕竟剑阵中的变数和调整需要他来完成。

血蛹被困在其中,已经数次被阵中的剑气割得七零八落,可又数次再度拼起。

每次拼起,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或者说会避开必死之门!

骆云瞬时便明白过来,这是血蛊魔君在操纵血蛹试阵!

虽然现在一时之间血蛊魔君还出不来,可若是这样试下去,只要不是蠢货,便能摸索出其中规律一两分。天衍无间剑阵固然可以在他的操纵下进行阵势变幻……可这却是要以神识加以操纵,他的神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而血蛊魔君自然是追悔莫及!

他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人族修士境界似乎不高,可谁能料到他手中的这套剑阵却极为不凡?等过会儿他将这人修拿下,必定将他手中阵剑也夺过来!

血蛊魔君怒意越盛,他驱使的血色蛊虫也暴动起来,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往剑阵之外倾泻而出!

只是剑阵之中剑气无处不在,而且五行属性皆备,细小如血蛊也难以突破重重剑阵出来——而且只要不是血蛊魔君本人,出来些许血蛊,骆云也还能应对。

若在平时,一刻钟当真是转瞬即逝的功夫。

可眼下,每一个流逝的瞬间,都让骆云越来越难坚持下去。

他的神识终究是耗费的太多。

一时间,他觉得时间已经快到了,似乎只要再一秒,他便可以抽身而退。

而他的理智却告诉他,这才刚过了半刻钟而已。

来自剑阵之中的动静越来越大。

除了血蛊魔君刚刚炼成的这四具因为多次被割裂连衣服都没有了的魔族“血蛹”,他又抛出了数具一模一样的加入了试探剑阵的队伍。

因此破阵的速度比方才明显有所提升。

而血蛊魔君自身则在不断的提升自身的魔力,竟然也存了要以庞大力量直接从内部击破剑阵的心思。

一时间骆云感到天衍无间剑阵整个阵都在血蛊魔君魔力的撞击下晃动!

他闷哼一声,再度在阵中注入了大量的灵力!同时他又甩出了打量灵晶落在了阵脚处,哪怕是万一他失去神识,这些灵晶也足以供剑阵运转一段时间!

“还有多久才到一刻钟。”骆云道。

“若是现在便撤离还不晚。”剑灵道。

“不行。”骆云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

过了一会儿,他眼前一阵阵的昏暗,道:“那个东西……发作了……真是糟糕。”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他识海之中产生了极大的异变!

先前留在神识之中、由三界城主种下的、由数不清的神识之种组成的印记,仿佛被一阵春风吹过,纷纷胀大开裂。

一种明显不属于骆云自身神识的其他神识猛地开始在他的识海之中开始生长!

很快的,原先被他层层包裹在那印记之外的“封印”就如同被在其内发芽生长的植株破开的石头,瞬间炸裂。

一旦没了束缚,那些神识之种飘散的到处都是,而且迅速的、丝丝缕缕的勾连延伸,长成一片!

更为糟糕的是,骆云发现,这些神识之种的“生长”,竟然是以他的神识为养分!

虽然剑灵对神识之种没有做过更多的描述,可眼下这个势头,若是他不做反击,听凭这样下去,所有的神识都被这些“外来”的神识当作养分吸收一空,他还是他么?

骆云当下便驱使心剑在识海之中奋力斩除这些神识,而那边血蛊魔君似乎也感受到了操纵剑阵之人神识上极为不稳,一阵魔音破脑的怪笑之后,撼动剑阵的力量更加重了几分!

骆云咬牙道:“前辈,还有多久。”

“你若是问这剑阵还要困住这个魔族多久,再挺数息吧。”剑灵道,“若是说你斩除神识之种引起了三界城主的注意,以她的修为到此不过瞬间。”

一缕鲜血从骆云嘴唇旁溢了出来。

“到了此时,你还不肯走么?”

剑灵喟叹了一声:“罢,我已经用神识隔绝了你的识海,那女人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准确判定你在何处。”

“多……谢……”

原本应对神识之种就需要全身应对,就算这样都未必能成,而今骆云耗损大量神识在紫林之中,眼下又要分神控制天衍无间剑阵,仅余的些许神识,又哪里能对付得了这些在他识海之中春风吹又生的东西?

就在此时,识海之中,突然蒸腾起一阵水气!

第287章 半刻之后

就算是骆云也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受。

识海原本是神识所在蓄积而成,虽然名为“识海”,却压根不是海,更不要说有水气!

而今这股子水气又是从何而来?

水气蔓延的到处都是,最后竟然滴滴落下,如同在骆云的识海之中下了一场雨,而以骆云的感觉,这场似乎不知道什么才会停下的雨似乎极不高兴。

雨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很快的识海之中便成了汪洋一片!

这片汪洋如同在与神识之种争夺着骆云神识的主导权一般,虽然这股力量是在对抗神识之种,这点让骆云略微放心,可是他识海中却远比刚才要痛苦十倍百倍!这两股力量生生地将他残留的神识撕裂开来!

他的心剑早已失控,不知跌落在识海中的何处。

识海上空隐隐有电光闪动。

骆云又觉得那闪电有些莫名的熟悉,而识海中的汪洋还在上涨,有什么东西跃跃欲出……他头痛欲裂,继心剑失去控制之后,他原先掌控的天衍无间剑阵再也没法根据阵中之人的行动及时的做出应对——这样无疑让阵中的血蛊魔君破阵更加迅速!

“还不快走!”剑灵喝道。

骆云苦笑一声,抛出机括日月骦,不过刚踏上去,眼前便是一阵白亮!

他的识海这是……要崩溃了吗?

眼前的白亮过后,便是一阵昏黑,他勉强驭器向北方摇摇晃晃地飞了一会儿,好几次都差点从日月骦上掉下去,身后的威压却已经越来越近!

此时只能全然凭借着他的感觉了。

骆云的神识早就不能用了,此刻识海之中已经变成一片冰原。

一团团的红云张开了一张大网,骆云眼前原本就昏明不定,而今又闪过一片片的红光。

他停住了前行的日月骦,转过身去。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因此便闭上了双眼,细小的嗡嗡声在这寂静中更加明显。

“本君已经改变主意了。”血蛊魔君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传了过来,“你就去做滕龙的血食吧!”

他血红的脸孔越发狰狞可怖,而坑坑洼洼地方似乎都要渗出血来一般,可骆云对这一切都看不见,他只是手中执着江枫剑,数道精粹剑意向声音起处飙去!

“狂妄小子!看我万蛊血鞭!”

数道血鞭破空而来,携带着阵阵风声和血腥之气,向骆云腰间卷去。

与此同时又有数团血蛊无声无息地从背后靠近骆云!

而骆云身形疾速的跃动在血鞭之中,江枫剑整把剑都蕴藏了灵气,剑锋斩处,血鞭被斩成一截一截,只是那血鞭原本就是血蛊凝聚而成,瞬时便又再度成为一条完整的长鞭!

“血幕遮天!”血蛊魔君竟又祭出一样法宝,一片血红之幕向骆云全身卷去,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血红艳影,竟然无处可躲!而骆云正待挥剑,识海之中突然被重重的锤击了一下!

那不是从上到下的锤击,而是从成为一片坚冰下面的最深处向冰层撞击!

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要魂飞魄散,他哪还能对付眼看就要卷过来的幕布?

血蛊魔君见这人修手下迟钝,却再不轻敌,而是抓紧催动法宝和血蛊!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心有所感,猛地回身望去,迎面是一道符阵正重重的拍了过来。

血蛊魔君双掌运起魔力,径直对战那道符阵,不过相持片刻,那符阵便被击成粉粹!

而来人已经窜到骆云身边,用掌一拍脚下虚空,原本已经在她掌中用血绘好的阵纹荡漾在半空之中,瞬时一道紫色光罩闪过,替骆云扛过了血蛊和血幕的一击!

此时骆云早已被识海之中这样的地覆天翻震得双目、双耳都流出血来!

仿佛有一根巨杵在疯狂的捣着他的脑子,他勉力睁开双眼,血色之中看到一只巨大紫色兔子,那兔子正在他身边“叽叽”乱叫。

他忽地笑了一下。

乱莹,竟然去而复返。

在他目光之中,乱莹的背影一刻都不曾停过,在暂时能遮挡一时的紫色防护阵法之中血色的阵纹闪耀,而周围的血蛊似是对着血色又是贪婪,又是极为害怕,反而不敢上前!

在乱莹上方是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骆云并不陌生。

它周边红珊瑚般的血珠子浓酽欲滴。

“咣!”骆云识海中又是一阵巨响!

咔嚓咔嚓!

巨响过后是碎裂的声音,隐隐约约骆云能感到一根极为巨大的银色柱子破冰而出,而此时乱莹正道:“你不在原来的地方,所以耗费了一些时间,来晚了。”

她素手轻扬,凭借她手中这面镜子布置而成的、可穿越空间的法阵已经成形。

可骆云却濒临失神,模糊成一团的双眸之中,能看到紫色光罩已经在凝集成树干般粗细的万蛊血鞭的抽打下,有了裂隙。

他最后一个念头,却是眼前这魔女也不知道带了那丑的要命的青铜面具没有。

若是回头,或许能见到她的脸。

骆云笑了笑,然后便合上了眼睛。

乱莹仍然没有回头,传送法阵发出一道红光,她喝道:“将他背起来。”

冰冽便将骆云甩在背上,又用耳朵绕过骆云的身体打了个结,死死的绑结实了。

“走!”乱莹喝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冰冽正驮着骆云飞入传送法阵,而骆云的身上却猛地闪出一道银光!

乱莹这才回头,才发现骆云的身躯正在消融在这道银光之中——可这绝对不是她刚才布好的法阵起的作用!

就连冰冽的身躯都消失了一大块!

“叽叽叽叽!”冰冽狂叫,还没消失的眼珠子哗哗地流泪!

乱莹猛地向冰冽那边扑了过去,一只手拽住了冰冽还没消失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却拽住了骆云残留的手腕。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一人一魔加上一只魔兽全都消融在这阵法之中,而他们消失的瞬间,那镜子也倏忽不见!

与此同时紫色光罩被血鞭击碎,成了无数片,血蛊魔君看着空空如也的半空,正待搜寻,灰白色的双眸却突然转向西南方向。

第288章 探险队伍

西南方一片安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可血蛊魔君却神色凝重,啧啧两声道:“麻烦。”说罢竟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身形如同一道血色轻烟,向东北方暗蓬莱的方向而去。

而须臾之间,一道白影已经从西南的茂林之中赶至此处。

那是个面容极美的女子,身形更是窈窕如仙。

清冷和魅惑在她身上神奇的统一起来,白色花穗之下的双眸望着血蛊魔君离开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又低头环顾四周。

不一会儿,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漂亮的双眸看了一眼下方不远处一个树丛掩映下并不显眼的洞窟。

那里有东西,但是明显她对此兴趣缺缺,只盯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她想了想,长袖如水轻轻舞动,如同仙子一般向东北方飘去。

等到她离开了很久很久,那曾经被她凝视的洞窟里才有了动静。

“那是什么人!”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我总觉得她发现了我们了!”

“距离她那么远,怎么会发现咱们?”

“刚才那股视线扫过这里的时候,是谁浑身都在发抖?”

那人恼怒地嘴硬道:“反正不是我!”

“别吵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道,“既然从西南而来,十有八九是妖族。”

洞窟的十几号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沉默片刻后,又有人不服道:“咱们一起上,也未必就怕了妖族。”

那老气横秋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健硕老者,穿着打扮像个樵夫,琢磨着道:“刚才那魔头就已经很是厉害,咱们合在一块儿也不是那魔头的对手。可那魔头却还要避忌那个白衣女人……看来她修为极高,只是既然懒得理会咱们,就是咱们的万幸!”

这是一群从北邙山山脉最矮的地方翻越而来的修士。

十数年前便有人在连玉阁挂了悬赏——求十数名修士同往妖族的地盘一行,除了丰厚的报酬之外,在妖族山林中所得悬赏人全数不要,只要一株碧羽草。

而这组人,在前不久才凑齐,光是等这位老者,就等了将近两年。

这老者叫褚英杰,是个通脉境的散修,虽然修为并不算多么拔尖,可胜在对妖族地盘的山山水水颇有了解,由他充当向导之职,带着众人穿越北邙山,期间还避开了几群蛮兽,因此这一组修士都听他的指挥。

几天前,他们遇到一头落单的七阶青煞兽,虽然成功剿杀了,可是却有几个人被青煞兽喷出的煞气所伤,需要调理一番才能前行,因此褚英杰便寻了这个山洞,让这些修士在洞里边儿修整。

这洞口前面又有树枝遮挡,布了法阵之后倒是个极为安全的所在,只是没想到会看到那么一幕。

旁边一个年青修士叫厉劲松的白着脸道:“那……那个剑修是不是死了?”

“看样子是了。”另一个中年修士道,“现在连神魂的气息都感受不到了,若不是被那魔头打的神魂具灭……便是被收去炼魂了……”

“总归要提防那女人去而复返,这里不可久留,待你们几个恢复的差不多了咱们就走吧。”褚英杰回身看着在洞门口身着一身蓝袍的男子,道,“齐道友意下如何?”

因为这齐道友就是在连玉阁悬赏十数年的“金主”,所以褚英杰自然是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齐姓修士目光却一直没有收回来。

那男剑修,他认得。

甚至后来那个前来救男剑修结果一起殒命在那魔头手下的女子,他也认得。

那个男剑修名叫骆云,曾经与他在西沙秘境有过数面之缘,那时他和其他门派的弟子都陷入了鬼哭根的幻觉,就是这个骆云协同桃花宫弟子将他们拉了回来,当时与骆云同行的原是一个妖族的少主。

而那女子,就是骆云在西沙秘境的楼船之上,拼死都要维护的魔族女子。

后来听说骆云被带回昆仑山审问,听说与妖族、魔族勾结一事不了了之,并未施下什么惩罚,但从此便也没了骆云的消息——这其中内情自然也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弟子能打听的。

只是却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在妖族北邙山以南的密林之中,见到骆云和这个女魔!

看来他仍是与魔族搅缠在一起……可却为何反而丧命于那魔头手下?

褚英杰看他在发呆,也不答话,反而是厉劲松拍着他肩膀道:“云山师兄,你发什么呆?大家等着你做决定呢!”

齐云山这才回过神来,道:“褚老说的没错。”他回头看着在洞的最深处闭目疗伤的几个修士,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妥当?”

那几个修士脸色有些苍白,其中一个睁开双眼,神色倒算是比较平静,道:“刚才我都看见了,万一那白衣女人去而复返,或者那个魔头去而复返,咱们怕是要把性命白白丢在这里,不如现在就走,行路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齐云山点点头:“等褚老再能找一个安全所在,咱们再好好修整一番。”

一众修士陆续出了山洞,跟在褚英杰后面缓缓向密林深处行去。

齐云山最后一次望了一眼刚才骆云消失的半空,暗道:“罢了,既然人已去了,若我能有幸摘得碧羽草回去,亲自去昆仑告知一声骆云的下落就是了。”

……

……

“叽叽叽叽!”

骆云皱着眉头,总觉得耳朵马上就要被这喊声给刺聋了,不但如此,迷迷糊糊中头痛欲裂,仿佛脑壳都被活活剖成了两半儿。

那吵人的东西声音越来越响,还有什么东西啪啦啪啦的敲击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骆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紫呼呼的东西就在他脸的上方,一边尖叫,两只耳朵一边甩来甩去。

敢这样趁他昏倒打脸的,自然就是冰冽的这两只耳朵了。

骆云正要起身,却觉得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而且还又麻又痛!

他正奇怪,冰冽的口中突然吐出了一道闪电,正好击在他身上!

这阵酸爽就不用提了!

骆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全身又麻又痛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冰冽……”

第289章 暴雨空间

冰冽吓的一窜,直直地飞上去直有数尺高,骇然大叫起来。

骆云苦笑了一声,道:“你这家伙,我又动不了,你怕什么。”

他的确动弹不了。

在醒过来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将内宇界扫了一遍,情况非常的不好。

因为先前勉强去同时控制那么多星脉,其中又有两组力量强大的星海境修士拥有的星脉,水满则溢,可他的剑意领域并不是一个开放的区域,里面的东西太多,最后反而将容器“撑出”了裂痕。

若是神识完好无损,还能控制破裂的速度,并助他修复,可骆云的神识,早就自身难保了,神识之种与他识海中那不知名的东西你争我夺,还要耗费大量神识来操控天衍无间剑阵,便是浩瀚如海的神识,也早就折腾干了。

所以如今的骆云,当真是海枯河干,谁都能来踩一脚。

比如兔子冰冽。

骆云看着冰冽,道:“你主人呢?”

冰冽再度“叽叽”向远处狂叫起来,骆云躺在那里,身体又不能动,只有目光随着冰冽吼叫的方向转过去,这才注意到,他身在一个符阵之中。

符阵在他上方形成了一个圆拱,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却可以让他避免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

想也知道,这符阵一定是乱莹布置的,显然她是担心魔族符阵对他的恢复没有助益,反有坏处,所以只布了一个极为寻常和普通的遮挡符阵。

透过这符阵之外,他能看到整个天空一直都是灰扑扑的,雨水就如同没有个尽头一般,哗啦啦的往下泼着。

这感觉一点儿也不陌生。

他识海生变的时候,就是一模一样的。

而今就好像是他的识海成了真实存在的世界,他的人反而到了识海之内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醒了?”一个低沉而又绵软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

骆云向上望去。

入目的先是湿漉漉的一头青丝,因为这头长发的主人刚从雨中走来,所以还有雨水,便顺着发丝滴滴答答的滴落到骆云的脸上。

还有一些碎发贴在白皙如同灵玉般的、莹润的额头上。

两道斜挑的远山眉,眉梢消失在了她鬓边的青丝里,仿佛是一缕说不明道不清的遐思。

双眉之下,似乎晕染了层层青山的轻黛,而在黛色之中,是一双如同碧色寒潭的幽幽双眸,散发着冷硬且坚定的意蕴。

雨水也沿着她的脸庞淌了下来,流过了她血色不充分的丰唇,再沿着下颌低落。

与人族的女修士相比,似乎也很相似,但是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或者是魔力?

骆云想了想,道:“你的面具呢?”

乱莹却没想到他问这个,愣了一下,道:“总在下雨,滴在里面,很不舒服。”

她双手平伸,符阵变大了一些,将她整个人也都囊扩了进来,她矮下身来,在骆云身边席地而坐。

骆云嗅到她身上有一股血腥气息,道:“你受伤了?”

还未等到乱莹回答,他又道:“是我糊涂了,原本你就应该受了不轻的伤。”

乱莹摇头道:“吾还好,只是你一直不能醒过来。”她道,“吾试过很多办法,这和你受伤多重没有关系。”

这个地方,和乱莹想要布阵传送的目的地完全不动。

骆云既然说替她挡住一刻钟,她便催动了魔力的极限,赶往暗蓬莱。

能够两个人都脱险,唯有一个法子,就是借助那镜子的力量,她不能找任何一个帮手——她能调动的人,也都是魔族,不杀骆云这个人修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为了救他与十魔君之一的血蛊魔君为敌?

而镜子的主人,是不可能离开暗蓬莱的,能够借到镜子,已经是来自那一位最大的仁慈与宽厚了——这还是因为乱莹替这面镜子收集了很多散落与各地的血珠。

镜子配合法阵,可以瞬时撕裂空间,传到别处——这神通也是乱莹早先在西沙秘境的时候用过的。

只是没有想到,法阵启动的瞬间,骆云身上也发生了异变,最后两个人进入了这个不知名的所在!

自从进入这里,雨没有一日停过,而骆云也一直不醒。

不但不醒,而且乱莹能感到他的神识越来越微弱,于此同时,这空间之中的雨却越来越大。

她是个魔族,身上完全没有能够用来帮助人修恢复元气的东西,等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天之后,骆云已经和死掉了差不多,而天上的雨已经如同瀑布那么大了,不要钱一样往下面泼。

乱莹终于有了些想法——且不管这是什么所在,但是这个地方一定有正在吞噬骆云神识的东西。

她只得想了个办法,先是弄了符阵将暴雨挡住,留着冰冽看守骆云,又怕骆云一时就那么死翘翘了,便交代冰冽,一旦骆云不对劲,便甩一道闪电电一下他,而她自己则出去探看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骆云听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浑身被冰冽用雷劈的又麻又疼,可也多亏了这样,不然他还真的有可能就长眠不醒了。

骆云道:“多谢。我既然能醒过来,那便是你找到了根源了。”

乱莹再度摇头道:“根源么……不好说。”

她实在没法说那是根源,因为那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并不是解决一个就万事大吉的,而且那东西,实在是非常难缠。

“那是一种像树林的东西。”乱莹形容道,“长得遮天蔽日,叶片宽大,沿着每个叶片的边缘,都有更小的像种荚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一碰,便会开裂,然后落到地上,再生出无数那样的树来。”

她将左手衣袖挽起,骆云所嗅到的血腥气就来自于臂上一条极长的伤口,她右手指单手捏决,一个符阵隐隐成型,被她混不在意的拍在受伤的地方,那伤口便开始愈合起来。

她接着道:“那东西不好应对,运气好,吾一天也不过能除去一棵而已。”

第290章 合作达成

骆云在她描述那些怪异的植株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乱莹道:“吾原本不能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昏迷不醒的根源,可既然在吾灭除了几棵以后你醒了过来,那就一定是了。”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

神识枯竭,但若昏睡许多时日,自然而然也会有所恢复。

他迟迟没有醒来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植株在不断地吸取他的神识。

以乱莹的描述,那植株,骆云能够十成十地确定,那就是先前被三界城主所撒下的神识之种!

乱莹看他神色有异,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骆云知道是知道,只是这太过匪夷所思!难道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还真的是他识海之内?可真正的人或物又怎么能进入识海?

他把周身上下都探看了一番,包括储物空间里面,最后才道:“说来话长……”

这样的推测,就连乱莹听完了也久久无话,良久才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如今是肉身进入,而这些时日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变,说明这里还算是安全。”

骆云看着依旧大雨如注的上空,道:“看起来神识只能通过将神识之种一棵一棵杀灭才能夺回了,我既然已经清醒,便可以着手调养内宇界的损伤,在此期间,还要拜托你继续了。或许我神识全部恢复之后我们能一起离开这里。”

二人从在西沙秘境第一次见面到今日,虽然没有过很多的交叉,可而今成为伙伴一般的存在,对于骆云来说好似顺理成章的一样。

而乱莹也没有露出很意外的神情,淡然自若且干脆果断地点头道:“好。”

骆云又从空间中取出若干魔晶:“这里没有魔力可以供你补充汲取,若是没了,就用这个吧。”

“吾还有魔玉。”

“那不是你从拍卖会上得的吗?自然不好让你自掏腰包。”骆云难得地打趣了一句,不想乱莹真的很认真地道:“说的有理,你还有吗?如果吾用完了再来取。”

骆云一愣,随即笑道:“好。希望在魔晶都用完之前我们能出去。”

“你也在拍卖会上?”

骆云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反问道:“那块渡魔石在我手里……你为什么需要金白一脉的东西?”

乱莹指了指天上的冰冽道:“是给它换的。”

当初冰冽是跟在骆云身边突然化形,且口吐雷光,显见得是金白一脉的魔兽,原来养魔兽却是需要给它喂相应属性的东西才行,却不知之前的大虫子冰冽为什么可以吃鬼哭根。

骆云道:“我有一些用不掉的矿石……”

乱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它原本就只有两个颗牙了。”

……

……

骆云的内宇界受伤颇重,经由乱莹去杀伐神识之种而“抢回来”少量神识,便被他全数用于调养内宇界,各种灵药他平时也攒了不少,经过先前几次神识耗尽的险情,就连养护神识的丹药都备了许多。

他必须要尽快恢复力量,哪怕没有强大神识的控制,也要祝乱莹一臂之力,实则这也是帮助他自己。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却是因为剑灵没有反应了。

从骆云醒过来之后尝试呼唤过很多次,但都是毫无声息。

他很担心是不是因为剑灵在为他阻挡神识之种与三界城主的联系而出了什么意外……毕竟从剑灵的口气看来它十分忌惮三界城主。

而对方施展的又是神识一类的攻击,不会是剑灵前辈的那一缕神识被活吞了吧?

然而无论怎样着急,这样的伤势仍不是十数日就能完全恢复如初。

骆云既然清醒过来,乱莹便带着冰冽一起沿着以他们最初掉落此境的地方开始画圈儿,她不再盲目的见到神识之种便前去砍伐,而是观察起来。

若是杀灭一棵巨树,却会留下无数子叶甚至新的种子,那也不过是一时之间的胜利,按照骆云所说,只要种子再度发芽成长,还是会吸收他的神识为养分。

虽然麻烦,可乱莹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去吧,冰冽。”

冰冽便扑腾着耳朵飞到空中,挑来选去,突然向其中一棵巨树甩了一道雷光!

那巨树似有灵性,遮天蔽日的藤蔓向冰冽袭来,冰冽便引着那些枝叶,而乱莹则双手极速地翻飞,还要不时避过或横扫或竖劈的攻击,脚下却一丝不乱,她预想的阵法正随着她身形、双手结印和足踏的既定步伐而渐渐成型!

就在冰冽回到她肩头的瞬间,乱莹双手猛然拍向地面,一片红光瞬时将那巨树包围其中。

暗火焚天阵!

虽然没有见到一丝丝火苗,可内中的魔焰实则是拥有着许多灵火甚至道心火种都无法企及的极高温度!

这样一来,突然发生效应的暗火焚天阵让巨树猛地发出一声嘶吼!

就算是乱莹早有准备,也有心胆俱裂的感觉!

阵中的巨树浑身冒起了滚滚黑色烟雾,张牙舞爪,愈发狰狞,对冰冽的攻击更加频繁!

除此之外,树身如弓,突然将所有叶片上边缘处的种荚齐齐绽开,一部分即将落地,另一部分却向乱莹所在的方向喷吐而出!

可这个大阵,原本也不是乱莹为了对付这神识之种所长成的巨树,就是为了让它“子孙断绝”而设!

只见种荚破开的瞬间,种子纷纷坠落于地面上。

以前乱莹吃过亏,种子落地之后迎风就长,最后与母树勾连一起,竟然形成了一个很难突破的牢笼。

今天乱莹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允许种子对她造成任何危胁!

果然,巨树虽然还能扛得住魔焰焚烧,可种子却没那么容易。

在种子即将接近地面的那一刻,突然化作一团青碧色的火焰,最后变成片片飞灰,缓缓地向上飞飘扬。

飘扬的飞灰却还没来得及飘上去,就被天降的大雨浇到了地面,不多时就渗入了地面。

对于散播的后代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烧成灰烬,自身又被这样的烈火焚烧,这一株巨木自然混身枝叶都颤抖不已,全身的魔焰也阻挡不了它扑向始作俑者。

第291章 灭种之旅

冰冽绕着冒着黑烟的巨树盘旋,口中喷吐闪电连接而成一道道电光之弧,如同无数道弯刀向巨树击去。

巨树原本扎根于这片土壤,除了枝条灵动之外,主干部分无法动弹,虽然这些来自于冰冽的闪电弧刀不能伤害其主干,可而今却不比寻常。

它外皮已经被乱莹的暗火焚天阵焚烧,而铺天盖地的暴雨非但没有浇灭火焰,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落到巨树身上火苗越发蓬勃!

这却并不奇怪。

因为这些从天而降的暴雨不知为何对巨树的生长一直都有一种抑制,就如同当初在骆云的识海中一样,在与神识之种争抢骆云的神识。

因此在这片空间之中,暴雨不但不会像普通雨水滋润万物那样,反而会侵蚀巨树。巨树的养分则完全来自于树根所扎根的这片土地,也就是骆云的神识!

而今被困阵中的巨树散播的种子已经被焚烧殆尽,就连枝桠也被冰冽砍去若干,自然极为狼狈。

一眨眼的功夫,巨树便“咻”的一声,竟然拔地而起!

乱莹倒没想到这东西还会这一手!

一个错愕,那与巨树原先的树干几乎同样大小的树根已经抓着若干泥土向后逃逸而去!

乱莹的暗火焚天阵原本就重在催火对敌,并不曾另外设过禁止,见那树在半空中飘飘忽忽逃得甚快,就连冰冽的攻击也只是硬抗了继续逃走,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竟然要白搭,自然不行!

她顿时手中凝结成一柄紫色魔气缭绕的长枪,二话不说猛追了过去。

那巨树原本正向南边逃逸,可却在途中倏地急转了一个弯儿,向另个方向扑去,那里正有一个人在幕天席地的雨中执剑而立。

那人不是骆云又是哪个?

距离还有数十丈远他都能感到巨树那种迫切,仿佛他身上有可以让它逃过一劫甚至变得更强大的诱惑在!

一霎那间,骆云心中升起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出剑却毫不犹豫,这柄黑白密网覆盖的心剑倏忽从他身边快速地飞了过去,迎向了那株巨树。

在心剑行至那巨树面前的时候,突然往下坠了数尺。

咻。

轻轻地一抹,

不过就是这样如同蘸墨之笔写了一横,那巨树便被破成了根和树干的两截。

树干砰然坠落,那一团根须却兀自向骆云冲去,一道身影从巨树之后追赶而至,右手执枪,左手骈指划过长枪的枪身,阵纹便在枪身上闪现出道道微光,待等这长枪被破空掷出,枪身之上腾地燃起一尺余高的魔焰之火,呼啸着刺向树根。

与此同时,心剑在原处只留下一道残影,从根须中心处穿刺而过,一股巨大的剑气从中迸开,将树根炸的四分五裂!

那魔焰之枪便不再刺向根须,而是反应极快地在下方盘旋一圈后猛然扎入地面,枪身一颤之后瞬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符阵再度出现,将散落而下的树根烧成灰烬!

乱莹走上前道:“如何了?”

“似有所感。”骆云道。

原本还在昏迷不醒的时候,乱莹杀灭数棵骆云还无知无觉,而今便觉得仿佛有一丝神识重新回到他的识海之中,让他衰弱的神识有了一点点的增强。

乱莹道:“这次快了许多。”

骆云道:“神识之种既然依靠神识而生,我的心剑对这东西是最有效的。”他知道寿无并不太注重锤炼神识,或许妖族都是这样,但是寿无的直觉却十分精准,这大抵是天赋如此。

他望向乱莹,心中道:“也不知道魔族是否也要磨练神识,但若是人修入魔,人修却是要的,那入魔以后又会有什么变化……”

这会儿乱莹已经向前走去,道:“既然你的心剑是这东西的克星,那我们便分工合作,吾负责将它们的根须逼出土来。”

骆云笑道:“那我负责将根须的部分剿除的干干净净。”

“你的伤势应该还没全好。”乱莹向后瞥了一眼,“若是疲累,随时可以停下调息休整。”

“好。”

想也知道,这神识之种在这块空间之中不是铺天盖地,怕也是漫山遍野,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除干净,骆云也就不去无谓地争强好胜。

而乱莹自身也原本在紫林之时受了伤,虽然比骆云略好,却也没有彻底的恢复。

一人一魔,带着冰冽,按照乱莹原先行进的轨迹,一圈圈的清扫过去。

只要力有不逮,便随时休整,谁都不曾勉强。话语虽少,可大抵是因为共同对敌的次数太多,互相为敌的次数也不少,竟然难得的十分默契!

而随着二人行进的距离越来越远,骆云的神识亦愈发强大,从可以探查到近处几棵神识之种所在的方位,到而今已经能查探一片!

最让骆云欣喜的是,因为神识这样被侵蚀一空,再到一丝丝、一缕缕的被他艰难收回,神识的凝练程度比原先要强上很多!

因为神识的恢复,骆云的内宇界也终于开始在神识的辅助之下再度焕发出勃勃生机……他在内宇界终于不再千疮百孔、濒临破裂以后,终于再度与星空建立联系,贪婪而喜悦地接引来自上天的星元之力。

当初他在紫林之时就微微有所感悟,而今在这一方空间之中与乱莹同行,虽然在最初的时候杀灭神识之种十分困难,可却有一种难得的随心所欲、任我畅行的感觉,这就让骆云更有一种隐隐要更上一层楼的感觉。

只是神识尚未全部拿回,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骆云便将第六层星窍中原本就已经十分浓稠的星元之力再度凝练压缩,以期未来第六重星环结成的一天。

虽然尚且遥远,但内宇界和神识的恢复却大大加快了二人剿灭神识之种的进度,又因为速度加快,让骆云恢复的也就更快。

最后二人竟然可以一日之内拔除数十巨树!

骆云对自己恢复的速度和修为增长自然心知肚明,可二人配合,乱莹却始终仍然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可见在这奇怪的空间中,成长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第292章 离奇飞瀑

若是用神识探查,虽然人与魔之间在修行上殊异,但或许也能大概知道乱莹修为到底如何。

可骆云既然在这里视乱莹为同伴,便不想行窥伺之事。

但冰冽他却是可以关注的。

不用特意用神识,光用眼睛的也知道啊!

眼看着冰冽就和吹气一样的鼓了起来!

不像当初跟着骆云的时候,只管吃吃喝喝,单靠着吃了一大堆鬼哭根便突破化形,乱莹对它甚是严格,不允许它在他们与神识之种对战的时候蹲在旁边躲清闲,常常被乱莹驱赶着去做先锋。

这也难怪,它吃又吃不到,不自身付出努力去修行,也就无法成长。

如今的冰冽,如果不看耳朵的话就如同一只硕大无比的紫色金纹巨瓜,只有它喷吐出威力极猛的闪电弧刀和雷光之球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它实则是个实力凶悍的魔兽。

而今这个魔兽正在骆云和乱莹面前“唧唧哇哇”地乱叫,一只耳朵指向他们今日打算清剿的区域。

骆云与乱莹对视一眼,同时道:“前面有异。”

乱莹是原本就与冰冽心意相通,而骆云则是能感受到——似乎这里的神识之种正接连不断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一缕缕的神识重归骆云识海。

他深吸一口气道:“圣女,我先前的推测有误,这个空间,极有可能并不是我识海所化。”

事实上,骆云一开始便一直心存疑惑。

他的一应空间物品全都可以取出,就算这一切都是他意识所化,可难道乱莹也是吗?

而且每一丝回归的神识他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进入识海那一刹那的感觉,在他恢复知觉之后,也重新在识海中看到心剑以及环绕着心剑的剑意,更用心剑剿杀神识之种无数!

若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识海所化,那他而今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的“识海”又是何物?总不会是识海所化的世界装着他这个大活人,而他这个人又生出来“识海”!

更让他确定这里并非识海所化空间的,是他第一次驱使心剑在这里砍断的那个巨树树根,如果这里整个都是他的识海所化,那树根压根不必舍近求远,直接再扎根土中就是,为何是见了他才露出一副看到猎物的模样?

“你的意思就是,这里并非你的识海空间,而是与你神识有些关联的另一处空间?”乱莹问道。

骆云点点头道:“我们向前看看,或许还能再有所获。”

二人配合无间,乱莹的阵法范围已经可以放到极大范围,数十棵巨树同时在阵中收到暗火焚天的攻击,如同一片火海,不多时这些树齐齐腾空而起,越到绝境,骆云的神识对它们来说就越是具有无穷的吸引力。

数十燃着紫焰的巨树凌空而来,这也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奇景,骆云心剑仍是如同疏影横斜的一支梅枝,轻轻划过,便将它们的根须齐齐切断!

心剑周边剑意如网,霎那之间,那些根须被剑意搅碎后又被焚烧成灰,消失无踪。

二人杀灭了这一批,才跟着冰冽向前奔去,就算是这短短数丈,骆云也仍然感觉到神识之种的消失!

待等他和乱莹看到眼前的景象,俱是大为震惊!

他们似乎已经来到了这个空间的边缘!

在边缘处的上方,一幕飞瀑从天而落,全无间隙,如同围着此处空间的一方围帘。

骆云与乱莹仰头望去,上空也没有悬崖峭壁,远远的无法看清这片飞瀑的最上端。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向上飞去,也不知道想上多久,也没有看到尽头!

从上往下看,边缘处的土石一直在在那飞瀑的“攻击”之下被润湿、软化、崩塌,向下坠落而去!

显然这飞瀑要比他们目前正在淋着的雨要暴虐上十倍百倍!

而这飞瀑却并非停留在原地不动!

当边缘被它以一股无可匹敌的天降之力砸落的时候,飞瀑会再向里扩展。

这就是神识之种不断消失的原因。

无数棵生长在边缘处的巨树也随着被重击而塌落的土块、碎岩径直掉了下去!

这些掉落的巨树虽然还想腾空飞起,可无奈天降的水流之力太过厉害,又如何能逆流而上?

很快这些巨树便一棵一棵地消失在骆云和乱莹的视野中。

他们心中的想法是一样的。

此时此刻的边缘,可未必是最初的边缘。

在他们两个人陆续从骆云醒来的地方绕着圈儿向外推进的时候,这空间最外层的飞瀑也在消灭神识之种。

乱莹笑道:“看来即使我们不做什么,这些东西也会被飞瀑一一铲除。”

骆云却是明白的。

当初他与血蛊魔君对敌之时,神识之种突然发作,识海之中就是这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满是充盈水气的力量在与神识之种争夺。

眼下不过是将战场从他的识海之中移到了这里。

他摇头道:“并非如此。这些神识之种既然以我神识为养分,每消灭一棵,便会被我收归己有,我清醒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最初的那些日子,我没有感觉到有不经我们除去神识之种便流回的神识。”

乱莹道:“那吾明白了。”她凌空而立,双目专注地看着那些接连掉落到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边缘深渊中的巨树,“这里既然与你的神识有关联,那么,你神识越强,也为这里增加了力量,让这处空间有了能将异物排除出去的能力。”

“若是这样,等这些神识之种都被排除,飞瀑将我们脚下的这片区域都砸落,那接下来岂不是要轮到我们了?”骆云问道。

若是这样猜测,二人都觉得不太妙,因为被砸落的神识之种最后肯定是被杀灭了,不然神识无法回到骆云身上。

按照这个速度,终有一天两个人怕是脚无立锥之地。

但是无论如何,总要先把神识尽数恢复。

往好一点想,或者等到被这个地方排斥而出,他们便会回到原先的世界。

这样一来,两个人又都觉得可以赌一把。

就这样在继续了数十日之后,骆云的识海猛地震荡起来。

他的神识,已经尽数恢复。

第293章 吾道天道

噗!

一口血直接喷在了层层叠叠的洁白纱帘之上。

三界内城的望海楼议事大厅之内,三界城主神魂上的震荡,在场的七姓长老无不骇然!

乃至于他们霎时间纷纷将神识外放,护在三界城主周围!

只不知道是何方大能竟然能穿透三界内城层层防护,直接攻击到修为在他们看来深不可测的三界城主!

“无妨。”清幽的声音从帘后响起,“继续。”

虽然城主这样发话,七位长老仍然面面相觑。

叶正涛清咳一声,道:“不然便暂缓吧。”

“继续。”

语气中已经含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叶正涛道,“紫林一役过后,雷朽因为当时被我罩在‘石阙仙钟’之下,所以竟然躲过了一劫,损伤不是很严重。”

“他恢复如何。”帘内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只有帘上不曾被清理的一道血迹还触目惊心的随着纱帘的摆动而摇动。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如初。”叶正涛想了想又道,“骆云在逃走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直接重创了雷朽的天妖法相。”

“骆云……”帘内的三界城主红唇轻启,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识海之中还残留着阵阵创痛。

她的双眸虽然平静而淡漠,语气也并没有露出一丝丝的不悦,可是内心却已经怒不可遏!

蝼蚁……她竟然被蝼蚁所伤!

她布下的神识之种……全数被清理掉了,她与神识之种之间的所有联系,在这一刹那间被割断!

虽然先前她突然失去了骆云的行踪,但却知道神识之种一直还在。

直到刚才,她不但受到了反噬,而且完全失去了对骆云的控制!

神识之种这样的法术她鲜少用于寻常人身上,若不是她很在意这个名字……又岂会耗费心神来用在一个蝼蚁的身上?

不过,她驱使神识之种发作的时候,有一道极强大的神识暂时隔绝了她与骆云识海的联系。

虽然那道神识在那一瞬间便收敛了一切外放的力量,仿佛变成了一幢包在骆云识海外围的硬壳,毫无活力地处于假死状态,但仍是被她捕捉到了什么。

那道神识,有似曾相识之感。

也不算没有收获。

她在帘后弯唇而笑,接着道:“既然如此,将雷朽送到甲层中去吧。”

叶正涛一愣:“未部么?”

“嗯。不要让他死了。等他‘恢复’好了,带他来见我,我还要送给他一份大礼。”

……

……

破而后立,这样的滋味骆云没少体验过,每一次历经险境带来的内宇界、神识的伤痕累累最后都成为他修仙路上的巨大收益。

而今他的神识尽数收归己用,再也不受旁人控制,自然浑身一松,而且经此失而复得,他的神识有了一种被涤荡的极其纯粹和干净的感觉。

这并非骆云的错觉,就连心剑落在识海正中的时候,剑身之上的纹路都越发清晰。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恭喜。”

一声来自于乱莹。

而另一声,则来自于他清醒过来以后一直苦寻其痕迹的剑灵!

这一刻骆云也难得的心神震荡,以神识交流道:“前辈!”

这两个字之后,骆云一时间竟然无言,对于剑灵不计险情回护他的感谢,还有他固执己见而引发这样一场大变的内疚,无可表达。

剑灵轻哼一声:“还不应声。那魔女心神都在你身上,莫要让她发现老夫。”

骆云脸色微红,道:“多谢。”

他这番谢意,其实并不只是感谢乱莹曾经去而复返,也不只是感谢她在这陌生的空间中不曾因为人魔殊途对他不闻不问,或是痛下杀手。

他此刻想起的竟然是荣威。

他遇到乱莹,或许是一种侥幸。

这个他平生第一次遇到的魔族,让他知道也有这样的魔族存于世间,并非传言的那样可怖,也不是仙门中描摹的那样迷失心性的模样。

魔族之中,有自甘堕落、主动修行邪法、滥杀无辜的魔修,有千蛛魔祖和十杀魔老那样的魔族,有荣威那样的魔,也有像荣威描述的那临海小村中的人。

还有乱莹。

骆云轻呼了一口气。

以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划过。

在荣威悔恨交加的倾诉中,他曾对荣威说过:若是做了,我便也不会后悔。

他也在三界城中因为救妖族而不惜与人修为敌,甚至杀灭了两个人修。

他曾紫林尽兴一战,没有什么大道理,只是他想那样做,就做了。

他救了乱莹,也只是因为他想。

天道之下,有人,有妖,有魔,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兽,有山川草木。

这些存在,想必在“天道”的眼中,在天道规则之下,并无太大区别。

修仙者心中自有关于“正邪”的衡量和标准,可若是自身坚持将这些存在之间的藩篱视作铁则,又如何能突破更上层的天道?

吾道即天道!

起码也要有这种勇气与狂傲,才有可能走向更高更远!

乱莹就在骆云身前,看他目光湛然地盯着自己,她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是张手轻拍,一道阵纹就在骆云周身漾开,形成了一道光罩。

这和最初为骆云遮挡暴雨的一模一样,只是先前是担心那暴雨有异,对昏迷不醒的骆云有害。

而今这道光罩,却是因为骆云突破在即,任何外物的影响都有可能破坏他的突破。

布下光罩之后乱莹向旁边走去,极为妥当且审慎的挑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盘膝而坐。

冰冽还在骆云那个光罩外面腻歪呢,乱莹便冷冷地看了它一眼。

紫色大兔子不得不十分不情愿地跟到她身边蹲下,但是明显就是一副兴奋过度的模样。

两个小眼睛在它深紫色大脸的映衬下亮的如同星子,专注地看着骆云,从左耳咧到右耳的大嘴垂涎欲滴!

乱莹拍了拍它的脑袋——却是将一道引雷符贴在了它的脑门上,神色凝重道:“劫雷虽好,不可贪多,能替你引来一丝,便是造化。

第294章 红莲火起

滚滚的星元之力沿着骆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涌入。

不光是来自遥远天际中的力量,就连他体内的内宇界之中,已经成型的五条星环上的运转也比以往澎湃的多。

对于骆云而言,他体内的阵脉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转靈大阵”,以此为基础和依据而展开的修行方式极为适合他的情况。

因此前面这五条星环的形成,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仿佛只是顺理成章的一般,直到在三界城之时才遇到真正的第一个关卡。

今天,仿佛这个关卡被打开,下层五个星环之上的汹涌星元之力自发地沿着阵脉向第六层奔流而去,替他开辟“疆土”,替他拓宽“河道”,替他巩固“堤坝”!

而应该属于第六层的分属于五条星脉的星窍,幽深漩涡之中能看到浓稠如夜色的极深紫色,紫色之中又隐隐流动着丝丝金光,在这关卡突然被打开之后,同时沿着既定的方向开始了五行星力之间的流动与转化。

这股流动先是一股涓涓细流,随着下层星环力量齐齐汇集与第六层中,越来越磅礴!

虽然乱莹的防护符阵隔绝了雨水,可是浓郁的辰水气息仍然遍布这个空间。

而且周边崩塌的过程似乎并未结束,乱莹向骆云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驭器升空往远处看去。

飞瀑似乎又比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更近了许多。

虽然人魔迥途,可是她也知道修行契机难得,不可轻易中断,尤其是骆云这次看起来突破在即,若是强行中断,可不仅是半途而废,极有可能受到反噬,甚至丢掉性命。

只是不知道,是骆云快,还是那飞瀑更快。

乱莹想了想,轻声道:“你在这里,不可乱动。”

冰冽便点了点头。

乱莹展身向外沿的方向疾驰而去,大约行了有十数丈之远,才停下了脚步。

一股红幽幽的魔气从她手中成型,盛开如莲,莲瓣轻摇,却是和盛放的过程正相反,随着摇动,所有的莲瓣缓缓地合拢,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长茎上的莲花苞。

乱莹右手一转,那花苞便翻了个身,仿佛一只笔的形状。

这还是她第一次展露和使用这红莲陨星笔。

她右手执笔,左手指尖掐诀,旋身而起。

红莲陨星笔的末端魔气浓稠如墨,挥毫落笔处又如同烈焰灼烧,恰好乱莹今日身着一身火红的劲装,仿佛和红莲火焰融为一体,笔端一抹抹红痕如同在半空中绘上了落霞,炽热而奔放。

仿佛不知疲倦一般,随着她飞身而起,在以骆云为中心方圆十数丈的这一圈上,一道道阵纹在笔下成型,散发出红色的幽光,从上方看去,如同一块金帛之上以血红的丝线绣就了一圈繁杂细密的花纹!

随着神识之种被清除一空,这方领域益发显得纯净无比。

于乱莹而言,并不好过。

一来她天生为魔,喜欢的是魔气充裕的环境,二来,她每消耗掉的一丝魔气,都无法从这里得到补充,而不得不靠吸收魔晶或魔玉之中的魔气来补充。

因此这方大阵,当真是以心血绘制而成,当阵纹终于闭合之时,乱莹脸白如雪,勉强控制着身形缓缓落于地上。

而此时,飞瀑渐近,哪怕她身处暴雨之中,也能感到如同细雨一般的水雾自飞瀑处扑面而来!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将手中魔玉的魔气吸取一空,便展身向骆云处奔去。

她与魔兽冰冽原本心神相通,此刻冰冽也感觉到主人的虚弱,便低声吼叫起来。

乱莹道:“不妨事。”说罢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口中喃喃默念法诀。

不仅是红莲陨星笔,就连这道大阵,也是她第一次绘制。

焮天铄地阵以魔气为源,以红莲之火为引,以阵纹为表,三力合一,促成循火生土之象。

与堕魔的修士不同,如同乱莹这样的魔族,修魔道,并不特别关注五行相生相克,但是乱莹身为圣女,极擅长的却是符阵一脉,因此对这方面涉猎极广。

土中有岩矿,此阵也可以以火熔金,更可固化岩石土地,因此名为铄地。

这阵法原本并非用于敌我对决,而是她想要用在一个关键的所在,却提前在此处使用,以阻止她与骆云脚下这方地面的坍塌。

乱莹口中法诀不停,脸色则愈发苍白,因以魔气维持大阵要与那飞瀑对抗,几乎不可能。

因为她而今已经可以十成十的确定,飞瀑是属于此处空间规则的一个部分!

虽然对抗规则的代价如此巨大,乱莹却没有放弃,整个地面发出了一阵轻颤,她嘴角沁出一丝血液,显然再度受伤,可天降飞瀑砸裂边缘的趋势,竟然生生地被阻挡在了焮天铄地阵之外!

规则之力与阵法之能的对撞,在整个空间中响起了一阵让人牙酸的挤压声,仿佛连一颗心都被挤压一般!

乱莹自然是难受的。

就连冰冽都发出一阵极为暴躁的低吼声。

她抬头望去,不知从何处涌来阵阵狂风盘旋而起,可哪怕是飞沙走石,都吹不散阴雨连绵的天空上聚集的乌云。

在滚滚乌云之中,隐隐有雷光闪动,蓄势待发!

而防护法阵之内,骆云的第六层星环中,由五个星窍奔流而出的星元之力即将各自到达相生的下一个星窍。

这与他先前五重星环的构建完全不同。

虽然骆云不知道时间到底流逝了多少,但是他可以断定这个过程极为缓慢,几乎是以往的百倍、甚至千倍的时间!

星元之力几乎是在以一种龟速向前推进。

欲速则不达,骆云不敢掉以轻心,更不能心神焦躁,便只是静静地操纵神识探看内宇界中的变动。

就在这一瞬间,星元之力流向的星窍突然生出了一种庞大的吸力,一下子便将来自上一个星窍的力量吸进了自身的漩涡!

与此同时,在他头上的这方领域的天空上,密布的云团将已经被飞瀑侵蚀的所剩无几的空间笼罩的漆黑如墨!

一道耀眼的金色闪电直直劈了下来!

第295章 劫雷如海

在这道远远看去形状都有手臂粗的雷光映衬下,乌云仿佛都凝成了实体一般,其内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迫不及待地要翻腾而出。

因这里的空间已经十分逼仄,如此巨大的闪电,似乎将天空连带着下面的地面都要一分为二!

出现在骆云手中的是江枫剑。

这把剑经过重铸,已然是一把金白属性的仙阶灵剑。

如仙阶灵物出世,都会引发雷劫,可或许是因为此剑实则是由最初的普通下品灵剑重铸而成,竟然没有引发任何雷劫,自然也就少了一层淬炼。

而今江枫剑之上传来阵阵的剑鸣之声,剑身也在微微颤动,仿佛要迫不及待的与那闪电对战一番!

骆云目光湛然地看着天空,嘴角微微扬起,将江枫剑掷了出去。

就在这瞬间,他用来施展天衍无间剑阵的阵剑以及星窍之内,都隐隐传来无数的剑鸣声,仿佛是在为江枫剑助威一般!

看着江枫剑宛若一条银色的游龙一般直接迎着金雷而上,骆云已经神色凝重地看向了乌云之中。

对付第一道劫雷,江枫剑足矣。

但是后面的,却不可轻视。

因为这次即将是两次劫雷同时而至——第一次是他的第六层星环终于完成了首尾相连、环环相扣,第二次则是第六层的星环与下方的五重星环建立了联系!

果然,似乎劫雷也有自身的意识,似乎预估到第一道金雷并不足以造成对修行者突破的障碍,紧接着接二连三的轰隆隆的巨响从云中落下,越来越近!

骆云体内的星元之力也疾速地运转着,他的剑意领域透体而出,神识也随着领域的蔓延而铺满了劫雷覆盖的区域,无数道剑意在剑意领域之中蓄势待发!

乱莹此时无暇顾及其他,身边的魔晶空了一批又一批,全力努力维系这在劫雷和飞瀑作用下濒临崩塌的地表——若是此处破碎,她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比起骆云的凝重和乱莹的全力以赴,冰冽显然要兴奋、活泼得多。

江枫剑与那道劫雷的对战,有片片雷光仿佛被它从闪电光柱之上削下,除了江枫剑自身用于磨砺和淬炼的闪雷,这些零碎雷电,便被额头上贴着引雷符的冰冽颠着短腿东跑西颠地接引了过去。

乱莹怕它引来了不得了的雷,因此这引雷符效用不大,它也已经通灵,并不敢往骆云那边去,只是远远地捡些漏儿就已经够它消受了。

雷声轰鸣,在这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空间中造成的效果自然可怖。

更要命的是雷光蔓延,与飞瀑接连一处,在骆云、乱莹所在的焮天铄地阵周围下起了一道电光暴雨,形成了一圈流金光幕,除了轰隆隆的雷声,还有滋啦啦的电声。

这几乎不分先后到达的数重劫雷半数如同金光化龙,半数如同夜里潜伏的紫色灵蛇,搅缠一处,如同一个个硕大无比的彩球一般砸了下来,落下来的瞬间便在骆云的剑意领域之中铺开了一层雷光!

紫色雷光如同海面上汹涌的波浪,而金光就如同最强烈炫目的夕阳在波浪上闪耀——这两股劫雷的庞大力量,似乎要将他的剑意领域击垮、淹没!

可骆云的剑意领域,已经比先前更加强劲坚韧。

有了先前将星海境大能的星脉都纳入其内的经历,重新修复后的内宇界更加广博,剑意领域不但将这股劫雷一股脑的容纳进去,还有成千上万的难以形容的剑意在其内遨游、淬炼,如同飞鱼凌空而又入海,起落之间,就有不同。

骆云的星脉和星窍,自然也“沐浴”在整个这片劫雷之海当中。

这自然是一种修行者最本质、最根基的东西被灼烧、被劈裂的感觉。

虽然极为痛楚,且既然称做劫雷,就断断没有成全之意,这些雷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阻挠修行者的突破、毁灭其内宇界中的星脉、星窍!

一般而言,修行者可以借助法器将劫雷抵挡在外,卸去一部分力量。

而自从这些劫雷进入了骆云的剑意领域,他就没有打算将这些劫雷放出去!

剑意领域已经在他神识的控制下闭合了起来。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一旦熬过去,雷劫便会反而被吸收,成为修行者突破之后的一重难得的助益。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还记得乱莹在外面。

人修突破要面对的劫雷若是这般被他放了出去,却不会凭空消失,总要找到什么目标,所以以往常有修者渡劫,却有不远处观看的人反而被雷劈死的情形。

这么大的阵仗,别说是乱莹,就连冰冽这样金白一脉的魔兽都未必扛得住。

幸而对于骆云来说,这个对抗劫雷的过程并不算难熬。

因为这次的劫雷,虽然声势浩大,但是整个加在一起,都没有楼船秘境那次引发的天道劫雷猛烈!

那种恐怖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闪电追在骆云身后,他都不能试图硬抗——那是会瞬间将他抹杀的一种天地威能之力!

侥幸的是最后那股追着他的闪电终究被景流年等人掷出的数十法器打散了一些,最终被他吸入体内。

不对……骆云心念急转。

一个念头如同流光一般划了过去,无法抓住。

他也不能去追寻这念头,饶是这劫雷相比起来不难应对,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分神。

而这片劫雷之海又岂是能他一时半刻就能全数抵御之后化为己用的?

他只管凝神化去每一分劫雷之力,而冰冽只管美滋滋的捡现成的散雷吃,最为度秒如年的,就是乱莹。

夹杂了雷电之力的飞瀑威力更猛,焮天铄地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可若是此阵崩溃,那便无法阻挡整个空间的陷落。

当初那神识之种便是生生坠落下去,骆云既然能收回神识,说明下面有死无生。

乱莹想到此处,双手撑地,将焮天铄地阵往内收归了一丈有余。

果然飞瀑聚集在阵上的压力暂时消失,而继续原先击落地面边缘的过程。

这过程尚能拖过一些时间,让乱莹稍微有喘息之机。

第296章 空间崩塌

也不知过了多久。

焮天铄地阵在乱莹的操控之下,撑一阵,待她耗尽魔力,便往回缩一截儿,让她有时间吸取魔玉之中的魔气,如此往复,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最后这方空间竟然只剩下了飞瀑环绕之中的连方圆一丈都不到的地方。

这么丁点儿大的立足之地,就如同一小块在水流冲袭下的圆圆糕饼,直往下掉渣,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乱莹的阵法已经无法再向里压缩了——这方寸之地早已阵纹密布。

因为太过密集,原先的土色都几乎看不见,只见到满地的血红之色。

可这焮天铄地阵抵抗外部的飞瀑之力已经十分的艰难。

而今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块悬空的、极小的石台,飞瀑也因为从最初的分散到空间边缘而汇集于此,自然力量也就越来越庞大!

这股规则力量不但要一步步将他们这点儿地方侵蚀一空,而且还凝聚成为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威压!

就连饱餐了一顿的冰冽也早已感受到了这种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而骆云的突破还没完成。

乱莹看了一眼骆云那边,突然道:“过来。”

她自然不是对骆云说的,冰冽闻言乖乖地蹦了过去,乱莹腾出手来,一道符阵从它身体上套了下去。

冰冽将将从符阵之中消失,整个焮天铄地阵便是一阵晃动,而这方天地也终于难以禁受来自飞瀑的冲袭、和四面八方的力量,从边缘处开始,数道裂痕向中心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而来!

乱莹双手运指如飞,口中咒语低声而清晰地流泻而出,随着流出来的还有唇角鲜血。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所能。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已经变换了数百种指法,搭配着她吟唱的奇怪符咒,红色的阵纹随之氤氲出了片片红雾,仿佛在翩然起舞一般。

待等咒语停止,她双手猛然击向地面,与此同时来自外部的力量终于将这方仅存的天地击碎!

她双脚并不曾落空,同样的,骆云也没有坠落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脚下的阵法如同飞沙走石一般将所有的红雾卷起,满天红雾之中一朵硕大无比的红莲猛然绽放,莲瓣如同漫天云霞,又如遮天烈焰。

莲瓣轻颤,如同云飞霞舞,又如火焰窜动,看似极美,可每一次轻颤,实则都是在抵抗崩坏之力!

她与骆云就在莲心的莲台之上。

“收!”

随着这一声叱令,莲瓣轻轻合拢,最后成了一个巨大的花苞,在飞瀑冲击之下,随着纷乱而落的碎石而盘旋着。

这下坠之势无穷无尽。

乱莹能感到不知道因为什么力量,那些碎石都在下坠的过程中慢慢消逝,甚至连渣儿都没有了,仿佛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她自然也能感到她的这朵红莲也受到了外部力量的侵蚀。

这是她的本命法宝,是那株红莲陨星笔的第二种形态,只是这也是她第一次使用。

她的能力并不足以驾驭,可她不得不用,不然两个人都是一个死。

这朵“红莲第二枝”,原本就是她师傅特意加持过,用来救命的。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虽然如此,乱莹还是苦笑了一声——使用这保命招式的代价,便是越级操纵魔器的代价。

“红莲第二枝”的催动,需要修为再高一阶才可以,她实则是在这个空间中也刚刚有了境界的撬动,到了突破的临界点,可毕竟还没有提升,这样勉力使用,怕是要倒退。

代价虽然巨大,可总比死在这里强。

她的判断不可谓不准确。

这处空间的规则之力,并非他们随便掷出一个飞行法器就可以逃过,人露在外面,首当其冲就会被挤压成一堆肉酱!

最终不应该留存在这里的,都会被消融。

而今外层的莲瓣消失了一瓣,乱莹自然受到了巨创,心神一阵巨震,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

……

骆云睁开双目,满眼淡红的云霞之色,却原来是硕大无比的莲花瓣包裹,只是不知道为何,莲瓣稀薄,也不过仅仅围了一层。

乱莹就在离他不远处,背身而作,似乎还维持着像以前那样在地面上施展符阵的姿势。

二人所在的地方便是莲花的花心处,只是莲蓬的颜色看起来黯淡无光。

他心里倏地一紧,迈步向乱莹奔去。

大抵是因为这朵莲花栩栩如生,就连莲蓬上也长着莲子,使得脚下凹凸不平,他的脚步竟然有些趔趄。

原本乱莹周身萦绕着的淡淡魔气已经尽数消失。

她原本是魔族,魔气自来有之,而今竟然感觉不到,骆云心里更加没底!

就在此时,乱莹的身体便是一晃,向后倒了过去,骆云急忙扶住了,但见她双眉紧锁,唇色苍白,而脸色更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心急之下,骆云倒像是世间凡人那样,先拿了手指伸到了乱莹的鼻子下面。

感受到温热而虚弱的气息,他才略微放心。

乱莹原本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了一条线,道:“轮到你了。”

“嗯。”

那双眼刚刚合上,却再度十分费力的睁开,道:“下坠之势停了么?”

“停了,安心。”

待等乱莹再也没有说过话,也没有睁开双目,骆云才看到她原本红色的劲装之上,深深浅浅有无数血迹,这血迹又不是他的,自然就是乱莹的。

心念微动之间,数块被骆云从空间中取出的魔晶便出现在乱莹周边。

突破之机,不由他选择,但是若是骆云能选择,也还是会在此时突破。

而今六层星环已经成型,他突然心领神会——此乃六层承合之境。

这仿佛就是他极熟悉的一个境界,就如同当年他在楼船密境之时,幻境里面作为骆家家主,突破的那一重名为“天畅”的九层境界一样。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幻境会对他这套骆家独有的修行体系这般了解,变幻的也那般真实,但是可想而知,以后每隔三层,都将越来越难,是一个极难寸进的关卡。

第297章 水之极现

连接星环,并打通上下,并非骆云独有的捷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其他修士在通脉境以及更高境界的难度不相上下!

否则,楼船幻境中的那个“家主骆云”突破“天畅”之境也不会成为世家和仙门中的一件大事,那般大肆庆贺。

而这处他和乱莹被传送进来的空间,也是在他突破完成以后,规则之力突然停止了对他们的压迫与绞拧。

这说明原先他只有五重星环的境界并不符合这里的要求,他们原本是无法进入这里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骆云也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突破完成之后,才终于可以分心去思考先前因为劫雷滚滚而至联想到的事情。

在楼船密境崩塌之后,天道异变,曾有一股带有恐怖天罚之力的残余劫雷最后被他纳入识海之中——但其实那并不是被他吸收了,而是被他在楼船顶上抢到的“水之极”吸收了。

“水之极”自动进入了他识海之内,随即消失,还是因为他吸收了那股天道残雷才让它显露形状出来,不像最初在海上见到的那样高耸天际,仿若只是一根普通的银色小棒。

无论骆云怎样试探、查看,都毫无动静,对他修行也全无影响,更别说助益,而剑灵也再没有对这个原本是它要求骆云拿到手中的“水之极”说过只言片语!

待等劫雷被这银色小棒吸收化去,它便又消失了!

因此这么一个骆云曾经拼了命抢到手的“水之极”,实在是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竟然在这些年中,被他淡忘了!

可如今骆云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东西哪里是消失!其实是在他识海中蕴养!

后来因为他被三界城主下了神识之种,而后又在对战血蛊魔君的时候爆发,神识之种大肆在识海之中蔓延,抢夺“养分”,才刺激了“水之极”,当时那股识海之中莫名的辰水气息就是由此而来!

想到这里,骆云忍不住要骂自己一声“笨蛋”!

他和乱莹看见的这方空间周围的飞瀑,岂非和当初楼船之上的通天水柱如出一辙?

可想而知,“水之极”连通的这处空间最早也要等到他突破之后才会开启。

这只不过是对他修为上的要求,可以猜测的是“水之极”的开启跟他的神识也有极大关系!只是实在凑巧,他识海之中发生了抢地盘的大战,才使得这处“水之极”提前破壁而出,又因为乱莹手中那边奇怪的、能跳跃于空间的镜子,所以才阴差阳错的传到这里。

飞瀑的侵蚀,并不是为了除去神识之种,而是对于所有不符合这里要求的异物都会清扫、消融一空,因此在清扫完了神识之种以后,便开始继续向内扫荡。

而且因为这里实则与骆云的神识相关,骆云神识越来越强,“水之极”所拥有的力量就越强,向内席卷的速度也就越快!

到后来骆云将全部的神识收归己用的时候,飞瀑的破坏力也达到了顶峰。

他整个突破修为境界的过程,实则是一个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过程。

这种危险并非来自于突破本身,而是他的突破与飞瀑争夺时间的过程,但看是飞瀑先把他碾压成尘,还是他先突破成功,成为这处空间的合理进入者!

幸而万幸的,乱莹为他争取了突破的时间,让他得以先一步完成。

只是乱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巨大。

空中早已没有了那股要消融一切的规则之力,更没有飞沙走石、风云雷电。

仅余一层的花苞轻轻摇曳在空中,缓缓向下飘去,花瓣轻颤,这也自然不是因为还在抵御什么,实则这花瓣也早就因为主人的昏迷而失去了控制,只是自由自在的随风摇曳而已。

淡粉色花苞之内,骆云不曾松开扶着乱莹的手臂,他看着兀自昏迷的乱莹。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啊。”

……

……

水天一色。

在水天的交界处,生着一支堪称巨大的莲花。

莲花花瓣单薄,还是未开的花苞模样。

水中也倒映着一方碧空白云,云影之中,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花苞倒影。

骆云就在花苞之下端坐。

这里看似水面,实则骆云也觉得应该是水面,可是人却落不下去,仿佛在水面上下有一层不知道什么力量形成的薄膜,走在上面,甚至连鞋底都不会湿。

他仰头望去,透过纤薄的花瓣,隐隐约约可看到有人影端坐。

距离这株莲花苞坠落于此,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时日。

花瓣的颜色终于恢复成了火一般的红。

这也不过意味着乱莹的状态刚开始好转而已,因为她伤的重,所以骆云不曾往远处去,他又没有冰冽那么一个东西能够看守乱莹,便在这株红莲之下守着,不时上去为乱莹补充魔晶。

这会儿他倒是庆幸的很,当初在西沙秘境的时候没有将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扔掉。

但是那时所得,也不过区区数千块而已,哪里能用到现在?

他而今单独一个空间中放满了魔晶,都来自于三界洲。

骆云奉命前往三界洲,临行的那个晚上,傅东楼的话始终叫他耿耿于怀。

为什么不让他回骆仙镇?就算是骆氏族人能够修行,以他对父亲骆千重的了解,绝不会贸然停了灵晶的供应!

这个心结,一直到他真正到了三界洲之后,才解开。

他果真是想的太简单了。

骆氏族人可以修行,这没有什么,前提是骆家人走的路和十二仙门中人一样。

但很明显,如果他回到骆仙镇将他所修行的方式告知家族,那么骆家人修行的路,就完全和十二仙门不同!

数百年中,除了云东来和风苍穹,还不曾有第三个人登顶紫宙境!可骆云却在区区不到一甲子的时间就到了这个境界——这是被风苍穹亲自检验过并开口证明过的,紫宙境!

若是骆家人以他的方式修行,只要能成功构建三重星环,就可以内宇界外辟,到达紫宙境!

第298章 受诅血脉

别说骆氏族人中的成功者十中存一,哪怕是百中存一、千中存一的可能性对于十二仙门都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因为这意味着骆家人有极大的可能去操纵抑或伤害那些同等实力甚至实力更高的修者星脉!

而从骆云自身的感受来看,拥有骆家血脉的人,的确对星元之力感应更加容易,这也意味着只要迈过不能存蓄星元之力的坎儿,骆家人修行的速度也会比普通的修者更快!

十二仙门,怎么会允许?

而他师尊傅东楼不允他回骆仙镇,上述原因还不是最关键、最要命的。

身为凡人,只要不是像荣威说的经历那样的魔气浸染,即使变坏,顶多也就是个坏人。

但修者却不同,一旦走上修行之路,一方面会变强,可另一方面也会变得脆弱——一件小事就有可能成为修行路上过不去的坎儿,甚至心魔。

若是无法斩除心魔,甚至修者原本本性就是坏的,最后更是抵御不住诱惑,通过吞噬旁人修为、吸取元气等来提升自身境界,那最后便只有一个终点——堕落为魔修。

骆家的人可以修行之后,如果成为魔修……也就意味着,会以紫宙境入魔……那会是什么样?

境界越高,对于修仙门派来说,越可能是一场浩劫!

这样的风险,谁能承担?又有哪个仙门会大度、大胆的允许这种可能的存在?

这还不算,那么骆家血脉中特有的转靈大阵,当可以运转此阵的符师入魔之后,是否能够制造魔晶?

当骆云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突然冷汗涔涔。

为了验证最后一点,他在三界洲的时候,曾抽空独自去往受到魔气濡染的海域。

他的空间中空灵石无数,尽可供他试验。

可以明确的是,空灵石放在那里,便可以吸收微量的魔气,但是远远不够。

其后,他试着将空灵石置于魔气之中,而后将它们一并用星元之力包裹起来,再缓缓地使用星元之力压过去,魔气果然被压入了空灵石中,但是,能装入的魔气仍然太少。

以上两种方式,任何人都可以做得,远远不足以成为像灵晶那样可让魔族觊觎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因为是硬压进去的,所以还会自行散出来。

谁也不会知道,骆云在那里,最后做了一个最为危险的决定。

他引魔气入体了。

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其实还是基于他曾经斩除的心魔。

那个半人半魔的骆云,仿佛在告诉他:若是心志坚定,便是魔躯,也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那时骆云还只有五重的星环之上,他控制着其上的星元之力向外扩张,在中间形成了一条通道——被星元之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通道。

这五重星环和其上的星窍是他的根基,他要确保引入的魔气不会接触到阵脉和星窍本身,这才凝神,感受那里的魔气。

魔气虽然与灵力相排斥,可与星元之力却不排斥,在他刻意的引导下,不多时,便进入了他内宇界的“通道之中”!

纵然有星元之力包裹,他还是感到了极为不舒服,就如同惯常吃糖的人被塞了满嘴的黄连!

果然人魔殊途,魔气这种东西,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反过来,灵晶对于他们,也是一样。

骆云将手放在了空灵石上。

星元之力形成的通道原本就是他体内转靈大阵的一部分,在他将这通道压缩的与转靈大阵的阵脉一样粗细之后,阵法自行的开始运转起来。

魔气似乎找到了导向,一下子便通过他的阵脉,导入了空灵石中!

在那一瞬间,空灵石一下子便如同被注入了一团夜空——同他先前试图压魔气进入的模样完全不同,是内部真真切切地蕴含着丰沛魔气!

而骆云的担心,也实在多余。

多年前,他无法迈入聚元境半步,就是因为这个体内转靈大阵的存在而留不住任何灵力,魔气自然也是一样。

魔气一溜烟就跑光了,压根对他的阵脉没造成任何遗留的影响。

他坐在海边,怔了良久。

这是骆家血脉的天分,还是诅咒?

他无法预想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样,只知道,十二仙门,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最后,鬼使神差地,他将身上的空灵石全都灌满了魔气。

做完了以后他就后悔了——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举动?他空间中都是装满了魔气的魔晶,可海边的魔气也没见到有一点儿减少。

这东西他自己也不能用,还不能扔!

有像他一样蠢的人吗?

不过当时的懊丧,是骆云今天的庆幸。

他幸亏身上背了那么多魔晶,才可以救治乱莹的重伤。

这时他突然感到莲花茎一阵轻颤,他急忙站起来,正要飞身而上,就见上端出现了一抹莲瓣虚影,淡红淡红的,在空中似生非生、似灭非灭,仿佛随时来一阵风,都会将这莲瓣再度吹落、吹散!

骆云心中也一阵轻颤。

这株莲花苞是能够在规则之力之下护住他和她的法宝,虽然莲瓣已经重新变得火红,但仍是十分单薄,就和乱莹的人一样。

就在这瞬间,那新生出来莲瓣颤动的越来越激烈,最后无声的在碧空之中“蓬”地一下,散成了一团轻烟。

骆云心中巨震,下一刻已经飞身而起,窜入了莲花苞中!

乱莹身形将将歪倒,嘴角尚有血痕,骆云一把扶住她,见到她盘膝而坐对面的莲瓣之上被喷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心中猛然一阵抽紧,又拿了大把的魔晶放在她周围。

乱莹睁开双目,嘴角泛起了苦笑,道:“是吾托大了。”

骆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见得新莲瓣似是凝形失败了,对乱莹的冲击也不小,好不容易恢复成血红之色的莲瓣又有褪色的迹象,而她的脸色甚至还不如刚降落到这里的时候!

乱莹心里却明白。

她以“莲花第二枝”抗衡规则之力,因为这是她本命法宝,所以规则之力的伤害,实则是她来承受的。

第299章 莲火将灭

乱莹说的“托大”,就是这个意思。

勉力对抗规则之力的后果,并不是她能承受的普通伤害。

现在的情况就是,规则之力还留存在她的体内,并且影响远未结束,凭她自身,也无法消除。

她深知自己体内受创太重,就这样拖下去,最终修为境界也会崩溃,还是死路一条,所以才不得不冒险一试。

红莲生于地狱死地,有生灭之意,若能凝成新莲瓣,或可带来一线生机。

而今,却失败了。

可以预见的时,不用多久,她仅存的几片莲瓣都会消失。

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弯唇笑道:“只得从头再来了。”

骆云并没有说话,而是投来询问的眼神。

乱莹便从他胳膊中挣扎着勉力坐正,合上双目,丝丝缕缕的魔气从骆云放下的魔晶之中被她吸纳而入。

骆云见她已然开始再度疗伤,不再理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话打扰、分散她心神,而是飞身而出。

乱莹这才将眼睛睁开。

“怎么办?”她苦笑了一声,自问道。

然而并没有人能回答。

她勉力凝聚起一点魔气,就这样一个简单的事,都让她浑身抽痛起来,乃至于看眼前的莲蓬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乱莹知道这不是因为疼痛的缘故,而是因为她快死了,所以整个红莲都会慢慢淡化、消失。

她有些遗憾,不过转瞬间便将这些遗憾甩到了脑后,而是跪伏在地上,费力的花起了符阵。

不多时,两道符阵就此成型。

她自言自语道:“都不要出声,不然便不放你们出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才口中默念咒语,虽然从她樱唇之中溢出越来越多的鲜血,但咒语不曾停止。

不多时,两道符阵散发出微光,冰冽和一只又白又胖的红顶人参出现在符阵之中。

“嘘——”乱莹已然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盘膝坐好,便倚在正在虚化的花瓣之上。

“怎么办。”乱莹看着眼前这两个东西,鬼哭根尚还算好,冰冽的两个眼珠子已经聚集了两泡水,她道,“莫哭,不然我将血契解除了吧。”

冰冽便轻声叽叽叫了几声。

“人魔殊途,叫他也没有用,再说,我原本也是为了自救,与人无尤。”乱莹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它们。

就算是她想解除血契,放这两个家伙自有,那也是需要魔气的。

她伸出手,却够不到不远处的魔晶,便道:“送些来我这里。”

冰冽便摇耳朵。

“听话。”

冰冽摇耳朵的动作更加的剧烈了!

“叽叽!”

乱莹也觉得有些难过,便道:“让你做最后一件事啦。”

冰冽虽然没有再摇耳朵,却也没有将魔晶推过去。

鬼哭根伸出两根长须,将一堆魔晶扫到了乱莹面前,还抓起了两块魔晶放到了乱莹的手里。

“叽叽!”冰冽转身,对鬼哭根怒目而视!

大抵是因为鬼哭根的子子孙孙都做了冰冽的食物,鬼哭根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

而乱莹将魔晶紧紧握在手中,勉力从中吸取魔气,不过数息之间,却再也难以为继——一个已经碎裂的容器,如何能再装东西?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乱莹口中喷出,不但先前吸收的魔气四散而逸,就连她原本体内残留的丁点儿魔气也连带着再也无法维系,尽数流泻而出!

……

……

骆云从红莲花苞中飞出,有些心神不定,便没有再打坐巩固境界,而是一直仰头看着这株花苞。

他总觉得颜色又淡了一些。

他心中正七上八下,就听上面“叽叽哇哇”的一阵乱叫,里面有冰冽的声音,另一个也很耳熟,吵得让人心慌意乱!

那股劲儿就跟死了爹妈在嚎丧一样!

骆云一颗心猛地狂跳起来,再度飞身而起,进入花苞之中。

花苞之内,魔气流散。

他眼眸微缩——不是他的错觉,从里面看,花瓣已经虚化,这个过程和先前那个凝形失败的花瓣如出一辙!

而这枝红莲的主人萎顿在莲蓬之上,而这莲蓬,也不似他最初突破之后第一眼见到的那样。

那会儿,莲蓬清晰到莲子上的纹路都能看到,而今……

乱莹身边两只如丧考妣的东西,一个是冰冽,另一个白白胖胖的他也不陌生——就是当初被乱莹收去的那个在西沙秘境草海之岛上兴风作浪的仙阶鬼哭根!

冰冽原本就是乱莹的魔兽,鬼哭根则与乱莹有契约,无论是收起还是放出,都需要魔力,而今这两个东西竟然跑出来了,难道……骆云的心倏地坠了下去,空荡荡地没个着落!

他靠近了过去,才看到乱莹身下还压着两个符阵,显见得是她亲手所绘。

她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地步,这并没有让骆云放轻松多少,乱莹的情况很不好,还执意要绘制符阵耗费魔力将这两个东西召唤出来,她要做什么?

即使他不刻意去想个中原因,答案也呼之欲出。

他原本就心慌意乱,偏偏冰冽和鬼哭根仍旧叫个不停,两个东西还在那里互相打了起来!

冰冽也倒罢了,顶多呱噪一些,可鬼哭根那动静,能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吗?

那是能震荡心神、乱人心智的叫声!

当初他与乱莹还有寿无,加上一只冰冽,联手对付这东西,最棘手的就是这东西的嚎叫!

乱莹本来已经昏迷,神智上更加没法抵御,鬼哭根这样嚎,难道是怕乱莹死的不够快么?

“闭嘴。”骆云皱眉道,“出去。”

他不等冰冽和鬼哭根反应,一挥手,已经将它们直接丢出了花苞。

一个星元之力的光罩直接拢住了整根莲花,屏蔽了外面的一切动静。

而他的内宇界随即外辟,剑意领域铺满了整个光罩。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乱莹面前释放剑意领域,也是他第一次窥视乱莹的修为情况。

他一手揽着乱莹,另一手将魔晶中的魔气瞬间吸取一空,凝神静气,极细致、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一丝神识,向怀中的乱莹探看而去。

他都不曾注意,他两只手都在颤抖。

第300章 雪山报信

苍茫的群山连绵起伏,白头如盖,天色昏黄中,飞雪如刃,寒风似刀。

上空有数人驭器而行,哪怕是修士,千载昆仑雪山的寒气也让他们难以禁受,纵然有抵御冰寒的法衣护体,一呼一吸之间,仍是觉得心肺之间颇感不适。

飞行法器上的数名修士要前往的目的地自然是昆仑元宗,只是如今暴雪越发猛烈,天昏地暗之中,放眼望去无数山峰似乎一模一样,简直让人辨不清来路,识不得去路。

“还有多久?”

“应该快了吧。”说话的人一身青袍,斜肩围着貂裘,飞雪距离貂裘不到一寸的地方便即消融,竟是一片儿也沾不到上面,可见那貂裘不是凡品。

这人神情凝重,望着西北方向,仔细看上去,脸色还有些阴郁。

另一个人道:“不过是一个弟子,若是真的重要,一定会有魂灯,人死灯灭,想必也早就知道噩耗了……若连魂灯都没有,那就说明那人在昆仑元宗也是顶不受重视的,咱们更没有必要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来报信——昆仑元宗难不成还会承情?”

旁边一人被风雪打的眯起了眼睛,再度牢固了一下遮挡风雪的防护法罩,笑道,“齐兄行事,我还真是看不懂。”

那身着貂裘之人,正是驭兽门的齐云山。

数年前他带了二十余个修士前往南部妖族领地,是为他的爱侣寻求碧羽草疗伤。

越过北邙山不过数月,众人躲在洞中修整疗伤,正巧看到了骆云身死的那一幕。

与他同行的人大多是散修,竟没有哪个经历过当初西沙秘境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骆云其人,就更加不知道骆云的特殊地位。

与妖族少主一路同行,最后更是当着一船人的面,在风苍穹前辈的眼睛低下将那魔族女子救走!

收了妖族少主的东元派掌门被风苍穹骂了个狗血淋头,门内光是清查就搞了几个月,在骆仙镇收了寿无的锦虎上人更是被重罚,掌门还亲自赴昆仑元宗向云东来请罪。

相比起东元派的风雨,对于骆云,却不知道为何,几乎没有任何问责!就连救下那魔女,也被含糊略过!

再后来经由风苍穹和天箓门掌门席飞墨的探查和考证,西沙秘境的崩坏也与骆云有关,水淹三条灵脉,可昆仑仍旧是没有对骆云有任何惩处!

个中情形,齐云山自然没法打听的那么详细,但是光是这几点,还不够吗?

这足以说明,骆云在昆仑元宗之中,地位极其特殊!

所以这一趟,不会亏的。

齐云山想到此处,凝重的脸色上透出一丝丝期盼。

他这一行人在妖族领地迂回而行,就算是有人带路,也数次历经险境。

最后有数人在八千里密林山川中身死道消,虽然活下来的修士收获颇丰,可独独没有碧羽草。

他来昆仑元宗报信,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有所求。

不多时,众人突然便感受到了一阵灵力的波动,法器无法再前进一步——这便是昆仑最外围的防御法阵了。

果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仿佛响彻在群山之中。

“何人到我昆仑?”

“驭兽门齐云山,求见昆仑元宗执山者。”

齐云山说完后,其余修士也纷纷报上了姓名,便觉得面前阻碍前行之力突然消失,那声音又道:“玄芒长老事务颇多,恐怕无暇与各位相见,不过来者是客,各位同道请进山门奉茶。”

众人又前行了一段,便见眼前一条高入天际的笔直山路,山路之下山门上写着巨大的“昆仑”二字,两侧的山峰高耸入云,夹道白雪青松,云雾缭绕,静默之中感到无上威严!

虽然数人同行,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来过昆仑,哪怕是先前还一脸满不在乎的修士,此刻也收起了玩笑之意,沿着山路肃穆地直飞而上。

广场之上,早有人相迎,因为齐云山等人都没有什么名气,修为境界也不算高,在通脉境比比皆是的昆仑元宗中实在是不起眼,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仪式,而是两个弟子在入口处等候。

那两个弟子见到他们,含笑迎了上来,道:“见过各位同道,我们是玄芒长老座下执事弟子,各位远道而来,请随我稍作歇息,我们自会为各位向长老通传。”

齐云山见他们不因是执事弟子而自卑,也不因是出身昆仑元宗而倨傲,心中更是佩服昆仑元宗的大派气概,也越发没有底气,昆仑执山者,岂是他想见就见的?

不多时,众人已经在会客厅中落座,其中一个执事弟子方道:“不知道各位同道来昆仑何事?”

齐云山便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在下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前往南部妖族密林。”他指着周边落座的同行修士道,“这些都是在下邀约的同行之人。”

那执事弟子便明白了,定然是要去妖族的地盘上弄某样东西,才集合了一批修士同往。

“翻越北邙山后不久,见到了贵宗门的一个弟子。”齐云山道,“在下与那位弟子曾在西沙秘境之中有过一面之缘。”他拱手道,“确切地说,曾经受过那位昆仑弟子的恩惠。”

两个执事弟子对视一眼,道:“那弟子是——”

“他叫骆云。”

骆云,实在太有名了。

有一个执事弟子甚至站了起来!

因为骆云的经历太过传奇,虽然销声匿迹许多年,可仍是昆仑元宗里各种传闻流传最广的弟子之一!

从一个零星弟子突然在十数年间一跃进入通脉境,甚至成为连天水峰天才修士景流年都佩服不已的人物,简直就是宗门弟子心中的励志典范。

虽然他多年没有音信,但是宗门内的大部分弟子都以为他自从秘境回来之后就在藏剑峰闭关,以稳固境界,提升修为。

就连这两个执事弟子也是这样以为的!

眼前这个叫齐云山的修士竟然说在妖族的地盘上见过骆云!

想必他就是怕一人不足以取信,所以才带了这么多人同行到此。

执事弟子的神情凝重起来:“几位请稍候,既然事关骆云,我们得去请示玄芒长老。”

第301章 噩耗传来

“骆云?”

玄芒缓缓睁开双目。

这名字对应的那个人,在漫漫仙途之中,实在还是年轻的很,可是说起这个名字,却已经带了一股可堪咀嚼的意味。

太久没听到了。

仙盟会当晚,骆云便被差往三界洲。

因为西沙秘境同时出现了妖族与魔族,便派骆云以历练为名前往,关注那边的动静。

二来,宗门大比将近,只在昆仑元宗门内修行,到底比不得三界洲更能磨练人——若是能对其他宗门的长处。要在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需要

虽然自那之后,音信皆无,但这也是常事,到了通脉境的修士,又不是还需要门派保护的新人弟子!

因此驭兽门的修士特意前来昆仑报信——这消息有关骆云,让玄芒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

与齐云山同来的其他修士虽然摸不到头绪,可两个执事弟子听到“骆云”这个名字之后满脸郑重地去恭请执山者,足以说明此人在昆仑元宗之内并非默默无闻的弟子。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人,也不好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询问,便静静等候。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会客大厅的门口。

玄芒的境界,比齐云山所在的驭兽门的掌门还要略胜一筹,虽然在晚辈面前刻意压制了威压,可气势仍在!

还不等两个执事弟子介绍,齐云山等人已经急忙起身施礼,齐声道:“晚辈见过玄芒前辈。”

玄芒点点头,缓步走到主位坐下,两手又向下压了压,道:“各位不必拘礼,请坐。”

他望向齐云山道:“你有骆云的消息?”

就这一眼,已经看得齐云山如芒刺在背,他立刻打定了主意,不绕弯子,有什么说什么。

等他将众人在妖族密林那座山洞之中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叙述完,才道:“这几位同道,都是当初与我一起前往北邙山南的好友,都可以佐证。”

玄芒虽然没有露出任何讶异或者吃惊的神色,可厅中的气氛却已经凝重起来。

他道:“多谢几位千里传递音信。”他又看向齐云山道,“我与驭兽门海掌门也相识,就不和你客气了,各位有什么所求?”

旁边的修士们知道执山者玄芒说出这个话,就是要赠物以示感谢,可他们却无意在这档口腆着脸要东要西,坐在齐云山右手边的一个修士道:“我们几个是陪同齐道友前来,做个佐证,哪里有什么功劳,倒是齐道友爱侣身染沉珂,需要碧羽草救治,我们这次去妖族那边,也是应齐道友所请,去碰碰运气,却还是没有找到,若是昆仑元宗中有这样东西,咱们一起替齐道友求这样物事。”

玄芒道:“去任事堂,就说我要一株碧羽草。”

那执事弟子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空着手道:“回禀长老,任事堂没有这种灵草。”

齐云山脸色灰白,勉强笑道:“那便算了,原本骆云曾经于晚辈有恩,他亡故了,晚辈凑巧看到了杀他的魔头,理所应当前来告知一声,哪有讨要东西的道理。”

玄芒道:“莫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已传音给天鼎峰南莲上人,虽然没有碧羽草,你可送你道侣来昆仑救治,她愿意一试。”

这对于齐云山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急忙起身重重地鞠了一躬道:“多谢玄芒长老!”

玄芒暂且将骆云的事情放在一旁,脸色肃然道:“各位既然去往妖族寻宝,妖族动向如何?”

齐云山道:“虽然我们去了北邙山南,可晚辈们这数十个修士,修为高的不多,因此不敢往更深的地方探寻。队伍中有一个常年在妖族边界处游走的散修老者带队前行,据那老者所说,以往每年的兽潮有一大部分会被妖族中境界颇高的妖王驱散。”

一年一度的兽潮不知起自何处,妖兽与蛮兽混杂的大批的兽群自西而来,向东而去,遇到将南北分为两个区域的北邙山便会分散,而因为南侧密林更多,兽潮大部分会进入妖族领地,少量进入人修的地盘——也就是南玉一带。

因妖族天然对兽群便有血脉压制,以往兽潮会被妖族中的大妖驱往北地,因此兽潮来临之前,仙门亦会派出弟子去往南玉一带防护。

幸而兽群量大等级却不高,兽潮也是各仙门中聚元、引珠二境弟子历练的良机。

齐云山看玄芒点头,又接着道:“那老者道,大概从十年前开始,不受控制的蛮兽和妖兽越来越多,涌进妖族领地,如他所言,我们这组修士在妖族地盘里停留的这些年,就遭遇过大大小小数个兽群。”

兽群涌入妖族的地盘,又不被驱赶,南玉每年的压力轻了很多,这件事玄芒也是知道的。

“还有一件事情晚辈也觉得煞是古怪。”齐云山思索着道,“晚辈这一群人主要在东南一带活动,也曾遭遇过妖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或者避开,只有一点,所有这些妖族似乎都是从东边来,集体往西而行。”

“往西?”玄芒沉吟道。

……

……

“麟台山万妖殿就是在西边。”玄荣道。

除了闭关的掌门云东来和藏剑峰玄离,傅东楼还未到任事堂第十二层,其他六位长老已经在座——若是齐云山知道他带来的这个消息,竟然惊动了昆仑元宗长老堂,怕是要惊掉下巴!

而南财神却顾不得妖族如何,只顾着嗟叹不已。

杭南宫不以为意地道:“玄芒尊者也太过小题大做,骆云的境界虽然到了紫宙境,可毕竟修为不够深厚,不堪大用,我辈修者身死道消也是常事,何必召集我们来此?”

他看着南财神,更加无语,道:“你原本也没与骆云打过什么交道,怎地也一幅痛失英才的模样?”

南财神一拍大腿道:“你们不知道那小子身上有至宝,当初从我身边经过,穷穷躁动不已,这一死,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第302章 奇兵死了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听说在血蛊魔君一招之下,整个人连灰尘都没留下,半点遗物都没剩。”玄芒对南财神道。

虽然人死了连空间中的东西都被销毁是极少有的情况,可对方既然是十大魔君之一、臭名昭著的血蛊魔君,便也不是没有可能。

南财神脸上露出了痛彻心扉的神情,道:“可惜,可惜!”

仿佛为了配合他的惋惜和心痛,他衣服上的金蟾穷穷突然化形而出,“呱呱”叫了两声。

既然没了宝物,南财神便不太在意骆云之事,道:“还在等什么,人已经死了,无事就散了吧。”

南莲上人皱眉道:“还要向师叔祖求证。”

话音刚落,傅东楼已经迈步而进,她急忙站起身来,忧心道:“师叔祖,骆云他真的……”

傅东楼神色巨变!

他沉声道:“你们从何而知?”

六个长老面面相觑,心中都怀疑傅东楼早已知道——骆云是他的弟子,不可能没有魂灯,必定是魂灯早已灭了,傅东楼却刻意瞒下。

玄芒道:“今日有驭兽门的修士来送信,说是骆云乃是被血蛊魔君杀死……”

傅东楼向里走了几步,背着众人负手而立,良久才转过脸来,长叹一声道:“魂灯灭后,却没留下任何凶手的线索。”

南莲不由得轻呼一声,露出了真心的哀戚和惋惜之情,这样说来,那骆云……是真的身死道消了!

“师叔祖,你早就知道了?”她轻声道。

傅东楼沉重地点点头。

“玄离尚在紧要关头,因此我不曾将消息放出。而今知道是血蛊魔君所为,我定要为骆云报仇。”

在六名长老注视下,他肃声道:“我要下山。”

玄芒立刻道:“师叔不可!”

昆仑元宗掌门已然闭关,傅东楼作为另一个东字辈的元老,哪能轻易出山?

星天野道:“骆云是我们昆仑元宗弟子,被魔头所害,我等不会坐视不管,只是听那齐云山道,血蛊魔君当时是立刻往东离去,必然是返回暗蓬莱,师叔祖难道要硬闯暗蓬莱?”

傅东楼须发皆张:“闯又如何?”

“若是有个好歹,骆云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星天野道,“而今掌门已经闭关,昆仑元宗不能没有您在此坐镇,既然与暗蓬莱早晚终有一战,何必急在一时,那血蛊魔君跑不掉的。”

傅东楼待要再发话,玄芒已经跪在了地上,其他长老也随即跪了一地。

“请师叔留守昆仑!”

“请师叔祖收回成命!”

傅东楼脸上的皱纹益发深邃,他长叹一声,无奈而徒然地道:“罢!都起来吧!”

玄芒心中松了一口气,师叔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还真怕傅东楼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去硬闯暗蓬莱!这会儿见傅东楼听劝,心下稍安,起身道:“既然玄离师弟还在冲击大圆满,这个消息,还是暂且按下如何?”

玄离在闭关,自然是听不到,可是万一出关了,却对心境会有极大冲击——玄芒想起之前骆云被囚禁天狱峰时玄离那不依不饶的劲儿,便有些担心。

傅东楼垂目道:“只得如此。”

玄芒又道:“今日召集长老们来此,自然还另有要务。其一,原本打算在宗门大比之时以骆云为奇兵,而今只能放弃了……修行未满百年的弟子,总要有人替换骆云。”

宗门大比在十二仙门的眼中,其重要程度不次于骆仙镇中天星阵盘收徒,甚至更为重视!

皆因哪家仙门能在宗门大比中取胜,哪家便可获得元宗之名。

元宗之名,可不只是听上去威风而已,更不只意味着在各类资源划分上更具优势。

这个胜果之所以具有无比的吸引力,是因为只有元宗才可掌握悟世玄碑!

悟世玄碑从上古便有之,一共五块,不知何人所留,但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上界真仙所留。

从修仙之人有记载可循的时候起,便有无数前辈不断在悟世玄碑前参详,不断从中演化修仙法门,昆仑元宗便是祖师爷在玄碑前参详时突然有所顿悟,周游至北地昆仑雪山的时候开宗立派,绵延至今!

在千余年来,围绕着悟世玄碑自然也有人妖纷争,甚至当时的仙门之中也为此争斗不断,直至骆氏那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先祖骆天涯出现,使大神通将悟世玄碑收于弹丸大小的秘境之内,随身携带。

至此妖族那边才歇了抢夺的心思。

骆天涯飞升之后,此物却遗留在了昆仑,大抵是因为主人飞升上界的缘故,悟世玄碑所在的弹丸秘境失了神识印记,再度归昆仑所有。

可其他仙门又怎么会同意昆仑独占?为了免除仙门之中的争斗内耗,几经商议之后,才定下宗门大比之法。

这法子定下之后又经历数百年,其间仙门更替兴衰,魔族横空出世,仙魔大战之后初步有了十三仙门的格局,最终宗门大比的规则才成为今日的模样——一甲子一次,胜者可派驻十二名修士进驻其间参详悟世玄碑——而其他仙门,只能派驻一名修士。

这也是因为怕进入悟世玄碑的十二仙门修士联合起来与胜出的宗门过不去,才有此约定。

而经过这许多年修士在内的参悟,仙门中人也摸索出来一些门道——对悟世玄碑的参详重在天资。

天资愚钝靠着勤修苦练而到达较高境界的修士,进去一甲子,实际上并没有太大收获,反倒是一些天才弟子进入之后屡有突破,成长极快!

因此十三仙门又在宗门大比之上再度加了一条限制——修行不满百年的弟子,方可参赛并在获胜后进入悟世玄碑。

事实上,在这条限制制定之前,昆仑掌门云东来还是弟子的时候,便以不到百年的修行在宗门大比中获胜,并进入其中参悟——其后果然在仙魔大战中大放异彩,战后更是整顿昆仑,能力非凡,而今也已经是紫宙境的修为!

这就更能说明悟世玄碑对于一个宗门后备力量的培养至关重要!

第303章 迎返故川

暗蓬莱一战之后,昆仑精英十去其八,残余的修士甚至连三十六峰的峰主都配不齐全!

那时的昆仑,当真是百废待兴,状况凄凉,是云东来一力抗住重担,将昆仑于颓势之中挽回。

昆仑在宗门大比重新夺得元宗之名以后,云东来自己都再不曾进入悟世玄碑一次,而是直接让玄字辈甚至更低微辈分的弟子进入,而后昆仑重现生机,精英后辈源源不断的出现!

不得不说,今日昆仑元宗人才济济,长老堂和三十六峰峰主之中不少人都可以独当一面,就是和他当初这一决定有关。

因此宗门大比的胜出,对于元宗始终保有深厚的实力、底蕴和后备力量至关重要。

玄芒这一问,一时间在座的人都有些犯难。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骆云的境界经过风苍穹亲口断定,是紫宙境修为,应对同等程度的修士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若有他在,不说十成十的胜算,也有九成九!

第二点,就算是少了骆云,也倒不是昆仑便无法胜出了,只是多出一个名额来,给谁都难免有争议。

星天野道:“一时之间,怎能定下来?”

“再做比试怕是要引得人心惶惶。”玄芒道,“师叔有什么主意?”

傅东楼道:“星堂主何不抓住此次机会?”

昆仑元宗真正的宝藏,并非已经进入紫宙境的云东来,也非长老堂的诸位长老,而是人才辈出的后辈弟子。

后辈之中,又以星字辈中的十二名弟子最为突出,在上一届宗门大比之前,他们还都是修行不过二十余载的青年俊才!

这十二人星光熠熠,光耀仙门,更是在大比之中为昆仑夺取胜果立下大功,被其他仙门合称为十二北地星曜,星天野正是其中一位。

因他除了修为颇高,又极其擅长打理宗门俗务,因此上一次只有他不曾进入悟世玄碑。

一甲子将到,算一算,星天野修行仍是未满百年,还可以借着这次宗门大比的机会进入其中参悟,机会只此一次,再错过,那可是真的进不去了。

而他在通脉境巅峰多年,同玄离一样,始终不曾到达圆满,到底也是因为星辉堂俗务太多,牵扯了些许精力。若能潜心在悟世玄碑中参悟一甲子,再出来时,说不定昆仑元宗又会多一位星海境的大能!

最关键的是,如果是为昆仑元宗尽心打理弟子事务多年的星堂主替换骆云,胜算只会更大,且宗门之内,也不会有人置喙。

虽然傅东楼常常不靠谱,可关键时刻出的主意倒颇显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玄芒道:“师叔这法子好。”他看着星天野道,“上次星堂主错失良机,这次万勿推辞。”

星天野既然没有异议,宗门大比的事情就算敲定了,玄芒这才道:“这第二件请各位来商议的事情——我刚才也说了,驭兽门前来报讯的那个弟子在北邙山以南探寻数年,据他所言,妖族……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

……

一行百余人的队伍逶迤地进了三界洲,在寂静的夜色中无声无息地穿行,甚至连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没有,更没有泄露出一丝丝异样的、不同于人族修士的气息。

队伍中的人大多数身着墨绿色的长袍,在夜色下看不清面目。

此时环城的大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这队伍便从此门而入,不多时最末尾的人也走进了环城,这道门才又合上,仿佛在这夜色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圆弧形的走廊之上,突然在地面上浮现了碧色的幽光,往前方延伸而去。

这一行人,只停驻了刹那都不到的光景,便随着那幽光而去,幽光的尽头是一道通往下方的台阶,一个枯瘦的老者正在那里等候。

见到这百余号人,那老者并不吃惊,也不惊惧,甚至连腰都没有弯,只是拱手道:“老朽智展鸥,等候金少主多时。”

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四人向两侧散开,便露出中间的一个人——他的墨绿色长袍上,很明显地要多出数道暗金的纹路。

他双眸碧绿,因为那老者身后墙上的灵炎灯的照射,纯黑瞳孔的正中间现出金色的竖纹来。

“智长老?”他声音有些阴鸷,“我想求见城主,以谢城主关照叔父之恩。”

智展鸥转身向下走去,突然道:“老朽乃三界洲环城未甲部总管,内城七姓长老之一。”

随着他前行的脚步,一股重重的威压向尾随着他的百余好人扑来,使得他们跟随的脚步异常艰难,似乎有一种巨大的推力阻拦着他们!

那碧眸男子咬了咬牙,握拳道:“城主之尊,也非我等晚辈能拜见,请智长老替晚辈转述谢意。”

话音刚落,压力便是一轻!

他又道:“我叔父何在?”

楼梯往下到了头,智展鸥指着右侧尽头处的一个极为气派的大门道:“令叔父就在那门内。”

碧眸男子望向那紧闭的大门。

门内猛地传来数声狂笑,虽然嘶哑,却满含一种极尽疯癫的力量!

瞬间似乎有一条巨大蟒蛇的虚影穿门而出,血眸利齿,口吐雷光!

这赫然是当日在紫林之内被骆云逃跑之前以剑意领域重创的、属于雷朽的天妖法相!

只是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原本支离破碎的巨蟒法相非但完好如初,且比当日威力更胜三分——已经到了快要满溢出来的地步。

竟是突破在即。

片刻之后,数朵庞大无比的雨云在幽暗的天空中缓缓地成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凝聚于三界洲的上方,雷光闪闪,暴雨突袭而至!

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砸在海边的悬崖之下,正有滚滚浪涛也敲击在岸边的石崖上,又有狂风从东边席卷而过,溅起的浪花同硕大的雨滴便被烈风翻卷直到悬崖之上,深紫色的浓雾便一阵阵在悬崖尽头起起落落,生生腾腾。

碧眸男子却不惧怕,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极恭敬地跪倒在地:“侄儿金蚺,请叔父驾回黑水潭,主持大局。”

《(卷三)迷雾明光里·完》

第304章 不必言谢

在骆云和乱莹二人阴差阳错进入“水之极”打通的空间之后,若非骆云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吸入魔气,将内宇界外放,将乱莹的魔核也纳入剑意领域之中,乱莹只怕真要死在这里。

她的魔核原本已经有突破之象,即将凝结魔婴。

可当时却以本命法宝硬抗“水之极”空间的规则之力,为骆云突破争取了一线时机,修为跌落自不必提,就连魔核都已经碎裂,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时她已经有了散魔之象,魔核之中蕴含的魔气逸体而出,只要再晚那么一小会儿,魔核尽碎,就算骆云再怎么努力,也都无法挽回了。

可就在那个瞬间,骆云剑意领域将她的魔核“吞”了进去,立刻用刚吸入体内的魔气将即将崩碎的魔核给包了起来。

乱莹的魔核如同一粒开裂了的弹子,虽然上面裂痕道道,金紫色的光芒和团团片片的魔气不断沿着裂缝溢出,可整个魔核仍是闪着紫幽幽的暗光,金色华光流动。

虽然骆云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魔族的魔核,可他有种感觉,乱莹虽未凝结魔婴,可看她修为,哪怕对枯木魔君都可以硬抗数百回合,可见她平日修炼的极为扎实。

哪怕是符阵和魔兽冰冽这两个不小的助力,可却从未松懈过自身的修炼。

这一点可比当初大霹雳门那些仰仗霹雳符的修士想的清楚明白多了。

正因为如此,在第一次阻住魔核崩坏的时候,骆云甚至被反震而伤!

他吸入的那点魔气算什么,想要包住魔核、不让它崩坏,简直是以一层极薄的纸片包住一个雷火弹!

吃了亏以后,骆云也拼命地吸收魔气,将那魔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包扎”起来、不让裂口更加扩大再说。

实则在他将乱莹的魔核包裹起来以后,魔核的崩坏之力透不出去,便向内部使劲,所以比起之前,乱莹的伤势达到了最为严重的时候,魔核内部几乎被这股力道击成了粉尘!

可若不这样做,乱莹的魔核就会碎成几块,其后也终会一死。

骆云一边用魔气包着魔核,一边又以魔气养着濒临凋谢的红莲花苞——只要这东西还在,乱莹便有一息尚存。

待等他控制的魔气和乱莹的魔核的崩坏之势达到了一个平衡,他才开始着手,用神识探看起魔核的内部来。

想当初他还在没迈入聚元境的门槛之时,曾经浑身阵脉尽毁,躺在床上一年和后面的两三年,他也没干别的,专注接驳体内碎成渣渣到处飘的阵脉。

这活儿,他熟。

骆云的神识入微,分成无数丝,缩小无数倍,这才探入魔核内部,仔仔细细辨认其内的碎屑和茬口。

一旦找到,并不是简单贴在一起就好,而是以他吸入的魔气为媒,重新将碎屑内部蕴含的力量熔为魔液两处互通,才能合二为一。

这个过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骆云和当初他接驳自己的阵脉的时候两相比较,发现虽然只有这一个看似弹丸的魔核,却并没有省事多少!

幸而到了后期,魔核被恢复过半,乱莹终于有了自愈的能力。

碎裂的魔核缓缓被她自身吸引到那大半个魔核之上,渐渐地融为一体。

到了此时,骆云一颗心才终于回到了心窝子里。

乱莹睁开双目的瞬间,入目的是嫣红的红莲花瓣,如同红色的幔帐,层层叠叠,盛开不尽。

她没有问骆云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救了她。

只是能再度看到红莲盛放,纵然是她不陌生的本命法宝,也难免让她双眸染上了一层激动之意。

她道:“多谢。”

骆云并不觉得她应该说这一声多谢,想了想,反问道:“你怎么那么傻?”

乱莹听到他口气中竟然带了些莫名的、责备的意蕴,愣了一下,突然弯唇而笑道:“我原本隐隐约约的听什么人说吾是个聪明的姑娘。”

这话又不是别人说的,是骆云自己说的。

他有些尴尬,反倒还是乱莹再度开口道:“救你,是为了自救。”她站起身来,纤手微扬,二人倏忽落到了地面之上,那红莲已经被她收起。

她道:“吾收回那句‘多谢’,谢来谢去,反而是互相亏欠。我们……”她转身望向不远处,道,“不必如此。”

她此时正是微笑的模样,看着远处唧唧呱呱边互相打边向她窜过来的冰冽和那鬼哭根。

那两个东西到了近前,鬼哭根便被乱莹收了进去,冰冽则猛地扑进了乱莹的怀中,“叽叽叽”地喊叫起来。

骆云竟然从那叫声之中也听出了欢喜之意,他看着乱莹的侧脸,她说的是对的,不知为何,从西沙秘境的相见时起,她救过他,他也救过她……自然也有作为敌手之时,可而今说“谢”,的确矫情了。

既然乱莹清醒过来,二人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们所在的地方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除了碧蓝如洗的天空和如同镜子般的“水面”。

在乱莹拿出镜子再度尝试传送法阵之后,他们两个人所在的“水面”猛地坠了下去,确切说,也不是坠落,而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仿佛天空与水中互相倒了个个儿!

原本他们所在的脚下,竟是另一方天地!

在骆云与乱莹也不知道探寻过多少地方,走过多少路以后,才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足有三人高的花枝随风摇动,花茎粗壮如人的手臂,朵朵盛开的硕大花盘如层层叠叠的巨伞一般,每次轻摆,便有花中蕴含的露水从中倾泻而出,水流潺潺,透过阳光折射出缤纷的一道道飞虹。

与最初那吞噬与毁灭一切的飞瀑不同,而今这些从花心间或流出的清泉可称得上温柔之至,即便被不小心浇到身上,也只会觉得水气扑面,神清气爽。

巨型花株之下绿地茵茵,因为这露水的滋润生长的格外茂盛,生机勃勃。

寂静的花林之中,间或有奇怪的青色或紫色的影子闪过。

第305章 异空虚影

这些影子头颅硕大无比,身躯瘦小枯干,有的肩膀上扛着硕大无比的黑色巨剑,有的手中拖着厚重的大棒,一个个面目狰狞,状若厉鬼,与这片让人一望就觉得如同仙境的花林格格不入。

可看时间长了,却能发现这些影子似乎极爱护这片花林,仿佛他们的职责就是照看花林,不时在花茎之下做一些如同松土、浇水、驱虫的动作。

之所以说是动作,是因为这是残影,并无实体。

他们每一下松土,并不能真的掘动花茎下的土地;手中做出浇水的动作,也并没有水真的流出。

若是看这些鬼影,便仅仅以为他们是些毫无威胁的记忆残片,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骆云与乱莹一路行来,路上所遇,全都是这样的虚影。

只是虚影的面目和衣着各不相同,仿佛是在这片奇怪的空间中承担着不同的角色一般。

有的遍身都是金色的甲胄,如同守卫,有的青衣劲装,仿佛游荡的侠客,甚至还有兽的虚影,洁白如雪,如同放大了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雪狼!

最初骆云还以为和他在西沙秘境的机关密室中遇到的那神识洪流中的残影一样,没有威胁,只是这“水之极”的原主人留下的记忆而已。

可事实上这些虚影都极具攻击性!

虚影之中,数量最为庞大,好像是撒豆成兵一般的,是一种身高不足半尺都不到的、如同女妖一般的蓝色小人。

速度疾如闪电,防不胜防。

骆云和乱莹刚进入颠倒的“水下空间”,便遭遇到了一个“蓝妖”,那会儿他们又不知道这看起来精致可爱的小人其实极为恐怖,差点受到重创。

那蓝妖只是残影一道,一点儿灵力也没有,更没有星元之力,可却能造成极大的伤害,是因为这东西直接攻击神识!

什么灵力罩、星元之力的罩子乃至乱莹布下的防护法阵全都没用!

还是心剑自行飞出,挡住了那个蓝妖的数段攻击!

因心剑从识海凝出,它虽然抗住重击,可骆云仍然能感受到神识受到的冲击,他那时才恍然大悟——恐怕这些虚影,或者说残存的神识,它们攻击的对象就是进入这密境之中的修者的神识。

若是被蓝妖手中的短匕流光击中,怕是神识就要被切成数块了!

骆云万分庆幸,幸亏这蓝妖先攻击的是他,心剑护主,及时飞出,若是攻击乱莹,他真是不敢想!

他在为乱莹修复魔核之时才隐隐感到,无论是妖族,亦或是类似乱莹这样的魔族,似乎鲜少锤炼神识,因此神识其实薄弱的很。

乱莹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别说被这蓝妖杀了,就算没死,怕是要神识尽毁变成白痴——他可不想这样!

想明白了这点,他不敢托大,在心剑抵挡蓝妖的同时,分神二用,一边将神识蔓延开来护住乱莹,一边将神识凝成数道,结网向那蓝妖罩去。

蓝妖被罩住的瞬间,迅疾如电的身形也被拖住,心剑便穿身而过,蓝妖的虚影刹那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只是骆云和乱莹的一场幻觉一样。

可他们两个深知这不是幻觉。

在蓝妖消失的时候,他们明明听到了一阵直入脑海的“侵入者死”的尖啸!

短匕虚影在骆云神识上留下的“划痕”还不曾平复。

而且在这小小的虚影消失之后,一粒极小的微晶浮在了空中。

知道了这虚影的可怕之处后,乱莹将鬼哭根召了出来。

这成了精的鬼哭根其嚎叫声原本就是对神识发出攻击,因此这种情况下倒比冰冽更有用一些。

两个人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路上遇到的虚影,也越来越强大。

为了不被虚影攻击神识变成傻子,两个人只得拼命的磨练神识。

待等到了这巨大花林之外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而他们收集的微晶的数目,也有了上千个不止。

眼前的鬼仆花奴,不消说,是他们以前从不曾见过的,一眼看去就知道不好对付。

骆云和乱莹无声无息地又退了回去,直至数丈开外,骆云才道:“你把脸脸弄出来,让他幻化成巨花模样,我们躲在花心里。”

“脸脸”就是鬼哭根的新名字。

每次骆云说起“脸脸”,心里都一阵阵古怪的感觉。

乱莹起名字,十分没有天分,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鬼哭根真身的样貌就是浑身都是脸。

据说当初她想给冰冽起名叫虫虫,后来还是她师尊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赐了“冰冽”这个名字。

骆云心道:幸亏没用她的,不然冰冽怕是要寻死觅活。

鬼哭根晃了晃头,乱莹便冷声道:“不许播种。”

“嗷。”鬼哭根叫了一声,似是在凝望远处的大花,须臾之后浑身乱颤,摇身一变,除了花心之中没有玉露倾泻之外,和不远处的那些巨大花枝一模一样。

骆云与乱莹飞身上了鬼哭根头上的硕大花盘,骆云才道:“看着起码也有数十个,不好用神识探看,但看这面貌就知道不好应对,你先把手头的魂晶炼了。”

魂晶,就是他们杀掉虚影之后所得的东西。

在第一个蓝妖消散无踪却留下这么一粒东西浮在空中后,乱莹便轻呼了一声:“魂晶?”

魔族修行,最初从吸纳魔气开始,魔气入体之后,无处不在——此谓魔体。暗蓬莱自然不会缺少魔气,因此生长在暗蓬莱的魔族,最低也是魔体一级的修为。

待等进入体内的魔气渐多,无处存放,自然而然便会思及压缩之道,魔气会被凝练压缩至魔躯中的气海处存放。

魔气被反复这般压缩之后,会在气海中凝聚为魔液,这一点,骆云觉得倒是和人修聚元境之时努力打磨星窍类似,只是人修星窍有八十八个之多,而魔族只有一个罢了。

乱莹先前的境界,则还要更进一个阶段,气海中已经液化的魔气再度被她如此百滴化一滴的凝聚,十分夯实厚重,是为“魔核”。

第306章 炼制魂晶

活炼的魂晶虽然怨气更深重,但力量却是死后再炼制的数倍不止。

不管怎样炼制,魂晶蕴含的负面情绪都极大,会对使用魂晶的魔族、魔修心志上产生极深的影响——性情更加暴戾,做事益发残虐,甚至有时候还会扭曲神智。

可魂晶却是必须要用的——不用,就没有办法进入魔婴阶段。

既然同行,相互仰赖,乱莹自然毫无保留。

骆云愕然道:“那你劫了寿无,是想炼了他?”

乱莹怎么也没想到骆云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在她看来,这问题有点蠢,她忍了忍,道:“不是。吾与他有事情要谈,只是还没顺利谈成,却通过万华镜窥到了你身处险境。”

骆云点点头,又道:“你说人妖魔兽,均可炼制魂晶——难不成魔族会杀死自己的同类?”

乱莹轻笑了一声:“你以为魔何以为魔?”她语气中带了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因为,魔,为求强大,是不择手段的,哪怕对方是同类,也可以吞噬而强大自身——弱肉强食,这是为魔的铁则,先前在紫林之时,你不是也见过么?”

骆云应了一声,道:“可那天晚上叶正涛也说过,魔尊对于此事有约束。”

“到了魔君的境界,自然不允许。”乱莹道,“就和人族一样,死掉一个天湖境或者星海境的大能,甚至可能会改变仙门格局,引发动荡——可下面的小弟子们,若是在秘境历练中因为争抢宝物而死,又有谁会因此而受到怪罪?”

她轻笑了一下:“只不过魔族更为直接和残酷,少了那层遮遮掩掩。魔族的成长,原本就是尸骨堆山。生于暗蓬莱的魔族在最底层,又寻不到人修、妖族去吞噬,若不吞噬同类而拼命向上爬,最后便难免要被旁的魔族吃掉。进入这里之前你遇到的那个血蛊魔君,他手底下的性命,魔族的数目可远远比人修还多呢。”

“你是圣女,想必和旁的魔族不同。”骆云道。

乱莹眸光微闪,心中道:“吾不杀你,你还真以为吾是个十指不沾血的圣女。”侧头正要讥讽,却听骆云道:“想必你非常好吃……之前那十杀魔老就想吃你,枯木魔君和血蛊魔君也是,为了把你杀死在外面,费了那么大的心机,布了很大的局,没想到被你这块大肥肉从嘴边儿上逃掉了。”

乱莹嘴角抽了抽,最后道:“你才是大肥肉……”

骆云怎么会那般天真?

当时在西沙秘境和楼船秘境之中争夺的残酷场景还历历在目,就算是他自己,手上都已经占了同族的血,乱莹为魔,见到人修不杀,难道等着人修来杀她么?

而乱莹先前已经快突破魔婴了,其间自然少不得人修性命做的贡献……

骆云正自皱眉沉思,乱莹却想到他刚才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他们要吞噬我,当然因为我好吃。可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并非激进一脉的魔族,我只听魔尊与魔后号令,有几个魔君不知天高地厚,勾结一处,想对付魔尊和魔后,自然要先拿我开刀。”

权势之争,到处都有,可除了权势之外,还有更难违逆的现状。

骆云皱眉道:“就算是激进一脉的魔族一个不剩,就算是魔尊不出暗蓬莱一步,可暗蓬莱的魔气已然浸染到了沿海,这趋势还不曾停止。”他心道,固然魔尊保守,可这魔气却不听话啊,激进的很!

他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们被困在此,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乱莹点头道:“这件事,的确现在多想无益,但其中原因颇多……”她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若能出去,我会告知你关于魔气蔓延的内情。”

骆云却没有想到会听到乱莹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答复。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将手里的魂晶递了过去,道:“这魂晶既然不包含任何怨气,想必对你来说极有助益,你且坐下,看看能不能吞噬,我为你护法。”

二人刚才说话说了许久,也没见到有什么虚影所属的“真身”出来,乱莹便点点头,将魂晶握在手中,盘膝而坐,闭目不语。

……

……

原本骆云还担心虚影的数目不多,后来才知道,他的担心多余了。

他与乱莹一路向那天地之间的银线方向行走,路上所遇,全都是这样的虚影!

只是虚影的面目和衣着各不相同,仿佛是在这片奇怪的空间中承担着不同的角色一般。

有的遍身都是金色的甲胄,如同守卫,有的青衣劲装,仿佛游荡的侠客,甚至还有兽的虚影,洁白如雪,如同放大了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雪狼!

若不是先前遇到过那冰刃女妖,骆云肯定会将这些虚影当成他在西沙秘境的机关密室中遇到的那神识洪流中的残影一样,没有威胁,只是这“水之极”的原主人留下的记忆而已。

知道了这虚影的可怕之处后,两个人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乱莹甚至将鬼哭根召了出来。

这成了精的鬼哭根其嚎叫声原本就是对神识发出攻击,因此这种情况下倒比冰冽更有用一些。

在二人遭遇的虚影之中,数量最为庞大的就是冰刃女妖,就好像是地上撒了一箩筐的豆子,几步就能遇到一个,速度疾如闪电,简直防不胜防!

最要命的是,时常在他们对付其他虚影的时候突然窜出,若非乱莹一日都不曾闲暇的拼命吞噬、熔炼魂晶,强化神魂,再加上有鬼哭根可以帮忙,还真是极难应对!

为了不被虚影攻击神识变成傻子,不止是乱莹,骆云也拼命的磨练神识。

路上遇到的虚影,也越来越强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乱莹手中已经积攒了上千粒大大小小的魂晶,一片硕大无比的红云出现在不远处。

细看之下,却是足有三人高的花枝随风摇动,花茎粗壮如人的手臂,朵朵盛开的粉红色硕大花盘如层层叠叠的巨伞一般,每次轻摆,便有花中蕴含的露水从中倾泻而出,水流潺潺,透过阳光折射出缤纷的一道道飞虹。

第307章 承合之境

与最初那吞噬与毁灭一切的飞瀑不同,而今这些从花心间或流出的清泉可称得上温柔之至,即便被不小心浇到身上,也只会觉得水气扑面,神清气爽。

巨型花株之下绿地茵茵,因为这露水的滋润生长的格外茂盛,生机勃勃。

寂静的花林之中,间或有奇怪的青色或紫色的影子闪过。

这些影子头颅硕大无比,身躯瘦小枯干,有的肩膀上扛着硕大无比的黑色巨剑,有的手中拖着厚重的大棒,一个个面目狰狞,状若厉鬼,与这片让人一望就觉得如同仙境的花林格格不入。

可看时间长了,却能发现这些影子似乎极爱护这片花林,仿佛他们的职责就是照看花林,不时在花茎之下做一些如同松土、浇水、驱虫的动作。

之所以说是动作,是因为这是残影,并无实体。

他们每一下松土,并不能真的掘动花茎下的土地;手中做出浇水的动作,也并没有水真的流出。

这些鬼仆花奴与他们而言又是一种陌生的存在。

骆云和乱莹无声无息地又退了回去,直至数丈开外,骆云才道:“你把脸脸弄出来,让他幻化成巨花模样,我们躲在花心里。”

“脸脸”就是鬼哭根的新名字。

每次骆云说起“脸脸”,心里都泛起一阵阵古怪的感觉。

乱莹起名字,十分没有天分,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鬼哭根真身的样貌就是浑身都是脸。

据说当初魔兽冰冽被她起名叫虫虫,后来还是她师尊听不过去了,这才赐了“冰冽”这个名字。

骆云心道:幸亏她师傅重新起了,不然冰冽怕是要寻死觅活。

鬼哭根被召唤出来,便晃了晃头,乱莹冷声道:“不许播种。”

“嗷。”鬼哭根低叫了一声,专注地凝望着远处的大花,不多时便摇身一变。除了花心之中没有玉露倾泻之外,和不远处的那些巨大花枝一模一样。

骆云与乱莹飞身上了鬼哭根头上的硕大花盘,骆云才道:“看着起码也有数十个鬼仆,但看这面貌这样狰狞,就难以应对,欲速则不达,你先把手头的魂晶炼了吧。”

二人端坐于花盘之上,骆云见乱莹很快便进入物我两忘之态,固然是因为她天资聪颖,又能静心,还有一个原因,自然也是因为对他毫无防备。

空中一丝流动的风都没有,一个声音嘿然笑了几声。

骆云便以神识交流道:“前辈,你怎么出来了?”

“难道我不能出来?”剑灵语气中颇带了几许埋怨,道,“死则死矣,为何要救?”

虽然剑灵在三界洲开导过骆云不必太花心思在人修与妖魔的争斗上,可骆云却知道其实剑灵内心对魔族极为厌恶。

这也难怪,这世间的人修大多谈魔色变,像他这样与乱莹同行,更在这方空间中互相依仗,若是被十二仙门知道,一个仙门败类的帽子免不了。

可他还是不想违背本心。

“我若眼睁睁看着她魔核崩坏而死,岂不是为自己平白加一重心障?”骆云道,“前辈,她救了我。”

“那又如何,她不救你,自己也要死。”

“难道无意施下的恩情,就可以不报么?”骆云道,“关于这点,晚辈不想再多做争论。倒是前辈,而今神识都恢复了吗?”

“算是吧。”剑灵不再试图说服骆云,“也罢,救了也就救了,这里危险重重,多个助力也好。”

“前辈对这里可有印象?”

果然,剑灵道:“十分陌生。”

“前辈,不是您当初让我在楼船秘境将那水之极拿到手的吗?怎么反而对此物一问三不知?”

剑灵恼怒道:“若非老夫叫你拿了这样物事,你早已被那血蛊魔君做成血蛹了,怎地还质问老夫?自从进入这个空间之中,你在神识锤炼上获益良多,心剑也愈发强大,这里的魂晶又纯净无比,对那魔女有益无害,比外面那些炼化自死人魂魄的魂晶强了千倍百倍,那魔女都快要重新进入魔婴之境,你还想怎样?”

骆云辩不过剑灵,只得道:“那我多谢您。”说到这里,他突然灵光一现,道:“前辈,您既然也是一道神识,为何不能凝聚成形?不然我弄些魂晶,前辈看看能否吞噬?”

剑灵道:“我又不是神识不够强大,而是失却了部分记忆,你找来再多魂晶,那不是老夫的,又有什么用?”它轻嗤一声,“你还是留着给那魔女用吧。只是你既然提了这地方原本是老夫叫你拿水之极有关,老夫便勉为其难帮你仔细想想,我要静思,莫要打搅。”

这剑灵从骆云捡到手里以来,十之八九的时间都在静思,但却数次在关键时候救了命,骆云便不去打扰它。

乱莹手中的魂晶,足够她炼化许久,而骆云的神识大多时候是靠与虚影的不断对战和磨砺而提升。

先前他神识数度得到强大的契机,无不是因为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神识放空,而今他得留有余力护卫他与乱莹,便不再耗损神识,而是去查看内宇界的星环。

承合之境,是他在突破之时突然灵光乍现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

除了这重境界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些突如其来的信息也涌入了脑海,亦或者是早已存在,只不过在那一刻吹散了上方的迷雾一般。

承合之意,自然是意味着修行过程中的一个极重要的承上启下的点。

如同一个容器,上承雨露,雨露之力缓缓地润养、扩大着容器的承受之力,雨露之力也会慢慢巨大到如同巨杵撞击,直到某个地步才会如同春雨裂冰。其下,深入渊水的力量也才会显现出来。

而这个“春雨裂冰”的地步,自然就是承合之境了。

更妙的是,他在紫林之中原本有些感悟和灵机,但其实距离突破还远着呢,哪里会这般迅速?

之所以他境界突破的这一刻突然加速到来,是因为他被传入了水之极打开的空间。

第308章 再度归海

虽然骆云那时的境界只是五重星环,还不被这里接纳,可这里恰恰是对第六层星环的形成最有助益的环境——因为处处飞瀑流泻,辰水之气浩浩汤汤。

“承合之境,承如舂容,合若渊水。悬命之险,破境之难,涉水利之。”

骆云突破了第六层之后,才隐隐感到,虽然他从能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步起,自第一层起便达成了五行相生的星环,不需要走寻常修士通脉境圆满之后由君脉而衍生臣脉的途径,但是若想要在那些济南突破的关键层级,料应与五行属性有冥冥之中的联系。

而今突破,他自然了悟第六重星环“涉水利之”,是偶然进入的水之极促进或者说帮助了他突破第六重。

在那楼船幻境之中,他隐约记得修行突破的静室之中似乎花木葳蕤,据都是仙品名种,而身下的蒲草团更非凡品——莫不是九重“天畅”之境原本需要木岁之气充溢的地方?

不过九重星环距离他现在还远着呢,骆云眼下要做的是稳固如今的境界。

先前一经突破,乱莹便性命濒危,骆云急着施救,甚至大量吸入了原本与人修修行所需相悖的魔气,其后因为着急离开,反而误入这翻转的、水面之下的空间,一路之上屡屡遭遇虚影,实则他第六重的境界也十分不稳固——甚至之前匆忙吞噬进入内宇界的那些劫雷都还未来得及吸收。

而今他与乱莹都深知以目前的境界、修为,怕是走到那天边银线处都有难度,反而都不再急着寻找出去的方法,而是潜心修行,而骆云神识远强过乱莹许多,所以多半是他为乱莹护法时兼顾自身境界的稳固。

对于骆云与乱莹来说,这方空间是漫长不知岁月——因为这里无论何时,抬眼望去,都是一方澄澈的碧空,没有白日黑夜之分。

而这空间之外的世间,却是时光匆匆。

骆云的“身死道消”并未给昆仑元宗带来太大的波动。

原本确定参加宗门大比的十二人之中,他的名字被换成了更能服众的星天野。

藏剑峰上傅东楼虽然神色淡然,可声音里还是不免带了一丝遗憾。

“仍是未能成功?”

他自然也是失望的,但这失望之意并不是对着面前的人而产生,而是一种无法扭转天意的悲凉。

“两次压制,仍是无法圆满。”他叹道,“为师或许做错了,白白浪费你许多时间,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他对面的人正是刚出关的玄离。

“师傅何必作此小女儿态?”玄离道,“弟子都不觉得有什么。”

一块空灵石便被傅东楼愤怒地向他丢去:“什么小女儿态?为师是——为师是心疼这三粒归海丹!”

“你心疼个什么劲儿……”玄离嘟囔道,“又不是你炼的,明明是小莲儿千辛万苦……”

“材料总是我出的吧?”傅东楼脸红脖子粗地道。

“行行行,师傅出的,师傅辛苦了。”玄离混不在意的伸出手,向傅东楼面前的玉盒抓去。

傅东楼的手抢先一步,按在了盒上。

他眉心紧锁,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玄离!”

傅东楼鲜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

玄离却知道,只要触及到他徒弟,这老头儿就是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模样。

他笑道:“师傅,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再压制一次,又有何妨?”

傅东楼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你若不吞服这粒归海丹,眼下即可便能进入天湖境,你底蕴已然十分夯实深厚,就算是到了天湖境,也未必就不能成就大道。况且……”他道,“俗世之间有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活到五更天!你以为压制修为,就像你走着走着停下那样简单么?这也是逆天之举!天道该你此时突破……”

说到这里,傅东楼脸色通红,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说到底,是为师之前贪心了!要什么通脉境圆满!不行,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给你!”

“师傅。”玄离神色郑重道,“弟子心里已经有了执念,若是此时放弃,就算是进入天湖境,弟子也始终不能甘心。”

他说的也是实情。

傅东楼喟叹一声,道:“罢了,这粒归海丹,为师便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若是再不能圆满,便顺其自然,万万不可再做压制!”

“答应答应。”玄离急忙道,“我立誓还不成,师傅哎,快给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雷快来了。”

星夜之中,虽然乌云的到来并不是特别显眼,但是对于昆仑元宗中诸如修为上了一定层次的人,却都是心有所感。

玄芒和玄荣并肩站在一处,望着藏剑峰方向。

浓厚的云层径直向藏剑峰的“剑柄”处迅速地汇集而去,在黯淡夜空中形成了一团黑色的漩涡。

“玄离要突破了。”

“只是不知道他能否圆满。”

玄芒摇头道:“看样子不是。通脉境圆满的阵仗远比这个要大得多。”

玄荣叹了一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是可惜玄离师弟白白耗费这么多光阴。”

“且看着吧,玄离师弟修的是剑修一途,或许劫雷格外厉害,到时候若有需要,你我二人随时出手便是。”

云层中电光闪闪,如同金蛇乱舞,仿佛迫不及待地要从空中降落!

二人正观望间,就听见天空中一声如同怒吼一般的炸雷声绵延不绝,云层的上方猛地出现了一个更幽深的黑洞,那雷声就从那黑洞中隐隐约约传出来,回声响彻了藏剑峰顶!

云层中原本已经密布的数道闪电似乎在于什么力量抗衡,极力想窜出云层却又被什么拽住了,挣扎良久之后,闪电的金色影子连同着那一大团乌云漩涡被那黑洞吸了回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云雾散尽,藏剑峰顶重归一片月朗风清的景象,仿佛刚才那一大团劫云只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玄荣愕然道:“难道……”

第309章 藏剑之穗

玄芒脸现怒容,咬牙切齿地道:“归海丹!”

劫雷将至,却又生生收回——这自然就是归海丹神乎其神的地方!

玄荣叹道:“玄离师弟何必如此。”

“也未必就是玄离师弟自己愿意。”玄芒眼神阴暗,道,“归海丹近乎仙药,哪里是师弟能弄到的……还是三粒……这是第三次了。”

万事都有“事不过三”的说法。

刚才那自黑洞之中引发的滚滚怒雷之威甚至比劫雷还要恐怖。

玄荣道:“一而再、再而三地逆天而行,怕是玄离师弟自身要遭天谴——哪怕是真的这次过后,能够圆满,那劫雷不一定是他能应付过去的。”

玄芒恨恨地道:“玄字八杰只余我们三人……难道只有他死过徒儿?”

“莫要提起往事了。”玄荣眼角旁的皱纹越发深邃,“师叔痛失爱徒,难免对玄离师弟寄予厚望。”

“锥心之痛,谁人能忘?这样对玄离师弟未免太过不公,非但连传承弟子过了那么久才定下来,又一而再、再而三不允玄离师弟突破……”

“师兄切莫心生怨忿。”玄荣劝道,“那是师叔,也是玄离的师尊,除了掌门可以说得,我们是晚辈,如何能说?说到底,也是玄离师弟太傻,对傅师叔无不听从。你我还是想想办法,明日过后,宗门之内必定有人对这场来势汹汹却又偃旗息鼓的劫雷有诸多猜测,若是为了玄离师弟考虑,当有个说法才对。”

……

……

藏剑峰之上,傅东楼、玄离师徒凝望着上空逐渐消散的劫雷,玄离仍然满脸不在意,可傅东楼却脸色铁青。

“看见了吗?”

玄离点点头:“看见了。”

实则作为几度压制修为不愿突破的当事人,他岂止是看见?

在那漩涡出现的瞬间,一股被什么怒目而视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动弹,汗湿重衣!

全部的劫云被吸入那漩涡,随后漩涡闭合之后,他才感觉到浑身一松。

可玄离知道傅东楼已经十分不安,便只作出无所谓的样子,道:“师尊放心,弟子说话算话,若是此次仍不能圆满,弟子也认了。”他一拍额头道,“这么大阵仗,怎么不见师弟出来看热闹?”

“你师弟……”傅东楼眉梢耷拉了下来,道,“先前怕乱了你的修行,所以不曾跟你提起,既然你问起……也罢,你跟我来。”

此时玄离用心感应,便知道这藏剑峰上并无第三人在,嘟囔道:“难道也出去历练了?”

藏剑峰的“剑柄”末梢,茅屋依旧。

傅东楼并没有进入屋中,而是在三间茅屋的正中停住,一道剑光从他手中闪过,正是“断星辰”出手,扎在了地面之上。

他的手并未离开“断星辰”的剑柄,一道道剑意沿着剑身催发,整个藏剑峰也轻轻地抖动起来。

绕着漆黑如夜的“断星辰”,一道暗红色的烟云凝成了一股绳,如同生长的藤蔓,盘旋而上,直入云霄!

向上望去,就如同藏剑峰这柄倒插而下的巨剑柄端飞扬起巨大的红色剑穗,在云中飘扬!

傅东楼负手踏在那烟云绳之上,身形晃都没有晃一下。

玄离紧跟其后。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自然毫无讶异之色。

这红色烟云绳是傅东楼的法宝,原本是他的灵剑“断星辰”的剑穗,只是很早以前便被他与剑身分离,置于此处。

也不知道向上走了多久,虽然玄离就在傅东楼身后,也仍能感到一道道剑意破空而来,且变化万千!

玄离抬头望去,见两道红彤彤的巨大剑穗在云中飘拂,他眼光不过在剑穗上停驻了刹那,剑穗上每一丝红线就如同一柄柄直向他刺来的飞剑,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剑意和凌厉杀气。

这一刻间,他如同置身于千千万万的利剑丛中,剑气透体而入,森然可惧!

玄离沉稳心神,他的灵剑并未出鞘,却亦有数道剑意仿佛从他精光四射的眼眸中出现,与那些映入他眼眸的红色飘穗战做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线之色越来越浓,玄离身形猛地一晃,将将要栽下去,却被傅东楼一把捞回,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剑穗,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感觉。

傅东楼道:“倒是不错,想当初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才看了一眼,便已经被震慑,而今竟然能对战数息,剑意照比以前大有所成。”

玄离道:“多谢师尊。”

而他内心却更疑惑了,这个地方他知道,是师尊平时不轻易施法招出的所在……那里存放着魂灯……想到这里,他猛然抬头,傅东楼已经继续向前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个宽厚的背影。

他急忙跟上。

剑穗打结之处,乃是两个空间密室。

看似不大,其实内里远比傅东楼平日静修的茅草屋要气派。

玄离跟着傅东楼进了其中一个剑穗之结,越来越心神不定,就见傅东楼正站在他和骆云的魂灯之前,骆云的魂灯处,空空如也!

“啊!”玄离忍不住失声!

“叫什么叫!”傅东楼怒道,“吓了我一跳,过来。”

玄离这才凑了过去,定睛一看,见魂灯处当真是半点火星都看不见了,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师弟他……已经……谁干的……哎哟!”

傅东楼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根戒尺,重重地敲在了玄离头上。

“给我闭嘴。”傅东楼道,“你师弟不曾死,这魂灯,其实没有灭。”

数年之前,傅东楼猛然间心有所感,他修仙数百年,如今是星海境的大圆满,冥冥之中自然会对有些事情产生玄妙的预感,尤其是亲近之人。

只是当时他的感觉却不是针对骆云而发,而是心中十分烦躁,无论如何也想要上来缅怀一个早已去世数百年的昆仑元宗修士。

那修士不是旁人,是傅东楼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玄离的师兄,名叫玄衡。

暗蓬莱一战昆仑精锐尽出,时为“玄字八杰”的八个玄字辈的弟子,有五个在暗蓬莱战死,玄衡就是其中一个。

第310章 假作真时

玄衡的遗物——当时拜师时傅东楼赠给他的玉牌,就存在另一个剑穗之结里。

傅东楼在那间密室中静坐良久,总算心中稍安,等他出来了以后,就顺便来了这间放置玄离与骆云魂灯的屋子。

他进来以后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异样,正要转身离开,就看见骆云魂灯上的火焰一下子便弱了下去!

傅东楼数百年好不容易已经平复的心境骤起波澜!

往事历历在目,原来是数百年都不曾抹除。

若是能绝心绝性绝情,是否就可以像师兄那样更上一步?

可是在骆云的魂灯生变的瞬间,傅东楼眼前却是玄衡的脸孔。

若以修仙的年头来计算,傅东楼收玄衡作为他的第一个徒弟的时候并不很年长——他那时也不是如今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若是与玄衡站在一处,就如同师兄弟一般,为此他还特意蓄起了胡须,就是为了增加些做师尊的威严。

玄衡与金白一脉天赋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剑修弟子。

既然是傅东楼的第一个徒弟,自然尽心尽力,倾囊相授,师徒之情甚笃。

玄衡身死道消的时候通脉境圆满,刚踏进星海境入门之境。

傅东楼常常想,若不是那一场惨烈之极的决战,他前途不可限量。

为什么他们这一辈引发的祸乱,却要让晚辈去承担后果?

他看着骆云的魂灯仿佛有个看不见的罩子一下子向着火焰铺盖而去,几乎将那火苗径直压灭一般,强自按捺心中的慌乱,走到魂灯之前。

在那一刻,他突然在心里道:傅东楼啊傅东楼,竟然有你不敢看的东西!

他不敢看,只怕一睁眼,就会看到骆云的魂灯尽灭。

可是,若是不看,骆云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傅东楼睁开双目,果然魂灯之中寂寂已灭。

骆云跟着他的时间是最短的,可这一刻他心中却有着不下于玄衡死去的时候的难过。

这固然是因为骆云是他最小的徒弟,还因为玄衡——在他看来,先前那种冥冥之中一定想要去看看玄衡遗物的感觉,或许其实玄衡在天有灵,给他的一种提醒。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了下来,将神识探入至魂灯之中。

即便如昆仑元宗这样的大宗门,魂灯也只不过起到一个随时探看弟子是否安全的作用,并不能通过魂灯来护卫弟子一条性命,但是魂灯灭后,却可以通过其中残余的信息获取到到底是谁下的杀手。

傅东楼这一探,什么都没看见。

他愣了一下,凝心静气,再度向里探看,仍是什么都没有。

对于普通弟子而言,或许真可能会将痕迹抹除的一干二净,但是骆云的境界摆在那儿,谁能抹除掉一个紫宙境的修士将死之时传回魂灯的信息?就算是紫宙境的人下手,也不可能如此干净!

傅东楼实在不敢相信,因此做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蠢笨且没用的举动——他将手伸进去了。

可还别说,手这么一伸,真让他感觉出来不对劲。

虽然灯灭了,可是手伸进去,能感到有东西,仿佛骆云的魂灯火焰仍在,可就是看不到,摸不到!

傅东楼心中奇怪,这是他修仙以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儿,如果他最初还以为是他因为骆云魂灯灭了心神不定而导致幻觉,那么在他守在这里数日之后,已经能十二分的确定,骆云没死。

但是,从魂灯上看,骆云一定也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

玄离听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完了,便也伸了手过去,傅东楼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道:“做什么!老老实实放着!”

“我摸一下又不打紧。”玄离道,虽说如此,可也算是经历了一轮大悲大喜,他这才不解地问道,“既然师弟没死,师尊为什么要默认?”

傅东楼看了一眼骆云的魂灯,这才背转身走到对面不远处的玉台之上坐下,道:“你也过来。”

原先傅东楼捂着骆云修行的秘密,而后骆云还是在他闭关的时候被玄离以数百年功勋捞出来的,如果这样都不能算看准一个人,那世间又有什么可信之人?

自从骆云去往西沙秘境,玄离一直在闭关,其间发生的事,他自然是一无所知,傅东楼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只把玄离听得瞠目结舌!

“紫宙境?”

“为师不曾到达紫宙境,自然不明所以,可是如果风苍穹都这样断定,那几乎是没错的了。”傅东楼道:“你我师徒,都是坐在长老那个位置上,长老堂做的决定,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由我们师徒说了算,他们要骆云参加宗门大比。”

玄离道:“以紫宙境之能,怕是可碾压在场所有修士。”

“正因为如此,哪怕悟世玄碑再有吸引力,可为师不愿意你师弟去做这把刀。”

玄离个性虽然爽直,可却不笨,转念之间已经想明白了这其间的道理,但他又不免遗憾,道:“师弟不去悟世玄碑也好,否则骆家……”想到这里,他望向傅东楼,“其中厉害关系,不但十二仙门知道,昆仑元宗之中的其他长老们更是心知肚明。”

“你师弟去三界洲之前曾经想回骆家,被我拦住。”傅东楼叹气道,“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

玄离黯然道:“都说踏上仙路便与凡尘俗世隔绝,哪有那样容易?骆家家主还在,那是骆云的生父……师尊一片用心良苦,师弟一定能懂。”

傅东楼自嘲地笑笑:“屁的良苦用心,不过是修仙之人也有贪利之心罢了,连我也早已失了一个‘勇’字。”

他站起来,背着手道:“十二仙门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盘算,只希望骆家天长地久只作为供应灵晶的存在,光昆仑的护山大阵就要多少灵晶?”

“师尊,你……”玄离看着傅东楼的背影,又将问题吞了回去。

因为这问题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是站在骆云那边,还是站在十二仙门这边?

想到这里,玄离觉得一阵压抑,良久才下了决心,道:“师尊,既然师弟在妖族密林之中失去踪迹,弟子要去走一趟。”

第311章 魂之蛊毒

乱莹缓缓睁开双目,碧色的双眸之中流光闪动,带着一股特有的既蛊惑又清冽的味道。

就在刚才,她将最后一块魂晶也吸收殆尽,若是照这个速度下去,她不久之后,或许能够凝结魔婴。

她看着骆云询问的眼神,道:“魂晶之力俱都被吾吸收,也已元转融汇。”

骆云便点点头道:“我也将境界稳固了很多。那咱们试试看,能否穿越这片巨型花海。”

虽然他们两个都觉得从修为境界上更有把握,可花海中这些青色或者紫色的鬼仆花奴却仍是十分难以应对,神魂力量比原先他们遭遇的强大的多,而且在被攻击之后会全身燃起腾腾红色光焰!

寻常人有“怒火中烧”的说法,而这虚影是神识凝结,这被攻击以后导致的怒火直接外化于形,让鬼仆花奴的力量暴涨了数十倍甚至百倍!

这压根就不是骆云和乱莹两个能够硬抗的!

而给骆云的感觉,则是这力量虽然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暴虐无匹,但却并不能持久!看起来其实是靠燃烧自身神识而获得的短时间内的大幅提升,二人用了一个拖字诀,分头而逃,竟将那鬼仆花奴活活拖到了神识燃尽而死!

这东西死则死矣,可是啥都没留下。

魂晶,自然是没有的。

骆云大概估量了一下,从鬼仆花奴燃起怒火时起,到整个神识耗尽,大概有数十息的功夫,再联系一下它神识的威力,显然其魂晶的力量远远超过前面他和乱莹拿到过的那种!

这么一合计,他就舍不得了。

“这样不行,白费力气,却什么都得不到。”

乱莹想了想,道:“吾在吸纳魂晶的日子里,有所获得,如果你信得过吾,吾便试试。”

她在这里停留吸收魂晶之力,除了魂魄之力重又充实强大之外,自身又感悟到了一类术法,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术法应该对神识有效。

骆云并未答话,而是走到她身侧,唤出心剑,才道:“且放心去试。”

乱莹点点头。

一抹青烟经由她纤细修长的手弹出,径直向前面的鬼仆花奴飞去。

骆云眼眸微缩,一方面自然是在警惕那鬼仆花奴中招了以后的反应,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察觉到这缕带着淡淡青色的轻烟里隐隐约约饱含着魔气与神识,或许还有别的东西,但是他辩不出来。

瞬时间轻烟没入了鬼仆花奴的虚影之中,它自然立刻有所察觉,虽然肩上扛着巨剑,头颅硕大而身躯瘦小枯干,身形却极快地转身腾空而起,向眼前的侵入者飞跃而来,手中巨剑也同时抡起了一个大圈,重重向下砸去!

骆云神识聚于心剑之上,灰色虚影带着凌厉剑意划过,将那巨剑拨开。

因为同为虚影,所以这样的交锋,反而有了一种实体碰撞的感觉,那鬼仆花奴被震落在地,而骆云识海之中仍是有震荡的余波。

对撞过后,鬼仆花奴果然如同上一个那样,怒火腾腾燃起,向他和乱莹扑来,他的神识立刻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要焚烧一切的怒意!

而乱莹就站在他身后,沉默之中手指上又弹出了数道飞烟,随着那飞烟钻入鬼仆花奴的身体,它的动作竟然迟缓了许多!

最关键的是,鬼仆花奴的身影竟然慢慢地越来越淡!

骆云知道这并非它的神识被焚烧太多的原因,而是乱莹那术法的力量,让它的神识“虚弱”了下去!就连怒焰都矮了三分!

“可以上了。”乱莹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骆云的心剑再度横切而过。

鬼仆花奴自然是要横剑应对,可无比迟缓的动作让它还未来得及举起巨剑,鬼仆花奴狰狞可怖的面孔便在无声之中被砍为两截!

瞬时它整个影子消散如烟,留下了一块魂晶。

这魂晶果然如同骆云预料的那样,要比先前那些虚影掉落的魂晶大了一整圈!

因为感觉到了暂时的安全,鬼哭根“脸脸”已经欢乐地跑到那个鬼仆花奴看护的高大花茎之下,幻化成一朵大食人花的模样,仰着头,张开巨口,将那些从花心之中流下来的花露一吞而进,吞完了还不满足,直用根须晃动花茎,直至上面的花露都流光了才作罢,嘴里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音。

乱莹正将那魂晶握在手中,轻轻嘘了一口气道:“果然有用。”

岂止是有用,这术法对于虚影的效用实在显著!

骆云奇道:“那是什么术法?”

“我们魔族善于用蛊用毒。”

“就像那个血蛊魔君?”

“嗯,其实十大魔君之中几乎个个都是用蛊、用毒的高手,那个枯木魔君的蝴蝶也是蛊虫所化。”

因为骆云并非魔族中人,也难以很深入地跟他解释清楚,乱莹便简单地道,“吾刚才所用,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识的蛊毒。”乱莹道,“吾也是这次才顿悟而得。或许是这些日子一来一直吸纳魂晶的作用。”

骆云忍不住道:“就算是魂晶充足,想必也是因为你天资聪颖,不愧是魔族的圣女。”

他的夸赞自然十分真诚,在他看来,从他第一次见到乱莹的时候起,就觉得这个魔族女子修为不凡,且做事果敢利落,完全不拖泥带水,态度坦荡,反比很多人修光明堂皇的多。

乱莹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羞赧之意,道:“过奖了。吾不会对你用魂蛊毒。”

骆云一愣,随即明白“魂蛊毒”是乱莹刚刚为这个顿悟出来的术法起的名字,果然还是名如其法,十分实在。

虽然他只在刚才见识过魂蛊毒,可却深知此术法的威力,无声无息之中就能让神识“中毒”,对于世间但凡有神识者,尤其是人修,想必是防不胜防。

自然,世间没有不能破解的招式术法,总有一线生机,神识强大者想必也能有祛除之法,但此刻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如果是他中了魂蛊毒,该当怎样破解——而他与乱莹相识,而今一路并肩同行,深知她重诺,便笑着承情道:“多谢。”

第312章 巨狮白衣

有了魂蛊毒,骆云与乱莹前行的脚步快了很多。

清除鬼仆花奴的过程也让脸脸大有获益,它原本就是植株一系,性喜辰水之物,待等乱莹将最后一个鬼仆花奴留下的魂晶也收入囊中,脸脸也刚刚将最后一根花茎上的花露喝的一干二净。

骆云心道: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鬼哭根与冰冽相伴了一段时间,和冰冽一样都成了吃货。

脸脸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根,身躯上露出的数张脸上眼珠子同时一转,根须抱住花茎,便要将这不知名的大花拨出。

骆云忙到:“你且别拔,我估计这东西再过一段时间又能攒出花露来,你若拔了,岂非到时候没有东西喝了?”

乱莹便道:“住手,老实跟着我们。”

前面路途渐渐陡峭,空中也渐渐变得寒凉起来,四下里是一望无际的银白色,只有越过花林的这一片通道偶尔会显露出山岩的颜色。

向前望去,好似前方突然整个拱起,这片山岩通道便是这圆拱斜坡之上的一条通道,拱起处的最高点,一根银柱伫立在那里。

乱莹道:“那是……水之极?”

骆云摇头:“水之极还在我识海之中,或许是映像,或许是什么,总要到了近前才能看清楚。”

路上零碎出现的冰刃女妖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威胁了,解决起来极快,慢慢地,在这寂静前行的世界里,他们突然听到了声音。

那似乎是两方交锋的声音。

又走了几步,声音就更明显,能听到兵刃撞击、法术震荡和人或兽的怒吼声。

骆云心中奇怪,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他和乱莹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收敛了神魂之力,向前探寻过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人一兽正在交战!

那兽如同一只巨狮,但浑身毛发靛蓝,在一头蓝色鬃毛中隐隐露出的双耳上显露出奇怪的星辰符号,而这兽双目如电,巨爪带着一团滋啦啦的闪电向那人拍去。

那人白衣飘荡,峨冠博带,身形如仙,从后面看去,并没有因为面对如此凶兽就惊慌失措,沉稳却不失慎重,小心却不慌乱,一道法术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将那团闪电阻挡在外,同时飘然而起,另一只手中疾射冰箭无数!

这身影看起来倒有些熟悉,骆云正自冥思苦想,就听身后“嗷”地一声叫,却是脸脸照着原先剿杀鬼仆花奴时候的套路,先以叫声震慑那一人一兽的心神!

这对战的一人一兽,的确都是虚影!

可他们又不是一伙儿的,是正在交战,这会儿随着脸脸这一声喊叫,自然惊动了这对战的双方。

那白衣人手中一顿,却是转身向骆云这里望来,就在他的脸孔将转未转之时,巨狮却巨掌再度向他拍去,血口张开,也向他咬噬而去!

明知道只是虚影,骆云却忍不住道了一声“小心”。

而就在这一瞬间,这白衣人的影子,却咻的一下,不见了!

骆云和乱莹,加上一个花枝招展的脸脸,与巨狮直接对上了眼。

“嗷!”脸脸又叫了一声。

把骆云给气乐了,乱莹道:“闭嘴,以后不许乱叫!”

脸脸也很委屈!以前它都是这样叫的!

它很不乐意扭了扭身子,头上幻化出来的大红花刚抖了抖,就听对面传来一声怒吼。

“嗷——呜——”

一阵强烈冲击向骆云这边袭来!

一瞬间雪片狂飞,山风更猛了几倍,有的不牢固的山岩也滚滚而落,这也倒罢了,最让他们难受的是,这巨狮的吼叫,同脸脸的一样,都是直接作用于神识!

这吼叫声就如同数道滚雷,径直击入骆云识海之中,他脑中一阵剧痛,转头望向乱莹,她也是一样满脸痛苦,脸脸径直就用根须捂住头往回跑了!

“上。”骆云唤出心剑,仿佛从识海之中带出了一道巨浪,挟裹着他神识拥有的浩瀚之威,向那巨狮劈去!

而乱莹手指舞动,青烟数道,上下左右如同烟网,无声无息地融入那巨狮的虚幻身影中。

凝结成巨狮的神魂染了魂蛊毒,一只巨爪直接向心剑拼力抓去,吼叫声更为响亮,骆云距离它最近,当下便被震得口鼻流血。

“脸脸!”乱莹嘶声喊道。

鬼哭根抖了抖,从岩缝中挤了出来,窜到巨狮面前,雪白的身躯之上,无数张脸孔重重叠叠地显露出来,无不是狰狞扭曲的痛苦模样,齐声向巨狮凄厉嚎叫。

虽然巨狮吼叫声极为浑厚,可鬼哭根的声音却格外尖利,竟然一时间压住了巨狮的怒吼声!

骆云此时才好受了一些,心剑猛地用力向下压去,那神魂凝结的巨爪虽然看似也极为坚韧,却逐渐被劈开。

巨狮再度痛苦的吼叫,只是一直被鬼哭根削减,且鬼哭根的声音对其神魂也有创伤,因此骆云这回倒还禁受得住。

剑意凌厉,不多时便将狮爪虚影劈裂,直近狮头!

就在此时,巨狮头颅晃动,双耳之上的星辰符号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星光,璨炫双目,其中蕴含无数必杀之意——仿佛是自星空处而来的一种高高在上的寂灭绝杀,以数个星辰结连为阵的形式自天而降,重重压了下来!

骆云心中凛然,急忙撤回心剑,左手双指已经抵在心剑之上,星元之力猛然运转注入,一剑之中蕴含了六重承合之境的星元之力,向这片耀眼光芒挥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对神识之外的攻击。

虽然和他的星元之力有所不同,可他能确定,这星辰符号催动的星光杀阵中也是星元之力!

他不敢托大,运足力道,甚至想好了先扛下这一杀阵之威,然后再各个击破——却没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

这片星辰符号催动的星光杀阵的巨大威力就在落在心剑上的瞬间,突然光芒一阵闪耀和跳跃!竟然直接没入了骆云的心剑之中!

而他剑势已出,剑意随着心剑这全力一挥,也堪堪划过那巨狮的头颅。

第313章 星辰符纹

原本巨狮双耳上的星辰符号召唤的星光杀阵可以拦截心剑一时,而今星光突然全数没入心剑,导致巨狮的前面再没有一点防护,瞬间被剑意径直片成了两截!

而那巨狮双眸突然眸光闪动,似乎很是哀伤,竟然让骆云心中猛地一阵颤动,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一声悲鸣之后,巨狮也如同先前那些虚影一样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块纯净无暇的魂晶。

乱莹急忙快步向前,见他口鼻处的鲜血仍在,忙道:“快些调息,我为你护法。”

骆云刚才的确因为距离这蓝毛狮子太近,一声狮吼让他神识受到的冲击颇大,虽然现在已经平复,并不需要特别调息疗伤,但却另有一件事情要做,便点点头,盘膝而坐,检视识海。

识海之中,心剑归位。

骆云神识一扫之下,便能察觉到不同。

原本他的心剑之上乍一看去就是斑斑驳驳,如同剑身裂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并非剑身受创,而是原本就形成了这样的纹路。

这丝丝纹路也他也不陌生,乃是他的内宇界之中生来拥有的转靈大阵的模样。

方才那直入心剑的两道星辰符号,而今已经嵌进了剑身上的纹路里。

他能看到有两小块阵纹变得比其他地方的纹路更加清晰,甚至发出了幽幽的白光。

那两道星辰符号原本携带星光杀阵的威力向他袭来,应该是蓝毛巨狮在生死关头才会催动的招式,在最后一刹那却偃旗息鼓,“反叛”到了他这心剑之中,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伤害,可见这两道星辰符号没有恶意,嵌入心剑上的纹路中应该也没有坏处。

骆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可以肯定的是,似乎星辰符号辨识出了心剑上的阵纹,所以才有这样的举动。

可骆云却更茫然了。

心剑上的阵纹是他作为骆家血脉而拥有的烙印——转靈大阵,除了他自己,这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就算是他的师尊,也只知道个大概,晓得他能转化星元之力为灵力,却不知道阵脉的详细情况,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阵纹。

而“水之极”打开的这方世界,甚至与其相关的楼船秘境、西沙秘境,都是骆云第一次进入!

他心剑上的、骆家独有的阵纹,怎么会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蓝毛狮子耳朵上的星辰符号有了关联?

骆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把这谜团丢在一旁,刚睁开眼,就看见脸脸站在乱莹面前,垂头丧气,头上的大红花也垂了下来,一看就是在挨训,便道:“我没事了,现在识海已经平复。”他转头看向脸脸,笑道,“还多亏脸脸与这巨狮对峙,抵消了狮吼的力量。”

乱莹道:“若不是它贸然发出动静,怎么会招来这蓝毛狮子向我们出手,说不定和那白衣修士能分出个胜负,那样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容易得多?”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骆云心神巨震!

可不就是白衣修士?

怪道那身影极其熟悉!

在西沙秘境的机关密室之中、在楼船秘境水下那鲛人的记忆里,虽然是有数的几次,但那背影给骆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经乱莹这样一提,他恍然大悟。

目前他能确定的是,西沙秘境就是白衣修士创造,而其中经过种种机关阵法护着楼船秘境,楼船秘境之中又以“水之极”最为珍贵,说不定整个秘境就是为了放置水之极而设计。这样看来,在“水之极”连通的这方空间中能见到这位白衣大能的身影,似乎也能说得通。

只是白衣修士的虚影不知因为什么倏忽消失,但是却不曾留下魂晶,骆云和乱莹低声交谈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头绪,便警告了脸脸,继续悄然前行。

没多久,便又像刚才那样,听到了交战的声音,二人带着脸脸远远望去,竟又是和刚才的情形一样,那白衣修士与另一只蓝毛狮子的虚影相搏,只是所使用的法术招式又有不同而已。

若不是前一只狮子消散后留下的魂晶就在乱莹手中,他们几乎以为是幻阵了。

可眼前这一切并不是幻境,骆云摒心静气,对乱莹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静静隐在远处观望。

这一观望,足足过了很久,虽然这方空间没有日夜,但骆云粗略估计了一番,怎么也有一两个时辰了,可竟然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白衣修士和那蓝毛狮子一直没分出胜负来!不但没有分出胜负,而且连疲态都没有露出来过!

骆云轻声道:“不对劲啊,我用神识探一探吧,若是真的对战,怎么也不该是这样才对。”

这一两个时辰的观战,倒也并非全无益处,于招式、身法之上总有能让骆云吸收的地方,可也正因为如此,骆云才觉得不对劲——仿佛是一场假的对战!

他神识探出一缕细丝,向远处对战的一对虚影处延伸而去。

只是还没等神识前行数尺,骆云便能感到一个极微薄的屏障,这甚至也不能称作是屏障,因为完全没有任何防护作用,如同细丝碰到一个水泡,“啪”的一下,那屏障就消失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白衣修士的虚影也归于乌有!

在骆云与乱莹将这头蓝毛狮子虚影灭掉之后,脸脸叫了一声。

骆云转头道:“上次冤枉你了。”

无论脸脸有没有叫那一声,似乎只要有神识靠近,那虚影就一定会消失。

这样看来,倒是与先前骆云在西沙秘境中所见的记忆残片类似,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魂晶留下。

乱莹思索了一番,道:“听说上古大能常常在秘境之中会有影像残留,或许这白衣修士的情况是一样的,他曾经来过此处,而我们是沿着他走过的路前行。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狮子会与一段残留的影像在这里做没有结果的缠斗。”

骆云并未说起西沙秘境阵法密室的事情,但乱莹的猜测已经和他的非常接近!

第314章 通天巨柱

骆云道:“原本这方世界就与神识相关,其间涉及记忆、神魂种种怪诞的地方,实在是闻所未闻,莫名其妙。”他苦笑了一声,“若不是还有你一路同行,我会以为眼前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乱莹道:“怎知道吾不是你幻想出来的?”

看到骆云成功地陷入了沉思,她才笑道:“且继续走吧,吾非幻觉。”

“啊?”

骆云一愣,乱莹已经飘然前行。

他忍不住摇摇头,乱莹鲜少开玩笑,偶尔一次,是很吓人。

一路之上随处可见白衣修士的身影,而且越来越密集,触目望去常常能看到十数个同时出现,自然也是分别与这里的虚影对战,就如同一人成就了千军万马一般。

所有这些身影自然也是在他们接近的瞬间都会无一例外的消失,留下一堆虚影给他们应付。

原本单独应对一个都要付出全副心神,更不要说同时应对一堆了!他们有没有白衣修士那样分身的能耐,自然每每左支右绌,勉强应对,甚至时常神识也受到重创。

只是这样一来,收获也极大。

进入这向上的坡道,从之前那蓝毛狮子开始,就和先前他们遇到的冰刃女妖、金甲侍卫、青衣游侠、鬼仆花奴等完全不同——区别就在于那奇怪的星辰符号。

现在他们遭遇的各种虚影,或者如同仙禽神兽,或如同天仙般威严,不管是否最后在濒临消失的时候释放出星辰符号激发的杀意,最后都会有东西没入骆云心剑之上,骆云的心剑上面的纹路已经又比原先清晰了不少。

乱莹自然又收获了许多魂晶。

他们沿着山道向上前行,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圆拱的地面也不像他们在脚下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矮小,周围云雾缭绕。

而那曾经远远看到的连接天地间的细线也终于越来越近了。

那原来是一根无法衡量到底有多宽的巨柱,更无法判断高度。

巨柱从底基的地方就开始被层层白云环绕,巨柱之上也雕刻着云纹,仿佛同周边的云朵融为一体,更看不见直入云霄的顶端。

看来再行一段时间,就可以到达这通天巨柱的底部了。

骆云心中难免激动。

在他和乱莹进入这方空间之后,曾经试着驭器飞空,可就如同西沙秘境那样,上空是有界限的。

在这里不辨岁月的呆了不知道多久,才到了这里,这根通天巨柱极有可能是出去的唯一通道!

“可回复好了吗?”骆云回头问道。

乱莹缓缓呼出一口气,面目便隐在寒气之中,眸光莹莹道:“吾境界松动,似乎有突破之象。”

她若不是在之前境界跌落,原本也应该有突破的机会,这原本也是骆云一直放在心上的事。

乱莹双眸微微弯起:“也算得因祸得福了,吸收这里的魂晶十分纯净,神魂力量强大,又没有什么戾气和怨忿的魂念在内,会省却后继的许多麻烦。”

骆云道:“既是如此,我们就不要再往前走了,周围的虚影都被清除过了,你放心在这里修行,寻觅突破之机,我为你护法。”

这次突破,便是结成魔婴的突破了,至关重要,乱莹也不愿掉以轻心,在周围又布了一重符阵,又将冰冽放了出来。

冰冽一看到鬼哭根,两个东西立刻闹成一团。

骆云道:“一边儿呆着去,莫要吵闹。”

乱莹没指望这俩玩意儿替她防护,也不理会它们,从空间中取出了数块魂晶,一缕缕极为纯净的神识力量被她缓缓导引而入。

骆云见她已然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才选了旁边一块略高的山岩上坐下。

在这居高临下之处,他能看到乱莹的状态,又可防护周围,二人各自修炼,十分方便。

识海之中,心剑停驻之处,除了先前三道他自身领悟的剑招以剑意之意飘荡在心剑周围,已经又多了两道,只是其形不定,其意尚浅,因为自从悟得之后骆云一直都没有闲暇去巩固和演练。

一道万剑寂寂、向死而生的剑意——那是他以天衍无间剑阵应对江长老的剑阵时感悟到的。

另一道,则是幻冰冻月,镜花水月之剑意,却是他在这里,与虚影以心剑交战无数次而悟得,到了这巨大的山坡之上,更是每日都在看白衣修士与虚影的对战,自然是受益匪浅,日渐成型。

这两道新衍生的剑意若要真正成熟,剑意凝而不散,与心剑融会贯通,还要费不少时日和心力去打磨。

以剑意磨砺剑意,自然是最快的途径。

……

……

寂静而空旷的坡地之上,两个身影端坐了不知道多少日子,仿佛已经与这世界融为一体,如同磐石般静止而沉默。

骆云的识海之中却一点儿都不平静,五道剑意互相打磨砥砺,掀起惊涛骇浪、刀风剑雨。

新的两道剑意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散乱和虚浮,和早先的三道剑意不相上下,围绕着心剑静静地存在着,偶尔会有无数道微末的、骆云偶感所得的不知名细小剑意在这些剑意上面碰撞而过——剑意蕴养心剑的同时,这锤炼的过程一直不会停止。

他微微睁开双目。

剑意又有所成,自然让他内心喜悦,可心头萦绕的谜团却一直不曾解开。

这一路上,剑灵前辈一句话都没说过。

因为它在沉思之前说过不要打扰,骆云也就没有呼唤它,只是内心仍是十分困惑。

这里与白衣修士关系这样紧密,很显然,他和乱莹其实真的是在沿着他的足迹前行,这让他忍不住联想千万年前,白衣修士也曾进入这个世界里对战虚影,所以才留下这样的记忆。

可难不成这个地方只是为了历练神魂才存在的?若是这样,又何必一定要通过水之极而进入呢?

如今或许只能寄托于剑灵上了,希望它真的能回想出来些什么。

骆云刚叹了口气,忽然感到乱莹那边起了一阵极大的神魂波动。

在一片紫色雾气之中,她的面貌和身体都越来越淡,最后发出了紫色的淡淡光芒,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人形的光团。

第315章 成就魔婴

骆云心知乱莹到了至关重要的关头,就连冰冽和脸脸也静静地站在他所在的山岩之下,看着主人。

魔晶正源源不断地被她取出并吸纳,因为这是魔核急遽吸收魔力以于气海之中粉碎虚空、一举脱离有形之限的关键时刻,若是魔气不够充足,最后魔核便会突破失败,缩回气海。

在人形的光团中,骆云可感受到那一粒曾经被他从里到外都修补过的、更加强韧的魔核就在里面,呈现出异紫流金的奇瑰颜色,更蕴含着即将破空而出的力量。

此时人形的光团也正在缓缓地加深着颜色,由原来的淡紫几乎变成了浓郁的暗紫之色,如若夜空。

这意味着乱莹自从进入这个空间一来,在这漫长的过程里所吸纳融合的魂晶之力达到了极点。

魔核发出的金紫光芒越来越亮,最后猛地一下,突然仿佛如同在夜空之中散开了一团耀目的金色烟花,无声无息地浸入到了暗夜般的魂力之中,形成了一道道金色的波纹在其间荡漾。

她的魔核已经脱形而出。

其后就是要与吸收魂晶之后蕴养的神魂之力融合后炼化合一,而这还只是成就魔婴的其中一环。

金色的流光在一片暗紫色中有规律的流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流光越来越碎,几乎成了如同沙金一般的光点,散落在神魂之力的各处。

一经融合,乱莹周身魔气益发汹涌而强大,周围也渐渐升腾起紫红色的烟焰。

她周围魔晶中的魔力已经被吸收殆尽,重新变成了灰白色的空灵石。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魂晶。

接下来的步骤更为漫长。

骆云就立在山石之上,也如同雕像一般伫立了无数辰光。

为了防备在乱莹突破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他早已将内宇界铺开。

乱莹突破过程中的一切都在他眼中。

她苍青色的、高高束起的长发湿漉漉的,眉心更是紧紧皱起。

一滴滴的汗水从乱莹额头流到了下颌,滴落在地上,慢慢地汇聚成了一小滩汗水。

虽然无声,却能感受到她此刻极为痛苦。

成就魔婴,要经历离魂之苦——因为魔婴原本就是与本人魂魄紧密相连,若想要魔婴心意相通、随心而动,如同一个分身般灵动有智,便非要从自身神魂上生生剥离出去一缕不可,否则魔婴与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这并非人修那般将神识探出去就好,而是魂魄蕴养的强大了之后剥离处另外一个“分身”之魂,比拟身躯被生生砍去半边也差不多,不但极尽痛楚,而且也难以成功。

魔族的这一步,虽然不会遭来天劫,可是一旦不成功,累得原身魂魄尽消的也不少。

骆云心中则万分感慨。

仙途难行,对于妖族、魔族同样不易。

天道之下,万生有求进之路,也同样有障碍万千。

清凉的风沿着这片广阔土地席地吹来,直涌上这片拱形的巨坡,骆云站在高处,忽有一丝明悟之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乱莹的一大团神魂之中于气海处终于跃动出了一小团光影,渐渐自原身处分离而出,初始还有所连接,慢慢地那连接越来越细微,最后才断裂开来。

乱莹依旧闭目无言,只是脸色却不似刚才那般痛苦,只是依旧凝重的很。

被分裂出去那团光影,自然就是魔婴了。

骆云所站岩石下的冰冽和脸脸作为乱莹的血契魔兽和木妖,自然雀跃非常,若不是骆云以神识压制了它们,怕是能立刻跑到那团光影面前去。

光影在乱莹身边缓缓地盘旋,时而投入乱莹的神魂之中,时而再度分离,其间分分合合,分时再不见乱莹面露有撕裂神魂之色,合的时候,也全无隔阂,如同从未分出来过一样。

骆云这才轻嘘了一口气。

乱莹突破魔婴之境成功了。

那一小团光影逐渐黯淡下来,突然之间一道暗哑又有些绵软的声音递到了骆云耳中。

“别看。”

这自然是乱莹的声音,骆云耳根略红,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道:“什么?别看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那小团光影周围的光晕终于完全消失,里面的小小身形也显露了出来。

骆云的脸唰的一下就全红了,仿佛是一只冒热气的熟螃蟹。

他急忙闭上眼睛,可他忘了他原本就铺开了内宇界,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仍是能看得清清楚楚,慌乱之下他急忙转了个身。

这一转身不要紧,他还闭着眼睛呢,脚下一打滑,从山岩上摔了下去。

冰冽和脸脸都是灵物,自然有所感应,不约而同地往旁边“叽叽叽”、“嗷嗷嗷”地闪开了去。

啪!

这一下摔的这叫一个实在。

骆云从打进入藏剑峰,在那么高、那么陡峭的山峰上攀来爬去,也没这样摔过,一时间简直被摔得七荤八素。

“你怎么样了?”乱莹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怎么会摔下去?”

骆云这会儿已经将领域收回,急忙起身道:“我无事,一时失足而已。我这一摔,是不是打断了你了?”

乱莹摇头道:“我突破已经完成了,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我我我我……”骆云尴尬地道,“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了,你莫要介意。”

乱莹愣了一下,道:“其实也无妨,早知道吾便不提醒你了,不过是类似魔族小婴儿的模样而已,因为与人族的婴儿实在不同,怕吓到你。”

“没有,没有。”骆云不自在地背转身咳了一下,道:“我又不是没见过魔族的魔婴。”可转念他又想到,“那千蛛魔祖和十杀魔老的魔婴怎么就那么丑……”

这会儿冰冽和脸脸已经在乱莹身边兴奋的打转儿了。

骆云再度轻咳了一下:“方才它们见你成就魔婴,欢喜的不得了,还要奔过去,是我用神识压下,不允它们过去。”

乱莹道:“那时最关键、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其实它们过去也不妨事。”

骆云心中暗道:“凡人之中,常有生下来的孩子第一眼看到谁长得就像谁的说法,我才不会让你的魔婴看到这俩东西呢。”

第316章 知无不言

乱莹也不知道他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奇葩念头,笑道:“不过没有打扰总是好的,多谢。”

“毋须客气……那……你的魔婴呢?”骆云道。

“已经收入气海,以后也要常常置于气海之中蕴养。”乱莹道,“在对敌的时候,如果有需要,就会放出来。”

因为人修的修仙之路上从来没有这个东西,骆云极是好奇,道:“魔婴是否也会长大成年?”

乱莹瞥了他一眼,奇怪地道:“又不是真的养孩子,怎么可能长大?魔婴说到底是一种魂体,但因为是与魔力相融,因此可算得上介乎虚实之间,以后可以变幻形状,却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能长大。”

“只可惜此处魂晶已经被我们拿的差不多了。”

“已经很好了。”乱莹道,“这里的魂晶精纯强大,又不含戾气,省却吾很多麻烦。”

骆云知道她说的麻烦是以往魔族吸收魂晶都一并将死人的怨恨吸入,但因为这些负面力量对魔族来说反而是一种增强,所以基本不会有魔族将这些怨恨、戾气等净化排除。

就如同炼制魔器,就是要让捆缚于其内的魂魄充满强大的恨意才行,否则难道是收拢一堆魂灵聊天不成?

同样的,久而久之也会影响魔族的心性,乃至狂性大发。

魔族同样有大道之争,若是变成这样儿的疯魔,还有什么大道?

因此如同十大魔君等,不管以什么手段,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将濒临极限的怨憎之气找个什么对象注入进去,至于那接受了怨憎之气的对象会变成什么样,自然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大不了杀死便是。

听闻不少人族女修被抓来做炉鼎——其实也并非修行之上的炉鼎,只是承载这些怨憎之气的器皿而已,数度之后,也便成了女魔修。

因乱莹并不避忌,但凡骆云有问,她都是认真的思索以后才给出回答,二人边说边走,竟然已经走到了巨坡之上。

巨坡之上和下面白雪皑皑、冻岩林立迥然不同,坡上竟然是一大片茵茵草坪。

骆云心中也知道,极有可能,前面的通天巨柱就是可以离开这里的通道,那也便意味着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就要到头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在楼船秘境的时候,你为何将十杀魔老引诱了进去?”

乱莹正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草叶,闻言抬头道:“你知道了?”随后抿嘴笑道,“那可是吾送你的大礼。”

当初在楼船秘境将破之时,乱莹也说过这话。

骆云苦笑道:“你将风苍穹引了过去,想必就是想在秘境破碎之后借风苍穹的手斩除十杀魔老,可是秘境破碎却引发了天道大劫,连风苍穹都差点中招,他们肯定要将这份算到你的头上。”

一声轻响,乱莹拽了一根草叶下来,站起来道:“你呢?”

“天劫之威,无人能抗,我也差点中招,能从中逃脱都是万幸。”骆云道,说完了,又意识到乱莹好像不是问这个,便又摇头道,“就算你是魔族圣女,怎么会有本事预测天道大劫,又怪不到你头上,但是我那时候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除去十杀魔老——毕竟你们同为魔族。”

“他们是邪光魔君的手下。”乱莹道,“你既然已经进入了三界内城,想必知道暗蓬莱两系之争了?原本在魔尊治下,两系也还算是平衡,西沙秘境开启,万华镜有所感应,因此吾奉命前去收归圣血。后来你也知道了,吾受了重伤,被你救进楼船秘境之中疗伤。”

乱莹也知道这楼船秘境既然是从西沙秘境的大水之中升出来的,用不了多久,必定又会有人修进入,因此她伤势微微好转之后,便想要告辞而去——只是骆云找不到她,她也不复能找到骆云,最后一想,原本人魔殊途,再见也不如不见,便一人寻隙出了秘境。

她实力没有尽数恢复,却遇到了十杀魔老。

“吾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乱莹道,“吾虽为圣女,却也是激进一系的眼中钉、肉中刺,若能将吾杀死在人修的地盘上,还可以一举两得——让魔尊与魔后挑起大战。”

“楼船秘境破碎之后,吾虽然不在暗蓬莱,但后来才知道大概在那个时间魔尊突然闭关,激进一系前所未有的嚣张,压制保守一系,更是派出无数魔族劫杀吾,只是未能成功。”

骆云愕然道:“你这个圣女,人缘真差。”

乱莹道:“人缘差倒未必,不是起码还遇到了你么?魔缘差,或许是真的。”

她说的直接率性,甚至带了一股觉得十分好笑的意味,骆云却觉得有点冷。

“后来你就都知道了,吾前往三界洲紫林,他们竟然派出枯木魔君和血蛊魔君二人设伏,也不知道怎么说动了雷朽,可还是被吾逃脱,却没想到你当时就在紫林岛上,还真是万幸。”

她一双明眸直视骆云,蕴含着清粼粼的笑意,道:“我看你出手利落,也应该是对下面的魔修深恶痛绝,为何对吾反倒要出手相救呢?”

骆云摇头道:“没有特别的道理,我不喜欢那样,便除去了,我想要救你,便救了。或许其实是我不喜欢三界内城的行事,可到底还是因为身份所限,不能向人修出手。”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自然,以叶长老等人的实力,我也打不过,所以那些互相吞噬的魔修反倒做了替死鬼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坦诚的说起当时的想法。

乱莹道:“其实你毋须介怀。”她手中转着那根草叶,看着远处的大柱子道,“三界洲戳在暗蓬莱门口多年着实让人讨厌,他们手中那些进入暗蓬莱的魔修,无论是被哪个派系交易得去,都意味着,一派增强,另一派减弱,此消彼长。”

她唇角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所以,你以为三界内城送魔修进入暗蓬莱,那么好心,是给暗蓬莱壮大力量么?”

第317章 不期而别

这里虽然难以分辨方向,可骆云感觉乱莹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在遥望着暗蓬莱一般。

“一旦入魔,冥冥之中自有指引,暗蓬莱是他们一定要去的地方。但是三界洲卡在了其间,除非极为强大的魔修,否则很难硬闯过去。三界内城人为的控制,很长一段时间之中,只要有魔修上岛,便会引发一场争斗。”她回头看着骆云道,“这是你们人类的制衡之术,可明明知道这是计谋,却不得不两派相争,竞价得之。”

骆云有些惆怅,道:“难道紫林之中的魔修,对你们就那么重要?”

“重要。”

乱莹道:“说起来,你怕是不信。暗蓬莱中,有至少七成以上,乃是魔修,而非生而为魔。”她笑了一下,“若非这些魔修,光凭魔族自身,岂不是早就被你们十三仙门灭了。”

骆云猛然间响起当初在西沙秘境的时候,剑灵曾经说过,无论人修或妖族,若是入魔之后,大规模聚众而居,数百年后,或可以繁衍后代——那后代生而为魔,便是魔族了。

可他却没想过魔族数量这样少。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从乱莹口中说出来的“你们人类”、“你们十三仙门”刺耳的很。

风从乱莹身后吹过,苍青色的长发便顺着风向拂过她的脸颊。

她突然将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根草茎递到骆云面前,道:“见过这种草么?”

那草颜色翠绿,叶片边沿带着白色,如同五朵祥云聚拢到一处,簇拥成了一大朵如同莲座般的叶盘。

虽然看起来很是好看,且样子也吉祥,却是随处都可以见到的野草,而且在骆仙镇生活的短暂时光中,骆云知道的是这草的名字很是不雅,叫肿鸡鸡草。

他脸色微红,道:“我家乡中随处可见,只是没长成过这样茂盛、庞大的叶盘。”

“你那边将这草叫什么?”乱莹却并未等到骆云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暗蓬莱也随处可见,只是颜色淡紫,镶着银边,如同紫色祥云。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泽漆’。”

“泽漆?”骆云道。

乱莹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身笑道:“吾与你总是不期而遇。”

话音落下,就听从那通天巨柱处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冰冽的叫声。

骆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冰冽和鬼哭根已经不在乱莹的身边了,他面色微变,道:“你……”

乱莹却已经身形疾速向通天巨柱飘飞而去,一袭紫衣,就如同她刚刚描述的紫色祥云,不多时便已经靠近了通天巨柱。

冰冽身上仿佛裹了一团蓝色水光,似流风,似焰火一般从上方急冲而下。

乱莹轻喝一声,一团红光从她身上暴起,却是一朵绚丽红莲莲瓣尽展,熠熠生辉,腾空而起。

骆云疾追而至,刚好看见冰冽携着那团蓝光冲入红莲之中。

“万华镜感应到此物,吾必得之。”乱莹一挥手,骆云刚踏入的地方阵纹倏地闪耀起来,这地面上万千泽漆的叶子尽染紫意,仿佛要将他吸入地下!

一道极小的身影拽着白胖的鬼哭根旋身而上,回归至乱莹本体——那正是她的魔婴。

骆云此时才明白过来,她早已招出魔婴来到通天巨柱之下布阵。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狡黠干脆啊!

剑影闪耀,瞬时便插入了符阵之中,杀气灌阵而入,瞬时将叶片绞成粉碎——若是想要这样的符阵拦住他,可也太小瞧他了。

紫色碎叶随着剑意形成了龙卷风,骆云乘风而上,向那快速升起的红莲飙去。

一片暗红色的阵纹再度从红莲处压下,骆云顿时觉得如同千钧压顶一般——这并非风苍穹那种真正可排山倒海的符阵,而是以阵法惑人心智,让人觉得沉重的无法抵抗,或者说,这千钧之重实在是压在人的神识之上的!

他凌空之势略有停滞,红莲之上,冰冽拿走的那样东西就将上空灼烧出了一个孔洞!

乱莹的那朵红莲,就如同一团红色的流光,倏地一下,从孔洞处消失无踪!

一物从上方悠然而落,是用紫色的魔气包裹,正好落在骆云的手里。

骆云手一挥,将那魔气拂去,露出来一朵泽漆的幽紫色叶盘。

而今乱莹已去,原先的符阵早已失效,原先设阵的地方早已是重归一片草绿,可见这朵却是真正来自暗蓬莱。

骆云仰望上空,孔洞处风云变色,显然乱莹拿走的那个东西即将引发一些这里的变故。

他突然想起了乱莹曾经说过有意邀他前往暗蓬莱一行,唇角微扬,自言自语道:“有意思,泽漆,泽漆,择期而遇——是在暗蓬莱等我么?”

此时通天巨柱猛然震动起来,骆云将将后退,便见一双缠斗的巨大身影出现在天地之间,几乎与这通天巨柱齐高!

一个是半透明的、六臂各执法器的虚影——那虚影都毋须骆云感应,便知道其神魂之力定然无比强大!而且虽然生成这样古怪的模样,却只让人觉得庄严端肃,完全没有邪恶的感觉!

另一个,自然是那白衣修士的巨大身影!

骆云不敢大意,紧紧地盯着那边,因为白衣修士的影子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到时候肯定得他自己个儿对付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大块头。

反正乱莹已经跑了,他也不急了,便在远处静静看着,直至将这两个虚影的手段都印在了脑海之中,才凝聚心神,那六臂虚影在与白衣修士对战之时亦有要护住的弱处,他的心剑便静静地向那处不疾不徐地飞去。

骆云也没指望一击便可以得手,他整个人也疾冲了过去。

果然,瞬时间白衣修士的巨大虚影消失的一干二净,而那六臂巨人被心剑击穿,发出一声怒吼,猛地跺了一下巨足,便有祥云从他足下升起,载着他向骆云处飞来,六臂之上,闪动中六种乐器现于手上。

虽然巨人仿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骆云却见到他被心剑击穿的地方,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有丝丝开裂正在扩散。

他的攻击凑效了。

第318章 秒杀六臂

就在此时,六臂巨人手中的六种乐器猛然奏响,发出“铮铮”的巨响,夹杂着尖锐的刺耳之音,一时间就如同千万只兵刃直接扎入了骆云识海!

骆云却早有防备。

既然对方以乐器为法宝,且不外乎以乐器弹奏之音对神识发起攻击,骆云催发识海中的数道剑意,形成一道剑意之网,将一波波的巨响挡了下来。

心剑飞回到他手中,骆云神识的威压助力凌厉剑意脱离了剑身的局限,凝成心剑的锋外之锋,再度向巨人的要害处刺去。

巨人足下的祥云极为灵活,以往都有乱莹襄助,会让虚影行动迟缓,而今却只有骆云一人应对,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骆云这般狂风骤雨的攻击虽然不能尽数击在巨人的要害之上,却已然让他弹奏乐器的节奏变得混乱起来。

正在这一瞬间,一团白影咻的一下出现在骆云与巨人对峙的正中间,骆云心中巨震,瞪大了眼睛,确认那不是他的错觉!

白衣修士的残影竟然再度出现!

还未及骆云反应过来,白衣修士的袍袖横竖两下挥舞,仿佛有无声无息的两道锐利细线划破天地。

六臂虚影顿时就被分成了四大块。

这四大块转眼之间化为虚有,只留下一块硕大无比闪耀着碧蓝光泽的魂晶。

这魂晶与先前的魂晶完全不同,可骆云无暇顾及这个,因那白衣修士的虚影大踏步向通天之柱踏空而去!

骆云急忙收起魂晶,跟在他身后腾空而起。

六臂虚影,显然是这方空间之中神识之力最为强大的一员,很显然,若是骆云最初遇到的就是具有这等实力的家伙,怕已经死在了这里。

骆云与乱莹经过这么久的历练,才勉强有了应对之力,就算刚才,胜负也还在两可之间,白衣虚影突然出现“帮”了他,他心里是真怕这家伙灰飞烟灭之后,整个空间又出什么变故。

骆云急追着白衣身影,心中同时也涌起强烈的困惑——若是这身影只是记忆残片,缘何突然有了真正的神识之力,且十分强大,强大到将六臂巨人视作蝼蚁般捏碎?

通天巨柱仍在震动,乱莹穿出去的孔洞早已愈合,一股到了顶端的压力越来越大,正在这时,那修士在通天巨柱与顶端交界之处没身而入,再度消失!

不到一息,骆云也到了这里,一眼便看见了通天巨柱的顶端光滑如镜,上方是一个精巧的半人高的金台,台子之上有一个凹槽。

凹槽之中,尚有一丝气息,骆云也不是特别陌生。

那是冰冽残留的魔气。

冰冽从这凹槽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乱莹借此破境而出。

骆云想起刚才远远看的那一眼,似乎有些像水,又有些像火,古怪至极,他又暗道:万华镜上所嵌之物都是魔性不下于斩情峰下那滩池水的魔血,显然是魔族之物,怎么会对那个东西似火似水的东西产生感应?

而那白衣修士到了这里就再度消失,如果和西沙秘境那时候是一样的意思,就是在指点于他了。

骆云仔细地向凹槽之中望去,是个光滑无比向里凹陷的金碗,只在金碗底端有一个很精致的底座,五片祥云围起,中间是空着的。

这里显然原先是放着一个小柱,看这大小,和他当初在楼船秘境的那跟逆流通天水柱之中悬浮着的小银棒——水之极一样大!

骆云暗道:“难不成就是那个?”

可水之极自从他滴血而得之后,便自行没入识海之中,从来就没听过他的!

先前遭遇血蛊魔君,又逢神识之种发作,水之极便也自行在他识海中翻江倒海,而从他进入那暴雨空间之后,水之极复又安安静静地没入识海之中,再也没了动静。

如今也只能全力一试,骆云自然觉得这难度极大,只是没想到他刚刚动念,识海之中就有了动静!

一线银白色从识海之中缓缓升出,“水之极”周身散发处银色且润和的光泽,若非它长得是个长条形,简直可与九天之上的月光相媲美!

待等它全数从骆云的神识汪洋之中脱颖而出,倏地闪动了一下,便从骆云神识之中出现在了骆云眼前!

对于水之极的存在,骆云一直心存疑惑。

在楼船秘境的时候,他无比确定这宝物是实实在在存在于眼前的东西。

通常而言,无论是最低阶的法宝,亦或是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拥有的神阶法宝,可以纳入空间,却从未听说能纳入识海之中。

就如同他以后要以心剑为神,锻造一柄属于自己的灵剑那样,铸成的灵剑可以蕴养灵性、育有神通,且威力要远远大于只是神识、剑意凝结而成的虚形心剑,但是一旦锻造而成,便再也收不到识海之中了。

这是虚实之分。

可水之极显然并不符合这个规律。

骆云忍不住再度用手指轻轻触碰浮现在眼前的水之极。

它不但可没入识海,还可真实的以切实存在的姿态出现,而且它还关联着这么一大片奇怪的空间……

如果有所解释,或者有所类比,魔族的魔婴倒与它有些共通之处。

乱莹在此处成就魔婴,而其中过程骆云自然十分了解,便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彻彻底底的从乱莹处问清楚了。

魔婴分魂而成,自然应该是虚的,但按照她的说法,是介乎于虚实之间,说明亦可化实——想到这里骆云突然就跑了神,心中懊悔,早知道用手指摸摸也能知道是不是实物。

他跑了神,水之极便在他手中窜动起来,似乎极为急切!

骆云便捏着水之极,凝神看着金台里的凹槽,正要将它放入那五片云朵拱卫的地方,却隐隐感到水之极似乎要离他而去!

他心中颇感怪异,当初费了牛劲才把水之极弄到手,难道先前滴入水之极的血而今没用了么?

转而他立刻就意识到,不是他的血没用!

水之极原本就是自行从识海中跃出,停留在他面前,若是能动,为何不立刻飞入这凹槽之中,反而要等他亲手放入?

第319章 空间认主

骆云想了想,便将水之极拿远了些。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焦灼的情绪,也不知道从何方而来,便传入了骆云的脑海,似乎有不止一种意念,急切地希望他将水之极放入凹槽之中!

这便奇怪了,骆云手中拈着“水之极”,闭目感受了一会儿,方能确定下来——有一股意愿,就来自于水之极本身,另一股,则是来自于整个这方世界!

也就是说本身这个空间,也在呼唤水之极的“回归”。

最古怪的是,还有一股独立的思绪,一闪而逝,虽然眼下已经消失,可刚才的的确确被骆云感知到了,可这里除了他,应该再无旁人了。

骆云想了想,却没有急着满足这些莫名而来的愿望,而是伸出手指,点向自己的眉间。

虽然说这次在遭遇血蛊魔君的时候,阴差阳错的进入了“水之极”连通的这个空间,且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突破,但是身边留有一样不受控制的奇怪宝物,对于骆云来说,实在是风险太大。

他骈指运力,不多时,一滴浑圆艳红的血滴被他从眉心吸引出来。

在血滴透体而出的瞬间,非但他神识猛然间一阵疲乏,就连身躯都仿佛在这一刻缺失了一大股生机和活力。

这也难怪,这乃是用一滴少一滴的眉心精血,可他却完全不觉得可惜。

滚圆的血珠子被他一分为二,几乎在同一时刻,分别打到了水之极和那凹槽之中!

水之极上的血珠瞬时没入,比起上次莫名其妙的遁入骆云的识海之中,而今骆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与他的神识、命运紧紧关联的羁绊!

而比起他与水之极之间的微妙变动,这个世界的震荡显然更加激烈!

这并非是地动山摇那般的激烈,而是有一种属于这空间的意志缓缓地在眉心精血的作用下臣服的震荡!

凹槽之中,五朵云盘在眉心精血的浸润之下发出了耀目的红光,甚至染红了整个高台。

一阵阵波动自骆云脚下而起,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他整个心神全都沉浸在这个世界的万千细节之中——从通天巨柱上的每一朵云纹,到这方巨坡上的每一片草叶,再到远处的每一粒山石,每一片飞雪……

这感觉是不同的。

当他去往西沙秘境,进入楼船密室,一直都是以闯入者的身份,就连最初在骆仙镇时,十三仙门提供给应选少年的洞府,所有弟子都算是外来者。

事实上,这世间由远古大能留下来的秘境不计其数,哪个进入遗留秘境的人不是闯入者呢?

可而今他却拥有了一方空间!

因为这里已经奉他为主,因此他不需要耗费什么神识,便可体察到这里的一切,甚至也可以自行出入了。

心中刚一动念,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通天巨柱通往的另一侧。

这里就是乱莹张开红莲包着他们两个坠落的地方,水面依旧如同镜子一般映照着上方一望无际的澄澈天空。

只是没了那朵红莲,便显得冷清清的。

骆云摇头笑了一下,再度动念,空间交错之中,须臾便出了这“水之极”连接的秘境。

他刚出秘境,身影尚虚的时候,手中便已经掣出江枫剑!

一道剑光凭着他直觉挥出,就听距离很近的地方一片震耳欲聋的嚎叫,血腥气扑鼻而来!

死在骆云这一剑之下的,乃是十来只六阶的剑背金驼!

骆云心道:我这什么运气啊!

他和乱莹当初传入水之极空间的时候,是被血蛊魔君追到了妖族丛林,而今他出来了,自然还在原来的地方。

好巧不巧,他出来的这会儿,正赶上小规模的兽潮。

幸亏他神识过人,人还没全出现在这里,剑就已经挥出去了,不然非被踩成肉泥不可!

可也正因为刚才他杀掉了十来只蛮兽,便惹了大麻烦了。

兽潮之所以可怕,在于各种各样的兽类空前团结一致,极为抱团!现在几百只六阶甚至品阶更高的剑背金驼将他围住,而剑背金驼的外围,更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各类妖兽、蛮兽,向他这边涌来!

这是不将他杀死不会罢休的阵势!

剑背金驼突然齐齐鸣叫起来,一窝蜂地向骆云扑去,可还没到骆云的近前,骆云的人影又不见了,连带着那十数具兽尸也不见了。

他又回到了空间之中。

原本他也想试验一番,到底这里能不能自由进出,而今不但心中大定,更是惊喜不已!

一般来说,一处空间,哪怕是只有芥子大,那也是存在的;可这里却是经由水之极进入的,而水之极却可以存在他的神识之中,也就是说可以化虚。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他可以凭空消失,却不留任何痕迹在外!

这方空间最神奇、或者说最难以解释的地方,就在于此了!

骆云兀自高兴,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以你现在的修为还怕兽潮?”

“前辈,你醒了?”骆云喜道。

“是呀,老夫刚醒,就看见你遭遇兽潮,狼狈地逃了进来?当真丢人!”

骆云觉得剑灵的语气十分不爽,他也不知道剑灵这一觉醒来怎么又不高兴了,便耐心解释道:“那些兽潮不在话下,只是眼下晚辈还要做另一件事,相比起来,兽潮反而微不足道了。”

他方才并没有将水之极归位。

而今他感受到了这里已然认他为主,便再度将水之极从神识之间召唤了出来。

这便是不同的地方了。

就在刚才,水之极是自行跃出的,实则并不是完全受他的控制,而现在,却是听从他的指令。

虽然二者都已经浸染了他的眉心精血,但联系却仍在,水之极一经招出,整个空间再度洋溢了一种渴盼的氛围!

骆云慎之又慎地将水之极插入到了五朵云盘之后,云盘缓缓地升了上来。

五团云影笼罩在凹槽上方,变得极其灵动,不多时,竟然在脸盆大都没有的五个云盘之中出现了紫金色的闪电,还伴有轰鸣的滚滚怒雷之声!

第320章 倒霉兽潮

这雷光电闪的阵仗骆云似曾相识。

他唰地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这不是水之极当初吸入的那缕劫雷吗?

不多时,云盘之下便淅淅沥沥地降下雨水,骆云几乎能断定,雷光闪电以及雨水,全都来自于水之极。

也就是说水之极先前蕴含的一切,都为了这一刻。

从云盘之中降落的雨水顺着凹槽流入高台之中,而高台原本就在这巨柱之上,一时间柱子上蕴含着水色流光,从上自下,都被冲刷了似地,焕出蓝莹莹、碧澄澄的光泽!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之极从云盘之中跳了出来,无精打采地重新钻入骆云识海之中。

这自然也是因为水之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置放于西沙秘境,在那白衣大能收集的天下之水形成的逆天水柱之中蕴养了千余年甚至更久,而今将自身的能量一夕供养给这根通天巨柱,变成了看起来普普通通、颜色黯淡的银灰色小棒。

骆云心道,原来白衣修士将水之极置于楼船秘境之中,还曾经嘱咐那鲛人说回来后放她返乡,却不是虚言。他必定曾经计算好了,到了楼船秘境可以开启的时刻——也就是水之极的能量蕴含将满的时候,回来取走这根“水之极”,进入这里,插入云盘之中。

但是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这白衣修士并没有来。

骆云忍不住心生苍凉之感。

他之前论斤买的很多流传的书简,甚至连有关白衣修士的记载都没有。

如那般具有移山倒海、造化世界的大能,竟然也会生意外,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修仙之路上!

虽然骆云做了这些事情,却仍然不能完全知悉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所在,水之极与这里嵌合之后,到底以后还会生什么样的变化,也是未知的。

但无论如何,这里却是个可以安心修行的极安全的所在,而且还能在紧要关头躲进来逃命,这简直就是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

骆云不再多想。

很多谜团之所以成谜,不过是因为他力量不够,眼界才低;等修为到了一定的层次,这些谜团自然会云开雾散。

想到这里他再度离开了这方空间。

……

……

今年的兽潮比往年都要更加猛烈。

确切的说,几乎是一年比一年失控。

妖祖黄泉并不是没有闭关的时候,只是以前他闭关,手下尚有八大妖王各司其职,在他们控制之下,兽潮很少会从八千里妖族山川经过,而多半会在最初的时候从人族的地盘大批践踏而过。

而今白姬常驻万妖殿,雷洪蟒王、白戎虎王以及更南端的赤炎狮王、九翔鹿王也已经离开自身领地多年,前往麟台山拜谒后,一直不曾回归。

如同黑水潭和肃威城,以及赤炎狮王的赤炎川,都是凶地,治下个部族下属也都是凶兽,就算是领地之主不在,战力却仍是十分彪悍。

可九翔鹿王领地治下多是一些性情温厚的妖族,虽然妖力有高深的,却不擅争斗,在鹿王在麟台山羁留的这些年中,地盘不断被侵蚀,鹿鸣城摇摇欲坠,有些小的部族干脆已经灭族,打理自身、维系领地已经是左支右绌,又哪里会有心思来驱赶兽潮?

原本兽类就喜欢山川密林,没了妖族驱赶,兽潮都改道从妖族的地盘走,这样一来,原本布置在南玉沿着北邙山一带的人修们压力大为减轻,可却便宜了单独流落在妖族领域的骆云。

他的剑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兽类!

光是兽丹便收罗了几千颗,零七碎八的尖牙俐齿、兽皮等更是不计其数。

他在成就承合之境之后,虽然神识在水之极秘境中得到了锤炼,但还不曾有这般酣畅淋漓的大战来磨练内宇界之中的星环之力。

到后来兽潮之中常有他也极难应对的高阶妖兽,一战之后常常星环中也呈现枯竭之状,他便进入空间之中调息吸纳星元之力再做补充。

如此往复,待等这一批从西边奔来的倒了霉的兽潮支流被他消灭的差不多了,他的星环境界竟然更进一重!

大概也是因为引来的劫雷阵势不小,因此再也没有兽潮从他所在的地方经过。

骆云等了几日,确定再也没东西过来了,这才收起饮饱了兽类之血的江枫剑,驾驭法器,向三界洲方向凌风而去。

他不是想去三界洲做什么,可三界洲目前仍然是前往暗蓬莱最近的一条路。

而且若说他先前最担心的是什么,那就是衣服了。

大抵以前从未经历过这般狼狈的时候,所以他对于法袍的准备严重不足,他自己个儿也不会炼制,唯一有的还是当时从昆仑元宗任事堂领取的几件弟子法袍。

等到了在水之极秘境的时候,他身上只剩了最后一身,这一路上打斗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破了个洞让乱莹笑话出来。

而今他想去暗蓬莱赴乱莹之约,可遭遇兽潮,这一阵打,唯一的衣服都被妖兽、蛮兽尖牙利爪撕扯成了布条条一般,不过是勉强遮蔽身体而已。

他总不能破衣烂衫的去见乱莹,得去三界洲购置几身衣服。

骆云这么寻思着,就来到了三界洲的门口。

他已经不是三界洲中领了差事、执行公务的修士,自然不能长驱而入,而是在城门口接受盘查。

守门的修士就见眼前这个人头乱糟糟的,脸上也不知道糊了一脸什么,黑黢黢中还带着干巴巴的血迹,胡子拉擦,身上的法袍几乎变成了布条,只有双目却不像一个形容狼狈的修士拥有的,一点儿都没有颓丧的模样,反而温润明亮,仿佛一见到就让人十分心安一样。

守门修士愣了一下,心道,这人都这么狼狈了,哪能让人心安,他大概是太疲累了产生了错觉,便厉声道:“一百灵晶!”

一百灵晶着实不算什么,给了就给了,只是这人口气这般不善,透着一股不耐烦的焦躁劲儿,骆云有些奇怪。

他掏出灵晶放到旁边,道:“怎么比原先贵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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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螳臂挡车?

那修士翻着白眼道:“原来你以前曾经进过三界洲,怕是多少年没再来这里了吧?几年前开始,总有魔族那边公然前来扰乱,时不时还有大波的袭击,因此这些年三界洲附近十分不太平,无论是前来历练的修士,亦或三界内城之中的大能们颇为辛劳,所以比原先多收了一倍。”

他又笑笑,道:“实则就这么一点儿灵晶,哪里够得上人家拼死拼活的守护这里?不过是点儿心意罢了。”

骆云点头道:“这个自然,也是应得。我记得几年前这里还算是两边儿太平,就算是有魔族常常试图潜入内陆,也是极少数,且不知是什么原因怎么突然敢向三界洲动手了?”

守门修士道:“听你这样说,似乎以前还在这里领过差事?”

骆云道:“做过几年巡海的差事。”

守门修士便往骆云后头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跟在骆云后面,悄声道:“听闻是几年前魔族圣女死在了三界洲……我呸,什么圣女,肯定是青面獠牙的魔女!”

骆云一愣,也顾不得这修士说的好笑,心中暗道:乱莹比我先出秘境,而今应该已经回到暗蓬莱了啊!

他又暗自盘算,他出了秘境之后又拿兽潮练手,这也过了不少日子了,不管怎么说暗蓬莱那边也不应该再以此为由攻击三界洲了。

他向守门修士点点头,这才迈步进城。

绕了一圈儿以后,打听到的结果却让他有些心神不定,最近一次三界洲受到魔族的攻击就在十天前。

难道乱莹不曾安全回到暗蓬莱?

他正胡思乱想,突然就见一阵尖锐的哨音从望海楼最顶层的地方传出,他还在环城之外,就见环城一阵波动,十二道光柱同时出现在外围,他身边的修士、商贩还有隐藏了行藏的少量妖族仿佛司空见惯,纷纷向那光柱涌去。

不多时,偌大一片繁乱的地界,竟然变得干干净净,只余了骆云一个人。

他一个人站在环城之外的空地上,自然十分醒目,不是没有人在环城顶上或者房间中看到这个怪异的人,刚才传送法阵开启的时候他不进环城之内逃命,过会儿若是被魔族杀死,怪得谁来?

骆云没想这么多,他仰望着望海塔。

不知为何,骆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大抵是多少年来,望海塔第一次真正执行了它应该担负的任务了。

他又看着曾经数次在闲暇时登上并眺望暗蓬莱的环城顶层,设置在环城顶部的一圈攻击法阵已经启动,一阵阵灵力的波动传来,还能看到不少修士的人影在上面严阵以待。

骆云收回目光,招出了机括日月骦飞身而上,如同一道疾风一般绕过环城向东北方向迎去。

“那个修士……”环城之上有人道,“是要干嘛?”

“年轻人,或许是要逞能吧,可最终的结果却只是去送死而已,愚蠢。”另一个人评论道。

他话音落下,攻击法阵有了反应,其上灵光阵阵,凝聚而成的灵力箭头纷纷指向了东北方向,看这样子魔族已经距离三界城不远了。

骆云瞬息之间已经飞出数十丈开外。

紫色翻着白浪的巨涛之上,可看到百余点影子从暗蓬莱方向疾驰而来,眼看就到他的近前。

他横剑在手,内宇界外放,剑意领域之中,剑意森然!

大约一百多个魔族凌空而至,不知道是未曾察觉,还是收势不住,径直闯入了骆云的剑意领域,顿时便齐齐觉察出不对劲来!

骆云剑尖直接指向其中一个绿发花面的身材极为巨大魁梧的魔族道:“圣女不曾死,已经返回暗蓬莱,汝等为何仍然反复前来袭击我三界城?”

那魔族心中一凛。

实则魔族中人大多生的魁梧壮硕,他带领的这一百多个魔族和魔修之中,他还不是身形最大的,可他却是修为最高的,而今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摸不清实力的家伙长剑直接指着他,而且也是对着他发话,不知道是识破了他的修为,还是碰巧蒙对了。

他一张花花绿绿的脸孔上神色微变,尽数看在骆云眼中。

骆云眉心微皱。

不光是神识上可以察觉这领头的魔族心思有异,连进入他的剑意领域中的魔气形成的“气场”都有了变化。

看样子此人未必就不知道乱莹已经回归暗蓬莱,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反复来进攻三界城?

他只知道,乱莹对于暗蓬莱的事务颇有苦衷,是激进一脉恨不得杀死的存在,肯定不会轻易引发动乱!

骆云剑意催发,一股怒意勃然而起,一阵威压甚至连下方的巨浪也都压了下去。

他怒道:“可听清楚了?魔尊闭关,魔后不理常务,圣女为尊,而今圣女归位,是谁给你们胆子继续来三界城闹事?”

那打头的魔族心中更加骇然!

眼前这个人似乎对暗蓬莱的情况也十分了解,这到底是谁?

这魔族一咬牙道:“你是何人,圣女早已被三界洲的修士在紫林杀死,休要听他在此胡言乱语,先杀了他再说!”

说罢一道数丈长的雪白棒影当头向骆云砸下!

那棒子是数个骷髅串在一起所做,最末端则是九个血红的骷髅形成的一个巨大锤头,挥下来的瞬间阴风呼号,血腥味扑鼻!

“愚蠢。”骆云道。

他都不曾动,剑意领域之中万道剑意齐发!

无数就在他外辟的内宇界中现形的魔核、甚至还有即将成型的魔婴被他在同一时刻绞成烟尘!

这一瞬间,海面之上怒涛猛然涌起数十丈之高,海浪之声掩盖了这百余名魔族的惨厉叫声——竟然同时被骆云杀灭在这里!

而那个打头的魔族魔核尽碎,魔婴也已半残,只留了一口气在。

骆云窜了过去,无视那些纷纷跌落海中的魔族尸首,一把提住了那个打头的魔族,咬牙道:“圣女何在?”

那魔族已经气息奄奄,两只大如牛眼的眼珠子也黯淡之极,只是不言语。

骆云冷笑了一声,神识探了过去,将其气海中残废了的魔婴也扼住了,道:“说。”

第322章 大开杀戒!

电光火石之间,那魔族瞪着骆云的眼珠子突然亮了一下。

“你……你是……”

骆云笑了一下:“你知道我?”

魔族急忙摇头。

骆云另一只手微捻,一粒魔晶便出现在他手中,将魔气导入那魔族体内,道:“要死还是要活?”

那魔族却硬气的很,猛地运力,便要自爆魔婴!

可直到将脸憋的通红,都无法做到!他的那个半残的魔婴,竟然被一张魔气之网死死地包裹起来,完全爆发不得!

他此刻才真正的骇然起来,道:“你……你不是人修吗?怎么会……你对我做了什么?”

“想死?不可以。”骆云冷意森然道,“我再问你一次,圣女何在?”

“我、我也不知……”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体内魔婴处一阵难以抵挡的刺痛传来!

“我真不知道。”这魔族一张花纹遍布的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成更加可怖的模样,哆哆嗦嗦地道,“圣女……我身份低微,无缘得见……回来以后,就不见了……真、真的……”

“既然已经回来,为何还要攻打三界洲?”

“魔君的意旨我只能执行,知道圣女回岛的不多,魔君不许透露出去……”

显然他话中还不曾尽数吐露事情,骆云正要再问,就听手里这魔族惨呼一声,呼啦一下便燃了起来!

他也在这同一时间将这魔族甩了出去,一个巨大的人形火球便被丢在了海面上。

骆云长眉微扬,在他对面漂浮着一朵火焰也似的云朵,上面盘膝坐着一魔,火红脸膛,双臂遒劲有力,绕着两条正在喷吐火气的游龙,游龙之上,魔焰遍布,却丝毫不能伤害这魔族一丝一毫!

经历过乱莹成就魔婴的过程,骆云心知这两道游龙,恐怕是其魔婴的幻形,听闻八大魔君之中,烈火魔君擅火,想必就是这位了。

“骆云?”这火红脸的魔族开了口,声音有些晦涩古怪,“吾乃烈火魔君。”

话音落下,他臂上的一条火龙便迅疾而出,径自化作一条巨龙腾空而起,复又张开硕大无朋的烈焰龙头,猛地向骆云冲来!

烈火之威又挟裹着不一样的魔气,带着一股灼热气息扑面而来,骆云却岿然不动,手臂横斜,一道秋水般的光影对上了这条魔焰之龙,剑气如同江河海浪,泼在了一条巨龙之上!

轰!

两股强大力量的撞击将下方的一片海域震得巨浪滔天,紫涛叠云!

这股剑势之威并没有阻挡巨龙要吞噬骆云的来势,巨口比原先长得更大,口中仿佛还流着滚烫的涎水,如同熔岩一般滴落,极尽可怖!

骆云手中的江枫剑却不疾不徐地划了一个圆,以整个剑身带起了一道水光,水光划过之处,剑意凝实,如同水镜,水镜之外,剑气荡漾,仿佛让这水镜本身也起了道道波纹,如同水中一轮圆月,这之中,偏偏有数朵残红,十分凄美。

正所谓镜中有花,如水中月。

月轮正满之时,巨龙的头颅也直直地撞了上来。

预想到的极大的冲击完全没有发生,那烈焰巨龙竟然“咻”的一下直接没入了剑轮之中!

这是骆云在内宇界外辟,最终成为剑意领域之后而领悟的一招,却是在那水之极的空间中神识经过与虚影的无数次战斗之后方才圆满。

可以将虚实贯通,以这招“幻冰冻月”让有形之力进入他神识与内宇界合二为一打造的“幻境”之中!

但骆云仍是脸色微变,因为他不曾想过就算是烈火魔君的一个虚招,也有这般大的威力!

将巨龙引入他的幻境,着实费力不小,而烈火魔君实招在后。

一条极不显眼的连手指粗都没有的小蛇便如同一小簇从远处飞来的火炎之箭,窜至骆云身前!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以先前的那条巨龙掩盖这条小蛇。

骆云内心暗惊,实则烈火魔君心中震惊更甚!

且不论刚才那一剑让他的火焰巨龙陷入幻境,可这真正的杀招也被一柄细细长长的灰不拉几的剑挡住了,而看起来这个名叫“骆云”的人修尚未露出全力以赴的姿态来……

烈火魔君想到这里,猛地一喝,另一个手臂上的巨龙便仰头龙吟不已,而被骆云陷在幻境之中的另一头巨龙同样也在幻境之中高声吟叫起来。

骆云虽能继续困住,可也要耗费不少力气,心中忍不住骂道:“难不成你这魔婴还是个双胞胎?还你就还你!”

他还真没猜错。

烈火魔君天赋异禀,当初的确是一起形成了两个魔婴,魔婴被他炼成火龙之形,两条火龙之间自有感应,威力也倍于其他的魔族。

骆云刚将这招“幻冰冻月”的月轮收起,一条火红的龙影疾速的从开口飞了出去,回到了烈火魔君的手臂之上。

与此同时,那原本与他心剑纠缠的小蛇也被烈火魔君收了回去,缠在他脖颈之上,口尾相连,竟成了一个小项圈儿。

他突然收招,对于骆云来说本来是进攻的好机会,可骆云也没有动,他的身后有人来了。

来人道:“难怪心有所感,果然是江枫剑。”

骆云因要戒备烈火魔君,又要提防身后的人,连头都不曾回,苦笑道:“难道江前辈重铸此剑,是早料到有这一天?”

江长老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涉及剑的事情,他极为认真地道:“重铸此剑,羁绊定然会再厚上几分,只是当时并非刻意。”

“那是晚辈误会了。”

“嗯。”江长老点头应道。

骆云虽然如同芒刺在背,可烈火魔君却更加觉得如坐针毡,骆云已经可以与他一战,又来了一个棘手的七姓长老,还是出了名的难缠的姓江的那位,以二对一,他一定占不到什么便宜!因此这才收招,正要催动身下火云,骆云却不愿将他放走——江长老是个威胁就是吧,他今天务必要知道乱莹回到暗蓬莱之后又遭遇什么变故!

他的身影已经拦在了烈火魔君之前,道:“圣女到底怎样了?若不说出来,今天我拼了命也要拦下你!”

第323章 幻月炎龙

枯瘦老魔气息奄奄,两只暗褐色的眼珠子也黯淡之极,只是不言语。

骆云冷笑了一声,神识探了过去,将其气海中残废了的魔婴也扼住了,道:“说。”

老魔兀自嘴硬道:“你们人修已然杀了圣女,我们魔族拼死也要为圣女……”

他的话却戛然而止。

他脸上露出了极为惊恐的神色,因为从他身后的魔族阵中,那浑身火红的魔正一步步的缓缓走出了紫色云团,足踏凌空,每一步都在脚下踏出了一团火云。

随着他的前行,先时坠入海中的百余魔族尸首也缓缓地从海中浮起到半空之中,他双手不断的打着响指,每一声,便有尸首爆裂成一具轻烟,一道魂魄的残影瞬时被他吸入身体之中。

这当真是极度诡异和让人心中生惧的一幕。

每吸入一条残魂,他便露出了极愉悦的神情。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骆云手下的枯瘦老魔越来越害怕的模样,他猛地运力,便要自爆魔婴!

可直到他将脸憋的通红,都无法做到,他的那个半残的魔婴,竟然被一张魔气之网死死地包裹起来,完全爆发不得!

“你在怕什么呢?”骆云笑着低声道,“为何你的同伴来了,反而要自爆魔婴?”

枯瘦老魔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人修,不但知道他想要自爆而死,还阻拦了他……他对即将走到身后的那个魔万分恐惧,可眼前的这个竟然能操纵魔婴的人修一样让他觉得骇然无比,颤声道:“你……你不是人修吗?怎么会……你对我做了什么?”

此魔已经在掌控之中,自然不是骆云要防备的对象。

骆云长眉微扬,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个魔。

那魔的脸孔并不像其他魔族那般花花绿绿的,是火红脸膛,满面虬髯,发色苍青,这让骆云想起了乱莹的头发。他双臂遒劲有力,绕着两条正在喷吐火气的游龙,游龙之上,魔焰遍布,却丝毫不能伤害这魔族一丝一毫!

经历过乱莹成就魔婴的过程,骆云心知这两道游龙,恐怕是其魔婴的幻形,听闻八大魔君之中,烈火魔君擅火,想必就是这位了。

果然,这魔头先是看了一眼那枯瘦老魔,才抬眸看着骆云,声音有些晦涩古怪道,“吾乃烈火魔君。”

骆云心中一凛。

烈火魔君随即伸出手道:“将他给吾。”

骆云笑了一下:“魔君莫不是也要灭口?”

“吾若要杀他,无人能阻。”

话音落下,他臂上的一条火龙便迅疾而出,径自化作一条巨龙腾空而起!

而骆云也星力急转,一道厚厚的罩子将枯瘦老者装了起来,“咻”的一下被他抛了上去!

此时那巨龙正张开硕大无朋的烈焰龙头,猛地向骆云急冲而至,烈火之威又挟裹着不一样的魔气,带着一股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骆云却岿然不动,手臂横斜,一道秋水般的光影对上了这条魔焰之龙,剑气如同江河海浪,泼在了一条巨龙之上!

轰!

两股强大力量的撞击将下方的一片海域震得巨浪滔天,紫涛叠云!

这股剑势之威并没有阻挡巨龙要吞噬骆云的来势,巨口比原先长得更大,口中仿佛还流着滚烫的涎水,如同熔岩一般滴落,极尽可怖!

骆云手中的江枫剑却不疾不徐地划了一个圆,以整个剑身带起了一道水光,水光划过之处,剑意凝实,如同水镜,水镜之外,剑气荡漾,仿佛让这水镜本身也起了道道波纹,如同水中一轮圆月,这之中,偏偏有数朵残红,十分凄美。

正所谓镜中有花,如水中月。

月轮正满之时,巨龙的头颅也直直地撞了上来。

预想到的极大的冲击完全没有发生,那烈焰巨龙竟然“咻”的一下直接没入了剑轮之中!

这是骆云在内宇界外辟,最终成为剑意领域之后而领悟的一招,却是在那水之极的空间中神识经过与虚影的无数次战斗之后方才圆满。

可以将虚实贯通,以这招“幻冰冻月”让有形之力进入他神识与内宇界合二为一打造的“幻境”之中!

但骆云仍是脸色微变,因为他不曾想过就算是烈火魔君的一个虚招,也有这般大的威力!

将巨龙引入他的幻境,着实费力不小,而烈火魔君实招在后。

一条极不显眼的连手指粗都没有的小蛇便如同一小簇从远处飞来的火炎之箭,窜至骆云身前!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以先前的那条巨龙掩盖这条小蛇。

骆云内心暗惊,实则烈火魔君心中震惊更甚!

且不论刚才那一剑让他的火焰巨龙陷入幻境,可这真正的杀招也被一柄细细长长的灰不拉几的剑挡住了,而看起来这个名叫“骆云”的人修尚未露出全力以赴的姿态来……

烈火魔君想到这里,猛地一喝,另一个手臂上的巨龙便仰头龙吟不已,而被骆云陷在幻境之中的另一头巨龙同样也在幻境之中高声吟叫起来。

骆云虽能继续困住,可也要耗费不少力气,心中忍不住骂道:“难不成你这魔婴还是个双胞胎?还你就还你!”

他还真没猜错。

烈火魔君天赋异禀,当初的确是一起形成了两个魔婴,魔婴被他炼成火龙之形,两条火龙之间自有感应,威力也倍于其他的魔族。

骆云刚将这招“幻冰冻月”的月轮收起,一条火红的龙影疾速的从开口飞了出去,回到了烈火魔君的手臂之上。

与此同时,那原本与他心剑纠缠的小蛇也被烈火魔君收了回去,缠在他脖颈之上,口尾相连,竟成了一个小项圈儿。

先前被骆云抛在上空的那枯瘦老者刚刚落下,却被烈火魔君抓在手中。

一时间他有些愕然,随即其上的罩子被他以魔焰焚尽,露出了那老魔瑟瑟发抖的身形。

烈火魔君红色的双眸盯在了那枯瘦老魔的身上,“想死?”

顿时目光如同两道烈焰,灼烧在老魔神魂之上,一张花纹遍布的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成更加可怖的模样,哆哆嗦嗦地道:“魔君恕罪!魔君饶……”

蓬!

第324章 惊动内城

枯瘦老魔的话还没有讲完,烈火魔君便满面狰狞,脸上红筋突起,一团火将他从人到魂魄都焚成了飞灰!

“胆敢欺吾!”

但凡不傻,都听得出来!那老魔临死前又是恕罪又是求饶,在圣女这件事情上必定有所隐瞒!

烈火魔君眼中的火光更甚,双手猛地向天一举,臂上一条游龙便向紫云阵中飞掠而去,片刻之间惨呼连连,那枯瘦魔老的手下,竟然被尽数杀死!

他转向骆云:“汝既然知道圣女不曾死,速速招来,圣女何在?”

骆云愕然,这种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着实让他反感!

这烈火魔君刚才又没有赢过他,还被一个手下骗着攻打三界城,牛什么牛?便讥讽道:“魔族圣女遇难,与其事后报仇,何不当初好好看护!而今又是在你们魔族自己手上出了事,我还要问你圣女去了哪里了呢!”

他话里有话,烈火魔君又没傻透,怒道:“汝这话是什么意思?”

……

……

紫云之上的魔族此刻只剩了烈火魔君的手下,没有命令,不敢攻城。

而环城之上的修士早已经呆住了。

那修士刚才还和烈火魔君斗在一处,转而却又面对面交谈起来,再联想到刚才他说出的两句话,仿佛极为了解魔族内情和魔族圣女的行踪,难道竟然是个魔修?可魔修又是怎样混入三界城中的呢?

众说纷纭,心思就更加难测,望向骆云的目光也各自含了不同的意味。

三界内城之中,望海塔上,一道身影如同流光一般掠出,向骆云处疾驰而去。

烈火魔君正咬牙切齿道:“血蛊魔君……吾定要杀了你!”

说罢他手臂上另一道火龙倏地展开身躯,恭顺地伏在他脚下。

烈火魔君驭龙而起,居高临下道:“若你所言不实,便将你魂魄捏成渣滓!”说罢一展长臂,竟向骆云抓来!

骆云原本就想去暗蓬莱,但却不想这样被抓过去,他手中江枫剑也横剑斜挥而去。

刺向烈火魔君手臂的,可不止这一道剑光。

与此同时,从远处飙来的剑光已至,自骆云背后越过,向烈火魔君的手臂刺去!

烈火魔君怒吼一声,收回手臂,另一条火龙从魔军阵中疾飞而回,凝成一把火炎巨刀,被他握在手中猛然一挥,一道烈焰灼灼的刀光火浪硬扛了骆云的江枫剑与另一道剑光!

他接着这反击之力抽身而退,眼前这个名字叫“骆云”的神秘人族修士已经有些棘手,更何况又来了一个不好对付的七姓长老,还是出了名的难缠的姓江的那位。以二对一,烈火魔君自问一定占不到什么便宜,且圣女的事情更为紧要,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烈火魔君待要抽身,可数十破剑带着乌光向他飞去!

一人朗声道:“烈火魔君何故来去匆匆?不若到三界城中喝杯香茗!”

就算骆云没回身,也知道来的是谁了。

那数把破剑虽然狼狈,却不容小觑,如同久经沙场又可以无视自身存亡的死士,自身的死气更加催发了剑身上的一股同归于尽的意味。

纵然从数量上远远不如几年前那座巨大如剑之坟墓般的死寂剑阵规模更大,可剑意却越发凝练。

骆云眉心微皱,江长老的剑意竟然又有进境,剑阵虽小,可也意味着更加灵活易于掌控。

一旦阵成,烈火魔君短时间内还说不定真的难以破阵!

乱莹已经返回暗蓬莱,这件事情有的魔君一定知道,像这个烈火魔君却不知道,事情肯定有极大的变故。

他只是怕烈火魔君晚回一步,乱莹的危险就要增加一分。

眼下骆云想不了许多。

江枫剑再度出手,弧光直直向那数把拦截的“死士之剑”飞去,与此同时,天衍无间剑阵被他激活!

数圈剑阵层层环绕而成的光阵将江长老的数十把破剑尽数拢在其内!

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修士,局势已经一变再变!

望海塔之中还有另一位长老,正是那位被江长老称做“姑姑”的林姓年长的女长老。

除了她之外,环城之上也有修为高深、目力极好的修士。

他们都看到转瞬之间,由那神秘修士与江长老二对一的情势突然变成了神秘修士对江长老拔剑相向,环城之上的修士自然群情激奋,不多时便有十余人在一个天湖境修士的带领下凌空而起,意欲来襄助江长老。

正在此时,人影一闪,林长老已经立在众人面前。

“休得轻举妄动。”

“林长老!”打头的那个修士急道,“若是烈火魔君也出手攻击,江长老岂不危险?”

“虽然有这样的可能,可你们率众而出,烈火魔君身后的魔族便也会有所动作。”林长老看着远处,道,“若我判断的没错,烈火魔君已有去意,切勿节外生枝。”

电光火石之间,天衍无间剑阵与江长老的剑阵搅缠一处,两处剑阵“短兵相接”,就算烈火魔君都感到来自两方的磅薄剑意!有骆云挡在前面,他脱离了江长老的控制范围,可脸上却并没有喜色,反而露出气愤的样子来——他竟然不知不觉之间承了一个人修的情!

“走!”骆云道。

烈火魔君瞬时间驾驭火龙腾空而起,轻哼了一声,转身疾返魔军阵中,不多时,那一大团来自于暗蓬莱的幽云竟然云开雾散。

与此同时,骆云也撤回了天衍无间剑阵,凌空翻越而起。

江长老道:“难怪心有所感,果然是江枫剑。”

骆云心知是他以江枫剑与烈火魔君对战之时露出了端倪,苦笑道:“难道江前辈重铸此剑,是早料到有这一天?”

江长老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涉及剑的事情,他极为认真地道:“重铸此剑,羁绊定然会再厚上几分,只是当时并非刻意。”

骆云道:“晚辈至今还记得当晚您和叶长老留了一线生机之情,此次出手,事出有因,原本也不想在三界洲多做停留,若无意外,之后三界城应该会平静一些时日,正可休养生息。”

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江长老自然明白。

第325章 惕然而辞

这完全是在表明,一场仙魔之间的冲突恰是因为骆云的话才消弭于无形!

事实上,虽然这世上的修士心中总觉得除魔卫道是本份,甚至会认为如此下去,早晚还有一场大战,可大多数人,却仍然希望这一天来的越晚越好。

三界城自然也不例外。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场冲突过去之后,就算剿灭来犯的魔族,可人修又会死去几人?

因此骆云的情,不承也得承。

若是江长老这会儿还追究前几年的事不放,实在也是心胸太过狭窄。

难道人修之间,竟然会有比与魔族之间更深的仇恨?

江长老的确没拿着几年前的往事多说什么,只是道:“若你与我一并出手,或可在他杀灭在此,至少也可重创。”

骆云暗道:开什么玩笑,把烈火魔君在这里弄死,圣女已经回到暗蓬莱的消息谁能传回去?

再者就是虽然他本心不想质疑江枫剑的铸造者,可事实上江长老的话实在难以信服!

魔族以圣女之死为由攻击三界城已有数年,若是每次都是数位魔君亲临,别说三界内城七姓世家要全部参战,怕是十二仙门也早已卷入其中!

而今既然局限在三界城范围,那说明每次最大的阵仗也就顶多是一位魔君来此。

不管是哪个魔君单独来此,三界内城有数位大能在,数次机会可以围而杀之,何必一定要在今日?

再看环城之上的阵仗,明显只是以御敌为主,修士们并非主动出击,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三界城并不想激化与暗蓬莱的矛盾!

一旦激化,最先受到冲击的还是三界城的七姓世家,若是暗蓬莱震怒,大举来犯,被夷平了都说不定!

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望向环城那边,道:“七姓长老,两位到此就足够将一位魔君困杀,以前枯木魔君便是这样死在江长老和叶长老手下,您未必就要与晚辈联手。晚辈刚才为向您出招放走了烈火魔君,可咱们在这明人不说暗话,对于三界内城来说,这可不算什么忌讳——还是有话直说吧!”

“你为何知道魔族圣女下落?”

骆云愣了片刻,突然笑起来:“您莫非还不知道,数年前那晚,晚辈护着逃出去的那几个银袍魔卫,其中有一位就是圣女么?”

在江长老的惊讶中,他继续道:“其他的事情,晚辈不能多做透露,但圣女应该已经返回暗蓬莱。多说一句,魔族中诸如烈火魔君这样地位的头领竟然不知情,也是有趣,想必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找三界城的麻烦了。”

江长老沉吟良久,才道:“可否进城一叙?”

骆云这会儿既然行藏已破,自然不会再想进三界城,衣服什么的,眼下也没有那么重要。

最关键的是他可不想再遭遇到那个城主了。

虽然知道水之极已经可以解除神识之种的术法,可这也不过是那城主微微透出来的神秘一角而已,他直觉上觉得此时还是不见的好,便摇头道:“晚辈还有要事,无暇进城。”

环城之上的修士不明所以,但怀疑之声却已经渐起,林长老皱眉道:“一剑之下,魔尸以百计,你们都是眼瞎么?谁若再提,逐出三界城。”说罢展身而行,须臾之间已经到了江长老的身侧,道,“这就是你和叶长老说的那个?”

就算是眼前是个满头银丝、面容和蔼的老妇人,骆云也知道既然是七姓长老之一,实力便不容他轻视,顿时神色凝重起来,全身戒备道:“莫不是江长老要强留?”

林长老缓声道:“毋须这般防备,往事已矣,只是邀你进城聊聊七姓世家的往事而已。”

“晚辈不方便。”骆云冷声道,“多谢两位好意。告辞!”

江长老待要再说什么,林长老一把拉住他,道:“既然你还有要事,可改日再来三界城一会。”

见骆云身影片刻去远,江长老道:“为何不阻拦他?”

林长老笑道:“又不是对头,动手便是结仇,这也不是我们本意,来日方长。他就是骆云?”

“嗯。”江长老问道,“你刚才可查探过?”

林长老道:“他神识十分强悍,我甫一查探,便被震开。或许就是因为我试探于他,反而让他起了戒心?”说罢又摇头道,“不,不是。”

江长老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善于察言观色,可我却能看出来,三界城中,似乎有他想要避而远之的人……”

……

……

骆云渡海而行,直奔暗蓬莱而去。

就连烈火魔君,他也是不放心的,但他也并非贸然而行,先前在水之极秘境之中,关于两派之间,乱莹曾说过很多,而今他一边疾行,一边思索,倒也心中有了些模模糊糊的猜测。

他和乱莹稀里糊涂地消失了,血蛊魔君其实没有得手,又折损了枯木魔君,哪里会向外透露他曾经向乱莹下手,最方便的办法就是一股脑都赖在三界城头上。

一位魔君和圣女折损在人修手上,对于暗蓬莱而言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偏偏激进一脉不会真心实意地为“死去的圣女”报仇,而真心想要报仇的保守一脉,却得留存实力,否则这头和三界城的人修拼个你死我活,回到暗蓬莱怕是不多时就会被吞掉。

三界城虽然默认了圣女和枯木魔君之死是他们所为,却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因此到现在竟又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局面,就算是来攻击三界城,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对战的规模,绝不会轻易涉及魔君一级。

骆云连蒙带猜,可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乱莹回到暗蓬莱却如同泥丸入海,甚至连烈火魔君都不知晓,因此便格外的担心起来。

他凝目向暗蓬莱望去。

多年前,暗蓬莱上方的漩涡大概与岛屿同样大小,而今足足又扩大了一圈。

上空之中紫气盘旋,不时闪现着浓黑的裂隙,仿佛要将下方的岛吸入一样。

第326章 魔君之争

越是接近,越能感到魔气的浓郁,就算骆云而今对魔气不算陌生,甚至曾经几度吸入魔气再透体而出,但还是有一种“呛人”的感觉——魔气实在太浓了。

他心中暗自思忖,若是将魔气尽数换为灵气,怕是要比西沙秘境之中那三条灵脉之上的灵气都还要浓郁很多!

天生便有这样源源不绝的、咕嘟咕嘟满溢出来的魔气,魔族怎么可能不强大?甚至连暗蓬莱都容纳不下,已经浸染至濒海一带!

若是这般下去,会不会有世上尽染魔气的一天?

骆云思忖着,已经到了暗蓬莱!

被岛上的巨大漩涡遮蔽,暗蓬莱几乎是暗无天日,黯淡的日光透过魔气照射到上面,都变成了一缕缕的紫光。

岛四周的这些海崖极高!山石嶙峋之下是狰狞汹涌的紫黑色浪潮。

从骆云这边看去,整个岛屿如同被奇形怪状的扭曲兵刃尽数包围起来,往内看去,紫色的云雾之中似乎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完全看不清楚。

出乎意料的是,暗蓬莱外围没有任何守卫。

骆云不过奇怪了一小会儿,便明白过来。

外围这种荒无“魔”烟的地方,并不值当重兵戒备——魔气便是天然的防护罩。无论人修还是妖族,若是进入这里,首当其冲会受到魔气的熏染,自身难保。

说不定停留久了,直接便成了魔,正好。

骆云无奈地暗笑了一声,纵身从旁边的极高海崖之上跃入,整个人影没入了浓浓紫雾之中!

……

……

一道血红色的鞭影直接缠向烈火魔君的腰间,于此同时,血蛊魔君的血幕张开,直接占满了这巨大岩石主殿的正厅。

烈火魔君怒喝一声,手臂上的游龙已经变成了白色,这并非他力量不济,正相反,这是炎龙炽热到了极点,才由红转白!这两道白色光龙直接破幕而出,向防护在血蛊魔君面前的一大团红雾袭去,顿时发出了滋啦啦的爆响之声。

那红雾原本就是血蛊所聚,被炎龙这样一穿,尽数烧焦,大殿中也立刻起了一阵难闻的尸臭气息!

虽然两个魔君打斗的阵仗几乎要将这大殿掀翻,可周围肃立的八位魔君,却神情淡然,既不拉架,也不偏帮。

在大殿最高层的位置上,并排放着两张黑漆漆的石椅,一个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悄然出现,端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那是一个女子,身姿纤弱,长发委地,可发色竟然全部都是雪白的!但看她面貌极为年轻,如同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双眸如同点漆,幽深黑暗的连一丝儿光亮都没有。

她神情漠然,一只纤手轻扬,两道雪丝便弹了出去。

那雪丝竟真的是从她头发中随意抽出的两根,可这样看似随时都会断掉的发丝,却瞬时间穿过了两个魔君的血蛊群、炎龙、血幕,将二个魔君的身形牢牢限制住!

可见这青丝中蕴含着极大的力量!

“魔君之位,非同一般,因何私自打斗?”

她的声音,却与雪丝中的魔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娇柔稚嫩,如同幼女。

烈火魔君动弹不得,怒道:“吾已经知晓,当日圣女遇难便是血蛊魔君所为!老贼不但谋害圣女,更嫁祸给三界城,害得吾等白白损失无数魔军魔将,而今圣女归来,又不见踪影,焉知不是他搞的鬼!”

“圣女是我扣下。”

话音一落,烈火魔君大喜随后又大惊。

大喜的是,真如那个叫骆云的所言,圣女不曾死,而是回到了暗蓬莱;惊讶的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回暗蓬莱便被扣下!

“魔后,为何……”

暗蓬莱的魔族,以魔尊魔后二人为尊,魔后的地位之高,并不在魔尊之下!

魔后的双眸已经转向了血蛊魔君,她的双眸也带着一股极强劲的力量,眸光中很明显的不悦之色就如同一柄钝器重重砸在血蛊魔君的脑海之中!。

血蛊魔君刚才与烈火魔君对战,虽然打的激烈,可还真没怎么样,反而被魔后的眸光重创,一时间神昏志迷,还未及开口,身后另一个魔君施施然向前道:“当初血蛊魔君与一名人修交战,可不想圣女却借了您的圣物万华镜与他对敌,反而偏帮人修——他只能竭尽全力,不然……”那魔君挑眉道,“难道就得死在那人修手里?”

说话的,便是暗蓬莱中与血蛊魔君同一阵营的邪光魔君!

听到他这番话,魔后神情更加不悦!

要知道乱莹不但是圣女,更是她与魔尊亲自挑选的爱徒。

不管什么理由,对圣女动手在她看来就是罪无可恕。

她冷声道:“圣女的说法与你可全然不同,血蛊魔君与枯木魔君在紫林外布下两重圈套,意欲将圣女杀死在暗蓬莱之外!幸而有人修替她挡过一时,不然怕是连魂晶都被你们吞噬的干干净净了!”

邪光魔君恭谨道:“当初到底怎么样,圣女与血蛊魔君各说各有理罢了,毕竟谁也没看见。可魔族一族,原本与人修就是不死不休的天敌,紫林之中虽有交易,那是暂缓之计,强大自身,以图后事,这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圣女都不应与人修往来!”

一个隐在角落中的身材颇为魁伟的魔君道:“紫林当晚,枯木魔君身死,便有圣女和那人修在场,听闻早先邪光魔君的得力手下十杀魔老死在人修秘境中的时候,巧得很,圣女和那人修仍然在场,而血蛊魔君几年前又是遭遇他们两个……这也有趣的很。”

提起十杀魔老,邪光魔君本来就狰狞的脸孔愈发凶狠起来,这是他的左膀右臂,却一并死在人族秘境,便阴狠地笑了几声:“说起来,裂弓魔君当晚也在紫林,你的话自然是极为可靠!还望魔后能够给暗蓬莱的魔族一个服众的交代!”

他又看着仍被雪白丝发捆缚的烈火魔君,道:“不知道烈火魔君从何而知,圣女当年不曾陨落,而是归返暗蓬莱了呢?”

第327章 魔后之怒

烈火魔君口中一滞。

他自然是从骆云的嘴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他是个直性子,神情都写在大红脸上,一下子便被看出了端倪。

“有趣!有趣!”魂天魔君拍着手掌道,“难道也是从一个人修那里听到的?”

他身量细如竹竿、身着一件白色长袍,脚不沾地,谁也不知道长袍下面是什么,仿佛凌空飘着的鬼魂,说起话来也是这样阴阳怪气的。

此时在旁边的天琴魔君,道:“烈火魔君,到底是不是?”

烈火魔君暴躁道:“是又怎么样?就是一个人修说圣女已经返回暗蓬莱好多天了!”

天琴魔君神情一变,心道:“完了!”

保守一脉,原本就势弱,而今圣女与人修来往过密,返回暗蓬莱以后他们又未能及时得知,商议出一个对策来

果然,邪光魔君狂笑起来:“知道圣女不曾死,还知道圣女什么时候返回暗蓬莱!”他转身大声对魔后道,“看来圣女消失的这数年,竟然都是与这人修呆在一处!还望魔后能够给暗蓬莱的魔族一个服众的交代!”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魔后才不得不将乱莹扣下——这实则也是一种保护。

人魔殊途,十二仙门中个个都有严厉的门规来处置与妖族、魔族往来的弟子,同样的,在暗蓬莱,魔族圣女与人修来往在众魔心中也同样是大错!

魔后原本不太理事,只是想隐瞒一时,慢慢商量出一个法子来,可没想到乱莹回归并非只有她一人知晓,怕是邪光魔君等魔头早就知道了,而今也不是突然发难,很明显是布局谋划良久!

现在烈火魔君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这些事都让她烦乱之极!

一烦乱,她常常就要想,不如将这些魔君杀了算了,这个岛上要那么多魔做什么?只要她和魔尊两个人就够了。

顶多再加上乱莹就好。

一这样想,她眼眸便浮现出血色,越来越红。

那是一片血海。

大厅中的魔君齐齐打了个寒颤!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若魔后只是作为魔尊的女人和附属品,又岂能制服他们,他们是真心恐惧这个数百年如同少女般一点儿也不见长大的魔后。

十大魔君之中还有数位曾经是暗蓬莱一战的幸存者,当年曾亲眼见到魔后之怒,血流成海!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在暗地里流传:若不是那时魔后被魔尊制止,别说人修,怕是在场的活物,全都会被杀灭!也就是说,魔后一旦生气到了丧失理智的时候,可不管人族魔族!

魔后的修为深不可测,完全不是他们能够阻挡的,但看这两根头发丝儿的威力就知道了,眼见得高高在上的魔后身影越发漆黑如夜,浓稠难辨,而其间一对红色的眼眸颜色却越发光亮,大厅中的气氛也越发压抑,魔君们都叫苦不迭!

邪光魔君在重压之下,看了一眼魂天魔君和角落中的裂弓魔君,甚至连与他们立场不同的天琴魔君几个也做了眼神的交汇。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不得不联手反抗,以保住性命了。

大厅一片死寂。

可已经准备出手的魔君们全都没有想到,魔后的眼眸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成黑色,身形也清晰了起来。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确定魔后应该不会再突然魔性暴涨,魔君们才前所未有的、行动一致地松了口气。

“有人至。”魔后道。

十大魔君骤然一阵骚动。

虽然无声,但是再度交汇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们心中所想。

魔后说的是“人”。

而暗蓬莱于魔后而言,并不算一个很大的地盘,听闻早先还年幼的圣女在海崖边玩耍,有刚闯入岛中的魔修对她不敬,被魔后察觉后以一线魔气击杀当场。

所以,若是魔后愿意,这个“人”,完全可以被她当即杀掉。

邪光魔君露出凶残的神色,道:“可知有多少人来犯,属下前去灭了他们。”

“一人。”魔后道。

她神情微惘。

从三界洲在隔海的对岸建成,数百年中,双方都有动作,也有人修潜入暗蓬莱刺探,自然有去无回,就如同他们魔族派出去的探子一样。

但是向这样一人闯入的,却从来没有过。

她双手手臂抬起,往下虚按了一下。

这是在下令:不要轻举妄动。

而她的双目也合了起来,下方没有哪个魔君敢出声。

事实上,也没有魔君认为杀一个人修就急着在这一时半刻,既然进入暗蓬莱,便是想杀就杀的目标了。

魔后的双目再度睁开的时候,她道:“此人在火龙池。”

她话音落下,捆缚烈火魔君和血蛊魔君的发丝被她收了回去,烈火魔君道:“属下去灭了此人!”

“本后有话。”魔后背转过身去,她的身后,是一面极大的直通殿顶的巨大窗棂,从这里恰能看到一轮弯月,透过幽紫色的氤氲魔气,发出一弯明灭不定的光。

“若是你们舍得,尽可动用麾下魔将魔兵,如果要亲自出马,轮着去打也行,只是不可以两个魔君同时对他出手。”

“魔后!这是为何?”烈火魔君道。

“这个人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各位忝居十大魔君之位,却要合力击杀一个无名之辈么?若是如此,还有什么资格做魔君?”

她的声音全无威严之力,但是说的却很认真,因为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她甚至还转过头来,偏着脑袋问道:“是不是呢?”

魔后发话,不是也是。

“如果到了天亮的时候,你们仍然不能杀了他,就不能再对他动手。”魔后道,“我会亲自出手。”

虽然在场诸魔都觉得魔后这样的命令很是怪异,甚至透着一股对这个闯岛人修的回护,却不敢反驳,只得唯唯应下。

烈火魔君心中原本就还有一股和血蛊魔君没有打成的怨气,急需泄愤,只想着要把这个闯入的人修烧成灰烬,霎时间便乘火龙飞驰而去。

等这座大殿里再无其他的人,魔后才缓缓地步入侧殿之中,来到一个人影面前,道:“你说的人,就是他么?”

第328章 碰个正着

烈火魔君急催火龙,奔赴他的领地——火龙池一带,其他魔君也尾随而至!

就在其他九名魔君就要进入火龙池的边界之时,烈火魔君猛地回头,一道火环随之扩展开来,其他魔君纷纷躲避,邪光魔君怒道:“这是何意?”

魔族崇尚弱肉强食,十大魔君却各有领地子民,在领地接壤处,也时有修为不高的魔族被临近领地的他魔族吞噬的情况发生,此乃天性,只要不过分,大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严格来说,对于魔君手下可称为“魔将”之上的魔族或魔修,可就是非请勿入了。

“各位难道还要到吾的地盘上抢人?”烈火魔君嗤笑道,“谁知道是为了杀灭外来者,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魂天魔君不阴不阳地道:“事非寻常。万一烈火魔君也同圣女一样,与那人修认识……在你的火龙池里将他一直藏到天亮,岂不便宜?”

烈火魔君咬牙道:“不然你待如何?”

“咱们一拥而上便是。”

“你敢不遵魔后之言?”

“一人出手,旁者围观,吓也把他吓死了!”邪光魔君狂笑出声。

但无论如何,烈火魔君却都不会让步,一来立场本就不同,其他魔君在自家领地之内,一个看顾不到,他的手下和子民便有危险。

眼看时间流逝,策幽魔君眉头微皱,道:“不如以时辰为限。若是你半个时辰之后仍不能将这人修杀死,其他魔君就可以进入火龙池剿杀!”

烈火魔君道:“就这样定了,各位可有异议?”

这也算是合理的办法,其他魔君纷纷点头,心中却大摇其头。他们是仅次于魔尊、魔后的十大魔君,竟然为了区区一个人修齐齐出动,真真是杀鸡用牛刀!

……

……

位于暗蓬莱最西面的火龙池岩浆密布,偶尔向上伸展的火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从骆云翻下远比下面要高处许多的、呈围拢之状的海崖,再到这片从上方望去呈现团龙形状的大片岩浆池,距离不是太远,他行进的并不急切,剑意领域肆无忌惮的展开,倒不是用以探寻魔族而除之,而是为了尽量避开。

但或许这里的环境实在恶劣,因此几乎没有魔族或者魔修出现在这里。

在时不时喷薄而出的火柱之中,隐隐约约可看见前方是一座呈现一团火焰形状的山岩,山岩之后,被映红的云雾之中隐约有高楼伫立。

骆云向周围望去,发现若要再向前,就只能穿过那个山岩,或许还要穿过那些高楼。

他虽然问过乱莹不少有关魔族的事情,却没有问过暗蓬莱长什么样,自然也就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乱莹,他游荡了一会儿,开始仔细的思考,是不是去抓个魔族过来,问问圣女一般呆在什么地方,如果对方配合的话,能带路就更好了。

骆云哪里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已经被十大魔君商量好了如何追剿,刚行至那火焰形状的山岩之前,就察觉出一个修为极高的魔族进入了剑意领域,速度快到来不及反应,后面一道凌厉刀风已经携带着一股铺天盖地的灼热向他袭来!

江枫剑被骆云旋身挥出!

在这一瞬间,仿佛长剑是刚从寒潭之中轻挑而出,带出三分寒意,七分水色,如瀑布逆流,银河倒挂!

“是你?”

“是你!”

一人一魔,同时出声。

激撞之下的烟雾已经散去,骆云道:“看这里荧火之气极为旺盛,想也是你的地盘,果然没错。”

烈火魔君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腹诽道:没错什么没错?吾和你很熟吗?

“既然看见你就好了,圣女何在?快带我——”

不提圣女还好,一听到“圣女”两个字,烈火魔君一股无名火起,烈焰长刀再度出手,而另一只游龙沿着刀锋盘旋,亦借势向骆云攻来。

这一刀威势比刚才更强上数倍,乃至于给骆云的感觉是烈火魔君甚至不是想用刀锋将他劈成两半儿,而是要活活砸扁了他!

骆云心道,还是我告诉你圣女不曾死,怎么翻脸不认人?心中同样大怒,江枫剑阻挡刀锋,心剑却被他招出,直接沿着刀锋而上,向另一条盘旋的游龙剃了上去。

烈火魔君的游龙原本是两个魔婴化形,神魂与魔力相融的产物,心剑对其自然极为有效,剑意还未接近那游龙之时,烈焰刀锋已经发出了一长声尖锐的刺响!

因烈火魔君的反应在骆云看来实属反常,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跟他提起乱莹,骆云心中更加焦躁,便厉声喝道:“乱莹怎么样了?”

其实他这也是想当然了,还拿烈火魔君当寻常人看待——以寻常人与人之间,这自然没错,更因为他与乱莹在秘境之中相处多时,人魔之分,看淡许多,想到先前阵前与烈火魔君有过对谈,而今多少也应该有几分薄面才对。

殊不知人魔之间的分野,并非每个人或者魔都能跨越。

“你一个人修,总过问吾族圣女干嘛?”烈火魔君手下未停,他隐隐察觉这柄灰不拉几的虚影之剑要比骆云手中握着的那把仙阶之剑更为可怕,非但烈焰巨刀被他抽回暂避锋芒,就连另一条炎龙也瞬时变招,放到数丈之大,凌空盘旋而起,向骆云喷吐遮天巨焰!

骆云心急,烈火魔君更加心急。

“还有!谁准你直呼圣女名讳的?”

骆云星元之力在体内透过转靈大阵的阵脉汩汩流动,刹那间心剑之上蕴满纯净无比的辰水灵力,断喝一声,一横一纵两圈数丈见方的冰环沿着心剑轨迹成型,冰环之上,冰锥突起,互相勾连,一个内外全是突刺的球状冰牢将炎龙困在了其中!

他大声道:“不然叫她什么?我是乱莹的故友而非属下!”

烈火魔君被这句话震得脑袋都嗡嗡直响!

圣女……圣女竟然和这个叫骆云的是朋友!怎么可能?

他急红了眼,炎龙旋身数圈,竟然化形为一巨大火球,在冰笼之中火焰暴涨,冰笼一下子就有了消融的趋势!

第329章 闯宫之路

骆云灵力源源不绝,可这里原本就是暗蓬莱,烈火魔君的魔气更可谓取之不尽。

更何况他还是仅次于魔尊魔后之下的十大魔君之一,修为境界原本就高出许多。

而今便是看在三界洲那一场战斗时骆云告知真相的情面上不曾用全力,又哪里是骆云能轻易胜过的?

一时之间,辰水与荧火此消彼长,魔力与灵力一较短长!

相持之中,烈火魔君却心中已是信了骆云的话。

若非是故友,怎么可能只身闯入暗蓬莱来寻圣女?

他闷声道:“圣女返回暗蓬莱之后,便被魔后囚禁!可魔后视圣女极重,有魔后护着,她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她是吾魔族圣女,与人修往来,才是大错!你若真是圣女的故友,便离开暗蓬莱,别给她添麻烦!”

骆云一愣,他听懂了烈火魔君的话。

正因为听懂了,反而心中更有些慨然。

无论是人,或者是妖是魔,无关种族,总会有这种大咧咧、耿直到让人喜欢的家伙存在啊!

如寿无,亦或是烈火魔君。

然而他的慨然也不过存继了半瞬都不到的时候,冰笼终于被那巨大火球先是消融而后生生迸裂为片片冰晶,烈火魔君周身红炎暴涨,这使得他如同这方天地之间高大的魔神一般,两条魔焰之龙尾部扎入了火龙池中,巨大龙头上黄晶晶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骆云,好像会随时扑将过来,将他拖入谁都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火池。

“现在,离开暗蓬莱!”烈火魔君道。

他声音不高,但随着他的话音整个火龙池区域的火浪都在隐隐的翻滚,甚至整片区域都在震动,地底之间,就如同有着一股巨大的、能焚烧天地的洪流要掀开地面。

骆云来都来了,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他在三界洲的时候,就曾经数度想来暗蓬莱一探究竟,不是想来打探魔族动向,而是非常想弄清楚这满溢出来的魔气来自何处。

在他看来,一日不弄明白这个问题,伫立在暗蓬莱与内陆之间的三界洲的守护,几乎没有什么意义。

在水之极秘境的时候,乱莹恰恰曾经亲口对他说过:若是能出了秘境,会告诉他魔气蔓延的原因。

但骆云没想到她拿了东西就跑了,却丢下一朵泽漆草,既有邀约,又带着些隐隐的挑战意味。

这既是给了他机会,也是给了他承诺。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承诺告诉你魔气蔓延的原因,但是最起码你要自己有本事,能到得暗蓬莱!”

骆云此举并非随性之举,这不是他想要接着乱莹来刺探什么——而是他直觉上能感受到,对于魔气蔓延,乱莹自身都是十分苦恼且心情沉重的。

他甚至有一种想法,有没有可能联手?

虽然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野望,但他还是决定立刻来找乱莹,而加速了他的步伐的,自然是因为无论从哪种迹象都能表明,乱莹回归暗蓬莱之后似乎陷入了困境。

因此既是面对烈火魔君这隐而未发的浩大威势,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或许你觉得我此刻说无论人魔之分很是虚伪,但我要亲眼看到她无恙——我不是来闹事的。”

他手中执着江枫剑,而心剑就在他身边,虽然细小,森然剑意却一直在震慑着那两条巨焰火龙,他的决心便也通过这道压制着火龙的剑意表露了出来。

烈火魔君自然感受得到。

他突然开口道:“魔后早已查知你的存在。”

骆云又是一愣。

“魔后千里之外亦可令吾这个层级的魔君灰飞烟灭,可却不曾下手将你除去,怎么想,都是圣女为你求情了。”烈火魔君道,“魔后有令,从现在起,到天明之时,若不能将你除去,十大魔君和麾下群魔便都不能向你出手,她会亲自出手。”

烈火魔君咬咬牙道:“魔后的心思,吾等不能妄自猜度,吾倒是期望魔后将你直接打的魂飞魄散,而不是回护于你!”

他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可骆云一下子便明白了。

他身处这火龙池的灼热世界里,心中却有如一阵清凉的春风吹过。

乱莹是知道水之极的。

以她的聪慧,大抵也可以猜测出来那个秘境既然从水之极进入,骆云若是能从里面出来,定然能再度进入——这样的话,安安全全地呆在里面到天明时分完全没问题!

而据烈火魔君所言,魔后说的是“出手”,却不是“除去”,也就意味着他大概是性命无虞的。

这应该是乱莹在困境之中可以做到的全部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表明了烈火魔君的态度——他既然期望魔后出手,自然便不会再向骆云出手了。

“多谢。”骆云十分真诚地道。

“谢什么谢。”烈火魔君急吼吼道,“你小子若真是命大,能活着见到圣女才算本事!此处乃是吾领地,半个时辰就要到了,你别在吾的地盘替吾遭灾,快去别的魔君那里!”

“什么半个时辰?”骆云不解道。

等烈火魔君三言两语说完了十大魔君之间的约定,骆云才知道等待自己的怕是一场车轮大战!

他是可以躲进水之极的空间,从头到尾地躲避和任何一个魔君的、可能发生的战斗,可那样让魔后如何看自己?

最关键的是,骆云也不想让眼前这个烈火魔君看不起自己!

他道:“我这就离开,但是我不想和其他魔君缠斗到天明的时候。从你这里,去往魔后所在,要经过几个魔君的领域?”

烈火魔君瞪大了眼睛:“你要硬闯?你莫非以为哪里都是像火龙池这般空空荡荡?”

……

……

半个时辰将过,天琴魔君不耐道:“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烈火魔君都拿不下。”

魂天魔君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飘到他身后,道:“要么,是烈火魔君无能;要么,是烈火魔君也与那人修交好。”

他气息阴郁冰冷,说话的声音就如同一道冰冷冷、黏糊糊地绳索,让在场的魔君都极为不适。

第330章 冰峰幻象

天琴魔君露出厌恶的神色来:“魂天魔君不必这么早便有定论,若是你也杀他不得,难道你也与他有勾结?”

魂天魔君口中的长舌猛地舔舐了一下嘴边,道:“本座倒是希望前面的几位手下留情,万万要让他落在本座手中。”

话音刚落,火龙池那处便传来一声巨震。

远远望去,就连上空都被燃成了一片暗红,在幽深的夜色下,数道舔舐天空的红色巨舌中,一个身影从中疾驰而出,向东北方逸去。

而烈火魔君兀自站在原处,眼看着逝如流星的影子,传令道:“有人族修士闯入火龙池,现已被吾赶往东北,无论哪个都不得阻拦。”

当时骆云在三界城之前无声无息杀灭百余魔族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他才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去送死呢!

东北方毗邻火龙池一带的领域,乃是邪光魔君的领地。

邪光魔君两条如同粗毛毛虫般的眉毛拱了拱,嘶声大笑道:“烈火魔君这是怎么了?竟然连区区一个人修都拿不下来!反倒这功劳要让给本座,这真是过意不去!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邪光魔君纵身化为一道黑气,向自身所在的领地奔去!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烈火魔君咒骂了数遍。

这狡猾的小子必然是看到时辰将过,怕其他魔君借机进入他的领地火龙池,这才宁肯发力将那人修驱走,想到这里邪光魔君也不敢大意,若半个时辰内他也不能将那千刀万剐的人修杀灭,他便也只能学烈火魔君那样将其尽力驱出自己的领地——那可就有些不妙。

魔气浓郁,一呼一吸之间都在往骆云身体之中钻去,只是对于骆云而言,若他不想留存,他整个躯体就如同一个漏了好多眼的大筐子,压根就留存不住魔气,对他的影响也只是疾行之间不那么好受。

越过满目赤红,眼前乍然出现了一片冰原。

无数冰峰交错伫立,乍一看去,如刀如剑,如纸片,甚至如细线,它们仿佛一点都没受到魔气的浸染,在粘稠的、浓紫的魔气中中发出白亮的耀目光芒,更将连成片的黑夜切割成了一块块。

就在极热之地火龙池的边上竟然有这样明显的交替,这是骆云以往不曾见过的。

他微微凛然,心知如果不是造化神妙,那就是此地变成这个样子与它的主人息息相关。

骆云并未乘坐法器。

机括日月骦个头太大,而且若是在空旷的地方迅速前行还合适,但是像如今这样需要谨慎潜行且灵活避开各种障碍的地方,就显得笨拙且醒目。

他的身形在形状不一但却又极为规整的无数冰峰之间向前快速穿梭。

只是没过多久之后,骆云便停下了疾驰的脚步。

这里,他来过。

右侧是一个略微向他这里倾斜的冰峰,像一把由地底长出来的巨大朴刀,面向他这处的薄薄峰刃大约有两寸那么厚,左侧则是如同镜子一般竖起的冰墙,下宽上窄,透过这两侧对开的冰峰,能看到前面三叠冰封的残影,高低错落,如同笔架。

他就在不久之前,从这里穿过。

骆云对他的神识极有信心,绝不会记错。

可他剑意领域一直都是铺开的,如果是有魔族在旁边暗自操纵这方区域,他应该能感受到有诸如魔核、魔婴甚至更高阶次的东西存在,为何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无意在这里浪费时间,想了想,他再度拔出江枫剑,一路横划竖劈而去,以剑开道!

于江枫剑而言,最初还是低阶灵剑的时候,便已经可以劈裂景流年的冰墙,何况如今!

冰峰、冰墙纷纷绽裂,除了发出的“哗啦啦”、“呛啷啷”的声音揭示了刚才被切碎的是坚厚的冰层之外,其他的却与豆腐无异,全无阻障!

可骆云不过这样前行了十步不到,便蹙着眉头,停了下来。

他在看着手中的江枫剑。

心剑自他识海之中产生,和他心意自然是相通的,而江枫剑伴他良久,比心剑的时间更长,也是被他全新蕴养的一把伙伴之剑,它的每一声轻吟和每一下颤动骆云都能感受得到。

而方才江枫剑带给他的感觉,是没有任何感觉。

即使骆云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剑锋受阻再到将障碍切成碎片的过程,可江枫剑却平静得如同只是被他空空挥了数下。

可这又怎么可能?明明这短短十步之中,前路已经被清空了不少。

骆云闭上了眼睛,收回了一切外放的神识。

这意味着他也要将外辟的内宇界收回,甚至可能遇到危险,但是江枫剑的情况告诉了他,要么江枫剑当真对于他的这番破除坚冰的举动无动于衷,要么,便是他的神识出了问题。

当明白了他的神识有可能被欺骗的时候,骆云一下子便也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太过依赖于神识了。

可这世上的修士,的确依赖神识更胜于作为“人”而拥有的感觉。

他再度将双目睁开。

恍若从来都不知道神识外延和感知之法那样,只是用一双属于“凡人”的双目来单纯的看。

他所在的这片区域上空之中悬着无数面巨大的镜子,偶有一丝风吹来,镜面转动,便是一阵光影闪烁,将他的这个空间变幻成另外一种模样。

从镜面之上能看到不知道在何处的一条遥遥通路被切割成无数零碎的段落,而这些零碎之路通向的地方是个巨大无比的冰峰,几乎在每一面镜子上存在着。

一道极细的光,不知它的起点在何处,仿佛经过了无数时空的转折,以在这巨大镜阵中伫立的人族修士为终点,精准而无误地将细如蚊蚋的一点光斑投在他的后背上。

光线的主人嘴角含着得意的笑意,正在等待这人族修士被光斑溶尽,成为一块难得的来自于人族修士的魂晶。

他甚至都在想,过会儿应该如何炼制这颗魂晶——或许还可以拿到圣女面前当场炼化,那该是何等痛快的一幕!

第331章 魂镜宫杀

对于邪光魔君这样活了几百年、即使经历了痛失左膀右臂的危机却仍然能立足于十大魔君之中的老魔,自有其保身之道。

其中最关键的一条,便是依仗对魔尊、魔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揣摩。

以他猜测,魔后几乎是与暗蓬莱融为一体的存在,任何非我族类的蝼蚁在进入暗蓬莱后,以她的威能,完全可以立刻杀灭。

但是魔后没有,甚至还下了那么几条匪夷所思的限制。

显而易见,这与她下令之前那数息沉默有关。

那时候,魔后在与什么人沟通?十有八九就是圣女了。

因此圣女与这人族修士的关系,答案呼之欲出了。

想到圣女曾经让他手下的十杀魔老齐齐死在人修秘境之中,几乎给他带来无可挽回的重创,他便暗恨不已!所以在他的身影投身到了他的领地之上的瞬间,便没有大意,而是全力施展。

邪光魔君的领地名曰魂镜宫。

魂镜宫因为这些无数面布置在他领地之上的镜子而得名。

正因为如今的修士重神识,就连魔修到了一定修为之后也不得不依仗魂力,而魂镜宫这魔族法阵,专用来迷惑修士的神识。

就如凡人进入迷宫,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一样,对比五感明显更信任也更依赖神识的修士,一旦陷入魂镜宫中,其神识也会如同陷入迷宫,无法寻到正确的路途。

魂镜的第一重含义,就是以光怪陆离之象迷惑神魂的镜子。

而魂镜宫本身只是为修士的神魂营造假象,却完全不具备侵略性,所以往往极难察觉!

就算是有所察觉,唯一能开解的办法就是封闭神识,真正像一个凡夫俗子那般用眼睛去看,去体察,然而那就没办法提前感知即将到来的危险,更不要说对战了!

而魂镜宫最大的险意,便是邪光魔君自身操纵的噬魂光。

这一丝悄然而至投在骆云身上的光线,看似微弱,实则却是他极厉害的杀招!

一旦被那光线刺到,会在极度的痛楚中死去。

眼下这危险的光斑正在骆云后背上闪耀。

邪光魔君双眸中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血红色的长舌忍不住也如同魂天魔君那样舔舐着嘴唇。

然而骆云仍然站在那里,完全不曾倒下,甚至身体连抖都没有抖一下,更别说表现出一点点痛苦或不适了!

邪光魔君也是在刹那之间便反应过来,不可谓不快,可还是慢了一步!

一股极难察觉的剑意已经沿着他的噬魂光反向追踪而至,他身形疾速向后闪去,可距离已经太近,那道剑意竟然比他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直到他近前才尽数勃发出威力!

邪光魔君以魔气在瞬时凝结的护盾一下子便被击穿,他操纵噬魂光的手顿时受创,许久不曾受伤的、久违的疼痛感让他分外愤怒,怒吼一声,十指箕张,数道噬魂光射入魂镜宫中,反射交错,形成了一道光网,向那个身影笼罩而去!而他自己则向其中一面魂镜之后逸去!

骆云又岂肯给他这个机会!既然已经追踪到那道奇怪光线的源头,又怎能轻易让邪光魔君再度隐匿?

只是一道光线好躲避,数道光网,若是沾在身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骆云不再以星元之力护身,而是从内宇界中调动转靈大阵,一团浓郁的灵气裹在他周身,而他则仗剑向邪光魔君的所在飙去!

与此同时,骆云左手骈指,道道灵气从指尖击出,精准地击向悬在半空之中的镜子!

而邪光魔君却并不介意那些镜子被他打乱。

因为镜子被打乱的直接后果只会是随着镜子的晃动,他的十道噬魂光线会更加难以判断和避让。

在凌乱如斯的困境之中,就连他都无法全数预测原本出自于他手的噬魂光将会是怎样的轨迹,这样做,简直是自寻死路!

邪光魔君在魂镜宫外嘶声大笑道:“还不与吾受死!吾要用你的神魂祭奠本座之下的十杀魔老!哈哈哈——嘎?”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些魂镜在被骆云的灵气击中之后,摇摆数下,而那些灵气突然如同有了实体一般,沿着魂镜向下“流泻”而去,丝丝不断,最后竟然凝结为不粗不细的冰柱!

恰因为灵气凝冰,将魂镜的角度固定的死死的,就在骆云疾奔的身形即将与光网遭遇的瞬间,所有向骆云击来的噬魂光竟然沿着这无数镜面的反复映射,最后竟全数返归,向邪光魔君射去!

此时骆云的护身灵气还没有受到一点噬魂光的侵蚀。

而噬魂光刚刚归返,这无数块魂镜就再度以自身的意志挣脱了骆云的凝冰灵气。

但骆云只要这么一小会儿,就足够他将局势翻转!

噬魂光经魂晶已经反射了不知道多少重,此中威力,就连邪光魔君自身,也要施展全副心神应对,可不是想要收回,便能简单收回的。

这便是魂镜第二重含义,或者说是本义。

这是邪光魔君以魂晶炼制的魔器,魂镜之中,蕴含无数道亡魂!这魂镜宫中悬浮的魂镜,怕是要用成千上万的、死去的修士的亡魂炼制,这些魂魄大多身遭惨死,原本死时就有怨忿、暴戾之气,又被炼为魂镜,魂魄被压制在其内,无法逃出生天,日积月累,其恨意益发浓郁。

而噬魂光每从这魂镜之上经过一次,便要啃噬镜中的魂魄——自然不是全数吞了,但却会让被啃噬的魂魄痛楚不已,由此产生的那种极黑暗怨忿的浊气便会附着在噬魂光上!

因此这样一道噬魂光若是真的射到修士身上,其神魂几乎会立刻被浊气侵蚀一空,进而再度成为某一面魂镜中的厉鬼怨魂!

可想而知,这数道归返的噬魂光其中携带的浊气是有多么可怕,就连邪光魔君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但是与噬魂光同来的还有骆云凌厉无匹的剑意!

“收!”邪光魔君双手凌空虚抓,所有魂镜猛地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消失在半空之中,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挡在了邪光魔君的身前!

第332章 噬魂光消

魂镜被邪光魔君收回,无数镜面叠加、拼凑,仿佛镜子碎掉的过程逆转之后,由碎片还原为一副巨大的、耸立在天地之间的镜子。

骆云与那数道噬魂光进击之处因这面巨镜的伫立,如同在他眼前延伸出无穷深远的另一个世界!

在那世界中,同样有数道光线和一个仗剑疾飞的人影遥遥迎面而来。

魂镜宫并非实际存在的“宫殿”,而是魂镜成阵之后营造的迷宫,就在魂镜被收回这一刹那,魂镜宫自然不复存在!

“竟然能破了我的魂镜宫!”邪光魔君大为光火,“为什么噬魂光明明击中了你却没有效果!为什么!”

“原来这些镜子名为魂镜?”骆云暗道。

与此同时,他内宇界毫不犹豫地趁机外放。可铺开的剑意领域中却仍是难以感知到邪光魔君的魔核所在!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魂镜遮挡了他神识的探看,而魂镜中似乎还有什么类似厉魂的存在垂涎欲滴、跃跃欲试地想要啃噬他延伸到镜子前面的神识!

更可怕和未知的,则是那些让人感觉很不好的光线——原来叫噬魂光。这让他想起乱莹在水之极秘境中所用的魂蛊毒,恐怕魔族手段,很多是直接对神魂起作用的。

若神魂遭受腐蚀,怕是极难逃出生天!

他身形未停,轻描淡写地回答道:“那么多面破镜子,弄出一个虚影出来又有何难?”

骆云这也不过是虚晃之言。

他的确在那一瞬间营造了一个虚影,只是那个虚影并非魂镜造成,而是他在周边以辰水之力竖起了数面冰墙而映射出来的。

在噬魂光到达那虚影所在的地方后,他便已经隐匿在一侧,施展出一道剑意沿着噬魂光到来的方向寻踪而去。

而今即将到达这巨镜之前,骆云无法判断这些原本弹向邪光魔君飙去的噬魂光是否会再度被镜面挡回,他要在一息之中便做好决断和衡量。

他双眸微眯,从眼前这面巨大镜子之内的悠远处,不但可以看见他自己的身形,还隐约可见他背后的荒野雪原。

他握紧江枫剑,再度催发识海之中的精纯而浑厚的剑意,沿着江枫剑剑锋所指的方向,剑意带出来的剑气瞬时又暴涨了数丈,并且以一种比噬魂光更快的速度,重重向魂镜砸落!

踏浪开江且问道!

在骆云身形张扬、信手出招的时候,这一大面镜子反而成了邪光魔君的阻障。

若是撤回,他难免同时要被剑意所伤,一个搞不好,说不定还要受到噬魂光反噬。

可若是不撤回,如此巨大的镜面,并不好闪躲。

“大而无当!”邪光魔君暗叹道,“若有魔后那件宝物,又何至于此?”

他心中对万华镜觊觎已久,唯一一次的机会是圣女曾携带万华镜奉命到人修的地盘去执行魔后的命令,他这才令十杀魔老硬闯海岸,试图将圣女杀死在人族的地盘,夺取万华镜。可没想到十杀魔老全军覆没,对万华镜的野望,最终只是一场空想罢了。

眼下竟然被区区一个人修逼到了这个份上,他心中恼怒,暗道:难道以我魔君这般修为,还怕你这一剑不成?

哐!

巨大的镜子就这样生生地被这无比恢宏的剑招劈中,一下子便发出了一声鸣响,整个镜面都哗啦啦地鼓动起来,从剑意落处荡起了一阵波纹——可因为这是无数镜面组成,反而可以将剑意通过这样的震动卸去。

饶是如此,在魂镜之后操控的邪光魔君胸腹间还是一阵魔气翻涌!

而此时此刻噬魂光也落到了魂镜之上。

和骆云设想的一样,噬魂光并未再反弹出去。

他能确定的是,噬魂光并非泛泛的术法,而是邪光魔君引以为傲的杀招!

最初从噬魂光行走的轨迹与沿途魂镜的方向来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击杀他之后会停留在他躯体之内,被邪光魔君进一步炼为魂晶亦或直接炼制到噬魂光之中,要么,万一落空,则会沿着另一条堪称圆满的角度返还!

邪光魔君,怕是一个同样精通衡量之术的魔君。

但是骆云的神识和对“势”的把握,却更为精准!

他在那一霎那间看似随意的弄乱魂镜,就是要让噬魂光与魂镜之间产生更多的激撞之后返还——这自然是他的另一重验证!

若是噬魂光原本就可以轻松置人于死地,那又何必辛辛苦苦拐这么多道弯儿?

或许在离乱的镜中穿行,更让人眼花缭乱,难以分辨真伪,也更不易防备,但最根本的答案只有一个——噬魂光与魂镜之间,有着某种关联,更肯定的说,魂镜一定对噬魂光有极大的增益作用!

那么,这些被他弹回的噬魂光,邪光魔君会躲避么?

骆云从邪光魔君的下一步行动中再度确定了一件事——原来,邪光魔君哪怕是要硬抗他的剑意,都不会避开!他若是避开,那么这十道噬魂光恐怕会飞逝到无穷之远的、不知名的所在!

因此他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作出了推测与决断,并未避开或者趁机逃逸,而是借此机会接连驱动剑意,并佐以与暗蓬莱格格不入的浓郁灵气,“铛铛铛”地在第一次剑意击中的地方极快速地、重重地击了数十下!

此时噬魂光最后的尾巴也没入了镜中,而巨镜之上,被剑意集中而攻的地方终于出现了一小块缺口。

邪光魔君将将把噬魂光收回,便惊觉有魂镜竟然被破损至此,虽然这巨镜由数面魂镜组成,伤损一块,无碍大局,以后再补一块便是,可心中犹然大怒,厉声道:“竟敢毁我魂镜!”

话音落下,那魂镜之中便是一阵波动,那道和骆云完全一样的影子,竟然越发真实,只是面目极为狰狞可怖,就如同发了狂的同一个人,那影子单手执剑,即将踏出镜面!

就在这一瞬间,骆云便觉得巨镜之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在撕扯他的神识。

他双目凛然,并不理会,全神贯注地又在这须臾之间在那魂镜之上凿了若干下!

第333章 得手抽身

每一次重击在魂镜边沿上的剑意,都裹挟着浓郁的灵气在内,最后凝聚与剑刃之上,自是锋锐无比。

如果是普通的法宝,怕是连这一下都扛不住,便会被这剑意重创甚至毁灭,可很显然邪光魔君的魂镜也并非凡品,饶是骆云的剑意已经磅礴无比,却仍无法一剑破除这些魂镜!

但骆云的目的,却并非如此。

若是想要摧毁魂镜,自然是要集中在一处着力突破才是正确的办法。

邪光魔君隐在巨镜之内,一边操纵魂镜神通,另一边却不得不调动魔气抵御这一下强过一下的、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剑意!

他既然是十大魔君之一,神魂之力自然也强大无匹,也敏锐地发现每道剑意的落点并非在同一个地方,而是顺次从最初的那一点开始往两侧延伸,最后所有的细小缺口竟然如同一道横线那般整齐划一。

邪光魔君心中猛地警铃大震!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修的这一举动意欲何为,但却带给他一丝不妙的直觉,他猛喝一声,加速了催动镜中法术!

巨镜之中,万千厉魂!

集这万千厉魂之力,这厉魂之中原本便有不少惨死的魔修、人修、妖族魂魄,神识之力不可谓不强大,骆云感知到的撕扯之力,便是这些厉魂汇聚一处试图活生生将他的魂魄拉入巨镜之中的力量!

而与此同时,修士虽死,可神识被炼化封在境内,仍然有感知之力。镜中的万千厉魂亦可感知到镜前这个目标的神识——尤其是神识之中潜藏的诸如怀疑、愤恨、冤屈等阴暗情绪,一旦感知,这些厉魂便可在邪光魔君催动之下聚魂成影。

这影子,打个比方来说,便如同对方的阴暗面。

可谓一光一暗。

若是魂镜宫炼至仙阶之上,甚至可以将对方的神魂在刹那间换入镜中!

哪怕现在魂镜宫还没有如此神通,骆云也觉得他整个人都要被拉过去了!

但以这等术法对付一个人修,却已经远远超出了邪光魔君的预想!

在他加速聚影之术的同时,骆云眸光一闪。

他找到了。

经过这样细密的一通剑意的劈砍,在那一线缺口之上,他终于寻到了一道极难察觉的微小缝隙!

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缝隙,顶多算是一点点镜中厉魂互不接触的一线空隙!

这巨镜原本是由魂镜宫之中的无数面魂镜还原而成,骆云却不相信,各面魂镜能够全然融到一次,一点儿不相容的情况都没有!

骆云的猜测没错。

每块魂镜之中封印炼化了神魂,若是因为合体成为一整面之后神魂可在其中乱跑,那对于邪光魔君也是麻烦,因此即使表面上整个巨镜光平一体,其内却隐含着非常明确的边界。

此刻,这空隙一旦被骆云察觉,一丝灵力迅速地、源源不断地注入!

只要找到一处空隙,也就意味着他沿着这空隙可以找到全部魂镜与魂镜之间“拼接”的痕迹,哪怕这些已经融为一体成为一整面,但却无法抵抗越来越浓郁、强大的灵气!

而镜中人影整个身躯已经探出了镜面,拉扯骆云神识的力量也越发庞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相持之间,骆云舌绽春雷,大吼道:“给我开!”

瞬时间巨镜再度崩离,解体为无数面四分五裂的魂镜。

也就是这一刻,骆云从来不曾放松过的、一直对镜内虎视眈眈的神识抓住了那一线机遇。

他找到了邪光魔君的魔核所在。

骆云毫不犹豫地招出心剑,向那处飙去!

这一剑,自然是他全力施展。

邪光魔君展身而起,魔核之处,猛然化开一团漆黑的氤氲魔气,中间有两团光点,透着一股邪光,就如同隐在黑暗之中的魔物张开双目。

“竟然迫使本座招出魔婴!”

慢慢地那团黑气之中光点越来越多,就如同张开无数魔眼,猛然射出无数道灼目光线,在骆云双目触到的瞬间,心神巨震,就如同那些邪光直接进入了识海,灼烧感无比强烈!

他翻身而退,江枫剑凝聚灵力接连挥舞了数轮,在他与邪光魔君之间顿时树立起数道极厚的冰墙,随之入耳的则是那数道灼目光线进入冰墙之后的嗞嗞声,骆云手下未停,冰墙吸收这冰雪荒原之中的辰水之气,轰然而起,起了数十幢有余,而那灼目之光连穿数十道,数十道冰墙直接被消融的一干二净,余力才被冰墙上蕴含的灵气抵消殆尽!

那边邪光魔君则嘶声长吼!而那团黑气也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鸣叫!

他托大了!

他魔婴的万目邪光与烈火魔君以荧火灼烧不同,一旦目光相接触,哪怕意志极为坚定的人都会活活发疯,更能直接“吞噬”所触及的东西,将其消融在其中。

因此对于骆云这般极细的灰不拉几的心剑,邪光魔君只以为是寻常灵剑,必定会被万目邪光消融的一干二净,待到他发现竟然不起作用,心剑早已飙至魔婴之前,躲避不及,活生生被刺中!

这虽然并非致命的创伤,但一股精纯的灵气却借助心剑之威留在了魔婴之内,让魔婴十分痛楚,若要拔除,也不容易。

更让邪光魔君心生寒意的是——眼前这个人修,明明已经看到了他的万目邪光,竟然仍能保持清醒!

而骆云一击得中,便召回了心剑。

他心知邪光魔君手段层出不穷,就这一剑能够得手,还是依仗他步步谋算,极其不易。

而那无数面魂镜仍然具有极大的威胁,他无意在此跟邪光魔君缠斗。

他的目的,始终是远在天顶的漩涡正下方的所在——夜色已短,路却正长。

更何况,在天明之前还不知道可能会遭遇多少魔君,哪怕在此拼尽全力能剿杀一个魔君,可他的状况也一定没法再应对后面的魔君,他不能在这一战便将体力、神识、星元之力全数耗尽。

既然有了决断,骆云趁着魂镜宫没有再度变成阻拦他前行的迷宫,疾速向东北方向闪身窜去!

第334章 魔君炉鼎

此时还没到半个时辰。

数位魔君立场不同,便是聚在一处也是互不顺眼,但以邪光魔君之修为以及他的立场,并没有哪个魔君会怀疑他会对付不了一个人修,更不会去怀疑他和入侵的人修会有所勾结。

要知道,他的魂镜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修的厉鬼残魂!

众魔君不再聚在一处观望,各自散去。

魂天魔君也回到了他的领地,在数名容貌艳丽惑人的魔姬环绕下,他深深吸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魔气,极为享受地喟叹了一声。

“此处距离粹魔池尚远,魔气便已经如此纯粹可口,若是可以常驻粹魔池,那该是何等快活?”

一名白衣魔姬正伏在他的膝上,被他搓弄得娇喘连连,仰头看着魂天魔君的眸光如同化开的红水晶一般,身躯更是不停的扭动磨蹭。

魂天魔君兴致起来,将那魔姬长发一把抓在手中,径直生生将那魔姬的头拽了上来,俯首啃噬着那魔姬的如血唇瓣,旁边的十数魔姬兀自缠绕在他身侧,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被他恩宠的女子。

她们都是魂天魔君双修所用的炉鼎,而此刻被魂天魔君施恩的女子是最近备受他青睐的一名不知从何处抓来的女修,对于这些炉鼎而言,只要被捕获的那一刹那没死成,那么以后便死不成了。

这里魔气浓郁远超过三界洲附近,更何况做了炉鼎,便是魂天魔君修行过程中种种负面情绪的宣泄之处,不堕落成魔的从来没有过。

但魂天魔君偶尔也会在欢好之时施舍些他身体之内的魔气,导入炉鼎之内。

对他来说,炉鼎若是有些修为,对他来说也有益处,他手下这些魔姬,最次也都已聚成魔核;对这些炉鼎而言,魔君大人“恩赐”的魔气,自然又要比在这里自己吸收魔气而修行要好过不少。

那魔姬只觉得一线精纯的魔气从口中灌入,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仿佛被魔气洗涤过一番,舒畅之至,忍不住浑身颤动,轻哼出声。

虽然堕魔,却不会丧失以往的记忆,白衣魔姬犹然记得奉了师门之命在外历练,却落入魂天魔君手中,随着魔气的灌入,她再度记起往事,心中却一波波的仇恨涌了上来。

她原本只是个引珠境的弟子,若非师傅懦弱,不敢反抗掌门之令,又怎么会派她出来历练?

不然就是同门师姐师妹嫉妒她修行速度要远超过她们,在师傅、掌门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最可恨的是和她一起同行的师兄,竟然不能舍死救她,反而弃她而去……

不过这样也好,若不是被掠到暗蓬莱,她怎么会知道世上竟有这般容易修行的法门,且这般欢乐无比?

她双目益发红艳,贪婪地攀住魂天魔君,心中只想着若有朝一日修行有成,定然将满门屠戮一空,尤其是那个抛弃了她反而独自逃生而去的师兄,她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也炼成魂器,以解心头的怨气!

白衣魔姬正自吚吚呜呜地娇喘,却被魂天魔君一把推开。

她意犹未尽,不甘地舔舐着红唇,想到魔君口中的粹魔池,眼中也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她虽然来的时日不长,可几方打听,也知道粹魔池的好处,传言说粹魔池中魔气要远胜过各魔君领地之上的魔气百倍。

要知道到了魂天魔君这样的修为境界,要再提升,需要吸纳的魔气可不是一星半点,此处魔气对于修为低的魔族、魔修已经算是浓郁,但对于魔君来说却有些稀薄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粹魔池在魔尊命令之下,不许任何魔族靠近,听说多年前还有一位魔君因为偷闯粹魔池,直接被魔尊杀死。

她匍匐与地上,觑着魂天魔君的神色娇声道:“若是能够如魔君所愿,您的修为必定一日千里……”

魂天魔君白惨惨的脸泛起了笑意:“你知道本座所愿?”

白衣魔姬甜笑道:“听闻粹魔池被魔尊和魔后握在手中,难道是怕魔君修为太高了不好控制么?”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十数魔姬已经安静如同不存在一样。

魂天魔君道:“你还知道什么?”

“奴哪里还知道什么,只是为魔君您暗地里不平,要知道连圣女都能自由出入粹魔池呢……”白衣魔姬道,“反倒十大魔君都没有这个资格——啊——”

她一声惨呼,整个人瞬时间被魂天魔君枯爪一抓,重新提回手中。

一股魔气从她身体里迅速的抽离,她原本娇美的脸孔惊惶无比,乃至扭曲,“魔君饶命”这四个字竟然费了她全身的力气才得吐出!

魂天魔君一甩手,就将白衣魔姬如同一块垃圾一般丢了出去,直甩出去几丈远。

那女子“嘭”地一下撞到了柱子之上,便再也不动了。

“不懂规矩。”炉鼎中的魔气被魂天魔君吸入腹中,他吁了一口气道,“真是狗胆包天,区区一个炉鼎,竟敢挑拨本座与魔君、魔后、圣女之间的关系,真真活得不耐烦。”

他又勾着手指道:“你过来。”

另一个魔姬便顺从地贴了上去。

“你可还想念在仙门的日子?”

那魔姬摇头道:“奴早已忘了。”

“今日倒有个人修,竟然敢只身闯入暗蓬莱。”

这魔姬眼眸中黯淡的没有一丝光亮,如同木偶一般道:“以魔君之威,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魂天魔君阴恻恻地笑道:“倒让我想起一桩往事来。”

多年前这女修被他掠来,曾有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修尾随而至,试图将她救走。

只是暗蓬莱这样的地方,哪里是随便什么人能待得住的?这可是魔族的大本营!

那男修的确是尸骨无存,可魂魄尚在,被魂天魔君锁在身边,直至让那男修魂魄亲眼看见心爱之人成了炉鼎,最后堕魔,才被魂天魔君心满意足的将其炼化——那时候,那魂魄中的怨愤和由此产生的强大力量浓郁得简直让魂天魔君欣喜若狂。

第335章 不依不饶

正因为有这样一桩遭遇,魂天魔君后来更是添了一个癖好,掠劫女修,只挑有心仪的男修或者道侣的出手。

得手之后,更每每要这般行事,若说血蛊魔君在十二仙门之中因为手段狠辣恶名远扬,魂天魔君则是最让人恶心的、臭名昭著的一个。

他听这魔姬的回答,有些索然无趣,道:“那人修还不曾死,只是这些年,暗蓬莱魔气比早先更加浓郁,若是心志不坚的人,怕是已经成了你们的同族,你说是不是呢?”

“魔君所言,自然是的。”

那魔姬话音刚落,便也被魂天魔君一掌拂开,摔得老远,但显然比先前那白衣魔姬受伤要轻得多。

魂天魔君轻蔑地道:“是什么是。莫不是以为什么人都像你们这样没骨气的趴在本座腿下堕落成魔?”

殿中众魔姬此刻也知道魂天魔君心情不好,更加战战兢兢,只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你们说,相比起来,邪光魔君和本座,哪一个更精于炼魂?”

一魔姬奓着胆子道:“自然是尊上您。”

虽然在立场上魂天魔君与邪光魔君一致,但十大魔君之中原本也关系微妙,互相有竞争之意,更何况二者均长于炼魂?

“哦?那你倒说说,本座强在哪里?”

这些魔姬自从成了魂天魔君的炉鼎,除了大约知道个名头之外,自身修为都靠着魂天魔君一点点施舍,又哪里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魔姬顿时一阵支吾。

魂天魔君脸沉了下来,单手凭空一抓,便有一道虚影从那魔姬身体中飞出,而那魔姬瞬时失了生机,如同一堆没了牵线的木偶一般瘫在了地上——竟是活活被他将魂魄吸了出来!

“本座最恨言语不实。”话音刚落,他神情微变,突然站起身来,二话不说,身形霎时间从殿中消失。

……

……

“你要护这个人修?”邪光魔君咬牙切齿道。

“他的人既然在我的地盘,自然应该由我处置。”天琴魔君淡然道。

“半个时辰未到,到了再说!”

邪光魔君那团黑漆漆的魔婴又胀大数倍,腾于空中,不光身上白色的眼睛千千万万,又从中裂开不少细缝,就如同要择人而噬的嘴巴,拦在骆云面前。

他在骆云手中竟然吃了亏,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放骆云离去!在骆云向东北方疾驰的同时,邪光魔君也驾驭魔婴,向他追击而去!

虽然已经进入天琴魔君领域,但的确时辰未到,在此种情况下,天琴魔君也觉得十分为难。

他若拦在邪光魔君身前,也就意味着他要与邪光魔君动手,这样一来,就相当于白白放这人修逃离自家领地!他若再要去追击此人,便也要闯入前面裂弓魔君所在的地盘。

如果不拦,那邪光魔君在他的地盘上动手,到底也没有面子。

但若是他也抢着动手,便违背了魔后的意旨!

虽然天琴魔君一直以来都是保守一脉,并不主张轻易挑起仙门与暗蓬莱之间的冲突,但此时他纠结万分,只觉得这个人修十分讨厌,冷声道:“时辰一过,便请邪光魔君离开!”话音既落,天琴魔君双手轻扬,五指平挥,十道如同音弦般的黝黑丝弦便拦在了骆云前往东北方向的路上,乌光闪动,显然是做了第二层打算。

而那边骆云又与邪光魔君战至一处!

骆云心中也觉得十分不妙。

原本他想要趁其不备,快速前往暗蓬莱的最中心,可没想到这个邪光魔君紧追不舍,更惹来另外一个魔君在旁边虎视眈眈,又设下屏障,更加难以应对。

可他仍是心有不甘。

他不想在水之极的秘境之中一直拖到天明。

一来还未到绝境,他自然也不想将水之极的秘境作为一种略有难处便要依赖的存在;二来,他来见乱莹,若是这样脓包,岂非连带着乱莹也要被众魔看轻?

骆云咬牙猛喝一声,剑意领域猛然铺开!

此一时,领域之中剑意如同掀起狂风,铺天盖地而来,若是剑意有形,便能看到一丝丝、一片片、一道道从小到大,由微入宏的剑意,形成席卷一切的狂风;而剑意无形,可但凡被剑意接触到的全部,就如同被放入天地之间飞速旋转的、带着无数锯齿的巨刃之中,一一摧毁!

刹那间两个魔君与一个人修所在的地盘上卷起了无数道不知道由什么碎屑组成的狂刃巨龙!

就连被天琴魔君布置在周围放置骆云逃逸的玄音天牢也不断地受到这些剑意的波及,黑色的乌弦不停的弹动,若是细看,还能发现这黑色乌弦原本就是浓郁的魔气凝结而成,而今被剑意之轮不断地切削,竟然不断有魔气的“碎屑”从琴弦上崩落!

这外围的琴弦阻障自然不是骆云的主要目标。

邪光魔君的魂镜宫已然出手,将骆云困在其内,无数魂镜中的厉魂齐齐被驱使着向骆云神识发动着一波又一波的侵蚀!

这虽然对骆云有所影响,但并不是最具威胁的。

骆云隐隐觉得,那团腾空而起的魔婴,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魔婴实则与魔族异体同心,并非魔婴动了,邪光魔君便不会行动,他要防备邪光魔君的举动的同时,剑意领域的铺开,只是能感知到邪光魔君的魔婴。

而他要做的,是要将这魔婴“吞噬”到他的剑意领域之中,纳入他的内宇界规则的辖制之内!

惟其如此,他才能有取胜的机会!

可这又何其难为!

这一团黑乎乎的魔婴又不是傻站在那里不动任他施展,魔婴此刻千眼魔光直入他的识海之中,带来的是一片极其痛楚的消融感,仿佛每照射到一处,那边光柱所在区域的识海便会缺失一块一般!

而在那巨大的已经有一丈方圆之大的魔婴之上还有无数裂开的小嘴,在不断地吸收着周边的魔气,似是在酝酿着一个极大的杀招。

魔婴的形体在不断的变化,而剑意领域在它边缘已经被阻障良久,魔婴周围能看到片片被无数剑意削下的魔气化为尘烟,争分夺秒之时,但看是骆云先将魔婴吞入剑意领域,还是魔婴杀招先成!

第336章 四角混战

邪光魔君的魔婴原本就如同他的分身,以神魂和魔气孕育而成,无论是对于来自剑意的伤害,亦或是灵气如飞刀片片划过,都极其敏锐,甚至要比他自身遭受到攻击的感觉放大了数倍。

瞬时间邪光魔君也感同身受——那感觉当然不好受了!甚至极为痛楚!

但无论如何,他身为十大魔君之一,也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修杀灭在此,不然颜面何存?

不管怎样,他神魂强大无比,魔气源源不绝,便是眼前的人修想要将他魔婴以这样的手段削成碎屑,那也真是异想天开,待到他魔婴中神爆烈光凝聚完成,便是人修被轰得飞灰湮灭的时候!

只可惜神爆烈光之下,便是连魂魄都不会留下,否则还可以炼至魂镜宫中,再添助力。

邪光魔君再度催力,魔婴之中眼目更多,最后逐渐连成一片,在这一大团诡异黑团之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单目!

天琴魔君“啧啧”两声,心中十分不爽。

这是他的地盘,邪光魔君使出这样的绝杀法术,那光柱落处,怕又是一片焦土。

眼看邪光魔君与那人修是一番苦战,但终究邪光魔君还是会取胜,这点天琴魔君从没有怀疑过。

但是这也一定会让邪光魔君付出代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邪光魔君,不如就趁此机会,让邪光魔君永远留在自己的地盘上好了。

天琴魔君的目光又转向他布在四周的玄音天牢上,虽然被无数剑意削弱,但他也在不断地注入魔气以牢固这个“牢笼“,当他确定无论如何不会有任何人、或者是魔能逃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极为愤怒的嘶吼。

那是邪光魔君的声音。

因为这一声吼叫太过凄厉,天琴魔君的神魂都受到了几许震荡!

就在那魔婴神爆烈光酝酿完成,乍然欲出之时,骆云也终于完成了对这魔婴的“吞噬”——这一刹那间,剑意领域之中的规则之力发挥了效力,竟然生生地扼住了魔婴的这股将要放出的神通!

是的,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对这硕大无朋的、黑云般的魔婴切切削削,但他必须要用对神识有伤害的剑意、对魔气克制的灵气来造成对这魔婴的创痛,以掩盖他的本意。

他要完成外辟的内宇界对邪光魔君的气海、乃至外放而出的魔婴的吞噬。

这过程并不顺利,但终究还是完成了。

刹那间魔婴这一式神爆烈光就在勃发边沿被剑意领域的规则“下令”生生阻住,顿时受到了极严重的反噬之力,就连黑影的颜色都浅了三分,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得不被它自身承受下来!

邪光魔君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而比受此重创更糟的是,他竟然无法动弹,不能调动气海,仿佛周身上下都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驾驭着、命令着,这种将死的预感,让邪光魔君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邪光魔君毕竟还是魔君之一,最初的恐惧和慌乱过后,他奋力地挣扎起来,试图挣脱这股控制他的力量。

但哪怕他只有一瞬间不能动弹,就已经足够骆云动手。

心剑刹那间从识海中飞出,并未飞向魔婴,而是直刺邪光魔君气海而去!

这一次,就连天琴魔君都看出来了,邪光魔君危在旦夕,但是他袖手而立,在他看来,无论是哪个先死,另一个,也都会死在他的手里。

与此同时,空中一道幽暗之光从远处疾飞而至,向骆云袭去!

天琴魔君眉心微皱,夺魂针?

似乎是怕无法对骆云造成威胁,紧随其后又是数道流光,在夜空之中便如同一群流星滑动,目标正是骆云所在。

骆云自然能感知到这来自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并可在刹那间击中他后背的威胁!

但此时此刻,他全无后手,若不回身防御,就算是能将邪光魔君重创致死,他自己也完了!

骆云心中暗叹一声,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急忙回身飘然向后避开。

他甚至连来者的面貌都不曾看清,就见一道白影带过一股阴风,寒彻骨髓,森冷至极,向他缠绕而来!

这股白影如同飘忽无定的、飓风中的一片枯叶,无法琢磨,甚至无法避开,一旦近身,骆云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有万千冰冷丝线定在了他的身上,要将他神识通过这丝线抽取出去!

原本应对邪光魔君便已经不易,另一个不知名的魔君也只是在旁观战,倒真如烈火魔君所言不曾插手,骆云这才敢放手施为,求一个速战速决。

而今竟然又来一个修为与邪光魔君相差无几的,二话不说便插入战局,骆云内宇界中还困着邪光魔君的气海,此刻也蠢蠢欲动想要摆脱控制,简直是左支右绌!

天琴魔君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气,双手一拨,无数音浪从四周的玄音天牢之中向那道白影精准无误地袭去。

“放肆!都给我滚!”

他一出手,算是解了骆云的燃眉之急。

那阴寒白影身形略缓,骆云才看出来那是个脸色惨白、身躯隐在袍中的瘦削魔修。

那魔修漂浮空中,阴恻恻开口道:“我们立场虽然不同,但到底同为魔族,邪光魔君有性命之忧不见你出手,反来阻本座相助?”

“哼。”天琴魔君道,“当本座是谁,一个两个都在本座地盘撒野,邪光魔君非要追至这里送死,怨不得旁人!自己跑来找不自在,就别怪本座不客气!”

既然能让这个观战许久都不曾动手的魔君出手,来的这个竟然的确与骆云的判断一致——那也是一个魔君!

三个魔君在场,骆云已经要准备好随时遁入水之极秘境了,可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两个魔君之间反而搞成了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但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个稍纵即逝的时机,骆云再度发力,仍是向邪光魔君一力击去!

“你敢!”魂天魔君尖叫道。

他实则一直在关注骆云的一举一动,骆云一动,他也动了。

第337章 天外天宫

救邪光魔君是因为魂天魔君必须得顾全大局。

自枯木魔君殒命于紫林之中,激进一脉最近实在势弱,又不知道新接任的魔君到底站哪边,此时此刻,自然不能让邪光魔君就这样死了。

可更让他垂涎欲滴、按耐不住要出手的,则是眼前这个人修强大的神识!他双手箕张,便向骆云虚抓而去!

这一抓,就如同他先前在他的殿中抓去魔姬魂魄一般,此等凝幽吸魂的术法,可将神魂径直抓出体外!

而天琴魔君岂能让他得手,怒道:“魔后有令,不得两个魔君同时出手,你竟敢违逆魔后!”

“便是违逆,我也要先炼了他再去请罪!”

话音刚落,天空之下,突然出现一只巨大而又纤细的素手。

说巨大,是因为这手比先前邪光魔君的那团巨大的魔婴还要大,甚至可以凭这一只手遮蔽暗蓬莱头顶这方天空!

而说纤细,是因为这手的形状洁白纤瘦,若是缩小到正常的大小,那一定是漂亮的纤纤素手。

此刻,这只手突然手腕翻转,挽了一个如同兰花般的美妙指法,中指轻轻一弹,虽然只是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看得骆云眼花缭乱,有种天际间幽兰绽放之感!

在这刹那间,魂天魔君胸口凹陷了一下,他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整个身躯向后疾翻,饶是如此,也无法抵御这来自这只手的可怖力量,径直被击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而天琴魔君已经跪下,声音中满是惶恐:“魔后!”

在这话音落下的刹那,骆云才猛然感到一股极重的威压,来自那只手背后的操控者。

那手缓缓地向他压来,不由分说地挤向了他的剑意领域!

一个声音猛然侵入骆云的脑海。

“放出他。”

这如同小女孩儿般稚嫩的声音让骆云一愣,但对于这只手的能力,骆云却完全不会怀疑一点——只要她想,瞬间便可以捏碎他的内宇界。

魔后之能,竟然恐怖如斯!

骆云没有把握他比魔后动作更快,杀死邪光魔君之后逃入水之极秘境,因此他一点儿也没有犹豫,收回了剑意领域,将被他掌控的邪光魔君的气海与魔婴释放了出去。

邪光魔君自然是非常狼狈,可却不敢不跪。

他惊惧之极,低头等待来自魔后的惩罚,而那只手却迟迟未动。

过了良久,那手倏地一展,卷起一阵风云。

一面骆云并不陌生的镜子出现在天空中。

那是乱莹曾经拿在手中的万华镜。

这面镜子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中,一股邪恶、恐怖、黑暗、血腥的压迫通过镜子边沿那些奇怪的纹路和浓酽欲滴的魔血传递了过来。

一眼看去,骆云竟然移不开目光,最后心中隐隐地泛起一股极为难受的厌恶感,几乎要呕了出来。

就在他濒临崩溃之时,镜面之上华光闪动,竟然将他这股异样感一扫而空,骆云喘了一口气,便见一道光路自镜中延伸而出,通到了他的面前。

他毫不犹豫的走了上去,瞬间消失在万华镜之前。

就在他身形消失的时候,那只手也终于从空中消失,天琴魔君与邪光魔君如释重负,肩膀一松,两个魔君齐齐抬头看去,骆云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魔后出手了。”天琴魔君说了一句废话。

邪光魔君沉默不语,他的魔婴受创严重,也要恢复一时。

“可还能动?”天琴魔君又道,“你我去寻魂天魔君……他,那一下可不轻。”

……

……

一步之间,说是咫尺天涯自然夸张,但骆云一步迈出,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番陌生的景象。

他第一时间抬头望去,上空云团密布,扭曲成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浓紫色的魔气让他倍感压抑,以至于他甚至无法判断是这漩涡在吸取着魔气,还是在向下无一时停歇的散落魔气。

漩涡之上,隐隐有亮紫色的闪电不时发出利啸,此刻,他就在那道漩涡正中心的下方。

骆云闭目静心调息了片刻,再度睁开双目,凝视着上方的巨大宫殿。

通往这宫殿的道路是紫色的岩晶铸就,光可鉴人,道路两侧,则是交替向对面张开的十数丈高的半圆形石环,互相交错着,互相嵌套着,一直延续到最远处宫殿的入口。

以骆云的角度望去,上下交映,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瑰丽而奇特的紫色花苞。

他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乱莹曾经说过,她游走于人族、妖族与魔族之间也有数年,可从未见过有如“天外天”这般漂亮的宫殿。

而今天外天就伫立在骆云前面,他踏了上去。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一步,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魔气依旧浓郁,他想象中的那种类似于“你来见我徒弟我总得考验你一番”的压力,完全没有出现。

但是他是有些自惭形秽的。

因为他的衣服已经不能看了,哪怕是三界城中最狼狈的乞丐都要比他好一点儿。

随着骆云一步步向宫殿走去,他眉心轻轻皱起,他总觉得这里有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抑或是别的什么,总之就好像是他曾经浸淫其中多年,而今在此重遇的那种感觉。

可他的确是第一次来暗蓬莱,更是第一次来天外天!

这条登山的台阶漫长无比,而天光也终于透过厚重的云层辛苦的撒了下来,在骆云脚下的岩晶台阶上映照出了不断移动的、半圆石环投下的阴影,也为石阶染上了终于不同于深紫、浅紫的颜色。

那是朝霞的颜色。

骆云的心绪也跟着明快了起来,在他这里能看到宫殿的大门,他急忙赶了几步,踏上了最上层的平台。

长吁一口气之下,他突然心有所感,回眸抬头望去。

在道道天光之中,一道琉璃飞桥就在他的上空,起自天外天宫殿之上,终点——是一座悬在半空中的山峰。

那山峰被一团白色的雾气包裹,一丝丝的紫色魔气也透不进去,正因为如此,在这幽暗的重紫天空中,那山峰显得仙气缭绕,纯净至极!

骆云的心猛地狂跳不已!

第338章 峰名斩情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骆云能看到山峰在飘渺的白雾和紫气之中伫立如刃,山峰的顶端,被白雪覆盖。

而他刚才感受到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就是来自于这座山峰之上偶尔飘落的冰冷,骆云无比确定,那是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来自昆仑的、逾越千载的冰雪气息。

黯淡但的确存在的日光很快地也从那空中浮着的山峰上扫过,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射入暗蓬莱的日光极为偏爱这座空中的浮峰,如同驱散阴霾一般,紫气散去,整个山峰的形状清楚无比的展现在骆云面前。

骆云心神巨震!以至于他的身躯一下子就呆立在那里,目光如同也被冰雪凝固在了那座山峰上。

山峰之下,如同被一股可劈天的神力齐齐削断,不知是峰岩本色就是黑色,还是在山峰之下有着幽深的中空,在蒸腾雾气的托举中,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原本应该属于它的一部分。

这座山峰的根……不在这里。

骆云在初入昆仑元宗山门的时候曾在那一刻回眸,为伫立与山门对面那座顶端如同被削平的壮丽山峰而心情激荡。

更因为中了季流海的设计,在风雪斜阳之中,闯入了那座山峰,在半山腰处却已经到头了的顶端,亲眼见到山体中空,断崖无数,可据都是平整无比,如同周边有一道看不见的铁箍,将这些断崖束起。

可能正因为曾经被云掌门从他记忆里抹去,而在西沙秘境死灰复燃、重新记起之后,那座山峰的模样,甚至他当年闯入后遇到的每一处山岩,山下的每一处孔洞,还有那一池水,所有这一切都如同烙印,清晰无比。

他记忆中的影像同这座空中浮峰的影像叠在了一起,那是一座浑然天成的、壮丽巍峨的山峰。

那才是断刃峰,完整的断刃峰。

“漂亮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漂亮……”骆云仰视着,“可为什么……”

乱莹同样凝望着那半座山峰,用充满着敬仰、崇拜的语气道:“当年魔尊大人横扫昆仑,最后在昆仑山门之前将斩情峰斩断,言道从此与昆仑恩断情绝——对了,那时并不叫斩情峰,是其后才有了这个名字。”

这更加佐证了骆云的猜测。

原来,那座山峰,真的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叫做“斩情峰”。

山门前的山峰被魔尊拦腰斩断,对于昆仑元宗来说,又不是什么光荣的历史,所以随着岁月流逝,“断刃峰”取代了“斩情峰”。

“既然斩断了,为何又会将上半截斩情峰带来暗蓬莱?”骆云道。

乱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显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道:“或许,是战利品?”

无论是人与魔亦或者是昆仑与暗蓬莱对立的决心,让骆云心中微有惆怅,良久道:“你可好么?”说完以后他神情微赧,“原本是想起码在三界洲换一身衣服再过来。”

乱莹长眉舒展,不在意地道:“衣服算什么,麻烦的事情怕还有许多。”她转身抬臂相请,“魔后请你入殿一叙。”

骆云走在她的身侧,进了天外天宫。

大抵是如魔后这般修为的人,早已经不需要任何守卫,所以宫内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人走路的声音,穿过重重殿门,面前笔直的通道尽头,是一幢巨大的圆形窗子,因为宫殿内幽暗,而外面微明,便如同一轮硕大的满月。

窗前伫立着一个娇小的背影。

直至走到近前,骆云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背影便是属于那个翻手风云变幻的魔后。

虽然在与邪光魔君对战的时候,那声音听起来是有些稚嫩,可骆云也没想过魔后如此娇小玲珑,身高还没有乱莹高呢。

“乱莹,你先退下。”魔后道。

乱莹看了一眼骆云,突然有些后悔,应该不管怎样都给他找套衣服临时换上的,而今也来不及了,只得怏怏地离开了大殿。

逆着光线看去,骆云能看到魔后一头白发,无声无息之中,完全感受不到什么威压,与他当时面对云掌门、风苍穹前辈都不同,更不要说妖祖黄泉。

人畜无害。骆云心里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但是他当真无法相信这便是那只素手的主人。

“骆云。”

“晚辈骆云见过魔后。”

骆云深施一礼后,便抬起了头,正好这个时候,魔后从窗户那里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那如同皎洁月轮的大窗之下,她的脸就这样转到了骆云的方向,三千如雪发丝便从她脸侧垂了下来,如同流泻的冰雪。

骆云的心如同被重物重重的锤击了一下!

记忆纷沓而来!

曾经在斩情峰地下的最深处,在那一池水的作用下浮现在他眼前的一幕,绝望如同地狱,凄厉如同血海——那血海之上曾有一轮皎白明月,而明月之中曾有一女子随着血雾蒸腾若隐若现。

巨大的冲击让骆云无法辨认这是真实,还是回忆。

可哪怕是回忆,他一时间竟也是再也无法稳定道心,手足无措之中,将断剑从空间中招出,紧紧抓握手中!

魔后的脸上先是惊愕,而后露出了然的神色:“你是昆仑弟子。”

骆云瞬时间回过神来。

他这是怎么了?

剑灵兀自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可魔后的眸光已经从骆云的脸上转移到了他的手中。

她完全没有掩饰她的情绪。

所以骆云也没有在第一时刻将这断剑再度收回空间之内。

魔后的眼中,流露着不符合她稚嫩面孔的沧桑,还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慨然。

骆云暗道:“看这情形,难道这把断剑是魔后的?”

刚起了这个念头,就听见剑灵吼道:“不是!你要敢将老夫给这丫头片子,老夫跟你没完!”

“那魔后为什么看前辈一副看见旧物的模样?”

“什么旧物?什么旧物!你这是不尊重前辈!”

此时魔后不再看断剑,而是再度带着一股确定的口气询问道:“你是昆仑弟子?”

第339章 往事待揭

骆云不再与剑灵拌嘴,凝神认真地道:“是。”

魔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制着某种翻涌的情绪,双眸逐渐变得幽暗血红。

“昆——仑——”她向前走了几步,稚嫩的声音也带上了几许狠戾和毫不掩饰的刻骨仇恨,仿佛随着齿间的、这种如同咀嚼般的吐词,也当真要将昆仑元宗嚼碎吞下一般。

良久,她才坐到了宝座之上,道:“斩情峰是无论人魔妖都无法进入的禁地。”

骆云并不意外她这样说。

他道:“是乱莹和您说过么?”

魔后的双眸之中仍然有着淡淡血色,她道:“你刚才的样子,应该是见过我,那只会是在斩情峰的水池幻象中。你……”

她一刹那间对于骆云为何竟然没有入魔起了兴趣,而片刻之后她又觉得无趣的很,便道:“你既然提起乱莹,她是魔族圣女,你不曾在一进入暗蓬莱的时候就殒命,皆是因为她为你向我求情。”

以魔后之能,自然可以在第一时间便将他抹杀!就算不亲自出手,也没有必要设下天明之前的限令!

骆云感激道:“晚辈知道。”

“我问你,为何只身闯入暗蓬莱?”魔后淡淡地道,“难不成你是要取回乱莹之前拿走的那个东西?”

她说的自然是那团在水之极秘境之中被乱莹驱使冰冽拿走的似火似水之物。

骆云摇摇头,笑道:“秘境取物,各凭本事,晚辈很佩服她。不过,她说那东西与万华镜有所呼应,若得魔后告知晚辈那是何物,晚辈不胜感激。”

魔后道:“那物乃是万华镜瞳,原本就是万华镜的一部分,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你能见到乱莹,也是因为万华镜并不完整,所以圣女代我行走天下,以补完这面镜子。”

骆云顿时明白过来,那也就如同之前乱莹吸入万华镜之上的那滴西沙秘境中的魔血一样,只是他仍是不能明白,既然是万华镜的一部分,为什么却会出现在水之极中,而且还是出现在通天巨柱之上。

魔后又道:“既然不是为了万华镜瞳,难不成,你只是为了来见她?”

说完这句话,魔后还上上下下地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骆云。

被这个长相如同少女的魔后以长辈的目光这般打量,这感觉也实在太过怪异,骆云按捺住心中的窘迫,道:“晚辈来暗蓬莱,一是因为先前在秘境之中,曾与圣女有约。”他手指轻捻,一朵泽漆出现在他的手中,因为他一直以魔晶浸润养护,所以这如同五朵紫色祥云般的叶片依旧鲜泽得很。

“圣女曾经提过,会告知晚辈暗蓬莱中魔气蔓延的内情。”

魔后不置可否地道:“乱莹连这个都告诉你。你是她的什么人?”

“这便是晚辈来这里的第二个原因——圣女不在此处,晚辈不好擅自就认定我是她的什么人,只一点却毋庸置疑,晚辈与圣女已经数度谋面。”他想到往事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倒也免不了打打杀杀,可也曾数度施救、被救,更数度共同面对生关死劫,她……对晚辈十分重要。”

魔后面容仍是十分冷淡:“她救过你,你也救过她,乱莹都跟我说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不杀你。你走吧,从此不要再踏入暗蓬莱半步,也不要再见乱莹。”

骆云道:“魔后既然招晚辈来此,是为了要告诫晚辈这两句话么?为什么?是因为人魔殊途?”

魔后站了起来,双眸虽然仍旧泛着血光,可是却澄澈无比,她道:“人魔妖三族殊途,那不过是普通人的看法和想法。这世上,有人存在,为何不可以有魔、有妖?是什么,从来不重要。”

骆云没有想到在暗蓬莱的天外天宫,从魔后的口中,能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实则从他遇到寿无,遇到乱莹,遇到荣威——听他说起渔村往事,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在思索的问题。

天道无情,天道为公。

谁说魔族是一定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呢?

若是天道不允,那么,就如断剑之中的剑灵前辈先前曾经说过的——魔修聚集数百年或可繁衍后代,是为魔族——那样的话,便不该有任何魔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那样,乱莹便也不该出现。

所谓是否应该存在,那真的只是从人修的角度自说自话而已。

骆云似有所悟,抬眸勇敢地直视着魔后:“那么,是因为晚辈来自昆仑?”

魔后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望向他的身后,道:“进入天外天宫之前,可否见到斩情峰?”

“见到了,恢弘无比,耀目万分。”骆云真诚地道,“更难得的是在暗蓬莱之中还保有如此纯净的气息,让晚辈记起了在昆仑的修炼岁月。”

“你可奇怪,为何斩情峰的上半截儿会在暗蓬莱?”

“刚才乱莹引路的时候曾经跟晚辈说起,此乃魔尊大人当年在昆仑一剑斩断。”骆云道,“或许……是暗蓬莱认为值得炫耀的战果?”

“这多嘴的妮子。”魔后道。

骆云抽了抽嘴角。

魔后的模样,怎么看都比乱莹还小,听她这样说,自然觉得十分怪异。

“你还小,这样想倒也正常。”魔后突然恶作剧般地笑了一下,“毕竟那是昆仑想竭尽扭曲的真相,想全力抹除的耻辱,也是十二仙门想避而不谈的历史。”

她道:“那断峰并非战果。魔尊独闯昆仑,尽扫三十六峰,无人能够敌得。为了表示与昆仑恩断义绝,他一剑将斩情峰斩成两截,并将上半截山峰以无上神力挪移至此。”

虽然这是让昆仑颜面扫地的一幕,但听魔后描述,骆云眼前似乎能描摹出那惊天动地的场景。

一人踏云站立于昆仑山门的上空,面对无数仙门弟子,一剑横挥,巨峰便应声而断!那是何等的豪情和气魄!斩峰以示斩情,又该是何等的决绝与悲凉!

而思及魔后刚才话语中的“真相”二字,骆云突然有些发冷,那是曾经他在翻遍故纸堆的时候侵袭过他的冰冷,是真相的温度。

他喃喃道:“魔尊与昆仑有旧……”

第340章 今昔之感

魔后状极纯真地弯唇而笑:“岂止有旧?”

她无声地喟叹了一下。

“当年,昆仑太羽剑君座下有三个弟子。”

昆仑元宗的历史渊源流长,像骆云这样的弟子,只能粗略知道一些早就众所周知、广为流传的往事。

比如,太羽剑君乃是上一任掌门青羽道君的师弟。

比如,太羽剑君虽然乃是剑修,但对法术、阵法一道均十分擅长。

再比如,他座下有两位弟子,都是在当时出类拔萃、远远凌越于同门之上的人物。

一个是而今的掌门云东来。

另一个,便是骆云的师尊,云东来的师弟——傅东楼。

如今云东来是仙门领袖,早登紫宙之境。

而骆云的师尊傅东楼则固守藏剑峰,虽然是在他再度离开昆仑之前才刚刚星海境大圆满,可放眼天下,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也不多见。

而今,魔后说的却是三个弟子。

骆云只觉得有什么被数百年的仙途沙尘掩盖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魔尊在昆仑之时,名为——”魔后以无比郑重的口吻肃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浮东一。”

这名字,就如同炸雷一样,响在骆云的心头!

“——他曾是太羽剑君座下首席弟子。”魔后道。

她看着骆云呆若木鸡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这名字,看来你听说过,倒也有些意思,我还以为——”她挑眉道,“昆仑早已将这个名字完全抹去了呢!”

仙盟会之时,就因为闫五雷提起了这个名字,便遭到了殒命的下场。

虽然最后是骆云出手,可他完全是替他师尊出的手,当时的骆云,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也不懂到底长老们为何不允许这个名字在昆仑被提起,更不懂为什么师尊说闫五雷不配提这个名字……

而今终于揭开了往事的面纱一角。

骆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魔尊之名,在昆仑的确是个禁忌的名字。”

他而今也有些明白,为何昆仑元宗这般强势。

因为出了一个浮东一,数百年前整个仙门遭遇一场浩劫,这是昆仑的“污点”,若是不强势,恐怕会被其他十二仙门以这个原由踩上几百年不得翻身。

但他仍是有太多的不解。

“他……”骆云道,“魔尊……原本就是魔族么?”

这倒也不是凭空的想象,毕竟寿无当初还混进了东元派呢。

不光人、魔、妖三族,就连十二仙门之间,也借着互派弟子相互渗透呢,可见这种事情,也是古已有之。

魔后似乎听到了这世间最有意思的笑话,笑了起来,道:“怎么可能!他是仙门弟子,是备受看重的太羽剑君座下大弟子。”她收敛笑容,静静地看着骆云道,“是被寄予厚望的绝顶天才。”

“那么。”骆云回想起他自身的经历,又道,“是与斩情峰之下的那一池水有关吗?”

魔后道:“你真是个会聊天的人。”

骆云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怕人知道,我偏要让人知道。”魔后素手一挥,那面熟悉的万华镜再度出现,瞬时变成一人高的大小,镜面之中,雾气隐隐,看不真切。

她起身向万华镜中走去,道:“你跟我来。”

骆云不知道她的用意,就听剑灵道:“跟过去。”

“前辈,我刚才就想问,您怎么不怕被她察觉?”

“老夫在那破池子里也不知道呆了多少年,跟着你不是逃命就是逃命,好不容易有个听八卦的机会,你还不听,你是想闷死老夫。”

“前辈,你觉得魔后真的只是想找人聊天吗?”

“不然呢?想弄死你一开始不就弄死了吗?”

骆云忽然觉得剑灵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迈入万华镜的瞬间,骆云便感到一阵风雪迎面而来,眼前是一条曲折山路,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这与骆云曾经走过的无数昆仑雪山中的山路大同小异。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进入暗蓬莱的时候起,虽然他能确保不被魔气驻留体内遭到侵蚀,可仍然极不舒服,到了此处,才觉得浑身都舒泰起来。

因为这里除了气息纯净,甚至还有极微弱的灵气。

这还能是何处?这是斩情峰上啊!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再度震惊无比。

在骆云心中,这座不应该出现在暗蓬莱的山峰应该也是禁地,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带他进入?

更让他吃惊的是,她身为暗蓬莱的魔后,似乎也没有对这里稀薄的灵气感到任何不适,这自然可以以她修为太过高深来解释,但她对山路一点儿也不陌生,似乎经常来此,看起来对斩情峰十分熟稔!

虽然按照乱莹所言,魔尊与魔后情感深厚,可他也难以想象魔后为了魔尊而愿意熟悉这么一个与暗蓬莱格格不入的地方——更何况,魔尊也未必有多喜欢这斩情峰。

魔后沿着山路不紧不慢地走着:“本后在暗蓬莱这么多年,那些魔君十分无趣。而今难得遇到一个活着的昆仑弟子,你又这么会聊天,处处都让我特别想往下说。”

骆云猜不到她的真实用意,只得当成这位魔后是真的闲得发慌外加任性,便道:“晚辈对这段往事也极感兴趣,从早先还有幸留存的各宗门的记录或野史上看……仙魔大战往前的百余年前,并没有关于暗蓬莱的记录。”

“你胆子倒是很大。若被昆仑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修知道,怕是要被关到天狱峰到死。”魔后想了想又道:“若是胆子不大,也不会与我族圣女结交,还只身闯入暗蓬莱。”

她自然是不知道骆云早就被关进去过一次,便是与斩情峰有关。

骆云苦笑了一声,这山路让他想起在藏剑峰的岁月,忍不住道:“晚辈的师尊不是如您所言那样——道貌岸然。”

魔后闲散地问道:“你师尊是哪个?”

从她的口气中,骆云能听出来她并不特别关注是哪个,但他还是认真地拱手作答:“晚辈的师尊名讳傅东楼。”

魔后脚下一顿,道:“那小胖子?”

第341章 魔后之忆



骆云还没反应过来“那小胖子”是谁,就听魔后边走边道,“不想那小胖子都有徒弟了。他现在怎样”

不知道为什么,骆云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道:“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胖老头儿。”

然后他才意识到他听到了什么,又回答了什么!

并非他回答的不对,而是——魔后怎么会连自己的师尊都认识

世间关于魔后的传言,几乎没有。

昆仑元宗之内就更不可能有了,就连“浮东一”这三个字都不会从昆仑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来,更不要说魔后了。

今日所见和魔后的话于骆云而言如同一道道大霹雳一般,他被震得头晕眼花!

听这话的意思,昆仑竟然与魔后也有着某种联系

魔后没有再说话,不多时,山风益发凛冽,骆云眼前豁然开朗——斩情峰的最顶端到了。

峰顶别无他物,除了山岩、风雪,便是一个硕大无比几乎占据整个峰顶的水池模样的深坑,可这里没有一滴池水,站在边沿,竟然完全望不到低。

在遥遥相对的水池对面,是一幢不高的山崖,不同于昆仑雪山中大部分山峰的嶙峋模样,反而显得十分秀美。

而在那山崖顶上,有一株不知名的兰草。

草叶狭窄修长,深青如墨,茂丛丛的兰叶从崖顶垂下,便如同青丝成瀑一般,而其间绽放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花心中晕染着淡淡紫色,每当风雪扫过,骆云的鼻端便能感到一阵幽香!

骆云似能想象得出,山顶有澄澈透明的如镜天池,奇秀山崖临池而立,天水之间,茂兰倒影如真,花瓣落于水面,又该是何等赏心悦目、难以描绘的美景

这峰顶风光,和他当初误入斩情峰所见到的那个黑暗、阴郁的峰底面貌,截然不同!

他喃喃道:“原来斩情峰是这样的。”

风声吹过,并没有人应和他这句话。

魔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对面那座山崖顶上,白发如雪,伴着那一丛兰草的墨色叶片随风飞舞。

骆云遥望着对面,不知为何,脑海之中,再度浮现出那月轮之中魔后转过脸来的一幕,只是在这斩情峰上,不复那血腥恐怖的模样,仿佛是她在崖上,以池为镜,临水相照。

虽然距离这样的远,魔后的声音还是极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刚才说过,斩情峰不是战利品。

“这是我的真身生长的地方,因此必须要抢到手。”

“我虽为魔,真身却只能在这样纯净的地方生长,是不是很有意思”

真身是什么意思

骆云看着魔后,又看着魔后的纤手如兰,正轻抚着那从兰草。

一魔一兰,竟然出奇的和谐,仿佛天然就该待在一起。

他突然如梦初醒。

魔后的真身——是那株兰草!

兰草旁的魔后并不意外他的震惊,而是徐徐地回忆道:“时间真是太久了,久到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

……

不知在距离现在多少年以前,昆仑绵延雪山之中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在这里开辟了一处开阔处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沧桑变故,“昆仑派”的名声在当世的修仙门派之中变成了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那时,斩情峰还完好无损的伫立在山门的对面,因为这样的山峰比比皆是,就算它还不是禁地,就算不时有一身白衣的宗门弟子脚踏法器经过此处,也很少有人会想到去爬上一爬。

可是还是会有人在飞来飞去的不经意间,瞥到那峰顶的澄澈池水和峰顶的丛丛青松,但对于修仙的人来说,这些俗世美景,不值得驻足停留。

目力好的,也能看到那崖上一丛兰草。

那时候,那一丛兰草也没有现在这样茂密,对于只有青松和金葛草才能生长的雪山之中,那从草本应该极为引人注意才对,可偏偏因为这从兰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于那里,昆仑派里的人都习惯了这兰草的存在。

若有新弟子问及,便会有师长,或者师兄师姐以全然不在意的口气道:“哦,那株青丝兰啊,我来昆仑的时候就有了。”

若不细看,此时青丝兰的叶片十分萎靡,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她第四次化形失败。

青丝兰以自己想象中的模样仰望着天空,但实际上也只是叶稍微抬。

她有些沮丧,她到底是有些着急了,这次失败之后,只能再慢慢吸纳这里的天地元气,也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幸而她不是什么仙草灵物,别说辅助修行,就连普通的药效也没有一点儿,才免除被拔出的厄运。

她是青丝兰,这名字,也是她听昆仑的某个修士这样喊的。

大概是因为她的叶子如同某位师妹的青丝,让那修士突然爆发了起名字的灵感,但是她很喜欢。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这里扎根发芽生长的,但在有了神识之后,经历了无数年的寂静,看着昆仑派的创建和兴起,最后才发现她的世界竟然那么小,只有这峰顶的风雪相伴。

她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是她第四次化形,然而或许因为心急的原因,或许是原本之前的创伤还没有全数恢复,总之,失败了。

她这次化形的失败,在这斩情峰的山顶,只不过造成了一点点天地元气的波动,大概也就是只能将下面的池水震出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波纹而已。

那个时刻,却是昆仑派众人视为绝顶天才的、太羽剑君座下的大弟子浮东一回转山门的一刻。

他先前是奉掌门之命去西海斩杀一条兴风作浪、祸害百姓的巨蛟。

在昆仑派众弟子的眼中,大师兄浮东一无所不能,这一使命定然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是再为他那已经极为耀目的光环之上再多加一道金边。

他们心中,只有羡慕和憧憬,全无他意。

因为修仙路上,最受人钦佩的永远都是那些天纵英才却苦修不辍、实力强劲、道心坚韧的强大之人。

第342章 青丝兰开

浮东一的境界甚至隐隐超越了数位峰主,但他不只是实力强大而已,更是生就了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只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面如冰雪、不苟言笑,不是在峰中修炼,便是奉命外出历练,极少言语。

对于昆仑弟子来说,浮东一就如同是一柄锋刃如雪的锐利长刀,无论什么地方都那般完美,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难以亲近。

可浮东一对他的两个师弟却是极好的。

此刻云东来和傅东楼正在山门前翘首盼望。

二人都还是少年模样,穿着一样的素白弟子服,领口袖口是昆仑弟子独有的天蓝云纹,云东来身量略高,敦厚俊雅,而傅东楼则是浓眉大眼的小胖子。

待等浮东一踏剑归来,山门处只余了傅东楼一人,而云东来正在斩情峰的山崖下,蹲在青丝兰的旁边。

“是你吗?”云东来道。

他察觉到了那一点点波动,所以才飞身而至。

从来没有人对青丝兰说过话。

所以青丝兰出于一种本能,并没有给与云东来回应。

但云东来却没有离开,他跃下了山崖,从天池之中舀了些水,浇灌到了青丝兰身上。

“有没有好一些呢?”

“它并非干渴。”

云东来听到这句话惊喜地回过身,道:“大师兄!”

浮东一就站在他面前,虽然脸上仍然如同冰砖一块,可是语气里却有着一股已经尽力和缓的劲头儿了。

这种和缓,只有云东来和傅东楼才能听出来,冷言寡语也并非针对谁,而是习惯使然,难以更改。

云东来便咧嘴笑起来:“大师兄斩妖顺利吗?”

浮东一点点头。

云东来道:“以后我也要如同师兄这样斩尽天下妖物!”

浮东一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摸了摸云东来的头,目光却看着他身后的青丝兰,道:“你为何来此?”

不知道为什么,青丝兰觉得这个大师兄太可怕了!

她趴在岩石上的叶片动也不敢动,简直都要麻木了。

这会儿云东来却转身看着青丝兰,急切地道:“刚才我感觉到这里有一阵波动,它到底是什么问题呢?浇水没用……”他从空间中拿出了一堆灵石,围在青丝兰旁边,回头道,“这样会有用吗?”

青丝兰战战兢兢,突然感到那道冰冷的目光终于移开了,于是轻轻吸了一小口环绕着她的丝丝灵气,这一口,让她的叶片都抬了起来。

云东来顿时乐开了花,道:“我就知道有用啊!我们平时也用灵石疗伤呢!”

他蹲了下来,凝视着青丝兰道:“你好些了吗?”

恰有一阵风吹来,青丝兰的叶片便从他手臂上划过,云东来喜滋滋地回头道:“师兄,她在感谢我呢!”

浮东一“嗯”了一声,却递了一个空间戒指过去,道:“这里有灵石。”

他没有作解释,云东来接了过来道:“谢谢师兄。”

聚元、引珠二境的弟子所分得的灵石有限,他若拿给青丝兰用,他自己的自然就少了,浮东一早已进入通脉境,自然很少用到灵石,所以常将所获的灵石分给他和傅东楼使用。

若在昆仑派的弟子看来,拿着自己的灵石,去养一株山崖上的青丝兰,实在是愚蠢之至的行为。

哪怕这青丝兰是昆仑雪山中除了青松、金葛草之外唯一的一棵野生兰草,可什么效用都没有,比不得天鼎峰、天慈峰上的灵草仙株,哪里值得投入灵石呢?

可不知为何,云东来却十分喜爱这株兰草,几乎每天都会到山崖上坐一会儿,有时候浇水,有时候放置灵石,或者自言自语,或者对着青丝兰说话——当然了,青丝兰不可能有所回应,所以他对着青丝兰说话,看起来也是自言自语。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很久。

浮东一仍旧冷峻如冰,虽然他不曾再在青丝兰面前出现过,但青丝兰经常能感到他带着冷意的目光偶尔从上空中扫过,带着警告的意味。

而云东来也早已长成了一个温和儒雅的青年,经过多年的修炼,他的境界也在稳步的提升。若无意外,随着境界的上升,寿限一直会增大,他的面容不太会更改了。

青丝兰虽然要靠天地元气而化形,可长期得了灵气的浸润,对她也大有助益。

第三次化形之后,她受了重创,连魂魄都少了一半,勉强能活命,可不知是不是那一半魂魄从她体内抽离出去的缘故,她内心总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而那些灵石,能帮她平复这些心绪。

她的神识也早已经可以和云东来沟通,但她不敢——因为浮东一那警告的目光。

而今,她有预感,在这个月圆之夜,她终于可以第五次化形了。

她真的很想告诉云东来。

她还想对他说,她以前化形成功过三次,虽然时间都不长,可是应该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还想,不然不要告诉他,若是他上到了这峰上,突然看到一个小姑娘,想必会吓一跳,那真是很好玩。

青丝兰设想了很多种方式,但是没想到云东来与浮东一是同来的。

在浮东一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里,她瑟缩在山崖之上,依旧做了一丛不会说话的青丝兰。

如果能够反悔,那一刹那她都不想化形了!

可到了这个夜里,天道的玄奥法则她也无法抗衡,她的叶片在月色之下莹莹发光,一支支的花穗从叶片中疯狂的抽出,开出朵朵白色的花,这一刻,整个峰头都满溢香气。

无形的香气好像吸收了月华和星光一般,慢慢地凝聚为点点流光,汇聚在一处。

一个流光组成的人形在兰草旁边缓缓成型。

待等形状稳固下来以后,青丝兰看了看周边,捏了捏两个雪藕般的胳膊,脚指头也在粗糙的山崖上蜷了蜷,这才蹲在崖边,向下面看去。

水中有个小姑娘。

如泼墨一般的长发半边垂了下去,半边委在冰雪覆盖的地上,雪白的小脸上有一对黑漆漆的眸子,那眸子弯起来,嘴角也扬起来。

这一刹那,青丝兰心里很是舒畅、快活。

她跳了下去。

第343章 懵懂之妖

不同于以前那三次化形后跃入池水时如同被灼伤又被冰冻的不快体验,这次青丝兰觉得身体泡在里面十分的欢愉,仿佛她化形就是为了这一刻——能与这池水亲近一般!

直到月色发白,她才依依不舍地从池水中走了出来,一跃回到山崖之上。

而她的真身——那丛青丝兰旁边,站着一个人。

已经有些黯淡的月华披覆在那人身上,白衣胜雪,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冷的如同冰疙瘩。

青丝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浮东一肯定早就在这儿了,甚至应该是无声无息地目睹了她化形的整个过程。

一时间,青丝兰惊惧之极,她说了一句话。

“别杀我。”

浮东一神情微愕,道:“你想多了。”

大概是心里这条弦突然绷紧,又突然放松,青丝兰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哇哩哇啦地就哭了出来。

“怎么是我想多了?不然为什么你每次看我,都是一副要把我连根剜出去的样子?”

她哭得凶猛,实则却一滴眼泪也没掉出来。

这个过程中,浮东一就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良久,青丝兰也觉得很没有意思,而且哭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想,如果浮东一要杀她,在她化形的时候就动手了,便讪讪地止住了干嚎。

天色微白,青丝兰对昆仑再熟悉不过,再有一个时辰,便是昆仑的早课了,她只盼着浮东一快快离开,她太害怕了,等天亮了云东来过来,她一定要告诉云东来他师兄是个坏人。

浮东一却突然开了口:“到底是妖,有心无泪。”

青丝兰不懂。

她问:“妖是什么?你是在说我吗?”

浮东一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我师弟云东来是心性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对你这般照料。”

青丝兰心中暗道:那个自然,他对我最好了!他当然是世间最善良的人!

“他天赋奇佳,不输于我。”浮东一道,“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这一点,在青丝兰心中当然也是毋庸置疑的,她还隐隐觉得很骄傲。

所以她并不懂浮东一的意思,也不明白,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浮东一又道:“修仙路上,步步危机,他若知道你是妖,却下不了决心将你斩除,便会产生心劫——你的存在,会影响他的心志。”

青丝兰有很多困惑。

她不懂为什么她是“妖”,也不懂为什么云东来知道她是妖就要除掉她——他对她不是一直很好么?更加不懂为什么无法斩除她,就会有那个什么“心劫”。

但浮东一的意思她懂。

她睁大了眼睛:“所以,我不应该存在吗?”

……

……

魔后的问题,随着风声传入骆云耳中。

“所以,我不应该存在吗?”

骆云摇摇头,道:“天生万物,是否应该存在,并不单由人说了算。”

魔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这句回答,和魔尊真是很像啊。”

骆云一时语塞,心道,虽然我也这样认为,但我自问应该不会成魔的啊。

他对后来的事情更加好奇,魔后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可见那个晚上,魔尊并没有杀掉她,便问道:“后来呢?”

“魔尊对他的师弟,真是很看重。”魔后道,“因此那个晚上,他要求我在云东来面前不可以化形,只乖乖地做一丛兰草。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骆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我记得我说过吧,原本我是想化形了以后,下山去走一走的,千万年我都呆在那里,再好的风光也会腻。可是一想到我若走了,云东来每次上到峰顶,他说的话我都听不见,我就有些舍不得。因此,一年,两年,几十年,一百年,我都没有离开那里,而且也一直遵守着和魔尊的约定,从来没有一次在云东来面前以这个模样出现过。”

骆云忍不住道:“可那样……你不觉得苦么?”

“觉得啊。”魔后笑了出来,“你怎么又和魔尊一样呢?他虽然不开口,可是我都能感到,他看着我的目光不再那么恶狠狠的了,而是有一股同情,他还劝过我,让我离开斩情峰。”

骆云暗道:昆仑那里也没见过松树或者金葛草成了精,这位刚做了妖不久,怕真是什么都不懂,这明显是已经陷入苦恋,若是无果,那还不如听从浮东一的劝告,离开昆仑。

“我那时真是气极了。”魔后道,“我心想,偏偏你现在来做好人,我便是要走,也不能无声无息地走了——我一定要变成一个小姑娘,和云东来告别。”

骆云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来告别了么?”

“告别了啊。”魔后露出了意味莫名的笑容,“我在他面前,亲口说了‘再见’两个字。还说了‘谢谢’,因为他经年累月的为我拿许多灵石,让我终于能够顺利化形,因为他每天的陪伴,让我虽然不能开口却也不太寂寞。”

魔后咯咯地笑出声来:“那一瞬间,云东来当真是被我吓了一跳,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真是有意思极了。我便亲了他一下,然后就下山了。直走了很远,在最靠近昆仑山的一个小镇里,我还在想着,他若是回过神来,会不会来追我回去呢?如果他真的来了,我要不要跟他回去?”

“那云掌门……”

“我啊,是自己回去的。”魔后低头,轻轻抚摸着旁边的兰草,手指微微一动,便又有数朵星星点点的白花开放,如同繁星。

“因为我浑身都剧痛无比,若不回去,我会死掉——”魔后道,“有人在铲我的根。我一路往回飞奔,一边咬牙切齿地恨着,就算是我没遵守诺言,现了人身和你师弟告别了,可这也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也犯不着要弄死我吧……你先前那些同情,还说让我离开,都是假的吗?”

骆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魔后没有说话,过了良久,她才轻轻地道:“我赶回了斩情峰,你猜,我在斩情峰上看见了谁?”

第344章 非我族类

骆云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魔后笑起来:“你这样聪明,肯定是猜着了。是云东来……他在铲我的根。”

她伸出了手指,一根根的数着:“从我与他告别那一刻,到我的人身走到了最近的那个小镇,大概是一个半多时辰。我曾想过,起码他没有立刻动手,为我纠结了一个半时辰。待我往回赶,又得一个半时辰,我的根又不是铜铸铁打的,多硬的根,以他的修为几铲子下去也铲断了,我却还不曾死,这是不是算是他对我有几分情义?”

骆云知道眼前面对的是魔后,是与人修处于对立、更与昆仑不死不休的魔后,饶是如此,听此往事,还是不免同情。

那时的魔后,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初识情滋味的青丝兰妖,云掌门给予她的三个时辰的纠结,也被她一度珍视。

妖若也有心劫,情劫应该是极难逾越的一种劫了。

他的目光似乎被魔后察觉到了,她混不在意地一笑,道:“你不会以为——他真是纠结了三个时辰,对我手下留情吧?不过也难怪,登上斩情峰的那一刹那,我也是那么想的。可事实是我登上峰顶之后,便踏进了他布好的法阵。后来,我知道那法阵是锁魂阵,以那时云东来的修行和对法阵熟悉的程度,他准备的时间,大概要三个时辰。”

骆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青丝兰真身在斩情峰上,其神识化为人形,锁魂阵是算准了要拘她神识的。

“或许……”他犹豫着开了口,却被魔后打断。

“你要说或许是他舍不得我离开,所以用这法子将我弄回来么?不是的。”魔后摇摇头道,“锁魂阵是前招,后手是一套剑阵,他原本就是剑修,剑阵这种自然极为拿手,布置一下耗不了他什么时间。”

“我忘了求饶,忘了叙叙旧情,我什么都忘了,我看到了他的脸,在我亲他的地方,削去了一块。”

骆云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那时才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过的话。”魔后平静地道,“他曾说过,要像大师兄那样——斩尽天下妖物。他真的是很厌恶妖物吧。而他见我惊惧之极,像往常一样,温和地跟我说——我不杀你。”

斩情峰顶的风,一如既往的寒凉。

骆云忍不住要想象当时青丝兰回到斩情峰上时,所经历的那一切,远比寒风让人身心俱冷,冷到成冰。

“他非常慈悲的对我说,他的使命便是斩妖——当然了,到现在他使命料应是又多了一样,除魔。”魔后自嘲道,“若我不是妖,他怎么会除掉我呢?所以,我只要乖乖的做一丛青丝兰,便一切都好。”

这话,和当初浮东一交代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可骆云却知道,后果绝不会是一模一样。

“对了,我有否跟你说过,他还在我真身的旁边设了一个小小的防护法阵。他说,他要将我的魂魄打散,那样我再不会是妖,只是一株可让他放心养育的青丝兰。他还说,昆仑山天地元气充足,料想再过数百年,我又会化形,放心,有他在。”

骆云打了个哆嗦。

若是青丝兰仍在昆仑,以云掌门的修行境界,其寿限之长……没有意外的话,至少化形个四五轮都会被云掌门将境界打退,当然,也不一定这样麻烦,待等境界高深,阻断天地元气,青丝兰便永远化形无望,甚至都不会生出神智来。

魔后长叹了一声,语气里没有惆怅和哀怨,更没有残留的旧情,而是露出了一种敬佩的意思来。

“云东来的道心,真是无可撼动的坚硬。这一点,就连魔尊都不曾看透。他并没有任何愤怒、怨忿的情绪,对他来说,他只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除妖,如此而已。仙门中常说大道无情,我不懂,但若是世间有人能做到,那一定是云东来。”

骆云摇摇头道:“若真是心绪平和,他为什么不将您连根剿灭。”

魔后一愣,随即笑道:“这我倒没想过,或许他只是不喜欢昆仑派突然少了一样一直都有的东西而已。不管怎么说,我没有死成,但也快死了,是浮东一在云东来的剑下救了我。你没有想到吧,就连我,也完全没有想到。要知道,我最开始可还以为是他在对我下杀手呢!云东来?呵呵呵呵,他就更没有想到了!”

她的眼神亮闪闪的,充满了一种快意:“我看到他那副样子,简直痛快极了,觉得下一刻就死了也无所谓。”

云东来该有多么震惊于浮东一对一个妖出手相护,骆云也能想象到——因为就连他都没有想到浮东一会救青丝兰。

骆云道:“可……我记得您先前提过,魔尊在昆仑的时候也常常出去斩妖。”

“是啊。所以云东来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骆云也问道。

“他说,他剑下从不斩无辜之妖。”魔后道,“他只对云东来解释了这么一句。无论云东来怎样试图说服他或者与他争辩,他都没有再开过口。”

骆云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就明白了——不开口,仍是浮东一对云东来的一念仁心。

无关斩妖与否的责任,而是关乎云东来未来的修行之路。

每个人的道都有不同,无关对错。

从魔后的这些回忆里能听得出来,云东来坚信斩妖便是正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他的准则。

浮东一纵然不赞同,却不愿意以争论去说服云东来改变他的道,甚至去影响云东来的道。道理入耳越多,以后杂念便会越多,对自身的道也会产生疑虑,却不如坚信自我之道,更利修行。

而不争论的第二个原因,也是因为浮东一自身也对他的“道”坚信不移,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入魔?

骆云按下心头的疑惑,转而想到:彼时魔尊的实力肯定胜于云东来,护住青丝兰,自然没有问题,但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啊……

第345章 一人一兰

骆云道:“那里是昆仑。魔尊和云掌门昔日恰好是最受关注的两个弟子,他二人在斩情峰对战,还是为了一个妖,不可能没有动静。”

魔后“啧啧”了两声,道:“你很聪明啊!我就爱和聪明人聊天!”

骆云抽了抽嘴角,暗道:这很明显好不好!

魔后叹了口气:“你们人啊,就是复杂。我没有害他,他若是不喜欢我,那我便也不喜欢他好了,为何要杀我呢?云东来打不过魔尊,却仍是不肯离开,魔尊就是心慈,如果是我,干脆也杀掉算了。”

骆云听得瞠目结舌。

魔尊心慈?当时暗蓬莱一战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魔尊手下啊!

好吧,姑且认为当时还是昆仑首徒的浮东一心慈好了。

但是……如果他记得没错,先前青丝兰对云掌门还很是深情呢,突然就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而且还可以“干脆杀掉”了?

妖还真是……脑筋简单、情绪也简单啊。

“云东来受了重创,不但惊动了太羽剑君,连掌门都惊动了。”魔后从山崖之上跳了下来,轻盈地凌空走过她面前的深坑,来到了骆云面前,“你说的对,昆仑是仙门大宗,宗门之外的山峰之上养着一只妖,这是决计不被允许的。那天,斩情峰上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骆云道:“如果晚辈现在所知道的门规和那时变动不大的话,魔尊难逃一顶与妖族勾结的大帽子。”

“是啊。掌门和各长老都到了,还有一些峰主,见他执意护着我,就说他与妖族勾结。”

魔后笑了一下,接着道:“我道,我与云东来才是勾勾搭搭,他赠我灵石,我听他说话,这么算也有好多好多年了,若是没有他的灵石,我也不会化形。我还说,浮东一救我,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哪里与他勾结了?可是没有人信我这个妖所说的话。”

骆云不由得有些慨然,当时的青丝兰,虽然头脑简单,也可以说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爱憎分明了。

只是她却不懂,她越是想要维护魔尊,魔尊便更加难以洗脱这样的罪名。

“那后来呢?”

魔后眨眨眼睛,咬着手指头道:“后来我晕过去了。”

“这……”骆云好想打人啊!

但是不管怎样,浮东一作为实力与名望都极高、被全昆仑寄予厚望的昆仑首徒,昆仑也未必会下狠手除去,以骆云猜测,可能会是要求他只要除去青丝兰,再顶多面壁惩罚了事。

可若浮东一真的能按照昆仑的意思来做,他当初便不会拔剑救下青丝兰。

其间种种,竟然不得而知。

骆云只得道:“再后来呢?”

“我伤的很重,再醒时,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斩情峰复归寂静,可多了一个人。”

“是魔尊吧?”

“就是他啊。我很是感谢他救了我的命,其实魂魄打散,我也不会死,顶多再变成兰草罢了,他要对抗的却不仅仅是云东来,而是昆仑。但是他不用我谢,他说,因为他护住我,才能秉持他的道。”

魔后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道:“哎,我不懂。”

骆云心道:“人有极恶,妖有极善。这自古以来就是很难开解的难题,只是在那时,魔尊体味的却并非简单的善恶,若是这样简单,他就不会阻拦云东来。他那时一定是早悟得天道之下万物竞生,艰辛求得一线通天之路,这本身便值得尊重。”

想到这里,他心中颇有豁然开朗之意,但却更不能明白——他既然到此境界,心态应该极好,又怎么会入魔?

“我不清楚他到底和昆仑的那些老不死说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在那里结庐而居。”魔后指着山崖之下,“除了师门有命令要他外出斩妖之外,他再也没离开过斩情峰半步。”

说到这里,她语气中终于带了怒气:“可是昆仑很坏啊,常常命他出山,那些妖物又越来越厉害,可哪怕他受了重伤,却没有一人来给他疗伤。还是那小胖子算是厚道,经常偷偷摸上来给他送药,只不过也相当有限就是了。”

“等等。”骆云道,“那您呢?”

“我会跟着去。”魔后道,“他将山崖弄松了一块,这样每次出门,便将我连同山岩带走。真的跟他在一处对付妖物,我才真的明白当时他拔剑相护是有多么可贵。”她笑了笑,“大概在人修眼中,他是个逆徒。而我在那些被杀掉的妖族眼中,也是个叛徒。对了,我还没有说过云东来。”

以魔后的记忆,云东来每次提升境界,都会来找浮东一打一次。

可浮东一也并非止步不前。

按照常理,原本修行到了越高的境界,速度越慢。可在斩情峰上,浮东一进境的速度却完全不次于云东来。

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当他要走的路,别人都觉得是错的,甚至在青丝兰看来,那代价大到不值得,可那时的浮东一却甘之如饴——因为那是对他而言最正确的“道”。

正因为如此,他才进境不断。

骆云也能想象,一人一兰,出则相伴同行,入则在斩情峰上静度时光,或许浮东一那样的性格,连话都没有一句,可却是青丝兰最值得信赖的存在,而不知什么时候生于天地之间的青丝兰性格纯粹而简单,料也应该能在心境上启迪浮东一良多。

但危险伴随进益,且不止来自于修行路上——这一点,骆云比谁都有更深的体会。

当一个以一己之力抗衡昆仑理念的弟子却在修行路上接连进境,昆仑会容得下吗?

他旋即悚然而惊。

这并非受到魔后叙述往事的影响,也不是因为身在暗蓬莱受到蛊惑,而是他潜意识中对于包括昆仑在内的十二仙门有着隐隐的不信任感。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股不信任感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少年时候,不然,他也不会执意要走上修行的道路。

魔后再度开口:“我以为到此为止,事情都结束了。”她想了想,又道,“也算是吧,我们在昆仑,的确是走到了尽头。”

第346章 不白之冤

沿着北邙山一带,每一次兽潮都是仙门慎重以待的大事。

大量的蛮兽甚至妖兽会由于天生对妖族的臣服与畏惧,从北邙山大批量的涌入人族的地盘,数大妖王在妖祖黄泉的命令下更是故意将兽潮向北部驱逐。

那时候的兽潮带给仙门的压力,自然不是现在可比的。

骆云不知道为何魔后突然提及兽潮,但隐隐觉得这便是一个开始。

“那是一次百年不遇的大兽潮,需要各宗门选派人手合力出击,魔尊带着我多有不便。”魔后道,“因此那一次,我留在了斩情峰。其实我知道他并非在意旁人口舌,相反,是怕我跟在身边,遭受仙门中人发难,遇到危险。”

骆云不由得暗道:人非草木,便是连草木都有情,何况是人。当时的浮东一还是不是只将青丝兰视作他的“道”来维护,怕是未必了。

“因为我没有亲历,所以不知道详情。”魔后轻笑了一声,“后来还是我抓了许多人修,才打听出来,当时那场兽潮规模之大,也是罕见,他维护一个妖的事情也并非只有昆仑才知道,他从原先的地位卓然到受众人排斥,虽然因为他实力强大不敢明火执仗的来,但却将他一人派到了压力最大的一个地段。”

“以魔尊之傲,大抵当时不会有什么二话。”骆云道。

“他那么一个冷傲少言的人,自然不会与那些庸庸碌碌的家伙争辩什么。”

骆云暗自感叹道:“其实按照魔后所言,那时候的兽潮非今夕可比,派去的人应当也是各门派中的佼佼者,在她口中,却成了庸碌之辈。”

“不过数日,他便发现那里兽潮激增是因为一个小村庄的存在——那里名为陈家村,他以前外出历练的时候,还曾经到过那里。”

骆云愕然道:“兽潮是冲着那里去的?那里有什么?”

“兽潮并非向陈家村集中,而是远远避开那里,所以魔尊负责防护的地段变成了兽潮的必经之地,压力陡增。他常在外历练,经验极多,心里边儿早已生疑,便去探看。陈家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村落,却已经被实力强劲的妖族占据,这还不算,竟然还有大妖坐镇于此,这也正是兽潮绕道而行的原因。”

骆云道:“这样说来,陈家村原本的村民怕已经遭了妖族毒手了。”

“若是你,你会怎样?”魔后问道。

“晚辈惜命,但会尽力一战。”

魔后轻声笑道:“你倒会说话。虽然是大妖,却不至于让魔尊送了命,可也的确激战了一日一夜,终于将那大妖斩于剑下——那是几近妖王实力的大妖,虽然我不曾亲眼见到,可也能想象得出来,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一战。可接下来等待他的,却是来自仙门的兴师问罪。”

骆云心中大为诧异。

妖族要找浮东一算账无可厚非,若是抵挡兽潮不力,也顶多是“问责”,怎么会说出“问罪”二字……

“因为抵御兽潮,百余名修士汇聚南玉,见他浑身是伤地回去复命,便问他是否去过陈家村,得到了答复之后不由分说,便要处置——那是什么样的绝境,魔尊一句都没跟我说过,他虽然没有机会辩白,却也不甘心死在那里,但想要他死在那里的人却太多了。”

骆云听得不寒而栗,道:“到底是什么罪过?”

“勾结妖族,嗜杀成性,屠戮同族村庄,连嗷嗷待哺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是罪名——听说仙门之人不可对寻常百姓动手,这是要遭天谴的大罪。”

“村庄……”骆云惊骇道,“是陈家村?”

“是,那村庄之中,尚有人族。”魔后停顿了刹那,道,“还有婴儿。”

“怎么会?”骆云失声道!

“他说,刀剑无眼,与大妖激战,整个村落肯定会受到波及,但他当时没有探知到有活人的气息,因此才放开一战。但那村落废墟之中还有不少妖族的尸体,还有那大妖的尸体,为何没有人看见?”

骆云顿时明白过来,陈家村的事情有蹊跷——起码有什么人在浮东一走后,也到了陈家村。

“他到底没死在南玉,而是在所谓仙门正道的合力追杀之下勉强奔回斩情峰。”魔后幽幽地道,“我从来见他,洁如冰雪,一尘不染,可那时他却浑身是血,星脉俱毁。昆仑不能相护,反而由执法堂长老出面带人逼上斩情峰。那些仙门中人见他躺在我的怀里,纷纷跳脚叫骂,义正言辞,说他原本就与妖族勾结,而今终于做出屠戮同类的事情来,他们一定要为天下仙门和百姓讨回公道。呵呵呵呵,哪里有什么公道?”

魔后双目微红:“可笑的是,还有人那般有心,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婴儿的尸首抛了出来。”

骆云哑口无言,良久才道:“那是……”

魔后道:“那上面,真的有他的法术气息,怕是受到了他的法术波及而死……他虽为剑修,可修行的是荧火一脉,那上面是不曾消散的灼热气息,我都能察觉,他自然也能察觉。云东来站在我身前,对他道,师兄,你说过你不斩无辜之妖,为何连同类的婴儿都要杀掉?”

魔后笑了起来:“这些人,不但要他的命,还要毁了他的道。可是我偏不让他们如意,我在他耳边道,他们都是肉眼凡胎,哪里知道……可我却能一眼看出来,那孩子,乃是半妖之子……他察觉不出来,实在正常,无心之过,何愧之有?”

“半妖之子?”

“我不是骗他,那孩子,是人和妖生下来的孩子,妖族之中最重血脉,恐怕正因为这样才偷偷养在人族村落。可这样的孩子一出生便灾厄连连,极难成活,可看着已有一岁多大,那村中必定有其他婴儿代替他受厄而死。可魔尊只是摇摇头,他目光并未浑浊,心智仍然清明。他不是不信,而是在告诉我,不必解释。”

骆云微微皱眉,彼时的情景当真是感同身受,若非他数次侥幸,怕也是一样的下场。他道:“那般绝境,你们怎样逃脱?”

魔后讽刺地笑道:“逃?我们往哪里逃?”

第347章 天池化魔

“我自知也难逃仙门正道所谓的‘正义之举’,只是我死之后,青丝兰保不准会落在云东来手里,那岂不是生生世世都没了活路,一想到这里,我便想着那还不如自毁,我又没负伤,便拖着魔尊的向断崖处飞去。”

魔后说到这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手没个轻重,这么一拖,魔尊吐血不已,死得更快了。”

骆云原本正自慨然,一听这话,一点点油然而生的哀戚就如同水上冒了个泡,“啪”的一下就破了。

不得不说,他作为听故事的人,一来身在局外,二来预知了这故事的结局,并没有那么难受,这大抵也因为魔后的叙述并没有那么惊心动魄或仇恨滔天,从她口中说出,真真有种往事如烟的感觉。

“他能明了我的意图,便轻声道,逃走吧。然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魔后想了想,平静地道,“他死了。”

“啊?”骆云惊骇莫名!

既然当时浮东一已死,难不成这世间还真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吗?怎么可能?

他还没想明白,魔后道:“人世间有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魂魄还不曾离体,可却有数道法术向他击来,竟然是要将他魂魄打散——就连转世都不能!”

骆云道:“这当真过分了,何苦要对同道如此狠绝?”

“我心中大急,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想护着他的魂魄,便以身体硬扛了过去。”她笑道,“可我大抵以前太贪玩了,修为不够,压根也扛不住,神识也差点被拍散,一阵晕眩之下,我便落入了天池之中。那时我心中好不甘心啊!魔尊的身体拖着我往下沉,其实那过程不过瞬间,可是我却觉得漫长之极,若有来生……”

骆云暗道:“若有来生,或许魔后只想做个普通人,与魔尊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

然而魔后的话打破了他很是平和的幻想。

“若有来生,我定要血洗昆仑,非但如此,要将这些道貌岸然、心怀叵测的仙门中人一个一个都弄死,他们的血肉连做我的养分都不配;他们的神魂我也要一个一个打散,再无来生;他们所在的仙门,我一个一个都要它们消失在这世上,后继无人!我要将这世上的人和妖皆尽毁灭,来给他陪葬!”

她话音虽然平静,但骆云却听得不寒而栗——这恨意滔天,只是因为在昔日的青丝兰心中浮东一的存在已然超过了世间的一切。

或许,在她眼中,整个世间,都不如浮东一死后的残魂。

“我眼前一片血红,觉得周身的池水滚烫、血红,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滔滔血海,其中白骨无数,哭号震天,如同炼狱——可我却觉得欢悦无比,若是这世上成了这样,那可真是美极了。那时,似乎整个的池水都在涌入我的身体,我那时才隐隐约约地明白,我与这天池之水,原本就是一体的。它等了我很久很久。那一瞬间,我知道很多东西,也明了我到底为何物——只是可惜,若非当时池水异象,让仙门众人心中大为警惕,合力阻挠,那池水也不会沉入斩情峰低,万华镜的镜面便不会缺失一块。”

骆云再也想不到,竟然是青丝兰入魔……不,按照她的描述,她原本就是魔。

可她为何又是一株青丝兰?是妖是魔……而今也不再重要,骆云回忆起那些故纸堆中的记录,喃喃道:“您……是第一个……”

魔后嘴角露出了诡异的一笑,摇摇头道:“我并不是第一个,甚至魔尊也不是……魔……在人的心里……”

骆云固然同意魔由心生这样的说法,却道:“毕竟拉大旗占山头的你们二位应该是第一个了……”

魔后又哈哈笑出声来,道:“这倒不假。”

骆云又道:“那池水……就是万华镜吗?”

“入我手中,便是万华镜。”魔后素手轻扬,那镜子便被掷入深坑之中,瞬时间化为一泓碧水。

骆云定睛望去,见那池水水色清澈,甚至有些发白,可其中却隐隐跳动着似火似水一团青蓝色圆球——想必那就是乱莹从水之极秘境之中取走的万华镜的镜魂。

“当时,魔尊的魂魄被我封在万华镜中,我虽然不惧与那些仙门中人一战,可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我从那万华镜中,看到了一个地方。有个声音告诉我,要去到那里,他才能留在这个世上。”

骆云道:“那地方,便是暗蓬莱吗?”

魔后笑道:“而今你当然知道是暗蓬莱啦。可那时候我只有一幅图像,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我几乎寻遍了天下名山。”她歪了歪嘴角,“也抓了不少修士,若是说不知道,便搜其魂魄,如果魂魄也不知道,那便打散。”

骆云不由得暗自咋舌,他不知道魔后有何手段,但是从这一天看来,自然是拥有了强大到恐怖的力量。

而仙门也属实厉害,竟然能将这一段往事尽数湮灭在历史之中!

魔后又道:“那镜中显出来的地方是群山环绕的一个湖泊,看起来仙气蒸腾,旁边有七把巨剑。”

骆云愕然道:“那是……仙湖派?”

他只是在别的仙门野史之中看到过,就是因为那里仙气缭绕,又传说有上届仙人在那里出没,更是留下七把巨剑,不知何时有人修在那里开宗立派,也就是仙湖派。

“你倒知道的多。”魔后点点头,“什么仙气缭绕。哼,不过是那巨剑布下的障眼法而已,破阵之后,那里便成了魔气四溢的一个大水池。”

骆云低呼了一声,道:“您是说,仙湖派里面,原本就是魔气四溢……只是以前是用剑阵锁住了?”

“想象不到吧。”魔后轻哼了一声,“踏入仙湖派的那一刻,我只觉得亲切无比,仿佛这里才是故土,肯定是仙湖派占了我的地盘,我便灭了仙湖派的满门,周边也被我清扫殆尽。待我将那幻法剑阵破掉,便将魔尊的躯体浸入池中。”

她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都快死了,他才回来。”

第348章 势不两立

“我在粹魔池旁渡过了无数个日夜,他全身浸在其中,只有头露在外面。我若是寂寞了便跟他说说话——那真是很寂寞。”魔后露出了有些委屈的神情,“一个门派被灭了,竟然也没有其他仙门知道,好歹派几个人过来替仙湖派报仇,让我也有些事情做。”

骆云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如今也觉得仙湖派的存在本身就有很大的秘密,但魔后在此,其他仙门找上门大抵也是送死,便道:“仙湖派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仙门,又远在东海,无人知晓也是寻常。”

魔后道:“不过也幸好无人来此,因为我到后来已经快死了,压根就打不动了。”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快死了”,骆云猛然间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是因为青丝兰的真身吗?”

“是啊!”魔后道:“我也不知我是什么东西,化出的人形明明很喜欢暗蓬莱,可真身却极难适应,到后来叶子也枯掉了,更不要说开花。我想啊,若是万华镜没有骗我,万一我真的等不到他就死了,那他苏醒以后会不会注意到粹魔池旁边有一蓬枯草呢?”

她瘪了瘪嘴,然后就死了:“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想不如把他拎出来一起死了算了,可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我就纠结来纠结去的昏睡过去。就在梦里,都全是他的魂魄在与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交战的场景,极尽惨烈。等我再醒的时候,他在摸我的头发,对我说,很漂亮……他又对我说,我们去昆仑。”

其后的事情就如同最初魔后向他介绍暗蓬莱这截斩情峰的由来那样,浮东一剑挑昆仑,几乎踏平三十六峰。

可浮东一的魂魄还是原本的魂魄,到底与昆仑相留一线,其后斩断斩情峰,以示恩断义绝。

骆云暗生感慨,看魔后性情,其实很是任性跳脱,竟然在暗蓬莱守候了连她自己都记不住的岁月,幸运的是这次没有再遇到错的人。

他又忍不住想,魔后带着浮东一的尸身从昆仑消失之后,为了寻找镜中那个地方肯定没少造杀孽,肯定一度让天下仙门惊惶不已,生怕她找上门去,后来她存身暗蓬莱,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动静,仙门中人怕是以为从此风平浪静了,可当浮东一再现世间,又身具移山倒海之能的时候,仙门正道该是何等的惊惧与愤怒!

想必“魔”之一字,便是从那时起遍传天下!

“他成魔之前,虽为剑修,可对阵法一道也极为精通,斩情峰是他设阵浮于此处,虽然灵气微薄,却能经久不散,且能阻挡魔气进入,我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骆云不由得想起了他初到昆仑之时玄荣和他说过的话,他曾说云掌门于法阵、炼器、术法等无不精通,这样看来,作为魔尊与云掌门之师的太羽剑君,又是何等的俊杰人物?可他竟然从未听师尊提起过……

此时魔后又道:“在我休养生息的那段时间,‘魔’成了世间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暗蓬莱也收容了来自世间的各个角落中藏匿行踪的魔修。”

骆云这才明白为什么青丝兰并不认为她是这世上第一个成魔者,或许早就有“魔”的存在,只是在没有暗蓬莱之前,他们既无归属,也无目的。

但是他搜罗的那一堆仙门野史之中,开始有记载的,却都是从暗蓬莱的魔尊与魔后开始——只是隐去了他们曾经的名字,又或者,那些仙门在初期就被灭了门,以至于没有记录。

直至暗蓬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天下魔修在冥冥之中才与这里建立了某种联系——这也是骆云最初听叶正涛提及的,前往“暗蓬莱”,是每个魔修的“朝圣之旅”。

“他虽然贵为魔尊,可仍是勤修不殆。”魔后傲然道。

这点骆云看出来了,这会儿魔尊还闭关呢。

“我又懒得理事,因此来到暗蓬莱的魔修甚是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骆云便明白过来,大抵这两位都是“管生不管养、管杀不管埋”的。

魔修进了暗蓬莱,以暗蓬莱这样浓郁的魔气,实力不说一日千里,肯定也是提升极快,难免要杀回仙门,各自搅闹风雨——而对于这些事情,魔尊与魔后从不限制,更不管辖。

原本仙门中人最初也是措手不及,经过这么久,大抵也有了心理准备和应对之策,一来不能看着魔修动辄从暗蓬莱大摇大摆的回来屠杀,二来,更加不能坐视暗蓬莱坐大不管。

所以,仙门与暗蓬莱之间,注定要有一战。

那结果,自然是万分惨烈的。

以仙门修士之众,实力之强,当初想必是存了将暗蓬莱这里夷为平地、将天下之魔尽数剿除的心思,却不知为何最后都说仙门险胜,反而暗蓬莱犹然存在——而且感觉悠哉的很!

骆云想了想,道:“您不让我见乱莹,便是因为这段往事吗?”

“小伙子啊。”魔后老气横秋地道。

骆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虽然魔后满头雪发,可是真的还是个小姑娘啊!

“前辈请说。”

“我是为了你好。你既出身昆仑,听我说了这段往事,难道还有勇气继续与乱莹结交?要知道,这种事情,是哪个仙门都不能容的,到时候哪怕你真的死了,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魔尊。”魔后别有深意地道,“这些仙门,惯会摆出一套正气凛然的模样,眼下可不是暗蓬莱与昆仑过不去,而是昆仑与暗蓬莱过不去。”

骆云道:“晚辈不怕。只是担心乱莹受了连累——我听烈火魔君说过,暗蓬莱中,魔族与人修往来,也是重罪。”

“所以我要罚她。”

骆云“啊”了一声,虽然他是昆仑弟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为乱莹求情,但还是开口道:“求您网开一面……”

“住口。”魔后冷脸道,“休要得陇望蜀,我不杀你,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你且去吧。”

第349章 粹魔池禁

魔后这么一说,骆云更加以为乱莹一定是要受极重的惩罚,心里就如同火烧火燎的一样,道:“魔后若要怪罪,且都怪在晚辈的头上,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晚辈也愿意承担。”

“当真是不知道好歹!”魔后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吧。”

骆云便觉得一道巨大的力量袭来,他便被卷入那万华镜所化的天池之中!

虽然明明感到落入水中,可他衣衫一点儿也没湿,连水也没灌一口,便来到了另一处所在,骆云被眼前的景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听旁边有人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骆云回头,就看见乱莹和他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那样,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衣裙,长发高束,随着大风发丝飞扬,裙裾飘飞,一双修长的玉腿隐约可见,除了没有戴着那青铜色的面具之外,看着他的目光中还满是关切之意。

他心中暗道,这必是万华镜营造的什么幻境,让他看见初次相逢时候的一幕,便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一下乱莹的脸。

乱莹呆愣在那里,就听着骆云喃喃地道:“原来是真的。”

她瞬时脸色涨的通红,一掌拍开骆云的手道:“你魔障了吗?”

骆云这才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直至两个人坐在了岸边符阵之中,他手中还残留着那种滑而细嫩的触感。

“因为魔后说要重重的罚你,乍一看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幻觉。”骆云窘迫道,“我……”

乱莹觉得骆云从来没有如此嘴笨过,再让他这样解释下去,还不知道说出什么来,便截住话头,道:“吾的确是在受罚。”

骆云仰头看着天上,他此刻就在天上那团漩涡的正下方,而今距离这样近,更加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可怖气息。

乱莹设下的符阵将所有的魔气都隔绝于外,因此这股气息并不是魔气,也非来自于上方不时闪露的雷电,更不是来自于眼前这片长条形的、扭曲的湖泊,只是仿佛有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在窥伺——那东西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这感觉当真是很不好。

“粹魔池最初并没有这么大。”乱莹看着远处道。

这当真是特别丑的一个湖泊。

湖水幽紫,浓稠的发黑,又似乎在翻涌着暗流,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造成了这道创口,而创口周边形成了伤疤,但实则内里却仍旧鲜血淋淋、不曾愈合,甚至还在试图腐蚀着周边地带。

骆云指着那七柄巨剑,道:“看这七剑排布的形状,粹魔池和原先应该差不多大。”

以他的角度来看,湖畔七柄巨剑,几乎触及到了天空,剑的排布看样子似是呈现北斗的形状,而今仍然沿着粹魔池扭曲的轮廓插在岸边。

而七柄巨剑之下,竟然都是层层叠叠的渡魔石!

乱莹摇头道:“形状没有变大,但是它真的比以前大了很多。”

她双手轻轻掐诀,骆云便感觉法阵有了一丝裂隙,一股魔气的洪流一下子便涌了进来!

他以为暗蓬莱上的魔气已经足够浓郁,却没有想到在粹魔池周边的魔气竟然如此猛烈,已经不能用浓郁来形容——这是一股带有极强的侵略气息的精纯魔气!

乱莹见他神色微变,再度将法阵闭合,半刻之后,这股魔气才被她驱出阵外。

“从很久很久以前,魔尊下了禁令,不再允许暗蓬莱上的魔族或魔修进入粹魔池。”乱莹道,“但即使如此,魔气也越来越浓郁。”

骆云隐隐感觉到,这里的变化一定与魔气扩散至三界洲一带有关。

乱莹道:“如魔晶,其内蕴含的魔气一吸也就光了。”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骆云道,“对于仙门拥有的灵脉,吾不甚了解,不知道如果是不停的开采上面的灵矿,亦或者是仙门修士在灵脉之上吸取其内灵气,是否总有耗尽的一日?”

骆云道:“灵脉倒未必,但其内蕴含的灵气肯定会随之越来越稀薄,一般来说,真到了稀薄之极的时候,就会封脉,或许经历千万年的恢复,灵脉会再度满含灵气。”

乱莹点点头道:“那便是差不多的。东西总是越用越少……可是,这里并非如此。”

骆云道:“总不是越用越多吧?”他看乱莹双眉微蹙,讶然道:“真是越用越多?”

但他问完,也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三界洲处已经侵入沿海一带的魔气,那些泛着白沫的紫色海浪,在他巡海的那些年里又幽深了很多,暗蓬莱上方的漩涡也扩大了几分,魔气侵染的范围已经波及到更远的妖族地界!

也就是说,暗蓬莱的魔气这些年一直在增加。

他心中暗道,若是这样,魔族岂不是有取之不竭、甚至越用越多的魔气?

而单就他刚才在符阵之中的感受,若可以在粹魔池一带吸取这里的魔气修行,对魔族境界的提升虽然不能一日千里,也定然极其迅速!

难怪在最初魔修齐聚暗蓬莱的时候能迅速强大,竟然达到了可以与仙门正道一战的实力!

可他反而更不能明白了,粹魔池对魔族来说理应是极好的存在,甚至可以称作是魔族的根基所在,更是当初魔尊粹体之所,为何乱莹反而面带忧虑?为什么魔尊又下了禁令?

从魔后的叙述而言,骆云并不觉得魔尊会独霸粹魔池,更不会因为怕有其他的魔族或魔修超过了他而不允许在此修行。

他问道:“那魔尊他……”

乱莹摇摇头:“魔尊本人下的禁令,他怎么会违背?”她看着粹魔池道,“最初的时候,来到暗蓬莱的魔修无不觉得粹魔池的存在,便是天道对‘魔’的承认,是一种恩赐。”

她突然笑道:“我听说修仙之人也常结为道侣,但却极难诞下后代。”

骆云不知道她突然说起这件事有何用意,但修仙之人,的确子嗣上面并不容易,否则还从凡人中选什么弟子,直接都培养自家儿女岂不是好?

第350章 魔族源起

乱莹看着骆云的神情,道:“那就是了。吾听说妖族那边,繁衍虽易,但是越是有修为的大妖,同样也是越难诞下子嗣,因为孕育后代几乎会将母亲的妖力吸取一空。很难想像修为仅在凝血境的妖族女子去孕育诸如妖王那般修为的子嗣——母亲修为跌落已经算好,极有可能的是会死去。”

当日在西沙秘境的时候,最后一个机关密室里受到魔气的侵入,那时剑灵苏醒之后,曾经对骆云说过魔族与魔修之别,而今回忆起来,它还曾经说过魔修聚众而居,快的话也要数百年才可能会有后代产生。

虽然剑灵没有明说,可是很显然的,若是正常情况,魔族也同人或者妖一样,难以繁衍。

乱莹又道:“听说在最初的时候,魔修同样难有子嗣,就算是很不容易有了后代,也并不一定就是魔,反而大都是人类的婴儿。”

骆云先前听过魔后讲述的往事,也明白最初聚集到暗蓬莱的都是魔修,其实大部分都是由人修入魔,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孩子才会是人。

乱莹苦笑了一声,“做魔有什么不好?所以早先他们会将孩子浸在粹魔池中。”

剑灵的声音在骆云识海中响起:“真真蠢笨,那样孩子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果然,乱莹道:“可压根就不是那么容易,大部分承受不住这样浓郁的魔气而夭亡,少量存活下来的——那是比魔还恐怖的东西。后来还是魔尊出手,将这些怪物剿除,那时,魔尊下了第一道禁令,不准许再将婴儿浸入粹魔池中。”

她侧头看着骆云,道:“你能想象吗,而今的魔族,若是追溯至数百年前,实则都是那些生下来以后在暗蓬莱居住的人类婴儿的后代。”

骆云心中又是讶异,又觉得并非不能解释,就像荣威介怀的那一个渔村村民都会成魔,何况一出生就居住在暗蓬莱的人呢,即使不泡一泡粹魔池,最终还是会变成魔。

剑灵轻哼一声,道:“已经算是很快了,若没有这粹魔池,这里岂能轻易便有了生而为魔的后代?”

骆云心道:“果然与这里有关?前辈,这粹魔池到底是什么东西?”

剑灵道:“那必是上古时就留下来的东西,若是泡一泡就成了魔,那装到瓶里偷偷往这世间的水池、水井里倒上一些,岂不是天下尽是魔物了?哪有那么容易!”

“可魔尊便是在这池中起死回生,重铸魔躯。”

剑灵嘿然良久,方道:“那小丫头……不是你能猜度。”

“前辈,魔后虽然看着是个小姑娘,可人家是昆仑立派之前就存在于斩情峰上了,您是什么时候掉进水坑里的?”

剑灵勃然大怒:“难道老夫就没有可能一直在那天池之中?”

骆云心道:那顶多也就是与魔后同龄罢了。只是他也习惯了这老头儿讲话说一半留一半和古怪脾气,便不再拌嘴,而是对着乱莹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就因为有这粹魔池的存在,魔修的后代临池而居,慢慢最后才有了生下来就是魔的后代——这便如同我们人族普通百姓,靠着水井建起村落一样。”

乱莹点点头道:“的确如此,粹魔池是暗蓬莱魔气的源头,包括吾在内,若没有这粹魔池,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骆云笑道:“那我还要感谢这粹魔池了。”

乱莹愣了一下。

骆云顿时觉得气氛再度很尴尬,急忙解释道:“因为如果没有你,我肯定都死了好几回了。”

乱莹觉得他再说下去,又不知道要歪到什么地方,便道:“随着暗蓬莱的魔族数量越来越大,魔尊才发现粹魔池也有了变化,这水池就如同一个活物,魔气被消耗的越厉害,它的裂口就越大,似乎越乐于提供更多的魔气——吾说的裂口,你肯定看不到,但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骆云指了指天上:“我能察觉到,这些年间,上方的漩涡比原先又大了一圈儿。虽然漩涡不是裂口,但一定是粹魔池在天空中的某种兆像。”

“魔尊曾言,若是有朝一日魔族覆灭,一定不是覆灭于人族或妖族之手,而是灭在这粹魔池上。”

乱莹指着那池水道:“它在诱惑所有的魔族,去吸取它的力量。”

魔气已经如此浓郁,若真是池中之水,又该是怎样的强大?骆云难以想象,但能确定的是,乱莹说得没错,这里对于所有渴望力量、渴望强大的魔来说,都具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骆云问道:“若是魔族一直无节制地吸取来自粹魔池的力量,会怎样?”

乱莹道:“仙魔大战之后,魔尊传谕整个暗蓬莱不许接近粹魔池,如果没有这个禁令,眼下暗蓬莱已经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骆云正要问,就听剑灵又冷哼一声,道:“没了就是没了,被那粹魔池吞噬了。浮东一到底是出身仙门正道,虽然成魔,却还没被这股唾手可得的强大力量弄迷了心智。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信你问问这丫头,最初聚集于此的那些魔修,还留存几个?”

如果对比仙门中人,随着境界的提升,寿限延长数百年也是寻常,仙魔大战之前,所有的魔修尽可吸收粹魔池的力量提升修为,延到千年也是寻常,可乱莹摇头道:“他们都不在了。”

骆云道:“是死于仙魔大战一役?”

“不是。”乱莹道,“更早以前。或者爆体而亡,或者投身池中,再也不曾出现过,还有一些……性情大变、怪异莫名,且……屠杀和吞噬同族,一村一村的魔族常常在一日之内就被屠杀殆尽,这些魔修,后来都被魔尊杀掉了。”

骆云奇道:“若我记得不错,你曾说过,魔族之间原本就是弱肉强食。”

乱莹道:“弱肉强食,也是为了提升自身实力,当时有粹魔池在,吞噬同类完全没有必要,更何况魔族将将繁衍生息,哪里禁得起这样灭绝。这些魔修,虽然被魔尊杀死,可是留下的恶果却遗留至今——就是你说的弱肉强食了。”

第351章 派系之争

的确如此,如果单纯为了提升实力计,想必吃掉一村魔族,怕是还比不上喝一口粹魔池的水。

“虽然魔尊有禁令,可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却不是每个魔都能遵守。”

骆云点头道:“弱小者想要摆脱被碾压的命运,期望变强大;对于强大者,期望能成就大道。但我想魔族修行,不会太过不同,肯定也没有捷径可走。”他转头问道,“粹魔池的异状,暗蓬莱的魔族都知道吗?”

乱莹道:“这种异变,寻常的魔几乎无法感知——从外表看不出来,又容易带来恐慌,更可能被仙门利用。因此这件事除了魔尊、魔后两位,再就是十大魔君知道。但你应该明白,知道与否不是关键,相信与否,才是关键。”

道理不是谁都能懂。

魔尊这条禁令会让暗蓬莱很多不明真相的魔族心生不满,越是修为越高的,越容易以为魔尊与魔后是为了永远将他们踩在脚下才封锁粹魔池,压制他们进境的速度。

在他们心中,这条禁令实则不是封锁,而是宣告着魔尊与魔后的独占——这才是最可怕的误解。

乱莹道:“仙魔大战之后,仍有魔族屡屡试图闯入这里,魔尊与魔后又不可能镇日看守,派魔君来此把守,怕是更糟。”她眸光微动,道,“仙门正道这些年的太平岁月,实则是因为暗蓬莱内也争端不断,早先还有一位魔君率众直接反对魔尊,后来连他在内,包括他麾下的魔军在粹魔池被魔尊尽数毁灭,才暂时平定下来。”

骆云忍不住咋舌,几乎能想象围绕着粹魔池每天都有冲突的那一段历史,心中暗道:“魔尊当真视粹魔池如同洪水猛兽,因此决心也极大。如果不是使出了这样的雷霆手段,也不能震慑其他魔君。”

“虽然十大魔君而今惜命,不敢再轻举妄动,可有几个背地里小动作却不少。”她微嘲道,“就十个魔君,围绕着粹魔池封禁一事,竟然划出了三派。”

骆云愕然道:“你是说激进、保守之分?”

“还有一派持中立态度,什么都不参与。”乱莹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骆云道:“当初巡海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说法,试图闯入内陆的以激进一派的魔族居多,我还以为这一派主张杀出暗蓬莱……”

乱莹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保守一脉便是主张与人为善吧?”

“与人为善”这四个字从乱莹口中说出,自然带有了很多种含义,但无论那一种,都并非保守派的行事准则。

她道:“保守一脉相信魔尊所言,不赞同开放粹魔池,也会想一些解决之道。而中立一派则是什么都不做,不参与对立两派中的争端,也无法拉拢。但无论是哪一派,以现在的现状,都不可能‘与人为善’。”

骆云坦然摇头道:“这我倒不曾想过,绝大多数仙门中人也不会‘与魔为善’。”他看着乱莹道,“两方积怨数百年甚至更久,中间更有无数血海深仇,不是单方示好便能改变,不过——那也不是你我需要背负的东西。”

对比其他修士,他的经历已经算是非常坎坷,更是有机缘能够听到湮灭在漫漫仙路中的历史,这对他的心志不但是一种磨砺,更是一种浇铸。

他自觉得想要表述的东西,已经清晰地传达给了乱莹,便拧回了话题,道:“我只是以为保守一脉大概是以强大自身、固守暗蓬莱为准则。”

乱莹眨了眨眼睛。

骆云笑起来:“还是我说错了,如果保守一脉就只是固守暗蓬莱,我就不会遇到你了。”

乱莹道:“西沙秘境出世之后,魔后感应到有一滴魔血就在其内。但她不能轻易离开暗蓬莱,所以将万华镜交给吾收回魔血。但吾另一个使命,却是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粹魔池的隐患。魔尊的禁令只能防止暗蓬莱的魔族直接进入粹魔池中吸取魔气,可这里的魔气却无时无刻不向外蔓延。只要我们还活在暗蓬莱这片魔气之中,那么粹魔池的那个看不见的裂口就会一直扩大,暗蓬莱的消失——或早或晚而已。”

“你找到办法了吗?”

“没找到。原本吾是要向妖族求助,看能否有一个办法解决粹魔池。”

骆云心道:“对于仙门正道来说,无论是妖,亦或是魔,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存在,都是邪魔歪道,若是暗蓬莱消失,大抵仙门会拍手称快,也难怪乱莹会选择向妖族求助。”

乱莹露齿而笑:“所以,当时吾将寿无劫走,不是要吞了他,只是想和他聊聊是否有合作的可能。”她旋即又有些恨恨地看了一眼骆云,“只可惜随后黄泉到了那里,透过万华镜吾与他看见你的小命危在旦夕,他直接破界而出,而那时黄泉已经出手,万一因为吾的缘故让寿无有个好歹,黄泉必是要杀到暗蓬莱,与魔族不死不休了,所以吾只能自己出去扛了一下。”

骆云早先便听说黄泉在仙魔大战之时先是疯了一样与仙门为敌,后来到了后期又疯了一样去打暗蓬莱,虽然不知内情,但显然若是寿无出事,别说魔族与妖族想要合作是痴心妄想,怕是立刻就要兴起大战!

当时千钧一发,黄泉下手颇重,万一来不及收招,而乱莹又不曾挡在寿无身前,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骆云那会儿也给了乱莹一剑,她腹背受创,差点死掉,而今旧事重提,他自然万分感慨缘分之奥妙。

只是这感慨须臾而逝,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意思,惊讶道:“等等,你在与鬼哭根对战的时候就知道寿无是妖族少主!”

这很明显,若只是一个普通人修或者妖族,也谈不上能够与乱莹谈合作,乱莹更不会舍得丢下冰冽也要带走寿无!

乱莹道:“寿无与吾对战之时,用的明显是妖族手段。”

“他本来就是妖族啊!”

第352章 半妖之子

乱莹道:“寿无他不是撕裂空间而进入西沙秘境,而是作为东元派弟子占了一个名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看着骆云依旧摸不到头绪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道,“这秘密原本多年前与魔族有些关系,时过境迁,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难怪你不知道。”

骆云苦笑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有妖族手段,又能毫无破绽的以人的身份进入仙门,更是能通过符师设好的限制法阵,寿无既是妖,也是人……这样的半妖,吾恰恰知道一个,听闻妖族少主,是黄泉与人修女子生下的孩子。”

轰!

这当真是一个骆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一时间他头脑都有点嗡嗡作响,反应不过来!

而在他众多纷纭的思绪之中,他突然想起了就在刚才魔后提及往事的时候,在斩情峰她和浮东一被逼入绝境的、极重要的时刻,同样也有一个半妖之子。

只是那个半妖之子已经死去。

在浮东一与魔后在暗蓬莱号令天下魔族之后,陆陆续续修仙门派与暗蓬莱争端不断,可其中最让人费解的便是原先南北分野、起码表面上维持和平的人、妖两族,也没有了一贯的平静。

妖祖黄泉对修仙门派派出无数妖族兵将,大肆进攻。

而今想来,莫不是那半妖之子和他有什么关系么?

后来在仙魔大战之中黄泉又转而指向暗蓬莱,如果说有人告知他那半妖之子死于原先的浮东一、后来的魔尊之手,那么黄泉的行事,也就相当地能说得通了!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况且那个半妖之子当年既然已经死去,又怎么可能是寿无?

难不成黄泉又生了一个?而且又是和人修女子生的——他是有多偏爱人修女子啊!

太多的疑问涌入骆云的脑海,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道:“你说的这个秘密,是何时传出来的?”

“大概不到百年之前,黄泉突然将妖族少主的身份公之于众,你也知道,妖族最重血脉,当时八大妖王之中,反对的呼声极高,就是因为寿无乃半妖之子,更奇怪的是,听闻寿无因为某种原因身受重伤,一直在万妖殿由黄泉亲自看护疗伤,数百年从未露面,突然冒出来,也难免引众妖质疑。”

骆云心中一凛,若按照这个说法,只除了那个半妖之子已经死去一点,其他的岂不是还都能对得上?

“妖祖黄泉的实力极强,这一点你是亲自感受过的,若有不服,则族群尽灭,可这样一来,不知道有多少妖想要寿无的命,能活到遁入人修仙门,也是他的本事。”

大抵是这一日之内,骆云接二连三的得知了太多惊天的往事和秘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但他发现心里最不能接受的,倒不是寿无身世离奇,而是——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话,那寿无岂不是已经有了几百岁了?

难怪给自己起名叫长生呢!

他下次见到寿无的时候喊爷爷都够不上,不行,还是按照入门的时间算好了,怎么都得平辈论交才对!

想到这里,他目光诡异地看着乱莹。

乱莹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道:“怎么?”

骆云也不好问她年龄,暗道:“若是乱莹也比我年长很多……算了,还是不问的好。”便摇摇头道,“无事。我先前在三界洲的时候,结识了妖族的一个族群,他们说妖族少主的法相大典临近,暗蓬莱若是想与妖族合作,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乱莹点点头道:“如果这样说,怕是寿无已经凝成法相,待等法相大典结束,他就成了黄泉名正言顺的继任者。或许黄泉会将一些常务交由他打理,到时候吾当前往祝贺,再谈粹魔池的解决之道。”

骆云这才惊觉,道:“魔后将我送到这里,说是罚我与你一起……”

乱莹笑道:“魔后很好,怎么会罚你,只是让你在离开暗蓬莱之前见到吾罢了。”

“那你……”

“这便是惩罚了。其实魔尊如今闭关,看守粹魔池本来也是吾应做之事。”她站起身来,道,“当初在水之极秘境,吾用的那个减缓山石崩裂的阵法,原本是要用到这里。吾正要设阵,你便突然来了。这样也好,帮我护法。”

此处原本以七柄巨剑为法阵之基,自从魔后破阵以后,限制粹魔池的阵法便失去了效用,虽然如此,这七柄不知道从何时就在此地、由何人铸造的巨剑,仍旧在自发的排斥着魔气。

“但凡魔族,都无法轻易靠近巨剑,因为上面剑气凌厉,历久不衰,但若要布阵,却不得不绕池而为。”乱莹道,“若你不来,我少不得要招出冰冽和脸脸,多费许多周章,怕还要叫它们挡刀,有你在倒不用了。”

“好。”骆云点点头道:“若有剑意,我替你挡开。”

二人凌空飞至粹魔池上方,骆云往下看去,竟然也有一种隐隐要被吸入的感觉。

那池水呈现怪异的色彩,幽紫之中倒映着周边的山岩,虽然没有一丝风在水面之上刮起波纹,但水中就如同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搅动,使得影子也扭曲起来。

七柄巨剑从上方看去更加惊心动魄,以骆云和乱莹此刻的高度,还不到巨剑的半腰。

它们形状各不相同,也不知由什么材料所打造,仿佛与山岩融为了一体,呈现出似是北斗七曜的排列。

每柄巨剑之下簇拥着足有一人多高的渡魔石,每块都光滑无比,乍一看去,就如同无数的头骨堆积起来,再加之紫气弥漫,这些阻断、排斥魔气的渡魔石反而显得阴森可怖起来。

剑身之上,远远能看到遍布符文,骆云一个都不认得,想必就是靠着这些符文之力,才在阵法毁灭之后让遗留的巨剑还都有排斥魔气的能力。

一只状如红莲花苞的笔浮于乱莹身前,随着她双手指法纷繁变幻,红莲陨星笔在她的操纵下缓缓下降。

第353章 焮天铄地

笔尖接触到地面之后,晕开了艳如朱砂红如血的一滴,只停伫了瞬间,笔尖便开轻轻摆动。

随着这种有规律而又慎重无比的律动,血红的阵纹逐渐显露在黝黑色的山岩表面,成形之后,便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深邃地镌刻在山岩之上,发散出虽然微暗却一直不曾熄灭的微光,将所在的山岩映出了一团一簇的红晕。

乱莹盘膝坐于凌空的符阵阵盘之上,面容冷静,口唇微微轻念咒语,双手不断变换着掐指的法诀。

骆云就立在她身后,凝神注视着地上的阵纹。

在水之秘境的时候,他适逢突破关头,争分夺秒,还是因为乱莹日夜不休,在他周边数十丈方圆处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纹,才减缓了那石台被飞天水瀑冲垮之势。

他当时没有看到这个焮天铄地阵如何成形,而今亲眼看见乱莹设阵,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粹魔池具有不可解的既强大又神秘的力量,其实要在这里设阵并不容易,每一笔都要灌注由乱莹自身凝练的不下于心血的魔气,这实际上是一种对抗。

更不用说这里还有不知何时留存的七柄巨剑的残阵,余威犹在,设阵难上加难。

此时,阵纹绵延至第一柄巨剑之下!

这柄宽刃巨剑十数尺宽的剑身耸立如峰,两侧颜色微浅,显露出那曾经是两侧的剑刃所在,剑身过半处剑刃再度向外扩展了一圈,即将靠近剑柄的地方可看见两列繁复符文镌刻在剑身之上,剑环处镶嵌着一个硕大的土黄色滚珠,便是剑柄都有数尺之宽,不知是什么样的巨手方能尽握!

一道仿佛来自远古的低沉剑鸣猛然响起,剑身猛然轻颤起来,堆簇在剑端处的渡魔石纷纷滚落,发出沉重的“碌碌”声。

这一阵抖动,仿佛整个巨剑都将千万年的、覆盖在其上的尘泥抖落!

骆云蓦然惊觉:这把巨剑,竟是要破岩而出!

他低头望向乱莹,但见她额头之上沁出了汗珠,仔细看去,与那巨剑抖动的频率几乎一致,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但她神色却十分平静,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那柄巨剑震动的幅度益发激烈,仿佛要冲破什么束缚一般,就算是骆云也难以想象若是这样的一把巨剑破土而出,威力该是何等的巨大!便是砸人,也能砸死了!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就听乱莹传音道:“来了。”

那巨剑在这一瞬间猛然泄力,停止了想要一飞而起的挣扎,重新重重地扎落在山岩之中,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剑意向乱莹这里袭来!

这些剑意中蕴含着一股厚重的威压,全无曲折、机巧,只有力量!

只凭力量便要碾压妄图侵袭它所镇之处的外来者!

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剑招、剑势、剑意之中的意味都纷纷蕴含在了万千无形剑浪之中。

砸!

锤!

拍!

捣!

骆云心神一凛,内宇界瞬时间外辟,在不计其数的对战之中感悟到的剑意、甚至是还未成形的剑意残念纷纷迎了上去!

而他自身则全身操控着心剑,在无数道疾掠而至的剑意中穿行。

来自巨剑的剑意,他并没有陌生到手足无措、无法应对,但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粹的无锋重剑之意。

最让他不能轻视的是,这些剑意不知道在剑中蕴含了多少年,此时喷薄而出,带有一种古拙和沧桑,更是完全陌生的存在——骆云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意!

他神识附着在心剑之上,围绕着心剑激起了无数道剑意,震荡不已!这些剑意被心剑慢慢地吸附在周边,虽然那心剑只有一个黑白相间的灰色残影,可骆云却知道在它方圆十数尺中也挟裹了了一道巨大的剑意洪流,最后竟然凝聚成一把同样的巨剑。

这股洪流在骆云无声的操纵之下,直逼那巨剑而去。

而此时,红莲陨星笔正立于那巨剑的下方,渡魔石上血红色的阵纹密布,如同血色流淌,接触到剑身的部分不断的消融、又不断的被乱莹补充,直至阵纹再也不会被抵消,而是发出一阵阵金红色的耀目之光。

焮天铄地阵,正在试图将这柄巨剑的剑尖熔铸于此,让这巨剑永远与这道大阵融为一体,永远成为粹魔池无可分离的存在和制约!

金红色符阵光芒不断闪动,巨剑被乱莹的符阵绑缚之下不能离开,而无数道涌出的剑意更被骆云拦阻,插入岩石中不可见的剑尖竟然逐渐被符阵熔炼而化!

符阵的阵纹虽然凸显在岩石表面,可实则已经透入地底深处,熔炼的剑尖细流丝丝缕缕渗透至符阵的阵纹之中,在地底深处,这股来自这柄巨剑的力量将它所在的地域经由阵法铸造的更加牢固!

而这个过程远未停止。

若只是将巨剑的一部分融于被焮天铄地阵控制的整个粹魔池地域,那巨剑的作用也只是和山岩之中的金白一脉的东西一样,就是暴殄天物了。

乱莹要做的,不仅是将剑尖熔化,而是要将其融于阵中,更要保有巨剑原本的威力,巨剑原本就是先前的幻阵之基,互相之间自有呼应与勾连,乱莹还要通过符阵的脉络将这些联系再度建立起来!

直至七柄巨剑全都被纳入这个符阵之中,圆融七轮,才可阵成!

骆云已经隐隐明白了乱莹的用意。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对她尤其佩服,能将这七柄巨剑考虑在阵中“为我所用”,既需要大胆,又需要心细,更需要自身实力强大!

既然如此,他也要竭尽所能了。

七柄巨剑既然会被乱莹并入阵中,那也就是说巨剑本身也会成为焮天铄地阵的关窍,巨剑内中蕴含的无数道剑意是天然的防护,若被他一力尽数击垮,反倒不美。

想到此骆云凝神静气,双眸目光湛然,心剑之上的威压猛地增强,其上凝聚着凌厉无匹的剑意之师,直接将迎面而来的剑意反压回去!

第354章 且待重逢

骆云要让这七柄巨剑反过来成为守护焮天铄地阵的利器。

巨剑的剑身再度轻轻震动起来,这次并非它与乱莹所施阵法的抗衡,而是其内的剑意与骆云之剑意的抗衡!

骆云要将它的剑意倒逼,迫使它收回剑意,同时,更要凝练一道剑意注入其中,让巨剑认其为主!

这过程无疑是不容易的,但却是能在最大程度上帮助乱莹。

在这阵法设成之后,他会离开暗蓬莱。

按照乱莹所说,焮天铄地阵只能尽力延缓裂隙的扩大,在未来还不可知的数年内,乱莹将在此看守符阵,若有想要闯入粹魔池者,七柄巨剑中的剑意总可助她一臂之力。

乱莹无疑已经明白了骆云的用意,她在将这柄巨剑与剑下的山岩、渡魔石融为一体之后,并没有着急推动红莲陨星笔继续向前绘制阵纹,而是在巨剑之下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感到红莲陨星笔一阵轻颤,一种欣然的喟叹自它所绘制的、尚未完成的符阵传入乱莹心中,那是突然有了被拱卫的安全感而发出的喟叹。

乱莹知道骆云那边已经成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度凝神,随着红莲陨星笔的移动,便如同铺开了一道红色的曼珠沙华之路,向下一把剑蔓延而去。

下一把剑剑身绣红,两端剑刃并不对称,也不是呈流线型,反而锯齿狼牙,整个剑身如同向上喷燃的火焰,不同于上一把巨剑仅在接近剑柄处才镌刻两列符文,这把剑则是在剑身上便有密密麻麻的符文,远远看去,便是一个字也有尺余见方!

上方依旧浓雾弥漫,在微弱日光与暗夜星光的交替之中,红莲陨星笔终于绘制到了阵纹的起始处,在尽头与始点相交的瞬间,一道耀目的红色光环闪现在粹魔池周围,光芒映射到夜空之中,随后又尽数敛于山岩之上,再也看不出一点痕迹。

符阵又被乱莹催动流转七轮之后,七柄巨剑都有了一部分融于其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红莲陨星笔才缓缓被乱莹收回到手里,她轻轻睁开双目,道:“成了。”

骆云听她语声轻颤,脸色雪白,显然一次成阵对她来说几乎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并不多说什么,扶她坐好后,在旁边再度展开剑意领域,不带一丝侵略性的、只是从旁关照的将乱莹的魔核容纳其中。

乱莹似有所感,抬眸望去。

骆云道:“安心调息,我在此处。”

乱莹这才闭上眼睛,只是她不愿、也不能直接吸取粹魔池的魔气,便拿出数块魔晶。

虽然归根结底这些魔晶之中蕴含的魔气也同样是经由粹魔池发散出去,但其浓度已经降低了极多,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骆云静静在旁边护法,直至数日之后,乱莹才恢复如初,神采奕奕。

骆云笑道:“进入暗蓬莱之前,复又制作了许多魔晶,你既然不能从粹魔池处直接吸取魔气,看来我还做对了。”说罢将空间中准备好的魔晶尽数交给乱莹。

乱莹将这些魔晶道:“此阵并不能防止魔气的溢出,也不能防备旁人闯入来吸取,只是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稳固粹魔池,减缓裂隙的扩大……也怕有什么魔族别有用心,想要撬动粹魔池的裂隙。”

这件事原本就只传递到魔君一级,若真的有魔别有用心,那一定也是魔君。

骆云道:“若有不得已要交手的时候,可尽量引向七柄巨剑处,那剑中蕴有的剑意已经奉你的符阵为主,每柄巨剑里面还有我的一道剑意,与灵气交融一体注入其中,虽然我修为不高,但出其不备的话,总也应有些效果。”

乱莹道:“好,我记下了。”

骆云又道:“我来三界洲的时候,我师尊嘱咐我道,打不过就跑,活着才最重要,你也要记住这点。”

乱莹笑道:“怎么当时在紫林之中和遭遇血蛊魔君的时候没见你听你师尊的?”她见骆云绷起脸来,便又含笑点头道,“好,我记下就是。”

骆云正又要说话,眼前半空中突然划开一道弧线,这弧线渐渐并拢成一个圆圈,从圆圈中探出一个硕大的雪发女子头颅,开口道:“怎地这般罗嗦,还没讲完?”

骆云吓了一跳,随即道:“晚辈还有几句,请魔后稍待。”

待等魔后的脸从圆圈中消失,骆云才心有余悸道:“她是不是都听去了?”

乱莹道:“我们又没说什么……只是时间的确拖得太久了……粹魔池是暗蓬莱禁地中的禁地,魔族都不允入内,却让一个人修逗留这么长的时日,若被知道,难免生变。”她说到这里,突然问道,“你为何愿意帮我设阵?”

她要设阵,骆云甚至连思考或者犹疑都没有,只应了声“好”,便出手相助,而今她突然想弄清楚原委,便问了。

骆云本想玩笑几句,但看乱莹神色严肃,也不愿敷衍,正色道:“我自以为与你相知,所以便不拿虚假讨喜的话搪塞你,愿意帮你并非最重要的原因,而是我对粹魔池的戒心并不比你轻。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有朝一日暗蓬莱会被尽数吞噬,我也绝不会以为这就是吞噬的终点。你曾对我说过,救人也是自救,因此我当尽力而为。”

他声音又缓和道:“你要保重。你若有意去往妖族地界,待我事了,探明具体时间后,与你同去。”

说罢骆云便凌空而起,乱莹道:“等等!”一扬手却是一件物事甩了过去,骆云握在手中,却是先前装着魔晶的储物戒指,他点点头,便向那空中圆洞飞去。

须臾之间,他眼前一亮,竟然是已经到了暗蓬莱临海的山崖之上。

乍然离开粹魔池,他顿时觉得呼吸都畅快起来,眼前的明亮也是因为此处魔气凝结而成的雾气远比粹魔池那里稀薄,而当初他从三界洲附近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觉得魔气浓郁、颇为不适呢!

只要跨海而去,便能去至三界洲。

第355章 仙魔大战

虽然周边什么都没有,可骆云却隐隐觉得魔后又在偷看。

“晚辈还有一事相问。”

良久的静寂之后,才有声音响起:“何事。”

骆云松了一口气。

可他立刻就为即将要问的问题再度心情沉重起来。

“请问,仙魔大战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粹魔池周边,有不一样的痕迹在。

历经这么久,这些痕迹几乎尽数消失,但是在骆云仔细体味七柄巨剑中的剑意以辅助乱莹成阵之时,他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感受到了除了七柄巨剑之外的、零落于粹魔池附近的剑意残念。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就是剑修,所以对这些格外敏感,又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剑意,那些残念不自觉地向他靠拢而至。

那是来自于仙门正道的剑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成为飘荡在此处的已经全然不具有攻击性的历史的旧痕。

但这些剑意残念通通只向一个目标——粹魔池。

皆因察觉到了这些,骆云才再度铺开神识,将粹魔池周边查验了一番。

他的发现,就连他自己都几乎不相信!

周边还有其他的残留的术法痕迹!每一种都能感受到昔日施放之时具有的强大的攻击性!且全部指向粹魔池!

难道仙魔大战之时,仙门竟然已经打到了粹魔池?

可既然如此,为何最后不是仙门将魔族尽数剿灭,让暗蓬莱依旧存在于这个世上?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在三界洲听到的是真的,当年仙门真的与暗蓬莱达成了协议。

他心思百转千折,可在等魔后一语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这世间没有暗蓬莱之前,天下魔修没有归宿,其后才都来了这里。你知道暗蓬莱一战,死了多少魔修吗?”魔后问道。

骆云道:“晚辈猜测,不会太多……但,或许已经是当时魔修的十之八九。”

“你说的没错。”魔后道,“那时就算是天底下全部魔修汇聚于暗蓬莱,从数量上也远远不及仙门中人,更不要说实力。但是在仙门众人攻入暗蓬莱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挡在我与魔尊之前,要知道,我与魔尊,才是仙门——尤其是昆仑派想要除掉的对象,这些魔修,本可以离开暗蓬莱,四散逃命。”

骆云心中万千感慨,最后却只化成一声叹息。

他在进入昆仑元宗之前,便知道仙魔大战之中,昆仑元宗损失最为惨重,三十六峰损失过半。

当时他以为那是昆仑元宗是正道魁首,在斩妖除魔的大战之中,自然要当仁不让、为天下先。

而在得知了浮东一化魔的往事之后,才知道这才是昆仑元宗出力最多的原因——魔尊毕竟曾经是昆仑弟子,在剿除魔尊的战斗中,昆仑元宗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骆云是人修,只知仙门在这场大战中无数修士身死道消,原来最初的魔修,也已经快死绝了。

“我与魔尊,对于这些投奔暗蓬莱的魔修来说其实是从不相识,更无交情。其中有的魔修用你们人修的话来说,是十恶不赦之徒,作恶无算。实不相瞒,其中有些魔修做的恶,便是魔尊都不曾做过。”

骆云哑然,这也难怪,因为在这之前,浮东一实是道心坚定、名望颇高的昆仑弟子,等化魔成为魔尊之后,以他这样的实力与地位,自然更不会去做什么下三滥的勾当。

“但唯有一点,他们对这拥有不久的归宿——暗蓬莱有着誓死护卫之心,更是对我与魔尊尊仰无比,视如再造。便是再无心无情,看到一批批魔修与仙门众人殊死搏杀,死在眼前,魔尊也不能无视。”魔后道,“那毕竟是暗蓬莱的第一茬的子民。”

而今暗蓬莱与妖族、仙门可以达到三足鼎立之势,自然是那场仙魔大战中,被逼至绝境的魔族有了转机,但骆云仍是忍不住道:“后来呢?”

“若是这批魔修皆尽死绝,也等同于暗蓬莱成了死地,就算是诛魔大阵杀不死我们,我与魔尊哪还有脸立于天地之间?那时我们被若干仙门联手而设的什么‘诛魔大阵’困住,压根没有办法救下他们……魔尊燃尽周身魔气,试图破阵,可最后——最后粹魔池出了异变。”

骆云轻呼一声。

魔后言辞模糊,但是,骆云却隐隐察觉到了其中关联。

魔尊在粹魔池旁边大展魔功,在这过程中自然又免不了从粹魔池之中吸取大量的魔气,而他原本粹魔躯于此,自身必然和粹魔池有着更为紧密的联系——别的不好猜测,但粹魔池的裂隙在那一役之中,一定扩大了很多!

骆云道:“什么异变?”

“至于是什么异变,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骆云总觉得魔后这句话里颇有些装模作样的味道,忍不住道:“您……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我、我怎么会不记得?”魔后的声音有点儿色厉内荏,“总之,这异变,自是极其恐怖,说了你也不懂。”魔后道,“后来……我听说人族中有一句话,叫做没有永远的敌人,倒是很应景儿。仙门同意退出暗蓬莱,定契于粹魔池旁,魔尊方才同意与他们联手,最后共同压下了那个异变。”

说是这么说,但是言外之意,若是仙门不同意退出暗蓬莱,魔尊定然会继续扩大粹魔池的“异变”之象!

这就是说,最后仙魔双方,真的在粹魔池达成了协议。

而魔尊在仙魔大战之后,立刻就宣布了关于粹魔池的禁令——这自然是因为他曾经亲历过粹魔池异变的恐怖!

魔后轻哂道:“你想要问的,都知道了吧。还不速速离去。”

直至骆云凌空跃于海上,仍然对这段仙魔大战的真相百感交集。

可以说,只要牢牢占住粹魔池,那所谓的恐怖异变就始终可能存在,这固然万分危险,可也是暗蓬莱的最大依仗。

但反过来说,这条禁令,何尝不是魔尊对仙门的承诺?

只要有他一日,便会看守粹魔池一日。

第356章 风吹体凉

可就算是这是昔日仙魔大战的真相,也决不能让世上的修士和百姓们知道仙门曾在决战的紧要关头妥协,更不能让世人知道仙门与暗蓬莱的魔族竟然有过协议。

到了今天,协议只存在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流言之中,出了粹魔池,当初在场的仙门中人不会有任何一个承认这件事。

这是事关仙门颜面的大事。

再往大了说,这关乎很多人的“道”。

骆云暗叹了一声,就算是他,也是觉得大受震动,眼下甚至都没有办法去思考能不能接受,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三界洲的影子隐隐伫立在对面的霞光之中,仿佛在迎接从东方升起的第一道阳光,海风吹过,骆云这才意识到身体竟然有点凉意。

这凉意让他清醒过来,不管能不能接受那段历史,他是再也不能接受身上这件法袍了。

……

……

骆云刻意收敛了气息与神识,在距离三界城多老远的地方那个又特意与剑灵交待了一番,这才来到城门口,发现竟然仍是上次那个修士在守门。

只是他的法袍比先前更加破烂,那修士又哪会记得众多入城修士中的骆云,便同上次一样翻着白眼道:“两百灵晶。”

骆云讶异道:“怎么又贵了一倍?”

守门修士也奇怪起来:“你这修士,竟然还知道又涨了一倍?”

骆云道:“先时暗蓬莱过来骚扰的时候我进过城。”

“像你这样衣衫褴褛、浑身上下也没多少家当的,总是进进出出的做什么?”那修士倒是热心,半是劝告半是斥责道,“你看看你,没来由就多交了二百灵晶。”

骆云笑道:“多谢,这回不出去了。”

他从空间中掏出二百灵晶,复又拿出一百灵晶递过去道,“外城可有可靠、安静的住所,烦劳推荐一个。”

守门修士不动声色地收下这一百灵晶,笑道:“倒看不出来道友还是个财不外露的,道友这也不知去了何处历练,因此不了解内情。几个月前从内陆传来了消息,足有三条灵脉现世,眼下内陆仙门里的修士怕是一个个早已不把这一两百的放在眼里了!”

那修士又凑过来低声道:“就连三界城也跟十二仙门发了话,说是既然如此,也不能少了三界城这一份……哎,我倒忘了,道友怕是还不知道眼下十三仙门已经变成十二个了吧?”

骆云当时在仙盟会亲身经历,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倒没想到消息这会才传到三界洲。

这再次证明了三界洲和以十二仙门为首的内陆仙门宗派之间,也并非是从属关系,而是一种奇怪的“合作”关系,甚至还带了一种互相防备的感觉。

他不说话,守门修士便以为他一时间被这消息震住了,笑道:“因此三界城这才随行就市地涨了价。”

又见后头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修士等着入城,守门修士才道:“你算是问对了人,外城之中最好的住所莫过于千里阁,只是价钱略高些。”

“不妨事。”骆云摇头道:“既然有三条灵脉现世,骆家那边岂不是可以减少灵晶的供应了吗?”

那修士摸摸头道:“骆家我倒不知道,这可是不好打听的消息。”

骆云看他是个活络的,言语间似乎也透出点意思来,便道:“敢问道友贵姓大名?”

守门修士看他形容狼狈,可从谈吐上也能摸出来这人似乎不在乎灵晶似的,便道:“我姓历,在这儿也算是混了不少年了,道友若是去千里阁,只要提是历高明介绍去的,还能给道友在价钱上稍让几许。”他上下看了一眼骆云,又道,“千里阁中应有尽有,法袍等物更是样式繁多。”

骆云便笑道:“那我就多谢了,若是历道友能帮忙打探些骆家的事,我还有重谢。”说罢又是拿了五百灵晶出来递了过去,这才进了城。

他离开昆仑元宗太久,其间在不方便传递消息出去的三界城中待了多年,又在水之极秘境中停留那么长时间,虽然他肯定是要回昆仑复命,可却要先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

此外,骆云实在也要静下心来,一来,他在暗蓬莱经历的诸如魔气的反复涌入身体又被他释放出去,与魔君的殊死对战,包括帮助乱莹设阵的历练时感受到的七柄巨剑的剑意,都带给他无尽感悟。

他必须要及时将这些东西反复咀嚼,化为自身强大的力量。

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将他在暗蓬莱所获知的一切都好好考量一番。

他修的从来不是出世之道。

骆云始终记得他为什么会踏上仙路——那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个骆云,想要改变骆家的命运。

所以在被玄芒选中的那一刹那,在旁的那么多仙师出于这样那样的考量,都在告诫他俗世与他再无关联的时候,他却在心底反复的强调,他不会、也不能斩断一切,只为自身长生而去修仙。

到了今日,他的羁绊似乎越来越多。

可隐隐的,骆云宁愿背负这些羁绊前行,却不愿轻易抛舍。

大道无情,那不是错,可是那不是他的道。

既然这样,他之后的每个选择,都极为重要。

他自身的心境,急需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平复,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仔细思考他以后要走的路。

骆云固然可以进入水之极秘境,但是他不能回到昆仑以后再度进入——在宗门之中人突然凭空消失,那只会惹人怀疑。

他更不希望一出水之极秘境便要面对什么突发的事件,因此他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安全的地方,在情况混杂无比的三界城无疑是最合适的。

不多时,骆云便站在了千里阁的正厅之中,早有殷勤的跑堂迎了上来,道:“仙长,住店么?”

骆云虽然没有放出神识,但是光凭感觉便能察觉出来,这跑堂是个普通人。

也难怪,作为普通人,无论多低的修为、多狼狈的修士,都是他们高不可攀的对象,所以就算是看见他破衣烂衫,也没显露出看不起人的样子来,这种让凡人做跑堂的安排,倒是很有意思。

第357章 仙师住店

骆云环顾四周,发现这千里阁大厅很是气派,正对面挂着一幅中堂。

这东西骆云也许久没看见了,倒觉得很新鲜。

上下联一共十个大字,上联“仙人住我店”,下联“修为日千里”。

非但不对仗,而且极俗气。

骆云差点乐出来,心道:“保不准开这家店的也是个普通人。”

在看中间的画,似乎是一个仙人腾空驾云,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仔细一看,就看见右上角写着五个小字:“骆仙飞升图”。

骆云这才想起来,这画不是和他当初偷跑出骆仙镇参加星盘测试时在牌楼下面看到的浮雕一模一样吗?

正思忖间,那跑堂道:“仙师,您可要去看看小店的法袍?”

骆云点点头道:“你带路就是。那中堂上的画……”

“您问那幅画儿啊,是咱们东家当年有幸去了一次骆仙镇,偷偷摸摸从人家牌楼下面拓下来的,回来以后请了当时最著名的圣手照样画了一幅,挂在这里。”

骆云想了想,修仙日月长,如果是上上次的星盘测试,这老板怕也没这么长寿,大概就是他偷跑出去的那一次,便笑道:“那我和你们东家还算有缘,我便是那一年入的仙门。”

“哟。”跑堂的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那您必定是天赋出众了?”

虽然这里是三界城,可在这儿开门做生意,凡人也自有一套准则。

在仙长一律不能得罪的前提之下,能确定是出身仙门而非散修的,他们在态度上会更为客气。

因为仙门弟子指不定就在三界城有同门在此,背后还有仙门,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

骆云心知这是恭维之词,当不得真,又听跑堂的道:“咱们东家有幸去了那么一次,却没选上,后来到底来了三界城,做了仙人的生意,镇日里跟我们说仙人如何如何。”

骆云笑笑,在那跑堂的引领下一口气买了十几件,这才放心,与他而言只要耐用就好,却不需要许多纷繁复杂的功用,即便如此,十几件法袍也要不少灵晶,他这才想起来,道:“城门的历修士可是与你们东家有旧?是他推荐我来千里阁的。”

跑堂的道:“仙长既然与历仙长相熟,刚才就应该早说,还能少花费些灵晶。”

“无妨。”骆云道,“有最好的房间么,我要定下,要绝对无人打搅的那种。”

“有有有!”

骆云换了衣衫,在这跑堂的心中,是乍然间从一个乞丐变成了富豪,急忙应道:“仙长跟我来。”

“咱们这些没法力的老百姓在这儿做生意不容易,仙长们一怒,咱这样儿的便是一百一千个也是白给不是?先前有位仙长体凉这份不易,在这店中设下了禁制,不能在此打斗,因此咱们这店反而成了最太平的一家店了,比那些老板是仙长的店,开的都要长久。”

骆云心道,这店最多也不过几十年光景,却也能称得上长久,那外城之中别的店得有多乱?看来竟是沾了是普通人的光了。

他进入所谓的最好的房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道:“这里我先付三个月的定金。如果我超了时间还未出来,便给我延下去,等我出来以后一并补齐。”

这也是常有的事儿,那跑堂的倒也是个豁达的人,笑道:“仙师,因为这家店连着东家带着咱们都是凡人,所以只接短期的生意,最多不能超过一年,您千万别一闭关弄个三五十年的,东家和小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您出关呐!”

骆云愣了一下,实则在普通村镇,便是客栈里住上一个月都算是长的了,到了三界城,一年也只得称作是短线的生意,不由得好笑道:“不会超过一年。”

他又好奇道:“可若是真有人定下了房间,到了一年人还不见出来退房,你们怎么办?”

跑堂的哭丧着脸道:“还真是有那样的!真是没办法,只得从外头打开门,那位女仙被搅了清静,又不能对咱们施法,最后用拳头将开门的小厮揍了一顿,那倒霉蛋足有三个月下不来床。女仙师又续了一年,这不眼看再过几个月就又要超过一年了,不怕仙师笑话,店里的伙计们都开了局了,有人押那女仙会按时出屋,有人押还是会超期,还有的已经琢磨着是不是跟东家请辞了,毕竟小命要紧。”

骆云哈哈笑道:“你们也是难为。且放心吧,我不会这样的。若是历修士来找我,便转告他我稍后亲自去找他。”

那跑堂的离开之后,骆云便进入了水之极秘境。

直到此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水之极秘境的“水面”依旧平整如镜,不远处一根通天巨柱在水面之下仿若投下倒影。

实则是这根巨柱在某一日升到了“水面”之上,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骆云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他心中微微动念,整个人便来到了通天柱顶。

视野之中一望无垠,无比开阔。

这一瞬间,他没有再想什么,而是先默默地吟诵起清心咒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停了下来,觉得心中涤荡一净,神识也异常清明。

骆云正要将先前乱莹交给他的东西打开看看,就听到剑灵道:“这一番清心咒,老夫的心情也没那么乱了。”

他忍不住微笑道:“前辈怎么看?”

“天道无常。”剑灵道,“很多事情,老夫以为不会发生,但所谓变数,就是如此。一个小小的阵法尚有无数变化,何况是这世间?”

他声音中充满慨然,仿佛他也是刚领悟了一层的修士一般。

骆云知道他说的是天衍无间剑阵。

“而这个世间,就如一盘大棋,亿万生灵在其间繁衍生息,各寻其路。哪怕是一棵小草,也有改换天地之力。”

这便是说的青丝兰了。

每个个体都充满了无尽的变数,在以自身力量或不知不觉、或主动的改变这世间。

如果能将眼界放到最高处,那么看法,就会与剑灵一样。

第358章 分火之谊

骆云还记得在藏剑锋的时候,提及修行和对“道”的追寻,而今看来,似乎可以总结为是以自身不断提升的能力去打破一层又一层的限制。

这限制往小了说,诸如寿元的限制,便是其中的一种。

往大了说,若是能突破这里的“天道”限制,是否就能飞升?

如果永远将自身视作规则内的造物之一,怕是做不到打破限制,正如剑灵方才的话中所透露的,起码要将思维和目光,置于与天道齐平的位置上。

或许不能尽数理解,但却要敢于这么想,这么做。

骆云自身,亦是经历颇多,才陆陆续续有此感悟,但是就剑灵而言,竟然也毫不费力地就参透了这一点,当真让骆云心中略微有些震撼。

最关键的是,剑灵的口气,极是随意寻常,仿佛参透是正常,它若不能参透,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骆云回忆起最初他之所以能踏上修行之路,也是因为剑灵一语道破天机。

有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想,若是剑灵并非器灵,而是一个修士,那一定会是个修为境界可达到极高的修士——甚至能够飞升也说不定!

这并非他心中起了猜疑之心,而是围绕着剑灵,的确有太多谜团。

但是骆云与剑灵这么多年过去,自有一套相处之道,而他遵循的原则是若剑灵无意提起,他也不会刻意探究。

虽然仙途难行,每个人的“道”说不定都不尽相同,但是遇到抱有同样想法的剑灵,骆云心中的喜悦还是远远盖过了他解不开的疑云,他极放松地躺在柱子上,看着上方没有一丝云彩,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碧空,道:“我原先想,这些往事必然会扰乱我很久,没想到现在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逝者如斯。”剑灵道。

“您说的对。”骆云笑道,“仔细想想,也不曾更改过我什么。”

他一跃而起,将乱莹临行的时候掷过来的空间戒指打开,却是一愣。

内种装了不少圆咕隆咚的石头——不是渡魔石又是什么?

骆云忍不住笑起来。

想是乱莹听他说三界城拍卖会上那块渡魔石在他手里,以为他有用处,便装了一大堆给他。

他当时帮助乱莹设完符阵便离开了,她又哪里有时间弄这个,这必是在他听魔后讲故事的时候匆匆收集的——那时候七柄巨剑还不能轻易靠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只是想也知道不会容易。

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炼化渡魔石。

他猛然想起先时布阵的时候,乱莹的焮天铄地阵将七柄巨剑牢牢地“锁”在山岩之中,似乎巨剑之下的渡魔石有销融的迹象,只是他当时全力应对剑意,无暇细看,而今也不能确定。

剑灵却“啧啧”了两声道:“那丫头还真是舍得。”

话还没说完,骆云便看到在一堆渡魔石之中一小团红光。

细看之下,也不过才拇指粗细的一簇,虽然微弱,却还在不断地跃动,便如同那朵早先在水之极中绽放的红莲,缩小了无数倍。

“这是……”骆云顿时就明白过来。

这怕是乱莹的本命之火。

因为骆云要炼制本命灵剑,倒是搜罗了不少灵火,用来熔炼各类矿石。但他不是炼器师,更不是符师,所以他并没有刻意去寻找本命之火——自然也是因为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修士都一定会拥有本命之火。

这簇小小的火苗,就是乱莹分出来的一丁点儿。

就算骆云并不精通此道,也知道本命之火的稀有和珍贵。

他将手指伸了过去,火苗之下便有一个小小巴掌大的阵纹一闪而过,一道讯息便传入了他的脑海中。

这道讯息自然来自于乱莹,但说的却是十大魔君之一,天炼魔君。

骆云对这个名字微微有些耳熟,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在三界内城第一次见到江长老的时候,他刚与这天炼魔君竞抢一块难得一见极其罕有的矿石归来。

天炼魔君精于铸造兵器,尤其是善于铸剑,暗蓬莱周边的各类稀有的矿种几乎没有他不能够熔炼的,偏偏只有渡魔石,他却是无计可施。

可见渡魔石这东西极难熔炼。

乱莹的焮天铄地阵需要借助红莲陨星笔而成形,其中笔端便凝有红莲之火。

她也是不久前才发现渡魔石可以被她的本命之火融化,这才分出了一缕,只是却需要骆云自行炼化、收服才可使用。

骆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地将神识探了进去,果然,这红莲之火中尚有极浓郁的魔气存在,他想了想,一线灵气自指端溢出,注入到红莲之火中。

……

……

三界外城之中,一到白天,便乌云密布,一到晚上,却星光璀璨无比。

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不会有人注意,可这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便是再没有经验的修士,也能意识到——外城之中,若不是有人在突破,便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灵器要出世。

日子最难熬的,便是千里阁里的东家和伙计。

阵仗这样大,早有精于炼器亦或是精于推算的修士找到了千里阁这里——皆因这千里阁之上,乌云最为低沉厚重,到了晚上,又好似星光一并射入此间一样!

三界外城之中原本就是几乎没有治理的所在,若是真有背景或者实力,早就想办法进内城去了,那里约束极严,又安全,可想而知选择一个凡人开的客栈来炼制法宝的,其人也算不得有多厉害。

这样想来,拥有一件招眼的法宝,那不是招祸是什么?

千里阁的房间几乎在一日之间便全部订满,更有不少修士围着千里阁干脆不走了,反正修仙之人又不需要睡觉吃饭。

修士们一个个仙风道骨,其中虽然有长见识的,可也有怀着其他目的的。

这些仙长在东家和伙计的眼里,都是足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存在。

千里阁纵然有禁制,可是谁知道这禁制抗不抗的住?

正这个时候,一道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声音道:“续房!”

第359章 女修何人

这一开门,一出声,东家急忙躲进了正厅招待的大柜子下面,伙计们更是吓得要死。

几十道目光“刷”的一下就钉到了开门出来的那人身上。

出来的这个是个女修士,肤色如同蜜色,虽然容颜明艳,可却是一身劲装打扮,一打眼不像个仙风道骨的修士,反而像个凡尘俗世的女武师。

呆立在正厅的两个伙计有一个先反应过来,捅捅另一个道:“你、你输了……她、她没、没超过一、一年……”

另一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事儿?”

那女修士说了要续房,才感觉气氛怪异,又大声道:“有活着的没,我要续房!”

说罢她正要转身进去,外面一人走了进来,道:“且慢,这间房我订了。”

那人是个穿着一身靛蓝色法袍的中年长须修士,看样子似乎还有些威望,在外面围观的修士们无一人再开口也要抢订房间。

“嗯?”女修士全然没有看发话的这个人,而是眼风扫向伙计,“什么时候店里规矩改了?”

那伙计点头哈腰道:“女仙师,规矩没改。”

“那不就得了!我原本就住在这里,而今到了时间要续房,难道不应该优先我吗?赶紧过来,我将灵晶给你。”

“且慢!”蓝衣修士快步走到东家藏身的柜子前,道:“店家,那房间我出双倍的价钱。”

女修士冷哼道:“手里有几个灵晶好了不起么?我就出原来的价钱,东家,你自己看看要不要按着规矩来办事,如果你们不按着规矩来,哼哼。”她掐着粉拳,一阵“咔咔”的骨节声音传了出来,“那也莫怪我不按着规矩来。”

这么着,她旁边那俩跑堂的急忙三下五除二地窜到了大柜子后头,和掌柜的一起躲在下面瑟瑟发抖。

蓝衣修士回头,皱着眉头,义正言辞道:“此乃凡人的店,禁制在其内施法打斗。”

女修士突然间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大踏步地走到蓝衣修士面前,道:“我不用法术,不就行了吗?”

话音刚落,她一拳捣了过去!

这一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击中了那蓝衣修士的下巴,顿时发出一声让人牙瘆的碎裂声。

蓝衣修士一声惨呼还在喉咙里,就被女修士拿住了衣领子,揪紧了一把提起,她并不很粗壮的胳膊却十分有力,抡了半圈,径直将手里的蓝衣修士甩了出去。

砰!

也不知道被甩出去的人肉沙包撞到了什么东西,女修士却早已转过身,将手轻轻的在柜子上拍了拍:“续费。”

她将人直接打跑了,店家和那两个伙计那还敢多说半句废话?

店家从柜子后头冒出头来:“女仙师,要续多久?”

女修士道:“还是一年。不,等等,先一个月。”

话音刚落,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房间的方向,道:“我旁边那房间里是谁?”

“女仙师快别问了。”店家叫苦不迭道,“那里边也是个修士,进去了才几个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引了一大堆仙长瞩目……”

女修士再度冷哼了一下,大声道:“瞩目个屁,不过是眼红人家要有什么极品法宝炼成罢了,心里打什么主意,自己个儿心里知道!”

说完了便将灵晶留下,一边儿往回房间的通道里走,一边嘟囔道:“晦气,看样子还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肯定就是这人把我的好运都抢走了,我说怎么这几个月做啥啥不成……”

“你给我站住!”

女修士果然站住了,她循着声音来源处,看见刚才被她打出去那蓝衣修士正站在千里阁的门口,一脸义正言辞。

看来还有一点点本事,竟然已经将碎掉的下巴医好了,女修士心知这蓝衣修士不敢这不能施法的千里阁,轻蔑地笑道:“什么狗在门口乱吠。”说罢也不理会,仍向房间走去。

那蓝衣修士果然怒冲头脑,道:“道友难道能一辈子躲在这店里?有本事便出店,与我切磋一番仙法!”

“好。”

女修士回答的这般干脆,那蓝衣修士反倒一阵愕然。

他这么一愕然,女修士已经一个窜身到了门口,手一伸,他便下意识地一躲,待等他发现这样好像示弱了的时候,女修士已经出了千里阁的大门。

“我乃——”

“少废话。”女修士柳眉倒竖,一阵强大的威压突然释放了出来,不知何时她手中伸展开了一条手腕粗细的长棍,上面枝叶葳蕤,便如同一棵刚被她掰断的小树一般,疾速向那蓝衣修士扫去!

蓝衣修士正欲避开,却发现双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在了土里,仿佛被两只爪子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他急忙默念法术,一道光罩挡在身前。

可女修士恍若没有看见一样,那长棍重重地敲击在了光罩之上,刹那间光罩被击的粉碎,而长棍却一点儿被阻碍过的迟滞都没有,继续扫去!

因蓝衣修士双脚仍被禁锢,他骇然之极,为了躲避这好似携带了千钧之力的一棍,竟然扑地而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绕是如此,棍风扫过,他仍是觉得浑身都受到了重创!

女修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如何?”

蓝衣修士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

旁边围观的修士也默不作声。

皆因这女修士这会儿好似刚热身结束,修为终于全部没有遮掩的释放出来!

一个通脉境玄阶的女修并没有多么让人惊奇,关键是,她乃是双脉女修!而且还是双脉天然便有相生之意的女修!

这样的天赋,使得她虽然只是通脉境玄阶,却已经拥有了超过同境界数倍的实力。

她冷声道:“若是不服,尽可来找我挑战。我乃昆仑元宗,玄芒尊者座下弟子,闵敏。”

仿佛为了配合她这句铿锵有力的留言,天空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炸雷之声。

闵敏“呸”了一声,道:“什么玩意,好像我说的是该遭天打五雷轰的假话似的。”

话音刚落,乌云越发浓密,一阵阵天外雷声隆隆传来!

第360章 巨大漏斗

闵敏抬眼望去,远处的天空一碧如洗,只有头顶这方圆数里的一片天漆黑如墨,好似漫天的乌云都被吸引到了此处。

雷声的响起,也昭然揭示了什么——距离法宝的出世,不远了。

乌云滚滚中如同金龙般的闪电若隐若现,夹杂着轰轰的雷声。

这是劫雷,而且还是威力相当不小的劫雷。

闵敏“啧啧”两声,环顾四周,看到还颇多修士在此探头探脑,大声道:“要动歪心思的,也看看自己个儿有没有那个本事,别东西都没瞧上一眼,先被劫雷波及,做了挡雷的卒子。”

说罢,她回身向店中走去,因为她刚才出手狠辣,再加之报上了名号,竟无一人拦阻。

这会儿店中的修士也都各自出了房间。

闵敏略微一扫,不少修士是什么修为境界也有了谱,心中不屑地轻嗤道:“也不看看是什么货色,就敢觊觎九重劫雷的法宝。”转念她心中又酸溜溜地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走了狗屎运,竟然是比仙阶还高的法宝。”

而千里阁的东家已经快哭了。

因为从他到跑堂的,都是凡人,又有住店日期上的限制,所以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会选择在这儿突破,也没人在这儿大张旗鼓地炼制法宝,顶多炼炼灵丹符箓之类,他心里寻思着大概上辈子做过什么亏心事,而今竟然会招来天打雷劈。

他心里发慌,越发的腿软,勉强撑着柜子站起来,低头道:“你们两个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了。”

两个跑堂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其中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了一根棍子,递了过去道:“老板,我看您腿有些不利索。”

东家心里寻思着,他若不出去,这几个伙计也没有一个可靠的,便撑着棍子,顶着一股让他浑身都如同被重压的力量,出了房门。

刚探了个头,上面便又是一阵狂雷,且声音愈发的临近,仿佛就响在耳边一样!

他吓得要死,急忙缩了回去,大声道:“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出去逃命吧!这雷来的不善,怕是我这家店都要保不住了!”

闵敏心知他说的没错,九重劫雷可非比寻常,怕是打前站的雷下来一个,这店都会被轰成渣渣。

“老板,那你呢?”

东家挥挥手道:“这店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你们万一死在这里,我还得负责。”

他说完了,心里倒很平静,就是有点懊悔,总想着再等等,早知道早一些让伙计们走了,心里只暗自祷告,千万要来得及,别被这劫雷一锅都烩成人形焦炭。

闵敏这会儿还没进屋,看着伙计们连钱也顾不上讨要,径直都从后门撤了,才对着店家道:“你怎么不走?”

“我都多大岁数了?劈死我我也不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千里阁上方,终于下来了第一道雷!

一道弯弯曲曲的光柱直接贯入千里阁的屋顶,伴随着这一道雷噼啪的巨响,浓密的乌云黑幕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而今还留在这里的修士都是仗着还有些本事的,仰头望去,从裂口中只看到无数的电光乱窜——可见,这还只是个开始,便已经如此威力!

不少修士各施法术抵御劫雷,店主又不会法术,已经双目紧闭,嘴里不停的念着“骆仙保佑、骆仙保佑”,可也知道哪会有什么用处,只盼着别将他劈的半生不熟,长痛不如短痛,最好一下子过去了最好。

他等了良久,也没等到挨劈,战战兢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这才发现,店还在。

那劫雷,竟然一点儿也没造成什么伤害!

他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店内店外的修士就更震惊了,那条雷柱贯入屋顶之后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吸了进去一样,竟然就没了。

就连闵敏都觉得这实在不可思议,率先出了店门,眼前的一幕堪称壮观奇景!

无数道金光混着乌云形成了一条上面宽下面窄的黑金云柱,仿佛一个巨大的漏斗一般,漏斗下端的尽头就是千里阁。

无论是炼制法器,亦或是仙物出世,虽然明知道若是能抗住劫雷能对法器或是仙物有极大的助益,可是越到层次高的地步,劫雷越发难以抵挡,所以大部分修者的选择是以法器扛过一部分,打散劫雷,量力而为地吸收一部分劫雷,若是把握不好,渡劫失败的有的是。

可像眼前这样,生怕劫雷泄露出去一点儿,尽数吞下的情况,在场众人从未见过。

就算是尽数吞下,也不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样子!

这可是九重劫雷,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没了?

众人看着那早已被判定是劫雷目标的房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那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直接就像一张嘴接着漏斗,天空中酝酿了这么久的劫云并着劫雷,竟是要一气儿吞下的架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本该是威力最重的第九重劫雷并着最后一丝劫云被吞噬进入了千里阁之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甚至连屋瓦都没有掉下来一块。

劫云消散之后,这才露出来一片晴朗星空——竟然已是到了夜晚。

长期乌云罩顶,虽然是夜里,却让众人觉得眼前一亮,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觉得星空之上,群星璀璨,比以往还耀目三分!

九重劫雷竟然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周边围着的修士心思各异。

有的人悄然离去——能炼制招来九重劫雷的法宝,其人也定然不是随便能招惹得起的。

有的人虽然没有胆量,却也不甘心离开,哪怕见识见识是什么法宝也好,万一能捡个漏呢?

还有少数人,仍是自恃修为颇高,留在原处观望。

店主劫后余生,可一颗心却更加忐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不晓得是盼着这人快点出来离去,还是永远不出房门的好。他心里也明白,这人只要出门,怕立时就是一阵混战。

胡思乱想间,门口又进来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面目清癯俊雅,眉心微蹙,可双目却燃着极亮的光,如同两簇火焰一样。

第361章 我买你的

这中年人进得店来,不发一言,立在门口。

此人虽然没有放出神识威压,可是店家这么一打眼,便也知道这人肯定不一般。

他是个无缘得进仙门的人,可在三界城混久了,也知道这些修士有时候也和普通人无异,贪心的不在少数,凡人好歹还有个律例管着,在这儿,只凭本事就是,有本事的,便是杀人夺宝,那也不算什么。

正这会儿,门口又挤进来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店家便是一喜,道:“老翟,老翟!”却正是守城门的那个历修士。

店家老翟焦急地小声道:“你怎么来了?快出去!别蹚这趟浑水!”

历高明道:“我这不是几个月没来了吗?”他环顾四周道,“我前一阵子有事儿,没空过来,就看着外城这头电闪雷鸣的,好像是你这方向,这会儿又没了,你没事儿吧?”

老翟苦笑道:“你看我像没事儿吗?”

历高明这才察觉出来这店里店外,气氛不对,有一种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紧迫感!

“你这里怎么回事?我先前介绍来的那个修士可还在这店里?我找他有事。”

“你还提那个修士?”老翟将他拉了进来,低声将这一阵子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这才道,“我看眼下留在店里的都不是善茬儿,那修士一旦出了门,还不知道能不能得活呢!”

两个人说话间,外面又是一阵惊呼!

那店里的中年人一展衣襟闪身出了店门。

天幕之上,万千星光闪耀其上,或大或小、或明或暗,虽然明知道每一颗的位置都不曾动过,可星芒如同隐隐被什么吸引或者拖拽着,都出现了一抹摇曳的尾光,酷肖静止的流星。

若是从这些星尾光芒的走向仔细辨认,便可发现这些星星都朝向了千里阁,好似之前那巨大的“漏斗”还在,而且试图将满天星光都收进来一般!

看到这银河倒挂、星光汇流的天幕奇景,这绝非巧合。

绕是那中年人铸剑千万,而今也心神巨震。

直接便能铸成能吸引九重劫雷的灵剑已是万中无一,能够引发天地异变的则是问世便有神通!

仙器榜离榜中无一不是此类名品——而昆仑剑修中现在便有两人的灵剑位居其上。

一为“九十州”,排名第五,乃是昆仑元宗“天下行走”玄离的灵剑;另一把,便是玄离的师尊傅东楼的“断星辰”,排名第七。

这两个人,都是剑修。

这两把剑,都是他们本人亲手铸造的本命灵剑。

而被世人遗忘的,还有一把剑,那一把剑并没有居于离榜,而在容榜。

那把剑名为“若水”。

其剑虽好,威力虽巨,但是光芒却早已被他的主人掩盖,且剑主不用剑多年,因此哪怕是位居容榜第一,这么多年反而仿若成了一个理所应当的存在,完全引发不起什么质疑或者议论。

“若水”的主人,便是昆仑元宗的掌门云东来。

而他也曾是一名剑修。

离榜之首,名为“离火”,而今怕不能称为灵剑了,它是魔尊浮东一的剑。

浮东一入魔前,与云东来、傅东楼同为昆仑太羽剑君座下弟子,也就是说,他也曾是昆仑剑修,“离火”也是他入魔之前所铸。

想到此,那中年人喟叹了一声,暗道:难道只有剑修才能铸造成这世间最好的剑?

他神情中流露出了些许遗憾,除他之外,周围的众修士中也有少数剑修,他们携带的灵剑自然有所感应,这让他们心中煞是羡慕。

但也正是这种感应是他们意识到,既然是灵剑出世,抢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剑修一旦铸成本命之剑,很少分离,基本都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因此这人群里的剑修,都不露声色的后退到了圈外远远观望——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看看这剑修是何人。

这些只是少数,更多的修士,眼中贪婪之色更浓。

看到这一幕,那中年人嘴角露出轻嘲的微笑,可他对这些修士原本就没什么好感,自然犯不着好心提醒,他二度走回厅内,挑选了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静静地坐了下来,如同与角落的暗影融为一体,很难再感觉到他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扇众人瞩目的房门终于打开。

门口的人剑眉星目,神色中略有疲惫,却更有倦色也掩盖不住的欣喜,尤其是双目湛然,如同深邃夜空一般,一打眼,竟然无人能识别出他的修为境界来。

历高明一见到他,便窜了过去,道:“这位道友,可是你要打听骆家的事?”

那人正是骆云,闻言笑道:“难得历道友还记得——”说到这里,他向外面看了一眼,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甫一从水之极秘境出来,便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就连剑灵都没有发声提醒,想必这些人的实力就连剑灵都懒得开口。

他笑容更甚:“历道友且先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说罢抬步向门口走去。

店家老瞿急忙“哎”了一声。

骆云回头看他,他一句话梗在嗓子里,支支吾吾地道:“那房间……”

骆云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千里阁内不能施展法术,若是他留在这里,倒还是安全的,只是这店家也不好得罪人,便只能拿房间说起。骆云便笑道:“或许还要再留几日,稍等片刻,我便回来。”

他一迈出屋去,一个高高瘦瘦的修士便迎了上来,道:“道友身负重宝,不知是否有意转让?我愿意出高价得之!”

骆云回想起那些探入房间的满是贪婪之意的神识,一阵厌恶。

若非他是在水之极秘境之内,隔绝了这些神识,恐怕这次可遇而不可求的铸剑之机就要失败了。

无论炼丹、铸剑亦或是炼器,都不能有人打扰,这是常识,可见这些人用心之险恶——阻挠在先,意图夺宝在后。

虽然这修士好似“先礼后兵”,不过是给他其后要夺宝的行为找一个借口而已,其实性质都是一样的,甚至比直接动手还让人恶心。

骆云笑了笑,干脆道:“不能相让。”

第362章 遇见死人

“况且。”骆云不屑地笑道,“就算是我卖给你,你就能保得住?”

他的轻视太过直接了,那修士恼羞成怒,一道雪光从他双手绽开,向骆云袭来!

与此同时,紧跟着骆云追出店去的数名修士也借机发难——他们也就等着骆云走出千里阁的这一刻,无数道法术和法宝的灵光交织成一张密网,将千里阁的门口方圆数里映照的如同白昼。

虽然千里阁中有禁制,可处在各类仙法撞击的洪流中,仍能感到整座楼阁都在震动。

“啪嗒!”

声音在老瞿身后响起,把他吓得一哆嗦,一回身,才发现是中堂上挂的那幅《骆仙飞升图》掉了,急忙拾起来念叨道:“仙人勿怪,仙人勿怪。请您在柜子里屈就一会儿,等这阵乱过去,小的再将您请回到墙上。”

此时店里只剩下三个修士。

历高明在这儿三界外城也混了不少时日,早已见怪不怪,唯一有点担心的就是看这外面的法术威力,他打听来的消息,这个人恐怕是没有命收了。

闵敏站在大厅之中,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是……骆云。

虽然很多年没再见过这个人,可她十分确定!

大概是因为骆云是登云战的时候唯一一次让她落败的对手,因此她不知不觉十分注意骆云的动向。

西沙秘境的时候闵敏没有拿到名额,反而骆云在登云榜前榜战大放异彩,拿了一个名额。

等骆云从西沙秘境再回来的时候,就算是各峰峰主不许弟子擅议,私底下也流传了各种版本,其中最传奇的就是骆云与那名魔女的故事,一个昔日在登云战中被当成软柿子的“零星弟子”,就这样成了昆仑元宗的风云人物。

但西沙秘境之后,骆云其人,仿佛突然从昆仑弟子的视线中消失了。

以前他也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可偶尔还能看到他来往于藏剑锋与任事堂、广场、授课的地方之间,这些年,竟是无一人再见到过骆云,慢慢的,连提都不再提起——仿佛再也没有这个人。

在闵敏出山历练之前,藏剑峰突然响起钟声,她当时并不明白那是什么钟声,只觉得和峰主闭关的钟声不同,还是她师兄季流海表情沉痛地告诉她——那是有弟子陨落、由师尊亲自敲响的钟声。

藏剑峰师徒三人,自然不可能是傅东楼或玄离,那就只会是骆云了。

可眼前这个,就是骆云啊!化成灰她也认识啊!

他不是……不是死了吗?

就连他师尊都亲自敲响了钟声,还会有错?

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人却还在店里,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引起了那中年人的兴趣,他道:“小姑娘,若是夺宝,时机算是最佳了。”

他一出声,闵敏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阴暗角落里还坐了一人。

这话的意思她也明白。

炼器初成,一来还没使用的很纯熟,二来,这是与原主的联系最弱的时候,此时若是夺取成功,也容易炼化收用为自身的法宝。

这句话让闵敏脸色微红,她认出了骆云,却因为踌躇了那么一小会儿,身为昆仑同门,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去帮着骆云,已是惭愧,怎么可能去夺宝?

她柳眉竖起,道:“谁是小姑娘?你也是来夺宝的吧?你怎么不出去?藏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吓唬人!”

中年人摇摇头:“我只是想看看那把剑。”他向门外望去,再度露出微嘲的笑意,“有人赶着送命给人家祭剑,拦都拦不住。”

众人为恶,那便也不算什么——况且这么一个人,死了就死了。

法术、灵器和各种仙兵交织而成的密网之中,有的自然是杀招,有的也不是杀招,可在众人围攻一人的情况下,哪怕不是杀招,击中了也会导致对方一败涂地而致死境。

不放杀招,不过是为自身夺宝之举寻个心安的理由罢了,如此虚伪,甚至还没有直接放杀招的人“可爱”。

更有的则是因为想要留存实力——毕竟这人死了以后,下一轮争斗才会展开。

可是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要在骆云并无抵抗之力的情况下才有所施展。

灵剑初成。

这也意味着心剑终于有了实体。

那种无法约束、纵横于天地之间、哪怕星空亦可劈裂、哪怕天地亦可斩开的畅快劲儿,就算是骆云都无法轻易阻止。

再说,他为何要阻止呢?

这些人难道不该杀吗?

既然该杀,那自然要按照心剑的意思行事,要知道,心剑自他识海中而生,他之心意,也就是心剑的意思,而心剑的意思,也是他的心意。

中年人在厅内,道:“此剑已逾仙阶,毋须神通,便可大杀四方。”说到这里,他终于站了起来,抬步向门外走去。

“站住!你要干嘛?”闵敏喝道。

她总觉得这中年男人深不可测,只怕他去到外面对付骆云,话音落下,她一伸手便向那男子衣领抓去。

在她的手即将接触到衣领的瞬间,那中年人回了头,双目漠然而视。

一瞬间,闵敏的手再也无法伸向前去一点,哪怕距离只有毫厘之差,她就如同看到万千残破之剑在眼前竖起,毫无生机,一片死寂!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小姑娘,莫要多事。”中年人道,“我只是说几句话。”

闵敏不知不觉地点点头。

等她回过神来,背后已经溻湿了一大片,就连手脚都僵在那里,并非不能动,而是没有勇气动!

她能感到,在这一刹那间压制和影响她的并非星元之力,也不是神识,而是其他什么别的东西,与剑意相似,又不似。

这一会儿中年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却没有迈步出去。

他的身影就站在门内,道:“剑修本命之剑心,原本都生自识海,有它无它,识海都在,可识海若不存在,心剑自然也不存在。若违逆神识,神识一念之间,可叫心剑消失无踪,此时的心剑,依赖于神识而存,又岂敢不与其主心意相通?”

第363章 与剑为友

这中年人的声音十分沉静,也没有刻意高声。

“以心剑为坯,一旦铸成灵剑,其形已存,不再以识海为归宿,更不会因为神识动念而消散于世间。越是强大的灵剑,铸成的时候越易有灵性,一旦有灵,便更易生出剑本身的意旨来。很多剑修在灵剑初成之时以为灵剑与其心意仍是相通,它意既我意——殊不知,其心境却早已被灵剑堪破,寻隙而入。”

闵敏呆呆地站在他身后,完全搞不懂这个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透过他的背影闵敏看见了露出来的一角夜空中,剑气凌厉,那些全部攻向骆云的乱流被切、被刺、被削的七零八落,比剑气更重的则是一股股的杀意,这让她仿佛能看到满目血红!

“越是如此,越以为与灵剑契合越高。最后,名为剑主,实为剑仆!”

闵敏虽然不懂,可也明白了,这似乎是中年人在提醒骆云。

这是剑修本命灵剑铸成之后的第一道关卡。

正如这中年人所说,灵剑有灵,现世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摆脱束缚,反而没有以剑心之态存于识海的时候那般与剑主心意合一。

即使是摆脱束缚,灵剑的“伎俩”也有高下之分。

有的是极难驾驭,有的则是看似与剑主心意相通,实则剑主本心已经被灵剑影响了,还以为是凭自己意愿行事,可实际上却已经被灵剑不知不觉地操控。

诸如前者,驯化灵剑也就是了,反倒是后者难以识破。

只有剑主实力上可征服灵剑,心志又能保持自身的清明、坚定之人,才能通过这第一道关卡,真正的成为灵剑之主,驾驭灵剑。

这一关,也就是驭剑之关。

中年人并非对骆云没有信心,而是骆云铸成的这把剑实在太过强大。

而最后这八个字传到骆云的耳中,当真是醍醐灌顶、振聋聩!

“名为剑主,实为剑仆!”

一声清啸起自夜空之下,骆云旋身凌空,右手虚抓,须臾之间,一道灰影便飞回到他的手中。

对于外人而言,自然感受不到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骆云已经与灵剑完成了一番较量。

对他来说心剑是伙伴般的存在,曾在黄泉手下寸寸碎裂,而后才又重生于识海之中,更是陪伴他度过了无数险境。

他等待了漫长的时间,都不曾轻易动手铸造,而是一定找到无论是他还是心剑都满意的材料,才敢做出尝试,这是因为他从心里认为他的心剑,一旦铸成,就应该是世间最好的一把剑。

或许更是因为长期与剑灵的相处,虽然平日还会开些玩笑,但实则骆云十分羡慕那把断剑的主人。

铸剑有灵,而且是这样有趣的剑灵。

但追溯到更远的,那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玄离师兄的时候,玄离师兄用剑来烤馒头片吃,那时他的剑一副不情愿、扭动剑身的模样,第一次让他感到那是一种无比和谐和有趣的相处之道。

若只是拿本命灵剑当成威力更大的仙器来用,那和别的灵剑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的灵剑——想的再远一些,在这漫长的、几乎望不到头的仙途上,一定会陪他走到最后。

非为死器,乃是挚友,那才是剑修之剑。

最终骆云并未压制灵剑。

他左手骈指轻按在剑身之上,神念与灵剑之心在这瞬间恍若进入了玄妙的永恒之所,进行了难以度量时间长短的交流。

那中年人能感到灵剑在短短的一霎那收敛了野性和身为兵刃而带来的凶暴戾气。

他喃喃道:“竟然直接破了问剑之关……”

他眼前的这一幕中,十数位修士就如他所说,做了祭剑之人,陨落在这一场夺宝之战中,幸存的其他修士也七零八落,受伤惨重,再无一战的余力。

不过半个时辰,千里阁外,如同修罗场一般,煞是惨烈。

中年人知道三界外城极是混乱,更有未乙屋刻意驱使妖族从中挑拨闹事取利,不过这些事情,内城之中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眼前这一幕完全没有让门口的中年人动容,反倒是骆云与灵剑之间的羁绊更深一层更让他震惊。

经此一战,骆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灵剑的相处之道,且能极快地与灵剑达成共识,实在是他这些年所见的剑修中绝无仅有的一个!

残存的修士们的心里生出了恐惧。

到这个时候,哪还会有人将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剑修当成撞大运才炼出仙阶法宝的可欺之人?这剑修的实力原本就是实力不凡!

可在场的修士搜肠刮肚的想了良久,也没想出这是哪一号人物。

最后倒有人灵光一现,暗道:“最近听闻散修之中有位剑修极为厉害,面容俊美,常穿白衣,手段冷酷,难道今日竟然是惹到了他?”想到此,只怕眼前同样穿白衣的剑修没杀尽兴,再驭使那柄黑不黑、白不白、灰不拉擦的剑暴起杀人,急忙道:“宗道友饶命!”

骆云手中执剑,向出声的人看了过去。

这一眼,自然是冰冷无比,杀意肃然。

那人吓的一抖,道:“别说在下实力不如宗道友,就算是在场众人也不是道友的对手,我等夺宝不成,已经死伤大半,宗道友既然护宝无虞,还望莫要赶尽杀绝。”

骆云手中灵剑微微出鸣声,他手指轻轻安抚着灵剑,还未出声,那些修士已是吓的魂飞魄散。

那中年人微微皱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他非宗玉,还不快滚。”

骆云这会儿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宗道友”竟是宗玉,遥想当年,也是与宗玉尽兴一战,才悟得剑气的大开大合、纵横睥睨,那一战畅快淋漓之极,而今见被人错认,转念便知道宗玉必定也在剑修之道上突飞猛进。

他心中颇为宗玉高兴,心想若是再遇的话,定要再畅快的比试一番,想到此他嘴角微扬,收起灵剑,走到那中年人面前,躬身道:“多谢江长老点拨。”

江长老眉心仍然轻皱,道:“不必客气。不过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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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观剑品剑

既然都是懂剑之人,江长老无意在骆云面前居功,他道:“我来求剑一观。”

能见到世间灵剑,大抵是铸剑师最大的乐趣,骆云虽不是铸剑师,但身为剑修,但却感同身受,笑着道:“江长老请进。”便抬手将江长老让进了千里阁,见到历高明还在,骆云侧头道:“请江长老先在我房中稍等片刻,我曾托这位历道友打听过一些事情,想必有了眉目。”

旁人不知道江长老,可历高明是守城门的,本来就是隶属于三界环城管辖范围内的人,敢称“长老”,又姓江,他若再不知道这是内城中七姓世家的长老之一,可也不用混了,急忙摆手道:“骆道友先忙,我不急,我不急。”

骆云便也不再勉强,笑道:“多谢历道友,那就请您再候我一时。”便与江长老进入房间。

历高明跑到门口看了一眼,回身道:“他……他真的将那些修士都……解决了……”

门外死掉的那十数个修士,而今他们身上的储物袋早已被劫掠一空,想必明天其中的一些就会出现在三界城的闹市之中。

老瞿这会儿正将那《骆仙飞升图》挂在墙上,也没回头,道:“贪小便宜吃大亏。”

最初他来到三界城这边做生意,一时间还不能接受高高在上的修仙之人竟然也会有这么一面,凡人也许为点银钱打的头破血流,而在修士这边,杀人夺宝如同家常便饭。

现在老瞿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待等过一会儿,便会有环城中的修士前来,连这些修士的尸体都会被运走,天一亮,就会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历高明走了进来:“那些今晚侥幸活命的,怕也早就被人盯上了,除非能进环城里面去,不然也难逃一死。”

他说的也是实情,夺宝不成,反倒个个都受了重创,若是别的修士要趁火打劫,很难逃过。

老瞿挂上了中堂的画,回身看见仍在门口呆立的闵敏,道:“这位女仙长,你倒也是运气好,没出屋,躲过一劫。”他心里核计着要将那几个伙计再找回来,道,“有时候心存一线善念,就有好报。女仙长,你先前说要续房,可还要续吗?”

在骆云和江长老进入客堂的时候,闵敏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只是在她迈了半步,正要开口的时候,骆云的人影已经从她眼前经过,竟是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而是和那个他称呼“江长老”的中年人进了屋,虽然心想或许是骆云没注意她,或者是早就不认识了,但不免有些尴尬,回头道:“不续了。”

……

……

一柄长剑缓缓地现身于骆云手中。

那是一把修长纤细的长剑。

这柄长剑一经出世,便已是饱尝鲜血,而且还是修士之血,此时灵剑之上的血光早已不见,但早有一丝一缕的杀气盘旋于灵剑之上,蕴养剑身。

剑身漆黑如墨,出现的一刹那,就连周围的光都仿佛黯淡了下来,就仿佛是截取了夜最深时无星无月的暗夜天空铸成。

可奇怪的是,它又是无比澄澈的。

江长老听闻昆仑傅东楼的灵剑“断星辰”也是一柄墨色长剑,但此时此刻他相信,眼前这柄,绝不是另一把“断星辰”。

他询问地看了一眼骆云。

骆云点点头。

江长老便慎而又慎地双手将这柄长剑抬起,平端到眼前。

然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若隐若无的直线,这一刹那,他觉得一道剑意沿着这条直线,无止境地延伸开去,将眼前的一切分成两截,甚至在他视界之外的,也会被割裂。

毫无疑问,这柄长剑的剑刃锋锐到了极致。

一般来说,如此轻薄的锋刃,剑身会更脆弱。

但是,这把剑却给人坚韧之感。

江长老骈指轻轻拂在剑身之上,以他阅历,竟然无法判断这是什么材料所制!

相比之下,此剑剑环和剑柄所用的材料却能被他判断个八九不离十,诸如其中掺入了炼器之人梦寐以求的金白属至宝仙雷芝。

世人都知此物难得,可更难得的是仙雷芝伴生的引雷之物也同在其内——这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在仙雷芝历劫出世之时,伴生的引雷之物会率先替仙雷芝扛下劫雷,直到被雷击到灰飞烟灭。

正因为如此,仙雷芝铸造的法宝天然蕴有天雷神通,却并非没有缺陷,天雷爆裂之威不是随便什么修为都能驾驭,一不小心还容易反被雷劈,而若是有伴生之物同在,则可全数避免。

可以说,仙雷芝的伴生之物,比仙雷芝本身更难以拿到手,哪怕这两者单独铸造一柄灵剑,也可成就具备神通的仙阶之剑,而今在这里出现,却只是做剑柄、剑环。

除此之外,其上更有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地玄藤炼就的精粹!

剑首处是一抹近乎透明、如同寒烟般的浅碧蓝色丝绦,乃是产自鲛人身上的鲛纱——此物就连三界拍卖会之上也极难遇到,听闻连玉阁有人挂了天价求之,也不是没有修士前往南海碰运气,却连鲛人都遇不到,更不要说鲛纱了。

加之整个剑柄以本命之火淬炼,竟是在这小小的地方,熔铸出了五行相生的局面。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江长老有多意外。

这世上天材地宝适于铸剑的极多,虽然难得,也算不得绝无仅有。

可这把灵剑的剑身,通体所用的铸材不不具备五行之中任何一种属性,这才让他意外。

剑乃杀器,因此铸剑往往偏向于使用金白一脉的铸材,就如同剑修也是金白一脉最适合修炼,虽然这世上也有数位闻名剑修并非金白一系的星脉,但除去天赋出众的表象之后,其背后要远远付出更多的努力。

而在修行的过程中,剑修选择的灵剑,也会依照自身星脉来选择,因为这样更易于发挥自身长处。

虽然到了天湖抑或星海之后需要慢慢衍生臣脉,以成就五行星脉并存,但鲜少有人在最初的选择时使用这种五行不靠的灵剑。

最关键的是……这世上,又怎么会存在真正不具备五行之性的材料?

第365章 剑之全貌

江长老审视地看了一眼骆云,将长剑放下,道:“剑心通透,虽无灵气,却自拒邪妄,有花开彼岸之感,难得的是剑身所镀是另一种材料,二者却圆融如一。”

他语气之中不由得透露出赞许来:“一般来说,剑身通体铸成更为容易,先成一剑,再二度锤炼锻造,极易失败。你敢做此尝试,也是十分大胆了。但你的剑,应该不止于此……”他肃声道:“我要观全剑。”

骆云笑道:“江长老慧眼。”

他将长剑拿起,左、右手并拢,做了一个长剑入鞘的动作。

那柄长剑之上随着这个动作,从剑尖开始,如同绽开了丝丝白色裂纹,在剑身如墨的衬托下,裂纹愈发雪白光亮。

江长老目不转瞬地看着,眼睛越发的明亮。

这不是剑鞘,也非剑身真的开裂,这是这把灵剑的全貌。

灵剑的第二层剑身白丝如网,细密繁复,裂纹交汇处就好似星斗辉映,让人望之竟然有些眩晕之感,江长老心知这其中有玄机,许是还有法术在上面,使得旁人压根无法看清这剑身上裂纹的脉络。

这柄剑慢慢现出了全貌。

正是曾在骆云识海中的那柄心剑的模样。

同样的,江长老依旧无法判断这最外成的白色网状剑身到底是用什么材质所锻造。

在整个“入鞘”般的过程完成之后,墨色剑身与白色裂纹浑然一体,白色的脉络仿若嵌入了剑身之中,如同幽深漆黑的水面上的光亮碎纹,竟然完全看不出来它们原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

江长老铸剑多年,但自问也不一定便能铸造出这样一把剑来。

但他也是旷达之人。

铸剑之事,技巧与经验固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机缘也同样极为重要。

江长老再度伸出手,骆云便将长剑置于他的手上。

他平举双手,因为原本的墨色剑身之外又有一层,可见原先的那一线锋刃因为白色的脉络而变得若断若续,但依旧轻薄无比。

即便近在咫尺之间,但剑身上的脉络仍然如同远在天边,看不真切——在这一瞬间,他猛然感到一丝异样。

骆云也倏地抬起头,目光如电。

剑身之上几不可查地升腾起了一阵转瞬即逝的烟雾——那是剑上产生的灵气察觉到了魔气的存在自发的发出了攻击!

剑身灼热起来。

江长老苦笑了一声,将长剑放下,伸出双手,上面是一道灼烧过的红痕,因这红痕浅淡,他双手再一搓,便恢复如常。

“你……”骆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长老身上怎会有魔气?

但他记得清清楚楚,紫林那晚他豁出去操控江长老与叶长老的星脉,的的确确是人修的星脉!

当日在望海楼议事的时候,他还因为与天炼魔君争夺灭星魔岩而迟到,当时是林长老替他祛除了身上的魔气。

怎么会……可骆云坚信,他的灵剑决不会出错!

“故事中,那把江枫剑是我铸的最后一把剑。因为受到一掌重创,我的血喷在即将完成的江枫剑上。”江长老道,“那是实情,也不是实情。事实上,我是被他手执一剑洞穿这里。”他指了指心口。

骆云心知,他口中的“他”,自然就是传说中入魔的那位天才铸剑师,也是他的父亲。

“江枫剑,是以铸剑师的心头血来祭的。”

骆云几乎能想象到那一幕,长剑透胸而过,血便沿着剑尖滴到江枫剑上。

“江枫剑焕发了神采,而我也快死了。没有想到的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江家的废墟之中又活了过来,才知道十三仙门——现在已经是十二仙门了,将江家的旧址设为禁地,江家人几乎死绝,也被赶出了这里。我原本已经进入聚元境玄阶,可当我尝试修行的时候,全身都剧痛无比,尤其是心口被剑刺穿的地方。”

江长老的声音极为平静,骆云却暗自吃惊:如果当时他是十岁,那么那时候就是聚元境玄阶,已经堪称天才了!

“我真正能开始修行,是被其他六姓世家的人找到、前来三界城以后。那位林长老,我叫她姑姑,是因为她的确是我姑姑,林家有医仙世家之称,与我家历来就有姻亲关系,林家的覆灭——比江家略早。她告诉我,聚元与引珠二境,是我无法突破的关卡,因为我心口这里始终被一股魔气缠绕。”

骆云顿时便明白过来:“您当初不曾死,是因为这股魔气……补好了您心口上的伤?”

“是。这股魔气,来自于他杀死我的那一剑。”

“您……很了不起。”骆云发自内心地道。

他不是在说江长老将死得生了不起。

聚元与引珠二境是修士的必经之路,吸取的是灵气,灵气原本就与魔气相克,江长老每吸纳的一点灵气,都是相当于在攻击自身,要忍受巨大的苦楚,难怪他已经这般修为境界,看起来却总是病歪歪的模样。

“多亏有林长老在,帮我吊着一口气。”江长老道,“因为这团魔气的存在,我也极易受到魔气浸染,魔气多了我会入魔,少了我活不下去。因此林长老祛除魔气,也要拿捏分寸,若是将我心口这点魔气都弄没了,我可就真死了。”

他语气平常,完全也看不出什么自伤自怜的神色,骆云心中十分钦佩,便也不再表露同情,而是迟疑了一下,道:“您之前说,林家……也覆灭了?”

“林家既然称为医仙世家,极善炼制丹药,培育灵株仙草,也正因为这样,其族址靠近南部密林。在仙魔大战之前,曾有无数妖族潜入,其中化妖丹的作用,你可听说过?”

骆云点点头。

江长老道:“后来查明,化妖丹大多出自林家。”

骆云大吃一惊!

化妖丹在仙魔大战时期,是禁药,最后与化妖丹有关的修士都没有好下场——但是,与林家有关,这是骆云第一次听说,事实上,在这之前,除了江家,他甚至没听说过其他六姓世家的存在。

第366章 剑名一境

不。

骆云眉心微皱。

在他论斤买的那些仙门野史中可能提及过,但是因为没有花费很多笔墨描述,所以被他忽略了。

江长老又道:“在人修与妖族之间尚能维持的时候,林家因为毗邻南部密林,所以若有妖族求上门来,只要不是作恶之妖,林家也常为他们医治,他们也会拿只在密林中生长的灵草作为酬劳。这种事情,其实十二仙门早就知晓,但林家的丹药许多也是用南部密林之中的灵草炼制,他们也没少吃。只是……不出事的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人族、妖族起了冲突,便是千夫所指。”

这样的往事,骆云觉得总有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在里面。

“后来化妖丹之事查出之后,被天下仙门视作与妖族早有勾结的叛徒、奸细,林家的下场可想而知。全族在木岁一脉和炼丹上有天分的年轻子弟不知凡几,都没能逃过一劫,侥幸留存了一些稚龄孩童,却再也没有重振林家的能力。”

骆云哑口无言!

这也就是说,林家是被仙门以“勾结妖族”的罪名灭掉了。

他道:“罪名,属实否?”

江长老笑道:“重要么?”他握起拳头,在嘴边清咳了一声。

灵剑新成,自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锋锐之气,虽然手上的灼伤已然恢复如初,但到底还是让他心口有些隐隐的不适。

“当时我还没出生,不知江家怎样面对这件事,但显然当时江家并未施以援手,后来,江家也走了同样的灭门之运……世人传言说我幼年便显露天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族中不少人兄长远比我优秀,在荧火一脉上,七星在江家族中都是寻常之辈。”

他看着骆云,意味深长地道:“江家是最后一个覆灭的修仙世家——或许还有零星的小家族,但不值一提。而今,内陆之中,只存在一个尚可称做繁盛的世家,便是骆家。”

还未等到骆云反应过来,江长老站起身来,道:“恭喜剑成。”

骆云将剑收起,起身再度拜道:“多谢江长老。”

一来,是因为江长老在刚才发声指点,如同耳畔警钟,虽然如同江长老说或早或晚,他都有自信堪破其中的“道”,但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的好。

二来,他铸剑可成,甚至追溯到更早的时候,心剑在识海之中初成,都少不了江枫剑的作用。

那柄于江长老幼时便铸造而成的灵剑,曾给与他无数的启迪和感悟。

江长老平静地点点头,又道:“可有名字?”

骆云知道他问的是剑名,肃声答道:“一境剑。”

心剑外化于形为境,此谓一境。

世间生灭兴衰,万物轮回往复,亦在一境中。

江长老若有所思,良久才道:“灵剑初成,我手中也有数把灵剑,均有感应,因此寻到这里,没想到却是你,既然遇到你,也算有缘——”他递过一枚玉简,道,“相信不久之后,你我还会再见。”

……

……

草长莺飞,万物苏醒。

初春中风和日暖,一座村镇孤零零的坐落于一片望不到头的绿色旷野之中,突兀而寂寞。

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牌坊门柱上的鲜红色早已经不再鲜艳,而是有些斑驳,飞檐之下,有燕子来往其间,门口的迎仙石依旧耸立。

距离牌坊数丈远的草丛之中,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骆云几个月前寻到此处,然后存身于水之极秘境,因为这里还留存着一境剑炼成那晚直接穿越空间进入秘境的劫雷。

当时劫雷威力实在是太大,来不及、也很难立刻化为己用,如果是在外面,很有可能一境剑只能扛过前面六、七重劫雷,后面必须要仰仗法宝和骆云替它分卸掉一些,可这样,就太过可惜了。

骆云当时灵机一动,干脆带着一境剑跳出了水之极秘境——果然,劫雷没有再跟出来,而是被留在了里面。

劫雷全数被一境剑“吃干抹净”之后,骆云没着急出秘境,而是再度拿出了那堆他早先买的故纸翻开起来。

当初他为此特意在寻常城镇里买了几个书柜,还分门别类的整理了好久,当时剑灵就嘲笑过他,而今他再度苦读,跟个要赶考的秀才一样,剑灵颇为不耐,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骆云头也没抬地道:“我不看,前辈讲给我听啊?”

剑灵怒道:“老夫在池子里泡了那么久,怎么知道这世上的事?”

“那前辈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掉进去之前,总知道一点儿吧?”

“你想知道什么?”

“世家。”

剑灵沉吟良久,才道:“很早以前,世家优秀子弟层出不穷,比仙门势大。”

“然后呢?”骆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第二句话。

“后面的老夫也不知道。”

骆云就知道问剑灵事情会是这个结果!

他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翻看旧籍,不多时,他才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道:“不对啊,前辈——你说世家优秀子弟层出不穷,可……可这么多年,仙门并不禁双修道侣,有子女的却不多!修仙之人难以诞下子嗣,这是三族公认的事实!世家又怎么能……”

即使不问剑灵,他也应该早就察觉出怪异之处的。

若是修为高的人也不断繁衍有天赋的后代,那这个世间,早晚都会没了寻常人的活路,这世上就会变成修者的天下,可世间资源就那么多,又哪里够分?到最后,怕是连修者都会因为资源枯竭而走到尽头。

大概是天道公平,所以无论是人魔妖哪一族,强者难以留下后代,就算是有,修仙天分的传承在血脉延续中反而凸显的最淡。

而江长老曾说过,林家、江家,都是人才辈出——就江家本身而言,不但后辈们身具铸剑天分,而且修行上也不差,就连荧火七星的起始天赋都是寻常。

难怪剑灵说很早以前世家要比仙门势大。

不但有天分,这天分还能一代代传承下去,而修仙之人寿数又高,别说四世同堂,便是十几世也不在话下!

第367章 重回骆仙

世家这样扩张下去,那是极为可怖的规模!

别的不说,就算是族中子弟们修行入门所需的灵晶,就是一个可怖的数字!

骆云默默地将书册再度放回储物戒指中。

这段七拼八凑、中间大块缺失的脉络理了下来,真是很有意思。

骆氏先祖骆天涯飞升之后,似乎过了很久,都再没有一个修行上有天分的后代子弟,骆家转靈的天赋反而凸显出来。

后来骆家便通过转靈大阵制造灵晶提供给世家和仙门,换取仙丹灵药和世间凡人难以企及的极致富贵,延续至今。

骆天涯飞升,到骆家开始转靈,中间过了多久,又是如何发现这个天赋,却没有任何记录。

其后覆灭的第一个世家,是智姓世家,因为智家意图勾结妖族夺取悟世玄碑。

在数个仙门残留的记录中,都有参与剿除智家的记录,甚至有的记录中,还有其他世家参与的痕迹。当时智家聚于中州附近,不但城池与法阵坚固,子弟众多,且智家家主善谋,那真是一场恶战。

到仙魔大战之前,陆续每隔一两百年,便有世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灭族,有的是因为内斗一蹶不振,还有的是妄图对骆家出手……

就这样,到了魔族衍生的时候,先是林家因为炼制化妖丹提供给妖族,遭致覆灭,后来,则是江家家主入魔,亦导致族中伤亡十中有九,也几乎等同于灭族。

在浮东一堕魔之前,人与妖之间除了北邙山偶有小的冲突,还勉强算得上平和,那时,规模不断膨胀的七大世家的覆灭,对于仙门,乃至这世上的修士而言,无疑是有益的。

所以,对于有罪名的世家,仙门不遗余力的清除,对于自身遭祸的世家,仙门袖手旁观,不曾帮助重建,更不曾将世家遗孤纳入仙门。

七大世家出了事,其实对于骆家,也是有益的。

为不断繁衍膨胀的世家提供灵晶,那可能会是个每隔几十年数量就要翻番的无底洞。

正如江长老所说,罪名不重要。

在七大世家消失的背后,仙门做了什么,骆家又站在什么位置上做选择,细思极恐。

骆云出了水之极秘境,看着眼前这座如同静止了一般的骆仙镇。

一枚玉简被他拿在手中反复摩挲——这是他先前用神念刻了修行功法的玉简,上面层层禁制,寻常的骆家子弟无法读取到其中的内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今,是要他来做选择了。

当时骆云在千里阁中送走江长老之后,才听了历高明的消息。

骆家需要提供的灵晶数量与先前比,并没有减少。

别看消息不长,但是要得到之前骆家送出多少,而今又送出多少,并不容易。

灵晶多年来没有变动,最近的一次,是因为十三仙门变为十二仙门,天箓门兼并大霹雳门之后,份额上升为与四大仙门齐平,其他门派每年的灵晶数量没有变过。

即使有三条巨大的灵脉出现,且已经在仙盟会上安排好了开采,但仙门的胃口一点儿也没变小。

三界洲一带,则是稍微有了点变化。

以往是十三仙门再分出灵晶,一起汇集送往三界城,三条灵脉现世并被仙门与散修瓜分的消息被三界洲这边知道以后,也要求分得其中一份。

因为这三条灵脉早就在仙盟会的时候划分好了,如果要改变,难免引发更大的争端,另外,三界城也不方便派人前往开采,于是这本应该产自灵脉的、提供给三界城的灵石、灵玉的空缺,都要由骆家以灵晶来填补。

也就是说,骆家反而需要提供比以往更多的灵晶。

今年的数目是最为庞大的。

因为三界城方面,坚持要求将灵脉现世以来这些年三界城本该也享有的“欠缺”份额补齐,那不是个小数目。

听到这个消息,骆云的心情怎么会好?

他曾经数次见过转靈大阵的施行,也见过无数次符师转靈之后的模样,为什么他们在转靈时只穿着火云绡做的衣袍,又为什么每个符师都要配两个童子,在骆云引灵入窍的当天才有了更深刻的体悟。

那是因为每次转靈之后都相当于要承受灵力流失一空,可符师不曾修仙,只是凡人之躯,所以转靈过后无不是极度虚弱到了不胜衣冠的地步,路都没有办法自己走,要靠两个童子搀扶下去。

可见制作灵晶压根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现在一下子要补齐这么多的灵晶,骆云自己都有些发懵。

距离仙盟会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欠缺”的份额,那是一个可怖的数字。

十二仙门不该同意这样的要求,这是……杀鸡取卵。

骆家,也不该答应……但是,骆家说是举足轻重,但实则却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骆云远远凝视着骆仙镇,这座在旷野中的城镇,脱离凡尘俗世,更与原本并存于世的七姓世家断了来往。

他将玉简收好,缓步来到骆仙镇的牌坊之前。

骆仙镇有仙门设定的阵法保护,事实上,在方圆数里内,还设有幻阵。

如果他不是骆家人,自小便对这似曾相识的幻阵还有些记忆,大概只有等到星盘测试的时候才能找到家乡了。

眼前的阵法,能扛得住紫宙境的一击,但这不是它的全部,任何修士的进入,都会对这里有所触动。

他在出水之极秘境之前,便将体内的星元之力转为灵力,释放而出了——而今,他与常人无异。

骆云走进了牌坊之中。

这是一个繁盛的小镇,还维系着骆云幼年时记忆的模样,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骆氏一族是骆仙镇的核心,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围绕骆家而定居于此的人家在此营生,只是不会参与到骆氏最极密的事务中罢了。

骆云沿着记忆里的路熟练的走到了骆仙镇的中心,再往前走,就是骆氏一族的居所,那是一片极大的庄园。

在庄园最隐蔽的地方,是骆家禁地——转靈大阵与空灵石矿的所在。

第368章 少小离家

那时年少,到底还是无知懵懂。

而今骆云想来,骆家的秘密,真的是太多了。

六十年才开启一次的天星阵盘,给他内心无比震撼的那些云中山峰,还有当时他与父亲详谈的崖边露台,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一望无际、一马平川的空旷原野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每一步走动,星元之力再度被他源源不断的接引至体内。

路上行人逐渐稀少,他们感受不到这种星力波动,对于这个面貌不俗且有些格格不入的陌生人,有的人淡漠以对,有的人投过奇怪的一瞥,有的为他的陌生找到了自以为是的理由——那必定是骆家的人。骆家的人,原本就很少来到外镇。

此时,骆千重和骆霆正在书房议事。

“这么大的数额,一年之内,不可能完成。”骆霆摇头道。

骆千重虽然不年轻了,但因为吃用都是仙门的灵米仙蔬,更有丹药调理,看起来不过是六七十岁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他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玉蝉,道:“仙门是什么人来传话?”

“是之前负责来这里运送灵晶的仙师。”

骆千重便重重的哼了一声。

“可……”

骆千重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骆霆,心底里叹了口气。

这个长子,天赋也是很好,只是性格平和软弱,哪怕他有一点儿云儿的倔强……他压住了这点想法,冷静地看着骆霆道:“当初灵晶份额的确定,可不是负责运送的仙门弟子确定下来的。他们还不够格。骆家和仙门,就算是仙门高高在上,可生意是生意,骆家不是他们予取予求的对象。”

骆霆道:“那我去回绝。”

“长老们怎么说?这个要求——又是跟哪位长老接洽的时候提起的?”

“当时,是说要见我——”

骆千重抬起眉毛,目光深邃地看着骆霆。

骆霆顿时察觉出父亲的不满。

“你是骆氏一族的族长。”骆千重道,“光凭这一点,便不是随便什么仙门弟子想见就见的。”

但他也知道此时说这个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便道:“事情到了长老那一层,他对于十二仙门的要求还有可推脱的余地,你直接见了那些仙门弟子,他也只是个传话的,你拒绝他,他没有决定的权利,反倒还要将你的态度带回去,你若是答应了,一下子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数额巨大,儿子当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骆千重疲惫地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去和长老商议吧,你是族长,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骆霆欲言又止,可骆千重已经进了内室,便怏怏地退了出去。

骆千重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是族长,十几年前在征询了族中长老们的意见下,他将族长这个位置传给了骆霆。

骆霆生性懦弱,这些年,就连与仙门来往的时候维持表面的尊严都做不到了。

可想想也是,当初云儿才那么小就已经明白了,如果自身没有任何力量,这点尊严其实也是纸糊的。

“父亲。”

“不是让你退下么?还有什么事——”骆千重转过头,然后就僵立在了那里。

眼前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年青男子,可脸孔却那么熟悉,他有些不敢相信心里的那个想法,声音都发颤:“你、你是……”

“爹!”

出现在骆云眼前的,又何尝是他离开骆仙镇时留在记忆里的父亲?那时他还是个身材魁梧高大、须发浓黑的中年人,而今却已经苍白了发色,颇显老态。

他跪了下来,深深地拜道:“儿是骆云。”

骆千重的脸上现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喜,可不过一会儿,便转为慌张,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没人通禀?”

骆云愕然道:“儿子不想惊动旁人,贴了隐身符进来的。”

话音刚落,骆千重越过骆云,快步奔了出去。

骆云就听见他父亲大声喝道:“我有要事,看好房门,谁也不许放进来!”

不多时,骆千重又转回到骆云眼前,弯腰一把握住了骆云的双臂,将他拽了起来,急切地道:“云儿!你、你怎么回来了?”他满目惶急,“莫不是遇到什么祸事了?”

骆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骆千重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怎么突然……是不是仙长要责罚你?不怕,不要紧,爹爹说什么都要护着你……对,没别人见到过你,应该没事……爹现在就带你去禁地藏起来,你……”

这些零碎的、充满了担忧的言语仿佛重锤,一下一下地锤击着骆云的内心,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父亲的样子。

父亲知道一入仙门,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所以看到他以后,第一时间是以为他是惹了祸事逃回了家,要将他藏起来!

父亲有多么敬畏仙门,他比谁都知道。如果他真的是犯了大错私逃下山,父亲维护他就相当于是得罪仙门,可他仍然不假思索,脱口说出了这些维护的话!

猛然间他再度想起了六岁的时候,他出了事,躺在床上等死,听到窗外父亲的话——“这批灵晶,全数换取我所列的丹药,我要保住云儿……”

就这么一会儿,骆云已经泪流满面!

他摇头笑道:“爹,我无事,我没闯祸,师门差我出去历练,我便顺路回来了——我只是想看看您和我娘。”

骆千重犹然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云儿,骆家……骆家还是能说上些话,如果有难处,千万和爹说……”

“真的。”骆云露出了笑意,道,“我很好,爹,我绝对没骗您。”

“可是……”

“别可是啦。”骆云扶着他,轻快地道,“爹,您看见我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骆千重一双眼珠子仿佛黏到了骆云身上,良久,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喜又不敢确定地问道:“云儿,莫非你、你……你能修行?”

骆云笑着点点头。

骆千重并没有问别的,只连连道:“好!好!这就好!对,还有你娘……快跟我过来去看看你娘!”

第369章 儿行千里

“自从你走了以后,你娘怪了我几十年。”骆千重道,“怪我没把你看好。”

骆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骆云,只怕转瞬间梦就醒了一样。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见云儿。”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云儿,真好,娘老是做梦啊,你在梦里头长大了,和你现在一个样儿!”

骆夫人攥着骆云的手,一时也舍不得放开。

良久,才回过神来,道:“看娘是糊涂了,一直拉着你的手,你都没法子吃菜。”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道:“这都是和仙门换取的灵米仙蔬,吃点儿应该不碍事。”

“云儿修行有成,早就不用吃这些了。”骆千重道,“你别一个劲儿地劝云儿吃东西,又没有什么用。”

“不妨事。”骆云夹了一口菜,在口中慢慢咀嚼,幼年时候的味道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无从寻觅,他鼻端微酸,道:“爹,娘,你们也吃。”

“哎,哎。”骆夫人急忙紧着吃了两口,又看着骆云,道,“云儿……能在家住些时日吗?”

骆千重低声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云儿入了仙门,尘缘已了,能回来让咱们看一眼,已经不容易了。”他见骆夫人又在拭泪,语气缓和道,“再说,你这么多年就牵挂着这一件事,而今看着孩子好,不就行了吗?你啊,可以放下啦。”

“是。”骆夫人道,“这些我都懂,就是管不住自己个儿……”她端详着骆云,道,“入了仙门,果真是好,看云儿还是小伙子的模样儿,爹娘可都是老了。”

“娘……”

“娘也不求别的,但求你平平安安的,娘和你爹也就了了心愿。”骆夫人关切地道,“也别太累着了。”

骆千重又道:“你看看你,又说错了,修仙哪里有不累的?不累哪能求得长生?”他转头道,“云儿,你别听你娘的,她老糊涂了。”

在骆云心里,父亲一直都是以说一不二的骆氏族长的形象伫立在他面前,而今就也如同普通人家的老父一般,会和娘亲唠唠叨叨,拌拌嘴,也会用仿佛怕他发现了一样的慈爱目光看着他。

他点头道:“娘说的也没错,我会自己小心,保证平平安安的。”

他将在昆仑元宗的经历报喜不报忧地说了,一直聊到了深夜,哪怕是骆夫人强撑精神,舍不得合眼,也还是露出了疲态。

骆云站起身来,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才道:“娘,你歇息吧。我……”

“娘知道。”骆夫人半合着眼睛微笑,喃喃道:“娘看见你长大成人,就知足啦!你以后呀,就别再回来看娘了。牵挂多了影响你修行,那样不好,人家仙师也会不高兴——娘也没听哪个仙门弟子动不动就往家里跑的,是不是?”

骆云千言万语哽在嗓子眼儿里,最后道:“娘说的对。儿……拜别娘亲。”

这一拜,十分庄重。

他当年偷偷跑出来参加星盘测试,压根没有和他娘亲拜别,连一句“我走了”都没来得及说。

他再起身的时候,一道让人舒缓的灵力拂了过去,骆夫人在这股灵力的抚慰下沉沉睡去,就连眉心的微皱也被抚平,嘴角也微微扬起。

骆云这才转身道:“父亲,我有话对您说。”

骆千重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你娘亲没有白白生养你一回,记挂你一回。你跟我来。”

骆云幼年时就常在父母这个院落跑来跑去,长大以后也知道诸如骆家这样的地方必然是有些防人偷听、窥视的地方,却没想到隐藏的这么深。

现在他二人所在的地方,是书房里间密室之下的一个更隐蔽的地方,骆云注意到这房间四壁都有阵纹,显然是专门用于防备有修行的人以神识或法术探看。

对于他即将要说出口的事情来说,这里的确很合适。

经过一个晚上的短暂重聚,骆千重已经确定了骆云的确不是“摊上事儿”了,才跑回来。

可惊喜过后,他也更能确定骆云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重返骆家。

骆千重道:“你要说的,与修行有关?”

骆云凝重地点头道:“是。”

骆千重没有吱声,而是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才慨然道:“上一次和你这样谈话,你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他抬起手比量了一个高度。

骆云道:“那时后我……”

“哎。”骆千重摆摆手道,“不提了,云儿,你能修行,我很意外。天星阵盘测试的时候,那一幕我是亲眼见到的。”

他抬眼看着骆云道:“我是你爹,很想自私的说一句,我现在只有替你高兴的道理,别的,我不想知道。”

“父亲?”

骆千重加重语气道:“你现在修行不过百年,前途未卜。骆家以前的子弟,虽然不成器,可也有活了百余年以上的。就算你以后真能得成大道,为父私心的想法是——那是你勤修得来,你不欠骆家什么。”

此话一出,骆云怔在那里。

他终于明白了,小时候他说的那些话,父亲都懂,甚至比他想的更要深远。

不……或许每一位曾经做过骆家族长的先祖,都曾经琢磨过其中的利弊。

任何利益,得到就要付出代价;而任何到手的好处,也都同时带来噩运。

而骆千重的意思,骆云听懂了。

父亲怕他即将说出口的事情,给他带来灾祸。

骆云早就是想明白了才回到骆仙镇的,他神色一整,正要开口,骆千重再度拦住了他的话:“但是,为父曾是骆家族长,便不能有这份私心。

“为父问你,你修行有成,是否另有途径?为父还曾经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旁人万剑来助,不如自家有刀一把,你虽然已经和骆仙镇再没有关系,但到底身上留着骆家的血。

“如果你还记得当初为何执意踏上修仙这条路,哪怕有一成可能性的办法可破除我骆氏族人不能修行之苦,就应该告知为父!”

第370章 父子相谈

骆云本来就是为此而来,他摊开手,五枚莹润洁白、还泛着流光的玉简出现在手中。

“这是?”

“这便是修行的法子。”骆云道,“虽然我修行的时日还够不上很长,但是我确定,这是最适合骆家血脉修行的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道:“我在玉简之上打下了印记,只有您、我娘还有大哥,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这自然不是他自私。

能不能传给族人,这不能由他来决定。

骆千重也明白其中的深意,道:“为父还有些担忧,看你行事这样谨慎,真是长大了。”

他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一个木盒,将玉简收在其中,盖下盖子的瞬间,缝隙的交界处似有光晕流动,显然不能轻易开启。

骆云微怔道:“您不看看么?”

直到现在,骆云才发现,他仍然无法完全了解父亲的想法。

父亲刚才态度那般迫切,甚至以族长的身份以及命令的口气来要求他告知修行之法,可当他真的交给了父亲,他却连看都不看就直接收起来了。

骆云难掩失望之色,道:“这个法子十分稳妥,我不会拿至亲冒险。”

骆千重回过头,露出慈祥的笑容:“我知道。你神情这般低落,倒有几分小时候的模样。为父不是不信你,你也知道,修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况且……为父也没有做好准备。我已年迈,这么多年打理骆家的事,不是日理万机,也是俗事缠身,过惯了普通人的日子,对于修仙求长生不老倒没有那么大的期待。”

“可是我之所以这次着急回家,就是因为您和我娘——”骆云急道。

“我知道,不修行的话,我和你娘寿数有限,你就是在担心这个。但是我和你娘也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

骆千重笑着拍了拍骆云的肩膀,道:“就连老百姓里面,不少人都能看淡死生,你既然已经修仙,更不应该以此为执念才对。”

骆云一时语塞。

可修仙之事,若爹娘真的无心,他也不能勉强,虽然遗憾,却只能接受。而对于族人是否修行此法,父亲应该会有更妥善的安排,想到这里,他道:“里面种种关窍和需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写在玉简里。您应该比我想的更周详、深远,我交给您,没有交给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在他六岁时出了事卧床养病的时候,曾有一个仙门的女孩儿跟着一位仙师来到骆仙镇。

那女孩儿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容颜娇美,清冷孤傲,在那仙师查点灵石的时候,他哥哥骆霆奉命陪伴那女孩儿在骆仙镇内散散心。

他从窗子里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一幕:作为骆家极重要的族长之子,哥哥骆霆,被那女孩儿以颐指气使的口气呼来喝去,言辞之间极尽轻蔑。

哥哥看着那女孩儿的目光,却如同看着仙子般敬畏、惧怕,不敢顶撞一句。

很多年后骆云明白了,那不是因为爱慕而愿意低头的目光,而是在仙门修士面前那种身为凡人的卑微。

也是因为那些出自仙门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口中的话,他才知道了,骆家在仙门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这一幕,骆云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父亲。

而他在隐身的时候无意听到的哥哥与父亲的对话,更让他做了决定——他要将玉简交给父亲,而不是身为族长的哥哥。

最起码,在面对仙门如昆仑元宗玄芒尊者那样地位的人的时候,他父亲骆千重的态度谦逊,却不低三下四!他宽厚的后背始终是挺直的,甚至在天星阵盘测试的时候,怕他去做了仙门杂役而开口直言!

虽然这些往事,骆云都没有再提起,但骆千重好似知道了他的想法一般,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慎重,在想周全之前,我不会告知你大哥你回来过。”

骆云松了一口气。

若他藏私,玉简之上,甚至都不会准许大哥查看,但若是性格软糯,一切唯仙门马首是瞻,那有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他这才思忖着开口道:“您知道吗?我最初修行的时候——发生了和六岁那年一样的事。”

虽然此刻骆云无伤无损地站在骆千重眼前,必然是转危为安了,但他仍然不免流露出了紧张、担忧的神色。

“后来我师尊将我埋在了空灵石堆里。”骆云笑了笑,“和我小时候您救我那次一样,也耗费了很多灵丹妙药。”

这种事情,刚才他没有当着骆夫人的面提起,骆千重拱手道:“为父应该感谢你的师傅。”

“所以若是族人修行,最好仍以转靈大阵九人一组,以备不测,这些办法我早已在玉简中写明了。”他眸光在这密室中,湛然清澈,语气也变得极为凝重,“我说这件事的意思,父亲应该能明白。骆家人,生来就具有接引星天之力的天分——这是很多修士穷极一生都无法突破的门槛,我们怎么会不适合修行?”

这一问,自然极是振聋发聩!

骆千重神色微变。

骆云又道:“当我知道关窍所在以后,早在多年以前修为便接连超越聚元、引珠二境的仙门弟子,而今虽然不知道相当于通脉境什么层次,可就算是面对天湖境的修士,也有一敌之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问不是绝顶聪慧,也不是刻苦到了无人可比的地步,在先祖骆天涯之后,千余年间,难道真的没有骆家子弟,曾经动过和儿子一样的念头,有过同样的灵机?哪怕一个?”

骆千重被这一串问,问的身体微微轻颤。

更被骆云这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震撼到神情剧变!

天湖境!

这才不到百年!

他双手微微颤抖,是激动,是难以置信,是他少年时曾经也有过的质疑的回忆闪现,更是对老老实实接受了这个命运的自己、还有那些祖先的悲怆之情!

骆云知道他问到了关键所在。

他语气平和了下来,沉静地问道:“骆家,发生过什么事?”

第371章 先祖珠环

在骆云七拼八凑的仙门往事中,骆家空白的那一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骆家成了这世上仙门所需灵晶的提供者。

即使这么久远的事情,他父亲也不一定知道,可是他一定要问问看。

骆千重是真的不知道。

十数代的传承,慢慢地包括他在内骆氏的族长和族人都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毕竟这样活着也还不算太坏,有着远超过凡人的寿命和富贵。

可是终究还是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出这个问题的,是他的儿子。

骆千重心中隐隐地骄傲起来。

他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可微微颤抖的手还在泄露着他内心的激动,他道:“十几年前,骆雭曾经回过骆仙镇。”

骆云微微怔住。

骆雭……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在天星阵盘测试的时候,是有个叫骆雭的骆家子弟,年龄似乎是最大的一个,因为具有金白一脉的七星天赋,最终被御剑门收为弟子,难道他……

骆千重道:“当时,他与御剑门两位拿取灵晶的仙师同来,想必是修行有成,言谈之间煞是志得意满。”

骆云摇摇头,果然是他想差了,暗想道:“志得意满”,怕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

灵晶虽多,但与仙门之间往来,又不是如同搬砖一般驾上数十牛车拉过去,只是放入储物的空间袋中,两个修士来拿,毫无危险可言,而那时骆雭不过修行数十载,理应还只是个境界不高的弟子,跟着返回骆仙镇,自然是要扬眉吐气一番。

骆千重道:“他先时曾经想要做转靈符师,可因为天赋不佳落选,想必这件事情他一直介怀,因此借机返回骆家,他原本出身骆家的远房旁支,倒也谈不上与我们嫡系一脉有什么感情,因此炫耀一番也是常情。”

骆云想了想,道:“爹爹可知道骆武?他也进入了昆仑元宗,他与骆雭相比,和骆家嫡系血脉哪个更近?”

骆千重道:“你问这句话的意思我懂。”他再度走到旁边的架子那里,翻出了一卷书册。

书册虽然很厚,但只有寥寥数页有内容,后面大部分都是空白。

骆云接过骆千重递过来的书册,翻看了一下,赫然发现他自己的名字就写在最后一页,与骆雭、骆武的名字写在一处。

在骆千重的示意下,他往前翻开,发现也都是骆家人。

“这些名字,便是十几轮星盘测试中,勉强有些天赋送往仙门修行的骆家弟子。”

骆云看着这据说是传承了好几百年却几乎崭新的书册,忍不住道:“真是很少。”

“就像你问的那样,我可以回答你,你猜的没错。”骆千重道,“越是靠近嫡系,作为转靈符师的天分便越是卓越,在天星阵盘测试的时候,修仙的天赋也越低劣,大多都是一星、两星而已。血脉淡泊的远亲,反而还会偶然出现四星、五星之人,这卷册所记的,除了你一人出身嫡系血脉之外,其他的都是旁支远亲。”

这一点,原本也在骆云的猜测之中,只是他父亲的话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卷册的名字后头,都写着当时这些人所进入的仙门。

上面自然也有进入昆仑元宗的,可骆云进入昆仑元宗之后,却不曾遇到什么骆姓的长辈,不然好歹看一眼也好啊!大抵是这些长辈们修行难以有什么进境,寿数一到,便归天了。

就算是这些他都推算的差不多,但赤裸裸的事实就放在眼前加以佐证,他还是忍不住咂嘴道:“这……骆家的运气,还真是算不上好。”

骆千重道:“骆家送入仙门的子弟个个都是族中的希冀,因此都记录在这里,只盼着他们中哪怕有一人能修仙有成,打破骆家的宿命,只是天意如此,也是无奈。”

骆云心道:这哪里是天意?若是天意,我才是最不应该踏上修仙之路的那个。

“因此这么多年,除了骆雭之外,你是惟一一个返回骆家的人。而且还带来了修行之法,你而今的境界,也相当于否定了骆氏一族的宿命,最关键的——”骆千重眼中突然燃起了两团火焰也似的光来,“你还问出了那个问题。”

“啊?”骆云不明白为什么刹那间他父亲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一样,他不过是修行有成,将心得带回家来,以完成从小就横亘在心间的夙愿,再顺便问一些往事而已。

“骆氏有遗训。”骆千重肃然道,“骆氏族人一日不能摆脱不能修行的状况,便不能追问以前的事。”

这一点,骆云倒是很理解。

当没有实力的时候,如果发现历史的真相并不像他们这些年想象中那样美好,可能会愤怒,但却束手无策,甚至会招来灾祸。

“那么我现在能问了吗?”

骆千重没有答话,而是再度转身,向那墙边的架子走去。

当骆云以为他又会从架子上拿下来什么物件的时候,骆千重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架子竟然向两边移去,露出了又一道门,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不多时,才又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捧着一本书,这本书,可不像刚才记人名的那本那么崭新如初,而是书页泛黄,残破之极,他父亲的呼吸也放的极轻,仿佛怕他呼出一口气都会把这本书变成渣渣。

骆云一眼就看出来,这本仿佛马上就要支离破碎的书并不是因为他父亲动作轻柔才得以保全,而是因为书上面还放着一块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发出了一片柔光,将书册笼罩在内。

如果他判断的没错,那是灵力发出的微光。

“这是先祖留存下来的,就连为父也不曾看过。”骆千重伸过手去,骆云急忙小心翼翼地将书册接了过来。

他低头望去,终于看清了书上压着的那个东西的全貌。

那是个如同圆环一般的东西,中心嵌着一粒同样材质的珠子,圆环和珠子都没有打磨的很光滑,就如同路边的石子,褐色中带着无数黑点,很是粗砺,式样更是十分古拙,起码骆云还不曾见过,只一眼,便觉得这好似极古老的古物,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岁月。

第372章 旷野之风

骆云抬起头,道:“这是什么?”

骆千重道:“这是先祖留下来的东西。”他指着那书册道,“这个没有多么贵重,只是年代久远的族中散记,更没有任何禁制。”

骆云暗道,就算是先祖遗训,可数代族长都这么听话,能忍住好奇心,一点儿都不去看,也是奇怪。

“不是不好奇。”骆千重道,“这书册,听闻以前有族长试图偷看,结果……你看看那书皮,就是那次残破的。”

骆云见那书皮只剩了小半截,顿时明白过来。

这书怕是一翻就要变成碎渣一堆,怪不得没人再敢碰一下!

骆千重又拱手肃声道:“上面的这个圆珠,乃是先祖骆天涯所留。”

这回骆云真是惊着了。

世人都说骆氏先祖骆天涯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飞升之人,他是千余年唯一的存在。

因为有骆天涯的存在,才验证了而今以星元之力修行的路是可以打破天道藩篱,更上一层楼的正确方法。

但是,也因为只有他,骆云甚至一度怀疑这只是个虚构的、传说中的人物。

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亲眼看见骆天涯的遗物!

他再度望向骆千重。

骆千重点头示意,道:“从现在起,这两件东西,便交给你了。”

骆云等着父亲继续交代,可过了良久,骆千重都没有再说话,便道:“难道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骆千重轻笑了一声,眼角漾出皱纹来:“做些什么?你想差了,没有理由让后代的弟子来担负千余年之前、几乎化成灰的往事。”他的声音平缓而带着微微的感慨,“这两样东西只是赠予,是对于修行有成而又没有忘本的后代的一个奖赏或激励而已。我的祖父没有等到,我的父亲也没有等到,而我却等到了。你能回来,这很好,我的担子也轻了很多。”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是骆云却知道远非如此。

骆天涯的遗物,该是何等的重要!而骆家竟然能在仙门的眼皮子低下悄无声息的保存至今,其中的小心、谨慎以及戒备自不必提!

他父亲的确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如果没有这个契机,最后父亲将不得不将这个组合在一起的珠环传给大哥骆霆。

那书页既然不能翻动,骆云便将神识探了过去。这样的“读书”方式他极其熟练,否则如何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将那一堆堆的轶闻野史看完?

他的神识既强悍无比又入微之至,探看一本旧书册应该极为容易,可原本他极有信心的神识却不知不觉在圆珠附近产生了扭曲,静止拐了一个弯儿,被那珠环吸引了过去!

神识甫一接触,那圆珠在他眼前仿佛放大了数十倍,他才发现,珠子表面上粗砺的质感,竟然是密密麻麻刻在珠子表面的文字!

虽然骆云并不知道这文字的含义,可隐隐觉得在哪里曾经见过,其笔画形状仿佛天然就带有一种引人瞩目的力量。

他的身影在骆千重面前闪动了一下。

于骆千重而言,几乎察觉不到,但是骆云实则是消失而又出现在原地——这一刹那,他进出了圆珠一回。

他神色自若,可内心却更为惊诧!

他感受到圆珠的开启需要灵力,不仅如此,除了需要灵力之外,隐隐约约还有某些层次上的要求。

如果做个类比的话,就和西沙秘境相似,西沙秘境被当世的大符师破解之后,发现那是最高境界是引珠境的修士才能进去的地方。

这颗圆珠,同样也有此类限制。

但骆云竟无法判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层次,和他所知道的聚元、引珠等境界,完全对不上。

最关键的是,在刚才那个瞬间,他压根没来得及将星元之力转化为灵力,人就进去了!

他无暇仔细思考,又担心骆千重担心,所以一晃神便又出了圆珠,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个玉盒,将书册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连同那个古朴珠环一起,被他谨慎地收在与断剑一处的储物戒指中。

骆千重这才微微颔首,父子二人走出了这密室,窗外已经天色微明。

因骆云隐形而来,便有不便透露行藏的意思,而骆千重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骆云曾经回来过。

在骆千重的注视下,骆云拜别父亲,将隐身符贴在身上,身形消失在这间书房中。

骆千重缓缓走出了书房,将彻夜守在门口的下人挥手遣散,曙光微明,黎明将至。

过了良久,他才轻声道:“云儿。从此之后,不要以骆仙镇为念,你今日之行,已经对得起骆仙镇养你的十二年,为父只盼着你早日成就大道。”

四周寂然。

他看着远处伫立在霞光流云中的、无论在骆仙镇哪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的迎仙石,也不知道骆云到底还在不在了,只是轻声地道:“即便以后骆氏子弟踏上修行之路,那功法也是族人自行悟出,与你无关。”

晨风之中,骆云也如同荡在骆仙镇上空的其中一缕,飘出了骆仙镇,飘到了绿野之上,驭使机括日月骦向西北方奔去。

他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听到了。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为何父亲那般急切地、近乎命令地让他告知功法。

惟其如此,那便是他以父亲和前任族长的双重之威迫使他交出,而非他主动向骆氏族人提供心法。

他也明白为何父亲没有急着修行或者立刻做出什么安排,而是一定要将他送走,才去筹谋后面的一切。

骆家人一旦进入修行之门,其后果将无法预知,也无人能保证骆家就一定不会出现引发大祸的事端。

父亲是在尽可能的在这个时间点上,将他与骆仙镇之后的命运切割开来。

以后骆仙镇是福是祸,与他无干,更不会让他去承担什么。

他作为父亲,只希望他从今以后别无牵挂,自在修行就好。

藏剑峰上,傅东楼正席地而坐,嘟嘟囔囔地拿着一把金葛草。

“这把年纪,还要自己去割草,自己编草席,自己换屋顶……真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两个没用的家伙!咦?”

刹那间他突然心有所感,下一瞬便出现在剑穗密地里。

骆云的魂灯正欢快的燃着,而且似乎越来越明亮。

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他距离昆仑越来越近了。

“臭小子,怎么这个节骨眼儿回来!”

此时旷野的风从骆云身后吹过,初春的碧空下,萌生势头正旺的绿草随风拂动,如同浅浅泛起的波浪,向西北涌去。

春风一直奔入一年四季冰雪覆盖的昆仑山脉,终究化作旋绕于群山间寒彻心扉的呼啸利刃。

《(卷四)寻幽暗蓬莱·完》

第373章 真相半白

在不能明确具体数字的若干年前,骆天涯在昆仑飞升。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不中亦不远矣。

在灵石资源已经很匮乏的当时,骆氏一族因此而占有最大份额的灵石,远超过其他七姓世家,更是超过了仙门。

骆家一下子成为了世上最炙手可热的修仙世家。

其后的数十年间,不知道有多少外姓修士涌入骆仙镇——方式,自然是通过联姻,其中又以七姓世家的人居多。

不管是抱着能多分一些资源的念头,亦或是暗地里认为骆仙镇是块福地,或是觉得骆天涯必有什么修仙的不二法门留给了族人,总之,世家们都抱着要将最优秀的子弟塞到骆家的心思,哪怕是入赘,都要成为骆仙镇的一份子。

很快后果便显露出来,骆氏中大多不是什么美质良才,与外姓修士结为道侣之后几乎毫无助益,就连其后的子嗣也平庸的让人失望。

或许甚至都不能称作是平庸,简直是与修行相克。

其中最被认可的一种解释是因为骆天涯的飞升,上天迁怒于他的族人、后代。

当修者起始之路应该从灵力开始的时候,骆家人却可以直接感应到星元之力——可哪怕能感应到星元之力,却完全不能留存,甚至还有不少孩童在修行之初便因为接引星元之力而暴卒,他们死状极惨,全身流血而亡!

这完全是一种错误的顺序,也是上天再以星元之力惩罚妄图踏上仙路的骆家人。

自然,若是没有这些联姻,骆仙镇的高深与神秘估计还会在骆天涯的光环之下维持的久一些,骆氏族人身上发生的惨剧也会被隐瞒的久一些。

而今这道光环变成了一道诅咒的光环。

七姓世家纷纷将原本送入骆家的子弟召回,而那些没有天分的后代,则被抛弃在骆仙镇。

骆仙镇再度陷入寂静的低谷,而且灵石的份额一下子便到了最低,就连修行所用都不够,更别说骆仙镇外围天衍无间剑阵的启动了。

骆仙镇成了一个任人来去的小镇,可再也没有修士对这里感兴趣。

也不知道过了年,终于又有子弟闯入了骆仙镇中一处奇怪的地方,明明如履平地,却在一步之下如坠高崖。

那个子弟并没有摔死,而是在山崖之下发现了奇怪的符阵和灰白色矿脉。

灰白色矿脉就是空灵石矿,而那符阵就是后来的转靈符阵。

那个时候骆家人处在最低谷,面临着要从一个修仙世家变成普通凡人村镇的现状,发现了那个法阵。

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一定是骆天涯留下来的修仙法门,并为此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安排族人与符阵之上尝试修行。

在这个尝试的过程中,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

……

骆云叹了口气。

他的神识从残卷中退出,因为他心思沉重,所以在风雪中飞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之所以那时候不能一次成功,是因为必须要体内阵脉相合的人才可以组成法阵安全的修行,而不至于爆体而亡。

骆云无比确定,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试探之后,骆家人一定可以慢慢摸索出修行的法门。

只是那符阵之上,几乎被鲜血染得失去了原有的颜色,这是以很多条人命为代价,太过高昂。

最后,这件事还未完成,便惊动了仙门与七姓世家。

在禁地之前,“试图反抗上天的惩罚而修行邪法”的骆家子弟死伤无数。

在即将灭族的紧要关头,留在低谷之中做最后尝试的骆家族人,阴差阳错地做出了第一块灵晶。

骆云只能嗟叹不已。

这第一块灵晶救了骆家人的命。

当时一位地位极高、德高望重、修为几乎在天下前十之内的仙长坚持这是“逆星之力”的邪法,要求将骆家人斩尽杀绝,可仙门和七姓世家的人却因为这一块不同于灵玉却同样蕴含灵力的灵晶持反对意见。

那仙长最终也不能以一人之力说服仙门和七姓世家,而那时带头的骆家族长,也抓住了这一线生机。

千钧一发之际,他并没有意识到符阵不重要,重要的是骆家人体内的阵脉,他只是觉得这符阵或许是骆家最后的依仗,若是被仙门和七姓世家学去,哪里还有骆家人存在的必要?

因此他大着胆子争取到了最后的底限——除了骆家人,其他人不可进入禁地,若不答应,他立刻叫人将符阵毁去。

最终协议便这样达成了。

而骆家人似乎也恍然大悟,符阵,有可能是骆天涯用来制造灵晶的,不然为何这里有这么多可以容纳灵力的灰白色石矿?

可当时的骆家人并不知道,第一块灵晶的成功,其实就意味着他们终于选对了最合适的人组成了完整的阵脉。

那时的骆家,距离能成功修行只有半步之遥。

可是这半步,直到骆云将玉简送回骆仙镇,才有机会迈出去。

虽然这残卷中没有再多记录什么,可是骆云却隐隐明白了什么。

当时血洗骆仙镇,七姓世家都参与了。

即使骆家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的为七姓世家提供灵晶,可是这仇恨早已埋了下来,甚至比对仙门更深。

因为七姓世家曾经与骆家或多或少都有过姻亲,他们甚至还有后代留在骆仙镇。

那些后代根本不能修行,不用杀死,最多也就百余年的寿数,却大多死在那次血洗中。

对于思维已经趋向于寻常百姓的骆家人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罪。

其后,七姓世家一个接一个的坠落。

在这个过程中,骆云知道,骆家一定做了什么。

看之前仙门与骆家的关系,最有可能的是,骆家投向了仙门的怀抱。

掌握了骆家,就等于仙门扼住了世家的咽喉。

只是这一切都太过久远,无法查证。

此时红日初升,山中起了大雾,但却无风,这让昆仑山脉有了一种极为阴郁的感觉,就如同萦绕在骆云心中挥之不去的那种阴谋的味道。

他心绪极其恶劣,仰头望去,见昆仑元宗的山门在浓雾中露出黑色轮廓,仿佛若隐若现的雾中黑手。

第374章 你是死人

“什么人?”

一道寒光迎面击来。

骆云正要步入山门,伸手一拂,那道法术便被挡了回去,他抬头望去,山门之上两个守门修士正浮在空中,因为法术被来人轻而易举地破掉,他们脸上带了一股怒意。

骆云正要开口,其中一个道:“大胆,竟敢擅闯昆仑山门!”便又是一道更凌厉的杀招!

虹芒自上空激射而出,忽然一分为五,从前后左右和最上方笼罩下来。

骆云站在原地,一境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在五缕流光眼看要到面门的时候,一剑轻挥。

他动作极快,甚至连挥剑的动作都不曾显露在两个修士之前,便如同一阵风吹过,将流光斩断。

骆云眉心微皱,左手微扬,一块玉牌出现在空中,他道:“我乃昆仑修士,为何阻拦?”

他心知事情有异,他在昆仑的时候进出随意,虽然有守山门的轮值弟子,但可从没被拦过,就算是出门在外历练十几年甚至百余年的修士返回,也没有这样的事儿!

骆云既然掏出玉牌,一直不曾出手的另一个修士只扫了一眼,示意另一个修士上前查验弟子玉牌,对着骆云傲然道:“你是哪峰弟子?”

也难怪他傲然,因为他看起来比骆云年长许多,实际上入门也更早一些,见到骆云年青,便以为是三十六峰中新入门没多久的弟子。

这修士心道:这个返回山门的修士太没眼力,连句师兄都没称呼一声,实在无礼。

他的修为境界在骆云心中不值一哂,况且在这昆仑元宗里,骆云的辈份仅比掌门第一辈,又哪里轮的上别的弟子傲然以待?

骆云按捺下心中烦躁,正欲回话,刚才那个向他出招的修士却脸色大变,指着面前的玉牌道:“玄……玄字辈!”

他神色激动地看着骆云,道:“晚辈尚星拜见师叔祖……”说话间便要躬身下拜。

中年修士却神色益发冷峻,打断了尚星的话,道:“你莫不是傻了?我昆仑元宗玄字辈的师叔祖只有玄芒、玄荣尊者,还有藏剑峰的玄离上人,哪还有第四个玄字辈的?”

话音刚落,他纵身而落,一柄黝黑发着乌光的铁尺出现在他手中,直指骆云,厉声道:“哪里来的狂徒,好大的狗胆,竟敢冒充我昆仑元宗玄字辈的师叔祖!”

骆云自从被师尊傅东楼收做弟子,成了玄字辈的“长辈”以来,这个辈份也属于常常被同门刻意忽略的,尤其是在他不能修行之前。

若是平时被忽略,他或许一笑而过,而今他心中正自不爽,更因为这修士以言辞辱骂,太过无礼,他执剑的右手微动,瞬时间那修士心神巨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而他手中的铁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寸寸碎裂!

这自然是被骆云以一境剑斩碎,只是这两名修士境界低微,压根无从察觉。

“无礼。”骆云冷声道,“不敬尊长,理应惩戒。稍后自行去往执法堂领罚。”

他又冷眼向尚星看过去。

尚星原本要下拜,被旁边的修士说话拦阻,一直处于一个膝盖将弯未弯的状态,这会儿在骆云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道:“师叔祖,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请师叔祖宽恕!”

“你二人是哪一峰弟子?”

尚星哪敢不说,道:“晚辈尚星,是天启峰弟子,他是黎鸿海,是寒玉峰弟子。”

“等我事了,自会去至执法堂询问杭南宫,如果此人不去领罚,哼!退下!”

骆云反掌将玉牌收了回来,不再理会拖拽着黎鸿海让道的尚星,傲然飘入山门。

尚星这才扶起黎鸿海道:“你怎样了?”

“本命法尺碎裂,你说我怎样……咳咳……”黎鸿海恨恨地看着骆云的背影,尚星这才低声道,“你忘了一个人。”

他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忘啦?藏剑峰还有一位玄字辈……咦?不对啊!”

尚星刚才第一个反应,就是骆云。

可真到了他提醒黎鸿海这会儿,他才面色大变,甚至无比惊惧起来,声音都变得尖锐了:“骆云不是已经死了吗!好多年前藏剑峰便敲响了丧钟!”

黎鸿海原本因为受伤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猛地想起了以前听别人说起的一桩小山门的惨案!

他抓着尚星的手臂,道:“快!快鸣声示警……”

此时骆云已经来到了他阔别多年的昆仑元宗广场之上,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站在原地微微思忖了一下,便打算如同多年以前做的那样回至藏剑峰回复师命,可天空中却猛然传来一阵一阵的、尖锐刺耳的示警之音。

说实话,昆仑元宗可是有很多年没有过这动静了。

在昆仑元宗外围群山之中便隐藏着护山大阵,若是外人,进阵便有感应,若真是敌袭,还能让他进入山门?

这会儿顿时从任事堂、藏经阁、讲堂等处涌出数十名弟子,互相张望,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尚星与黎鸿海也先后赶了过来。

尚星还好,黎鸿海却血染白袍,状极狼狈。

“站住!”尚星一眼便看见了站立在广场中、和旁边的弟子们气度全然不同的骆云,指着他大喊道,“此人擅闯昆仑!”

这对骆云来说,这可真是莫名其妙的转折!刚才还毕恭毕敬地让他进入,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了?

“你是何人?怎敢冒充我昆仑元宗故去的骆师叔祖?”尚星大声道。

骆师叔祖?

围着的弟子中,其实有不少已经模模糊糊地认出了骆云来,只是不敢确认,而今听到尚星质问,“哗”的一下,人声沸腾。

可这明显不是热烈的欢迎,而是惊惧的议论!

胆小的甚至还随着议论声往后退了几步。

胆大的则已经各自手执兵刃、法器,捏好法诀,一副随时要开打的模样。

骆云就更纳闷了,什么叫“故去的”骆师叔祖?难不成他出去的这些年不曾与师门联系,被当成死人了吗?

他回身冷冷地道:“煽动弟子,惑乱同门,莫不是你也想去执法堂领罚么?”

第375章 我是血蛹?

尚星知道眼前这个“骆师叔祖”修为极深,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让黎鸿海遭受重创!

他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道:“你休想欺瞒我!多年以前,便有仙门同道千里报信,说骆师叔祖已经陨落于妖族南部密林之中……你压根就不是骆师叔祖!”

骆云怒极反笑,心道:“难不成让我证明我是我么?”

他却不知他现在哪怕是笑一下在尚星心中也是可怖的,更不要说黎鸿海。

黎鸿海按着胸口,状极痛苦地道:“骆师叔祖早已死于血蛊魔君之手,你……就算是有师叔祖的玉牌也是无用!你到底是什么人?”

电光火石之间,骆云便从尚星和黎鸿海的话中明白过来,当年他与血蛊魔君一战想必被人看到,那时他与乱莹阴差阳错被传送至水之极秘境,可外人看在眼里,怕是他被血蛊虫群吞噬一空了。

这件事被人好心报信给昆仑,昆仑这才当他死了——可他心里又疑惑起来,他又不曾真死,魂灯就不会灭,怎么师尊都认为他死了呢?

他正在暗自思索,就听一个声音悠悠地在众弟子之间响起:“或许,他不是什么‘人’呢?”

这话别有所指,可黎鸿海却打了个哆嗦,皆因这话外之意和他的联想不谋而合。

骆云一下子便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他嘴角微微扬起——这么多年过去了,季流海还是喜欢玩这样的手段。

“各位师兄师弟,可莫要被这皮囊迷惑了。”季流海道,“咱们大家都知道,骆云死于血蛊魔君之手,而血蛊魔君最擅长的……便是炼制血蛹。”

众人哗然!

血蛊魔君的“血蛹”是有关于魔族种种描述中最可怖的一种存在,当年东海的小仙门灭门并被全数炼制成血蛹,但凡上过星百晓的课的弟子,都知道。

当时星百晓的建议是,若是像他们这样的弟子遇到血蛊魔君,最好的选择便是自爆元神,总好过被魔头炼成血蛹反过来危害同门、同道。

因此“血蛹”两个字一被季流海提出,黎鸿海也惊惶地颤声道:“你这魔物还不露出真身!”

众围观弟子则是面露警惕之色,刚才后退的十数名胆小弟子也壮着胆气围了上来。

这到底是在昆仑的地盘,若真是妖物、魔物,除魔卫道也是他们修行的过程中一直被灌输的概念,便是心中再怎样惊惧于从未见过的“血蛹”,却仍是一眼不眨地盯着骆云,甚至还有的心中兴奋,跃跃欲试,捏着法诀的指端各色光芒闪动,只待骆云“凶相毕露”,便出手合力杀之!

骆云神识缓缓扫过,眼前这些修士中倒还有数名修为境界比季流海略高的,不知什么时候缓缓移到了关键位置上,将他去路、来路都封死了。

或许甫一回山就遇到季流海是一种巧合,可季流海能这么快就从他竟然没死这个让人极为震撼的事实中恢复冷静,并迅速地将最容易让人恐慌的推测压到他的头上,论起心肠之阴狠,动心之快和狠辣,骆云还真是自叹弗如。

若是骆云真是血蛹,那季流海无疑立了大功。

如果骆云不是血蛹,真是本人回来了,季流海此举也不过是出于昆仑元宗安危考虑,顶多也就是一个不那么美丽的误会。

“想的真是美啊。”骆云暗道。

毕竟眼前的“骆云”还是顶着昆仑元宗玄字辈“骆云”的脸,周边围起的弟子们尚还不敢轻举妄动。

关乎“血蛹”骆云是怎么能悄无声息地闯入昆仑的护山大阵却没有引发任何响动,早就被人忘了。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触即发。

这时候只要有人再往前推一下,毫无疑问会有数道法术击向骆云!

骆云也毫无疑问的认为,这个煽风点火的除了季流海不会有别人。

就在此时,季流海脸上突然露出了莫名的、古怪的笑意,他嘴角微微扬起,嘴唇正要张开,突然脸色巨变。

他的星脉被一股外来的力量钳制住了!

不仅如此,那股力量还将他的脖颈牢牢的扼住。

这感觉并不陌生。

在西沙秘境的时候,季流海那一组的人就曾经被骆云以这种方式钳制住星脉,既无法施展法术,身体也不能动弹。

他说不出一个字,铁青的脸上两只眼珠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他,定会大吃一惊——原本相貌俊雅、风度翩翩是不少女弟子心中爱慕对象的季流海,此时的面容竟然这么丑陋。

“吾乃藏剑峰骆云,小辈还不退下!”

骆云向前走了一步,一股极大的神识威压猛然铺展开来,直教人簌簌发抖,不敢违抗,众人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步步向前走着,包围着他的人群便以他为中心,不停地挪移。

而季流海的星脉却始终被他以剑意领域控制着,全然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人群后退,就像潮退了以后被留在沙滩上的一只没有力气蹦达的小鱼。

这种感觉当真是又无力,又羞辱万分。

在昆仑元宗之中,他是这一批弟子的佼佼者,双星脉天赋的英才,而今修行境界甚至已经超过了前一个甲子进入昆仑的弟子,谁不对他敬慕有加?可再一次体验到了来自于骆云的压制,季流海的面色又从铁青色变得血红。

骆云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了手,一道灵气在他手中凝聚成形。

这灵气越来越浓郁,逐渐形成了一道银白色的长梭,满溢的灵气环绕在长梭周身,就如同极寒之处凝结的锐利冰棱散发着的雪色雾气一样。

距离他最近的弟子面色惊疑不定,有的干脆惊呼起来。

“这是灵气!”

“他不是血蛹吗?怎么能聚出灵气?”

“不可能!灵气与魔物相克!”

“难道他真的是……”

“开什么玩笑!是谁说骆师叔祖是血蛹的?”

在围观弟子的议论声中,骆云面对着季流海,微微笑了起来。

季流海心中那些不甘和羞辱尽数化为极度的恐惧!

第376章 人生一快

若是季流海能开口讨饶,他早就开口了;若是季流海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也不在乎像在西沙秘境的时候那样再下跪一次。

大丈夫能屈能伸,性命和修行的前途才最重要!

可骆云仿佛预料到了这一点一般,叫他完全说不出话,他的膝盖也好似不再属于他,怎么样都无法弯曲!

就在这极度恐惧中,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三十六峰的某一峰上传出。

“休伤我徒!”

待到第四个字传入众人耳中,一股强大的气息也已经到了近前。

虽然季流海的身躯尚且还在骆云控制之中,可听到这个声音,一股放松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惊恐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那是他师尊玄芒的声音。

而骆云也抬头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他心中轻哂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看季流海一眼,灵气凝成的那道长梭脱手而出。

季流海脸上的喜意霎时间冻结了。

在前一刻,他甚至还想着待等师尊将他从骆云手中救出,他要怎样描述刚才的一幕。

他一定要和师尊禀明,他没有直接说骆云就是血蛹,只是提醒在场的弟子要小心而已,更是担心血蛊魔君借着血蛹渗入昆仑,他这般心系昆仑安危,可骆云却不分青红皂白要对他下毒手……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切成空!

周边的弟子一阵惊呼。

季流海低头看着胸口的伤口,那里血流如注,可这不过是表面的伤。

那道灵力长梭进入了他的体内,并未离开,而是化为一股股如同利刃般的涡流,肆意在破坏着他的星脉……

季流海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可以低头。

骆云早已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一股冷意加上剧痛席卷了季流海的全身,仿佛骨头也被一点点捏碎一般。

他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已经到了近前怒形于色的师尊玄芒尊者,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骆云你敢!”

玄芒又惊又怒!

他已经到了近前,骆云竟然还是公然伤了爱徒季流海!这几乎就是不给他任何脸面!

他怎么敢!

玄芒顾不上先找骆云算账,一挥手,一团柔和的星元之力笼罩了季流海,又将摇摇欲坠的季流海扶至一旁坐下,一颗颗的丹药不要钱一样塞到了季流海口中。

季流海面色苍白如雪,抖着唇极其仰赖地看着玄芒,颤声道:“师尊,徒儿没用……星脉毁损,您不要再浪费丹药了……”说话间,嘴角处不停地溢出血来,他叹了口气,双眸微闭,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骆云对季流海的秉性了解得很,这是个极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而今药都吞进肚子才说这番话,反正别人信不信不知道,他是不信的。

周边的弟子极其担忧地看着季流海,而今季流海的靠山玄芒已经到了,玄芒又是执山者,有他在,这位骆师叔祖无论是不是血蛹,应该也都没法伤到普通弟子,便有人大胆走到季流海身边,扶住他坐稳,更有女弟子冲了出来,指责道:“你怎地如此辣手!”

骆云的烦郁之气已经开解了不少,心中颇感畅快,这会儿不想和这些弟子们打嘴仗。

玄芒的星元之力猛地爆裂开来,身上的衣服也因此鼓荡不已,整个人气势都威猛无比,如同怒目金刚一般。

“骆云!你怎敢回山便重伤同门,莫不是入魔了吗?”

骆云极其平静地看着玄芒,讽刺地笑了一声:“尊者师徒,真是很喜欢污蔑人。”

方才他重创季流海,所用的灵气极为纯净,周围也有聚元境和引珠境的弟子,自是能感受得到!

所以入魔一说,压根就站不住脚!

玄芒一时心急,也知道他口不择言,说错了,可就算是说错了,这昆仑元宗之内,又有何人敢这般冷嘲热讽地顶撞?

而眼前这个骆云,更是由他收入山门,怎可如此无礼!

想到这里,玄芒怒意更甚。

“同门不允械斗,更何况他无出手之意,却被你重创!还不与我去执法堂受罚!”

说罢一掌拍来!

骆云就站在原地,迎面而来的却是无数道巨大的掌影,夹着浑厚的星元之力,似可劈山裂石,不容反抗!

他手腕轻抖,一境剑终于抬起,虽然他面色平静,可实则全神贯注,不敢小视——就算是他已经是紫宙境,可玄芒却已经入天湖境多年,实力积累定然不俗。

一朵朵剑芒轻轻在掌影之中闪现,如同掌风之中飘荡碎裂的花朵,好像极为脆弱,不堪一击,可只有玄芒才知道其中威力!

就算是他顾及此刻是在宗门广场之上,周围弟子甚多收敛了七分实力,可骆云竟然能举重若轻地一一挡下,着实让他心惊!

“械斗?”骆云再度催发数团剑芒,将掌影挡在剑外,冷哼了一声道,“晚辈弟子,有什么资格和我械斗?尊者岂不知,此时此刻,尊者对我大打出手,才叫械斗?”

若真按照辈份来讲,骆云不过是出手教训“晚辈”季流海,而骆云是玄字辈弟子,与玄芒同辈,的确没错!

玄芒顿时语塞!继而大怒!

他自始自终就没有把骆云看作是玄字辈的师弟,这个阴差阳错被傅东楼收做弟子的小辈,怎么配与他称兄道弟?怎么配与当年几乎在暗蓬莱一场恶战中死绝、最后只有他、玄荣与玄离活下来的“玄字八杰”并称?

玄芒须发皆张,星元之力寸寸提升。

而骆云不甘示弱,也是催动全身星环,一境剑上,剑芒越发闪亮蓬勃!

一股星元之力交锋引发的漩流在二人之间,变得越来越大,极是可怖。

可他们二人没有谁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节节攀升!况且这会儿谁先收手,便要承担对方施加的全部力量!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降落在旁边,一道黑色的暗影,从二人中间挥落。

这一刹那,仿佛能阻隔星辰,断裂银河,更何况交汇的星元之力洪流?

就连时间都好似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你们两个疯了吗?还不与我收起!”那人喝道。

第377章 吾亦有师

此时另一个身影翩然而落,如同天上坠落的莲花,纤手轻扬,一道光罩将周边弟子罩住。

她眼睛却瞥向施剑阻拦的那人,心中暗道:“上次在长老堂大闹的是玄离,这次又是骆云,你这俩徒弟怎么如此折腾?”

随后她不再理会对峙的玄芒与骆云,而是莲步轻移,走到季流海面前。

季流海衣衫上片片血迹触目惊心,脸色更是煞白,见到南莲,气息微弱地拜道:“见过南莲师叔。”

南莲面沉似水,拿过季流海的手腕,一股充沛而又温和的气息便顺着季流海的手腕流了进去。

她缓声道:“你师尊处理的很是及时,你原本就有木岁星脉,应该也学过些许疗伤法术,且先借着我递过去的气息将玄云丹与培星丹药力化开,不必多想。”

说罢,南莲回过头去,见骆云与玄芒已经被傅东楼分开,傅东楼正将手里拿着的断星辰当作戒尺一般,没头没脑地向骆云头上拍去。

“叫你回来就惹祸!叫你回来就惹祸!”

骆云抱头鼠窜道:“师尊,师尊!是他们先围着我的!非说我是血蛊魔君炼制的血蛹!哎哟!”

玄芒脸色铁青,看着眼前这师徒二人做戏,气得牙根紧咬,道:“就算是怀疑你是血蛹,也不过是为了昆仑安危着想……”

傅东楼停了手中的断星辰,目光从玄芒溜到围观的修士身上,又转回到玄芒这里,嘲讽道:“拉倒吧!血蛹能进得昆仑元宗的山门,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将护山大阵当成什么?空架子么?”

护山大阵乃昆仑元宗先人所留,又经过掌门云东来数次强化,又怎么可能是个空架子?

玄芒又怎么可能会质疑掌门的能力,他也不敢对着傅东楼发怒,指着骆云道:“就算弟子们怀疑错了,难道他就能行凶?”

骆云揉着头道:“玄芒尊者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并非只是怀疑,这些弟子对我剑拔弩张,下一刻便要动手,难不成我就活该坐以待毙?”他突然笑起来,“既然尊者的徒弟话最多,对我最是不敬,我自然拿他先开刀,或者尊者的意思是,我瞧在您是执山者和长老的面子上不应动他,而是应该换个其他峰主的弟子?”

话音一落,围观的修士中已是纷纷议论起来。

没有被骆云盯上,的确是幸事,众人难免又想起来刚才的确是季流海在人群中先发话,又有人对多年前二人间的宿怨有些了解,骆云这般对付季流海,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难不成因为季流海有个好师傅就拿旁人当替罪羊?

议论声虽然低,可玄芒又怎么会听不见?

“你!”玄芒脸色涨的通红,大怒道,“你休要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这四个字还是送与尊者的徒弟吧。哎哟!”

傅东楼又敲了一下骆云的头道:“啰嗦什么?你看看人家都知道吃亏了找靠山,难道你就没有?”

“师尊,我错了。”骆云道,“我应该一到山门就给您传音的。”

傅东楼这才拽住骆云的衣领道:“你这孽徒,和你师兄一样,没一个省心的!还不快回藏剑峰,那屋顶破破烂烂,我都看不下去了!”

“且慢!”玄芒拦在傅东楼和骆云面前,肃声道,“难不成伤害本门弟子的罪过就算了不成?”

傅东楼正要开口,骆云道:“师尊,弟子来说。”

他冷冷地看着季流海那边,道:“季流海冒犯师门前辈,我不过出手惩戒。”

“你算什么师门前辈!”玄芒怒道。

傅东楼不乐意了:“他是我门下亲传弟子,是你师弟,怎么不是季流海那货的前辈?以前骆云不能修行,你心中不愿意认同,我便也不勉强,可而今你还是这样固执,哪里是执山者该有的气量?”

师尊都发话了,骆云道:“玄芒师兄,我多年在外,一进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当成死人。弟子们惊讶甚至惧怕都在常理,可季流海却面有笑意,我猜测他早已知道我没死。这可就有意思了!他不替我辩白,反而煽动弟子,造谣生事,您还是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什么居心才是正理。必要的时候——”他真诚地建议道,“搜魂也是可以的。”

他这句话说的很是响亮,围观的众人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目光刷的一下都投向了季流海。

谁也不是傻瓜,很快便有人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季流海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侃侃而谈,反倒不像其他人那么吃惊,难不成他真的早就知道?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季流海握了握拳头,正要开口,又喷出了一口血,看样子是没法子说话辩驳了,只乞怜地看着玄芒。

玄芒回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厉声道:“骆云之死,先有仙门同道报讯,后有傅师叔亲自点头确认,也是您亲自于藏剑峰敲了丧钟,到底骆云为何‘死而复生’引发这场闹剧,稍后长老堂议事,还请师叔和‘师弟’好好解释一番!”说罢甩袖来到季流海面前,目光中到底还是露出了痛惜之情。

季流海原本即将参加这次的宗门大比,昆仑元宗赢面极大,他又是土木两星脉的极佳天赋,进到悟世玄碑之中必有进益——而今,这一切都变成梦幻泡影,这怎能不让玄芒愤恨!

傅东楼却再度看着广场中的修士,怒其不争地道:“你们啊,也不用用自己的脑子!当真是一群饭桶!”

修士们很无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辟谷多年,早就不吃饭食,被称为“饭桶”很冤枉啊!

这会儿傅东楼已经拽着骆云的衣领回到了藏剑峰。

他直上最顶层,将断星辰插入三件茅屋正中央。

骆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仰视着盘旋而上的、由剑穗变化而来的朱红天梯,心中震惊道:“没想到师尊的灵剑还有这般神通!”

正感慨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傅东楼来到了他的身后,一脚将他踹了上去:“到上头等为师!”

第378章 剑意之炼

随着广场之上的修士各自散入各峰,骆云“死而复生”的消息也迅速地传遍了昆仑元宗。

而玄芒则与南莲带着重伤的季流海回到了天问峰。

一直以来,季流海都是天问峰中备受其他弟子关注和羡慕的对象,虽然在他上面还有不少南字辈和星字辈的弟子,可却没有一个像他一样天然便身具土木双星脉。

玄芒收他,原本便有细心教导、以为传承的意思,说季流海是天问峰的骄子也不为过。

参加宗门大比的人选是早早就订了下来,中间唯一一次变动就是听闻骆云的死讯之后,由星天野加入其中,赢面只多不少,其余九人中,便有季流海一个,基本上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够有幸进入悟世玄碑。

为了日后的宗门大比,季流海原本是要去第八楼购置法器与丹药、符咒,尤其是那种可在危机之时保命的符咒亦或是能护住性命、星脉的丹药。

而今季流海浑身是血的被抬了回来,自然引起了天问峰的震动。

不多时,就有人将广场上的一切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闵敏的脸色变得惊惶无比。

旁边传讯的师兄看她原本是肤色如蜜,而今竟然惨白如雪,看在眼中十分不忍,出言安慰道:“南莲上人出手,哪有治不好的伤,闵师妹不必太过伤心,季师弟会无事的。”

又有数位弟子也在旁边附和。

闵敏自从在登云战上进入内门,到了天问峰中,便一直有好事热心的师兄将她与季流海相提并论,甚至已经默认她与季流海以后一定会结为双修道侣。

她虽无意,可因为季流海修为比她高,而且对她也极为和善,又和她一样都是土木双星脉,因此她内心有疑惑的时候往往会去找季流海倾诉。

闵敏此时有口难言,勉强笑道:“多谢各位安慰。”说罢向季流海平日修行的地方走去。

季流海伤重,被安置好了以后需要静养调息,自然不会有人在那边打扰,她一个人呆立了良久,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天问峰是大峰,弟子众多,到处都能遇到对她抱有同情目光的弟子,闵敏无处可去,心中又十分惊恐,最后却是来到了天问峰的正殿之外。

大殿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闵敏却完全没有注意这点,她正要抬步进去,就听里面玄芒道:“可还有挽回之法?”

“我已经试过天雨润物之法,哪怕是重伤,也能恢复如初,但季流海体内并非重伤那么简单——我仔细查验了他的伤势,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怎样,但起码有一条星脉是毁了。”

“可恨!”玄芒一手便将屋中的椅子锤成了齑粉!

南莲欲言又止,良久才道:“眼下他体内仍有骆云的灵气残余。”她从空间中掏出一盒丹药道,“这可以将那股灵气拔除,再图后效。”

玄芒道:“铸星丹……”

南莲摇摇头道:“我不以为铸星丹会有用。那是对破碎的星窍有重铸之效的灵丹,我的感觉是他的星窍在骆云那股灵力的攻击下……完全消失了……当然,等季流海的伤势稳定之后,可让他以内视之术再确认,或许我错了也未可知。”

可玄芒却知道南莲医术高超,又怎么会出错?

他心中极为失望,更是愤怒到了极点!

南莲道:“天慈峰与我医法不同,你可再请天慈峰峰主替他诊疗一番……只是宗门大比,断然无法成行了。”其实她话还没说全,岂止是宗门大比!

她没有想到骆云的攻击这般霸道凌厉,幸而玄芒赶到后直接以仙品丹药护住了季流海的内宇界,停止了崩溃之势,但侥幸留存的那么一星半点的星脉,季流海的修行之路,等于到头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峰主,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季师兄!”

玄芒凝目一看,跪着的却是闵敏,他厉声道:“你待怎讲?”

……

……

此时骆云正站在朱红绳梯之上,无数如同细丝一般又各不相同、千变万化的剑意迎面击来。

他知道这是来自师尊的灵剑“断星辰”之上的剑意。

这些剑意将他的去路封死,让他无法前进一步!

他干脆远远地站在那里,闭上了双眼,即使如此,众多剑意好似要划到他的眼皮一样,让他一片漆黑的眼前留下了无数道剑痕,这些剑痕如同黑夜中划过的星光轨迹,又如同狂风之中飘摇不定的雨丝。

骆云的神念仿佛化作了在雨丝之中没有撑伞而辛苦赶路的旅人,又如同在无数天火流光降临的暗夜里低头狂奔的猛兽。

剑痕交错处,似乎完全没有什么规律可循。

他抽出了一境剑,似是想将剑痕之间的裂隙劈开。

剑光疾掠之处,剑痕有一刹那的弯曲,将那黑暗的裂隙撑大了一些,骆云踏步向前。

“哐!”一声闷响。

骆云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眼前一黑,就从绳梯上掉下来了,直接摔在了三间茅屋的中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绳梯之上完全没法腾空而起,所以每次骆云都摔得极为实在!

在摔了足有十数次之后,骆云灰头土脸地道:“师尊,您莫不是在罚我?这样密集的剑意,哪里可能过得去?”

傅东楼道:“你师兄这次出关之后,曾在绳梯之上与这些剑意相持数息。”

骆云惊呼了一声,道:“只……数息?这么短?”

傅东楼眼皮子极轻蔑地翻了一下:“短?你觉得你有多久?”

骆云心里没底,道:“多久啊,师尊?”

“一瞬。”傅东楼道,“也就是刚触到剑意就掉下来了。”

实则骆云觉着他已经在这些剑意之前坚持了很久,而今听到师尊的话,不由得红着脸道:“弟子再去试炼。”

他再度走上绳梯,猛然感到这些剑意比刚才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仿佛有了实体,不但剑意凌厉,杀意也如铺天盖地的洪流迎面汹涌扑来!

第379章 得意忘形

这股杀意的洪流不是要将骆云淹没,而是要以万千水箭将他穿透,要将他的血肉、骨头甚至神识都击杀的连残渣都不剩!

他眼前一黑,又掉了下去。

再睁眼时,骆云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气派整洁、雕梁画栋的房间之内,眼光一扫,随便哪一件摆设都不是凡品,错落而随意地将整个房间装饰的极有雅趣。

“醒啦?”

傅东楼站在骆云面前道。

骆云急忙起身,眨了眨眼睛,道:“师尊,我是在做梦吗?”

傅东楼手中的戒尺便敲在了他的头上:“什么做梦!”

“不然藏剑峰哪里会有这么气派的房间!”

“你这小子!为师就不能气派吗?”

“那您平时不是都在那个寒酸的茅草屋里吗?”

“那是返璞归真懂不懂!”

傅东楼拿着戒尺敲了好几下之后,才道,“这是绳梯之上。”

骆云道:“我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又……掉下去了。”

“自然是为师拎进来的。”傅东楼肃声问道,“有何感受?”

骆云皱眉道:“这一次比前面那十数次都要厉害得多,前面我遇到的是剑意,可最后这一次却感到杀意汹涌而来。”他老老实实地道,“弟子招架不住。”

“我曾说过你师兄玄离相持数息,他未用灵剑,而是以神识凝剑意,应对的就是这样的剑意和杀意。”

骆云愕然良久,才低下了头。

“你可明白为师的意思了?你因为血脉而别有机缘,你在修行之上比你师兄甚至为师还要更进一步,无论是西沙秘境,亦或是三界洲,想必都有奇遇,大部分时候还可凭借自身的本事凌驾于普通修士之上,甚至遇到血蛊魔君那样的魔头还可全身而退,在你看来,自是值得自傲!可你知玄离做天下行走做了多少年?”

傅东楼没有等骆云的回答,负手踱步道:“他自仙魔大战之后,便是本门天下行走,其间外出历练数十次,有的是数日之内奔波千里、斩妖除魔而返,有的则要在外漂泊十数载,去过的秘境更是多到不必提。只要是与其他仙门的天下行走共同行事,旁人无不遵从他的号令,皆因他实力超群,可力压其他仙门。”

他回头道:“你几时见玄离飘飘然过?”

骆云哑口无言。

他知道师尊的话已是留了情面。

玄离师兄……是参加过暗蓬莱那一战的人,能活到今天,必定不是贪生怕死,而是确有本事。

傅东楼斜瞥着骆云:“看看你回到山门以后,那副恨不得昭告昆仑元宗你牛逼的摇头尾巴晃的样子,简直快要飘到天上去了!重伤季流海,还对上了玄芒,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他举起戒尺要敲,却没落下来。

骆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道:“师尊,季流海他对弟子一直有叵测之心……”

“他倒罢了,屡次害你,死了也活该。可黎南海呢?”傅东楼质问道,“他履行守门之职,又有什么错?你毁一个守山门修士的本命法宝,只因为他不识得你这个‘前辈’,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黎南海受伤,有一半原因是对骆云不敬,出口不逊,而且意欲动手阻拦。

但骆云平静下来之后,也知道还有一半原因是他从骆仙镇出来以后一直心绪沉闷烦躁,所以出手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期盼师尊的戒尺落下来,而不是对他失望、不愿意再教导。

傅东楼叹了口气,道:“玄离当初为了将你从天狱峰捞出来,剑指长老堂,重伤杭南宫,可昆仑元宗之内,但凡知道的无不是对他更增佩服之意。

“有些争斗,可以为百姓,可以为信念,可以为义气,可以为爱侣,可以为进境,可以为自身安危存亡,独独为了所谓的‘面子’,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更何况,你应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修仙之路,还有无数人走在你前面。就算以云掌门之能,尚有你先祖骆天涯走在他的前面,而你先祖飞升之后,是否在他前面也有无尽长路、无数大能?你怎可现在便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起来?

“修士与天争命,若无这份傲骨,走不下去。却不能有傲气。你且自己细细思量吧。”

傅东楼转身出了剑穗密室。

骆云呆坐在那里,过了许久,师尊的每一句话,仍然犹在耳侧,振聋发聩!

对于黎南海,亦或是季流海,都不是师尊要说的重点。

师尊是看出来了他心中的某些不对劲的苗头,这才发话警醒于他。

他自觉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可实际上屡屡能有惊无险,亦或是化险为夷,更是总能获得进益。

他内心自是十分得意,却不曾察觉。

可师尊却能看出来,他忘形了。

有时候并非只有手舞足蹈才叫忘形。

那千丝万缕的剑穗给与骆云在试炼上的失败,让他清醒了很多。

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

以天地之高远、深厚,可也不曾尽以天地之威去欺压万物,更多的反而是地生万物而天润之。

昔日与剑灵的一席话,曾让他将自身提升到天道的高度,俯瞰世间,知道这万物存在,自有道理。而如今他更明白,天道,也不只是凌驾和俯视。

这是为人的道理,更是大道之上的偶感和顿悟。

傅东楼这会儿却在绳梯之上时而倒背双手,时而揪着胡须,状极苦恼地自言自语、天人交战。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是不是说重了?”

“不然进去再说几句缓和缓和?”

“不行不行……严师才能出高徒,莫要心软。”

“哎,多少年不教徒弟,生疏了,生疏了。”

不过一指宽的绳梯在他脚下就如同平地一般,他就在这细绳之上转过来转过去。

“师尊,您干嘛呢?什么生疏了?”

傅东楼一回头,骆云就站在绳梯末端的房间门口呢。

他有些心虚,道:“没什么生疏的,咳咳,为师的话,你可想通了?”

骆云双眸灿然如星,突然躬身拜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想明白了。”

第380章 各有疑问

“嗯?”傅东楼知道他这个弟子聪慧而且心性好,但这也就是他嘟囔了几句话的功夫,实在也太快了,不由得半信半疑地问道,“真想明白了?不可敷衍了事,否则越到境界高的时候,影响越大。”

“真的。”骆云咧嘴笑道,“请师尊放心就是。”

他向下张望道:“地上还很多金葛草呢,师傅要换屋顶了?我来。”

傅东楼刚要点头,却又凝顿在那里,脸色郑重道:“怕是没有时间换了。”他遥望着天元峰的方向,“长老议事。”

云东来闭关,大部分的长老议事都由玄芒这个执山者召集。

若是普通弟子,无论死生,亦或者外出归返,哪里会上达长老堂?

傅东楼“啧啧”两声道:“倒是急得很,为师还有很多话不曾问你,他们倒先要问上了。”

骆云知道师尊对他肯定是要回护到底的,想必原本的安排是想问问他这些年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尤其是问清楚了“死而复生”的疑点之后,也好应对玄芒和其他长老。

只是他回藏剑峰也不过片刻,那边便已经传令,大概也是不想给骆云太多的时间。

骆云并不在意,道:“想必师尊想知道的事情,也是诸位长老想问的,弟子能应付得来。”他回头笑了一下,“况且弟子当初是领了差事出去的,总要交个差。”

傅东楼叹了口气,道:“那差事,不提也罢,难不成是真的要你一个境界低微又不了解情况的弟子去打探出惊天秘密什么的?不过是为了宗门大比做准备而已。”

骆云一时语塞。

其实他还真的觉着自己打听到了不少惊天秘密。

但他又无法说出口,便问道:“宗门大比?”

骆云进入昆仑之前就听说过“宗门大比”,昆仑“元宗”之名,就是由宗门大比而来,但他对内情却不甚了解。

“等回峰之后,为师再与你详说。”

从藏剑峰到长老堂是片刻的功夫,压根也够不上说几句话。

傅东楼一挥袍袖,进了长老堂内,见玄荣、南财神、杭南宫、星天野依次而坐,反倒是玄芒和南莲还不曾到,便坐在首位,道:“我把骆云带来了。”

骆云跟着进了正厅,以普通弟子的身份拜见了四位长老之后,便沉默地站在傅东楼身后。

堂内这四个长老,表情都有些古怪。

自从知道骆云回山,杭南宫的脑袋就一阵阵的发胀,只觉得麻烦又回山了——可不是吗?刚一回来,便重伤了两个弟子!偏偏按照山规门律,真抬着师门的辈份出来,做得事情也算合情合规,无法处置。

玄荣则无可奈何地打量着傅东楼——师叔做事怎么如此不可靠?若不是他当众确认了骆云魂灯已灭,又亲自敲了钟,便是一百个人过来报讯,也没人会当真!

星天野在看骆云。

一别多年,星天野看到骆云的一刹那,双眸中划过一道亮光。

从登云战最初,星天野便觉得骆云很有意思,而今就更加确定——骆云并不是如同玄芒等人认定的那样是个境界虽高根基却浅的人。

当初风苍穹下了定论,众人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却没人知道骆云是怎么进入的紫宙境。因此包括玄芒在内,甚至其他仙门的掌门,也认为骆云的修行之路已经到头了——都已经是最高境了,哪里还会再轻易提升?

要知道云东来与风苍穹早就步入紫宙境,那等天资卓绝的人物,境界都停滞多年!

但在星天野眼中,很显然,眼前这个修行不满百年的修士比起多年以前实力更为深厚。

这种实力的加强,固然可能与他在三界洲历练多年有关,可本质上却一定是他的紫宙境没有止步不前,而是在继续进境!

这世间的修士哪个不想一窥紫宙境的玄妙?而今一个活生生的紫宙境修士就在星天野眼前,自是难掩好奇之心。

南财神却一直老神在在地闭目端坐,连眼睛都不曾张开,可衣服上的金蟾却几度凸显出来,满是精光的小黑眼珠一直望向骆云那边。

骆云的注意力也被这金蟾吸引了——他知道这是南财神的灵兽,听说连着昆仑元宗的库房,心道:这灵兽的神通倒是与妖族之能有些相似。

金蟾一凸出来,跃跃欲试,南财神便伸出手指头按它一下,这东西就又会化为衣服上的花纹。

可不多时本性难改,它又会现出真身。

大抵次数多了,南财神也颇觉不耐,便睁开双眸,看着骆云道:“你身上有至宝,被‘穷穷’嗅到。”

傅东楼道:“你小子少打我徒弟的主意。”

“不过是想开开眼罢了。”南财神笑道。

玄荣打趣道:“谁不知道你那蟾蜍好吞东西,骆云将宝贝拿出来,被穷穷一口吞入——呵呵,我可没见到穷穷又往外吐东西的时候。”

一时间大厅内气氛竟活络起来,长老们笑语晏晏,实则哪里是想这般闲聊?只是因为还有两位长老未到,不好提前发问,暂且将心中疑虑俱都按下罢了。

不多时,两道气息出现在长老堂外,正是玄芒和南莲。

玄芒脸色十分难看,因他须发已白,益发显得这张脸冷如冰霜。

南莲则仍是一派无悲无喜、平淡如水的温柔模样。

“骆云。”玄芒坐在傅东楼右侧,沉声道,“当日有同道前来报讯,说你死于血蛊魔君之手。”

他又望向傅东楼,道:“又经过师叔确认,你魂灯已灭。”

骆云静静站立在师尊身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问才有答,玄芒尊者又没有问什么,他便打定了主意也不说话。

玄芒也不好发问,他原本提起这事情中的疑点,便是想让骆云自行解释,难不成要他发问“为什么你不死”吗?

大厅之内,一个不问,一个不答,气氛更加诡异。

过了片刻,南莲才打破了静寂,缓声道:“师叔祖,以您的修为,不该看错。”

若是旁人,傅东楼耍威风也好,耍赖也好,可南莲是唯一一个女长老,平日里待人温柔,且傅东楼也知道玄离与南莲之间那层没捅破的关系,自然不好含混应付过去。

第381章 捅破窗纸

骆云没死,这件事情玄离也知情。

傅东楼这会儿有点犯愁,难不成要跟其他数位长老说,因为他不想让骆云参加宗门大比去做其他仙门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借着有人传讯“骆云已死”的时候,就灵机一动、将计就计了?

一时间,傅东楼倒真有些懊悔,早知道在路上和骆云“串串供”也好啊。

骆云神情坦然,道:“这件事与我师尊无关。因为在对战血蛊魔君之时,我的确命悬一线,当时识海崩毁,内宇界星元之力十不存一,早已干涸。我虽不曾亲眼看见魂灯,但是想必那时魂灯濒于灭绝。”

傅东楼点头道:“诸位也知道,弟子的魂灯由峰主保管,通常也不会随意摆放在触目可及的地方。只是那日我心中忽有所感,便去查看,一看之下,果然……”

骆云便接着道:“弟子猜测,就是那个时候,魂灯才灭掉的,师尊,是也不是?”

傅东楼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他心中赞叹道,他这个弟子反应很快啊,竟然不需要串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这副吃惊的模样,以骆云看来,十分夸张,虚浮的很,简直不要太假了!

骆云立刻就会意了,道:“因此师尊当时才断定弟子死去了。”

玄芒看着骆云,厉声道:“血蛊魔君实力非同一般,你既然已经没有一战之力,又是如何逃脱?若能逃脱,为何反而师叔那边魂灯会灭?更奇怪的是,从魂灯熄灭以来至今,师叔竟然再未确认过?”

这劈头盖脸的三个问题,无关乎玄芒对骆云的私怨,的确是很切中要害的问题。

骆云想了想,道:“容我先替师尊回答第三个吧——这并不难解,师尊与弟子间师徒情深,乍一看到我魂灯已灭,伤心之至,怎么忍心一看再看?”

傅东楼沉痛道:“我意欲下山给骆云报仇,可你们又不同意,我怎么有脸再去看他的魂灯?”

这两句师徒情深的话,玄芒自然是不信的,别说他,在座的长老们都很难相信,但是却没法质疑。

玄芒只得道:“那前两个问题,速速答来!”

骆云这才走到大厅中间,道:“接下来弟子要说的话,请师尊明鉴。”

傅东楼看他神色凝重,便点头道:“你说罢。”

骆云刚要开口,又道:“师尊,如果长老们要对弟子下手,你千万护着点弟子啊。”

在座的其他长老俱都变了脸色——这是什么话?好像他们要以大欺小一般!

傅东楼却知道骆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双眸乍然射出精光,向左右其他长老扫视过去,厅内气氛顿时凛然起来,他道:“为师护你周全。”

骆云并没有太多隐瞒。

不管他前往三界洲这桩差事是虚是实,他触摸到的,是“真实”。

略过“水之极”不谈,略过与魔后聊天不谈,骆云将这些年的际遇也算是抖了个干净利落。

他心中没有任何害怕或者惶恐。

甚至还有点隐隐的畅快,因为此刻他心中真的十分轻松,而面前的数位长老,则都是眉头紧锁。

这种将烦恼甩给别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长老们心中的确很抑郁。

若是骆云还是初入西沙秘境时候的那个小修士,或许他们还真会再次拿“与魔族女子”来往的罪名来施以惩罚。

可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傅东楼在一旁罩着骆云,单就骆云所见所闻,已经没法简单的做这样的处置。

骆云之所以敢全盘托出,也正因为如此。

若他与魔族来往就是有罪,那三界内城岂不是要被十二仙门集体征讨、尽数消灭才算仙门正义?

若是只敢处置他这样的“小角色”,却不敢去碰紫林养魔、主持三界拍卖会的三界城城主、七姓世家,那又怎称得上是仙门正义?

大厅之中,竟然没有一人发话。

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如同原本看见了一个小尾巴,想要拽一拽,以为只会出来一只耗子,却没想到拽出来了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

这庞然大物,长老们并非不知,十二仙门并非不知,只是这庞然大物被隐藏在寻常弟子看不到、接触不到的地方,被这内陆仙门的光芒所掩盖了。

玄芒口中有些苦涩,骆云并非办差不利,但这压根就不是众人当时将他送往三界洲的初衷所在。

他们当初没有人想过,骆云竟然有实力接触到最深层的东西。

仙门一角被骆云以这样的方式揭开,内陆的十二仙门在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因为三界城拦在暗蓬莱与内陆之间。

而这个“阻拦”,也并非许多仙门热血弟子想象的那样以除魔务尽的方式拱卫内陆,而是通过交易与制衡来完成的。

最后,仍是南莲开了口。

“因为你口中的那位魔族圣女在危急时刻施展传送法阵,所以你与她一并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秘境?”

骆云点头道:“弟子猜测因为进入了那个奇怪的秘境,所以师尊看不到弟子的魂灯火焰,便以为弟子死了。”

其实相比骆云刚才说的那些关于三界洲、暗蓬莱粹魔池以及魔气蔓延等讯息,他为什么没死又活着回到山门这件事已经无足轻重了,南莲也不过是为这一片静默打开一个缺口。

她挥挥手道:“你且回山去吧。”

骆云露出了轻松随意的笑容:“是。”

……

……

多年以前,星天野也曾前往三界洲历练,他很快便接到了三界内城的邀请。

他虽然心中极为好奇,可他也是个极度自制的人,在反复确认了当时邀请他的那位世家长老的实力以后,他发现一旦进了内城,几乎不可能脱身,随后他拒绝了这个邀请返回了昆仑元宗。

不管怎样,今日他是佩服骆云的。

可他在骆云叙述的过程中,并不是只看着骆云,也一直在观察其他几位长老的神色。

“粹魔池。”星天野双眸如同闪耀在黯淡大厅中的星光,“我从不曾听说过。太师叔祖,那是什么。”

他望向傅东楼,眼光又依次看向玄芒、玄荣,与南莲。

第382章 据理力争

当星天野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南财神双目张开,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右肩上的金蟾,仿佛是要找点事情做以防止他再度将眼睛合起一样。

杭南宫则目露疑惑地看向了星天野。

他不太懂星天野为什么放着骆云不管,而来问这个。

星天野则无比明确,他目光所扫过的四位长老,都是当年参加过暗蓬莱一战的人。

他入门时间晚,晚到只知道“浮东一”是昆仑元宗内禁止提及的一个名字,同时也是魔尊之名。

昆仑元宗之内的普通修士,如骆云者,甚至连“浮东一”的名字都不会被允许听到。

星天野也是成为长老之一以后,才知道了这个名字。

其他的,一概不知,想必杭南宫与南财神和他也一样困惑。

傅东楼双眸微微闪动,良久才道:“魔气侵入内陆沿海,多年前就有渔村村民尽数入魔的事情发生。”

星天野静静的听着。

“这与粹魔池有关。那是暗蓬莱之基。”说到这里,傅东楼有些烦躁起来,“一个两个都闭关,这种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且放一放。”

虽然傅东楼语焉不详,可星天野却没有再发问,而是凝眉思索起来。

玄芒道:“师叔,难不成就不管了?”

傅东楼道:“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管?别说你,就是我们这几个长老加在一起,是能动三界城?还是能动暗蓬莱?那两个地方,你用用脑子,是你想动就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会再度引起大战!”

玄芒冷笑道:“师叔明明知道我说的是骆云!”

“骆云又怎么样?”傅东楼怒道。

杭南宫清咳了一声,道:“玄芒师叔说的也没错,骆云三番五次与魔族来往,我是执法堂堂主,也不能视而不见。”

星天野刷的一下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悠然道:“话不能这样说,杭堂主,在座的长老,骆云当初是奉命前往三界洲,他并非与魔族来往,而是有目的地潜入三界城和暗蓬莱,他打探到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玄芒与玄荣,道,“且不论这些讯息是不是我们想要他打探的,可九死一生返归山门,依我看,不应受罚,反该嘉赏。”

他又转向杭南宫,笑道:“况且,难不成骆云不接受那魔女的救助、死在血蛊魔君手里,杭堂主才满意吗?”

傅东楼大声道:“那圣女愿意救我徒弟,说明我徒弟招人爱,怎么了?”

星天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因为救了骆云,太师叔祖便将“魔女”二字改成“圣女”了——不过骆云能进入暗蓬莱却全身而返,倒不是招人爱,而是招“魔”爱。

南财神此时才道:“既然涉及三界洲与暗蓬莱,且等掌门出关之后再行禀告,但魔气扩散一事,却还是要知会其他十一仙门的掌门。”

星天野道:“最好派出各门派天下行走前往,看看是否有延缓或处理之道。”

众人沉默良久,玄芒才道:“不可贸然前往,作为修士历练之所,三界洲人人都去得,可若是十二仙门公然派出天下行走前往,会引动人心惶惶——也会让三界城以为十二仙门不再信任他们,这件事,容后再议。”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凛,肃然道:“但在座各位应当知道,仙魔一战,昆仑出力最多,损伤最大!多少出色门人死在暗蓬莱一役?云掌门更是对魔族深恶痛绝!当时或者力有未逮,但不管如何,暗蓬莱仍是仙门的死敌!假以时日,我昆仑必当为天下先,将魔族尽数消灭!你我乃至门下弟子若是对魔族生出可战可和的惫懒之心、甚至回护之意来,怎能面对那些剿除魔族身死道消的前辈?怎能面对云掌门?”

他是执山者,态度极为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来,有振聋发聩的警示意味。

在座众人,自然不会有人公然反驳。

傅东楼若有所思,却也没有说什么,但在星天野的眼中看来,却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

他按捺下心中的好奇,正色道:“玄芒师叔祖所言极是。不过既然远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决议之权,近的总可以解决一下——季流海既然受了重创,可还能参加宗门大比么?”

一提起季流海,玄芒又露出怒容来。

南莲摇头道:“他伤势颇重,无法参加。”

星天野道:“原本我们让骆云前往三界洲一带,就有让他历练并与其他修士接触之意,而今他既然返回,就让他代替季流海参加吧。”

“不行!”玄芒道,“骆云伤了季流海,我焉能让他顶替!若是这样,岂非谁都可以去重创同门以争取宗门大比的机会?”

南莲道:“玄师叔息怒,这件事情并非全是骆云的错——季流海既然听过闵敏的话,为何还……”

玄芒摆摆手,打断她的话道:“他不是说了么,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被骆云打断,然后被重创。这样的人,睚眦必报,一言不合便行凶伤人,怎可让他参加?”

傅东楼原本也不想让骆云参加,可无奈玄芒这话十分不中听!

他脾气一拱一拱地往上窜,怒道:“季流海早先便害我弟子,我还没找他算账呢!骆云还非去不可!再说了,若不是骆云先前传出死讯,哪里有季流海的份儿?而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玄荣在旁边,无奈地道:“玄芒师兄,请听我一言,宗门大比,事关昆仑能否继续拥有进入悟世玄碑的最大名额,因为季流海被骆云伤了,这是私怨,也是门内事,而今是要争取以最强的阵容去参加宗门大比,骆云是我们当初在仙盟会当天就确定下来的杀手锏。”他顿了顿,道,“大局为重。”

玄芒冷笑道:“好似换一个人便不能胜出一样!”

星天野道:“话不是这样说,若不选他,少不得要在其他修士中挑选,公平起见,又要商量出一个选拔的办法。最合适的办法肯定是对战。玄芒长老,你以为修行不到百年的门人之中,有谁能胜过骆云?不过是白折腾一场,最后只怕还是他胜出。”

第383章 知情不动

星天野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不用骆云,那还要折腾。

他直接道:“我既然要参加宗门大比,眼下日期已经临近,也需要静心修行,没有那个心力做无用功。”

玄荣再度劝道:“况且,一旦人选齐备,各自准备妥当以后,总要聚在一处多做了解,方可齐心,咱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

玄芒兀自咬牙,并不做声。

……

……

数道流光从天元峰前散开,那是议事的长老各自回峰。

傅东楼站在长老堂前,道:“有话要问?”

星天野在他身后,想了想,道:“魔气浸染沿海一事,是否十二仙门的掌门都知情?”

傅东楼没有答话。

可星天野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么多仙门弟子前往三界洲历练,不可能都如同睁眼瞎子一样视而不见,更不可能看见了却不回禀师门。

三界洲能防住魔族的虾兵蟹将,却防不住魔气。

如果防不住魔气,早晚有一天,这天下皆魔!

可明知如此,他那条请仙门派出天下行走前往处理的提议,仍是被玄芒回避了。

傅东楼不该听不出来,玄荣和南莲也不该听不出来。

星天野忽然问道:“既然都知情,而且不在少数,为何没有任何动作?”

傅东楼回头,一刹那间,他双眼两侧的皱纹都深邃了许多,眸光锐利。

星天野觉得一阵极其恐怖的威压袭来,几乎无法抬头!

可他还是硬扛着这股威压,以一股打了颤的声音道:“太师叔祖,是做不到,还是不能?”

傅东楼看着星天野,道:“你问的太多了。”

他收回了威压,心中无比苍凉。

魔气渡海而来,早晚有一天,会有越来越多的修士,问出同样的问题,甚至会直接质疑当年在暗蓬莱那一战的结果。

参与当年那一战的人,不少已经陨落。

见过那恐怖一幕的人,也越来越少。

可哪怕包括他在内的人全部死绝了,他也无比确定,会有那么一天,暗蓬莱一战的真相终会无法掩盖。

或许那时便会轮到新一代的仙门后辈们去面对,甚至由他们去决定这世界的走向。

傅东楼没有再说话,而是负手凌空踏剑而去。

……

……

骆云趁着长老堂议事的功夫,已经把傅东楼那间草房的屋顶换过了,还余两间,向来都是由傅东楼亲自动手,他坐在那里静思,那两间屋子,他已经知道分别属于谁了。

那是浮东一与云东来的草庐。

师兄弟三人曾在藏剑峰结庐而居,在太羽剑君座下同修大道。

从师尊每年都更换屋檐来看,当年三人感情一定极为深厚,可三人的际遇却天差地别,尤其是浮东一与云东来二人。

最后一个成为魔尊,一个做了仙门正道的魁首。

只留下师尊一人,守在藏剑峰。

骆云想起当年跟着玄离师兄拜见师尊的时候,师尊便说过玄离不能出头,是因为身在藏剑峰。

或许就因为藏剑峰这段已经隔了太久、不为人知却始终被知情者避忌的往事,藏剑峰才这般寥落。

不知道为什么,骆云心里倒没有很多的感慨,反而忍不住道:“前辈,那个能教出掌门、魔尊和师尊的太羽剑君,得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啊!”

剑灵很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骆云又道:“那么厉害的人物,竟然也无法飞升。”

“飞升也讲究机缘。”剑灵干巴巴地道。

骆云觉着他似乎不是很高兴,不过也习以为常,便开始日常的胡思乱想,道:“前辈你落在昆仑——又是一柄断剑,会不会其实是太羽剑君的灵剑?”

“不是。”

骆云愣了一下,总觉得剑灵的回答和以前不太一样,正纳闷的时候,一道气息自远而近,骆云面露喜色,站起来对来人道:“师尊!”

傅东楼看着骆云,面色古怪,突然道:“你可千万别给为师丢脸!”

“啊?”

骆云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傅东楼再度剑插藏剑峰上,那朱红色天梯转瞬出现,电光火石间他已经被傅东楼再度踹上了绳梯。

“从今天起到宗门大比之前,你便在此苦修。”傅东楼道,“若不能及得上你师兄的水平,你就别下来了!”

骆云苦笑道:“师尊,您总得让弟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等傅东楼十分纠结和矛盾地简要将悟世玄碑与宗门大比一事说完了,骆云才道:“那您为什么原本不想让弟子参加?”

“那悟世玄碑,为师不曾进去过,云掌门也不曾进入,或许真有助益,然则为师以为,并不一定是最关键的。”

云东来已经登境紫宙,傅东楼也是星海境大圆满,放眼天下,几乎无人能超越。

骆云点头道:“我懂的,修行还是主要靠自己。”

“这第二个原因。”傅东楼道,“你可记得前往三界洲当晚为师与你说的那番话?”

骆云自然记得。

那时他想前往骆仙镇,却被师尊狠狠训斥了一顿。

而后他终于明白了师尊话里的深意,虽然最终他还是在返回昆仑前将修行的法子交给了父亲,看起来结果似乎是一样的,只是晚了很多年而已,可他却知道可能引发的后果天差地别。

他躬身道:“弟子记得。弟子明白了,若是在宗门大比之中显露出紫宙境的威力,师尊会担心弟子成为其他修士眼中的敌人。所以才不愿弟子参加。”

傅东楼长叹了一声:“你明白就好。原本在仙盟会当天,长老堂就已经定下来你是参加宗门大比的人选之一。为师虽然辈份高,可也只是众多长老中的一名。”

骆云知道师尊的为难之处,急忙道:“弟子懂的。”

他被风苍穹认准了是紫宙境的修为,再加上仙盟会那天与风苍穹竞夺师尊的星脉,一定也让在座的长老与掌门有所感应,加上西沙秘境中的事,紫宙境可以直接对修士星脉造成伤害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他对修行不满百年的修士是几乎可以碾压的存在!

也难怪长老堂会将他作为宗门大比的人选!

“你还是不懂。”傅东楼道,“元宗之名,重过一切!”

第384章 故友重逢

“你以为,其他仙门为何不再追究你水淹秘境、弟子死伤无数一事?那是西沙秘境三条灵脉的分配上咱们宗门与八小仙门同例才换来的!”

当时骆云也在场,当时他心中还有诸多不解,而今才知道当时他这个修行未满百年的紫宙境修士竟然有这般地位!

想到这里,他道:“既然我这般不可或缺,玄芒……师兄,还执意反对,看来季流海真的很受他看重。”

“他有意让季流海传承天问峰,你这是断了他的根基,怎么会心甘情愿让你顶替季流海进入宗门大比?”

骆云道:“师尊你都说了,那本来也应该是我去的,物归原主而已。”

傅东楼一愣,觉着这话甚是耳熟。

想了想,原来刚才他在长老堂就说过,便欣慰地拍了拍骆云肩膀道:“果然是为师的弟子。”

骆云莫名其妙,又听师尊道:“为了务求宗门大比万无一失,才派你去三界洲。如果你只是在昆仑修行,没法见到其他各门派的修士,也不知道各门派精通什么样的法术,惯用什么样子的法器。前往三界洲的各门派修士都有,是积累对战经验、了解旁人最好的地方。谁知道你你魂灯消失了!”

他注意到师尊说的是“消失”,而不是“熄灭”,又想起来先前他在广场时,南莲上人看到他的瞬间都极为错愕,可师尊却一点也没吃惊!便道:“师尊,您知道我不曾死?”

傅东楼道:“废话!如果你真死了,为师必定要去暗蓬莱找血蛊魔君报仇,这昆仑山上又有谁能拦得住为师?”

骆云心中微暖,道:“请师尊放心,弟子没那么容易死的。”

“后来有人千里报讯,所以为师便顺势假说你已经身死道消,将你从宗门大比的名单中除去。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他看着骆云道,“你小子竟然就在宗门大比前回来了!”

骆云道:“机缘如此,弟子自当在宗门大比中全力以赴。”

他先前将这些年所见汇报给长老们知道,在松了一口气之余,自然也关心长老的态度,便问道:“师尊,那魔气蔓延,长老们可决定出一个办法了?”

傅东楼刚被星天野问的无话可答,眼下又被骆云问起,不由得心中大为不爽,抄起旁边的断星辰只当作戒尺,怒火中烧地向骆云拍去。

“问问问,便是问出来了,你有那个本事吗?”

他又没有动用星元之力,骆云却没想到老爷子力气还不小,原本想硬抗着,可真是疼,忍不住龇牙咧嘴。

挨了十几下之后,傅东楼才将断星辰收起,道:“魔气之事关乎天下,不仅仅是昆仑长老们和十二仙门掌门要承担的责任,需要仙门修士齐心合力——实力不够却去担忧力不能及的事情,叫自寻烦恼。”

傅东楼双眸神色凝重:“去踏实修行,赢得宗门大比,赢得进入悟世玄碑的机会,去尽力参悟,尽力前行,才能看得更高远,才能去承担你现在还不能承担的。”

他实在很少这般郑重。

话题既然是经由暗蓬莱的魔气引起,骆云隐隐地感到师尊心头的沉重,转念之间,便将许多要说的话、要问的事、探寻与好奇之心统统按下,点头道:“就算是师尊不说,弟子也打算潜心修行,待等境界有所进境之后,再挑战师尊剑穗上的剑意。”

傅东楼皱眉道:“距离宗门大比没有太久了……”

骆云已经隐隐有结成八重星环的预兆,笃定地道:“弟子不会耽搁太久。”

“也好。”

“弟子想入山闭关修行。”

这是骆云早先盘算好的,他要进入水之极修行,因为水之极秘境可以隔绝神识,而且是个无从寻找的所在。

对于他这种殊于常人的内宇界来说,越到后来,表现出来的不同就越明显,如果八重星环构成,还不知道要引来什么样的劫雷,在藏剑峰上反而不妥。

此外,因为水之极秘境隔绝神识,在藏剑峰上他若想频繁进出秘境,说不定也要惹人生疑,若是人在昆仑更北的极寒之地,就自由的多了。

昆仑元宗设在连绵雪山之中,骆云并不是第一个要求入山修行的人。

宗门之中很多弟子会以风雪磨砺心志和身体,其中又以体修为主的修士以及辰水脉天分的修士居多。

如景流年从昆仑雪山一直向北,曾在风雪最猛烈处闭关十年。

傅东楼也曾在很早以前去过极北之地,那已经早就脱离了昆仑雪山的范围,他曾经在那里斩过寒冰巨蛟,也品过冰下的明无鱼。

所以听骆云提出要入山修行,傅东楼没有反对,道:“三月之后,必须归返山门。”

……

……

“什么?”霍自流瞪大了眼睛,都有些结巴了,道,“找、找我?”

来报讯的执事仆役躬身道:“正是。现在人在峰下等候,仙师是否要见?若是不见,我去回禀。”

“见见见!”霍自流猛地窜出屋去,差点摔了一跤,等他急急忙忙的奔到了天炼峰的山下,突然眼眶就热了起来。

“骆、骆太师叔祖……”

骆云正在和身边的贺旷说话,见到霍自流便含笑道:“霍老大,许久不见。”

黄二和祁三陆续沿着山路奔了下来,看见霍自流正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想要开口嘲笑,却也一样感慨万千。

“太师叔祖,没有想到你还记着我们。”霍自流吸着鼻子道。

骆云怎么会忘记他们?

自从楼船秘境门前一别,他就再也没见过霍自流四个兄弟,也没有再见过贺旷。

可当时在仙盟会的时候,他被风苍穹隐身在侧,他们为他据理力争说的每一句话,骆云都听清楚了。

只是他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句“多谢”就连夜去往三界洲,中间又传了“死讯”,而今他重返山门,这四个耿直的好友,还有虽然没有深交可在最关键的时候却助他一臂之力的贺旷,是他最想见的人。

骆云等了一会儿,没看到赵四下来,才道:“赵四呢?”

第385章 各自近况

贺旷微微笑道:“赵四也即将和我们一起参加宗门大比,所以现在应该在闭关。”

骆云微有错愕,而后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宗门大比,是由各仙门选派十二名弟子参加。

与以前他参加过的登云榜比试不同,宗门大比并不是两两弟子对决,更不是两两门派之间的对决。

宗门大比是混战。

这种比试的方式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确立了下来,从未改变。

因为通过这比试,可以考校的东西太多了。

当骆云真正在三界洲历练了那么多年以后,当他对暗蓬莱那段仙魔之间大战略微知情后,再看宗门大比,不得不说这真是最能磨砺弟子的方式之一。

如果真的遭遇到敌手,哪个还会讲礼尚往来的一对一?大多是混战一团!

在大比之中,弟子们并不一定非得十二个人全是修为极高的才有胜算,随机应变的能力、互相之间的配合更为重要。

在骆云的推测中,赵四的修为境界应该没有高到出类拔萃的地步,可毫无疑问,他的推衍、勘测本事在西沙秘境中展现出极为出众的一面,后辈弟子中少有人能及。

将他加入进昆仑元宗十二人之中,必然是筹谋的人对宗门大比极为了解,甚至是一个极妙的安排。

骆云笑道:“既然如此,那宗门大比的时候,就能见到赵四了。那他的份儿我就一并交给你们,你们炼器各有所长,自己看着分。”

他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几枚储物戒指。

因上面的神识印记已经被他抹去,所以霍自流、黄二、祁三微微一探,便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难以计量的灵晶,还有骆云这些年收集的各类灵焰,数不胜数的各类炼器的材料,更有不少他萃取出的矿精。

霍自流三人大吃一惊。

祁三急忙推却道:“骆太师叔祖……这么多?我们……无功不受禄……不能要。”

霍自流也道:“太师叔祖,你是剑修,炼制本命灵剑也要耗费巨大,还不一定一次成功,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骆云摇头笑道:“我今天来,主要是给你们看这个。”

他右手在空中虚抓,便有一柄墨色的交织着白色脉络的长剑出现在手中,这一瞬间,就连周围的山风都仿佛被阻滞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流动。

“这是我的灵剑——名为‘一境’。”骆云将一境剑双手平举,“我炼出这把剑的当天,便想着要给你们看,只是那时我还在三界洲。”

霍自流双目圆睁,眼睛都没有挪开一下地看着一境剑,喃喃地道:“厉害,太厉害了……太师叔祖……这是仙阶还要往上的灵剑……”他抬头道,“太师叔祖,我能摸摸吗?”

“嗯。”骆云自然应允。

别看此刻这柄剑寂静如眠,可纤细的剑身之内却收敛着无比磅礴的杀气与剑意。

霍自流表情变得凝重无比,弯下腰来,双目露出痴迷的神色,双手试探性地碰触了一下剑身。

一股来自于灵剑的抵触的冰冷感瞬时传遍了他的全身,可他反而越发的兴奋起来,不停地道:“厉害……了不起……”

骆云知道他在炼器之中最喜欢炼剑,也不去管他,笑道:“之前你们交给我的那些矿石、灵草,都被我拿来练手了,我炼制了数不清的灵剑,这才敢动手炼制本命灵剑,幸而运气不错,一次功成。”

祁三道:“看太师叔祖萃取的那些矿精,便知道您在炼器上天赋非凡,只可惜不是我天炼峰弟子,不然……”

黄二笑道:“你想什么呢,天巧峰主是南字辈的,见到师叔祖还要喊一声师叔呢。”

骆云听的头晕,忍不住扶额道:“最初就觉得你们喊我师叔祖、太师叔祖实在是太绕了,在西沙秘境里咱们都是一路而来的同伴好友,你们四个人之间辈份尚有差距,都还平辈论交,为什么要单独把我当成前辈挂在上面?以后别这么喊我,只喊我‘骆云’就好。”

他见霍自流正对着剑环处仔细琢磨,道:“你们几个冒着那么大的劫雷,在那么多仙门弟子围攻下拼命抢到手的仙雷芝和那株石笋,都被我炼制在上面。”

霍自流头也没抬,正仔细琢磨剑环上那恰到好处的五行流转相融之意,他不太能分得清到底用了什么天材地宝,听到骆云的话,便道:“能帮上太师叔祖的忙就好,我就知道太师叔祖一定能炼出最好的灵剑。”

他话音刚落,贺旷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那个……那个是你?”

“哪个?谁?”骆云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些迷糊。

贺旷道:“在西沙秘境的时候,争抢仙雷芝的时候你应该不在场的。赵四被马添胁迫时,那个声音……自上空压下来的那股神识,是你?”

黄二和祁三都呆愣住了。

就连霍自流也直起腰傻不愣登地看着骆云。

骆云道:“是我。”

过了良久,霍自流才道:“你、你可真厉害。”

“我们都以为秘境里藏了一个大能。”贺旷道,“没想到是你。”

骆云摇摇头,密室里的情况一言难尽,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将一境剑收起,笑着拱手道:“接下来我要闭关,再出关的时候就要去参加宗门大比,看来咱们现在都很好,希望以后更好。”

……

……

骆云心事既了,便告备一下,出了昆仑元宗的山门,驭剑向西北而行。

一直到连狼影都没有一只,周边也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深山之中,骆云才挑了一处可以躲避风雪的山崖凹陷处作为修行之所。

即便是他身穿法袍,上面还有昆仑特制的符纹,可仍是感觉到寒气逼人。

空气冷冽无比,没有一丝杂质,让这里的气氛益发纯净。

靠近极北的地方,连松树也无法生长,无论平地山岩,全部隐藏在雪色之中,入目一片纯白,没有一处杂物会扰乱心田。

骆云暗道,难怪常有修士入山修行——这里的确磨练意志与体魄。

虽然这里四周寂静,看起来像是千百年来都无人涉足的领域,骆云仍是在山崖凹陷的地方布置了一重剑阵,然后才进入了水之极秘境。

第386章 雪域奇观

原本下了不知道多少年、从未停止过的、席地幕天的大雪,缓缓地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从空中消失。

这片白茫茫分不清山峰起伏、天色明暗、远处近处的雪域,终于清晰的分出了上下两片。

向上是晴空,向下是有着蜿蜒线条的连绵雪山。

映衬之下,碧空越发显得澈蓝如镜。

仿佛在等待什么。

过了良久,天空的最高远处,仿佛起了一个星点小的漩涡。

而这片雪域上空的边缘处,天地交接的地方,有云生起。

仿若是山峰头上的一捧雪被什么力量扯到了天上一般,先是一丝丝如棉似絮,然后便是一片片,越来越多,向着中间缓缓飘去。

这些不知从何处涌来的云朵如同海浪一般,一波一波的出现,并流向那个小漩涡,最后在这片天空之上形成了一个壮丽的、极大的漩涡!

那星点小的漩涡,正对着下方雪山之中一处山崖。

山崖之下有个凹陷,空空荡荡,什么动静都没有。

甚至连一片雪都没有因为天上这么大的阵仗而掉落。

此时,那一大片蓝白相间的漩涡凝结在碧空之上,再也没有任何流动的迹象。

正中间的那个漩涡眼,突然开大了一点点。

最浓稠、最幽暗的夜色从那漩涡孔洞处汹涌而出,仿若倾倒了九天之墨于白纸之上,迅速将这漫天的碧空白云全数染成了灰黑一片!

整个天空都黯淡了下来。

乌云滚滚,中有瑞金数道,如同隐藏在暗夜之中的利兽爪牙。

参杂在其中的滚滚雷声低沉之极,如同野兽压抑而隐忍的低吼,只等待着最合适的那个时机扑向最合适的目标。

距离那片风起云涌、电闪雷鸣的区域极远的地方,有一根笔直的如同刺向天际的石峰,景流年站在石峰的最顶端,双手倒背,看着那一方恍若暗夜降临的天地。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漩涡正对着的那个山崖之下。

他既然修的辰水一脉,对昆仑群山之中往西北的这一片区域极为熟悉,哪里有千载寒冰、万年冰泉,都在他掌握之中。

大概两个月以前,景流年进入了这绵绵雪山。

他太熟悉这里了,这次来此,并非找寻宝物,更多的是锤炼心境。

因此景流年没有匆匆驭器而行,甚至不曾借助法力,只是向着西北方在风雪中信步而走,遇峰攀峰,遇坡爬坡,以感悟大道。

然后,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雪竟然停了。

这是他这些年来到雪山之中从未遇到过的景象。

不多时,他便看到天空之中那壮丽诡奇的一幕。

一种敬畏感从他心中犹然而生,他立在山峰之上,刹那之间,恍若自身也即将化作一絮流云、向着那漩涡处飞去。

再睁眼时,天幕已是如同浓墨黑夜,乌云滚滚中,劫雷如同在蓄力一般越凝越大。

景流年微微皱起眉头,莫不是有仙门同道在这里渡劫?可那漩涡的下方,并未看到和感知到什么修士。

难不成附近有什么不得了的天材地宝即将出世么?

若真是这样,天空中的异象倒也可以解释得通。

因为他在昆仑元宗之中渡过的这些年中,从未见过哪个通脉境之上的师兄、尊长渡劫是这样的。

他擎出“飞泉”,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只待那灵物出世,万一抵挡不住劫雷,少不得他还要出手抵挡一二再取之。

此时,天空中猛地响起了无数声闷响,那不是一只藏匿于云层中的巨兽,而是一群巨手在发起冲锋前齐声嘶吼。

随后便是声浪滚滚、无休无止的真正的响雷之声。

伴着这震耳欲聋的雷声,还夹杂着裂金碎玉的脆响,一道道紫金色的劫雷,便如万兽奔腾,风驰电掣地冲了下来!

景流年双眸微缩,那些劫雷的目的,就是漩涡正下方的山崖!

他从未见过这等阵仗——这许多道劫雷竟然连一个次序都不讲,不分轻重,全无层次,一股脑地压将下来,仿佛是要迫不及待地将目标轰碎、击烂、烧灼雷劈成粉末轻烟!

这样的威势,无论什么样的天地灵宝,哪还有出世的机会?

景流年咬了咬牙,心知若是他再不出手,怕是就晚了。

他星元之力裹挟一身,飞身而下,可身影却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之中——那些劫雷!

竟!然!消!失!了!

疾奔的身形生生停下、阻滞在半空之中固然不爽,可心里原本满怀着想要与这等劫雷大干一场的豪情壮志突然放空的感觉更加难受。

景流年的脸上露出了十二分的困惑之色。

他无比确定,那不是宝物出世渡劫失败的时候在空中凭空消散。

劫雷压根还没劈到任何实物呢!

那时劫雷一股脑地涌向山崖的时候,突然就如同被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吸入了一般,就那样从他的眼前尽数消失了。

景流年甚至还怀疑是他中了幻术,念了几遍清心咒。

可山崖那处真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白雪依旧,不乱分毫,全无一丝痕迹。

……

……

与此同时,水之极秘境里的骆云刚刚吸纳了第一道劫雷。

就如同当初他在这里炼制一境剑一样,所有的劫雷都穿越了空间的制约,进入了水之极秘境,直接向他击落!

在骆云身外数尺见方,被他以星元之力张开了一道防护的护罩,这护罩被密密麻麻的紫金色雷光环绕着,已经变成了秘境之中水蓝色地面之上的一个巨大的紫金半球。

剩下的七重劫雷分化成无数道金蛇,蛇芯如灵剑、如铁钎,以一种极恐怖的速度在护罩之上不停的凿击。

骆云扛过第一道劫雷之后,随即盘膝而坐,体内的八重星环中巨涛奔流,流转之中,将一抹紫金色的色彩送往了所经过的星窍、阵脉。

在此过程中,不能有任何打扰。

这实在是冒险之举。

在一境剑炼成那一晚,骆云便明白了很关键的一点。

他曾在昆仑、西沙秘境等地炼成星环,但那时的劫雷层次分明,数重劫雷会依次从轻到重对修士亦或者天材地宝施以“天劫”,而且数道劫雷之间会留有一定的间隔。

第387章 天道严慈

其实,这更为符合骆云自身对天道的理解。

修士的进境,亦或是天材地宝的孕育,并不一定是人们常常认为的“逆天而行”。

天有星元,地有灵脉。

若天道不允,把这两样东西收回去就好了。

可星天之力自古便毫不吝惜地供修士使用,虽然灵脉曾经一度濒临消失,可西沙秘境之中又有三条灵脉出现。

天无绝人之路——这些难道不是天道的馈赠?

至于劫雷,也并非要消灭渡劫的修士或灵宝,从轻重缓急以及先后之间留有时间上的余地来看,更像是一种磨练和考验。

只要能经受得住考验,便会获得天道的馈赠。

比如修行上的进境,劫雷淬体、浸润内宇界的极大收益。

饶是馈赠诱人,几乎所有的修行者会选择最稳妥的方式,前面由自身解决并吸收,后面最重的劫雷则以预先准备的若干法器、法阵等击散,躲避过去。

毕竟在追求破境的时机,性命也很重要。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付出就可得到。

只是修行之上为求进境一线之机,有时候可能会付出身死道消的代价。

这种磨练,乃天道之严。

而劫雷的逐重变强,还有其间的喘息之机,是天道之慈。

但是呢——骆云不由得很是感慨,天道当真是很无所不知的智慧存在啊!

在渡劫这个过程中,不允许任何的投机取巧!

当劫雷的目标竟然是在另一重莫名的空间中时,就如同骆云炼制一境剑成功,亦或是这一次构建星环,都处在水之极秘境当中,天道的劫雷都是尽数倾泻而下,直入秘境,直劈目标,压根没会像平时那样留给他什么喘息之机!

骆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天道大概以为他偷奸耍滑,想要躲在这里避过劫雷。

可没想到这样也很合骆云的心意。

在外渡劫,一来容易受到干扰,二来,劫雷也容易在他硬抗的过程中被他击散。

水之极秘境有个好处……劫雷既然冲他而来,那么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只要进来了,就不用想着再出去了。

骆云也知道他在这一点上,向来贪心。

最大的获益,一定要在险中求得。

他要将这八重劫雷,尽数化为己用。

而今他要尽快将第一重吸收。

星元之力形成的护罩在如海劫雷的疯狂攻击下已经碎裂了数十层!

没错,那并非一层护罩,而是骆云在第一重劫雷入体之后几乎倾尽全力布下的数百重护罩!

护罩碎裂的声音极为清晰地响在骆云的脑海之中,实则这片秘境之中寂静无声。

只有一人与无数道金光电闪形成的“海浪”无声的较量。

这时间看似漫长,实则不过片刻的时光。

天道劫雷威力实在太强悍,远远超过了当初骆云在这秘境里跨过承合之境的时候,因此骆云压根不敢将自身尽数沐浴在劫雷之海里,只能“智取”。

此时,这劫雷将将把骆云布下的护罩全数击破!

而骆云此时也睁开湛然双目,手中一境剑竖劈而下,将铺天盖地掩过来的紫金色半球幕布撕开了一道裂隙,淡金色的人影倏地从裂缝之中越了出去,直奔向那根通天巨柱!

不一会儿,骆云已经开始绕着柱子从下往上狂奔了起来。

数道紫金色的流光紧随其后,形成了一道状极恐怖的洪流,就如同喷吐着雷光的巨龙,跟在骆云之后盘旋。

骆云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当时一境剑历劫,引来的劫雷比现在只强不弱,九重巨柱般的劫雷,一境只挨了一下,骆云便立刻断定再挨一下怕是要断,当即就拎着一境剑绕着柱子跑——没想到那劫雷竟然一直距离他一步之遥,却追不上他。

他这才明白过来,大概劫雷这东西不太会拐弯,不然他哪里跑得过天道劫雷啊!

他那会儿带着一境剑一边跑,一边慢慢借着之前打在一境剑上的一重劫雷继续淬炼剑身、剑意,等缓了过来再挨劈,再淬炼,最后竟然陆续全都用这法子把劫雷吸收了。

而今他故技重施,但他却没打算一直绕着柱子跑,他在疯狂地运转着体内的星环,吸收星元之力。

一边跑,骆云一边想着,若是乱莹在此,他就会好过很多。

起码还可以帮他做一个防护的符阵。

他实在不擅长此道。

因此他只能用星元之力简单粗暴地直接施展数百重护罩,摆在那儿给劫雷凿。

对于这次的劫雷而言,哪怕一层护罩犹如蛋壳,可数百重摞在一起,也够扛一阵子,就是太耗费星元之力。

骆云心想,再见到乱莹的时候应该问问她如何布一个简单的防护符阵。

他这会儿压根没想起来他是昆仑弟子,若是想学符阵,大可以去藏经阁中换取学习符阵、法阵的典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一直很关注这件事的剑灵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骆云这才飞身跃下通天巨柱,回身一剑!

剑中那仙雷芝蕴含的力量被他瞬间催动,沿着整个剑身形成了一道涡流,紧跟他的那股劫雷洪流中便有一重紫金雷光被卷了进来!

与此同时,骆云星力急催,数百道护罩再度将他护了个严实,随着一境剑裹挟进来的便是那一重威力极猛的劫雷,他不敢大意,用尽全部心力控制着一境剑将卷入的劫雷放了出来!

一瞬间,劫雷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他,骆云的整个身体一下子便迸发出紫金色的光来!

嗞嗞嗞!

电芒在他周身流窜,如同千万只金色小蛇寻隙而入,又仿佛他跌进了一条金色的湖泊,溅起水花无数。

这滋味无论是尝过几次,骆云都没法适应——无论是身体、内宇界甚至是神识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波动,一阵阵的痛楚感与麻痹感侵袭了他整个人!

比起这种劫雷入体,当初在这个秘境里,冰冽为了防止他真的死过去口吐雷电来击打他简直是挠痒痒了。

此刻骆云心中仅存一念——在这数百重护罩破碎之前,他要将第二重劫雷尽数吸收!

第388章 白等一场

天幕变暗,雪帘遮天,将绵延群山再度恢复成原有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过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劫云与劫雷。

骆云所选择的山崖不远处的一片区域,全都是白雪覆盖,只有偶尔天色微明的时候,经由光线的流转和形成的阴影,才能发现那里竟有一块雪堆也似的石头。

那山石约半人高,静默的伫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山石突然动了一下,上面的积雪簌簌掉落,山石又凭空长高了一倍,甚至还迈步动了起来。

随着“石头”上的雪被抖落的差不多了,一个人形露了出来,正是目睹了之前那场奇观的景流年。

劫雷突然消失无踪,可那山崖之下毫无异状,他不甘心就那么转身离去。

错过天材地宝或许可惜,但更吸引他留下来的是这个谜团。

于是他试探着来到了不远处,盘膝坐在雪中,一边修炼,一边等待。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但一坐就是将近两个月过去了。

雪山中,光影的流转虽不明显,却从不停止。

而今景流年站了起来,是因为他没法再等下去了。

在宗门大比之前,元宗之中被选中的修士们尚要在一起互相磨合,修行历练,眼看已经到了日期。

他决定去到山崖之下看一眼再走。

景流年浮于雪上,缓缓靠近了那山崖。

刹那间,数道冰剑从雪中激发而出,溅起无数雪片丈高有余,飘然在凌厉的剑气中打着旋儿,如片片白色蝴蝶翅膀绞碎在狂风之中!

景流年翻身凌空后跃,避开了数道剑气,飞泉中的水滴顷刻而出,被他化为一杆冰蓝色的长枪,将剑气尽数拨去。

而长枪与剑气相交的瞬间,剑气倏然生变,夹缠着一股炽热的气息化作数股绕指柔般的软剑,攀着长枪而上!

这是剑阵!

如此灵动多变的剑阵景流年印象太过深刻!

当初在登云榜换榜战的时候他就被困过,在楼船秘境里又被骆云抛出这套剑阵困过——虽然看不见骆云身在何处,但这里竟然有他布置的剑阵,景流年自是觉得十分蹊跷。

他起了较量之心,旋身而起,左手轻轻拂过长枪,又一道玄冰寒气覆在其上,竟然将先时那炽热气息牢牢冻在枪柄之上。

长枪猛地一扫,就如同一片冰蓝色的旗子在风雪之中翻转,不多时,剑阵中本该无形的剑气竟然固形而显!

这却是因为剑气虽然看不到,其实却仍是有形的。

如同剑气猛击水面而飞浪,剑气划过山石而留痕,剑气微弱的时候,起码也像扫叶的微风,若是剑气强大,那便是凌厉的罡风了。

此时剑气带出了一股股罡风,自然也激起了这千万年极厚雪地中的飞雪。

景流年的玄冰寒气便将这罡风带起的飞雪尽数凝固成形,变成了一道道剑气的轨迹!

不多时他便摸透了这阵中剑气流转的规律,虽然他也知道而今这剑阵应该不是骆云的真实水准,可好歹也能解开他当年两度被这剑阵困住最后不得不仗着修为深厚直接将剑阵破碎的不爽之意。

就在他解开剑阵,踏出阵外的瞬间,便听到“咦”的一声,他蓦然回头,不是骆云又是哪个?

就算是他已经判断出来这个剑阵是骆云设下的,可看到骆云竟然凭空出现在这山崖之下,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骆云比他还惊愕,两个人同时喊道:“是你?”

骆云耗费了也不知道多久,才把“关进”水之极秘境的劫雷尽数解决,感觉时限应该快到了,若是回去晚了,肯定要挨训,这才从水之极秘境出来,哪里会想到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正赶上景流年破阵而出。

他一时间愣在那里,却看见周边十数尺方圆——也就是这一重剑阵范围之内,冰棱交错,盘旋而起,仿佛寒冰形成的荆棘沿着某一种轨迹生长,将这里团团围拢!

片刻他就明白过来!

这是剑气的形状!

他忍不住赞叹道:“还有这种方法让剑气显形,厉害!”

景流年这会儿已经不那么吃惊了。

骆云凭空在这里出现,要么是有传送法阵,要么就是他身上有空间秘宝——不是装东西的,而是类似于洞天法宝。

他方才一靠近就被剑阵袭击,无暇去看雪地之上是否留有法阵的痕迹或者是别的什么,若真是后者,倒真是让人羡慕了。

听骆云夸赞,他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只是能让剑气显形而已,若是剑阵之中已经蕴有剑意,那我也毫无办法。你怎么会来此?”

刚问出这句话来,景流年便知道了答案。

那劫雷,九成九是冲着骆云来的,那么奇怪的天空异象,在昆仑元宗之中,怕是会引起很多议论,难怪他要选择这么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果然,骆云道:“这里没有人,空气清冽,目无杂物,很适合修行。”

骆云没有问景流年为何出现在这里,景流年主修辰水一脉,来雪山之中修行也是正常,便收了剑阵,一扬手将那些冰棱摧毁,笑着道:“回山?”

……

……

御剑门山门中的最高处,云雾缭绕之间,一幢巨大的山峰若隐若现。

偶尔有狂风吹过,云雾微微散开,才能看到那竟然是两座山峰对开,山峰正中,从最顶部看不到的地方流下两道飞瀑,两道白练合一,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柄雪亮的巨剑悬在两座山峰之中,更似这山峰被巨剑划成两片。

飞瀑奔流而下,最终落到山峰最下方的大湖之中,也如同巨剑砸着水面,发出无休止的砰然巨响,溅起足有数十尺高的巨浪,猛烈地拍击着山峰两侧。

而这飞瀑之后,隐隐可见一道狭长的缝隙,风就从这里吹出,发出呜呜的巨大鸣响。

这里是御剑门的圣地——万剑魂池。

除非得了掌门的允许,弟子才能来到这里——倒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秘密,而是不曾锤炼过心志神识的人,光是听着这水声巨响和山风怒号,便会心寒胆裂,剑心崩坏。

第389章 剑十八曲

御剑门的第一代掌门并非修士,而是一位凡人剑客。

那剑客游历至山下,用了三年时间翻山越岭,才到了山顶,没想到山顶之上,又有如此奇景。

目睹这两座山峰和飞瀑,剑客忽有所感,山外有山,剑外有剑。

又十载后,那剑客在此飞瀑下面领悟剑道,而后才进入飞瀑之后的缝隙之中。

那缝隙之内,原本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道,一共十八曲。

那剑客进入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

其后一位颇负盛名的剑修也来到此处,一下子就看对了眼,觉得这是开山立派的好地方,却惊动了河道里面的那位凡人剑客。

当然也有说法是剑修以神识试探到其内有人,便逼迫他出了两峰之间的缝隙。

剑修是修行多年、高高在上的修士,虽然看起来年轻,可实则已经修行百余年,看到出来的竟是个凡人,便要驱逐他离开。

那剑客并未离开,而是指了指两峰之间的缝隙,言道,若是那剑修能跟在他身后,一直进入最里面,他便离山。

对于那剑修而言,自然认为这要求轻而易举,便跟在剑客之后进了缝隙,眼看着剑客沿着河道越走越远,剑修却无论如何都没法过去——河道两旁的山岩之上布满了凌厉无比的剑意!其中尤以十八处弯曲的河道处为最!

那是剑客多年之间在河道中历练、感悟而留下来的剑意。

剑修第一次连第一道河曲都没有闯过。

他那时才知道剑道之玄妙,不是修为越强就越容易领悟。

剑修沉迷剑道之中,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才最终闯过了十八曲,看到水道那边的风光。

而先前的剑客不过是个凡人,早已亡故,化成一堆白骨。

剑修恭恭敬敬地将那堆白骨安葬,并在墓碑上自称为弟子,其后所创立的门派名为御剑门。

那位剑客被他尊为第一代祖师,那剑修则是御剑门的第二代祖师——御剑真人。

而那条御剑真人领悟剑道的十八曲河道便成了御剑门中最重要的磨炼之所——剑十八曲。

御剑门同样也经过仙魔大战的浩劫,而今掌门之位落在神殇老祖的头上,也过了二百余年。

虽然御剑门损失并不是最惨重,可门下弟子中,剑十八曲能过三曲的并不算多见,若是能过六曲,几乎可称为天才。

进入剑十八曲河道历练风险极大。

早先也曾有弟子进入之后被其中的剑意将神识都绞碎的情况,出来后变得浑浑噩噩,如同白痴。

御剑门原本就是修仙宗门,渐渐的门下的修士很多都不再执着于追求剑意、剑道,最后门内又演化出三个分支——剑元堂,剑阵堂,以及剑道堂。

剑元堂注重自身星脉锤炼,以剑为施展星元之力的工具。

剑阵堂则是借助法阵布局之威力,以变幻莫测又极具杀伤力的剑阵为杀手锏。

相对上面两堂来说,虽然掌门神殇老祖感悟剑道,出神入化,可剑道堂却人才凋零,几乎没有剑修愿意加入这里。

而今,万魂剑池的对岸站着两个中年剑士,一个面容清癯,腰畔简单的别了一把竹剑,一身青布法袍,神色淡然冷漠。

另一个剑士,则身形略壮,白胖的脸上三绺短须,站在那清瘦剑士的身后,焦虑地看着对面,目光仿佛要越过飞瀑,探入到山峰之间的缝隙中去。

那清瘦的剑士便是剑道堂的堂主陆晚舟。

而他身后的剑士则是宗凌云。

“已经数月了,还不出来,莫非是……”

对于宗凌云的焦急,陆晚舟不是不知,道:“老祖允诺他进入御剑门重地淬炼剑心,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休要浮躁。”

话虽如此,陆晚舟内心也并非没有波澜。

只是他的忧思与宗凌云的不同,他不担忧那个被准许进入历练的人,而是心生苍凉。

剑道堂这般冷寂,堂内修士不但少,而且几乎没有出众的人,宗门大比前夕,竟然没办法挑出四个还算满意的剑修。

因为现状这样惨淡,就在宗门议事的时候,陆晚舟在其他两堂堂主面前也饱受讥讽。

剑阵堂更是以“七剑归云阵”威力巨大为由,直接占去了七个弟子。

若非陆晚舟据理力争,怕是连一个名额都保不住,最后不得不在请示神殇老祖之后临时将宗凌云的侄子纳为外门弟子,替剑道堂出战……这真是前所未有的难堪。

饶是他心态向来淡泊,在看到另外两堂人才济济的时候,也不免失落。

而今大比临近,宗凌云日日在此等候,若再过一日,人还出不来,陆晚舟就得出手了。

天光流转,不多时便已是入夜时分。

陆晚舟伫立岸边,闭目聆听着山风水响,忽然双眼睁开,道:“成了。”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从飞瀑之后的水道之内疾射而出!

大抵是原本水道狭窄,压榨了这道剑气,一旦涌出,顿时在山峰对接的入口处引发了磅礴的巨浪!仿佛两旁的山岩都被轻轻撼动!

陆晚舟眉目此刻才得舒展。

眼前的剑意、杀气,是他所见过的最“矛盾”的存在。

冷酷肃杀到了极点,仿佛世间之人、魔、妖无不可杀,一切当斩!

可与此同时,却又有丰盛无比的欣欣向荣之意,如同万木霜天、万物凋寂之后又有蓬勃的生机无处不在。

这种生机与肃杀纠缠在一处,以陆晚舟心念所感,自是难以言喻,而他更加知道,这必然极难应对。

剑气尽处,一个身影一袭白衣从水道里渡水而出。

那一瞬间,飞瀑都自动避开了他的身体。

宗凌云总算露出了笑容,嘴都咧开了。

这哪里是什么飞瀑会避开,乃是他剑气外放,将这些外物生生逼退而已——他这个侄子,一直张扬狂傲,向来都不屑于“收敛”二字。

他快走了几步,到了水边,道:“宗玉!”

宗玉脸色如常,似乎这御剑门中最顶级的十八曲水道只是一场极为普通的试炼,到了二人面前,才拱手道:“陆堂主,师叔。”

宗凌云早已忍不住,问道:“过了几曲?”

第390章 蓄势待发

宗玉脸上这才有了些变化,那是一种极为恭敬和肃然的表情。

“祖师不凡,晚辈将将过了九曲。”他躬身道,“此次宗门大比之后,弟子恳请再度进入剑十八曲。”

陆晚舟再度被一种极为矛盾的情绪淹没了!

九曲!

他又是喜悦,又是遗憾。

喜悦的是,宗玉这样的人物料应是御剑门参加宗门大比的十二个弟子中最拔尖的了。

遗憾的是,他只是临时加过来的外门弟子。

宗玉数年前从三界洲一带历练返回,已经是散修之中极有名的剑修。

他答应作为剑道堂弟子出战,交换的条件就是他能进入剑十八曲。

但是陆晚舟怎样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进入,宗玉就能闯过九曲!

就算是他,也是尝试过多次,历练、静修了不知道多少年,而今才到了十二曲。

宗凌云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若是宗门大比之中获胜,便可进入悟世玄碑参悟,还惦记什么剑十八曲?”

宗玉回头看着那飞瀑,混不在意地道:“悟世玄碑……让给别人好了,我要进剑十八曲。”

……

……

“恭迎师兄出关。”

白鹤鸣率领着大约五十多位弟子肃立在玄天宗明心洞前齐声恭贺。

明心洞口,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胡子拉擦的男子仰头看了一下天光,道:“好生刺眼。”

白鹤鸣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心道:“大师兄果然还是惯会装模作样,你的瑶琅神光比这个刺眼多了好吗!”

那不修边幅的男子回头道:“出来吧,不然还要留在里面长蘑菇吗?”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长衫男子步出洞来。

白鹤鸣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好二师兄仍旧丰神如玉,不然让旁边的弟子们看见,还以为明心洞是个什么样的可怕地方呢!

陆陆续续又有数人从明心洞中走了出来,一共是六男二女。

除了第一个出来的大师兄完全看不出什么状态之外,其他的七位都是面带笑意,目光莹润,神态平和。

看到所有的师兄师姐都出来了,白鹤鸣才清了清喉咙,道:“传掌门钧令,请各位师兄出关之后再选四位弟子,届时前往昆仑参加宗门大比。”

话音刚落,打头的那邋遢男子便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并且猛力地揉了揉,道:“小师弟,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呀!”

片刻间白鹤鸣的头发便被揉的七零八散,和那邋遢男子有的一比。

“姬师兄,你不要欺负鸟叫师弟。”一个看起来年龄比白鹤鸣还小的女修从最后面探出脑袋道。

白鹤鸣欲哭无泪地道:“小师姐!我不是鸟叫师弟!”

他身后的弟子都无言地低下头,假装看不见平日里风度翩翩、威风凛凛的小师叔而今在他八位师兄师姐前直接被碾压的狼狈模样。

玄天宗与其他宗派都不一样。

别的仙门由师傅带徒弟,往小了说,讲究个自身道法的传承,往大了说,也会涉及到各个收徒的师傅在资源上的分配、倾斜,甚至派系相争。

玄天宗则不然,更有些类似与凡人那边设立的书院,由师门中的前辈一起教授一批弟子,不允许在传道授业之上对弟子们有任何差异和区分。

白鹤鸣就是他这一辈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从明心洞里走出来这八位,是他的师兄师姐。

修仙之人驻颜有术,实则那位最小的师姐童无忧都比白鹤鸣年长十岁。

而今白鹤鸣的头发被大师兄姬瑶琅揉成了鸟窝,再回忆起当年听仙师课业的时候被这八个比他大上好多岁的师兄师姐围起来当成小娃娃对待,不由得不寒而栗。

这八位师兄师姐,实则都是天资极佳的弟子,其中又以大师兄姬瑶琅为最。

上一次宗门大比,虽然是被昆仑元宗摘取胜果,可玄天宗亦有两人登上了簪星录,最后宗门让一位师叔进入了悟世玄碑。

而姬瑶琅就是另外一个进入簪星录的人。

在白鹤鸣眼里,大师兄姬瑶琅的缺点就是太贪玩了,这次长达十数年的闭关,便是他跟二师兄钟瓒提出来的一个赌约。

说起来倒简单,只是赌一下在宗门大比之前谁能进境,谁不能进境,可哪有那么容易?

最后拉拉杂杂的,八个人全进去了。

他们都进了明心洞修行,白鹤鸣着实在晚辈弟子前过了一段很威风的日子。

而今八个人不但出关,而且都至少进了一阶,他觉得还是先撤为妙,便道:“话已传到,师兄师姐们还请各自回屋,修整一番后再商议要事,师弟告退。”

他刚转身走了几步,一个胳膊便搭上了他的肩膀,将他压得一沉。

“小师弟,怎么也要带上你一个呀。”

“大、大师兄。”白鹤鸣哆嗦着道,“宗门大比的人选怎可如此草率,总要服众才行。”

“服什么众。”姬瑶琅道,“老爷子们就不该将这事丢给我们八人,就这么定了,算你一个。”

他如同蓬草一般的头发被风吹拂,露出了一对精光湛湛的眼睛:“看这次大师兄带你们将别的仙门弟子打的落花流水……”

白鹤鸣道:“大师兄,宗门大比名为大比,实是切磋。”

“十几年没见,你怎么变得像钟瓒那样道貌岸然的。”姬瑶琅“啧啧”了两下,道,“大师兄带你们去见识见识悟世玄碑到底是什么样。”

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手下败将,还敢说我道貌岸然。”

姬瑶琅头发再度遮住双眸道:“你不就是比我多进了一阶吗?我是天阶到大圆满,和你的一样吗?”

“二就是比一多,怎样?”

大师兄和二师兄斗嘴,白鹤鸣是习以为常的,可内心却是惊喜无比——大师兄竟然已经到了大圆满之境,那在未来岂不是可以一窥星海境之奥妙?

他忍不住双目放光,看来这次玄天宗真是有极大的胜算!

姬瑶琅却不再理会钟瓒,问道:“我们闭关这些年,不知世事,小师弟可知道有什么后起之秀,是那种最需要一开始场就打出场外的?”

白鹤鸣突然想起掌门的传话来。

不知为何,掌门所说,也是他心中最介意的。

他眉心微皱,道:“若是昆仑元宗这次派骆云……那就是他吧。”

第391章 剑心通明

骆云的真实境界,仙门修士几乎没人知道。

可仙盟会在座的其他十一仙门的掌门却一清二楚,他是昆仑元宗要力保的“紫宙境”弟子,当时骆云与风苍穹竟敢一较短长,在其间他们的内宇界都有所感应。

在白鹤鸣说出“骆云”这个名字的时候,御剑门中,三位堂主肃立在神殇老祖面前,正等待老祖对这次宗门大比做出指示。

老祖闭目沉思,仿佛回忆起了极为不愉快的事情,缓声道:“昆仑,骆云,若不能除之,便离远些。”

仙门固然想在宗门大比中胜出,可最后的底限却是——即使输了,损失也不能太大。

以往大比之中并没有出现过紫宙境的修士,所以比试之中,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也不会损及星脉和星窍——那是修士的根基!

派出参加宗门大比的无不是门中后辈中的精锐,若是真被伤了星脉,便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当大比的人选确定之后,几乎所有的宗门都对参比的弟子有着和御剑门一样的警告。

骆云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悄无声息的看成了很多宗门的目标或者要避而远之的对象。

他在第八重星环突破之后,与景流年一起返回昆仑元宗,而后又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在师尊傅东楼的朱红绳梯之上淬炼剑意。

以往骆云初到藏剑峰,无欲无求、不急不躁地挥了无数次剑,反而能很容易领会到剑气、剑势,而今剑意想要再更上一层楼,十分艰辛。

这三个月,真可谓往事不堪回首。

骆云也不知道从上面摔下来了多少次。

对于他而言,身子骨结实着呢,摔也摔不坏,可却将一股自信、自傲摔的几乎不剩几分。

饶是骆云知道师尊之意,不仅在于磨练剑意,也在于打磨他的心性,他仍是不免焦躁起来。

第一个月,骆云从上面摔下来数万次不止。

那时他觉得他可驱动天衍无间剑阵,而今更有剑意领域,其内尚有领悟圆满的数道磅礴剑意,更不要说他一次便炼成了本命灵剑——一境剑,若他没有成为剑修的天赋,说出去,一万个人中不会有一个人这么认为。

正因为如此,他以为,他可以很快地达到玄离师兄的境界——甚至可以超越师兄。

第二个月,骆云仍旧在摔跤。

只是次数没有那么频繁了。

并非是他坚持的时间更长了一些,而是他在摔到地上之后,都会看着藏剑峰上的碧空,挣扎一番。

他在修行之上有着骆家的血脉天赋,就算是不做一个剑修,他也一样可以攀到顶峰,何必要在此虚度光阴?

可想到这里,他便有些遗憾。

哪怕在地上多躺一会儿,那遗憾都会越变越大,从一个他心上的小孔变成天大的、无法拟补的大空洞。

他脑海中会想起与一境剑共同进入问剑之境,达成共识、堪破此境的那一刻,想起那一道道他凝练而成的剑意,想起最早他在天萃楼拿起江枫剑的喜悦。

甚至,他想起了坐在仙鹤之上、三十六峰看遍,最后选择了藏剑峰的遥远回忆。

不管纠结过多少次,最后他总会选择再站了起来,继续爬上朱红绳梯。

两个月过去,骆云心态反倒平和了许多。

他不再执着于要在短时间内达到甚至超越玄离师兄的水平,这是他选择的路,而且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有所感悟得到的喜悦,不是假的。

他默默地攀上绳梯,日复一日,不计时光流逝,在迎面飞刺而来的如瀑剑意之中,无声的寻找着属于他的一线天光。

在这将近三个月的磨练中,傅东楼并不言语,只在属于他的那间草庐前静坐。

对于骆云的剑意的打磨,并非他的目的所在。

剑修之难,岂止难在对躯体的磨练、剑招与星元之力的融会贯通、剑气的催发、剑势的掌握?

更难在剑心、剑意、剑道!

在傅东楼心中,骆云实是一个剑修天才!只遗憾的是师徒之间,也不知道是缘深还是缘浅,骆云得他亲自传授的时间长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基本是自行了悟。

正因为如此,傅东楼大概明了了骆云而今的剑意之后,才更为担忧。

骆云天资聪颖,直接从催发剑气到了领悟剑意——而其中,却略过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淬炼剑心。

剑心通明,方能在未来不被任何外物所迷惑、左右。

剑心强韧,自身才不会陷于困惑、退缩、软弱与质疑。

若说第一个月是打碎骆云那层牢固的、以天才剑意而形成的外壳,那么第二个月,才是傅东楼最看重的一个阶段。

在每一次放弃与重新站起的较量之间,骆云每站起一次,走到那些他无法抗衡、承受失败的剑意之前,便使得剑心经受了一次磨砺和冲刷。

越磨砺,越强润。

越冲刷,越通明。

傅东楼也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起码要能支撑起他此刻拥有的剑意。

至于第三个月,到底能否达到玄离的高度,傅东楼并不觉得那是个重要的事,甚至不是个事儿。

稳固基础永远都比盲目叠高更重要,厚积而薄发那都是自然而然的,哪里需要急着赶着在这短短几个月内完成?

可当傅东楼看到骆云静默在那些剑意之前,经过数息才再度摔落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他心中为骆云欣喜万分,可面上却不露声色,站了起来,倒背着双手,缓步走了过去。

骆云像个“大”字躺在三件草屋的正中间,看着上方层层叠叠的绳梯。

所谓修行,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剑心的变化而催生出来的种种不一样的感受,骆云自然深有体会。

这儿他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圆滚滚的白发老头的脸,他心中由衷的喜悦起来,站起来拜道:“多谢师尊。”

傅东楼“嗯”了一声,道:“宗门大比远比门内的比试更加自由,法宝、丹药、符录甚至灵宠都可以携带入内。”他递过去一个锦囊,道,“这是为师准备的一些东西,你且看看,若有需要,自去连玉阁之类的地方淘换,别嫌东西多,怎么准备,都不为过。”

第392章 同心戮力

在宗门大比之中,或许其他宗门的应对之策还会有相通的地方,但昆仑元宗却绝然不同,而且完全没有可供参考的策略。

因为昆仑元宗每次都是其他仙门率先联合想要干掉的对象。

星天野环顾着此次作为昆仑元宗百年修龄之内的佼佼者,道:“一般而言,进入场地之后,禁制一旦放开,就会有一场恶仗。”

他是唯一一个两次参加宗门大比的人。

上次昆仑元宗再度获胜,时逢他的师尊、问梅峰的峰主渡劫失败,一日之间身死道消,星辉堂乍然无人打理,他才临时接手星辉堂,打理门内弟子等事务,因此错过了进入悟世玄碑的时机。

而这次,他将再度出战。

无论是以经验而论,亦或是以实力而论,星天野作为带头人再合适不过了。

而参加宗门大比之前,自然也有些必须严格遵守的规矩。

“我希望你们明白一点,宗门大比和簪星录到底是什么。”星天野肃声道,“是考校宗门实力,亦或是涉及到个人修行,还是宗门资源的划分?”

“这些固然通过宗门大比的取胜都能获得,但这确并非宗门大比设此混战的意义所在。”

星天野负手道:“不管其他仙门如何,昆仑元宗以为,宗门大比是通过此战,磨砺十二位修士之间的合作,这也是历届掌门流传下来的意志。从云掌门开始,更是定下铁律。”

在以前的宗门大比之时,会由长老前来,对参战的修士来宣读铁律,而今星天野已经是第二次参加,而且他自身已经做了长老,自然也就由他说给大家听。

众人神情肃然地聆听着。

“宗门大比,胜者宗门可挑选十二个修士进入悟世玄碑,若无意外,就应该是参加宗门大比的十二人。其他落败宗门则只能各选一人进入,十二选一,必定艰难,所以若宗门中有人登榜簪星录,那便必须是簪星录中的那个修士才能进入——除非他自身放弃,才能转给门中其他弟子。”

星天野就是这种情况,当年他将进入悟世玄碑的资格让给了同门的一位修士。

“而簪星录与宗门大比的目的不同,更倾向于修士个人在未来的混战中活下去的能力。这两者,不一定是完全一致的。”

在这之前,骆云便听师尊简单说过宗门大比与簪星录。

大比的所在与簪星录以神通相连,在混战的修士只余二十人时,这二十人的名字便会显示在簪星录上。

最后,会按照依次被淘汰掉的顺序,排出位序。

这也几乎就是百年之内,仙门中最强的二十位弟子了,虽然簪星录本身并不奖赏东西,可毫无疑问,他们会得到所在宗门最好的培养和最丰厚的资源。

正因为这样,修士在实际的大比中,行事往往会出人意料。

不难想象,宗门大比对修士的考验,远不止是本门修士的合作。

星天野道:“在历次大比中,或许也有其他宗门的修士在混战之中未尽全力,最后个人挤入簪星录的事情。这样的事,在昆仑行不通。既然身在昆仑,那么任何一人,就必须全力以赴,不准有什么保存实力的心思,偷奸耍滑、投机取巧!至于若是敢与其他宗门暗通款曲,互有勾连——哼,那便等着出了宗门大比被昆仑踢出门墙吧。”

骆云心中暗自感慨道:“昆仑元宗不愧元宗之称——若是其他的宗门,哪怕是门下修士通过某些不光明的手段跻身簪星录,只怕舍不得赶出宗门。不过恐怕也正是因为昆仑有此气魄,同心戮力,所以才能这些年独霸胜果。”

他看了一眼周围即将同往的修士,没有一个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反而都极为凝重。

这也很显然,昆仑以往的胜利太过辉煌,自然不能在他们这一次落败——这便是重压所在了。

……

……

虽然悟世玄碑既然握在昆仑手中,宗门大比的所在,数次也都安置在昆仑之中。

骆云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是由当年就设置好的一处大能们留下来的秘境空间——名曰沧原。

时辰一到,十二个仙门的修士将经由十二处入口同时进入沧原之中。

每个修士都会拿到一张保命的符箓,一旦动念驱动符箓,便会离开沧原——自然也就败退而出了。

若是死也不肯退出而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死在其中——那也只能说是命该如此。

而出于种种考虑,比如防止修士所在的师门为其复仇,沧原里面的情形,外面无法窥探一二。

“修龄不满百的限制,就如同我们宗门之内,能到通脉之上的都不会很多,更不要说其他仙门。”星天野道,“你我三人,迎头第一战,应当不教一人伤损。”

十二个人中,星天野已经是通脉境巅峰,半步圆满,而景流年也已经跨入通脉境黄阶。

骆云自身的境界,同道之中除了星天野无人知晓,但他显然也不会透露出去。

还有四人刚进入通脉境,包括御兽峰的贺旷和天炼峰的赵四,以及南财神的徒孙田流儿和天鼎峰的弟子袁星兰。

其余则全部是引珠境弟子,通识峰星百晓座下弟子公冶流,玄荣的徒孙晋子星,当年曾和骆云在登云榜上第一场就输掉的外门弟子李燚,天慈峰弟子许星月,还有天渡风弟子嵇春雨。

虽然这些人是引珠境,可他们也只是和星天野、景流年这等天才无法相比拟而已。

百年之内能在引珠境有所进境,已经极为难得。

寻常修士,百年之中,也未必能从聚元进入引珠境,更何况甄选之人,全都是聚元境圆满而迈入引珠境的弟子,堪称昆仑精锐!

星天野这句话自然以更长远的角度出发,起码不能第一战还没反应过来便叫人把境界略低的同门逼出场外,那样相当于白来了一趟,起不到任何历练的作用。

骆云与景流年点点头道:“自当竭尽全力。”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这道似虚似幻的大门之上倏地流转起星元之力,星天野沉声道:“进。”

第393章 立威之战

一片白光耀目,就在这眼眸微眨的顷刻之间,昆仑十二修士已经身处沧原之中。

除了星天野,其他十一人都是第一次进入,自然十分陌生。

可就算是星天野自己,也无法在战前向骆云等人尽述沧原之貌。

因为很早以前,作为宗门大比决战之所的“沧原”就是一个会变的秘境,每次地形地貌都完全不同。

如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暗金色的荒原。

只是,他们完全没有闲暇去仔细探看这里的风貌——因为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其他仙门的人纷纷出现在周围!

一瞬间这方圆几丈之内各个方位都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好巧不巧,昆仑的人就在正中。

“切。”星天野低嗤了一声,“动手。”

他说话的同一时间,其他十一仙门便如同爆开的烟花,百余道人影散向四面八方的半空之中。

他们显然不是意图逃逸。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十一道法术洪流从他们手中倾泻而出,重重地向地面上昆仑这十二个修士砸来!

而在星天野还未发话的时候,就从晋子星手中掷出一道法阵,法阵没入地中,发出一圈耀目的金光。

星天野飞身而上,双手倏然扬起,一个卷轴在空中显露出来,在即将到来的法术风暴里迅速的展开,将昆仑中人围成了一圈儿。

这长卷之上,一片深红浅红,数不清的梅枝横斜,更有一片幽香伴着清寒彻骨的冷气扩散出去,便如同将一片梅园带入了沧原之中!

而他右手端正执着一根碧翠色的毛笔,笔尖朱红,仿佛那卷轴之上墨迹淋漓的红梅是他刚刚绘制。

他猛喝一声,千万朵红梅倏地生动起来,一阵狂风起自他的笔端,挥洒之处,无数红色的花瓣竟然从长卷之上飘飞起来。

便是这十一道来自各个宗门的由百余人的星元之力汇集而成的攻击极为猛烈,可星天野又哪里是普通的修士!

每道术法洪流既然由宗门之内十二人汇聚而成,那么便一定有间隙!

这无数飘飞花瓣的看似柔弱无力,飘飞的全无规律可循,却如同极薄的利刃,反而能顺着各道术法参杂之间的间隙,准确地沿着不可见的轨迹逆流而上!

轰!

数声轰然巨响!如同雷鸣!

隆隆声中还夹杂着“噼啪”的刺耳响声。

不知何时,景流年手中飞泉早已悄然祭出,在晋子星的金光大阵之外,又耸立了一圈极寒之冰凝结而成的巨型冰墙!

饶是景流年这道冰墙坚厚,可百余个其他宗门的修士联手的一击,又是何等的威力!冰墙之上顿时出现了裂隙,噼啪声就是由此而起。

以他的余力,尚可以催动飞泉支撑一时。

而其他修士就在这层层护卫之中,尚未有什么动手的架势。

这已经让各宗门中人暗自吃惊。

现在昆仑之中动手的不过三人,晋子星、星天野、景流年!还有个据说是最大的威胁——骆云不曾动手。

他一动不动地静静伫立在那里。

他在等。

在半空之中围攻众人的视线之外,冰墙之内,一卷同样的红梅卷轴正展露在赵四面前。

法宝——子母梅花录,此乃子录。

不多时,第一朵梅花出现在上面。

陆续的,第二朵,第三朵。

赵四对着这子母梅花录,运指如飞,他手中的那一方棋盘一样的东西,随着梅花的绽放,在上面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荧光。

荧光越来越多,在他的阵盘之上最中心的位置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大圈,与如今昆仑元宗修士被围攻的模样到有些相似。

许星月缓缓站起,一道柔光从她手中凝出,笼罩在景流年身上。

这是天慈峰法术,可加速星元之力的流转。

就在此时,赵四愕然道:“人数不够,少了几个。”

骆云道:“有十三个人不在。可以了。”

话音落下,他一人飞天而起,自冰墙之内跃出,一境剑就在他手上。

一道“还剑式”,便如同以他为中心荡开一圈波涛!

波涛之中无数道凌厉的剑气,如同这世间最锋利的刃,层层叠叠,呼啸着、盘旋着向周边的宗门翻滚而去。

这一泓剑气与击过来数道术法洪流撞个正着!

每一次碰撞,都在空中响起爆破之声,如同裂冰碎玉。

虽然宗门大比实是切磋,可这一式之中却蕴含了满满的冰冷杀意,附着在波涛之中的每一道剑气、每一丝剑意之上。

不过一招,却充满了强大而恐怖的力量!

也让围攻的百余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

他立在正中,就如同一个不断向外涌动着泉水的泉眼,剑气如同永不枯竭的泉水,不断四溢,无休无止。

有骆云拦阻,重击在冰墙之上的法术和招式自然有所减轻,此消彼长,很快的,第一次重击造成的无数裂隙竟然很快的消失无踪——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冰墙,再度毫无瑕疵的伫立在中心,将其中的修士守护的安全无比!

围攻的众人心中难免黯然!

原本以为最初这联手一击,起码能将昆仑中派出的十二修士重创几个,逼出沧源之外,可没想到一个都不曾受伤!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术法洪流既然被骆云的汹涌剑气阻拦劈裂,就更打开了星天野的漫天梅花向上反攻的大门!

虽然不至于给对方以重创,但很显然的,无论哪个宗门,都没有办法在集中所有人的力量再行集中对昆仑元宗进行攻击!

很快,半空之中各个宗门的阵形有了分散的趋势。

“走!”

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主脑修士先喊了一声,很快一簇人影便倏地驭器向远处飞离而去。

“呸。”御剑门的一个修士看着异火门的人竟然是第一个撤出场外,虽然面露不屑之意,却也下了命令,“撤。”

很快的,宗门陆续撤走,这片暗金色的土地上方猛地空了一大片,只余了东南方最后一群人。

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从那里传了过来:“看样子我们是最后一个宗门呢!昆仑的师兄师姐们,可不要欺负我们!”

第394章 当头棒喝

那处正是十二个桃花宫的女修士,统一穿着桃红色的法袍,站在一处,如同一团粉红色的云。每一位都是环带飘然,面容娇美,就如同仙子一般。若不思及刚才与其他门派联合攻击昆仑元宗众人,倒很是赏心悦目。

星天野微微一笑,撤回了梅花,拱了拱手道:“仙姝请便。”

对方亦看出星天野是昆仑十二修士中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他说话,自然是算数的,便不再做出戒备的姿态。

双方既然停手,从那红云之中站出一个双鬟女子来,冲着这边挥手道:“骆大哥!”

骆云闻声仰头看去,面露微笑道:“司马姑娘,你也来了。”

那女修正是司马双桃,脆声道:“若再相遇,我们可不会客气哦!”

骆云朗声道:“宗门大比,原本就该尽力施为,祝各位好运。”

“也祝骆大哥你们好运。”司马双桃再度挥了挥手,这才回到桃花宫的队伍中,一群人向东南无人去的地方飘然而去。

除了星天野、景流年、骆云、赵四和晋子星,其他人在这场冲突之中,几乎没有出什么力,甚至是在一阵错愕和茫然中就结束了。

虽然这样,仍然有人欲言又止。

星天野道:“是否奇怪我为什么没有下令攻击桃花宫?”

他和骆云,一个笑语晏晏,态度温和,一个另有旧识,还大方地打起招呼来了,再看到桃花宫的女修个个是仙人之资,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星堂主。”袁星兰道,“我也不懂,只余她们桃花宫一个宗门,按理来说,昆仑稳胜。莫不是——”

星天野转过身来,扬手将子母梅花录收了回去,道:“既然总有一战,在这宗门大比之中,无人会是怜香惜玉之人。”

“那你还将她们放走?”

“赵四。你来说。”

赵四很郁闷。

自从骆云叫他赵四以后,别人也都跟着叫,没有人叫他原本很好听的本名——赵飞流。

他张开阵盘,指着上面道:“这是我们。”众人凝目望去,在阵盘中心,有一簇亮点,幽幽地闪着蓝光。

“还有一个宗门的人不曾去远。”赵四道,“看。”

果然,上面有一簇白色亮点,距离这里极近。

就在方才这场冲突中,万朵红梅从子母梅花录的母卷中飞出,盘旋而上,一旦沾衣,便会留下印记。

而于此同时子录之中便会有所感应,同样出现绽放的梅花。

赵四要做的事情便是以神识感应、辨识每一朵梅花并凝于他的阵盘之上!

比起西沙秘境的时候骆云见过的那阵盘已经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想法还是当初他与赵四闲谈的时候提起,没想到已经实现了。

别说是旁人,就是星天野本人也大为赞赏。

在上一次的宗门大比时,虽然他也用同样的手法留下了痕迹,可却不得不耗费大量的神识来牵引。

因此在这次甄选修士的时候,星天野毫不犹豫力排众议地把赵四弄了进来。

“有宗门在观望。”星天野看着阵盘道,“就等着看是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经过刚才的众宗门围攻,不曾真正出力的修士仍然不能明白——在他们看来,这么多攻击竟然都扛过来了,那么昆仑以一敌二都可轻松应对。

星天野环视了一圈:“你们觉得刚才那一波是昆仑厉害?错!是不但这些宗门间不能完全齐心协力,就连宗门之内的修士也未必尽了全力,留了后手。你们以为我们是什么境界?若是十一个宗门全力以赴,持之以恒,安排得当,不到半个时辰,昆仑必定集体出局!”

骆云嘴角动了动。

实际上却是未必的,这点他与星天野都有共识。

只是星天野为了让昆仑的修士明白状况,才这样说,骆云自然不会反驳。

“你们且看,退走的宗门,有哪一个露出了力竭之态?反观昆仑,晋子星金光大阵加持景流年的飞泉筑起冰墙,扛下这些重击,都差点溃败!”星天野道,“他们不过是试探着联手一击,若能将你们之中击出去几个,也算成功,一击不成,又要互相防备,自然要先撤为上。”

其他修士这才明白过来。

这时景流年收回了飞泉,冰墙瞬时消失于无形。

他与晋子星二人,消耗不小,许星月一直在关注他们两个的状态,刚才递了回星丹过去,景流年服了下去,又运转了一会儿,才起身道:“星堂主说的没错。若真是两个宗门相对,那必然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较量,直至将另一方逼出沧原,这其间,会生出不少变故。”

“若只是以一敌二也到罢了,最关键的一点。”星天野道,“玄天宗那帮修士估计一看见我便提前跑了。必定是姬瑶琅那个狡猾的家伙,知道我会留下印记。他们既然不在赵四的阵盘之上,我们便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何处,不得不防——以一敌三,你们且不要有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法,那只能等着捏碎符箓集体丢人了。”

“还有一个人。”骆云若有所思道,“一开始就独自往别处去了。他身形太快,我无法辨识是哪个宗门的修士。”

虽然无法判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宗门大比之中竟然要离开宗门独自而行,十有八九是对自身实力极有自信之人。

单就这第一场的冲突,实则能从中领会到不少东西,但其中微妙之处,就算是星天野也没法说透彻,毕竟也要看个人悟性。

此时,昆仑修士也终于可以稍微把心放下一小会儿。

骆云极目远眺。

这片暗金色的平原看起来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围在平原周边有无数的奇峰峻岭,云雾笼罩,给人莫测之感。

星天野又交代了些事情,走到他边上,道:“听说上上次是十数座空中孤岛,中间有石桥相连。上次是山峰出现在中间,最中心是一座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天梯,只是那次还未及一探,宗门大比便结束了。”

第395章 阴沟翻船?

骆云心中微动。

他回头道:“若是有一日元宗之名被其他仙门摘取,再进行宗门大比的时候,沧原,是否会换地方?”

星天野道:“不会,沧原属于昆仑。”他笑了笑,“我自信不会有那么一天,不过,如果真的发生了,自然是其他宗门自己准备地盘。”

骆云点点头。

随着百余人在沧原之上各自散去,气氛并没有轻松一点儿,反而更加的压抑。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两个宗门之间相遇,并且选择了出手,那么整个空间之中的修士都能感到星元之力的冲击,听到法术造成的声响。

沧原之中不禁法器,所以一旦交手,到别的宗门修士飞来此处,怕也是瞬息之间。

那样一来,说不定很快就是第二波混战。

正因为如此,所以往往两个宗门相遇,反而会和平相处,达成一种微妙的默契,甚至是短暂的联手。

星天野为何放桃花宫的女修离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早期的同盟是必须的。

桃花宫别看都是女修,个个娇美可爱,可幻阵极为厉害,若被她们寻到一个地方布阵,不小心经过的宗门亦或是被引诱而去的宗门,完全有可能从开始到最后被踢出沧原,都会在幻阵中渡过,被桃花宫无声无息的至于“死地”!

虽然总会对上,但是越晚越好。

因此这一个人情,怎么都要送出去。

众人沉寂一时,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方位有星元之力的波动。

想必其他宗门都不肯先行动手,星天野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咱们昆仑元宗的风格可不是坐收胜果,看样子,这第二战,还得由咱们来了,各乘法器,走!”

赵四的阵盘只是留下了刚才在场众人的一缕神思的碎屑,而对于今次沧原的全貌却尚未完善,因此只有他不是自行驭器,而是端着阵盘坐在贺旷身后,乘坐在贺旷的赤风巨鹰上,以神识探看周边情况。

西沙秘境之中,骆云曾经以神识铺满全山,并将山中何处有蛮兽尽数对他标出,这件事对赵四触动极大。

而后骆云曾一度败走,生死未卜,他更是觉得内疚,若是他也有那般强大的神识,亦或是阵盘之上有这样的神通,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靠近?

所以回到昆仑之后,赵四对神识锤炼的极为严苛。

神识与修行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事,可以说神识强大之后,对灵力、星元之力的感受和吸纳更为敏锐和高效,炼器时候的把控也更为顺畅。

骆云在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赵四这方天罗盘。

与当初他在机关密室中所看见的那块神识凝结而成的秘境图盘虚像相比,除了不能将神识探入而如同身临其境之外,其他也已经相当接近了。

而今赵四的天罗盘在他铸炼下,已经与他的神识牢不可分,随着他神识所感,一块块区域的缩图在天罗盘上成形,就连贺旷偶一回头,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昆仑的十二人呈梭形而列,往西南方而去——那边有一簇宗门修士,看样子,似乎还在往更边沿处移动。

或许就如星天野所说,想要保存实力,待等最后再出来捡便宜。

星天野就在最前面,紧跟着就是贺旷和赵四,骆云押尾,景流年则位于队伍的正中。

沿着他们行进的方向,一片山峰越来越近。

“不远处有沟壑。”赵四道,“很深……探不到底。”他的声音有一丝疲惫。

“沟壑对面如何?”

“暂时看不到光点。”

说话间,众人便看到了横亘于眼前的一条巨大的深沟。

这沟壑约有几丈宽,两边都看不到边界,就如同在这片荒原上撕裂开的巨嘴,不知道嘴角在何处。

漆黑的下方能感到有些温暖的气息,星天野道:“若是横越,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各自小心,走。”

说话间,星天野已经前行了数尺,一袭白衣,凌于黝黑色的深沟之上,飘飞而过,煞是潇洒。

随后数名修士依次跟在他身后,跨越巨川,骆云仍是最后一个,待到在他前面的嵇春雨正要前行,他突然皱眉道:“且慢。”

嵇春雨一愣,看到前面的李燚等几个修士已经行过半途,他知道骆云在这队伍中其实极有话语权,虽然不像星天野那般主要发号施令,可也不会随意说话,便停在了沟壑边沿。

而骆云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猛喝了一声!

“景流年!”

一道洪流从沟壑深处毫无预兆地猛然喷出!刹那间温热的气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炽热无比的灼人热流!

凭空涌出的火红色的浆柱直直向半空之中射去,而在这一片火红中,上下左右四面冰墙,把将将行到沟壑中间的四个修士护在其间。

去势甚猛的岩浆被下方的冰道阻挡,一下子便有万千岩浆向两侧迸裂开来,漫天灼灼红光,如同铺天盖地的红雨洒落!

就连沟壑两侧的修士都不得不向后推了几步。

而正飞行在沟壑中的修士,他们的错愕是一瞬间的。

他们反应不慢,立刻按照当下行进的前后位置,或快速沿着冰道加速越过,或马上转头撤回到了骆云这边。

就在最后一个修士归返的瞬间,这一道坚冰形成的通道也扛不住下方岩浆的冲击和上方落下的火雨腐蚀,哗啦一声,整个溃裂崩落,消失在熔浆里。

骆云此时才收了手,道:“多谢。”

在火雨溅落之时,因他最靠近沟壑边缘,无暇后退,嵇春雨就在他身边设下了一道防护法罩。

嵇春雨哪好意思接受他一声谢?

若是没有骆云一声警醒,岂不是刚才有可能一下子就折损数人?那昆仑元宗的脸可丢大了!

那么多宗门同时出手都没伤亡,却栽在“阴沟”里,可也太让人笑话了。

想到此,嵇春雨不好意思地摇头道:“不必客气。”

他原本以为景流年是辰水一脉最牛的一个,可没有想到,身边的骆云,也一样厉害!

刚才的那条冰晶长廊不是景流年一人所为,其中有两道冰墙出自骆云之手。

第396章 沧原之奇

此时,岩浆跌落回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周围的气息再度变得温暖,甚至有些怡人。

骆云道:“过去了。”他指着左侧,“这股熔流往那边去了。”

想了想,骆云又道:“赵四,算一下。”

赵四已经在阵盘上推衍了。

刚才他没有察觉到熔浆喷发,很是内疚——若不是骆云和景流年出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图盘之上,沧原地貌在不过才显露一角,这一角上有一道极深的弯弯曲曲的深痕。

过了良久,赵四道:“大概三刻钟会再度出现在这里,这一道鸿沟将外面的山脉与中间的平原隔开,那道熔浆沿着这条线奔流,循环往复。但是我无法如何都没法推算出到底在何处会窜上来。”

“这样就够了。”骆云道,“以零星碎片试图窥全貌,必定耗损心神,你先调息一下。”

赵四点点头,却见旁边递过来一粒丹药。

“这是养神丹。”

他见是许星月,顿时一愣。

他还记得西沙秘境里的事儿呢。

许星月脸色窘迫,道:“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这么一说,赵四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是该晃头还是摆手,最后还是许星月手里拿了养神丹便吞了进去,道:“多谢。”

许星月道:“这里你最耗费神识,我这里还有许多,若有需要,问我来拿就好。”说罢便笑了一下,走到了袁星兰旁边。

赵四摸不着头绪,便也不再多想,而是闭目化开药力,加速恢复神识。

他既然说是三刻钟,骆云这边的修士再度凌越这条鸿沟,两边的人汇聚在一处,骆云才道:“各位小心此处,若是稍后应对其他宗门的时候,靠近这里比较危险。”

他话里的意思星天野有所察觉,道:“会殒命?”

“嗯。”骆云道,“不是离开沧原。进入这里之前,我们手里都有符箓,若是有人不肯退场,则死生有命,说明……沧原会死人。落在熔浆之中若能自保,或者捏破符箓自然无事,但是如果来不及,会危及性命。”

星天野琢磨着道:“以往并没有……不……或许我们都错了。”

他看着众人询问的眼神,摆摆手道:“我不是说你们。”

上一次的宗门大比,山峰簇拥在沧原正中,而上方是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楼梯,其实楼梯之下,便是山峰围绕的一片漆黑深渊。

坠落下去的修士后来也在沧原之外都见到了,差点给星天野一种错觉,以为落到下面便是离开沧原——很明显,这种推测是错误的!

这些被打落楼梯的修士,一定是中途捏破符箓才死里逃生。

想到这里星天野肃声道:“若是不小心落入沟壑之中,立刻用符箓退出沧原。”

众人自然无不遵从。

休憩片刻,他们便又起身向那一簇光点奔去——在这段时间里,那光点又往边界处靠近了不少。

星天野却滞后了一些,行至骆云身边,低声询问道:“你为何知道有岩浆?”

若是神识能察觉,那么赵四其实应该有所预料,但是事实上这岩浆来的如此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

而且岩浆流过之后,下方又是不见底的深渊——就在刚才,星天野用神识延伸到了下面,觉得深不可测——只能说,那熔浆煞是诡异。

他甚至怀疑,是因为有人在沟壑之上,熔浆才喷薄而出!

骆云坦然地转头望着星天野:“大概是直觉吧。”

于星天野这种修龄不过百年却已经是昆仑元宗长老、星辉堂堂主的人来说,这句话只能骗骗鬼,但正因为如此,他也是极懂得进退的人。

他笑了笑,不再询问。

骆云也知道这话星天野不会相信,只是二人点到即止。

从他进入沧原的那一刻起,便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怪异感——那是一种既警惕又有着密切关联的感受。

只是他还没顾得上寻找原由,便经历了一场大战,而后在靠近这沟壑的时候,他识海之中沉寂了许久的水之极猛然间嗡嗡作响!而且越来越急促!

在那一瞬间,骆云明白了。

警惕,是因为水与土甚至即将到来的熔浆之间的那种天然的相生相克关系。

而关联,自然是因为水之极的甦醒暗示了沧原极有可能与水之极有关。

骆云觉得他很有必要进入水之极秘境一次——只是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行。

……

……

以往八小仙门在宗门大比之中,很少主动出击,与人争锋。别说昆仑元宗,就算是四大仙门,也是能避则避。

这样的战术虽然胆小,可是却是多次下来能让他们获利最大的战术,可以确保会有最大的几率让门派中最优秀的弟子进入簪星录——甚至一争胜局。

而今自从仙盟会之后格局再变,天箓门吸纳了大霹雳门之后,已经隐隐有了与其他四大仙门并列的实力,因此这次仍然采用这种对策的,便只有六小仙门。

异火门十二个修士在最初的那场大战之后,是第三个撤离的宗门。

他们选择的方向是西南。

一旦没入群山之中,他们的想法是短时间内料应不会有人察觉。

因此昆仑元宗的人出现在他们周围的时候,异火门的人一时间甚至有些错愕。

虽然不知道昆仑元宗的人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位置,到底是碰巧还是怎样,但异火门进入宗门大比的也非泛泛之辈,须臾之间,一道火光从他们正中间那个修士的手中祭出,腾至半空之中。

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窜着火焰的珠子,而在那珠子周边,数道火练游走在周围,就连这周围的暗金色群峰,都被生生映红了几分!

田流儿“啧啧”了两声道:“这‘九龙离火珠’是异火门火龙道人炼制的法宝,竟然给你们带来了。”

祭起这件法宝的正是火龙道人的爱徒辛羿,他见昆仑中有人识得此物,并不答话,只低声道:“咱们异火门不善防御,而且怕也没有什么效果,过会儿一旦九龙离火珠发动,每个人便全力出击!”

第397章 火羽燃天

此时昆仑众人已经将异火门十二个修士围在了中间,虽然星天野等人极为淡定,可几个引珠境的弟子诸如嵇春雨等人,却仍是十分紧张。

田流儿却仍在说话,便如同闲聊一般。

“听闻火光正中的这颗珠子乃是荧火系的至宝吞焰珠,将数十种灵焰纳入珠体,最后以九种最厉害的灵焰凝练成火龙之形,可千万不可小视那如同小蛇一般的火苗,在对敌之中会化成九条巨龙喷吐火息。”

辛羿原本脸色就极是凝重,而今听到昆仑之中,竟然有人将法宝神通也说的清楚明白,面色微暗。

旁边有修士道:“师兄,这人如何知道……”

“师尊成名多年,想必听闻过师尊这件法宝的威名,不足为奇。”

田流儿这会儿突然低声对景流年,道:“在火光之中难以分辨的则是一圈火蕊蚕丝笼,发动之后,会变成一道火笼防护屏障,若想攻进,倒有些难。”

景流年笑了一下:“狭路相逢,难道还要你等我我等你?”说罢大喊了一声“这珠子交给我”便飞身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人影已然如同一道冰箭窜入了异火门的十二个修士中,直奔着九龙离火珠而去。

辛羿心中勃然大怒!

他认得景流年,知道这是昆仑元宗后辈中的佼佼者,因走的是修行与历练并重的路子,很早便在同道之中闯下名头,可只身闯入他们这群人中,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应对师尊的法宝,实在是太瞧不起人了!

辛羿加速催动了九龙离火珠,就在景流年靠近的瞬间,一道火红色的虚影乍然间从九龙离火珠中释出,无数道火焰交织一处,在异火门弟子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

“休要猖狂!”辛羿大吼一声,手中两道火光猛地向景流年刺去。

景流年压根也没理会,飞泉微微倾泻,刹那间从瓶中飞出九滴极地寒泉。

与此同时,九龙离火珠上盘旋的九道火龙绕珠疾飞,瞬时由手指头粗细化为手腕粗细,一眨眼又化成尺余见方,凌飞空中,齐声咆哮,龙头之上巨嘴张开,向景流年这边扑来。

昆仑修士这边袁星兰和嵇春雨都惊呼了一声,正要向前冲入其中,却被骆云阻住。

“进不去,无妨。”

九道火龙,自然威力不小,可在骆云看来,与烈火魔君那两道魔婴而化的火龙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相信景流年完全应付得来——倒是罩子将景流年罩在其中,简直不智之极。

景流年此刻是对着那九龙离火珠而去,若是真的冲着那些境界尚在引珠境的弟子,反倒连逃都没个去处。

果然,那九滴冰泉也在火龙近前的瞬间化为九条冰龙,摇头摆尾地迎击而上!

冰龙在火焰的映衬下射出瑰丽无比的橙红色,却偏偏丝毫没有融化,甚至对着炎龙喷吐出来的巨焰也回之以冰冷的暴风雪,白气与火气相抵,竟然完全不逊色——这便足以说明景流年的实力!

骆云不再多说,人影也瞬时从原处消失,几个残影之后,却是已经挡回了数十道从异火门护罩之中向他们这边飙射而出的火羽箭,道:“还呆着做什么?好歹自保。”

此时星天野在另一侧已经率另外几名修士发起了进攻。

袁星兰脸色一红,和嵇春雨当下各施手段,抵挡从火笼之中冒出来的、仿佛没有个止境的火雨。

骆云见他们进入战团,便飞身来到这火罩的正上方。

在他们这一组人当中,辰水一脉的是景流年与嵇春雨,景流年在内破敌,嵇春雨——其修为还不足以破掉这道护罩,可是以星天野的修为,破掉完全没问题。

但是星天野并未出手。

骆云转念间就明白过来——景流年既然挑了这珠子,那星天野就不会再插手了。

此时异火门中的修士万箭齐发,无数道火羽从护罩之中飞出,却不是击向敌手,空无一物的天际中突然起了一声尖啸,火羽向那处汇集而去,数道炽热炎气从骆云身边掠过,直入天际。

一个火红色的、硕大无比的火凤在空中现出身形,每一道尾羽满溢火光,在空中划出无数残影,让人觉得至美无比的同时,也危险无比!

“万火流凤。”这是公冶流在说话。

“这是异火门绝学,听闻异火门世代供奉火凤之魂,修士可以神念求乞火凤之魂降临,汇聚无数火羽箭附着在魂魄之上,凤尾扫处,万象成灰,凤喙啄处,万壁可破。”

“若是异火门修为再高一些的修士使出的话,效果便更加惊人,这十一人操控火凤之魂,怕是有些勉强。”

他没有刻意压制声音,侃侃而谈——从他身上,昆仑众人都仿佛看到了正在讲课的星百晓。

而正与景流年僵持、即使操纵有九龙离火珠法宝也不曾占到上风的辛羿听到这几句话,心中更增焦虑。

这万火流凤他们十二人磨合了许久,而今他不在其中,不但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而且操纵起来,未必顺畅!

“师尊曾道,若是遭遇此法,大概贺旷的赤风巨鹰可以一敌。”公冶流又道。

话音将落,贺旷便将赤风巨鹰放了出来。

比起骆云当年所见,又大了一圈儿,羽毛黝黑,泛着冰冷冷的金光,见空中火鸟,双爪一蹬地,便凌空而起,双翼一张,竟然与那只火凤差不多大小,一声长唳之后,便战在一处!

就如同公冶流所说,相比之下的确赤风巨鹰更加灵活——因为那是灵禽,而非被人操控的死物,虽然火凤周身燃火,不断用凤尾或翅膀拍击过去,却总被赤风巨鹰躲开,反倒背上被巨鹰的利喙啄了几下,顿时便有数片火羽凋落下来!

异火门的修士原本操纵火凤,是要给昆仑修士致命一击,却没想到被一个同样是庞然大物的灵禽挡住,再看辛羿与景流年对战也并不占优势,互相对视一眼,有了主意。

在这瞬间,火凤的身体又似乎迟钝了几分。

可奇怪的是,赤风巨鹰也并不像先前那样逮到破绽就用利喙撕裂火凤,反而边缠斗边不断的“嘎嘎”直叫。

第398章 练手而已

贺旷的脸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古怪神色。

众人都知道赤风巨鹰是他带了许多年的灵禽,一禽一人之间沟通无碍。

也不知道赤风巨鹰都“嘎嘎”了些什么,反正这会儿贺旷的表情就别提有多丰富了,大喊道:“公冶流,你这小子!”

公冶流忍不住大笑道:“谁让你这老鹰看见了火凤还当成山鸡一样,上嘴啄的!不烫嘴才怪!”

赤风巨鹰也学乖了,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个身,巨大的翅膀刮起了一阵狂风。

公冶流急忙道:“停停停!火借风势懂不懂?”

那火凤被这狂风扫过,顿时身上的火焰暴起了一丈多高,将众人上方这块天空都染成一片火红!

一阵阵橙色金色的热浪向下方的众人卷去,从火凤口中喷吐出十数个近乎金色的火球,拖拽着长长的火尾流光击向昆仑修士!

袁星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许星月拽着她凌空而起,避开了一道砸到地上的火球。

轰!

地面之上,一下子便被砸出了一个焦黑的巨坑!而火球瞬时溅裂为无数块,转而化为一群火鸦,群起而攻之!

不多时这些火球尽数化为铺天盖地的火鸦,李燚大喊道:“不要斩裂!会越来越多!”说罢手心中飞出一张巨网,飞身而起,那巨网也是一片火红,倒和那火蕊蚕丝笼有些类似,越延伸越大。

“收!”李燚大喝一声,巨网随之而在众人头上翻腾,不多时竟将那一大群火鸦尽数收在网中!

星天野眉头微皱,道:“别玩了。这不是练手的时候,速战速决。”

这句话无疑戳了此刻对敌景流年的辛羿狠狠一刀。

而其他十一个修士之中,有几个人眼神越发狠戾,另外几个人则额头上都浸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常年与火为伴,自然不是烤的,而是操纵火凤实在也是耗费神识的事。

就在此时火凤再度长鸣一声,按照异火门修士的意志向袁星兰那边猛地冲过去!

那边有五六个修士,若真是被这火凤击中,怕是立时间就能化为飞灰——那毕竟是集异火门十一个修士之力加上火凤之魂汇集而成的。

贺旷轻啸一声,赤风巨鹰迅速地追上了那直冲向下的火凤,一个灵活的转身拦在前面。

可火凤并没有停止之势。

眼看就要相撞,赤风巨鹰猛然间发出一声不同于寻常的长唳,说是这唳声如同尖刺也不为过,可又如同一把在它嘴尖张开的、看不见的巨伞,一下子便将火凤急冲的势头阻住了三分!

在下面的人眼里,那火凤身上的火焰就如同被什么冲刷过一般,泛起了一道道波纹,而在火凤身后的滚滚烟火以及焰火背后的远山,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效果来。

这是赤风巨鹰的神通,以音波直接攻击神识。

既然火凤由异火门修士以神识操控,也难怪公冶流会说赤风巨鹰最适合对战火凤了。

火凤势头虽缓,却不曾停下来,贺旷接连又打了两个响指。

赤风巨鹰便又发出两声尖叫。

当年在西沙秘境的时候,赤风巨鹰就是以音波贯穿袭击赵四神识让他昏了过去,而今不必西沙秘境的时候,赤峰巨鹰虽然看似对着火凤发出了音波攻击,实则却直接作用于异火门修士的神识之上!

骆云一直没有出手,而是看着异火门护罩中的情况。

数个异火门的修士在赤风巨鹰第一声攻击的时候,就已经面色痛苦,呻吟不止,甚至鼻端都震出了鲜血!双手虽然犹然在努力控制,可全身都在颤抖!

音波余韵绵长,而赤风巨鹰又叫了两声。

顿时三个修士直接翻了白眼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天上的火凤也陡起变故,形状再也无法维持,一会儿凤尾缩小如雉尾,一会儿凤头却大如龙头!最后竟然化为一团内里不断涌动的如同怪物一般的球!

就在骆云身下的护罩之内,景流年的九条冰龙与九龙离火珠上的九条火龙搅缠一处,未见融化,反而有将火焰都冻住的趋势,显然胜局将定。

也就在火凤无法聚形的瞬间,异火门中竟然还有六个本该在操纵火凤的修士以极快的速度同时向景流年扑去!

而他们的法术已经施展出手,火羽、火箭、火球等一起向景流年背后击去!

这一刻骆云动了。

他与星天野不动手,不过是因为景流年要一人应对辛羿,而今既然对方修士多人出手,那他自然没有必要再保持沉默。

一境剑出手。

锋刃如纸。

就在剑锋触及火蕊蚕丝笼的瞬间,就如同这张薄纸被引燃了一般!从剑锋两侧迸出无数火花!

六个异火门修士并不在意,不知道有多少兵刃熔在师尊这道网上,竟然试图从外面突破,当真是蠢笨!

可辛羿却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

火蕊蚕丝笼的护罩,竟然被硬生生地切开!

这法宝毁损了!

这震荡直接导致他驭使的九道火龙火焰再度黯淡,几乎全数被冰龙吞噬!

六道剑气无比精准地从切口出透射而入,六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这些从背后向景流年攻击的修士无不是手腕被切开了一道口子,不但血流不止,而且残留的剑气仿佛变成了一道锁,伤口处一直在留存着那种割裂感!

而更为可怕的是,因为这道剑气的存在,施于伤口处用与疗伤的星元之力都被排斥在外。他们毫不怀疑,若是继续下去,这手腕会断掉!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另一只手且留着,给你们捏破符箓。”

话音落下,辛羿也已经全然溃败,被景流年击出丈远。

骆云手中的一境剑被他从火蕊蚕丝笼中拔出,转腕又是两剑,整个护罩被劈成四瓣儿,便是修复都不可能了!此时九条火龙的最后一股热乎气儿也没了,中间的九龙离火珠瞬时迸裂!

辛羿倒在远处,看着七零八落再无一战之力的同门,仰头看着半空中那火凤失去控制而变化成的诡异的火球,目光中流露出最后一丝期望。

第399章 火凤之威

“万火流凤若是失控,最后都会爆炸,其威力要看祈请火凤之魂的修士多少,若是多了,不次于自爆。”公冶流道。

星天野抬头看着那个仍旧悬在空中、好像一团并不滚圆的红日、甚至不时突起尖刺如同刺猬一般的巨大火囊,冷笑了一声,随即飞身而起。

一道极为绵柔的气息从他手中倾泻而出。

“丝罗天地,囊尽乾坤!”

这招看似柔和却极为霸道的法术的目标正是那团火囊。

就在火囊再一次突然变大的瞬间,被一片看不见的力量层层缠绕起来,能看见它在这股力量之内仍在尽力的向外挤压、冲击。

可星天野手中巨笔如椽,笔锋挥动,无数根柔软的丝毛轻轻地朝那被裹起来的火囊扫去。

就如同毛掸子清扫一团垃圾一般。

辛羿的眸光瞬时变得惊骇无比,大喊道:“撤!出去!”

不但因为星天野笔锋的方向是挥向还在原地的十一个异火门修士,还因为在星天野笔锋接触到火囊的瞬间灌注了满满的木岁之气!

话音落下,那十一个修士便看到一个硕大无比的火团冲着这边疾驰而来!

再要躲避哪来得及?

而且他们有的神识还未来得及恢复,还有的受了剑气重创!

星天野以木气助火凤之魂——简直不要太狠辣!

电光火石间,他们毫不犹豫地捏破了符箓。

异火门的十一个修士,尽数消失在原地。

而在火球落地的瞬间,辛羿“咻”地一下向旁边山石之间逃窜而去——这是他期待很久的时机。

他知道火凤在失控之后很快就会爆炸,若是不加防备,甚至有可能会死人,即便有所防备,他也可以趁乱逃走,再做打算。

而在看到星天野“火上浇油”之后,他真的是恐惧无比!

他比谁都清楚火凤爆裂的威力,就在那时,他逃生的欲望远远压过了其他的想法,甚至让他飞离的速度超过了他原本的极限!

就在他的身影后退撤入群山之中的瞬间,昆仑之中也有一道身影追了过去,二人次第消失,可星天野“扫”过去的那一大团火球却并未爆裂,而是在那地上如同皮球一样弹了一下,飞速地向北方弹射而去。

赵四就站在他身边,突然道:“行了。”

星天野双手猛地向后一拉的瞬间,就在昆仑修士们所在位置的正北方,猛地发出一声轰鸣巨响!

如同一团金光闪耀的初阳突然迸裂在天空之中,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白亮白亮的颜色。

哪怕距离已经不算太近了,可昆仑之中仍然有人忍不住遮挡住了双目。

太刺眼了。

而与光线一起射过来的还有炽热的余波。

与余波一起溅过来的还有无数被炸飞的山石碎屑。

这自然无法伤人,但是可想而知,在那团火凤之球爆裂的地方,威力该是多么巨大!

骆云一直在高处,眼眸微微眯起,此时才回头,竖起大拇指道:“算得好。”

这是在夸赵四,也是在赞扬星天野。

“走。”

星天野凌空而起,向北方奔去,骆云向着辛羿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亦向北疾驰。

距离原本对战异火门修士的地方十数丈开外,可谓山崩地裂,一片狼藉。

倒塌的岩石之中是一片焦土,焦土正中,数名锦袍修士正待离开此处。

唰!唰唰!

数名昆仑修士出现在周围,将去路封死。

这些锦袍修士一时间脸上流露出了惶然、绝望的神色。

他们人数已然不满十二个,而今留下来的也并非强者。

这就是刚才那团火凤之球爆炸之后导致的后果。

在异火门修士退出沧原的瞬间,火凤之魂彻底失去了控制,如果不是星天野施法控制,在弹落地上的瞬间就爆裂了,那样的话,昆仑修士恐怕也要伤亡惨重。

但这种情况,却不会发生。

早在刚才对战的半途之中,赵四便已经从阵盘之上看到又有一组光点靠近这里,想必是哪个宗门修士感受到了这里昆仑与异火门交锋的法力波动,或许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也说不定。

说实话,若是当时便冲出来与异火门合二为一还有机会与昆仑元宗恶战一场。

可他们却一念之差,想着等异火门被昆仑清除、昆仑重创于火凤之球爆裂威力之下,再捡这个便宜。

哪怕星天野将火凤之球拍至地上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其实星天野的目标原本就是他们。

火球落地后猛然弹起,飞速而至,此时他们才明白过来,可就算是全力后退,都躲避不开!

最后由宗门中数个强者联手施展防护法阵——六合护穹阵,才硬扛了这焚天灭地的一击!

在护阵中的众人被震得五脏俱乱,而设阵的六个强者则受创最重,到底没能扛过去,而是捏破了符箓,撤出了沧原。

这群修士,是妙法门的修士。

妙法门乃是四大仙门之一,修士实力显然要比异火门要高上一截,而今残余下来的修士,星天野神识一扫之下,却并没有特别惊艳的——可见在这场爆裂中折损的竟然是更强的修士。

十一个修为很是普通的异火门修士,弄出来的火凤反而在可控制的时候还威力一般,一旦失控,却有此威力,便是星天野也不可等闲视之。

星天野突然道:“祈请火凤之魂,果然威力不同凡响。公冶流,记下来,回去告诉你师尊。”

公冶流面色凝重,点点头道:“是。”

他旁若无人地交代这件事,妙法门中却无人敢因为他的轻视而露出愤怒的神情——星天野固然与他们修龄相差不多,可地位超然,那是昆仑元宗的九长老之一!

“接下来。”星天野回头道,“妙法门这六个修士,我与景流年、骆云不再出手,你们解决。”

妙法门中的一个修士咳了一声,强笑道:“堂堂昆仑,竟然以多欺少。”

除去星天野说的三个人,还有去追击辛羿的那个,这里还有八个人。

星天野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冷哼一声,飞身飘到旁边不远处的一幢石峰之上。

第400章 昆仑弟子

骆云亦纵身跃上距离星天野不远处的高峰,道:“可放心调息。”

星天野点点头。

火凤之球的力量既然这般强大,他在极短的时间能迅速做出判断,以自身力量硬是将爆裂之势阻止,且借其威力,又极为大胆地注入木岁之气,重创妙法门——这一套下来,几乎是不假思索、胆大心细,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无论是经过了仔细而精密的算计,亦或是对战之中的经验或直觉使然,骆云心中都极是佩服。

他自问不会有比星天野更好的处理方式。

星天野自然有所损耗,还不知过会儿是否还有变故,争取时间调息是必要且合理的安排。

正因为如此,骆云才站在不远处为其护法。

景流年虽然经过一场恶战,不过毕竟是应对一人,一法宝,倒还轻松。

此时他站在另一处山峰顶部袖手而立,自是默认了星天野的安排——让昆仑其他修士来解决妙法门的残余。

……

……

辛羿在刚才与景流年的对战中并没有动用全力。

他在进入宗门大比之前,特意向师尊求了这个法宝,原本以为起码能加大胜算,只是谁承想运气这么糟糕,第一个遇到的宗门就是昆仑元宗?

他折了师尊的法宝,就是为了能替自身节省些实力,在火凤之魂落地的瞬间,他猛然向远处群山之中逃逸而去。

虽然没有听到预计的爆裂声,甚至身后没有感受到任何热浪的冲击,他也不敢回头,而只是一路奔行。

直到他觉得已经奔出了数十里之外,才停了下来,转身道:“你一个人?”

李燚道:“我一个人也能解决你。”

辛羿笑了一下:“我没听错?你可是我异火门送入昆仑的外门弟子。”

他见来追的人是李燚,浑身都轻松了许多,接着道:“李长老将你送到昆仑,可不是与异火门为敌的,快回去吧,我不想跟你动手。”

说到这里,他眼睛瞪大了。

因为李燚已经双臂展开,五道白线在他双手中成型。

他道:“我乃昆仑弟子。”

话音刚落,辛羿已经抢先出手!数个赤金色的火球直接飞向李燚!

李燚两手微分,指端便划出十道白亮的细线——虽然白色乃是冰雪之色,可实则这些细线乃是他体内荧火一脉的星元之力运转到极点而凝成的,无比灼热!

细线挥处,数个赤金色的火球被一切为二。

辛羿嘲讽地一笑。

火这种东西,岂能切断?就算是切开,又有何用?

果然,赤金火球虽然在李燚荧火细线的切割下纷纷裂开,却很快又变成更多的火球,仍是去势不变,转眼间已经到了李燚近前!

李燚腾空而起,双手极快速地纵横开阖数次,一道密网便在他身前成形!

蓬!啪!

数声爆裂的脆响,在李燚周身绽开数朵金焰之花,甚至将他的身形都掩盖了,却是那些赤金火球尽数砸在了他的网上。

星元之力的碰撞让辛羿也大吃一惊。

在最初群战之时,那些由火凤喷吐而出的火球化为无数火鸦,便是被李燚“一网打尽”,他原本以为是李燚炼制的法宝,而今对战,才发现这张“网”实打实的是用李燚以自身星元之力而凝结,其修为扎实可见一斑!

就在此时,那张网复又化为数道白线,竟将辛羿那些炸开了花的火球拴在了线的末端,还不到数息,无数白线绞拧纠缠,从李燚手中生出一棵巨树,辛羿的火球就如同树端的花苞一般,瞬时盛放的更为灿烂夺目。

“去!”

李燚手一挥,无数的火花从树上飘落,卷向辛羿!

吸收辛羿的力量为己用,反过来又击向辛羿,这威力比那十数个火球猛烈许多,便如同一道道火龙卷向对方飙去。

“你!”辛羿大惊失色,嘶声道,“你我在此相争,动静这般大,就不怕引来旁的宗门?”

“怕就不来了。”

李燚看着对面,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火,树,银,花。

被辛羿用护罩或法术挥落的火花猛然间尽数化为无数棵向上延展的小树,末梢之上,又有千丝万缕的枝条衍生而出,交织成一片瑰丽无比的烟花胜景!

可这实在不是烟花。

白亮到灼目的每一缕每一丝,都是催动到极致的荧火之力。

哪怕是辛羿也用火攻,可他有一种预感,他的火,都会被对方“熔化”!

……

……

此时赵四猛然间看向阵盘,道:“异火门逃走那个人,离开了沧原。”

骆云道:“李燚呢?”

赵四摇头,道:“不知为何一直停留在原地,没过来。许是不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骆云皱眉道:“不对。”

在这沧原之上,其实任何一场对战,都会被人感知到星元之力的波动。

而赵四阵盘之上,李燚的光点周围并没有其他的光点。

但是他却滞留在那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遭遇到了玄天宗,第二种可能,就是遭遇到了那个最开始单身离开的修士。

眼看昆仑修士与妙法门残留这几个人的战况已经很是明晰,胜负也快分出来了,骆云对景流年与赵四道:“你们关注周边情况,我去将李燚带回来。”

话音未落,人影已逝。

骆云凌风疾行,他只怕有些来不及。

因昆仑元宗的十个人那边更需要赵四,所以他也无法带着赵四前来寻找,只能凭借着刚才的印象,向山中飞速穿行,神识则快速地向前方和两旁搜索着。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一处空地。

其间流淌着还未消散的荧火一脉的星元之力。

想必李燚与异火门那个修士便是在此对战,而今却人影皆无!

骆云眉心微皱,突然向西北方奔去——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丝杀意,而这杀意,若他判断的没错,是剑中杀意。

不过追踪了几步,那杀意便迅速淡了下去,甚至再也感受不到了。

可骆云却更加笃定地沿着这条路追了过去。

因为这条路上留有一条几不可查的星元之力的细线。

细线之上,有着极淡的荧火气息。

第401章 黑衣剑修

李燚是火烈峰弟子。

但是他和火烈峰其他弟子修行的法门都不同,甚至比女弟子的招式都更加阴柔,反而像玄羽功法、火鸦阵亦或者更大威力的硫火神鞭等法术功法,都没有学过,而是别出心裁,炼就了一张火网——星焰罗网。

在星焰罗网能够成形之前,要做的必定是凝练荧火之力成丝。

在这方面,李燚可谓是极尽钻研琢磨,在宗门大比之前十二个修士汇集一处磨合的时候,骆云曾见过,荧火之丝可凝缩到半毫而不断。

而今这条不知道引向何处的细线,必定是李燚留下的。

追了一会儿,气息似断似续,骆云心知若无法应对旁人的追击,便很难再有余力来留下痕迹。

雾气飘渺,随着骆云的飞纵,直立如柱的高耸群峰和密密匝匝的高矮山石次第从他身侧闪过,他双眸微微眯起,一境剑已经擎在手中。

唰!

从一境剑中透出的凌厉剑光疾掠而出,向乱石丛中一条人影的身后袭去。

那人心有所感,飘然拧身避开,他这样轻巧地一躲,剑光却冲着李燚而去。

李燚原本就已经被那人追杀的萎顿在地上,刚才若不是骆云使出了一道剑光,怕是也要坏在那人的攻击之下,而今再没有力气,甚至连思维都有些迟钝,只是呆呆地在原地等着那剑光的到来。

骆云并没有看他,而是快抢进身,横在了那人与李燚的之间。

那道剑光并没有如同李燚所想的那样会重重的击中他的身体,而是就在他眼前消散了。

出于剑修的本能,骆云这道剑光并不是致命杀招。

就在那一瞬间,他没有想过要从背后偷袭,因此出招警告的意味远远多于袭击,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救了李燚一命。

骆云皱眉看向眼前的修士。

他感觉的果然没错,那杀意是剑中杀意,眼前的修士,是名剑修。

这名剑修蒙着脸,一袭黑色劲装,不是在最初进入沧原时任何一个宗门的衣饰,很显然,他是要隐藏行迹。

骆云也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最初离开御剑门单独行动的那名剑修,这让他越发觉得黑衣剑修行踪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更费解的是沧原之争,原本不必你死我活,而这名修士刚才明显是要除掉李燚。

骆云道:“我和他动手的时候,你抓紧时间疗伤。”

他神情凝重,因为眼前这个剑修,他竟然无法判断其修为——若是内宇界外扩,在剑意领域之中应该能看到,可他目前还不想这么快就使用这招。

他仗剑而上,一境剑剑尖透出丝丝缕缕的光芒,每一道都笔直而锋利,剑气凝形,一剑挥出。

黑衣剑修古怪地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嘶哑古怪,翻手扬剑。

两道剑气相交,霎时间发出刺耳的响动,仔细辨别,才能听出在这一瞬间剑气与剑气对撞了无数次,发出无数“嗤嗤”的轻响!

眼前的黑衣剑修,在剑法上的修为不下于自己!这是骆云在这次试探之后得到的结论。

剑气无形,可却能能从周边气流的流动上感知得到。两剑剑气相交,将周边的气流切割曾无数更细碎的、向四周崩飞的气息之刃,周边地上的沙石被激发的四处迸溅!

骆云猛然将一境剑向下压去!

他有利器,何必较之以剑气?

就在这一瞬间,对方的灵剑顿时断成两截!竟是被一境剑直接削断!

又一股怪异感在骆云心中升起,但他不及细细思索,而是凝练剑意,腾空而起,挟风雷之势向对方一斩而落!

无尽大江斩横浪!

一境剑上,剑意如涛。可反而还没有先前的剑气声势浩大,甚至连气流都没有变化——皆因滔滔剑意被他尽数凝敛与内,一丝一毫都不曾泄出,可想而知,如此饱满的一剑该会是多么恐怖的威力!

而那黑衣剑修却丝毫不见慌乱,双眸闪动,手中灵剑虽然断了,却还是握着剩余的半截,数道沉滞的剑意就透过那半截断剑施展而出。

剑意就如同撕扯奔流波涛的、缠在一起的水草,又如同无数堆积在水道之中的乱石,阴凉而粘滞。

骆云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意!

在这种极为明显的阻滞之下,仿佛他的剑意变成了艰难越过沙粒、青苔的涓涓细流,甚至有一种马上要干涸的感觉!

他心中更加警惕,手腕轻抖,震剑式随之而出。

一境剑剑身之上猛然间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如同被柳丝挽住的马辔头最终仍然要摆脱纠缠而远行,又好像被水底亡魂拽住的船只挣脱束缚驶离危险的海域。

原先阻滞难以前进一毫的剑意就在这震剑式之下倏地向前递进了数寸。

而高手过招,毫厘之差便定生死。

黑衣剑修虽然蒙面,可双眸中的神色却也认真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丝丝烦躁。

他嘶声闷喝了一声,突然弃了这柄断剑,另一道灵剑瞬时出现在手中。

骆云心中警铃大作!

他毫不犹豫地提气向后飘去,一境剑当胸平举,刹那间以剑为中心鼓起一片极厚的星元之力护罩,才后退不过数尺,一道猛烈的攻击便重重地砸中了护罩,他胸腹间一阵翻腾,却再度借力向后翻了十数尺之远,甚至还把他身后疗伤的李燚也拎在手中。

好不容易在空中稳住身形,骆云无暇解释什么,一松手,又把李燚丢了下去,飞身而上,一境剑如同一道流光,横劈了过去。

轰!

在两股顶级灵剑的交锋之中,其碰撞产生的轰鸣和震动完全不下于法术的对撞。

骆云已经对黑衣剑修的剑意心生警惕,其剑意之巨并不是他介意的,而是对方这无比汹涌的剑意实则是由一股股剑意汇聚而成——同师尊剑穗上的不一样,便如同一团乱麻,带着一股锈蚀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这剑意并不因为柔韧便弱小,反而极为强大,透着一股老辣劲道!

他接下来数度变招,扫、刺、斜、撩、挑、挂……识海之中的所有能用的剑意都被他透过一境剑施展而出。

第402章 黄雀在后

骆云只能以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来抵御对方那股叫人窒息的剑意。

若非如此,他的剑意早晚会变成一柄被水草拉扯着沉入阴冷水底的锈剑。

而今再问黑衣剑修到底要做什么,已经毫无意义了。

就在刚才黑衣剑修弃掉那柄断掉的普通灵剑、招出如今这把剑的时候,骆云完全能感受到那种遮都遮不住的杀意。

这个人,在那个瞬间,想要一招将他杀死。

骆云甚至能感到,越是他奋力施剑,黑衣剑修的杀意越浓。

可他只能拼了。

此时只要露怯,哪怕是一丁点儿,都会立刻被对方强大的剑意吞没。

他干脆闭上了双眼,只凭着神识的指引而挥剑。

一境剑上,粘滞了无数对方的如丝剑意,越来越厚重,简直压得一境剑抬不起来。

骆云每施展一次剑招,都极为费力,如举千钧。

黑衣剑修的双眸越来越亮,带着一股即将如愿的狂喜。

他手中那一柄看似不起眼的灵剑终于在一个极为恰当、精妙的时刻,轻轻巧巧地搭在了一境剑上。

以他多年练剑的感悟,这当是将对方压垮的最后一缕份量。

一剑之重,如同泰山压顶。

如同将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溺水者再度按下去。

他眼中光芒大盛!

而于此同时,骆云亦睁开了双眼。

白光灼目,并非来自于黑衣剑修的湛然眼神,而是本应沉滞下去的一境剑。

挥剑之时,他并非只是疲于奔命的应付,他一直在寻找破敌的机会,一境剑之中吸取了他灌注进去的无数剑意,虽然一时沉寂,可是却在剑身之上流淌,寻找着对方那密密麻麻缠绕过来的剑意之中的破绽与缝隙。

就在那时,骆云仿佛感受到藏剑峰上师尊那道红色绳梯之上迎风烈烈而舞的剑穗。

剑意箕张,每一丝都直而挺,哪怕细如蒲草,却敢直刺天际。

这层厚重的“壳”因为来自于内部的力量而导致碎裂,这一瞬间,一境剑上无数这样的剑意破茧而出,光华万道!

一境剑终于将黑衣剑修的剑意尽数斩断,直接对上了他的灵剑,发出“仓啷”一声脆响。

这声响动是欣喜且雀跃的,一境剑的脱困,骆云感同身受,所以他没有停滞,而是舞剑如风,尽兴挥洒。

他实在是憋的太久了,剑意就如同流水一般——甚至如同一片汪洋喷薄而出!

黑衣剑修自然是有些意外,以及十分的失望。

他双眸泛起狠戾之色,正要催动星元之力,便感到数道神识正在飞速靠近。

确切的说,是他感受到数道神识往这边探过来,而且越来越强烈。

骆云同样能感受到这些神识延伸到了此处,感受到了黑衣剑修刹那间的犹豫,说明此人也知道有人正奔过来。

他十分清楚和确定这是十二股神识,这是一个还未损伤人数的宗门,而且十二人的神识尽数外放,说明并没有太大的顾忌,既有可能是一个大宗门。

而从神识行进的速度而言,在某个时刻后有个明显的加快,这更让骆云判定,这十二个人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并且毫不犹豫地加速赶来。

这说明,这宗门对自身实力可能极有自信。

骆云心中无惧,只是有些麻烦,他原本想要带着李燚全身而退,却没有想到这个神秘的黑衣剑修的实力这般深厚,一直将自己阻碍在此处。

而且,他能感受到黑衣剑修虽然动了杀机,却未尽全力。

这很是奇怪。

骆云不再理会可能在瞬息之间就会到来的另一批对手,沉声道:“如若不行,退出沧原。”

这句话,是对李燚说的。

话音落下,他便凝神再度向黑衣剑修攻去。

黑衣剑修一剑横扫,正撞在一境剑之上,震荡之下,身子竟然远远荡出数丈开外,几个纵跃,竟然没影了!

骆云并没有时间奇怪或者困惑。

他猛地冲到李燚面前,拽着他直接踏在剑上,催动星元之力,向来路狂奔而去!

就在黑衣剑修与骆云先后离开不到数息,十二个修士便来到了他们原先鏖战的地方。

他们身着天青色日月法袍,腰间系着紫色玉带,各乘法器,个个神色傲然,为首的一个是个目光深邃、胡茬泛青的修士,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玩世不恭。

“啧啧。跑得倒快。”

“不跑等着被揍出沧原吗?”白鹤鸣道。

那个带头的修士正是大师兄姬瑶琅。

正因为他上次便吃过星天野的亏,每每被距离多老远就探知到踪迹,所以这次便格外注意。

一进沧原,看见星天野又要使出“沾衣欲湿梅花雪”这一招,便率众提前撤走。

别看他们态度悠然,实则刚刚将驭兽门的修士驱出沧原。

驭兽门的修士是属于在这宗门大比之中最具劣势的宗门,原本他们宗门最厉害的法门便是驭使天下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为己所用。

偏偏沧原之上,别说飞禽走兽,连草都不生一棵。

这让他们驭使谁去?

最倒霉的是,原本他们打算分头行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分散开,就被玄天宗的修士一网打尽,一个不落。

驭兽门又不是玄天宗的对手,姬瑶琅等人打的甚是不过瘾,就在漫无目的的寻找的时候,突然就感知到了这边的震动。

钟瓒皱眉道:“当时探知到三个人。别小看了他们,能立刻停战,疾速遁走,这等应变能力,十分不俗。”

姬瑶琅在周围兜了一圈儿,神情益发的兴奋。

“这两个人残留的剑意——”他道,“很不错,很不错。”

童无忧道:“咱们还追么?”

白鹤鸣便道:“若是追,刚才便不应该停。现在那三个人都去远了。”

话音刚落,四师兄司马台道:“都说不要小觑了。咱们刚才就算不停,也未必能追得上。”

钟瓒皱眉道:“若是一个人倒也罢了,只怕是哪两个宗门的修士碰巧在此间相遇斗作一团,咱们若是追,也许会遇到强敌或者落入圈套。”

另一个修士道:“怕什么?咱们玄天宗就算是遇到其他宗门修士,也未必落败。”

第403章 险中归队

这个修士名叫丁萼,比白鹤鸣晚入玄天宗一些时日,是下一届的大师姐了,也是修为出众的玄天宗弟子。

白鹤鸣见她竟然比大师兄姬瑶琅还要高傲,便有些不喜,轻哼了一声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两个剑修之间的大战,你先体察一番,再说大话。”

丁萼皱眉道:“不过残留些许剑意,有什么了不起。”

她生性要强,既然白鹤鸣那么说,她自然不会退缩,便飞至姬瑶琅身侧,闭目潜心体会。

原本她神情还是轻松中带着一丝不屑,在双眸闭上的瞬间,脸色便凝重起来。

她自是觉得身处在无数森然剑意之中,时光缓慢的流逝,可她却有一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沉溺感。

丁萼觉得这时间漫长,可在外人看来,不过须臾。

她脸色白中泛青,闭起的眼皮之下眼珠不停地颤动,冷汗自额头涔涔而落,甚至连气息都急促起来,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姬瑶琅右手微扬,并拢如刀,在她身侧斩落,丁萼才猛然间打了个寒颤,警醒过来。

“好可怕……”

刚说出这三个字,她便闭上了嘴,神色极为尴尬。

她以为这不过是些许残留的剑意,而且对战之人察觉到他们来了便仓皇退走,哪里有什么让人小心翼翼如此慎重的本事?

可就在刚才她差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除了受到了来自于残留剑意的打击之外,也因为她是下一届中的领袖人物,原本以为即便与姬瑶琅等九人有所差距,但相差也不会太大才对。

没想到姬瑶琅轻松就解决了她的困境,而其他数人包括白鹤鸣在内,虽然一脸凝重,却也没像她这样丢人。

白鹤鸣道:“这两个对战的剑修实力不凡,若是咱们追过去遇到一群……还真未必占得到什么便宜。”

姬瑶琅皱着眉头,道:“也是奇怪,这两股剑意之中,那股老道沉滞的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既然有了些踪迹,必然也不会太远。”

……

……

骆云拽着李燚发足狂奔,直至确认那一群人没有追来,才道:“为何不捏破符箓?”

他问的是李燚被黑衣剑修追杀之时,已经到了性命濒危的关头,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李燚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

李燚虽然伤势仍重,却比刚才好了许多,苦笑了一声,道:“那个人,是来杀人的。”

他将辛羿杀出沧原之后,正待回转归队,便遭遇了这个黑衣剑修,二话不说,甚至连宗门、名姓都没报上来,一道剑招便喂了过来。

他原本还觉得未必不能一战,可交手数下,便受了重伤,再想要逃回宗门便已经晚了,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几剑之下,便将他逼得更偏离了原本宗门所在的方向。

“我又不想死,中途就想捏破符箓,反正也尽力了。”李燚喘息道,“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符箓不生效,好似被限制住了。”

骆云心中大惊,符箓是为了保证宗门大比之中不出现没必要的伤亡而设定,也是对宗门修士的保护——如果这都能出问题,那……

要么符箓碰巧出了问题,分到李燚头上的恰是个坏的。

这种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要么,就是那黑衣剑修的实力其实远远在制作符箓的修士修为之上,所以可以破坏符箓的效果。可这一套符箓虽然不是席飞墨亲自制作,但也是天箓门下修为颇高的大符师所做,若非压倒性的修为境界,不可能直接破坏符箓——沧原之争,是百年修龄之内的修士进入,骆云并不相信会有什么修为极高的人在内。

难道有人能在修龄上动手脚么?

最后,就是第三种可能。

黑衣剑修是非常高明且老道的修士,他能在那一瞬间看穿李燚的动作、隔绝他和符箓之间的联系,否则没可能使符箓失效。

骆云一路上紧皱眉头——那黑衣剑修到底是什么人?

正行间,就听到前方一群人喊道:“骆云!”

正是昆仑元宗的其他修士。

妙法门的残余修士,自然已经在这段时间被解决了,赵四却在阵盘之上看出了问题。

在骆云动身寻找李燚之后,李燚的光点飞速的向远处移动,直至骆云的光点靠近了他,过了一阵子,又疾速的移动起来,星天野这才下令前往接应。

骆云看到了他们,也松了一口气,跃下飞剑,将李燚送到袁星兰与许星月面前,道:“他受了重伤,是剑伤。”又道,“赵四,你去检查一下他的符箓,是否有异常。”

赵四走到李燚身边,伸出手去。

李燚便将符箓拿了出来,气息微弱地道:“要不要我现在试试?”

袁星兰道:“你这是信不过我们天鼎峰、天慈峰的医术吗?”说罢将木系的星元之力缓缓地浸入李燚的内宇界之中,轻声道,“原本木系便有疗伤之用,且木生火,对你也有好处,你且放松。”

见李燚神情舒缓下来,袁星兰才道:“他似乎也有剑意之创,可能还要你出手。”

许星月点点头。

赵四拿过符箓,仔细探查了一番,又拿出自己的反复比对,才又放回李燚身上,站起身来走到骆云身边低声道:“他的符箓应该没有问题,虽然不能直接尝试,可和我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是不放心,过会儿还是让他出境吧,万一关键时候用不了,岂不是小命要玩完?”

骆云微微皱眉——这相当于将他的第一个猜测被否定了。

他将星天野和景流年叫了过来,将黑衣剑修的事情说了一遍。

还没等他们俩说话,赵四疑虑着开了口:“你去看李燚为什么没有回到咱们这边,我就一直在盯着阵盘,上面没有看见你说的那个黑衣剑修的光点,还有,你和黑衣剑修对打之时,原本他对你和李燚都有杀机,可因为有某个宗门的十二个修士过来,所以那黑衣剑修才先行离开,但是,我没看见那个宗门的光点。”

第404章 抽丝剥茧

星天野道:“那个快速接近你们的宗门修士是玄天宗的人无疑了。只是黑衣剑修的身份,仍然成谜。”

骆云道:“会是进入沧原之后单独行动的那个人吗?”

“现在还不好判断。”星天野眉头紧皱。

“子母梅花录所施展的那种功法,不在于攻击,而只是简单留下神识印记。”

“也就是说,若是有人神识比星堂主还要强大,是可以察觉到并抹除么?”骆云问道。

“是有这种可能。”星天野直言道,“所以,这个黑衣剑修,我觉得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骆云沉思着道:“李燚说他是想要动手杀人,不是简单的一争胜负将对手逼出荒原,我与他交战,也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却不曾动用全力——这也是很奇怪的一点。”他皱着眉头,缓慢而确定地分析道,“其一,他最初是用的一把普通灵剑,直至被我的一境剑切断,才换了一把看似普通却极不一般的灵剑,依我看,后面这把,才是他的本命灵剑。”

赵四摸着头道:“那此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本命灵剑,如果是那样,估计李燚死定了。”

骆云点头道:“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从我交手来看,他的修为——无论是作为修士境界,亦或是剑修实力,都是极强的,可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没有施展全力。”

按说这很矛盾,既然想杀人,却又不使出全力,可星天野、景流年都没有反驳,而是沉思着。

“第三点,有其他宗门的修士接近,他就走了。”骆云道,“有可能他觉得来人太多,危机他的安全。但我更倾向于——他不愿意暴露于人前。”

星天野道:“你说的没错,这个黑衣剑修,不愿意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蒙面行事。他甚至不敢使出全力,也不愿意动用本命灵剑,这说明,他极怕别人认出他来。”

景流年道:“又有什么人能不愿意让人认出?在沧原中进行宗门大比,首先要经过宗门选拔这一关,宗门都认可的人,又有什么必要隐藏身份?进来了就都是对手——说实话,就算是狠手杀了人,沧原之外的人却无法知道内情。”

他说的也没有错,沧原之中,实则是会死人的。

为了避免出了沧原之后因为宗门修士的死亡而互相报复,所以沧原里面的情形外面是一无所知的。

“等等。”星天野沉吟道,“如果……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沧原之中的人呢?”

他的声音无端透出了一股阴冷的气氛。

“什么意思?”

“并非我自夸,如同你我。”星天野指着景流年和自己道,“已是百年不遇的宗门天才。”

骆云不禁点头。

下一刻星天野又指着骆云道:“你算是千年不遇。”

骆云不由得大窘,道:“星堂主过誉。”

“并非夸你,就事论事。”星天野道,“我是星辉堂堂主,主管弟子事宜,由昆仑元宗延伸开去,如同你我这般百年内修为就到这个地步的,各个宗门就算是有,也不会太多,而且都是在仙门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天子骄子,没有太大必要躲躲藏藏,而且他们一般还都会作为宗门大比的领军人物。”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其他修士,凝重地道:“能与你对战,不落下风,还让你觉得他未尽全力,这样的修士——或者说,百年之内到此境界的修士,我一个都不曾听闻过。”

骆云和景流年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出声。

“那个黑衣剑修,真的是百年修龄之内吗?”星天野低声问道。

这着实不是星天野狂妄。

昆仑元宗此次参加宗门大比的阵容,因为骆云的加入,前所未有的强悍。

但除去骆云,光他和景流年,也已经是沧原之内修士中难以被他人超越的佼佼者。

还有修为能够高出骆云的?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景流年道:“沧原是历代掌门保管……云掌门不可能出错。”

“你错了。”星天野道,“云掌门闭关之前,便料到在宗门大比之前未必能出关,沧原的开启早已托付给玄芒尊者暂时负责。”

“就算是玄芒尊者,也未必出错。”

“我没说玄芒尊者会有问题。沧原这方空间,原本不会限制修龄。其上的禁制,多年之前设下便再没有动过,但是否有漏洞可钻——又或者,仙门之中,是否有遮掩修龄的法子,都是未知。”

骆云道:“此人行事鬼祟,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剑修无疑,有极大可能是来自于御剑门了。”

“你说的没错。”星天野道,“其他门派中不曾听说过有这般专精剑道的修士。而今是要做个决定,昆仑元宗接下来要怎样行事。”

先前在进入沧原之后,大部分时候都是星天野做决策,骆云谨守着当初制定好的、他作为杀手锏的身份,只要跟着打就好了。

而今因为出了变数——这变数,不光是会影响到宗门大比的结果,甚至可能会危及到昆仑的声誉,星天野必须要征询意见。

景流年道:“那黑衣剑修身上并无标记。即便想要找他出来,逼出真容,在这沧原之中也是海里捞针一般。”

骆云思忖了一番,道:“我们去找御剑门的修士吧。”

既然能基本判定黑衣剑修出自御剑门,那么若是能看到御剑门中到底少了哪一个,或许能更快地知道他的身份。

星天野道:“赵四,看看阵盘之上,有没有十一个人的宗门。”

赵四用神识驱动阵盘,须臾,阵盘之上,星光闪动,沧原之内各宗门的情况大概也能从中参详出一二来。

“这里似乎两个宗门在拼杀。”赵四道,“刚还有一个光点消失,便是退出了沧原。”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拍大腿,道:“你们看看这里,这里……”

赵四手指疾点,道:“这三个光点,从刚开始就不曾动过。我怀疑……这三个人会不会是已经死了?”

第405章 险意陡生

赵四说完,也觉得这话有些冒失,道:“或许也只是潜藏在那里不懂,等待时机也说不定。”

骆云看着星天野道:“人若是死了,你的印记不消失?”

星天野摇头道:“我的印记并非打在神识上。”

他没有再多解释什么,骆云等人也明白了过来。

打在神识之上是最容易被察觉的。

当初骆云在登云战与季流海对战的时候,就曾经在季流海施展玄木护体术时流转在周身的气流上做过神识印记,不触及神识,便会不容易被发觉,留存的也会更久。

“走。去看看。”

这三个不动的光点,若是来自于不同宗门,那么再去寻找是否有一组为十一个人同行的宗门便无法保证一定是御剑门,四个人对此都没有异议,便回到队伍之中。

星天野指挥道:“将李燚护在中间,走。”

赵四在前面不时驱动阵盘提示方向,不多时,昆仑元宗众人便到了光点附近。

骆云摇头道:“我神识刚才已经铺开,没感觉到这里有……活人。”他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下去。”说罢压低一境剑,低低地从山崖之间掠过。

整个沧原,寸草不生,顶多就是有些形形色色的山石峰岩,骆云在山峰之中绕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堆乱石丛中果然有一小块几不可查的碧色,似是人身上的法袍露出了一角。

骆云并未着急落下,而是将周边扫了一眼,就在这堆乱石之侧,是一柱石峰,如果不去仔细感受,断然不会在意其上残留的淡淡剑气。

这石峰最上面的部分是先被剑气削断,然后被切成了无数碎石,砸在了地上。

想必路过的修士都是一瞬而过,哪里会注意这石峰并非原先的模样?

骆云停伫在碎石堆上方,凝目向下望去,双手微拂,碎石块纷纷向旁边滚去,最后露出了一个人的身体来。

这人的确如赵四猜测的那样,已经没了气息。

修士一旦身死道消,和寻常的凡人也没什么不同。

碧色的法袍已经早已经毁损,整个身体也被乱石砸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甚至还有一直手臂被生生砸断,离开了身体散落一旁。

骆云落在尸体旁边,再度感受到这躯体上留存的凌厉剑意,与之前他与黑衣剑修对招之时极为相似。

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门派的弟子,在身上也没有任何信物——骆云微微皱眉,回到昆仑众人处,对着星天野微微点头。

其他弟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此时星天野也不能多做透露,以免节外生枝,只道:“无事,且继续走吧。”

骆云则低声对星天野道:“不知是什么门派的弟子。身上没有什么信物,被剑意杀死,可能是在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击毙命。若是见到身着同样法袍的人,我就能认出来了。”

星天野轻轻喟叹了一声,看着沧原上方的天空道:“风雨欲来。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果然如他们所料,在不远处,又有一名修士死于非命,同样穿着同样的碧色法袍,也是被乱石掩埋——但显然这个更加从容,因为不曾有衣角露出来,还是骆云特意关注看起来不自然的岩石堆才再度发现。

星天野道:“直接去找只余了九人的宗门。快!”

他之所以心急,是因为就在刚才,赵四再度发现了从刚开始便再也没有动过的光点。

若是黑衣剑修不除——沧原便会成为一个屠杀场!

不但昆仑声誉受损,其中这百年来修士中的佼佼者也会大受损失!

赵四加速驱动阵盘,上面星光点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永远停驻,他额头上的汗不停的低落,道:“这处混战,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两个宗门,还有一处,只有八人了。”

“过去。”星天野毫不犹豫地道,“去只剩了八个人的宗门那里。”

“是。”

许星月见赵四神情疲惫,急忙又拿出一个玉瓶递过去道:“这瓶养神丹你且拿着吧。”

骆云替他接了过来,道:“多谢。”

其他修士见星天野神情少有的严重,倒不再多说,而是干净利落地组阵跟在后面,各自放出神识以为防护。

赵四服了养神丹,这才道:“骆……云,为什么去那里?”

他不是很明白星天野的安排,骆云却与星天野的想法一致。

两个死掉的修士出自同一个宗门,这说明,有极大的可能那黑衣剑修也来自那个宗门。

若说隐藏原貌,原本最应防备的就是同门师兄师弟,也最容易被同门所察觉,按照这个思路看来,很有可能那黑衣剑修被同门识破,因此下手杀人。

最关键的是,两个修士的尸体都是在极为霸道的剑意下一击毙命。

这也很有可能不是意外遭遇。

如李燚,还能勉强抵抗数个回合,奔逃十数里之外呢!

或许因为是同门,所以不曾防备,所以才一下子便遭到毒手。

骆云低声地将这些分析说给赵四,才道:“你且抓紧时间调息,过会儿或许还有大事。”

既然有赵四的阵盘,自然可将其他宗门修士远远避过,而先时玄天宗弟子和他们的方向实则是背道而驰,所以昆仑众人一路通畅无阻,很快便靠近了那八个修士。

他们来意明确,只不过是想确认黑衣剑修来自于哪个门派。

可他们的靠近,对于在此间的八个修士无疑是一种威胁。

宗门大比哪里会有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时候?谁争得一分先机,谁的胜面就越大!

其中一人见机厉声喝道:“摆阵!”

包括他在内的七名弟子齐齐掣出灵剑,神情极为凝重,充满敌意地看着昆仑修士,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这七人各自站在固定的方位之上,顿时每个修士身上都爆起一道白色剑气,浓稠如云,七个人身形很快便消失于这浓云迷雾之中,只有无数道剑意似风、如云的流淌!

他们七人成阵,却还剩了一人在外面。

第406章 御剑寻踪

那人一张圆脸,脸上虬髯浓密,身后却背着一把极大的巨剑,看似威风凛凛,却往后退了几步,道:“你们要怎样?十二个人打我一个吗?”

星天野没有说话。

唯一留在阵外的这个人,穿的正是碧色法袍。

骆云看了星天野一眼,点点头。

没错了。

星天野朗声道:“御剑门?”

“是又怎样?”那虬髯汉子大声道。

虽然他声音洪亮,人却已经跑到了剑阵之后,骂骂咧咧地道:“剑阵堂的人最没义气,这会儿将我丢在外面,也不知道其他人都跑去了哪里。”

公冶流以为御剑门是宗门下一个要灭掉的目标,兴奋道:“此乃‘七剑归云阵’,是御剑门剑道堂研制出来的剑阵,七人成阵,取剑气如云之意,更取剑意如出岫之云的意思,风无形,云无相,因此极难判断其阵中剑意走势。那胖子说再多一个,那哪里还叫个阵?可就乱了套了!”

他正待要接着分析那胖子和他背后的巨剑,被骆云扬手示意打断。

骆云大声道:“御剑门可有管事的修士?有事相询。”

那胖子又从阵后露出来一脸,大吼道:“你休唬人,我们停手,好叫你们一网打尽么?”

显然成阵的七人也和他想的一样,心念互通之下,风起云涌,剑阵中的云雾凭空再度扩散了十数尺,一起向昆仑众人涌来!

七剑归云阵乃是可攻可守的剑阵。

虽然御剑门剑道堂之中精研剑阵不少,但七剑归云阵实是其中传承多年的最具威力的剑阵之一,七人星脉各不相同,以五行星力流转之功造就一片云海,而这云海之中处处杀机,极是惊险。

骆云沉声道:“后退。”

说罢纵身跃入阵中,一境剑一式元转,但见轻薄如纸的剑尖之上剑意如催,却仍是不疾不徐的模样,悠然而起,像一道弯弯曲曲的绳索一般,形成了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直划到了七剑归云阵周边数尺之外。

那剑意凝而不散,便如同天边之虹。

受到这剑意长虹的影响,七剑归云阵那不停翻涌的云朵竟然就被“束”在长虹之内,也仿佛凝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向外扩散半丝!

星天野知道他的实力本就不凡,而且又出身藏剑峰,应对此阵料应不算困难,且骆云既然将剑阵限制在他周边,那便是让他去询问那胖子。

那胖子先是惊愕,随即脸色变得铁青而狼狈!

御剑门中剑阵堂、剑元堂、剑道堂之间倾轧争斗煞是害,御剑门进入沧原之后,一开始,剑道堂唯一参加宗门大比的那个小子就跑了,虽然剑元堂只有四个人,但毕竟还能抱团。

而今不知怎么回事只剩下他一个剑元堂的修士和剑阵堂这七个修士。

这七个修士相熟,对他自然便言辞上不恭敬起来,字里行间都是在夸耀剑阵威力,看不起剑元堂。

而今他哪里会想到剑阵堂夸口的七剑归云阵竟然只困住了一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什么破玩意儿!当真没有个卵用,人家一个人就把你们整个阵都牵制住了!”

眼看借着剑阵庇护是不行了,胖子从背后掣出一柄几乎有一人高的巨剑来,二话不说腾空而起,一剑劈下!

一道猛烈的力量轰然而落,隐隐夹杂着轰隆隆的声音,如同山石崩落。

这并非剑气,而是威力极大的星元之力。

于剑元堂修士而言,他们只是借助灵剑将其内宇界的星元之力转化为强大的攻击力施展而出——自然了,剑招的一招一式是有助益的,若是这灵剑也是亲身炼制的,也会有更好的加成。

这个虬髯剑修显然修行还颇为浑厚,星天野瞬时间身形向后飘去,那根碧翠色的毛笔再度出现在他手中,他轻轻向下一划。

就如同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笔竖,凌厉笔锋仿佛将纸面切割为二。

又如同一艘巨艇迎浪而上,虬髯剑士的这股强大的法力漩涡像被巨艇劈开般分到了两侧。

饶是如此,星天野身后的众修士还是感受到无数道法力造成的气流翻涌,景流年眉心微皱,道:“自行防护或躲避。”

他可以再竖起冰墙,但是总这样,谈何历练?

众修士也知道他的意思,便纷纷自行张开护罩,甚至也有人跃跃欲试,想要与这虬髯剑士对打一番。

赵四道:“星堂主,速战速决,有人来此。”

那边虬髯剑修猛吼一声,再度出剑,横着就是一划,剑身本就巨大,其上的星元之力随着鼓荡的剑气充盈成一道洪流。

他出剑方式不同于普通剑修,这样一划,竟是将剑身竖起,便如同用桨划水一样,随着洪流像星天野这边卷来,还有无数道气流余韵起起伏伏,一并涌了过来。

面对如同怒涛一般的气浪,星天野脸色冷漠,道:“不知道好歹。”

一扬手,一道卷轴飞了出去,正是他的法宝“子母梅花录”,压在那巨剑正上方,好似小舟浮于惊涛骇浪之中,可不知为何,虽然那一卷画轴颠簸起伏,却始终不曾被吞没、撕裂,而来自虬髯剑修的数道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星元之力,完全不能再抬高一点,竟是被子母梅花录压制在那里。

于此同时,骆云身在七剑归云阵中,好似身在云海深处,无数道忽明忽暗的亮光在其中不停的闪现——那是无数道剑光,却完全不能沾到骆云身上。

他的右手沉稳而用力地握着一境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双眸更加灿然如星。

他动了。

若是阵中云雾如海,那骆云的身影便如同雷电疾风。

腾挪之处,便有如电光闪过,狂风刮过。

飘拂而起的不只是阵中人的法衣,更有被狂风反复撕扯的云絮。

七剑归云阵周边的浓云,被骆云以极快的速度切削着,以可见的速度淡薄了下去。

在外人眼中,自然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可是,成阵的七人却能感受到,在这瞬间,入阵之人以一种比阵势变化、流转更快的速度,与其中隐藏的流光剑影对击了成百上千次!

第407章 七剑幻云

这成百上千次的对撞全部以阵中剑光的破碎而告终。

剑光如织,却被一一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破掉,七个御剑门的剑修心意相通,在剑光一道道消散的瞬间他们都确定了一件事:入阵的这个剑修,手中的灵剑一定不是凡器——说不定是能够与御剑门掌门神殇老祖的灵剑一较长短的仙品!

若那人的灵剑真是仙品,便是随便磕一下,他们手中的本命灵剑说不定就断了。

若本命灵剑被砍断,自身也会受到极重的创伤。

正因为如此,原本七人应该在阵中按照既定的剑法阵式出剑,隐隐中竟是谁都不愿意做这第一个。

这七剑归云阵原本可攻可守,云动无相,内隐剑光,是为了陷人于阵中,此乃守式。

只有七人合力配合,按照阵式演化流转而施出剑招攻击入阵之人,才是攻式。

剑阵堂原本就是按照剑阵来选拔相应的星脉属性弟子——其中一人为辰水脉,二人为木岁脉,二人为金白一脉,还余两人是镇土脉修士。

之后这七名弟子将一直同吃同住,也一同修行,更要一同演练此阵。

正因为如此,他们之间到今日才能配合无间、心意相通。

只是因为骆云一出手就太过不凡,以至于这七人心意相通反而变成了坏事,一人生了畏惧,七人便全都心生惧意,而不是七人合力拼尽全力攻击。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最后七剑归云阵便会削弱到只有“剑”、没有“云”的地步,到时候仍是一场大败!

此时就算是外面的那个虬髯胖子都看出了端倪,一柄巨剑被他抡的如同大铲,上头催动着星元之力,堪堪挡过星天野的攻击,狼狈地大喊道:“他娘的你们磨磨唧唧做什么?为什么不进攻!”

其中打头的剑修咬咬牙传声道:“催动幻云阵。”

“七剑幻云阵”乃是七剑归云阵更上一层的阵法,其实他们七个还不曾练得很熟,但此时既然无人愿意先出手,那便只能催动此阵。

七个修士以北斗七现之形成阵,分列于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处,催动星元之力,透过手中的灵剑上倏地现出五色斑斓的气息,透光折影,变幻莫测,最后竟然再度融为一大团如同云霞般灿烂、锦如缀锦般的区域!

既然称为幻云阵,这也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幻阵。

这些幻阵乃是七柄灵剑上的剑气在借助北斗七现之星方位上的天然玄妙运势而催生,因此幻阵中还夹杂着极强的杀机。

只要被幻云阵所困,便会经历人生七重幻境——生与死,强壮与病痛,悲欢离合,是非争斗,福运凶灾,顺畅困顿,红粉骷髅!

这七重幻境并非择一而攻,而是次第到来,哪怕突破一重,还有下一重等着。

饶是修仙之人意志再坚定,可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尽数堪破。

眨眼之间,骆云眼前风光突变。

阵外的不少昆仑修士都忍不住脸色大变——要知道,幻阵是最难破除的阵法之一,往往容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更强大一些的幻阵甚至会诱人产生心魔,致使修为和神识崩坏!

若是刚才,或许闯入剑阵之中还有可能与骆云联手,将七剑归云阵破掉,而今再进入剑阵之中,不过是白搭,一旦进入,不但无法与骆云取得联系,极有可能也会陷入幻境之中。

正在此时,赵四沉声道:“迎敌吧。”

星天野正与那虬髯剑修激战,原本以为能轻易拿下,却也没想到御剑门中竟然有这般难缠的人物,虽然并没有什么章法,可偏偏修为扎实,星元之力极为浑厚,且身形也不像想象中那般笨拙,更意外的是身子骨还结实,明明已经被星天野的法术击中数次,却顽强之至,只是不愿退出沧原!

此刻星天野一听到赵四之言,更加觉得这胖子并非有勇无谋的蠢笨悍勇之人——他先时一招一式无不是动静极大,也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沧原之上的其他宗门察觉到这里有人正在相争!

景流年飞泉一抛,瓶中的寒泉倾泻而出,在他手中凝成一柄长枪,低声道:“赵四你先别上,护好自己,其他人,随我迎敌。”

说罢凌空而起,一抹湛蓝的流光从长枪全身散发而出。

冰天极破!

一招施出,半空之中仿若张开了一卷遮盖天地的冰蓝幕布,压向前来的一群修士!

前来的是云霄派的修士,一共五男五女。

田流儿一见便倒抽了一口冷气,嘟囔道:“不妙,不妙。云霄派好大的手笔!”

贺旷皱眉道:“怎么?”

“咱们剩下的这群人里最厉害的就是景师兄了吧?可你看看,云霄派的修士身上那披覆的薄纱没?全是鲛纱!”

“鲛纱又如何?”许星月在旁边问道。

“不如何。”田流儿有些沮丧道,“只是凑巧对于辰水一脉的攻击能卸去许多,却能强化他们自身辰水系的攻击。”

他眨巴着眼睛道:“鲛纱这东西极为难得——因为鲛人只出没于人迹罕至的极远海域,且极难杀死,没想到云霄派竟然屯了这么多。”说到这里,他心中那股子贪婪终于盖过了沮丧和畏惧,道,“咱们上!最好趁着将他们打出沧原之前扯下来几幅!”

贺旷知道田流儿把他师尊南财神的贪财学了个十成十,也不说话,一边招出了赤风巨鹰,一边凝神观察着景流年这一招的去势。

云霄派为首的是名神情冷傲的女修士,见景流年这一道法术,只是勾了勾唇角,双手微扬,一道碧色长纱从她手心中甩了出去。

明明极为柔软、飘渺似风的长纱,却有着不属于景流年长枪之上的力道,一下子便击在那一大片冰蓝之上,将下压的势头挡住!

她声音也冰冽清澈。

“景流年乃辰水一脉,不足为惧,有我一人足够了。你们且去对付其他人。”

这女修是云霄派掌门凌霄真人最为疼爱的一个弟子,名叫宫凤。

第408章 相提并论

云霄派靠近南海,因凌霄真人以及再上辈的祖师均是以修行辰水系星脉和法术起步,因此门内弟子也大多是辰水脉的修士。

宫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与景流年一样,她也是在辰水脉上极具天赋。

在当年的星盘测试之上,辰水这条星脉之上二人同样有十星的天赋,她被云霄派挑走,而景流年进了昆仑元宗。

若是没有景流年,或许她会成为那个在仙门之中被许多人仰视且羡慕的天才弟子,就算现在,她与景流年进入通脉境的时候先后也不过差了数年。

数年的差距,其实对于修士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不到百年引珠境大圆满进入通脉境,已经很快很快,已经是世间大多数修士无法企及的天才,已经足够被云霄派的同门所羡慕了。

但却仍是被“似水流年”的名声盖过一头。

有景流年在,无论何时,提起宫凤,都会有人提到景流年。

而无论何时,有人提起景流年,也会象征性的提起宫凤——那个云霄派的女修,也很有天赋。

这个“也”字,是萦绕在宫凤心头很久的一层薄雾。

倒不会影响修行的心境,只是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总会不爽。

她漠然看着眼前的“似水流年”景流年,心想,大概是到了驱散这层薄雾的时候了。

她抬头看着上方铺天盖地的冰蓝色气息,鲛纱的尽头正钉在那“蓝色大幕”之上,一圈儿裂痕从那一点扩散开来。

轰!

冰幕猛然碎裂,却瞬时化为倾天之瀑,哗然而落。

极地寒泉是法宝。

飞泉之中的寒泉,若是尽数倾泻而出,毫无疑问沧原这样大的地方亦会变成一片菏泽。

无论何时,有形的冰雪类的术法,都要比纯粹的控制水流容易的多,而景流年最出众的,就是控水之法。

此刻经由这把冰枪挥展而出的巨大冰幕在被击碎之后倏地化为滔天巨浪,云霄派许多弟子都脸色大变——这就如同从天而降的最暴虐的瓢泼暴雨,只是这“瓢”仿佛是握在上天手中,哪里能避过?

若真是下大雨淋了也就淋了,可是这巨浪之中明显蕴含无比精纯浑厚的星元之力,若被击中,定然受创。

宫凤脸色仍旧淡漠无比。

她手心的鲛纱迎风展开。

猛然间在众修士和半空巨浪之间就如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碧色薄雾。

薄雾虽然纤弱,可竟然将巨浪完全托住,连一滴水都没有漏下来。

下一刻,薄雾猛然翻卷起来,在空中舞成了一道极尽妍丽的曼妙流霞,可无论怎样舞动,那泼天巨浪尽数随着鲛纱的轨迹而翻腾,一时间众人眼前仿佛看到无数鲛人在巨浪中腾跃,又仿佛海水是在随着鲛人的身姿而流动。

天光明媚,海在空中。

若非对敌,这也是极难一见的绝美奇景。

“去。”

宫凤轻叱一声,奇景转眼消散,数道尖利的嚎叫之声伴随着漫天薄雾将巨浪尽数卷起,猛然一甩,向景流年击去!

田流儿急忙道:“护住神识!这幅鲛纱不同寻常!”

别说昆仑元宗这边,就连云霄派中的修士也神色凛然。

田流儿嘟囔道:“有伤天和,有伤天和……便是取宝……”

也难怪他如此变脸变色,云霄派的凌霄真人所拥有的“碧柳寒烟”乃是仙器榜容榜排名第三的法宝,但在沉醉于碧柳寒烟遮天美景的时候,没有人会忽略那也是天阶法宝——能打造成天阶法宝所用的鲛纱,自然出在修为也极高的鲛妖身上。

而宫凤所使的鲛纱法宝,显然品阶没有那么高,可胜在幅面极大,几乎与“碧柳寒烟”一样大小,这可就不知道要用多少低阶鲛妖身上的鲛翅、鳍尾了!

而且——刚才的嚎叫之声,那是活活从鲛妖上剥除鳍尾之时凝练到鲛纱之上的残留神识。

贺旷双眸微缩,他听到了田流儿的慨然,但他更关注这二人的打斗,当巨浪被鲛纱卷起回击而去时,他口中一声哨响,赤风巨鹰双翅展开,他亦凌空而上,却是击向了云霄派的修士!

他明白,景流年与宫凤的较量,在场众人很难参与进去,而他们的战斗则才刚刚开始。

……

……

紫雾漫漫。

熟悉的味道从周身浸润而入,又流散而去。

骆云心道:果然还是并不舒服。

魔气氤氲里,七道巨大的暗影仿佛从上天投下,仔细望去,却是起自地面,直直向上,似乎要捅破天际。

那是七柄巨剑。

而在这七柄巨剑怀抱之中的,则是一团池水,池水如墨,幽深难辨,汩汩翻涌。

池水对面,站立着一个女子,似乎正在运功修行。

虽然她带着一张狰狞的面具,但骆云知道,那是乱莹。

她苍青色的长发不同于以往高高束起,而是披散了下来,未穿劲装,而是穿了一件寻常的素色法袍,正因为如此,氤氲的紫色浓郁魔气便如同一条条长蛇,被她舞弄于周身,一呼一吸间,紫色长蛇的颜色时浓时淡,竟让她有一种别样的魅惑和神秘之美。

最后那股股魔气被她尽数纳于体内,她便显露出松弛的模样,仿佛极为满意的长吁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这声略有些沙哑又极是勾魂的叹息相隔粹魔池,竟然传入了骆云耳中,如同乱莹就在他颈侧低语一般。

他向前走了一步。

而对面的乱莹则摘下了面具。

刹那间,似有一阵狂风,将乱莹的头发向后吹起,她的面容也极为清晰的展露在骆云面前。

骆云笑了笑。

然后拔出了一境剑。

此等幻阵,实实在在还不如先前在楼船秘境的时候经历的那一场幻境。

那时的幻境,让他身处幻境而不自知,恍若真的经历了那一切。

而现在,他知道一切都假的很。

所谓的幻阵若要将人困在其中,必定是对神识发起冲击,否则即便是能出现一时幻象,也无法久困,更遑论进攻。

七剑幻云阵,有些可惜了。

因为操控的七个修士,神识之上并未有多么强大。

第409章 大破幻阵

原本此阵七剑方位契合北斗七星之位,实际上也是借势于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星所主宰的命局来致幻,这是天然的优势。

而且世间修士都要借助星元之力来修行,感受力量、吸纳力量的同时,也自然更加容易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

而骆云看到的幻境,是属于七星的玄妙力量挖掘到了他曾经所经历的事,并且自发形成了最为贴合的幻境——粹魔池封印七剑的那一幕。

如果控制七剑幻云阵的修士的神识更加强大,对于幻境的威力无疑会是一种更大的加成。

但很显然的,这七人的神识比骆云差远了,更别提与做出楼船密境幻阵的那位白衣修士相比。

骆云一境剑出手,幻阵再度生变。

从幻境中那七柄通天巨剑之上发散出恐怖的剑意来。

如果深陷其中的修士有所察觉,试图破阵,那么幻阵中便也会相应的产生杀机和险境——对于七剑幻云阵而言尤是如此,因为剑毕竟是杀器,此阵也不是纯粹的幻阵,而是幻中隐杀。

骆云心中微嘲。

说到底,幻阵是勾引出他心中曾经所见、曾经所想,可成阵之人并不曾亲自感受过当时他在粹魔池旁亲历的那种恐怖。

他的一境剑直指前方。

剑尖处,“乱莹”的幻影依旧魅惑诱人。

骆云笑了一下,道:“虽然是很想念你,但是不能再多看了。还有人在等我。”

说罢一境剑中催生出一道剑意,猛然向幻影袭去。

剑意穿透了“乱莹”的身体,一朵殷虹的花朵猛然在她胸前绽开,与此同时,七道巨剑的剑意汇集而来,到了骆云身前。

七剑幻云阵不是只用虚像迷惑的低级幻阵,之所以危险,是因为其中的每一个存在都具有控阵七人注入的力量,所以来自虚像的攻击也能对入阵之人造成伤害。

骆云翻身而起。

这幕幻境与外面剑阵最大的契合点就在于七柄巨剑,虽增威力,可也冒险,容易被人发现阵眼所在。

他如同离弦的飞箭一般向第一把巨剑疾驰而去,一境剑上凝聚了浓郁的灵气,在与空中弥漫的魔气的摩擦之下生出了一股浓郁的焦味,好私鼻端真地能嗅到一般!

而“乱莹”的虚影则飞身扑至,大喊道:“骆云!停手!”

骆云眼眸微缩,一境剑毫不犹豫地重击在巨剑根部。

铛!

这震荡不但是一境剑与巨剑的冲击所产生,更是剑意的对撞,“乱莹”一下子便被撞飞到半空之中。

此时骆云心无旁骛,身形就如同一道折来折去的闪电,又如同与巨剑的撞击给了他极大的冲撞弹力,让他更快地冲向下一把巨剑。

瞬时之间,随着这道看不见的、无法捕捉的流光轨迹,一境剑次第击中了所有的巨剑。

铛铛铛铛铛铛!

“骆云,你为什么要毁了剑阵?”“乱莹”嘶喊着问道。

她按着胸口,似乎刚才来自于骆云的剑意给了她最致命的创痛,而她紧跟着骆云的身形却无法超过并阻止骆云对七剑的破坏,让她脸上也带了一股衰败的气色。

“焮天铄地阵……完了……”“乱莹”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瞬时间软软地跌落到了粹魔池中,溅起了无数的紫色水花,雾气越发的浓郁,蒸腾其上,紫烟如同柔曼的手臂。

无数声呐喊和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

隐隐约约中可听到有男有女,有低沉有清亮,有庄严有魅惑。

模模糊糊中似乎这无数的声音在互相争吵——而在这其中,“人”、“魔”二字,最为突出。

骆云冷笑了一声,关于这样的疑问,他已经自问过无数次,在这里怎么可能还会动摇?

他凝神看着粹魔池的水面,此时池水安静如同一面黑镜,但骆云知道,还未结束。

骆云没有时间来破解一重又一重的幻阵,因此一击全力,务求直接将整个剑阵击垮,再不能成阵!

他在等待阵破的那一刻,而在阵势全数崩坏之前,姑且看看还能变幻出什么来。

须臾,黑镜乍开,一道白影从中跃出,衬得下方池水如墨,而“乱莹”衣袍重新又是无比的洁白,胸口的伤势也消失不见,可这副躯体之中蕴含的力量却仿佛增强了十倍百倍。

明知道此乃幻境,骆云还是有了怒容。

一直以来,他的一境剑都未曾以全貌示人,而如今如同暗夜的一境剑剑身之上,缓缓蔓延出一道道白色的裂纹。

他飞身而起,不再以剑意攻击,而是直接仗剑而上,人剑合一向“乱莹”虚影刺去。

剑上灵气四溢,将“乱莹”身前以浓稠魔力张开的防护罩切开。

噗!

一境剑直接刺入身体,无数声刺耳的尖叫震入骆云的识海,他不做理会,翻身而起,左手猛地按住“乱莹”的肩膀,直接向下压去。

而他身后再度袭来来自那七柄巨剑的剑意,或如滔滔怒海,或如火蛇噬人,或如无数刀峰剑丛,或如能将人神识都冻得迟缓的冰霜之意!

骆云猛喝一声,加速了下坠之势。

在他和“乱莹”坠入粹魔池的瞬间,那种摔入水中的感觉无比真实,水浪四溅,而来自粹魔池的浓郁魔气早已将他的身体涤荡了一遍又一遍。

骆云始终不曾松开一境剑——这把剑,正插在“乱莹”的身体里。

一剑、两人的身形因为从“乱莹”背后透出的剑尖锐气也化为一道利刃,将池水劈成两半,粹魔池的水深似乎永无止境,这个下坠也仿佛没有终止之时。

而在这个过程中,骆云始终睁开双眼,直接凝视着这道“乱莹”虚影的双眸,不曾逃避,道:“虽然知道你是假的,还是,对不起。”

夺!

一声钝响过后,“乱莹”被一境剑钉在了地面之上。

粹魔池尽数不见。

而“乱莹”的身躯也逐渐消失。

骆云正立于沧原之上,一境剑插入地面之中,数道裂纹从一境剑入地的地方延展开来,正好七条,以如同燃爆烟花的速度向七个御剑门修士飙去。

第410章 陆续出局

不但地面上有如地动山摇而震出了裂隙,七剑幻云阵营造的大团云雾中也乍然起了裂纹,甚至在透明的半空之中,哪怕是看不见,也能感到裂纹的存在。

七个修士面色大骇,行动也无比的统一,径直向外飘飞而去。

可逃离的速度却仍比不上那七道裂痕快!

他们心念合一,倏忽间各自俱都闪至林立的岩峰之后,可危险的预感仍然驱使着他们转身狂奔。

剑意直取,夹杂着一股巨大的怒意,沿地,地裂,遇石,石崩,哪怕山岩阻拦,却全然不能稍微降低剑意奔腾的速度,仍是对着那七人紧追不舍!

虽然四散往各处奔逃,可数十年演练剑阵的默契,让这七个剑修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预感——若不离开沧原,灵剑必毁!

他们连传音都没有,那太浪费时间。

七道符箓被齐齐捏破。

瞬息之间,七个身影消融与白光之中,离开了沧原。

与此同时,星天野手中的翠笔亦挟千钧之力,在那虬髯剑修的巨剑之上如同浓墨泅纸一般,重重地按了下去。

原本那虬髯剑客便已经没有了恋战之意,再看七剑归云阵早已分崩离析,心中骂娘骂了几百次,急忙将巨剑收回——这是他本命的法宝,若是挨上这么一下非断了不可,可巨剑收回,便只能由他自身来承受来自星天野的攻击,他就在这刹那间猛地朝胸口一拍。

他的符箓就妥帖的藏在那里,一击之下,白光乍现,就在星天野的一笔之力扫到他身影的瞬间,他消失了。

……

……

沧原之外。

风雪冰天。

昆仑山中的风雪不停的吹打在半空之中一幢浮空之城上。

这城的构造极其简单,周边是一圈露台,再向里则是十二道高拱巨门,门框之上和门的正下方都镌刻着符阵花纹。

这十二道巨门,就是沧原开启之时各门派的传送地点。

露台之外,隐隐能看到法力流动,这道坚厚的护罩为露台上的人遮挡住了暴雪狂风。

这一圈环形露台之上,零零散散已经有了数十人,作为前面就被逼出沧原的异火门、驭兽门等门派的修士,倒也没有太大的怨气,小宗门实力低微,这种结果也在所难免,再看到出来的又不是只自己一门,倒也轻松了许多。

修士们并不能体会带队而来的师门长老心中的沮丧,反而互相寻到之前认识的同道好友打招呼、寒暄起来。

“你们谁被谁打出沧原的?”

“昆仑元宗。”异火门的弟子道。

“我们是遇见了玄天宗。”

“运气可也真是不好。”

小宗门修士的无所谓与故作轻松并不能感染妙法门。

已经被门内长老训斥一番的妙法门修士就在旁边,忍不住开口道:“运气最差的就是我们。你们异火门的大火球反而为人所用,弄出来自己都没法控制……”

“那可不是一般的火球。”异火门弟子道,“乃是承载了本门火凤之魂的。”

辛羿这会儿稍微缓过来点精神,有些沮丧道:“若是当时你们当机立断帮着我们一起对战昆仑,起码也要搞出来他们几人。不出手相助,堂堂大宗门却想着坐收渔翁之利,错失最好的时机,又赖谁?”

这句话说的颇不客气,可妙法门的弟子也正因为这般行事被执事长老训教,一时间神情黯淡,便也不再争执。

说话间,御剑门的传送处一道白光闪过,那虬髯胖剑修的身影出现在露台之上,看到就在门口几尺的地方,七个人正盘膝而坐,忍不住开口怒骂道:“你们剑阵堂的人也太他娘的没用!七对一,还搞成这副鸟样。”

“说我们没用,你试试就知道了。”其中一人气息微弱,加之被骂的有些恼怒,心神一阵激荡,嘴角又沁出血来。

这七个人真是有苦难言。

都以为出了沧原就安全了,他们也是怕本命灵剑受创,最终才捏破符箓,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脱离沧原之后,七柄灵剑之上仍是迸发了一道不属于他们自己的剑意!

他们这时候才明白,这七缕剑意在幻阵之内的时候就已经灌注到了他们的灵剑之中,在他们出了沧原传送到露台之上、身心最为松弛的时候给了他们重重的一击!

“陈大铁铲,你别幸灾乐祸。那人真是十分厉害,我有点怀疑他就是老祖说的骆云,咱们七人紧赶慢赶,结果明明人已经在这里了却还是被他剑意所伤。”其中一个修士虚弱道。

另一人又道:“你们剑元堂的人呢?”

事已至此,那虬髯胖子——也就是陈大铁铲看七人受伤都不轻,也就不再讥讽,道:“我去找找。”

他本名陈浩,因为铸就的本命灵剑甚是巨大,不像剑,倒像铁铲,便被同门起了这么个名字。

他绕着这里找了一圈儿,却不曾看见另外三个剑元堂的修士,便奇道:“难道他们还在里面?”又纳闷道,“既然在里面,为什么跑没了影儿,也不来与我们汇合?”

旁边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修士,轻嗤了一声,笑道:“说不定是自己个儿藏起来了等着后头捡漏呢,跟着你们混在一处,岂不是也被一网打尽了?”

陈浩倒是想反驳他,可也的确没话说。

在进入沧原之后,一开始剑道堂的那个小子就跑了,而后陆续又走散了三个,而今反倒是他们八个人先被赶出了沧原。

浮空城中白光频闪,又有零星人影传送出来,这也正说明沧原之内战况似是十分激烈。

此时昆仑元宗以外的十一门带队护法或者长老在第二层就坐。

御剑门的剑道堂堂主皇甫夔好不容易在老祖面前力争了七个名额,而今反而是最先出来的,而且一出来就是整套七个,脸色怎么会好看?沉声道:“昆仑元宗果然名不虚传,到现在都不曾有一个修士出来。”

妙法门的厉道人刚把本门的十二个修士训了一通,一回二层便听到皇甫夔这句话,笑道:“御剑门还有四个修士在里面,起码比我这儿好,干脆全军覆灭了!”

第411章 怒意未消

云霄派的苏临波苏护法脸色尚算平静,先时他们刚以两个修士为代价将西华门中十一个修士杀出了沧原。

比起那些“全军覆没”的,最为牵心的反而是那些尚有几个弟子留在沧原中的门派,带队的堂主、长老或者护法们一时间也难免心怀侥幸,期盼着仅余的那一两个还留存在沧原中的人能撑到最后。

相对而言,昆仑元宗的执山者玄芒和天巧上人就要淡定、从容许多,他们在这座浮空城的最顶层坐镇。

这座城就和飞天大蜈蚣一样,都是天巧上人炼制的法宝。

本次拿来做各宗门修士参加宗门大比的集合地,倒省得将这一百多个修士都迎进昆仑元宗宗门之内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玄芒的目光一直聚在面前的一个光球之上。

这光球太过耀眼,以至于他看不清其内到底有什么东西。

他并不敢将神识探入,只知道里面装着沧原,外面的光球乃是云掌门设下的禁制,可以焚毁一切探入的神识。

从玄芒从云东来手中接过沧原的那一刹那起,他就明白,只有让他知道的,他才能知道;不允许他知道的,他便不能打探。

天巧公对这个球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是向下看着露台,掐着手指头道:“这战况倒有些摸不透了。”他拈着胡须,看着接二连三出现在云霄派传送出的修士,疑惑道,“这也太快了些。”

……

……

沧原之内。

星天野眉头微皱,回身大踏步的走了过来,骆云此刻正站在赵四身边。

许星月则气喘吁吁的站在赵四身前,状态极是疲累。

骆云看了许星月一眼,终于还是温声道:“多谢,且调息片刻。”

许星月双眸微微睁大了些,似是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盘膝在赵四身侧坐下,掏出丹药吃了两粒,才闭目调息起来。

就在刚才七剑幻云阵还未破的时候,昆仑元宗与云霄派混战一团,景流年与宫凤对上之前,曾经留下话,不让赵四加入对战,可虽然如此,备不住有云霄派的修士缠上来,便是许星月拼尽全力拦在他面前。

大概也是发现许星月与赵四并不擅长打斗,云霄派的修士一并来了三个,原本打算速战速决,将昆仑元宗这两个人逼出沧原,可没想到却极为难缠!

赵四并非只会堪舆、推衍,零零散散奇形怪状的护身法器也有不少。

许星月在修行攻击的术法一道并不擅长,打人不疼,可是却极擅防护,又擅医治之术。

再者说了,赵四神识自打上次从西沙秘境出来之后锤炼的也很是强大,往往能对云霄派修士的进攻体察个八九不离十。

这俩人合在一起,虽然被逼得左支右绌,却数个回合之内都不能拿下,也让云霄派的三个修士心中大为光火!

明明看着下一刻似乎就要让他们两个自动离开沧原,可偏偏又能支应一招出来。

到后来干脆只剩下一人在此缠斗,只要看着许星月和赵四不要去支援其他的昆仑修士就好,另两个云霄派的修士早已抽身离开,跑去与其他人混战了。

剩下的这个修士,自然是在骆云破阵之后,被骆云逼退。

这会儿赵四微微有了喘息之机,知道骆云和星天野想问什么,便盯着阵盘道:“都离开了沧原。光点消失了。”

说话间,三个人头顶又是一阵如雨似雾的法术残韵。

景流年和宫凤对战于半空之中,一旦动了手,根本无法有太多顾忌,尤其在这宗门大比之时,束手束脚只会遭致失败,而今空中波涛翻滚,下方便四处飙飞着法力残余带来的雨雾冰霜。

骆云信手一挡,道:“我以为星堂主会手下留情。”

星天野抽抽嘴角道:“你那边七个,我也以为你会留一两个‘活口’。哪曾想都被你逼出了沧原。”

骆云抬头看着半空战况,突然道:“这都不重要了。”

“嗯?”

“把这些人都逼出沧原不就好了?”骆云唇角微翘,挑眉道。

星天野能听出他话语中隐隐的怒意和一股迫不及待要宣泄的情绪,或许是与刚才的幻阵有关,不过他旋即明白过来,骆云所说的雷霆手段,不无道理。

查找黑衣剑修的目的是为了要减少莫名的损失——那两具尸体是御剑门的修士,即使能确定黑衣剑修与御剑门有关,但危险却仍是无法去除,还有数个没有任何动静的光点没有查证,显然凶多吉少。

这本来也是昆仑元宗要做的事,只不过,与他们而言,越快越好。

在这种情况下,将其余十一宗门尽数驱出沧原,只留那黑衣剑修在内,总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星天野笑道:“霸气。那就让他们看看雷霆手段。”

说罢展身而起。

骆云丢下一句“你二人小心”,身形倏忽消失,下一瞬,却已经出现在了昆仑与云霄派十数人激烈对战的法力漩涡正中。

赵四愣了一下,随即将数十枚灵镖布置在周边,护住了他和许星月。

他知道虽然打斗上他不太擅长,可若想要按照骆云与星堂主所说的那样快速将其他所有宗门赶出沧原,万一他挂了,可就得让骆云他们大费周章,因此他与许星月都格外凝重起来。

其实他毋须这般紧张——如果说原先还算是相持,有了骆云与星天野的加入,无异于是割草一般的过程。

哪怕是剑意附着在七个御剑门剑修的灵剑之上,一直追出了沧原仍是给了他们重重一击,但骆云先前在阵中所积蓄的怒气尚未全数发泄。

这股怒意,并不是来自于需要他亲手杀掉乱莹的虚影才能破阵,而是因为幻阵让他的心神为此蒙上了一丝阴影。

虽然不是恐惧,但是却有隐忧。

关于以北斗七星嵌合七剑破云阵而成就幻阵,他比设阵的七人了解的恐怕还要更多一些。

借力于天地之枢,暗含四季变更,周天行止,更蕴含阴阳流转、万物变化,生生化化而无穷尽,更昭示着某些难以明言只能体悟的未来规律。

第412章 请你离开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星因其各自主宰的福禄、病祸、升迁、桃花等,在更多时候被用作推衍和暗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非成幻。

幻阵中的一幕,并非无的放矢。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未来无数种可能之中极有可能发生的一幕。

这让骆云心中特别膈应!

一股憋闷无处发泄,可想而知,剑光闪过,怒意如滔!

战团之中,云霄派尚有八人,比参战的昆仑元宗弟子还多一个,优势刚刚显露,结果对方突然又来了一个,二话不说一上来便是数道剑招,剑气浩如河海,云霄派修士感到压力陡然加大,身形急退,避开剑锋闪处。

电光火石之间,两方便从缠斗中分开,正中央的不是骆云又是哪个?

昆仑修士见骆云加入,顿时士气大震,贺旷道:“骆云!去帮袁星兰!”

袁星兰已经在濒临捏破符的边缘,只是强撑着罢了,而今压力稍缓,手有些发颤地从符之上移开,就听骆云沉声道:“都下去。”

虽然众人不明所以,可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完全相信有骆云在此解决那十来个修士不在话下。

耗费巨多的人已经开始调息,如贺旷等尚有余力的则在周围警戒,以防止还有其他宗门突袭。

此时云霄派的修士们才感受到了刚才那剑招之中蕴含的气息是极纯正的金白一脉的力量,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对于内宇界星脉点亮贯通辰水脉的他们而言,并未感到有多大的压力,以金白之力对上辰水,可以说完全不占优势。

见昆仑的这个剑修一夫当关,其他人纷纷都撤了下去,云霄派修士们的脸都气白了!

一人道:“既然如此,先把这剑修解决了再说!”

说罢众人齐齐施展云霄派的术法,就听得数道破空之声,看似没有受到抵御地向骆云击去。

半空之中,法术形成了密网,虽然不像景流年的飞泉那般声势浩大,可也如同猛然间涌出了无数泉眼,迅速地铺开了一片“大湖”,将骆云淹没在法术洪流之中。

可骆云身形却岿然不动。

仿佛一座伫立在水中的山峰。

骆云这样的态度,让云霄派的八个修士隐隐感到受到了侮辱便是昆仑元宗强者辈出,可也太瞧不起人!

在他们眼中,来人虽然看似强大,但也未必就能一直这般挺立,因此,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从他们手中倾泻而出。

然后云霄派的修士就发现他们不断击出的法术没入了来人周身的大片星元之力中,如同“湖水”流淌到了“荒原”里,甚至连法术撞击到他身体的声音都没听到一点儿,整片数十道法力形成的大湖就无声无息的像涓涓细流那样,消失在荒原的“裂隙”之中!

不知是淹没还是吞噬,而骆云毫无动静。

云霄派的修士这才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谁说剑修就一定修行金白一脉?眼前的这个人,周身流动的气息明显是镇土之力,而且浑厚之极。

五行之间相生相克,不过也要看两方实力如何。

若是洪水足够威猛,亦可毁去堤坝。

但显然的,哪怕云霄派修士的法术猛如洪水,骆云全身星环运转而得的镇土之力却并非堤坝,而是连绵群山。

此时,山动了。

骆云凭空向前踏出了一步,道:“在下骆云。”

他尚未用到剑意领域,可此时就算是萦绕周身数丈之远的星元之力,也非寻常人可以匹敌!

就连昆仑元宗的修士也极是震撼,瞪大了眼睛。

就在进入沧原之后,他们已经知道骆云除了修行金白脉,辰水脉上的实力也相当不凡,而今在镇土一脉上竟然也有如此深厚的修为!

云霄派的修士此时则纷纷记起来了师门长辈的嘱托小心骆云。

若能遇到骆云,可集中力量剿除。

若不能剿除,则小心为上,能撤则撤,必要的时候,离开沧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师门的警告和提醒,是一把双刃剑。

当心志相比而言还没有对方坚毅的时候,那么警告带来的就是怯意。

云霄派中一个修士环顾左右,发现宫凤早已不知道和那个景流年打到了什么地方,竟是没有一个主心骨在此,咬咬牙道:“你是骆云又如何?”

骆云道:“请你们离开沧原。”

“开什么玩笑!”那修士怒意勃发,数十道冰箭灵动地从他手中飞出,见他出手,其他修士便也再度各施手段,祭出法宝。

骆云的目的就在于速战速决,因此他不再多说什么,执剑之手猛然翻动,向前方一挥,沿着骆云那把细细长长的剑,一股夹杂着镇土、辰水两股属性的力道从剑上翻涌而出!

原本相克的属性奇异地融合在一处并有了奇异的效果,仿佛如同怒涛在山谷的缝隙间奔袭,无数落石、泥土从两侧山体滚滚而落,而先前攻向骆云的那些冰箭、法术以及法器施展出的冰霜雨雪等神通,竟然也难以施展,甚至无法抵御,就如同飘摇的零落枯枝,如同被冲击得连根拔起的巨树,无力地被卷入这无比威猛的浊流,反过来一并向云霄派的修士卷去!

“快张开防护罩!”

云霄派修士反应也算很快了。

瞬时之间众人合力,一道散发着寒光的星元之罩挡在了这股“浊流”面前。

只是他们面色都有些灰暗,心中更是骇然。

不只是因为他们攻向骆云的法术在对方挥剑的一瞬间便被阻拦,更是因为在浊流淹没护罩的这一瞬间,他们都感到了一股难以抗衡的重压。

若是只有这一波,也可以扛过去,但显然并非如此。

一境剑剑光再起。

每一次挥动,便有一道带着凛然杀意的剑气袭向护罩的某个点,带出了一条飞速旋转的漩涡,更似一股起于剑尖后被甩出去的龙卷风,连续不断地“钻”着护罩,震得整个护罩颤抖不停,最后接连不断地发出被击破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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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云霄亦荡

“啪。”

“啪啪。”

随着每一声响动,几乎没有给对方任何一点思考的时间,凌厉的剑气破壁而入。

这剑气的位置十分刁钻而准确,每一道都恰好对着护罩之内的一名云霄派修士。

最开始发话攻击的那名修士看着渐次被剑气退出的同伴,喃喃道:“我不信……他能判断的这么准……”

可人影不断在他眼前消失,最后一道剑气也破空而来,直接击向他的胸口。

这道剑气并不致命,时间也卡的刁钻而准确——刚够他动念捏破符箓,退出沧原。

他能够拼尽全力运用星元之力护住周身硬抗一下,可后面呢?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了一眼骆云,捏破了符箓。

剑气没了目标,透射而出,有的消失在无尽的空中,有的则重重地击在不远处的山岩之上,“咻”地一声,将那山岩击出了一条笔直的孔道,只有山体的颤动和不断滚落的岩石才能让人体察出刚才有一道剑气对这山岩造成了从内到外的创伤。

在轻响了九下之后,半空之中,只剩了骆云一人。

他心中戾气稍平,执剑飘落到昆仑元宗还在休息的众人面前,皱眉道:“赵四,看看阵盘。”

……

……

星天野作为星辉堂堂主,关于黑衣剑修的事情考虑的更多。

直到现在,黑衣剑修在沧原内击杀修士这件事只有他、骆云、景流年和赵四四个人知道。

他完全可以让昆仑之中的一人捏破符箓出去,将黑衣剑修的事情报给玄芒得知。

但是那没有任何用处。

直到现在他们也无法指认那黑衣剑修的身份,即便是说出去,御剑门的人也未必肯认,甚至会将污水泼到昆仑头上。

几乎能够判定,所有其他的、见过这个“黑衣剑修”的修士,都已经死在了沧原之中,只有骆云和李燚看见过这个人。

除非亲手抓住他,否则“黑衣剑修”只会是一个昆仑凭空“捏造”的人物。

宗门大比总会结束,那些有修士死在沧原之中的门派,若是知道了沧原之内发生的事,会将疑虑的目光投向昆仑。

昆仑自然不畏惧什么,但是这也不是昆仑一门的事。

首先,事关天箓门——因为符箓由他们所制,为什么无法生效?这必定会让其他宗门质疑。

其次,御剑门肯定也会被拖下水。

最后,若是昆仑一家担下此事也就罢了,可谁也没有见过黑衣剑修的真容,若是引发宗门之间的互相猜疑才更为不妙!

所以,而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此事在沧原之内解决,否则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而让星天野颇为庆幸的是,骆云与他的思路几乎是一致的,甚至比他还要果断。

此刻他站在景流年的身侧,低声道:“多战一刻,沧原之内便有可能多死掉一人。”

景流年听说过宫凤,只是没有想到宫凤在两个宗门一碰面的时候就找上了他,而且在辰水一脉的修为竟然也是引珠境圆满而后通脉!

若是缠斗,或许再过一两个时辰才能分出胜负。

他点头道:“一起。”

宫凤则是瞪大了眼睛。

原本她就是为了扫除心神上的那一抹尘埃,所以才要与景流年一战,哪怕是输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可眼下是什么情况?

星天野一经加入,战况立刻从相持变成了二对一,那是压倒性的优势!

宫凤被排山倒海的罡风术法击得连退数丈,狼狈不堪地怒道:“两个人打我一个,要不要脸?”

星天野道:“宫道友切莫搞错了,此乃宗门大比,能留在沧原的才是胜者!”说罢又是一记“墨染山河”,笔锋挥处,竟然与景流年的水浪合二为一,黑浪滔天,其中隐隐现出数条凶残巨蛟之影,张开锐利而巨大的爪牙,对着宫凤手中的鲛纱咬噬、撕扯!

宫凤法宝被缠住,而景流年则飞泉再出,不过两粒水珠,飞一般地击向了宫凤。

虽然这是宫凤第一次与景流年交手,可飞泉之能,她却早有耳闻,岂敢轻视这两粒据传闻由昆仑山中千载寒泉凝练而成的水滴?

她飞身避开,可其中一粒水珠霎时间破开,漫天冰幕将她去路封死!

另一粒则化形为数不清的利箭,向她激射而出!

宫凤咬咬牙,此时她早已受创——因鲛纱竟然被那黑蛟撕扯出一道裂口,受伤之余,更让她心痛无比。

若在缠斗,她不但赢不了,怕是这法宝也毁了。

“堂堂昆仑似水流年,竟然以二对一,便是赢了我也不服。”说罢,宫凤捏破符箓,人影在交织的冰箭之中消失。

星天野拍拍景流年的肩膀道:“对不住,无奈之举,倒让你被一个小妮子轻视了。”

景流年收起飞泉,摇头道:“经此一役,她怕是要有进境了。走。”

……

……

浮空城中,天巧上人胡须都被扯掉了几根。

云霄派几乎是一股脑的出来了八个人,最后又出来了一个女娃儿,神色愤愤。

这样的战局在以前几乎从来没有过,所以就连玄芒的注意力都从那光球上移开了。

原先的四大宗门中,妙法门、云霄派,竟然所有的修士都出了沧原,而御剑门虽然还有四个修士在内,怕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云霄派的苏临波不过才得意了一会儿,便看到这种全员“惨败”,急忙从二层上面下到露台上,来到宫凤面前,道:“怎么回事?”

宫凤红着眼睛道:“禀告护法,弟子被昆仑元宗星天野和景流年二人一起打出来了。”

苏临波道:“这也难怪,便是对上一个都是劲敌,你以一敌二,还能全身而退,已经很不错了。”

说罢他又转头问其他弟子道:“你们呢?”

“我们……我们遇上了骆云。”

苏临波脸色微变,他体察到了这句话里面的意思。

这群人遇到了骆云,然后出了沧原。

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抱着一点期望道:“然后呢?”

一个修士道:“那个叫骆云的实在太厉害了,我们……被他数招之内就逼了出来。”

第414章 且自独行

苏临波面色凝重,低声道:“可是如同临行前掌门警示的那样?”

众人纷纷摇头道:“不是。”

一人道:“那个叫骆云的,的确厉害。修为……很是深厚。”

“没想到剑修威力这般强大。”

他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言谈中倒是难得地带了几分赞叹来,而苏临波神情却更加沉重了。

骆云……莫不是真的是个修道天才?

在临行之前,凌霄真人曾经把他招去,深谈过一番。

凌霄真人曾道:“骆云是昆仑为了宗门大比准备的武器,先前,在西沙秘境的时候,他曾经毁损过引珠境修士的星脉。距离那时,也过去了很多年,假设如今他已经达到了相当于通脉境的修为,那么他在沧原之上,应对百年修龄之内的修士,应该可以毫不费力的压制。”

而苏临波的理解则是——骆云的根基可能不太牢靠,但不知修炼了何种法术,可以控制修士的星脉。

修行路漫漫,不能做一是之争,虽然悟世玄碑具有足够的吸引力,但也不能拿入境修士的前途来换。

云霄派修士得到的警示是如果没有办法能在遭遇骆云时立刻将其反逼出沧原,那么在星脉被控制的时候,不要强行对战,以免对星脉造成损伤。

但是苏临波万万没有想到,骆云完全没有施展出控制星脉的术法,就将这一众人等逼了出来!

更让他无话可说的是,众弟子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服气的神色,反而是一片真心羡慕、赞叹。

宫凤道:“弟子们修为不如他人,当有此一败。”

苏临波叹道:“也罢。我看你气息不稳,可在此调息,静候结果便是。”说罢颇有些郁郁地回转二楼。

虽然宫凤战败,可的确如同景流年判断的那样,先前萦绕于她心头的那层雾霾淡去了很多,她冷声道:“云霄派弟子,跟我过来。”

作为本次宗门大比的领队修士,宫凤具有绝对的权威,在云霄派中,也是一位以严苛闻名的师姐。

众人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挑了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先行盘膝而坐,冷冷的目光扫了一圈儿,谁还不明白这一眼的意思?

修行这种事情是尺寸光阴必争。

你们都这般丢人了。

被人家一剑就扫出了沧原。

就不要去学别的宗门互相寒暄闲聊了。

赶紧坐下来修行才是正经。

……

……

两方的战斗结束的时间相差不过数息。

骆云站在赵四身边,看着星天野和景流年道:“需要留下一个门派。”

星天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除非从现在开始黑衣剑修就不再出现,否则他们必须找一个能合作的宗门。

有多大的助力且不用提,但起码可以做个见证。

“那便是玄天宗吧。”星天野决定道,“反正咱们现在也找不到他们。”

骆云点头道:“好。接下来,我要单独行动。”

他这句话说出口,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味道。

星天野甚至不曾犹豫,道:“好。”他手指指向赵四的阵盘,道,“沧原之上留存的宗门人数不多了,你从这里盘旋向外清扫。我们按照阵盘的指示,继续将其余的光点打出去。”

骆云是地位超然的玄字辈师叔祖,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说服星天野同意他单独行动。

最重要的原因是星天野见识过他“紫宙境”的威力。

星天野的安排是很合理的,骆云对此并无异议。

一个人行动,会快很多,而且出手不必有什么顾忌。

此外,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要单独行动。

争斗可能随时开始,随时结束,当宗门大比进行到最后只剩一人的时候,沧原便会自动关闭,而他需要时间来探寻沧原的秘密和水之极那种似有似无的联系。

骆云道:“你们小心。”说罢驭剑而起,飘然立在剑上。

“等等。”赵四突然道:“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道岩浆的速度加快了。小心为上。”

“好。”骆云笑道。

星天野看着他瞬间远去,变成了林立山峰中的一个小黑点,这才回头指着阵盘光点密集的一个地方道:“走。”

……

……

赵四所说的沧原的变化,或许因为骆云识海中还有那么一根蔫了吧唧的水之极,他其实是有所触动的。

以星天野的描述来看沧原是会变动的,那么,也有可能是一种完善或者调整。

只是不知道沧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入内这么多修士在里面大打出手,是不是延缓了这个过程。

就像刚才,他破除七剑幻云阵的时候,地面都裂了……更不要说星天野与那个云霄派女修的对战,说是洪水滔天也不为过。

或许这就是那条熔浆加速流转的原因——火能生土。

如果再多想一步,土多则火晦,若是沧原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日臻完善,那条岩浆才有可能变成蛰伏状态。

只是却不知道这里和水之极有什么关系。

骆云心念一动,旋即脸色大变。

就在刚才,他想要进入水之极空间将放在里面的断剑取出来——可是他竟然无法进入水之极空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他甚至没有再试第二遍,因为他确定这不是他的原因。

因为水之极空间隔绝神识,又是通过他识海之中那根银灰色小棒才能进入,所以是最安全的所在,他将断剑和从骆家得到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因为对沧原有些疑惑,想要和剑灵聊一聊,解解惑,却没想到——他进不去了。

要么,是沧原本身就是秘境,所以无法再通过这里直接进入其他秘境。

要么,沧原也是一种特殊的存在——骆云更倾向于这种可能,由于水之极隐隐发散出来的莫名气氛,让他有了一种猜测,这里有可能是与水之极空间同等的秘境。

想到这里,骆云突然庆幸起来。

幸好他不曾将断剑提前拿出,他并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剑灵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很多年前的神念之契。

而沧原属于昆仑,更确切的说,属于昆仑掌门——而今的昆仑掌门,是云掌门。

第415章 对峙双方

骆云再度回忆起西沙秘境。

在机关密室中他看到的那一台图盘,他在俯瞰秘境的一瞬间,曾有一刹那的恍惚。

仿佛他就是秘境的创造者,站在比云层之上更高的地方,以一种淡漠的目光看着下方的一切。

当然了,那一阵的恍惚瞬间消散,后来他将神识探入进去,那感觉真是难以描述,如雾如电,心神所至,瞬行千里,无所不察。

而后,他救了赵四。

虽然他的神识也受了重创,可当他跌坐在机关密室之中头痛欲裂的时候,心中也翻涌着一种无法与人交流的、极致畅快的喜悦!

这种喜悦,他曾以为是因为他救下了一个重要的朋友。

在这次重回昆仑见到霍自流四兄弟和贺旷等人以后,听了他们的描述以后,他才明白过来,那时候的喜悦还有一大部分怕是来源于一种高高在上的操纵感——将自身神识拔高到几乎与西沙秘境的规则同等地步,带来的那种无可比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掌控快感!

而水之极空间,是他用眉间精血紧紧关联到一起的空间,也就是独属于他的一方秘境。

到目前为止,骆云能做到随时进出,此外,如果他在空间之外动念的话,也会对秘境之中的某些变化有所感触,但并不清晰和具体,完全达不到当年像西沙秘境之中那样。

或许因为水之极秘境是比西沙秘境更高级的存在。

或许还因为他的神识不够强大,没法将秘境之中的一切尽揽眼底、了然于心。

沧原的风迎面吹过,带着些沙尘的气息,骆云微微眯起双眸,后背却生出了几许凉意——当将这种秘境的主从关系无限放大之后,秘境与秘境之主,就如同这个世间与天道!

天道之眼无处不在,这世上发生的事,纤毫毕现,完全不可能瞒过天道。

那么……天道规则呢?

很显然规则是由创制秘境的大能所设定,但是骆云对于能否改变规则却并不存疑,当秘境易主,且足够强大,就一定能在掌握规则的基础上修改规则,只不过……这过程怕是很难罢了。

迎面的风猛然带了一丝暖意,随即又逝去,骆云心知,风吹来的那个方向,那道熔岩想必刚刚奔流而过,他没有停顿,继续驭剑绕圈而行,除了张开神识探查着是否有人,也一步步整理着这些有些纷乱的思绪。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沧原之内的一切,有很大可能云掌门是“能够”了如指掌的。

他始终记得当初被焚烧一丝记忆的那种感受,在那时,云掌门的神识之力与他就是云泥之别。

而今,他的神识相比其他差不多的修士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他们,但修仙长路没有尽头,只要不是半途陨落,谁不是在前行?而云掌门比起他刚入门时,也不会停留在原地。

只要云掌门想要查探沧原中的一切,十有八九是能够做到的。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骆云,并未因为与那位如在云端的掌门差距仍然很大而沮丧,也并未再过度地去考虑沧原里面的事是否能为外面所察知,反而心中生出一股豪气来,加速向前奔去。

约绕圈行了一刻钟有余,骆云便感到似有微弱的星元之力波动从东北侧传来,他不再绕行,而是扭转方向,直接向那边飞去。

一直奔行到鸿沟边沿,竟然都没有见到其他宗门修士的影子,骆云便飞过那鸿沟,沿着越来越激荡的法术碰撞的余波传来的方向,身形遁入绵延的石山之间,隐匿气息,疾速前行。

不一会儿,骆云便看到了对峙的两个宗门。

在他左侧是十二个身着金纹黑衣的修士,黑色法袍上的纹路上隐隐流动着一股加持与防护的力量。

他们是天箓门的修士。

天箓门修士精通符箓之法,产自于天箓门的法袍其上以灵线绣制了各类符箓纹理,并经由符师加持,比别的宗门修士的法袍都要实用很多,在连玉阁“千金难求”,可对于门内弟子来说,却是最基础的标准衣着。

他们的位置看似随意,仔细望去,却忍不住会沉浸其中,每两组人之间联系而形成的那些无形的线,交叉与连接点都极为和谐,圆融至美,有一种无法从任何一点突破的感觉。

虽然看不见地面的符纹,但很显然,他们脚下一定有一座以防御为主的符阵。

此时他们按照符阵来站位,而且轻易应该不会离开符阵的生效范围。

天箓门的修士都以符笔为法器,符笔的材质各不相同,笔尖之上星光点点,可见他们中大多数人可能是大符师——必须以纸笔成符。

而在骆云的右侧,则是一群劲装修士。

这群修士显然没有对面的天箓门修士神情淡定,大部分人脸上都流露出焦躁之意。

正在此时,天箓门修士之中发出了一声号令,十数道符箓从阵中打出,齐齐击向对面的劲装修士。

骆云注意到在符箓飞出的瞬间,符笔笔尖轻轻抹过,更为这批符箓增加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恰好达到了那符纸所能承载的极限!

在电光火石之间符箓飘飞到对面,其上的符纹猛然发出各色灼目的光彩。

若是被这符箓击中,也和被法术或者法宝的神通击中差不多了!且这些符箓又极为密集,一旦同时爆发,威力必定极猛,且覆盖范围会很大!

骆云暗道:“这群劲装修士神情急躁,怕是要出错。”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

那群劲装修士身形竟然十分敏捷,且感知也极为敏锐,在符箓生效爆发出法术漩涡的瞬间各自以极为灵动的身法避开了这次阵仗不小的攻击!

他们各自存身于两道法术爆发的间隙之中,虽然或许被法术刮到一点儿,却全无影响,哪怕是衣衫都被法术弄破,可里面的肌肤却泛着如同铁石般的光泽。

骆云眸光微亮。

他知道这群修士是哪个宗门的了。

东元派。

那是寿无曾经入门修行的门派。

第416章 不再旁观

东元派大多是体修,很少习学法术,而是通过修行锤炼自身躯体。

这与骆云学剑的时候由傅东楼教他的锻体之术虽有类似,却有着根本的不同,骆云是顺其自然地让躯体浸润于星元之力之中,而东元派门内修士甫一入门便会按照东元派的修行法门《九体归元》来进行修行。

从聚元、引珠二境的每一丝灵力到通脉之上的每一丝星元之力,都以独特方式与自身的肌肤、血脉、筋骨、肌肉甚至五脏六腑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相比而言,他们的内宇界之中的星脉更如同是比起自身骨骼更能起到支撑作用的存在。

虽然体修很少施展法术,但是却会习学诸如拳法、棍法、腿法等——这和玄芒的天问峰是有些类似,当年骆云与季流海那一战,季流海便是用了拳法和棍法,此外还有护体之法。

骆云专注地看着这一幕,很显然因为天箓门遭遇到的是东元派的体修,除非东元派修士不闪不避地任凭符箓打到身上,否则单凭符箓上的法术余波,很难对体修的躯体造成什么伤害。

而体修的躯体从某种程度上是防护内在的坚厚外壳,若是连修士的身体都没法造成创伤,更不要妄想能造成什么内在的伤害了。

符箓过后的空档,东元派的修士便也发起了进攻。

他们出手并非各自出战、凌乱行动,而是极有规划,加之身形敏捷瞬时间已经闪到了天箓门修士面前,十二只如同巨钵般的铁拳携带着极猛的力量,便如同巨星坠地一般,重重地砸了下去。

骆云神色微惊。

如果是十二人的寻常攻击,压根不可能对天箓门的修士有什么威胁。

但是情况不对。

东元派这十二个修士的动作也实在是太巧了,太正了。

电光火石之间,铁拳已经砸在了看不见的防护法阵之上,法阵的护罩与十二道重拳的正面交锋带来了极强大的冲撞,一阵猛烈的波动后,在护罩中各道力量的交汇处闪现出十二点光斑——骆云双眸微微眯起,若他看得不错,那十二处已经有了裂纹了。

虽然裂纹在下方天箓门修士的催力之下迅速地弥补如初,但骆云知道,那并不“如初”。

因为被击中的地方,是天箓门这道防护法阵星元之力交汇之处的所在——也就是阵眼。

且不说东元派的修士竟然对这符阵中力量的流动如此敏锐、能抓住关键之处发起攻击就很异常,更诡异的是十二阵眼原本各有五行属性,而东元派的修士却仿佛又感触到了一样,竟然按照其自身星脉熟悉极巧妙地分派到了克制阵眼属性的位置上!

如此一来,这防护阵法等同于完全暴露于人前。

天箓门的修士们极是震惊!

可他们并未耽搁,而是再度手执数道符箓,向外击去。为今之计,自然是要将东元派数人逼退!否则这阵法毁坏在即!

东元派修士见这一击竟然凑效,脸上神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骆云将他们脸上那种竟然得手的讶异尽收眼底,可想而知,便是拼着身体遭受到符箓的攻击,他们也会持续攻击这防御法阵。

只要法阵破掉,天箓门的符师怕是一拳也扛不住。

若是骆云,他也会这样选择。

但他没有再等待,他有话要问东元派的修士。

无论是天箓门还是东元派对于他的出现都吃了一惊,以至于手下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东元派修士中突然有人高声喊起来:“骆云!你是骆云!他会……”

那高声喊叫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储敏。

他曾经在西沙秘境中受到骆云重创,而今“魔修功法”四个字是断然不能说的,就连大小仙门的掌门都不追究,他岂敢再提,可心中的愤恨和恐惧却难以抑制地涌了上来,他大喊道:“天箓门的同道!先合力将他驱出宗门大比!”

天箓门中的人一时间竟然无法抉择。

“天箓门的道友,咱们先合作,然后再堂堂正正地继续刚才的比拼!”东元派那边又响起了数道喊声。

这提议还是很让人心动的。

因为骆云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天箓门中便有数人低语起来。

骆云却不再给他们商量的机会,冷声道:“堂堂正正?你们为何会知道符阵关窍所在?甚至连五行的属性都知道?东元派注重体修,难道也精通符阵一道?”

天箓门的修士神情警戒而怀疑地瞪着骆云,可骆云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们这符阵并非定式,而是就在刚才临时排定,可东元派却仿佛了如指掌!

东元派一人道:“那又怎样?谁说体修不能钻研符箓?”

虽然骆云的疑问和他的回答都一样没有凭据,但骆云也无意与他争辩,而是道:“答案就在这两个人身上。”说罢纵身而起,一境剑凌空虚点。

天箓门中有两个人差点被他的剑气击中,狼狈躲闪之余,就听见骆云道:“你们两个,必然是以什么途径给东元派递话了。只是这点无从查证,但刚才防护法阵被攻击那一轮,你们未曾出力。”

天箓门其他修士神色大变,这不难查证,但看法阵之上这两个人守护的关窍点伤损如何、是否有尽力弥补,就知道了。

储敏则是神色阴暗,突然低语了一段话,十二人再度向天箓门击去。

他这声低语,是对着骆云说的。

“骆同道,别管闲事,待我们解决了天箓门再与你对战,你也不想与两个宗门对战吧?”

如果骆云袖手旁观,此时天箓门之中也正起了内讧,不消说是极好的机会。

可是骆云一闪身,跃到东元派修士之前,一境剑横着划了一下,地面上便出现了一道刻痕,而剑意如墙,沿着这道刻痕仿佛竖起了无数柄长剑组成的屏障。

毫无疑问,若是硬要闯过去,必然受到剑意的袭击!

迅捷的十二道身影生生地停在那刻痕之前。

骆云平静地站在靠近天箓门的这边,背对着天箓门的修士,突然开口道:“你们谁知道长生的命灯是否如常?”

第417章 怨有来头

不提“长生”这个名字,还好。

一提起来,东元派的修士都羞恼之极。

在这若干年间,因为“长生”这个名字,东元派简直成了仙门的笑话。

让一个妖混了进来,收为弟子。

直到妖他爹找上门,这事情才发现!

最耻辱的是,因为风苍穹发了话不准熄灭那妖的命灯,知道现在,那命灯还摆放在东元派的弟子燃灯大厅之中,时刻提醒着东元派从掌门到弟子的所有修士——他们曾经收了个妖做弟子。

而今再听眼前这个剑修提起“长生”两个字,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在故意羞辱东元派!

储敏却是亲历过西沙秘境楼船那一幕的,骆云……和那个妖很有些交情。

骆云一剑将东元派挡住发问,那边天箓门已经争执起来。

不为别的,骆云发话之后,那两个被骆云指出来的修士当即便被其他修士一眼不眨地盯上了,还有两个修士查验符阵。

果然,他们所站位置的符阵结点,非但受到了远比别的地方更严重的崩坏,而且完全没有及时修复。

而这两个人原本属于大霹雳门,在闫五雷死后并入天箓门,这次能参加宗门大比,还是大霹雳门的长老、护法为他们争取到的。

类似宗门合并,矛盾总是在所难免,可想而知大霹雳门的弟子与天箓门修士之间相处并不和睦。

“忘恩负义!”

“内贼!”

“奸细!”

比起其他人一脸激愤,那两个大霹雳门出身的修士反而一脸平静。

其中一人冷笑了一声道:“天箓门吞并了我们大霹雳门,占尽了便宜,对我们有什么恩惠?别笑死人了!咱们闫掌门死在风老祖师手里,我们人微言轻,不敢质疑风老祖师,可谁都知道席掌门是风老祖师的弟子,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

另一个人道:“各位是不是太天真了些?内贼什么的——这话我是不认的,就算是说到席掌门面前,他也不能下这样的定论,这是宗门大比,同道切磋,使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就算是同一宗门,留到最后也要竞争簪星录上的排名,我们不过是早一点开始,又有何不可?”

“至于‘内贼’这个词——”他望向骆云的背影,刚才他明明白白地听到东元派中有人喊出了“骆云”这个名字,顿时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剑修竟然就是原门派长老、堂主们念念不忘的骆云,仇恨地道,“不是送给这个叫骆云的更合适吗?听说先前在西沙秘境中与妖族、魔族交好,还害我大霹雳门的修士在秘境之中尽数覆灭。我门主去仙盟会原本是想要讨个公道,却横遭惨死……”

若说大霹雳门的修士最恨谁,那一定是骆云无疑了。

在西沙秘境之中死掉的都是聚元、引珠二境的弟子固然引人痛惜,但是影响最大的却是后面大霹雳门的一系列变动,这些若说与骆云无关,谁会相信?

最后骆云平安无事,反倒是闫五雷死了!

这到哪儿说理去?就连宗门都被吞并了!

原本也是八小仙门之一,关上门自己说了算,现在地盘也没了,处处受人辖制,就连长老、堂主、护法等都过的十分憋屈,分到头上的资源少了许多不说,还因为对其他符箓之道不甚精通、修为虚浮而没少受到天箓门嘲笑讥讽。

所以大霹雳门的修士、尤其是门内长老和护法第二个恨的,便是天箓门。

当知道骆云也会作为昆仑元宗之中出战的修士之一以后,他们首先联手的就是当初在西沙秘境之中一样惨的东元派。

计划也很合理,先与东元派联手,以寻踪符将天箓门的踪迹透给东元派,帮他们将天箓门其他修士淘汰。

因为天箓门“三回九转法阵”中蕴含二十七式变数,每次布阵都有不同,所以在成阵之后,他们二人才接着第一次交手之时将符阵关窍位置所在和五行属性传音给对方破阵。

按照事前的约定,东元派会护着他们至少一人留到最后,起码进入簪星录的二十人之列。

当然了,若是还有余力,他们还想寻到骆云报仇。

为此这两个人身上都带了足够充足的霹雳符——而且是原本大霹雳门的长老张雷亲自炼制之后交给他们的。

此刻他们二人对着骆云的背影,可苦于眼下被天箓门的若干修士围住,不由得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了狠戾之色。

……

……

“不知道也就算了,为何口出恶言。”骆云微微皱眉。

他始终认为寿无进入东元派另有隐情,而且他生性简单纯善,在真相大白之前没有做什么有损东元派的事情。

东元派固然因此被风苍穹训斥,可其实当时在骆仙镇收徒的仙师隐隐地都要为这件事负责,所以东元派没有实质性的损失。

骆云懒得去理解对方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愤怒,举剑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东元派修士心中大为警惕,各个施展法力护罩流转于身躯各处,眼前人影倏忽消失,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天箓门众人上空,剑光闪动,就听到两声惨叫!

他们急忙互相对视了一眼,益发觉得有些惭愧——那惨叫声压根不是从东元派中发出,而他们神识绷得太过紧张,竟然误判!

此时天箓门内的那两个修士双手都是血迹淋淋。

防御法阵并未失效,可恰恰是因为他们之前故意给了东元派重创的机会,以至于他们所在的位置防护极为薄弱,所以剑气才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护罩。

他动作出其不意,就连天箓门的修士也没有想到骆云突然出手,竟然针对的是他们这边的修士。

就在这时,那两个修士已经疼得弯下腰来,他们的手腕为骆云剑气所伤,剑气萦绕不去,反而透过伤处向其他地方扩散,以至于手臂完全无法动弹!

“你们……还不是……勾结一个外人……”其中一人蜷曲在地上质问道,“眼睁睁看着同门受伤?”他讽刺地笑了一下,“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第418章 连环爆裂

天箓门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些的修士面露不忍,甩出两道灵符,贴在了那两个修士的手腕之上,替他们止住伤势。

骆云来不及阻止,道了一声“不好”!

话音刚落,天箓门中的众人也脸色大变。

那两个修士一个猛击地面,数道缚地符咒被拍了进去,另一个却张开双手,血淋淋的双手之上,赫然紧捏着数不清的大霹雳符!

同样的情形,骆云不是没遇到过。

西沙秘境的时候他以近乎秘境规则的力量让马添手中的霹雳符偏离了一点点,正好错过苏流樱的火羽箭,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而此时,他并非沧原的主人,哪里会有什么规则之力?

这么多张霹雳符,只要有一张发挥了效用,就完了。

别说天箓门这些距离最近的修士,就连东元派也要受到极大的波及。

“走,走!撤!”储敏嘴唇都发白了,大喊道,“都死了吗?快跑!”

于此同时,骆云也大喊了一声。

“撤阵!”

这句话声音实在太大了,就连东元派的修士都被震得有些发呆,而天箓门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围绕着天箓门周边的流动的防御法阵突然消失,此时骆云已经执剑飙至,因为没有了法阵的阻挡,他的人已经到了近前,一扬手挥剑之间,两只断手就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断手已经飞的老远,在天空之中飙出一溜血花!

然后便是一场地动山摇的爆裂。

环山的这片区域中充溢了一股恐怖的力量,这力量争先恐后、排山倒海地释放出来,数不清的巨大云团相继从爆裂的地方升腾而起,堪比劫雷巨响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强大的气浪直接掀翻了最近的数十座岩峰!

地面仍在不断地晃动,因为无数的山岩直接被轰击成碎石粉尘,整个区域黄烟弥漫,目不见物的时候,可耳朵却还在听着一声声的巨响。

轰!

轰轰!

留在此处的修士内宇界则是受着一波波的震荡,几欲呕血。

最难受和最让人心中惊惧的却是不知道这把霹雳符到底有多少张?到底还有多少波爆炸!

可最让天箓门庆幸的却是霹雳符没有在人堆儿里引发。

若不是骆云当机立断将手斩断击飞,他们这一圈儿人会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掉!

骆云无暇庆幸,虽然天箓门终于作对了一次,及时撤掉防护护罩,而在那断手被他斩断飞离之后,又立刻下令将防御法阵开启,下令的那个修士心思灵动果断,这次可算得上是天衣无缝的合作。

骆云看着对方,二人目光中都有赞许之意,但明显的,对方的目光中还有着一层感激的意味。

但骆云此时仍旧不敢松懈。

他的内宇界已然悄然外辟,掌控了这两名修士的星脉。

这二人有死志。

骆云眉头微皱,看着仍旧烟尘滚滚的天幕。

爆炸已经停止,但是无数道强大法力的余波却还在这片荒原之上回荡。

就算是看不见眼前的情景,骆云通过神识也能察觉到——东元派的人并未能逃离这场爆炸,他们现在还在不远处,大概因为想要快速撤离这里,并没有及时防御,所以受创惨重。

数十息过去。

骆云仍能感到从地面上隐隐传来的低颤。

这次爆炸,真是大发了。

骆云再度想到水之极秘境,他还真的不敢保证,这么数百张霹雳符集中爆炸在内引爆,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大的阵仗,想必沧原之内的其他人全都能感到了吧?

他低下头,那个手被斩断的修士脸色雪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断手已经随着霹雳符灰飞烟灭,就算是这世间仙药强大,可也没法无中生有地替他再长出两只手来。

而更惨的是,因为他太危险,所以没有人再给他疗伤止血。

他们的内宇界又被困住,自然也无法运力疗伤,所以很快他身下便汇成了一大滩血。

骆云叹了口气,道:“可有锁灵符?他们可能有自爆之意。”

天箓门中那个打头的修士一愣,随即了然。

刚才这个来自大霹雳门的修士手里那么多霹雳符,其实已经存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念头,所以再有自爆的想法,实在不奇怪。

可锁灵符这东西他们还真不常用。

他眉头微皱:“没听到么?绘制两张。”

旁边便有修士急忙点头道:“言师兄,两张够么?”

这个被称为“言师兄”的修士道:“若是你一张还锁不住一个人,回山就去天书台闭关十年再出来。”

那人不敢再多言语,而是拿出笔来,凝神绘制锁灵符。

这事儿骆云也做过,虽然锁灵符没有什么太大的弯弯绕,可到底对方是天箓门的修士,以此为修行主业,或许在绘制上有什么不传之秘,骆云便转过头,不去看他怎么绘制,而是专注地看着下方被他控制的两个修士。

虽然那位“言师兄”语气不善,可安排的确也算是有条不紊,紧接着安排道:“毕连,许海英,你们两个看怎么破解缚地符咒。你们四个——”他点了几个人,道,“看好防护法阵。剩下的人凝神戒备,应对突发情况。”

绘个锁灵符又不要很久,很快两个符便被拍在了那两个修士身上。

骆云确认了这两个修士的确被锁灵符封住了内宇界之后,才放心地收回了内宇界,道:“害人害己,自作自受。你们且在此等待片刻。”

说罢展身离开天箓门的众人,身形消失在漫天黄烟之中。

空气中仍然有着独特的硝火气息。

霹雳符既然是曾经的宗门精研数百年的“道”,自然有其不同凡响的威力在。

正如骆云所预料的那样,东元派十分惨。

便是体修修筑成铜筋铁骨,在不经意之下受到这样的爆炸轰击,仓促之下,还没有死掉,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了。

即便如此,十二人也只余了八人。

更让他们有些心慌的是,他们不知道那四个同门是及时捏破了符箓出了沧原,还是未来得及跑远一点而被这场爆炸轰成了虚无。

第419章 但问近况

幸而还有八人。

储敏轻嘘了一口气,虚弱道:“抓紧疗伤。”

“储师兄,咱们……不出去么?”

储敏拿出一粒龙泽丹,有些心疼地吞了下去,闭目道:“为何要出去?我们当时应对的已经很快了,转身就撤离了那里,尚且还受到这样的重创……天箓门和那个叫骆云的……比咱们距离更近,不死也要脱层皮,我们还有机会……”

另一人也边疗伤边恨恨地道:“多亏储师兄看出了不对来,否则咱们都要被天箓门害了。”

“那个骆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害得我们这般狼狈……”

“没想到那两个天箓门的修士还有这等手段,他们内讧,却连累了我们……”却是绝口不提先时与那两个修士里外互通的事。

此时,爆炸的余波渐息,只是周围仍是尘烟漫漫,沙石渐落,一片遮天蔽日的厚重黄霾中有个人影越来越近。

议论声戛然而止。

那人影不紧不慢地靠近,所以也逐渐露出了轮廓——他右手之中,有一条细细长长的阴影。

那是剑的形状。

储敏的心一截一截地凉了下去。

他咬咬牙道:“都给我站起来,迎敌。”

即便他凉透了的心里还有一丝妄想的热气,在看到骆云终于从沙尘之中出现并且面容那般清晰之后,也都消散干净了。

他们非但伤痕累累,浑身上下还落满了那一连串恐怖爆炸的时候炸飞起来的尘土,迸裂的石屑因为爆炸的巨大冲击嵌入了他们引以为荣的、可比钢铁的躯体中。

由于刚刚运力将石屑崩出肉体,颇有几个修士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还有内伤。

他们的内宇界都受到了强大法力的巨大冲击。

而眼前的骆云周身似乎有气流拂动,阻碍了悬浮在空中的烟雾,法袍一尘不染,十分洁净,面容平静。

储敏口中发苦,道:“骆道友,莫不是要乘人之危。”

骆云将一境剑抬起:“为了你们好,请你们出境吧。”

还未等眼前的东元派修士露出色厉内荏的恼怒,他又道:“你们之中,有四人已经在爆炸之前捏破符箓,离开了沧原。”

这句话并未安慰到在场的东元派的修士。

甚至他们心中还有些隐隐的嫉妒和愤恨——那几个人怎么可以逃?竟然避开了这么一场劫难!

其实他们也可以逃,只是在第一下爆裂声想起以后,在遭受了第一次冲击波的重创以后,再让他们离开沧原,他们就不会再甘心了,总觉得第一下已经挺过去了,那么以后便也没那么厉害。

越到最后,越舍不得离开。

其实每个人都和储敏想的一样——谁知道最后是谁活下来?

可是没有想到,他们存活了下来,却有人比他们活的更淡定、更从容!甚至连一块油皮都没破!

“你们都受了重伤,而且还没有来得及疗伤。”骆云道,“内宇界也受到了震荡。”

他不再多说,一境剑之上剑意猛然高涨,看似缓慢,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向前挥了过去。

储敏眼眸微缩——他看到一粒轻砂落向骆云的长剑,而在距离长剑尚有数寸之余的时候,便迸出一团更细的粉尘。

而这柄剑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过程可谓缓慢,似乎是特意留给他数息思考的时间,但终究也不会听凭他这样拖延下去。

一股汹涌的无情凉意袭来,仿佛是可触摸的实体,让他浑身都觉得一阵冰凉。

冰凉之外,又有一股跃跃欲试的炽热的意味,可却比那凉意更可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在碰到这股意味之后也会如同那粒沙尘一般爆成一团灰。

那是一种想要杀人的热切杀意。

此时此刻,非但储敏一人如此,其他人也变成了陷入冰天雪地的剑意与炽热杀意间的僵硬石像。

骆云轻叹了一声,手腕却是微微抖了一下,剑身轻侧。

“啪!”

一剑便敲在了储敏的胸前。

储敏一下子便飞了出去!

紧接着东元派修士才发现这个剑修从身形迅捷上来看,竟然并不输给他们这些体修,残影闪过,有的人刚刚来得及拿出法器护在前胸,法器与灵剑相碰,发出一声震耳的脆响之后,还是被一剑拍飞。

不多时仅剩的修士便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伤势比刚才又重了许多。

这八下拍击,除了比他们所熟练的仙门掌法、拳法、棍法蕴含了更浑厚的星元之力之外,还有剑意。

可骆云就是把剑当棍子用了,又怎样?

而对于东元派的人,受到那一下猛击,更像是棍子里也含着剑意杀意,除了钝痛,还有如同锐刀割着筋肉甚至内脏的痛楚。

他们更清楚,他们应该庆幸刚才骆云那微微倾斜的手腕,否则便是剑刃相向。

他们早受创伤,压根无法反抗;或许在未爆炸前还有群起而攻之之力,可那时却少了一股锐勇之气。

见骆云再度以剑相向,东元派中一个修士道:“他是骆云,咱们出去吧……师门不会怪罪我们。”他看了一眼骆云,想到再挨一下“剑拍”,怕真是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便苦笑了一声,捏破了符箓。

八个人中陆续走了七个。

储敏强压下心中惊惧,勉强露出一个奉承的笑意道:“骆道友,你要问那妖的命灯做什么?你留我一条生路,让我在这沧原之中藏起来……你想要那命灯怎样……我想办法帮你……我出去之后回到师门……”

骆云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喟然道:“那妖……我只是想问问好友的近况罢了,并不想做什么。”他看着储敏,剑尖指了过去,“不离开的话,就站起来继续。”

……

……

“别闹。”

骆云语气里带了些温柔的安抚,若是不知道的人乍然听到,还以为是在哄撒娇的女孩子。

“我知道你久未见血,有些渴了。”骆云骈指抚摸着剑身,道,“固然应该以血养杀,可一来我也没太大理由要杀掉那么多仙门同道,二来,一旦杀人,杀气便会低泄。”

第420章 炽热天梯

骆云望着先时曾与黑衣剑修相遇的方向,道:“总会遇到一个需要我们全力相拼的人。”

一境剑便发出嗡嗡的低鸣,也不知道被说通了没有。

总之,骆云又朝着天箓门修士所在的方向奔去。

看似良久,其实不过片刻。

天箓门的修士已经略微做过治疗,在那位言师兄的带领下齐齐站立,但并不像是要摆阵做出防御或攻击的样子,看到骆云复返,他们脸上的神情虽然凝重,却不是警惕。

那两个来自大霹雳门的修士身上依旧贴着锁灵符,他们的伤势已经被处理过,尤其是那个双手被斩断的,停止了流血,伤口仍在,白骨被切断的光滑截面在筋肉之中,益发显得可怖。

“骆道友。”那位言师兄拱手道,“我们不打算逗留在这里了。因为念及道友刚才回护之意,所以想与你当面告辞再出去。”

骆云注意到他身后的几个修士露出了略微别扭的神情,显然这个决议,也是就在刚才仓促讨论出来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信服。

但是若是对方愿意离开沧原,他也乐于少一场争斗。

他看了一眼那两个被灵符缚住的修士,有些明白为什么天箓门的修士着急出去。

沧原之内来自大霹雳门的修士的行动本来就不是门内竞争那个簪星录的名额,那么多威力极大的霹雳符在手,是反叛。

那种威力的符咒,不是以这两个修士的境界能炼制的,必定在门内还有人支持。

所以说不定天箓门此时自身也有些麻烦。

这些修士急着离开,就是要返回师门告知这件事,虽然不一定来得及。

但其实这件事与他也有些关系,如果不是他喊破了他们与东元派之间的勾结,或许还未必会施展这种极端手段,又或者,那些霹雳符中至少有一半原本是打算对付他的。

骆云想到这里,内心反倒更加佩服天箓门,不管怎么说,这是在他看来最正确的选择,便笑着拱手道:“那就告辞了。”

……

……

在天箓门修士齐齐离开之后,骆云环顾四周,他此刻身处沧原的外围。

群山之外是无尽的群山,似真似幻。

他无意去探索沧原的边沿,便转身沿着外圈迅速地向里盘旋而去。

不多时便看到了最初隔开中心的荒原与周边嶙峋山地的鸿沟。

鸿沟不同以往,不再像以前那样幽深漆黑到望不到底,而是充溢着奔腾的熔岩,以极快的速度流转,如同一条火红色的河流,黄色、红色、橙色的“浪花”溅起,不时向外喷射着星星点点的灼热“喷泉”,落到两旁的地面上,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小滩“岩石”。

这让骆云心里不解,也充满了震惊。

那鸿沟是他神识都没法触到底部的存在,沧原到底下面有多少岩浆才能将这道环着中心的鸿沟填满?

但他也隐隐知道,岩浆更为活跃是一种必然。

岩浆泛滥,甚至要溢出鸿沟而去——这使得中间的空旷与四周环山的区域的联系更加紧密。

骆云怀疑,刚才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爆炸对于沧原终于产生了一些影响,甚至有可能造成周边的崩裂、分离,所以这个世界不得不加速地调整与修复。

就在此时,他突然在这鸿沟的正中央,看到了一个升起的石柱。

他从这条鸿沟周边环绕数次,从未见到这样一个石柱。

骆云踏了上去。

在这一瞬间,便觉得浑身焦灼,热气似乎将他身躯都要烤干,他向脚下看去。

石柱平面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云纹,给人一种感觉,好像踏之便可直升天际一般。

而在几乎扭曲了他的视线的炽热烟火气息里,他看到前方又升起了一个石柱,不高不矮,但是恰好比他脚下这个要高一些。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跃至前面的石柱上。

而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更高的石柱。

如此往复,他越登越高。若是按照常理来说,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沿着这石柱绕了熔浆鸿沟一圈,可石柱仍然向上,没有突然下降。

他向下看去,只见到下方的巨沟深壑似乎窄了一些。

骆云突然明白过来,这——似乎是星天野曾经提过的那道上次宗门大比之时他未及探索过的通往上方的台阶。

不仅如此,他识海中灰扑扑的水之极也突然间颤动起来。那是一种既相斥,又天然相连的感觉。

有一种意愿也在驱使着他——向上!向上!

但骆云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停了下来,然后他从空间中取出了一块灵铁矿,向旁边扔去。

这么随意一掷,那铁矿便“咻”的一下迅速且笔直地向前飞去。

啪!

仿佛碰触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墙,瞬时间铁矿消散于石柱周边约两丈远的地方,似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之后击散,又好似被吞噬。

骆云眉头微皱。

他又向下丢了一块铁矿。

结果那铁矿很快便坠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很显然,若要进入这一圈石柱形成的岩浆之上的通道,从外面驭器而飞是进不来的。

而且他十分怀疑如果被人从石柱之上击落,应该也没办法再驭器升空而行,一定会掉进岩浆里——若不想掉进岩浆整个人被烧化掉,就只能捏破符箓。

这真是个天然的决斗之所——只是,为什么会在此时突然出现?

莫不是沧原之中只余了二十人?

那么这二十人会不会被随时会变化的沧原以某种方式驱赶到这“天梯”上来?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让骆云的心情有点沉重。

如果黑衣剑修不除,这里会是个非常危险的场所,因为他很担心,比如李燚,还有那两个御剑门死去的剑修,他们离开沧原的符箓必然是因为黑衣剑修的缘故而暂时失效,如果在这里遇到黑衣剑修,掉下去就是死。

……

……

就在刚才,无常宗与桃花宫共计二十个修士,都分别离开了沧原。

星天野等人刚经过一场战斗,将无常宗的修士逼退。

趁着其他修士调息,星天野走到赵四面前道:“无常宗的人数不对。”

第421章 许久未见

赵四看着阵盘,此时阵盘之上,还有一直没有动的的五个光点,它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再动过了。

星天野明白他的意思,这五个人有极大可能已经死在了沧原,其中应该就有无常宗的人。

但这也让他更摸不清楚黑衣剑修的心思。

据他所知,就宗门而言,虽然不禁止,但也绝不会鼓励门下修士去拼命,而进入沧原的修士对利弊就更有其各自的权衡。

在这片沧原上,可能宗门之间前一刻合作,下一刻互相敌对。

有可能宗门之中的个人与其他宗门合作,或者保留实力。

还有同门修士之间的对抗,这又不奇怪,一旦只有二十人留下之后,总要次第有人出局。

但是,宗门大比真的很少有死人的状况发生。

那两个御剑门的修士死于黑衣剑修之手,他还曾经动念要杀李燚和骆云,而今图盘上的五个光点也至少属于两个宗门——却看不出什么规律来。

赵四又道:“就在咱们与无常宗较量的时候,骆太师叔祖去了东北方,然后不久之后,那边的两簇光点消失了。东南边的一簇光点也消失了。”

星天野不再想黑衣剑修的事,摸着下巴道:“就在刚才,东北方有极大的法术冲击,咱们刚才都感觉到地动山摇,威力极大,看这架势,倒像同归于尽。如果真的是自爆级别的冲击,做什么样的神识标记也都会被冲没,不知道这群人活着出去的还有多少。”

他指着还在动的一个光点道:“这是骆云?”

赵四点头:“我猜是,沧原可能有些变动。”赵四推衍了一下,道,“变动应该是在周边那一圈鸿沟的地方。”

景流年道:“东南那边,我记得桃花宫的修士最初就是往那边去的。极有可能是桃花宫出局了,既然没有其他光点,一定是玄天宗修士。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星天野环顾四周,道:“这与咱们预想的结果一样,留下玄天宗,做个见证——那黑衣剑修,我不信他进入沧原就是为了隐藏身份杀人来的,他必定想进入悟世玄碑,所以最后会现身,咱们先往鸿沟那边去看看。”

赵四嗫嚅了一下,道:“但我觉得应该先去看看那五个光点。”

星天野愣了一下,但赵四的脸上难得的有点倔强,便道:“好。”

赵四是想要去收尸。

星天野并不表示反对,而且认为他考虑的极为周全——虽然赵四的初衷并非如此,他只是觉得不该将仙门同道的遗骸留在沧原而已。

对于星天野来说,保留遗体,在宗门大比结束之后万一有人为此发难的时候,可以作为佐证。

而且他极为高兴的是,很显然骆云也与他想的一样,那两具御剑门修士的尸体已经不在原处——被骆云收入空间之中了。

想必御剑门中的人,更能明白他们被何人的剑所伤。

……

……

空间中放着两具尸体的骆云正在向上走。

他心中道,若是剑灵前辈还在,怕是又要骂骂咧咧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笑意,可就在此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向下望去。

此时,第二个人踏上了“天梯”。

他走的很慢。

事实上,他进入沧原以后,就离队而行,而且一直走的很快。

在别的宗门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在沧原兜圈子,其间也遇到过很多其他宗门的修士,但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里没有能让他出剑的人。

所以沧原之行对他而言,反倒有些像观光。

有一度,他曾经体察到在沧原之中迸发出的剑意。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如同黑暗中出现了一小簇火花,让他双眸大亮。可惜的是找到那里以后,只余两股残留的剑意。

这剑意让他自从剑十八曲之后便不曾出鞘的灵剑跃跃欲试,几乎按捺不住。

越是这样,他越不愿意去轻易拔剑。

后来他干脆挑了一个地方静修起来。

直到感受到沧原猛烈的晃动,他才再度开始沧原之行。

他发现了岩浆与这巨大的环状沟壑的变化,自然也发现了向上的石柱,便走了上去。

待等他终于熟悉了这条“通道”以及石柱的规律之后,他的速度快了起来。

一道碧色的流光向上跃去。

然后这抹流光在盘旋上升了十几圈之后,停了下来。

距离他八个石柱的上方,有个人手中握着一柄灵剑,就站立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宗玉?”骆云讶然道。

宗玉也抬头看着骆云,拱手道:“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

虽然是这样,可无论是骆云,还是宗玉,都曾经在三界城中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更巧的是,他们二人的本命灵剑都在三界城铸成,而且都被江长老观过。

骆云更是被人错认成过宗玉。

在这里看到宗玉,骆云非常的意外。

因为他知道在很多年前的登云战中,宗玉与他一阵酣畅淋漓的对战之后,抢先认输,随后也并未进入昆仑元宗,而是成了一名散修。

当年那场对战让骆云获益良多,甚至可以说是让他走出了斤斤计较、即使可以修行以后仍然下意识地算计对战中剑势得失的误区。

骆云看到了他身上的碧色法袍,道:“你进了御剑门?”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脸色便凝重起来。

御剑门十二名修士,出境八人,已死二人,还剩两人下落不明。

他要交手之后才知道那黑衣剑修会不会是宗玉。

宗玉道:“你与御剑门那帮废物交过手了?”

但他并未在意骆云是否回答,回答什么,而是双手如同虚握的拳头,在胸前相对,而后再缓缓分开,仿若拔剑。

然后一柄通体翠色的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虽然他们没用,但是好歹我也占了御剑门的便宜,还占了一个宗门大比的名额,总得为他们出头。”

傲然之情,跃然脸上。

兴奋之情,也跃然脸上。

他等了太久了。

骆云会是个很好的对手。

骆云并未说话,而是缓缓地抬起了一境剑。

第422章 化朱成碧

当宗玉这柄翠色的剑出现在骆云眼前之后,他便明白了。

他不是那个黑衣剑修。

本命灵剑显露出来之后与剑修之间的那种不用刻意都能感受到的契合度是那么明显。

这与当时黑衣剑修所用的那把灵剑截然不同。

虽然骆云想说说那个疑是出自御剑门的黑衣剑修以及御剑门死掉的两个修士,可一来,他也十分渴盼这一战,二来,他不想用其他杂事来搅乱宗玉的心境。

自然了,听宗玉的口气,还真就未必在乎御剑门“那帮废物”的事。

骆云道:“请。”

话音落下,二人同时凌越而起,就如同第一次在登云战的时候那样,双剑快速地在空中对击了数百下!

二人剑都是细薄之剑,撞击声也十分清脆,数不清的“叮叮”声过后,二人才各自落回原地,落脚的位置丝毫都不曾偏移。

此时二人手中都执着与自身心意相通的、千锤百炼而成的本命灵剑,经过这一番试探性的对击,骆云心中威凛,宗玉的那柄翠色长剑很了不起,其间剑意与杀意俱都十分饱满。

两个人都露出了本该如此的笑意,然后再度飞身交锋!

宗玉的剑也在三界城中炼成,要比骆云早上很久。

他的剑并不注重神通、法术等与剑修而言的“外道”,只注重养杀。

剑身如同春水,可却不知道是多少的鲜血凝成,为养此剑,他数载的兽潮必定是前往最为凶险的区段,不知道有多少高阶妖兽、蛮兽死在这柄剑下。

越是浴血,碧色越浓。

如同一池碧水之下,曾经是沃血千里的战场,血浓于水,血溶于水,最终成碧。

所以他的本命灵剑名为“化朱成碧”。

沉默之中,二人无不是连连出剑、后招汹涌。

偶有双剑对击之声,其间鼓荡的剑气与剑气的冲撞则恍如将四周的禁制都要冲破一般——只是这禁制自然不容易冲破,因此如同狂风般的气流遇到阻拦以后分流向上空和下方冲击而去!

上方乃是天空,尚还不觉,下方的岩浆却因为不断被二人交锋产生的剑气洪流激起数丈高的火树喷流!

可想而知若是有人此时从下方经过那才是危机四伏。

翠色扫过,却是一式“春风东至”,出招虽柔,可春风之中隐隐有料峭意,瞬间已经到了骆云面前。

骆云持剑一架,一境剑便与化朱成碧剑锋刃相交,“叮”的一声脆响,可从相碰那一点上迸发出来的力量却极为可怖。

本命灵剑不是凡品,无论是骆云还是宗玉,都没有指望过能以锋刃之利将对方的灵剑造成创口,但二人仍不免各自赞叹了一声。

既然交汇,便粘连难分,二人各自催动星元之力,而此时宗玉这一式“春风冬至”中的料峭意猛然绽发,如同初春之中猛然又降冰雪随着参杂在春风中的寒流,丝丝线线的凌厉剑意迎面而来!

骆云瞬时施展出转剑式,一境剑的剑刃卡在化朱成碧剑上旋了一圈,带出一轮黑色的虚影,便如同在春风冰雨中张开了一柄黑伞,将一切凄风苦雨都挡在伞外。

与此同时,骆云身躯微矮,连着一道横剑式向宗玉下盘扫去。

宗玉当即飞身而起,却是骈指捏住化朱成碧剑的剑尖,电光火石间翻身腾跃至骆云身后,却是一式极大胆的“玉壶倾倒”!

就见剑柄已经袭至骆云后背的瞬间,骆云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境剑再至,却是巧妙的一记拔剑式!

剑负背上,右手于右肩处紧握剑柄,仿若正要将灵剑抽取而出!

一声闷响,宗玉的剑柄正正好好地击在一境剑的剑身之上,而骆云则借势飘远!

来去之间,二人竟然调换了位置。

骆云却仍然保持着蹲立背对着的姿势,拔剑。

宗玉神色微凝,刚才剑柄击在对方剑身上,他也有借势远离的打算——因为骆云的姿势乃是拔剑式的起手式,接下来剑一旦“拔出”,定然有极为汹涌的剑意“出鞘”。

饶是如此,他脚面刚沾到石柱表面,骆云的剑意已到——踏浪开江且问道!

这条由石柱构成的通道,虽然两侧看不见的边界之间约有四五丈宽,可石柱却窄,这里又不能驭器而行,离开石柱,只会坠落,因此并没有什么额外的闪避空间。

可骆云剑意已至。

来自一境剑的剑意如同澎湃的江河之水,涌入并立刻挤占满了这条数丈宽的通道,而且对他而言,通道仍太狭窄!因此剑意奔涌之势益发迅猛!

其中又夹杂着无数金戈之意,仿佛千军万马汇成的洪流,执枪,执剑,执戟……越江而去!

毫无疑问,若是他二人之中还有第三个人一定会被这剑意溺毙!

剑意迎面而来,躲无可躲,便只能对抗。

然而宗玉也不想躲。

他双眸精光大盛,极是兴奋,手中的化朱成碧剑猛然间殷若血色。

他将这把剑插进了骆云的剑意之中!

一抹血色顿时荡漾开来。

这是无数鲜血凝结而成,在这刹那间,如同人间战场,杀声四起,血染江河!

不知道多少金戈落于江底,更不知道多少鲜血溅落水中。

来自宗玉的血色波纹扩散到了整条江河之上,这是一股浓稠无比的剑意。

若是这时有人站在二人之间,怕是没有被溺毙,先要被吓的心胆俱裂——因为这里只能看到杀戮,异常血腥残忍,妖兽的头颅,蛮兽的惨嚎,以及曾死于这柄剑下的妖族、魔族甚至人修的憎恨与不甘。

而所有的这些,都被宗玉自身便拥有的杀戮之意镇压在这剑中,积累到了“厚重”的地步,硬生生将奔流之势拦了下来!

骆云眼中露出一抹激赏,他不得不承认,以血养杀——宗玉做得的确要比他好得多。

此时他脸色更为凝重。

宗玉的剑意,在反击。

朱血沉碧水,一去千年后。

曾经喷洒江河两岸的沃血之上无数巨树盎然而起,便是那曾经被血染红的湖泊之上,都莲叶田田,一望无尽,好一番生机勃勃的——杀意。

第423章 杀戮之道

骆云的感觉没错。

先时剑道堂的陆晚舟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当时只觉得怪异与矛盾,不能理解明明是如此凌厉锋锐的杀气为何还能有一种欣欣向荣之意。

但骆云却明白。

杀戮之后,才有新生。

以鲜血浸润过的土地总是格外肥沃,能长出最高壮的树木,开出最繁盛的花朵。

由这些杀戮而衍生出来的剑意暗含相生的意味,而且炫丽无比,一时间便如同浸入了一片郁郁葱葱的世间——可枝枝叶叶,一花一蕊,都是无比凌厉且活泼的杀意,随着每一缕风,每一丝雨,每一粒轻扬的尘土向骆云席卷而来!

骆云很是佩服。

宗玉乃是水木双星脉,而他竟可将星脉的属性也化用在剑意之中,也十分了不起。

血流成河之后,立即转为这般纯粹、干净的杀意,骆云并不难理解。

傅东楼曾经说过,剑修之中,其中极大的一个分支便是杀戮证道。

这世间大部分修仙之人会认为修仙乃是逆天而行,在天道之下小心翼翼的寻找突破规则的方法。

而杀戮证道则不然,秉持此道心者,更致力于一切外物的打破与重建!

其中以这一脉的剑修执行的最为彻底,他们心如寒冰,道心坚定,不符合内心之道的,除去便是,是为杀戮以得世间清静。

骆云曾经问过师尊:那秉持杀戮证道者,又如何最终能飞升呢?

师尊傅东楼那时言道:弑天。

就算是这两个字只是说出口,也能感到仿佛一柄巨大的长剑,直挥天际!

而今这极为霸道的杀戮剑意,就在骆云眼前!

骆云屏气凝神,一境剑在眼前极其缓慢地勾勒了一个圆。

幻冰冻月。

他并没有选择那道死寂剑意,因为他自身的死寂剑意原本也有向死而生之意——如果是江长老的万剑之冢,倒有可能是此剑意的克星。

此时一轮冰月浮于森然剑意之中,细细感知,竟如同骆云亦拥有了同样的杀戮之后郁郁葱葱的剑意。

两股洪流,便汇聚于这一境剑形成的“镜面”之上。

宗玉冷笑一声,剑意催动,剑身翠色越来越浓,心中却暗道:若是想复制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剑意来应对,可是打错了主意!

毕竟,假的就是假的!

的确,幻冰冻月,在于一个“幻”字。

幻本非真,却并不只是“假象”这么简单,而是在于否定“真”。

就在刹那间,冰月之内,万叶摇动,万花朦胧,瞬时间一枝一叶、一花一蕊、一风一雨一尘都次第消散!

而在冰月之外,这一切竟然也如同被吞噬一般,次第从宗玉的剑意洪流之中消失!

以这一轮亮的发白、给人以一种虚幻感的冰月为中心,内外两侧的剑意以一种完全无法阻挡的速度化为虚无,最终汇聚在月轮之内!

宗玉的脸色凝重,厉声长啸,化朱成碧剑再度挥出,如同碧波万顷。

然后他就发现他错了,碧波之下,再度出现了一轮明月。

影中影,幻中幻,明月如冰,甚至将这一片碧波都冻住了刹那,刹那之后,两轮明月同时由晴转阴。

宗玉突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咬咬牙再一道“万树霜天”挥洒而出,无数道化朱成碧剑的巨大剑影密密麻麻地列在他身前——都是艳若晚枫的朱红色!

于此同时一境剑已经将幻月闭合,宗玉的剑意尽数被卷入一境剑上。

骆云出剑!

轰!

这一刹那间,通道的边界若有形状,都可被看见霎时间撑的鼓胀欲裂!就连宗玉脚下的石柱都隐隐有了裂痕!

随着这股巨大的来自于他自身剑意的反噬加上骆云的幻冰冻月剑意与“万树霜天”相撞,一道碧色的人影被击飞,口中飙出一道鲜血,向后翻去。

上方有石柱,宗玉竟然连退了十几个!

而骆云却已经飞身而上,接连数道剑招挟裹着星元之力,如同怒涛一般向宗玉击去!竟是不给他落脚的机会!

宗玉也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饶是后退,却每一步都丝毫不曾踏错,化朱成碧剑孜孜不倦地从怒涛中寻找一线生机!

他原本修的就是杀戮道,踏入门槛一来,这些年早已将心神锤炼如同磐石,还是冷硬如万年坚冰的磐石!他迅速从巨大的冲击和劣势中恢复了冷静,哪怕刚才已经受伤了却立即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沉着以对。

面对骆云的攻击,他脸色苍白,眸光却愈发明亮。

这一战,当真尽兴之极!

随着翠色剑意不时地在“幻冰冻月”中飘摇,如同荒原之中最弱不禁风的碧草,宗玉双眸中的火光由明转沉——可暗沉沉之中却隐含着星光,他似有所悟。

骆云的一境剑此时正击在他的长剑之上。

宗玉也发出了一声长啸,目露傲然笑意。

既然有所得,其他的便都可以不要了,宗玉毕生所求唯剑道一途,既有灵光,岂肯再留?竟是急着出去入定将刚悟得的剑意稳固下来,坦然承受了骆云这一式,飘然从石柱落下。

骆云眉心微皱,大吼道:“慢着!”话音一落,人已经向下飙飞,他有意为之,自然比宗玉要快上许多。

热气扑面而来,他也不晓得“我还有事相询”这几个字宗玉听到没有,手中向下一捞,径自将宗玉的法袍抓住,而此时二人距离下面的岩浆,已经不超过一丈!

火舌舔舐,岩浆喷发,两个人的头发都有些焦。

骆云道:“多谢你信我。”

他是真的有事要问宗玉,也要求宗玉。他在对战之前就怕宗玉掉下去、或者自己掉下去,所以早早便将那条鲛纱缠在一境剑上,刚才情急之下,将一境剑猛然插入石柱,便跳了下来。

因此现在是他一手拽着鲛纱,另一手提着宗玉。

而宗玉被人这样提在手里,很明显是极不高兴的。

宗玉知道骆云在感谢他不曾捏破符箓,可现在这样两个人就如同一根线上的蚂蚱,也实在不算好,加之耽误他领悟剑意,他越发面色如霜,冷声道:“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们只能爬上去了。”骆云扬了扬眉道。

第424章 找人背锅

攀爬对于剑修而言并不难。

只是鲛纱垂在石柱之侧,石柱没有什么着力点,上面还挂着两个人,飘来荡去,竟是比藏剑峰还要难攀。

二人重新回到石柱之上,骆云将鲛纱和一境剑收起,道:“我有事问你。”

说罢,那两具御剑门修士的尸体被他从空间中取出,放在了石柱表面。

在这一瞬间,宗玉身上猛然间窜出了无比凌厉的杀意!

骆云平静道:“不是我杀的。”他抬眸道,“刚才遇到你的时候,我怀疑是你杀的。”

宗玉冷峻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惊讶,道:“为什么?”

骆云蹲下来,道:“他们被剑修杀死,尸体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被我找到。”

他自然不会解释能追踪到尸体所在是因为星天野的法术,接着道:“我和昆仑元宗另一名修士曾经被一名蒙面黑衣剑修袭击。咱们剑修对杀意尤其敏感,对剑之时我便知道那剑修是要杀人而不是切磋。现在御剑门十二人中这两位不幸罹难,还有七个列阵的和一个剑修出了沧原,你代表御剑门出战,那就说明,御剑门还有一人下落不明。”

宗玉挑眉道:“那又如何?”

“我非常怀疑那个下落不明的剑修。除了这两个剑修,沧原之战中死在他手下的应该还有其他宗门的人。”

宗玉细细感察着这两具尸体上残留的气息,皱眉道:“不是御剑门的剑意。”

御剑门的剑意起源于剑十八曲,而他在剑十八曲内闯过九曲,他对于御剑门的剑意之熟悉和领悟程度怕是要比门中很多修士都要深刻。

正因为这样,他才敢下此断言。

“据我所知,御剑门这次的修士中,还没有人能不用剑意就将两个剑修毫无反抗的杀死。”他平静而淡漠地陈述道,“因为他们水平都差不多。”

“这岂非更说明可能是同门?”骆云反问道,“他们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连符箓都不曾捏破。”

宗玉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

如果是相熟的同门,突然出剑,或许可以得手。

骆云又道:“你为何没跟他们呆在一起?”

他语气中没有怀疑,只有好奇。

“我向来独行。况且——”宗玉轻蔑地道,“剑阵堂和剑元堂的修士早就失了剑修本心,我也不屑与他们同行。”

这回骆云倒是能确定了,最初一进沧原就向远处逸去的人就是宗玉,所以他也不曾被星天野打上标记。

他又道:“与我交手的黑衣剑修十分厉害。我总觉得他隐藏了真实的实力,还隐藏了真实的身份。”

宗玉摇头道:“隐藏实力和身份?这很没有必要,来沧原不过是为了悟世玄碑,如果他实力超群,大可以胜到最后,光明正大的获得一个名额,甚至为御剑门拿到最终胜果。”

骆云也觉得其间有难以解释的地方。

“难道他不是御剑门的人?”

“是不是没有关系,像我也是才进入御剑门,这点小事,随便安个外门弟子的名头也就是了。”

电光火石之间,骆云便想起了先时星天野强调的“百年修龄”四个字来。

如果真的是一个压根没有资格进入悟世玄碑的修士呢?

很早以前,悟世玄碑并非只有不足百年修龄的修士才能进入,是后来才加的规定。

这世上,是否有能够欺骗入门符阵的东西?

骆云在思考的时候,宗玉则一直在翻看两具同门的尸体。

“用的也是普通灵剑——当真谨慎,没有留下什么破绽。死的是剑元堂修士。”宗玉放下二人腰间的玉牌,“你说过摆阵的七人已经出去了,那么黑衣剑修是以剑元堂的身份进入。这两个人有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句话让骆云茅塞顿开。

在整个的事情中他最不能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御剑门会让宗玉来。

其实,假设黑衣剑修的最终目的是想要遮掩真实身份进入悟世玄碑,想要实现并不容易。

进入沧原之后,他需要保证进入簪星录,而且在御剑门剑修之中排名最高。

他还需要确保御剑门一定拿不到最后的胜果,否则十二人全部进入悟世玄碑朝夕相对——他早晚露出破绽来,要知道,悟世玄碑可不是能杀人灭口的地方!

他一开始与大队伍同行,或许是想随时监控御剑门的态势,但心中也必定做好了准备,只要有人察觉出不对,他便会灭口,如果御剑门的修士在沧原中突然威猛起来竟至能夺取最后的胜利,他同样也会灭口。

而这个后果,他需要御剑门中有个人来承担。

骆云看着宗玉,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在确定宗玉和黑衣剑修不是一个人之后,整个一串事件似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宗玉是临时进入的御剑门,与其他十一个同门修士压根就互不认识,加之他生性孤傲,实力又高,而听他的口气,其他两堂的修士定然也不耐烦与他相处、看他的冷脸。

一面看不起,另一面抱团排挤,进入沧原以后,宗玉独身而行是早晚的事。

黑衣剑修遇到李燚以后起意杀人,却没想到让李燚和他一并逃脱,这可算得上是变数了。

如果没有他这个变数,那么按理来说,遇到这黑衣剑修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些死人不被发现也就罢了,一旦被发现,那么黑锅会扣到谁的头上?

无疑会扣到宗玉这个临时加入御剑门的剑修的头上。

因为宗玉一人独行,不能自证。

更因为宗玉有远超于御剑门其他弟子的实力,可以一击毙命。

此外,宗玉不是御剑门的弟子,查验不出的剑气或者剑意,也正好可以安在他的头上。

这样一来,再想想御剑门竟然会接受一个散修临时加入,还要占去一个名额,其背后的原因简直让人遍体生寒。

眼前这两个修士很有可能是发现了黑衣剑修的怪异之处,被他先后杀死,同时,因为御剑门实力一下子降低了不少,他便不再跟着队伍行事,而是换装潜行。

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光点再没出现过。

第425章 不可兼顾

骆云与宗玉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能安排宗玉进入御剑门,替换一名剑元堂修士,必定是御剑门之中权力很大的人。

宗玉站起来道:“据我所知,宗门大比可以死人。但是,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却不能认。”

“所以我有事相求。”骆云道,“请你不要离开沧原。”

沧原大战之后,簪星录会全部放出。

与此同时,悟世玄碑会开启,上一轮的参悟者全部出境,等待下一批修士们的进入。

一个宗门,如果全部出了沧原,一般而言可不会临时做决定派谁进入悟世玄碑,而是早先就定好了最具天赋的弟子。

以云霄派为例,虽然全员失败,但一定早就确定了进入悟世玄碑的是宫凤。

除非宗门中有唯一的一个进入簪星录,那么便是此人获得进入悟世玄碑的资格。

若是有两个以上进入了簪星录,却免不了要临时商议,甚至要传音宗门来取舍,以玄天宗为例,上一轮便是姬瑶琅退出,而让一位前辈进入。

那个黑衣剑修原本就是遮掩行藏,自然不想多生波澜,所以他一定会到处寻找宗玉,如有必要,也会像杀死其他人一样将宗玉杀死在沧原。

但是他一定没想到会遇到骆云和李这样的变数,更没有想到最初星天野那一招将他们的行迹锁定,竟然将掩埋的尸体也都找到了。

宗玉道:“需要我做什么?”

……

……

骆云要继续向上前行。

他总觉得上面有东西在呼唤他,或者说在呼唤水之极。

他也预感到时间不多了,这个阶梯既然出现不是偶然,一定是到了宗门大比的某个转折点。

骆云所料不错。

按照维持了很多届次的安排,为了避免在沧原之内留下来的进入簪星录的修士们花费太长的时间缠斗或者才去避战的方式,在只剩下二十人在内的时候,沧原自身便会产生一些变故,迫使他们向一个集中的所在靠拢。

诸如星天野那次是天梯,而再上次是空中长桥。

但是今次的沧原大比照比以往,出现了一点点偏差。

岩浆之上的这道盘旋阶梯升起之时,并不是整整还余下二十之数。

玄天宗与昆仑元宗以及宗玉和那个黑衣剑修,共计二十六人。

骆云已经又向上走了数圈,向下望去,心神巨震,原先沧原被鸿沟围成的中心地面,正在缓缓的塌陷,而外侧的山峰则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中心地带的山岩和土地在被一种移山倒海之力挪移到了外围!

若不想掉进塌陷的深坑,还在沧原上的人就要寻找这天梯的入口,并展开一场恶战。

骆云沉着地向上跳跃着,他庆幸的是宗门理论上应该还没有一人被淘汰出局,另一个宗门有极大的可能是玄天宗,情势不会那么错综复杂。

他要抓紧时间再向上多看看随着他越攀越高,一股排斥的力量从上方推了下来。

这种力量是一种神识之力,直接抗拒着所有的闯入者再向上走。

可骆云神识中的水之极却亮了起来。

银灰色的小棒再度发出了有些昏暗的光泽,光泽又汇聚成丝,向外延伸而去。

与那股排斥的力量相反,从中又生出了几丝极细微的牵引之力,冥冥之中与远空中的不知名的存在建立了微妙的联系似乎在将他向上拉过去。

这牵引之力比起要将他推落到最下方的怒涛相比极为微弱,就如同暴风之中的蚕丝要逆风向前,甚至一经建立,便有不少直接被摧断。

但只要骆云上升一个台阶,阻力加大的同时,那股牵引之力也在慢慢地、几不可察地增强。

上面有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骆云双眸越发的明亮,正要再度凝神运气,向高处跃去,他腰畔的一块不明质地的铭牌突然变得极红,他心中警铃大震!

不是他周围有什么险情,而是赵四那边出事了。

这块铭牌的材质与赵四手中的图盘一样,当初也是一起炼制,虽然尚且不及子母梅花录,但用意却是一样的。

骆云看了一眼上方,只一眼而已。

他迅速地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个绘制着阵纹的翠色石板,然后就站了上去,一股灵气被他在内宇界之中生成并注入进去,一瞬间,他从这石柱上消失了。

在进入沧原之后不久,骆云和赵四做过一个尝试,也就是在这里是否可以铺开传送法阵。

当初霍自流四人组抢那个仙雷芝,就用过极小的传送法阵这是他们四个人钻研出来的,只是这传送法阵只认灵力,不认星元之力,每次耗费的灵力不少,赵四本来带了一些,可为了适应沧原之内的环境,做了一些改动,还炼废了无数块石板,最终只得了一块能用的。

就是骆云刚才踩在脚下的这块,可以将他瞬时传送到赵四手中那个图盘附近。

他知道赵四的性格,除非到了极危险的时候,否则不会通过图盘示警,哪怕只是他自己遇到险境都不会!

……

……

下一瞬,骆云的身形出现在濒临塌陷的深坑边缘。

只差一点,就掉下去了。

现在骆云觉得整个沧原的存在都诡异莫名,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友好。

若是真的掉进这个不见底的深渊,大概会送命,最关键的是他怀疑深坑之下不能驭器,掉下去连往上逃的机会都没有。

崩落的过程还未停止,照理来说,整个昆仑元宗修士应该速度向边缘处靠近。

但是有人挡在了他们前面。

骆云双眸微微眯起。

黑衣剑修,很强大。

不远处,昆仑元宗之中只有景流年和星天野二人尚能对敌,只是苦苦支撑远远不够,他们不得不拼力向前,开辟足够的空间以供身后的修士向前移动。

他们若不拼命,身后的同门难免会落得一个坠入深坑的下场。

从黑衣剑修身上发出了数道淡淡的气息,笼罩着在场所有的修士,这气息显然不具备什么攻击的效力,但是足够阻挠昆仑元宗的修士此时离开沧原。

或许因为到了最后的关头,黑衣剑修将修为境界尽数放开。

那是天湖境的境界。

而且已逾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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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一箭生机

正因为真实的境界差别太大,因此这黑衣剑修才能挡住昆仑十一个修士的攻击,甚至以压倒性的优势生生地将他们阻拦在生死边沿。

一片剑意沿着黑衣剑修两侧铺陈开来,那是汹涌如暗流、沉滞如泥沙的剑意。

就是这片延展开来的剑意使得昆仑修士很难向前,当然,这也与昆仑的人一开始就受到了重创有关。

按照计划,星天野这一行人按照赵四图盘上的光点将死在沧原的修士都找到之后,会继续寻找玄天宗,告知原委、达成协作。

那时沧原的中心已经开始向下坍塌,星天野也明白宗门大比的最后一个阶段已经展开,他立刻决定不再花费时间寻找玄天宗,而是向边沿进发。

不巧的是,他们先遇到了黑衣剑修,而且黑衣剑修一上来就重创了队伍中的数人。

骆云已经强调过黑衣剑修的诡异与可怕之处,李燚更是曾经亲历,他们并未轻敌,全员都以一种最强大和契合的阵仗来应对。

可是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大多数人都抗不过,更何况眼前还是个同等修为下伤害力最强的剑修?

赵四紧紧抓着手中的图盘,骨节发白,上面的血迹未干,而他神识因为刚才在推衍这道剑意的缺口在哪里而受到剑意的攻击,受了不轻的伤。

一只素白的手托了一把药丸过来,赵四没看是谁递过来的,就知道是许星月,伸手拿了过来吞了下去,继续冒着神识被剑意切割的危险试探过去。

就在此时,星天野刚向前冲了一尺之地,擦掉了嘴角的血丝,越发觉得哪怕无法除掉黑衣剑修,也要将其身份线索弄清楚几分。

星天野距离天湖境只半步之遥,除却拥有许多秘密的骆云,他自信他是这沧原之中修行境界最高的人。

这种自信不是毫无道理,他经手管理的弟子数也数不清,百年之内能达到什么样的地步他最清楚不过。

而且沧原之中并非不能杀人,哪怕是存心为之,出境之后也不会有任何惩罚,没有必要遮掩面目,这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他怕沧原之中会有人认出他的真面目——那很有可能是一张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孔。

一道如同雷霆般的剑光劈落,星天野再度催动星元之力,梅花录在空中飘拂鼓荡,仿若在地面、众人和雷霆剑意之中漾出了一片海波。

也正因为如此,对方的剑光落下,并不是轰然巨响,而是“咚”的一声闷响。

他不能让对方对已经在不断崩塌的沧原地表造成更直接的巨创,不然在他身后的同门更危险。

因此这一剑,完全是他用自身的星元之力汇成防御之势来硬抗的。

子母梅花录中的子卷也被他祭出,径自向对方的灵剑缠绕而去。

与此同时,景流年再度调动体内的辰水之力,咬牙道:“准备。”

晋子星猛地吞下了几粒药,双手划了一道弧线,空中立时便出现了一柄闪着雷光的巨弓,几乎有丈余宽,弓弦便如同一丝横亘在上空中的流光!

雷光巨弓之上是景流年的“飞泉”凝结而成的一只巨大的冰箭。

虽然子母梅花录也是法宝,可妄图在这一刹那间挟裹住一柄仙品灵剑,实在是太难,在包裹剑体的瞬间星天野便胸中一阵钝痛,他知道子录遭受了剑意的毁坏。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在这沧原之中,他除了是领队之人,更是昆仑元宗的星辉堂堂主。

昆仑元宗的弟子,他有责任将他们安全的送走。

此时,赵四轻声念了一个方位。

“走。”星天野含着一口血厉声道。

冰箭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从雷光巨弓上消失。

一直压迫着众人的剑气狂潮中传来了“咻”的一声刺耳尖啸!

冰箭一直在高速的旋转着,就连周边的剑气也被它带着旋转起来,以箭身为中心卷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湍流,最后箭身穿过,交织着的无数层剑意随着这声音被生生捅穿了一个通道!

而贺旷的赤风巨鹰紧紧地跟在那冰箭后面,巨鹰的背上有八个人。

黑衣剑修那里传来了一声轻哼。

星天野眉头微皱,如果连这样都没有一线生机,那……他无暇多想,景流年和晋子星一时间难以有再战之力,他只得拼力攻击,为昆仑的修士争取到这个越过去的机会,不让黑衣剑修有时间去弥补剑意上的漏洞。

可饶是如此,赤风巨鹰面前的通道正在迅速的闭合起来!

贺旷就站在它背上的前方,轻嗤了一声,将一柄火色的长刀舞得如同一道火轮,生生地在即将收拢的剑气之中灼烧开来一个大洞——而他的脸色则是眼睛可见的迅速苍白下去——他在燃烧自身的星元之力!

赤风巨鹰似乎也察觉出了主人内心的焦灼,嘶声地尖叫起来,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双翅并拢,尾翼的羽毛似乎都在冒烟,唰地一下便越了过去!

这结果怕是连那黑衣剑修都没有意料到,他怒吼一声,缠绕住他手中灵剑的子母梅花录的子录竟然生生迸裂成几截!

星天野顿时如受重击,身躯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眼看着向后方的深渊坠去。

“先把你们杀死,看谁还能保得住他们!”黑衣剑修狞笑了一声道,说罢又执剑向景流年与晋子星二人逼了过去。

骆云刚站稳身形,扫了一眼,看见的就是星天野朝他飞过来。

他来不及多想,一伸手一道碧色轻烟甩了过去,嗖嗖嗖地将星天野拦腰缠了几圈,骆云另一只手还要将一境剑深插于地,紧紧握牢,方能卸去这股星天野向外飞的劲头——不然他俩都会直接掉下去!

他心里不由得庆幸当初在楼船秘境的时候从里到外搜刮了一番,最后把这幅鲛纱也装进了空间,今个儿这一天,已经用了两次了,果然结实好用。

而星天野有气无力地道:“你以为我这是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吗,你快把我勒死了。”

骆云道:“保命要紧,勒就勒点吧,还能动吗?”

第427章 再等一等

星天野点点头。

“那跟紧我。”骆云道,“我没本事再穿出那么大一个洞,只能拼一步算一步,拼一丈算一丈了。”

说罢向前飙去。

一境剑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似乎正在轻颤低鸣,他人还没到,剑已挥出。

此时黑衣剑修正向晋子星一剑刺去。

晋子星无疑是留下来的几个人中最弱的一个,可偏偏每每还很碍事,所以黑衣剑修决定先解决掉这个人。

剑光迎面而来,景流年勉力在他面前施了一道冰墙,然而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冰墙的力量也着实有限,压根阻拦不住!

噼!啪!

数声脆响,剑光如锥,将冰墙击破!

骆云挥出的剑光正在此时赶到,仿佛是从晋子星这边破冰而出一般,弧光一闪向黑衣剑修划去。

剑光之中蕴含着极丰沛的力量,甚至给他一种就在眼前的感觉,极为危险!

黑衣剑修眉心微皱,手中的灵剑竖起,颜色黯淡的剑身之上似乎可以见到沉淀多年的锈蚀痕迹还有奇异的斑驳青绿色,便如同在什么阴暗潮湿之处承受了多年的水气的侵蚀。

一阵骆云不陌生的粘滞之意沿着这柄竖起的灵剑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很快便与他左右两翼交织的剑意再度结合为一体,如同张开了一个巨大的膜。

弧光落在膜上,甚至没有一声响动,便被消解。

骆云不敢给他反击的机会,因为他比谁都更知道此人剑意之可怕!

如同第一次交手的时候那样,骆云抢攻而上,手中的一境剑挽出了无数朵黑色的硕大花朵,横砍、竖劈、斜划、倒钩、疾刺、猛击、反挑……在这短短的瞬间竟然连连出了数百剑!

而这数百剑式,无不是一旦沾到对方的灵剑,骆云便匆忙变招,全然不给对方缠绕住自身剑意的机会!

他的身躯几乎淹没在黑色的利风之中,以一人一剑开道,竟将黑衣剑修逼退了数尺之远!

星天野扶起晋子星,对着景流年道:“紧跟着骆云。”说罢三人亦前行了数尺,在他们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巨响。

这声音他们太熟悉了,那是地面再度下落的声音。

此时骆云心中也有些焦急,他不明白为何对方的剑意竟可以向两侧绵延那么长,以至于完全没办法从旁边突破而出。

而此时,黑衣剑修面色也越发凝重起来,在见到骆云之后眼神也越发狠戾。

他催动星元之力,手中的灵剑竟然缓缓地又胀大了一圈,也显得更加的厚重,带着一股沉郁之感向骆云递来。

骆云就在这柄剑的正对面,最能感受到压力之巨。

他也催动全身的星元之力,尽数化为金白一脉的力量,黑色剑身上竟然因为这股太过饱和充实的星力而溢出了点点金光。

破对方的厚重之意,便只能用最锋锐的剑。

破对方的钝拙之意,便只能用最疾速的剑。

他猛喝一声,一境剑“咻”的一下,竖劈而落!

然后骆云的心便有些微凉。

又是那种该死的感觉。

仿佛击入了全是烂草、污泥的死水潭中,连水花都不曾溅起一点,只有数个污浊的泥泡泛起。

又如同切到了由无数张用水浸透的麻席,只划开表面的数张便后继无力。

一境剑,竟然不能再往前前进一寸,骆云便也不能前进这一寸,他身后的三个人,更是如此。

可骆云无暇多想,手腕一转,已经变招为刺,沿着上一道剑意残留的地方再度凝力刺去!

而黑衣剑修岂肯一直处于守势?

他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灵剑顺势转了一圈,带起了一股粘稠的剑浪,甚至将骆云的剑意都带得偏离了方向。

一股浊流混杂着很多不知名的剑意,向骆云袭来。

从骆云出现之后,黑衣剑修的目标就变成了他,所以这一式以动用了他极大的力量,甚至他两侧的以剑意交织而成的巨网都被他这股席卷而成的力量拉薄了几分。

可遗憾的是,即便如此,也不是此时的星天野等三人能穿越过去的。

星天野在骆云身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骆云身陷对方的剑意之中,似乎随着这股浊流的越来越缓慢的流淌,也将沉寂于河底,成为那些锈蚀的兵器、腐烂的淤泥、缠绕着无数水草的枯枝的一部分。

笼罩在骆云周身的气息越发微弱,仿佛一境剑的光芒都即将被青苔掩盖。

他浑身都如同被这股剑意绞紧,双眉紧皱,的背影看在星天野等人眼中,简直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这并非幻象,而是对方剑意有如实体,骆云知道他身体的有些地方在重压之下已经浸出血水,可他还未找出那个关键。

这股将他吞没的浊流——他真的感受过很相似的剑意。

就在数刻之前。

就在与宗玉对决之时。

黑衣剑修并未停止攻击,在他的剑意已经尽数将骆云压制之后,他断然不会给骆云喘息之机,另一只手凝聚了一道法术,猛然向骆云砸去!

这自然是重于千钧的一击!

就连星天野等三人都再度感受到这一击带来的巨大压力,伤势最重的晋子星闷哼了一声,握了握拳头,正要从已经干涸的内宇界中再度拧出点力量去襄助,便被星天野按住,道:“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

骆云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

那道疾如奔雷的法术就在击向骆云的短短数尺远的过程里,突然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那也不是阻力,而是来自于骆云剑意领域之中无处不在的微小如同柳叶飞花般的剑意。

骆云的剑意领域在对上黑衣剑修的那一刹那便已铺开,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吞噬”黑衣剑修的内宇界。

没有其他的原因,是力有未逮。

天湖境地阶,是连他也不能轻易就去尝试的境界。

他在三界城紫林之外对阵叶正涛、江长老的时候,顶多也就只能撑住一瞬来换取一个逃命之机,那次也是运气好,叶正涛和江长老没有对他穷追不舍。

而黑衣剑修则不同,他起意杀人,哪怕控制他一时,过后也一定再度被他追上。

第428章 天海元丹

这一战,胜败关乎生死。

此时若能破敌,便有一线生机,若只想逃命,则只会送命。

骆云也想过,在控制住黑衣剑修内宇界星脉的瞬间离开沧原,可是以后怎么办?

将黑衣剑修留在沧原何其危险!那意味着其他的同门会变成他迁怒甚至追杀的目标。

而且,骆云压根也不甘心此时退出,宗门大比将近尾声,他也不能就此放弃。

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不去动对方的星脉,甚至连碰触都没有,而是将剑意领域渗透到了对方这股剑意浊流之中。

骆云能确定的是对方的剑意取一个“浊”字,内里原本就有无数的“杂质”,因此从他的剑意领域中发散开的柳叶飞花也随波逐流在其间——他要借此来寻找对方磅礴剑意中的弱点。

剑意领域中这些无处不在的细小剑意残片的第二个作用便是防守。

因此当黑衣剑修的术法袭来的时候,微小的剑意齐齐发力,自发地阻拦在这道法术必经的路上,每片落下的叶子、飞花,便带走了一片法术原本该有的力量。

最终这道法术竟被切削一空,碎成无数再无任何威胁的法术残屑,四处流散。

晋子星看呆了,道:“那是什么。”

星天野心中则暗叹道:“那就是紫宙境的神通么?”

他此刻喜忧参半,骆云作为昆仑元宗的“武器”,的确在关键的时候能发挥最关键的作用,只是,面对黑衣剑修这样修为基础扎实、极具实力的人,难免显出弱势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但就星元之力的浑厚程度而言,黑衣剑修显然更胜一筹。

黑衣剑修飞身而起,一道道法术接二连三地从他掌中释放而出,击向骆云。

剑意领域之中无数缕利风如同飞旋的薄刃,飞速地迎向那些法术,迸发出一阵激流之后四溅而散!

而骆云的双眸则越来越明亮,便如同两盏熊熊燃烧的灵焰灯一般。

他知道哪里奇怪了。

一境剑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上,内宇界的八重星环之上星元之力流动转圜,而后汇集于一境剑,剑意如炽,燃于刃上。

片刻之间,骆云的一境剑沿着某些轨迹划了十数道痕迹。

这是他一直以来觉得违和的地方。

黑衣剑修自身的剑意更加偏向“浊”与“滞”,就算是他刚才那几剑破局之势,都觉得抬臂重于千钧,极难施展,而黑衣剑修两侧阻拦众人去势的剑意,却如同江水奔流——单就这部分而言,反而更像是宗玉的剑意。

当黑衣剑修自身与两侧相连、甚至将两侧的剑意卷入到他的剑招之中击向骆云的时候,虽然威力数倍增加,可同时也显露出了连接处的薄弱。

因为这压根就是同源剑意的两股分支。

骆云心中虽然奇怪,却无暇细想。

此时一息之功也不能浪费,他在不停地砍。

抽刀断水水更流,如果刀足够快,不停地砍,可否砍断水流?

答案是可以。

骆云此刻出剑的速度比剑意流动的速度更快。

他要将两股剑意分离开来。

黑衣剑修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顿时左右手都加紧了进攻,右手之剑再度变大了一圈,简直变成了一柄宽剑!剑意如同摧枯拉朽的泥水洪流,威势更猛,速度更快!

而左手再度凝出一团玄黄色的巨大光球,向骆云砸去!

轰的一声巨响之后,烟尘滚滚,土崩石裂!

星天野背着晋子星,连同景流年只得不管不顾地硬着头皮、冒着风沙漫漫和被剑意袭击的危险再度向前跑了十数尺!

随着他们向前跑动,后面的地面不断的土崩瓦解,这地面碎成巨大的碎块,向下掉落,却没有任何声音从下方传来,益发显得可怖。

风沙渐落,骆云的剑就抵在黑衣剑修的剑上。

黑衣剑修胸襟上一片潮湿,却是骆云刚硬扛了一下法术攻击而喷出的一口血。

似乎和刚才的危局没有任何不同,可星天野却知道,不一样了。

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阻拦。

黑衣剑修两侧的、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的剑意之墙消失了。

而地面上歪歪扭扭地插满了灵剑。

骆云每在对方的剑意洪流中砍出一道缺口,便插上了一把自己的剑。

这些剑,都是骆云这许多年中亲自炼制,每一把都倾注着他的心血和对灵剑的喜爱,因此这些剑之间也有着一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是剑之堤坝。

堤坝的两侧是清粼粼的向前奔行的清流,而正中则是沉滞的泥沙与青苔。

两侧的剑意与黑衣剑修之间的联系生生被他阻断,这也意味着星天野他们可以离开这里,更意味着一段时间内黑衣剑修不能再借势。

星天野并未犹豫,而是低声道:“走。”

不多时,他们三人便消失在黑衣剑修的身后。

黑衣剑修嘶声笑道:“你倒讲义气,可你却逃不了了——也好,原本我进入沧原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将你杀死在这里。”

骆云森然一笑,白牙之上一片血红,他道:“谁说我要逃。”

黑衣剑修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一惊,一股怪异的感觉袭来,他的整个内宇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中。

星脉似乎在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进去——饶是他早有准备,也不免心悸!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舌尖轻抵,一粒早已放在口中的丹药顿时化开。

天海元丹!

在这一瞬间,他在黑布之外的脸孔瞬时间涨的通红!

而骆云的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雾,原本打算刺向黑衣剑修的一境剑几乎脱手而去,这股来自于剑意领域的剧烈创伤让他整个人都如同要生生迸裂成几块一般!

他原本的打算,便是在距离黑衣剑修最近的时候,以紫宙境的内宇外辟暂时控制住黑衣剑修的星脉,以一境剑杀之!

可就在他的剑意领域吞噬了对方的星脉之后,黑衣剑修的星脉猛然间力量高涨数倍,就如同原本被他困于笼中的巨兽形体上突然变大数倍,生生将牢笼撑破!

第429章 困不死你!

在三界洲紫林一役,骆云曾经很短暂地吞噬过叶正涛和江长老的星脉以换取一线生机,并且因此受到了极重的反噬,不光是剑意领域崩坏,神识也受创严重。

而今纵然黑衣剑修是天湖境,却是高过地阶的修为。

而且,因为某些骆云不知道的原因,对方的星脉突然强大了数倍,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完全不是他能吞噬驾驭的。

唯一可庆幸的是骆云的内宇界并非不能变化的牢笼,他反应已经算是极快,瞬时间剑意领域将对方的星脉“吐”了出去,避免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可饶是如此,他也遭受了进入沧原以来最大的一次重击。

而眼下最大的危机是此时此刻黑衣剑修的星脉之力已然高涨数倍,无处宣泄,正等着以极为悬殊的力量与修为实力的对比将他立时毙于剑下。

骆云压根就来不及思索,无数次对战之时形成的战斗本能让他作出了最快的反应。

江枫剑跃然现身。

一声剑鸣,一道寒光,便如同君临天下。

就在江枫剑出现的刹那,插在地面上的灵剑嗡嗡而动,竟然尽数飞离了地面,不仅如此,骆云空间之中尚未取用的灵剑也尽数飞出!

所有这些灵剑似乎感受到了江枫剑的召唤,疾掠而至,带起了无数的尘烟,一层层绕着黑衣剑修延展开来!

数不清的灵剑停伫在黑衣剑修的周围,骆云将一境剑猛然插入了地面!

仿佛应和他的这个动作,江枫剑也微微顿挫,在这柄剑麾下的所有灵剑也齐齐鸣动。

天衍无间剑阵,成阵。

而此时,黑衣剑修体内天海元丹的药力已经尽数被他吸收。

他厉声呼喝了一声,剑阵便是一阵摇动,江枫剑高悬其上,剑身剧烈地颤动着!

剑阵初成,还未有变化之势,便迎来了来自剑阵内部的巨大撼动!

骆云胸腹之间一阵剧痛,又喷了一口血,手中的一境剑早已显露出真正的全貌,剑体之上白色的纹路纵横交错,灵光沿着上面的阵纹流动着,熠熠生辉,汩汩的星元之力正顺着一境剑上的阵纹化为灵力,连绵不绝地注入到天衍无间剑阵之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力被骆云灌注在内,骆云的神识也蔓延至剑阵之中,压制着从内里传来的波动,剑阵越来越牢固,生生地将来自那黑衣剑修的强大力量困在其内!

骆云低着头,直至感受不到黑衣剑修以星元之力冲撞剑阵的震感,才停了下来。

剑阵变化之势已成,现在的天衍无间剑阵虽然耗费灵力与神识极巨,却能保证黑衣剑修不能依仗修为便从内里硬破!

骆云勉强直起身体,狠狠地擦去了嘴边的淋漓血迹,向后看了一眼。

再过一会儿,新一轮的塌陷就会开始。

骆云道:“不管你是谁,相信在这里崩落之前,你都不会那么快地脱离我的剑阵。”

只是他实在没有余力能杀灭一个突然间修为强了数倍的天湖境地阶大能,只能将其困在这里静候沧原塌陷,而且因为符箓的存在,就连这道他费尽力气打造的困境都有可让黑衣剑修逃生的一线生机,他心中不免十分遗憾。

骆云提着剑,缓步越过了围困黑衣剑修的剑阵,局势终于翻转了过来。

他要亲眼看着黑衣剑修或者坠入深坑,或者离开沧原。

阵中传来那黑衣剑修的怒喝之声。

“小辈敢尔!”

如果都是百年修龄,谁也不会这样呼喝。

骆云停住了脚步,饶是心中有些猜测,但真的从对方口中说出,却是另一种感觉。

他道:“你是怎么进到沧原的。”

他虽然话音平静,可是双眼却紧紧地盯着剑阵,凝神感受剑阵的变化,丝毫不敢轻视。

黑衣剑修没有再说话,想也是意识到失言,可骆云却不给他平心静气破阵的机会,再度问道:“是用符箓?抑或是丹药?”

阵中没有任何波动,想必这样的问题并不足以让他心乱。

骆云实则自身也在思考,符箓的可能性其实更小一些——因为天箓门本身就是制作符箓的行家,悟世玄碑兹事体大,数百年前,悟世玄碑判断修龄的符阵便是风苍穹亲自制作,自从昆仑重新获取元宗之名之后,沧原入口也由云东来特意请风苍穹再度出手设阵,做了双重的保障和限制。

这天下间,谁做符箓还能骗过风苍穹的阵法?

那便只能是丹药了。

骆云想起一些往事来。

他突然道:“是三界城的丹药?”

天衍无间剑阵如同他自身的一部分一般,所以他很快便感受到黑衣剑修有刹那间的波动。

虽然转瞬即逝,他却知道他猜的可能是对的。

数百年前仙魔大战时妖族所用的化妖丹就出自于七姓世家,目前在三界城中改良后用于妖侍身上的催升境界的丹药也是出神入化,而数年前他在三界城七姓议事的时候,亲眼所见、所闻的那盒由三界城主赐给林姓长老的丹药,就更是功效玄妙。

原本十二仙门和三界城也不是仇敌,互相来往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但是——如果是想要介入悟世玄碑却是不可能的,十二仙门永远也不会允许七姓世家的人进入悟世玄碑。

而这黑衣剑修明显是十二仙门的人,这就很引人深思了。

骆云道:“是三界城那边的意思?还是三界城中某个人的意思?难道是城主的意思?”

随着这连续的三个问,剑阵之中的气息越发的躁动和狂暴,而天衍无间剑阵并非暴力便可以破除,想当初就算是血蛊魔君都能困住一时,更何况是黑衣剑修?他的优势无非是他也是一个剑修,正因为如此,骆云才不断地发问,阻拦他破阵。

骆云一边飞速地补充着体内的星元之力,一边道:“十二宗门之中,修行剑道的门派不多,像阁下这样精研剑道的,无论在哪个门派都不会籍籍无名才对。让我猜猜,那阁下一定是御剑门的人了?竟然在沧原之内杀害同门——那些都是你的后辈弟子吧?”

第430章 青天有顶

黑衣剑修的气息变得更加狂躁和疯狂。

天衍无间剑阵上十层之后,就算是骆云自己入内,在短时间内都难以破阵而出,层数越多,越是变幻莫测难以推衍。

此时五行之力借着诡谲莫测的剑阵而凝结成无数剑意和杀机。

或天崩地裂,或风云雷动,或刃锋如海,或怒涛如倾,或火海燃天。

天衍无间剑阵原本就是攻击力极强的剑阵,是将闯入剑阵中的入侵者“杀灭”的绝杀之阵,别说破阵,就算是在其中求生也并不容易!

就算是黑衣剑修修为深厚,还高涨了数倍,骆云也不相信他能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存身于阵中。

骆云虽不在阵中,却能感受到黑衣剑修已经放弃了破阵,而是以极厚的星元之力护体,急不择路地向四面八方冲击着。

但那是徒劳。

他望着远处,感受着越来越近的轰鸣之声,道:“若是被昆仑元宗知道御剑门与七姓世家勾结,甚至还打悟世玄碑的主意……”骆云垂眸道,“咦,或许我猜错了……不是七姓世家?难不成……”

他将声音以星元之力送入阵中。

话音如同一阵清风,似乎轻柔,却极清晰。

“是城主么?”

而应和他的,则是寂寂的剑阵。

黑衣剑修的气息从里面消失了。

然后便是轰隆隆的巨响,崩塌之势不可逆转的来到这里。

骆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极为遗憾!到底没有办法除掉这个黑衣剑修!

此时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天衍无间剑阵耗尽了他大部分的星元之力和神识,他收回剑阵,转身向天梯那边奔去。

……

……

一道庞大的气息倏忽出现在浮空城中。

虽然瞬即收敛,却仍是让玄芒双眸微微一凝。

天巧上人也面色如霜,道:“奇怪,并没有外人侵入。而且一下子便没有了踪迹。怕不是哪个门派的修士出了沧原?而今沧原之中人数不多了……这一甲子的簪星录要现世了。”

浮空城原本就是他的法宝,既然他说没有外人侵入,玄芒不疑有他,道:“刚才那道气息实在强大,难不成是星堂主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天巧上人以神识探查了一番,面带微笑摇头道:“不是星堂主,那气息时间太短,来不及辨识。”

“罢了。”玄芒道,“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此时黑衣剑修刚刚出现在御剑门附近的符阵处。

他迅速将修为压了下去,可内宇界中却仍有灼烧之感——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皱了皱眉头,从门边闪出的时候,已是换了一身翠色衣衫,正是御剑门修士参加沧原大比的穿着,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从浮空城中跃下,化作一道流光,向昆仑雪山之外遁去!

直至离开浮空城数里之遥,他确认没有任何气息跟在他后面,才将几乎要憋得爆炸的修为全数释放开来,刹那间,他奔行的速度提升了数倍不止,再过几息,便可离开昆仑!

他暗自咬牙——没有想到此次的沧原之行竟然如此不顺!

这也倒罢了,却让骆云敏锐地推断出他与三界城之间的关联……想到三界城主,他额头上沁出几滴汗珠来,这让他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冷意来。

他遥望着远处在遮天蔽日的风雪中隐隐露出的一线天光,身形逝如流星,径直向东越过了数重山脉。

刹那间,他不由得轻呼了一口气。

双眼微眨,因为他知道,抬眼望处,应该便是雪山之外,有林木苍苍、河流淙淙,甚至还会有村镇人烟。

可是……他眼前仍是一片雪白。

他,还在昆仑雪山之中。

一股冷意从他额头的汗水上浸到了全身,甚至让他感觉到很冷,很冷……他这才惊觉,以他的修为,原本不应该再对寻常的冷热有什么反应才对。

他回过头去。

在他视线之中,是一双极朴素的天青色布鞋,上面甚至还有泥土的痕迹。

鞋面之上,是青衫微拂。

青衫再向上,是一张温润如玉、俊秀清雅、还带着几许少年稚气的脸庞。

他抬头看着这张脸,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刻正在仰视着高高在上的这个人,便是意识到了,又能如何?

因为,云东来,本来就是让这世上修者仰视的存在。

而普天之下,也没有人敢真的将他当作少年。

云东来目光向下,话语声如同琴声清鸣:“原来老祖年轻的时候长这个样子。城主的灵药,果然灵妙无比。”他的语气便如同叙话家常一般,平淡无波,仿佛一点儿也不因为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昆仑而惊异。

既被他喊破了身份,神殇老祖也不再遮掩,道:“听闻云掌门在闭关,却原来是障眼法,难不成专门在此等着老朽?”

云东来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闭关么?”他的目光从神殇老祖身上移至天空之中,神殇老祖却觉得他的双眸似已看破了这青天,目光已经落在了天外!

云东来的手臂微微抬起,道:“天有顶。”

神殇老祖不知道他这是何意,可对方手臂不过是比了个手势,便让他全身戒备,警铃大震!

“可是这天顶,升起的太慢了。人在天地之间,只能顶着这天顶来生长,于我而言,数年便也到头了。”

云东来的语气,甚至有一点点遗憾。

虽然他的话说的玄之又玄,可是同为探求仙途的神殇老祖,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原本以为云东来是察觉他的到来强行破关而出,却没有想到——云东来从上次西沙秘境闭关之后,短短数年,再度触到了顶峰!

一阵冷风吹过,神殇老祖额前的汗早已干了,他笑了笑,道:“昆仑势大,当年生生将参悟悟世玄碑的资格限制死了,可十二仙门之中不赞同者也极多,想要一窥的也不止我一人,只不过我终究不能除去执念,亲身来此。”

云东来沉默不语。

“即便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也不是罪过。”神殇老祖道,“老朽愿意向云掌门赔个不是。”

第431章 同为紫宙

云东来仍是没有说话,只有风雪声簌簌。

神殇老祖接着道:“更何况老朽此行还一无所获,毕竟并未进到悟世玄碑——云掌门,那悟世玄碑到底是什么?”

这话中明显带了一股诱惑之意,而云东来仿佛没有听出来一样,既平和而又认真地答道:“当年立下这等规矩的人,并不是我。你说昆仑势大,将资格限制死了,也不对,那是十三仙门当初一起决定的。我不过是遵照前辈的约定行事而已。”

他双眸莹润如星,看着神殇老祖:“仙魔大战之后,即使昆仑再度获得元宗之名,掌控悟世玄碑,可我也不曾再进入过,那时我的修为还不如现在的老祖你,所以……那是没有用的。”

当初仙盟会的时候那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才是神殇老祖的真实面貌。

就连云东来都叫他一声老祖,可见他的真实年岁的确不低。

神殇老祖的修为在在天湖境停滞多年,虽然数十年前闭关终于卡在寿元终结之前进入了地阶,可这些年却再无进境。

这让他十分惶恐,终日活在寿元将近的恐惧中。

听到云东来所言,他不以为然。

既然没有路走,总要多试几个法子,其中悟世玄碑便是他十分看重的一个——他一旦进入,万一能有所领悟呢?

可是此事既然已经失败,就没法再提,神殇老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他纠结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能平息眼前这位看似风平浪静的昆仑掌门的怒火,他嘿然低声道:“既然云掌门说无用,老朽自然信得过。那就不劳云掌门相送,老朽这便告辞了。”

说罢,他一拱手,拧身欲走。

然后他便看到,仍是那一双鞋,那一个人,阻拦在他面前。

仍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神殇老祖勉强自己不要去想这是一种侮辱,他嘴角露出了干涩的笑意,道:“十二仙门同气连枝,不应因为这样的小事有了隔阂才对。还请云掌门莫要怪罪。”

“我并不介意你觊觎悟世玄碑。”云东来道。

“你杀死自己门中的修士,还杀死了几个外门修士,老且卑鄙,怎么配做仙门前辈。”

神殇老祖面色剧变,此时他也顾不得被人这样斥责辱骂是否丢脸——毕竟比起性命,这都不算什么。

他体内的星元之力暗自流转,庆幸的是天海元丹的药力仍在,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他咬牙道:“既然云掌门对沧原之内如此了如指掌,动动手指头便能救这些弟子幸免于难,又为何视而不见?”

“沧原之内的宗门大比,不允外面的人插手。我既然身为提供宗门大比秘境之人,怎能反而违背规定?”云东来平静地道,“所以,你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吗?我是特意在这里等老祖你出来的。”

神殇老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如同全身浸在冰水里——可是云东来说话的声音,与一开始相比,并没有任何起伏波动,然而,却越发让人觉得可怖。

此时他将全身都不动声色地以星元之力护住,强自笑道:“云掌门说笑了,若是老朽进了簪星录——自然直接就从浮空城进入悟世玄碑了,难道云掌门算准了老朽会失败?”

云东来摇摇头。

“我哪里会耗费心神算这种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老祖还敢对昆仑修士下手。”他抬眸看着远处,风轻云淡地道,“若是他们在沧原之内死在你手里,也倒罢了,境界低微者,死就死了,怨不得旁人。没有力量的人,以后也难堪大用,我是懒得追究的……”

他再度低头看着神殇老祖,脸上混杂着同情、怜悯与嫌弃的神情:“我更没有想到,老祖竟然连他们都打不过。既老迈,又无能,简直是我仙门之耻。”

轰!

神殇老祖心中怒火砰然如炸!

他再怎么想要伏低示弱,可接连被云东来“老迈”、“卑鄙”、“无能”这样的形容下来,再也忍不下胸中这团恶气!

他手中的锈剑此刻也显露出了真容——那是一把远比沧原之中要大了十数倍的巨剑!

剑意熊熊,怒意汹汹!

“云掌门莫要欺人太甚!”神殇老祖此时服用了天海元丹,力量已然拔高了不少,嘶声道,“老朽未必就怕了你!”

云东来突然笑了起来。

他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天海元丹?”

“你便是用这个破了骆云的紫宙之境?”

“可是,你凭什么会以为,我的紫宙之境,与他在一个水平上?”

四野寂寂。

刹那之间,风雪凝固。

神殇老祖只感到有什么东西掠过了他,延展到了更远的无穷的所在。

如轻烟,似薄雾。

但无比恐怖。

他内宇界之中的星脉,仿佛终于找到了原本就应该存身的地方。

那不是吞噬,只是回归故乡,全无抵御之力,便如同江河归海,星元回天。

神殇老祖盯着眼前的风雪,数片雪花就静静地停在那里,不曾飘落。

事实上——他的眼珠也一直没有动过。

他整个人都停伫在了这片领域之中,一动不动,如同存在了千万年的石雕。

他思维原本是正常的,并未随之而卡顿在这里,但是却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所淹没——完全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动作。

神殇老祖甚至忘了——就算躯体和内宇界无法控制,他还有剑意,有神识,有杀气,只要能动念,也可以拼力一击。

云东来缓缓从他上方落下,与他平视,然后抬起了手臂,修长而纤细的手伸了过去。

那手看似温柔,实则粗暴,直接探入了神殇老祖的识海!

无数记忆的碎片被那只巨手毫不费力的从识海之中翻出又丢弃,甚至又有被捏碎、被化为虚无……就如同一个天真而无害的稚儿在捅一个蚂蚁窝,火烧或水淹,无关善恶,却从中获取了极大的快乐一般!

神殇老祖面孔狰狞地扭曲着。

静止的双眸终于有了反应,向上翻去,一双眼睛露出了恐怖的灰色眼白,而嘴角也歪曲到了耳边,流出了涎水。

第432章 老祖之殇

如果骆云就在这里,就会意识到此时云东来所做的,和多年前将他误入斩情峰的记忆消除的手段何其相似。

当年他不过被消融了一片记忆,便直接痛晕了过去,眼前神殇老祖所承受的远比那时更残酷百倍千倍!

若是一次,也可以因为剧痛失去意识,可下一次会马上又让他因为更痛苦从失神的状态醒来。

尤其是神殇老祖境界远比当年修行尚未入门的骆云高,承受能力自然也远远强得多,这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折磨和损伤。

最关键的是,他还处在一个奇怪的领域之中,每一时刻都长久的像是永恒,每一次痛苦在产生的瞬间便停留在那里,完全没有因为原本应该逝去的时间而减轻或者消散。

然而云东来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肆虐的快意,更没有狰狞模样,只是很认真。

他压根没有想要特意去折磨神殇老祖,他想要知道的记忆早已在他的翻动中获知了——那些腐朽的记忆自然不是他关注的,随手一捻,便成了灰。

现在他的探寻只是为了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而已。

不多时,他在神殇老祖的识海之中找到了他感兴趣的。

那是一些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就如同落地生根的种子,立刻发了芽,顺着经由他的手建立起来的、他的神识与神殇老祖的神识之间的通道,攀爬了过来。

如同春天中可喜的绿藤。

云东来眉心微皱,“咦”了一声。

他开口道:“老迈,又自私贪婪,还无用,这些都没有关系,可是愚蠢……就该死了。”

神殇老祖的神识虽然已经一塌糊涂,再无逆转的可能,但这个“死”字,还是让他有了些反应。

他极为狼狈地“唔唔唔”起来,看样子似乎是想要祈命,但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说出,因为之前的痛苦而留下来的涕泪因为他张嘴而流了进去,便让他此时此刻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凡人老者体面。

云东来有些厌恶地收回了手。

“那女人的药——你也敢吃。不……”云东来旋即否认了上一句的说法,“你这样的修为,竟然敢去与那女人碰面,真是无知、愚蠢至极。”

此时他望着东南方,脸上终于有了些不喜之色。

然后他抖了抖手,在一瞬间将这些绿藤化为灰烟。

他道:“手伸的太长,就会挨打。”

好像东南方有什么人能听到他的话一样,他道:“还以为这里是你们那里么?若不是你有个疯子做靠山,早已变得和他一样了。”

他恢复了淡漠和平静的脸色,看着神殇老祖,仔细的思考起来。

可想而知,神殇老祖即使还能活下来,也会变成一个识海尽废的废物了。

良久,云东来才道:“算来算去,留下你也没有任何用处。”

“借来的光阴,总是要还的。甚至要加倍的偿还。”云东来道,“逝者如斯。”

一股静默的洪流被他收回的瞬间,停驻的风再度开始在昆仑肆虐,而一直停留在神殇老祖眼珠子之前那片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的雪花,终于也动了。

这些领域之中曾经静止的风,原本早该从西北这里刮向东南,没有飘落的雪花,也本该从天上落入昆仑的千年积雪之中。

在这一刹那,风雪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本该要一小段时间才能完成的事。

风过,雪落,就在刹那,千千万万条轨迹划在空中,成了这世间最可怖的“利器”。

在神殇老祖身边的无数片雪花,就这样飚飞到了神殇老祖的身体上,然后没了进去,他的脸上逐渐出现了数不清的血点,他体内也出现了无数创口以及带来那些创口的凉意。

最后这凉意终于将他身躯中最后一点点的热量也吞噬殆尽。

神殇老祖,死了。

……

……

神殇老祖跃下浮空城的瞬间,天巧上人便有所察觉。

只是他并非第一个离开浮空城的人,在那之前,天箓门的修士在出了沧原之后,便将里面的事禀告了在此等候结果的长老,最后留下了原本事前定好要进入沧原的人选——那位叫做言灵的带队修士留在这里,其他人则全部离开。

所以神殇老祖的离开,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

没有人注意到,在昆仑绵延雪山中发生过一场不能算是战斗的“战斗”,四大仙门之一的御剑门掌门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暴雪迅速地将他的身躯掩盖了。

但不可避免的他们都曾经有刹那的心悸之感,有一股哪怕浮空城都无法阻挡的冷意侵入其间。

天巧上人打了个哆嗦,不明所以地道:“奇怪。你感觉到没?”

玄芒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我都有触动,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他凝眸看着眼前的光球,突然道:“出榜了。”

光球闪动,一道暗光从里面飘出,在玄芒与天巧上人面前张开了星光熠熠的一幕——这便是簪星录了。

沧原之内,熔浆之上的天梯上,一个修士刚被逼得掉了下去。

因先前得了警告,他在半空之中便捏破符箓。

在这瞬间,簪星录上也出现了一个名字。

轩辕宁。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个名字也出现在浮空城的二层大厅和外圈修士们停留的露台上。

轩辕宁出了沧原,直到在浮空城呆了一会儿,那种掉下去似乎马上就要被火舌吞没的感觉才慢慢平复。

他看到周边比他还早出来的五个修士,神情有些复杂。

他们几人都是玄天宗的修士。

见他神情苦涩,旁边的人便出言安慰道:“恭喜恭喜,好歹已经在簪星录上了。咱们玄天宗还有机会。”

轩辕宁道:“白师弟,你说呢?”

白鹤鸣是在他前面出境的,一别经年,他没有想到骆云已经远远不是西沙秘境的时候可比,更没有想到,昆仑元宗的修士都那么惨了,还那么能打!

既然被问及,他想了想道:“六师兄,如果叫我说实话的话,咱们不肯拼命,肯定打不过。”

第433章 不要命了

另一人道:“我搞不明白,不过是宗门切磋,他们犯得着一个个红着眼睛要拼命么?”

说话的是四师兄司马台。

他境界修为并非不高,实际上无论是轩辕宁还是他,都与昆仑元宗的修士有一战之力。

可是没想到昆仑元宗的那八个人在见到他们之后就跟疯了一样,一股不死不休的劲儿,其中一个甚至在与他对战之时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数!

司马台又不想死,便只能退——一退,自然就输了。

白鹤鸣道:“你们还记得老大说过的话吗……”

玄天宗在天梯那里迎战昆仑元宗的贺旷等八个人,姬瑶琅便曾经说过不对劲——因其中没有星天野,连景流年都不在队伍之中,而白鹤鸣更是发现骆云也不在。

姬瑶琅当时说的话是,不会这几个竟然提前出局了吧?

因为当时沧原的中心平原已然塌陷,无处可躲,只能往天梯处进发,到了那么个紧要的关头昆仑元宗不可能再分头行事。

白鹤鸣道:“刚才我去走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几个人。会不会是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我看那些昆仑修士都一脸悲愤的模样……”

司马台急忙点头道:“对,悲愤,就是这个感觉!”

他们猜测的也没错。

贺旷带着其他七人,从星天野、景流年、晋子星用命打出来的那个缺口中逃了出去,直到来到了熔浆天梯都没等到星天野他们追上来。

在推衍剑意缺口的时候,赵四的神识和图盘都受了损伤,别说星天野他们,就连眼下这八个人的光点也都看不到了。

他们的心情都异常的沉重。

袁星兰和许星月甚至痛哭失声。

他们岂会不明白那个黑衣剑修的意图是将他们全部杀死?

对方实在是太过强大,所以他们的一线生机真的是用星天野他们三个用命换来的!

所以贺旷说了一句话。

他说:咱们是带着他们三个的份在打,要对得起他们,昆仑元宗之名,死也要守住。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在见到玄天宗修士的时候,心里早已没有了“切磋”什么的概念,只有一条——不然你出去,不然我死。

……

……

轩辕宁道:“星天野和景流年那样的人物,百年之内修为都是沧原之内数一数二的,谁能让他们出事?”

白鹤鸣叹了口气,道:“多想无益,希望下个不会是咱们的人出局。”

然而事与愿违,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玄天宗的传送门那里走了出来。

白鹤鸣愕然道:“童师姐,你竟然也出来了。”

轩辕宁和司马台也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敢拼命的,竟然……”

童无忧瘪着嘴,道:“气死我了,谁会想到从天梯上面下来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我试剑!”

“还有个人?是谁?”众人奇道。

白鹤鸣道:“剑修?难不成是骆云?”

童无忧摇头道:“不是昆仑元宗的修士,法袍不同。看样子是御剑门的,我以前竟不知道御剑门还有这么厉害的剑修!”

司马台道:“这下有点不妙。若是这剑修是站在昆仑元宗那边的,咱们的人越打越少,他们的人反而越打越多!”

“不过才多了一个,而且也未必就是一伙儿的。”轩辕宁道。

玄天宗今次已然有两个人出现在榜上,平了上一次宗门大比的成绩,经过白鹤鸣跑了一圈儿了解了其他宗门的情况之后,也知道玄天宗此次能在簪星录上留下名字的人会更多。

正因为如此,玄天宗距离“元宗”之名也前所未有的近过。

无论是玄芒,还是天巧上人,脸上的神情都颇为凝重。在看到簪星录接连出现的第三、第四个名字都不是昆仑修士之后,他们也不免松了口气。

而玄天宗的清云长老在其他仙门的恭喜声中难免感到有几分失落。

……

……

就在大约一炷香之前,钟瓒在童无忧出局之后立刻传音定下了策略——拖。

贺旷这八个人,其实原本就在黑衣剑修那里受了重伤,星元之力也濒临枯竭,刚才能连逼玄天宗数人出局完全是因为一股锐气在。

而童无忧却是被宗玉解决掉的。

姬瑶琅解救不及,宗玉又是一个潜在的最大威胁,他只得亲自来战。

玄天宗的其他四人专心缠斗,不与昆仑元宗的修士硬碰,虽然以一敌二也是艰苦,可如果就这么耗下去,早晚昆仑元宗的八人会显露败象!

贺旷站在羽毛掉了不少的赤风巨鹰上,后面还趴着一个田流儿。

显然赤风巨鹰也不能打破这天梯上的规则,眼下正老老实实地蹲在石柱上,锐利的鹰眼警惕地看着前方。

站在贺旷对面的是一个天青色衣裙的秀美女子,而她刚刚从鬓边摘下了一根火红的玉蝉簪子,纤手一扬,簪子飞至半空之中,便化为了一只血红的、晶莹剔透的蝉。

赤风巨鹰便嘎嘎鸣叫起来。

而与此同时,那红蝉也鸣叫起来。

听在贺旷的耳中,赤风巨鹰的声音中竟然明显地带了几丝惧意!

田流儿有气无力地道:“竟然是仙品血蝉……你赢不了的……血蝉是天下仙禽的克星……现在养到这么红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轮蜕变……当然了,眼下只能打了,你不要让这东西落到赤风巨鹰的头上,会让赤风巨鹰发狂。”

贺旷二话没说,直接将赤风巨鹰收了起来,长刀出鞘,一刀便劈了过去。

没了赤风巨鹰叫声相抗,血蝉鸣叫更加让他胸口翻涌不已,难以忍受,战况并不乐观。

那女子皱眉道:“为什么?有必要拼命?”

贺旷龇牙笑了一下:“有必要。”

那女子一边抗住贺旷的长刀,一边手指轻弹,那血蝉便向田流儿飞去。

田流儿跌坐在石柱之上,狠厉道:“小爷我原本就是见了宝贝不要命的……”说罢手中祭出了一个小盖碗来,猛地向那血蝉扣了下去,竟然一下子就把血蝉扣在了碗内。

第434章 越战越多!

田流儿紧紧压着盖碗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一阵极为怪异的声音从他手下溢出,仿佛是千万蝉鸣!

他的口鼻、眼睛、耳朵都沁出血来,流了一脸都是,状极狰狞,却仍然不肯放手。

“何至于此?”

那女子也不知道是问贺旷,还是问田流儿。

而无论是他们谁,都没有一丝余力开口说话。

赵四和许星月那边就更是险况频出,他们面对的是唯一一个没遵守钟瓒安排的玄天宗修士左曜。

左曜在姬瑶琅师兄弟之中脾气最为暴躁,一对上赵四和许星月便是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法术攻击,就连二人存身的石柱都隐隐颤动。

赵四手中阵盘幻化而成的防护阵法刚刚再度受到重击,阵盘实体的边角处出现了一道裂痕。

许星月默默拿出两粒丹药送入赵四口中,苍白的脸上汗流满面,仍是咬牙凝力,将手中两道素色白绫猛然向前击去,随着白绫的波动,末梢的星月铃铮铮作响,一道道的音波攻击将左曜围在其间。

赵四拈着手中仅余的数道灵镖,亦同时掷出。

左曜猛喝一声,右手环拢,猛然一抓,竟然将那两道白绫抓在手中!

许星月大惊失色之下,却未退缩,而是加速催动星月铃,铃声越发尖锐刺耳。

星月铃就在左曜身边,他岂能不受影响,可他却不耐烦这嘤嘤喳喳的响动,一样使出了拼命的手段,宁肯硬抗这音波对神识的重创,也要先把这使白绫的女修杀出沧原再说。

大吼一声过后,左曜双耳都浸出血花,可许星月却径直飞了起来——左曜生生将白绫抡起,数圈之后,他虽身上中了数道灵镖,可却大力将白绫掷了出去,一团人影连带着两条白绫直接被他丢下了石柱数丈之远,势头却仍未止住,眼看着便要落入岩浆之中。

赵四哪里还来得及救?

可明知道来不及,他还是将背后一大片的空档露给了左曜,飞身向下纵跃而去。

左曜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同样也是飞身疾扑,一道法术猛然向赵四的后背击来!

与此同时,田流儿手下的盖碗终于也破开了一个裂口,裂口越来越大,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盖碗片片碎裂,就如同普通的一个摔碎的茶盏。

他的双手则变成了一双血手,上面划痕无数,全是寸长的深口。

随着茶盏的破开,一道红影“咻”地飞出,直接撞在了田流儿的脑门之上。

就如同被敲钟的巨杵撞中了一般,“嗡”的一声巨响响彻在田流儿的识海之中,轩然**翻涌不已,他一个不稳,便栽下了石柱。

他已然被震得失去了神识,哪里还能捏破符箓?这样掉下去简直必死无疑!

贺旷情急之下,口中哨声急鸣,赤风巨鹰现身而出,向田流儿下坠的身影飞去——只是贺旷太过急切,却忘了一件事,整个这道天梯之上,什么东西都没法长期飞起,全凭石柱这样一蹬一踩才能借力!

赤风巨鹰飞下了石柱,顿时控制不住地向下跌落。

显然血蝉要比赤风巨鹰更有灵性,只在石柱之上停落,还小心翼翼地蹭到了石柱边沿,低头看着赤风巨鹰慌乱地拍击双翅却止不住地下坠,便“知了、知了”的鸣叫起来。

“知了,知了,你知道个屁呀。”一道声音突然出现。

话音落下,一道红光灿烂的鞭影猛然甩在那血蝉停留的石柱之上!

一击之下,便如同万朵梅开!

鞭影末端是两个大家伙,被“哐”、“哐”两声直接摔在了石柱表面,一个是神志不清的田流儿,另一只则是瑟瑟发抖的赤风巨鹰。

赤风巨鹰刚死里逃生,便看见眼前是一个小小的红影,顿时连喜悦的叫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你以后得少吃点,重死了。”虽然那人面容憔悴,还抱怨不已,可鞭影却毫不含糊,鞭梢向赤风巨鹰前面的血蝉卷去。

“小东西,红梅索之上可不全是红梅啊。”

所谓一物克一物,血蝉似乎察觉到了这红色鞭影之上的危险气息,顿时急促地鸣叫起来。

与贺旷对敌的女子面色一顿,惊道:“星天野?”

而许星月和赵四那边却从无比炽热的岩浆之中凭空升起了一座冰之高台,将许星月和赵四二人托举起来,一人一柄冰蓝色长枪,长枪挥出,无数冰箭交织如网,向左曜击去。

此时,昆仑元宗中已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星堂主!”

“景师兄!”

“你们没死!”

“太厉害了!”

晋子星一跳一跳地跃上了石柱,苦笑了一声道:“怎么没有人喊我。”

话音刚落,便听到公冶流大喊了一声:“小晋,我看见你了!快帮忙啊!”

晋子星便笑了起来,随即脸色肃然起来,在这一路上勉强回复的星元之力被他毫无保留的催发出来,一道金光蔓延开来,向公冶流的方向罩了过去。

赵四和许星月逃过一劫,急忙从冰台跃至石柱之上,赵四回顾望了一下,看见果然是景流年他们追了上来。

当时那道传送法阵生效,他有所察觉,虽然还没看到骆云,他便随着贺旷等人冲出了黑衣剑修的剑意之障,可他知道骆云一定也去了。

他大喊道:“星堂主,骆云呢!”

回答他的是三个人的沉默。

……

……

“昆仑元宗的人……还真是……越打越多。这下怕是真没戏了。”

左曜无奈地看了一眼在这里也能一览无余的簪星录,道:“星天野他们三个一出现,咱们人数上就不占优势了。再说了,昆仑元宗的人一看见他们三个,原本已经是强弩之末,可突然就又穷凶极恶起来。三师姐原本已经胜券在握,没想到碰到的是星天野。我……就更不用提了。”

他已经将赵四和许星月击落,哪会想到景流年横插了一杠子?

那血蝉趴在三师姐李鸣蝉的手心之中,便如同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玉,她素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血蝉,仿佛在安慰一般,缓声道:“也未必没有希望。你可能没注意,他们三个其实也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星天野和景流年。”

第435章 为何不退

“星天野和景流年的伤势甚至比先前那八个人还严重。若不是他的红梅索上有我这血蝉害怕的东西,克制住了血蝉,我不得不以一对战两人一鹰,也不至于被寻隙打落。”

良久白鹤鸣才道:“大师兄曾说三师姐您太过依赖血蝉,也不无道理。”

李鸣蝉白了他一眼,道:“我的短处非要挑这个时候说吗?我是在分析战况!”

“好吧。”白鹤鸣道,“三师姐您继续。”

“那个先前被你击飞的两个,就是拿着阵盘和白绫的那一对儿,还有那个用个破碗扣着我的血蝉的人,都没有再战之力了。”李鸣蝉道。

白鹤鸣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

就算是他不在场吧,可是能把三师姐的血蝉扣起来,那能是“破碗”吗?

“总之,虽然他们人数看起来多了,可是实际上能有一战之力的人却不多了,咱们还是有希望的……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剑修,但是他应该不是老大的对手。”

司马台皱着眉头道:“听你们的说法,我倒是奇怪,到底星天野他们去了哪里?……难道中心地带还有其他宗门的人?”

左曜道:“你们能想象沧原之中,还能有人将星天野和景流年两个人逼到那么狼狈的地步吗?”

众人都一片默然。

此时簪星录又有了变动,就听见御剑门那边一片哗然。

那上面第五个出现的名字,竟然是“御剑门宗玉”五个字。

玄天宗那边众人脸上都是一喜,童无忧跳起来道:“难道他是被大师兄打出来的?”

虽然宗玉与御剑门的修士并不相熟,但却仍是被那八个人围成了一团!而这些修士想问的问题其实与带队而来的御剑门剑阵堂堂主皇甫夔想问出口的一样。

若按照他的想法,在沧原之中的御剑门剑修还有三人。那就意味着御剑门也有极大的可能问鼎沧原之战的胜果!

皇甫夔内心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接受了旁边众仙门带队长老的恭喜,便径直走下了座位,离开二层楼阁,到了露台之上。

御剑门的剑修见他来此,齐齐拜道:“参见皇甫堂主。”

“嗯。”皇甫夔点头示意,这才走到宗玉面前,清咳了一声,居高临下道:“宗玉,你也还算不错了,初入我御剑门便能有这样的成绩,虽然不及你的其他三位师兄,到底也还是上了簪星录。”

宗玉看着皇甫夔,露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轻嘲意味来。

不过他没说什么。

皇甫夔心中顿时不爽起来。

他又道:“若不是你临时加入御剑门,哪里有机会参加宗门大比!这也是难得的历练……”他再度傲然起来,恩威并重地道,“虽然上了簪星录,但进入悟世玄碑的人,总还是要从此刻还在沧原之内的三名剑修之中挑选,你且说说,沧原之内局势如何?你败于何人之手?”

宗玉眼中讥讽之意更浓,皇甫夔身为剑阵堂堂主,带领御剑门剑修十二人前来沧原,队伍之中混入了门中某个居心叵测的老家伙,他却一无所察,反倒还心存幻想,当真是可笑。

他淡漠如冰道:“骆云。”说罢径自转身走了。

若是皇甫夔面前有张桌子,他早就掀翻了!

这个临时蹭了一个御剑门宗门大比名额的剑修算是个什么东西?

宗玉突然回头,好似听见了他心里的话一样,一道剑意随着锐利冰寒的眸光飙射而来。

皇甫夔急忙巩固剑心,却仍是被这道剑意击中,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虽然连创伤都没有,但他却被这股剑意和隐隐泄漏出来的杀气弄得有了一丝畏惧,竟是眼睁睁看到宗玉走到露台之外。

宗玉并不是战败而离开沧原,或者说,他早就认为他败于骆云剑下,所以刚才在沧原之内是自行退出的。

……

……

正如李鸣蝉等人推断的那样,虽然星天野与景流年二人一出手便解了贺旷、赵四两处的危局,甚至还将李鸣蝉和左曜打出了沧原,可那也将他二人在奔行路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些许星元之力再度挥霍一空。

饶是如此,昆仑元宗十一人,却没有一个人想要退出沧原。

赵四询问骆云的下落,星天野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纵身越到袁星兰面前,道:“药。”

玄天宗也不过还剩了三人而已,姬瑶琅还在与宗玉缠斗,而钟瓒和颜东树却也没觉得压力倍增。

因为星天野和景流年的确没有余力再战。

无论是红梅索还是飞泉,二人这两样法宝都是品阶极高的法宝,越是如此,操控起来越需要更多的星元之力。

红梅索刚才便已经形状消散,重新回到了子母梅花卷上。

更不要说飞泉,一滴都使不出来了。

但钟瓒和颜东树却忍不住还是心中暗惊,因为在他们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下,昆仑元宗仍是勉力地张开了两团护罩,以星天野和景流年二人分成了两处战团,竟是仍然打算再战,全没有一点儿想要离开沧原的意思!

姬瑶琅忍不住分神道:“星天野,你搞什么鬼!”

说话间两处石柱又是被法术击的一阵簌簌撼动。

星天野没有理睬姬瑶琅,却回答了赵四问了很久的那个问题。

“骆云替我们三个挡住了那黑衣剑修。”他笑了一下,“他脱身之后肯定也会来这里,到时候咱们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对上玄天宗这些强敌。”

这便是回答了。

也是表态。

既然贺旷等八人能等他们三个,他们三个怎么就不能等骆云呢?

这个选择再容易不过。

李燚低声道:“我来扛一阵。星堂主、景师兄,你们抓紧恢复。”

话音落下,从下方的岩浆之中猛然生出两棵火焰之树,迎风而长,须臾便有数丈之高,向钟瓒和颜东树缠去!

“你俩起开。”姬瑶琅瞬时间便已经换下了两个师弟,“你们去应付那个剑修。”

这次宗门大比只有他和星天野是上次登上簪星录却不曾进到悟世玄碑的修士,自然将星天野当成他的宿敌,早就想与星天野一战了!

第436章 全员到齐

姬瑶琅手掌大力挥出,却是春风化雨一般,连空气中都带了湿暖之意。

雨又如同有形,形成了两道波光粼粼的光带,三下五下便将两株巨树缠住,猛然发力,却不是水带化为烟雨,而是火树被那似水似光的带子生生勒断,变为数节!

原本催出这火树银花便已经是李燚的极限,没想到还未挺过数息便被对方破除,李燚再度萎顿在石柱之上。

一片光雾散去,姬瑶琅见星天野老神在在地坐在石柱上闭目调息,周边一群孱弱的修士还摆出为他护法的架势来,简直气得抓狂!

他想要与星天野尽兴比试一场,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若是以他秉性,宁愿等星天野巅峰之态的时候再比试一场,可宗门大比事关悟世玄碑——一旦赢下,那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容不得他使什么个人傲气!

“星天野!你不是真想要死在这里吧!别以为我玄天宗不敢杀人!”

眼下玄天宗所剩只有三人,哪怕多给对方一息的机会,也会为玄天宗胜出增加十倍的难度。因此姬瑶琅深邃锐利的双眼中也爆射出杀机,双手一阖,上空的天空忽然黯淡,再一开之间,数个光球便如同明日一般猛然出现在半空之中,射出无数道耀目的白亮之光!

瑶琅神光!

恍如无数道以光聚形的刀锋剑刃,在天地之间尽情地延展着自身的长度,最后变成了铺天盖地的一张白灼的光网,网上的每一条光线,不仅耀眼灼目到了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而且也真正如同最尖锐、锋利的兵器。

光线映照在石柱之上,顿时起了一阵轻烟,在石柱的侧边刻上了无数道灼烧过的痕迹。

而与这些光线对抗的,是晋子星再度燃烧内宇界星脉而铺开的一层淡金色的防护法罩。

然而这些光柱力量极其霸道猛烈,就算是石柱都能留下灼痕,又何况是金白一脉的防护法门!

嗞嗞的金光与白光的交织声中,隐约可见这层淡金色的防护罩在瑶琅神光的扫射之下越来越薄。

待到护罩破的时候,修士的血肉之躯又哪里能扛得住,怕是立时就会被这光线先汆上十数个窟窿,然后变成了大烤活人了!

姬瑶琅虽然目露不忍之色,可也并未收手。

星天野的手中再度聚力,只要片时,他与景流年也会再度合力一击。

瑶琅神光并非不能破除,姬瑶琅借日曜之力,他们便要乌云蔽日,在这一片通道里再现昆仑风雪冰天!

就算是晋子星的护罩被攻破,星天野却相信,会有另一个修士再顶上来。

就在此时,姬瑶琅却神色巨变。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道灰扑扑的虚影竟然来到了他的身前三尺之地!

那是一柄细长的灵剑。

悄无声息,却极为骇人!

想也知道是将剑意杀气收敛到了极致——甚至是“虚无”的地步,才能在他自身光网交错的瑶琅神光的掩映下靠近了他却让他毫无察觉!

姬瑶琅猛然后翻!

灵剑中的剑意也乍然催动。

啪啪啪啪!

如同爆竹轻响,可姬瑶琅又哪里真敢将这灵剑中的剑意只当作炮仗?

他连续向后翻越了四个石柱,那柄灵剑追击之势方才止住,而防守向来不是姬瑶琅的选择,就在他纵身后翻的瞬间,瑶琅神光已经向那剑的来处击去!

此时灵剑也瞬时飞回,直接迎向了那一片天光耀辉!

身在局中,玄天宗的三个人顿时再度感到昆仑元宗之中再度掀起了一片神识的波涛!

鼓舞,欢欣,雀跃,兴奋。

钟瓒与颜东树久攻宗玉未果,此时对方又如同集体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心绪之上怎能没有波动?

姬瑶琅神念急转,突然道:“骆云?”

就在此时,宗玉如同冰雪般的俊脸也有了点儿开化的迹象,他轻声笑道:“还以为你死了。”

骆云正执剑站在昆仑元宗其他十一人之前,也笑道:“多谢。”

虽不曾多言,但是宗玉能感到这一句话之外的含义。

骆云口中曾经提及的黑衣剑修,必定已经不再是沧原之内的威胁。

他也做到了和骆云的承诺,起码在那黑衣剑修的事情没有个结果之前,不会离开沧原。

而今骆云既然归来,那便是说他的承诺完成了。

宗玉的脸再度变得神情冰冷甚至有些不耐,道:“既然没死,我也就不帮你了,现在我可以离开了。”说罢毫不犹豫地捏破了符箓。

……

……

从沧原之中出来的宗玉并不曾向皇甫夔提及过一点黑衣剑修和被其杀死的两个剑修的事。

这没什么必要,而且他认为若是要提起,还是昆仑元宗来做比较好。

他也一点儿都不关心玄天宗与昆仑元宗之间的对决结果如何。

他很快地便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识海之中,剑如碧水,亦如碧血,新生的剑意如荒原春草,让他沉浸其中。

天巧上人则一直眉心紧锁,他仰头看着比他想象中出现的要早的簪星录,道:“玄芒尊者,沧原之中……死了人了。”

按照他的计算,要至少再出来八个修士,才会开始有名字显示在簪星录上。

因浮空城是他的法宝,所以其间进出的修士他心中早有计量,反倒玄芒一直关注沧原的那个光团,并未注意。

听到天巧上人这句话,玄芒沉声道:“几人?”

“七人。”天巧上人道,“我应该不会推算错。”

玄芒脸色也凝重起来。

七个,这实在是太多了。

比起前面他们经历过的几次都要多。

“虽然沧原之中不禁厮杀,但是……”天巧上人略微有些犹豫,“只怕有些宗门会有些说法。”

其实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本次和以往还不一样的是,直到现在,昆仑元宗尚未有一人出来。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昆仑元宗也有人死在了里面。

但是如果没死,更麻烦的是怕是会有宗门将这笔帐算在昆仑元宗头上。

“规则如此,生死都有命数。”玄芒扬眉道,“沧原之中的生死,任何人都不能置喙。”

第437章 元宗之名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别忘了,我们是昆仑元宗。”玄芒道,“担得起多大的赞誉,就担得起多大的质疑。”

天巧上人心道:“那也要有元宗之名才行。若是最坏的情况,死在沧原之内的是昆仑的七个修士,那昆仑派的元宗之名岂不是岌岌可危?到时候怕不是墙倒众人推?”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事,道:“不然请峰主们看看进入沧原之中的修士们的命灯?”

玄芒道:“没有用的。当初宗门大比不是设在沧原里面,而是设在其他秘境,外面可以对战况一览无余,曾有一度只要里面死了人,外面便起争端,打的比里面还热闹。自从设在沧原之后,不知掌门有何神通,竟然隔绝了命灯……凡是进入沧原的人,命灯看起来都是熄灭的,在外面的人也就无从探查其中情况,倒省却了一些麻烦。”

天巧上人嗟叹道:“那我们也只能静候结果了。”

玄芒并未答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良久,外面猛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就连天巧上人都从座位上蹦了下来。

簪星录,在宗玉的名字之上,又出现了一个名字。

玄天宗,颜东树。

“五师兄!”玄天宗的修士们一拥而上,李鸣蝉虽然冲的最快,可到了近前,反而淡淡地道,“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最后还不是也被打出来了。”

颜东树面色不变,抬头看着簪星录,道:“我们三个,对十二个,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李鸣蝉“切”了一声,却递了一粒丹药过去:“我们出沧原的时候十一个人里六个能打的都没有了,谁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颜东树不客气地拿了丹药过来放到嘴里,道:“他们现在变成十二个人了。”

轩辕宁便嘟囔了一句:“越打越多的诅咒啊。先是八个,后来十一个,再后来十二个了?”

“还不是你这乌鸦嘴。”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白鹤鸣挤到了颜东树面前,道:“五师兄,你们遇到骆云了?”

颜东树脸上露出了些许晦涩难明的意味,点点头,并未说话。

骆云其人,他们听掌门的传话中提过,更是从小师弟白鹤鸣口中听过西沙秘境中的故事。

白鹤鸣不可思议地道:“你不是被他……打出来的吧?”

颜东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估计,他们也很快就出来了。”

他说的意味不明,旁人也不知道“他们”指得是谁,心里却隐隐期盼着这个很快出来的“他们”会是昆仑元宗的人。

此时清云长老也坐不住了,他也十分关注最后的胜利是否能属于玄天宗,他踱步过来道:“现在沧原之中还有哪些宗门的人?”

颜东树愣了一下,才道:“到了这时,外面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才对。簪星录上已经出现了六个名字,姬瑶琅师兄和钟瓒师兄还在沧原里面,还有就是昆仑元宗的十二个修士。”

清云愕然道:“竟是这样?”

这是从未有过的战局。

昆仑元宗再过强大,可也从未有过在宗门大比的时候一人不伤损留到最后的时候,往往最后簪星录中昆仑元宗顶多有七八个人登榜,其他的宗门则会有大概一两个人进入簪星录。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玄天宗从未有过的胜利。

按照颜东树的说法,那么玄天宗共有七人登榜!

可是,这也是玄天宗、甚至其他宗门从未有过的失败,竟然这次有十二个昆仑修士会齐齐登榜!

如果说前面数次昆仑得到元宗之名还可以推到运气好、恰能存活到最后一人的借口上,可这次却明明白白的在昭告着一个事实,昆仑元宗的修士比其他宗门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清云内心喟叹了一声,似乎与昆仑元宗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但这结果与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微笑着道:“你们做得已经够好了,且安心调息养伤,细细体味沧原之中的经历,当有进益,切莫太过在意胜果。”

众人纷纷点头道:“多谢清云长老教诲。”

清云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思绪有点纷乱。

就在他离开二层楼阁之前,还有几个宗门的护法面有得色,坦然且傲然地接受其他宗门的恭喜——竟是以为他们宗门的修士还在沧原之中,有一争之力。

听颜东树这样说,怕是那些个没有出境的修士已经死在了里面。

先辈们定下来的宗门大比是为了争夺悟世玄碑的拥有权,打斗曾经无比残酷。

大概他们忘了,就算是数届以来平和无人死亡,但杀人,是允许的。

他又想起骆云这个名字……真真不可思议,当初骆仙镇收徒,他亲眼所见,那天星阵盘上一颗星都不曾点亮,而今竟然甚至在短短百年之内将修为提升到了可与姬瑶琅等人一战的地步!

虽然他心中存疑,甚至发问过,但掌门对此却讳莫如深。

他总觉得骆云身上可能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清云长老正在揣摩,就听身后的弟子传来一阵呼声,随即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猛然抬头,就见簪星录上面新增了两行名字。

他按捺住就到了嘴边的叹息,转身看着刚从传送门中出来的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脸色极度灰白的姬瑶琅和钟瓒,能感到他二人伤势极重,急忙道:“先调息养伤。”

说罢右手轻拂,一道轻柔、清冽的气息便笼罩在最后出来的姬瑶琅等三人身上,正是玄天宗特有的玄天决功法转化而出的特有气息,可助益他们迅速回复,旁边的修士也一围而上,护法的护法,喂药的喂药。

于此同时,一大片名字终于在簪星录上几乎不分先后的出现。

无一例外,所有名字的前面全部写着四个字。

昆仑元宗。

星天野嘴角还流着血,看着空空如也的昆仑元宗传送门附近,苦笑了一声道:“上一届还有先被打出来的同门在此欢呼,所以我就说嘛,全留到最后一起出来就是不好,连个捧场的人都没有。咳咳。”

第438章 “沧原”真容

景流年和骆云互相掺扶着,道:“捧场也就算了。”他羡慕地看了一眼玄天宗那边,嗟叹道,“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

骆云气息奄奄地翻了个白眼,道:“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装,过分了啊。”

虽然如此,可他们的话音里却是收都收不住的傲然。

最后与姬瑶琅、钟瓒、颜东树的一战,当真是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熬到了油尽灯枯。

尤其是骆云,他在应对黑衣剑修的时候剑意领域便已经受创,再施放出来,无论是内宇界还是神识,都受尽了压榨。

旁边的其他修士也极为狼狈,甚至模样惨烈,还有两个是被人背着出来的,到现在都还昏着,可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畅快之至的笑意。

簪星录之上,前面的十二人赫然都是昆仑元宗的修士。

一个不少。

此时,玄芒和天巧上人也看着这张闪耀在半空之中的簪星录。

虽然这是天巧上人推算而出的一种极端情况之一,可真的出现在眼前,他内心也难以抑制地激动和震惊。

玄芒向来沉稳,此刻也站了起来,道:“后面交给你了。”说罢身形一闪,人已经到了昆仑元宗的传送门处。

星天野对于玄芒的出现并不意外,笑道:“幸不辱命。”

但对于玄芒而言,有两件事情却让他很意外。

第一件自然是昆仑十二人全部入簪星录。

第二件则是他看到的这十二人都受了很重的伤。

其他人他尚能理解,可星天野乃是昆仑星辉堂堂主,九长老之一,这可不是精通处理俗务便能坐上这个位置的,而是星天野自身修为也的确很能拿得出手!

除了骆云情况特殊、无法度量之外,玄芒完全不认为进入沧原的其他门派中会有胜过星天野的修士。

按照簪星录依次出现的名字,可见最后的一战只在昆仑和玄天宗之间展开,玄芒知道姬瑶琅也非等闲之辈,但若要将星天野逼到这个地步,不可能。

星天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沧原之内出了些事情。”便简要地将那黑衣剑修的事情说了一番,才道,“这些人尸体都在,宗门大比数届都没有死过人,这次难免要有些宗门不知趣地出来胡搅蛮缠。”

玄芒道:“不过是想要多争取些名额罢了。”

“你知道就好啦。”星天野无谓地笑笑,“这是痴心妄想。但到底咱们也要有所准备,不能让人凭空诬陷。”

“交给我便是。”玄芒闷声道。

他又看了一眼骆云,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骆云将那个黑衣剑修逼出了沧原,这话从星天野口中说出,那自然不会有什么矫饰和夸大,若是季流海换成骆云……是否这一次会全军覆灭?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浮空城颤动了起来。

在浮空城的顶层之中,那颗容纳着沧原秘境的光球益发灼目,突然间射出了十二道灼目的光芒,向位于一层的十二道传送法阵飞去。

这光芒由光球之上的符纹射出,若是仔细辨认,便会发现这与先前刻在传送法阵上的符纹契合无比。

光线到达传送法阵之后,法阵便也整齐地散出微弱的光芒,这不是法阵开启,而是被摧毁。

最终法阵的痕迹被那光线销蚀的一干二净,断绝了进入沧原的通道。

骆云看着那法阵,心中微微有些遗憾。

但是如果他真的执意沿着天梯向上探寻,而不去理会同门的死活,他会更后悔。

法阵消失之后,顶层的光球也瞬时离开了浮空城,闪电般地向昆仑元宗之内飞去。

光球正在缓缓的黯淡,露出里面的真容。

任谁也不会料想到沧原秘境的“真身”是这样毫不起眼和纤细渺小,须臾之后,“沧原”便被一只莹润如玉的手握在了手心之中。

云东来已经回到了天元峰。

他站在观星楼上,看向浮空城所在的方向,簪星录的二十人的名字原本就是从沧原之中顺次出现,此时宗门大比的结果他已经知道。

但是他的神情依旧是平静如千万年的冰面,不为任何外物所影响。

云东来抖了一下衣袖,他的手腕之上是一串极为难得的佛香串,是天然十八粒成珠的仙阶宝物。

而在十八粒的佛香串之中,嵌着一颗石珠,状极古朴,隐隐有一层云雾缭绕其上。

他将这粒石珠取下,石珠缓缓升至空中,其上的云雾瞬时鼓胀四溢,从方寸大小变成了观星楼上空一大团浓云密雾,几乎将整个天元峰的峰头都遮盖了。

在云层之上,隐隐可见一道石门。

那便是悟世玄碑的入口了。

现在里面还有二十四个修士,他们都是各个门派中上一届宗门大比的佼佼者,即将结束一甲子的参悟,返回世间。

悟世玄碑当由元宗的掌门亲自保管,亲自开启和关闭。

而遍观世上,当真再也没有比昆仑元宗云东来更能保护悟世玄碑不被妖族魔族觊觎、保护其中修士安全的人了。

随后一道金光从云东来手中飞到了云端,那是一口金钟,正正好好地悬在了石门之上之后就开始摇动起来,发出清澈的响声。

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云东来才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根普通的褐色细棒。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度抬起头,细棒已经从他手中消失,不知道去了何处。

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也从原地消失。

于此同时,浮空城的顶层之上,云雾散开,却原来其上也有一道石门。

原本在观星楼之上敲响的钟声通过这道一模一样的石门传递了过来,响彻了整个浮空城。

若无意外,先前进入悟世玄碑参悟的修士会被这钟声所提示,六十年的参悟时间已到,稍后会被传送到这里。而各宗门确定下来的修士也会从这里进入悟世玄碑。

但这次却有些特殊的情况。

死人了。

其中又以御剑门皇甫夔的反应最为激烈。

他们有三个剑修没有从沧原中出来,而通道就在刚才已经关闭,簪星录二十人全数出现。

这不但打碎了他原先的幻想,而且还给了他更为沉重的打击。

第439章 准备闭关

其他没出来的五个修士分别是四个无常宗的,还有一个是西华门的。

这两个宗门没像皇甫夔那样还抱有什么期望,宗门大比能活到最后捡漏这种事,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饶是如此,他们对于死人也没有很充分的心理准备。

主要是两个宗门的带队长老怎么都不能明白,为何他们死到临头都不捏破符箓出来。

皇甫夔一脸悲愤道:“整整八个修士,是宗门中百年之内修行最出类拔萃的修士,未来必定也不可限量,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沧原之中,这种事情前所未有,昆仑元宗总要给我们个说法!”

无常宗是八小仙门之一,前来带队的护法章渊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四个修士死在这里,没有个说法,回到宗门对掌门也没法交代。

他正要跟在御剑门后头开口,就听皇甫夔又道:“宗门大比是以切磋为主,符箓就是保证,否则各个宗门怎么会放心将本门的人放到一无所知的沧原之内!这次天箓门制符的符师也要给个交代!”

章渊顿时就把嘴闭上了。

他可没有勇气一连气儿就得罪两个大宗门。

现在天箓门可不是以前了。

不说别的,灵脉那一块是与四大仙门平起平坐的,再说了,眼下留在这里的只有天箓门即将进入悟世玄碑修行的一个修士,天箓门带队的护法早就领着其他人回宗门了。皇甫夔嚷嚷这个不但没用,还把天箓门连带着一起得罪了。

玄芒浓眉一皱,道:“就在簪星录出榜之前……”

他想起那个突然出现在浮空城中又消失的气息,按照天巧上人的说法,是有人从沧原出来然后离开了浮空城,那么或许死掉的修士只有七人。

他回想起星天野刚才粗略说的经过,那个离开浮空城的就是御剑门的神秘黑衣剑修无疑,而今看来,他竟然没有跟带队来的皇甫夔禀报一声便离开,也是个谜团。

天巧上人突然上前了一步,抢断他的话道:“簪星录第一个名字到第二十个名字的人选现在都好好地在浮空城中。这说明那几位修士早在这之前便不幸身死道消了。各位也知道,宗门大比百无禁忌,这是数百年前就立下的铁则,没有什么可给你交代的地方。”

玄芒顿时明白天巧上人虽然不知道沧原之内的情况,但却并不想提及那第八个人。

他便沉声道:“请各位抓紧时间决定由谁进入悟世玄碑。宗门大比的规则,还轮不到你一个堂主来要交代。若有疑问,也轮不到你,请神殇老祖提请召集仙盟会便是。这会儿无论是昆仑元宗,还是天箓门,都毋须给出任何解释。”

天巧上人则道:“浮空城将于三日之后关闭,届时哪怕是没有来得及进入悟世玄碑,也不会特意为了某个宗门、某个修士重新打开,逝者已矣,与其在此做没有意义的纠缠和争论,不如定好人选,让修士调息疗伤,毕竟再度闭关,就是一甲子。”他捋着胡须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事情早做交代。”

一句“仙盟会”抬出来,已经足够了。

皇甫夔一张脸由红转白,最后拂袖道:“我宗门老祖到时候少不得要过问此事!”

见他转身而去,玄芒才低声道:“章护法,丘长老。等两位安排好进入悟世玄碑的弟子之后,请来三层,我有话说。”

章渊和西华门的丘益川顿时明白大概有些事情与死去的修士有关,对了个眼色,道:“好。”

天巧上人与玄芒重新回到顶楼处,才道:“或许你还有别的考量,但是死掉七个还是八个,实在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若是提及跑了一个,不管这个人有否回归宗门,御剑门若是以此为借口提出要在昆仑雪山之内找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答应吧,咱们心里恶心,不答应,少不得要扣一个心虚的帽子过来……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心性耿直好强,但也不一定什么都要硬来。”

论及为人处事,的确还是天巧上人要更通透一些,玄芒道:“多谢,不然倒真的是自找麻烦了。”

此时三个人影也从昆仑元宗之内不疾不徐地来到了浮空城中,直接到了露台之外。

其中打头的那个是个中年微胖的粉衣华裳女子,手指轻弹,露台之外的护罩便震动了一下。

天巧上人道:“星航总是这般拖拉。你既然与其他两个宗门的人有约,我便去安排咱们自己宗门的修士回山了。”

他不是九位长老之一,但也有些预感,今次的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便知趣地找了个借口,来到露台之上。

他口中的“星航”是天慈峰的峰主,这会儿正有些不耐烦,正要再弹指,天巧上人便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天巧的品味就很只得商榷,可看到星航这身衣着,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别弹,再弹把老朽这护罩都弹破了。”

说罢将她和所带的两个弟子都放了进来,道:“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从昆仑元宗在仙魔大战之后重新拿回“元宗”之名以后,每一次宗门大比之后都会由天慈峰或天鼎峰的两位峰主前来探视、疗伤,也算尽心。

星航笑道:“既然在咱们的地盘,总是要尽地主之谊。咱们的人呢?怎么还未回宗门?”说到这里,她便咧嘴笑起来,露出兔子般的白牙,道,“宗门之中簪星录也都高高悬起,这一届的修士,当真不负元宗之名。他们回山怕是要被其他人夹道欢迎了。”

天巧上人道:“我刚刚传音回去,且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们十二人全都受了极重的伤,还是即刻回宗门在这三天之内静养治疗为好,总不好拖着伤残之躯跑到悟世玄碑里一呆就是一甲子吧?”

他这样一说,星航有些意外,道:“重伤?”

“嗯,似乎遇到了比较难缠的对手。”天巧上人无意多说,道,“我已经安排好法器送他们回去,你不用管,带着弟子先为其他宗门的人疗伤去吧。”

第440章 引以为傲

由于天巧上人发了话,所以当载着十二个昆仑修士的小型仙舟飞入宗门的时候,修士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夹道欢迎”的打扰,而是悄无声息的被各峰峰主接了回去。

最惨的就是星天野,最后各峰的修士都被接回,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坐在仙舟之上,吹着冷飕飕的风,无比凄凉。

吹了一会儿,他觉得再叫个弟子来也是矫情,正准备自己强撑着娇弱的身体回问梅峰,就见一个人影从远处而至。

南莲看着星天野道:“这次怎么这样惨?”说罢踏上仙舟,帮着星天野驭使着直接往问梅峰而去。

虽然刚进了昆仑元宗的山门没有人相迎是有些不爽,但是当星天野看到问梅峰的众弟子围在身前、一个个愁眉苦脸就像他临死前要说遗嘱一样,内心更是不爽。

“我没事,该干嘛干嘛去。”星天野道。

秦流芳眼圈红了,对南莲道:“南莲上人,我师尊就交给您了。”说罢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南莲这才道:“天巧公传音给我,我才知道你们伤势重。”说罢纤手轻扬,一道薄薄的、充满水润之意的雾气便笼罩在星天野身上。

柔和而又充满生机的木岁之气从水气中生出,润物无声地浸润至星天野体内。

“全留十二个人,还一直到了最后,代价一定很大。你们也是顽固,只要确保最后一个修士是咱们的人也就是了,何必死磕到最后?”南莲道。

“那股劲儿上来了。”星天野闭目调息,配合着南莲的两道疗伤的气息,平静地道,“很多事情不去计较利益得失,狂放一回,也挺有意思的。”

他又笑了笑,道:“说我蠢就不必了,玄离长老可没比我聪明多少。起码我大部分时候还是精明的。”

当年玄离换骆云出来的事还历历在目,可谁知道也正是因为玄离将骆云换了出来,今次反而他们这一行人又因为骆云而得救?

“说的跟你是个老头子一样。”南莲道,“比起玄离和我,你还年轻。”

星天野笑出声来。

“年轻”这个词,可真是有好几十年不曾听人这样说过了。

“你既然也是九长老之一,跟你说了也无妨。骆云的实力你是见过的,不提骆云,便是我和景流年,也足以撑得起昆仑元宗这十二人的队伍。我们是在沧原之内遇到了强敌。”

星天野刚才在浮空城内匆匆与玄芒说过一次,相比而言,对南莲说的就更为具体。

“这件事,怕是还有些后患。我再过三日就要进入悟世玄碑,到时候就要请你们余下的几位承担了。”

南莲没想到这一届宗门大比还有这些曲折,点点头,道:“你眼下感觉如何?”

星天野探视了一下内宇界,道:“多谢南莲上人妙手,已经好了不少。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可修养好的创伤,我再抓紧时间自行调息便是。我不算最惨的,过会儿可有的你忙了。”

南莲点点头道:“好。那我去其他峰了。”

她站了起来,正要离开,突然又回身道:“我当年进入昆仑之时,曾以元宗之名为傲,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觉得因为有了元宗之名,昆仑修士才能如此傲然于世间。”

星天野笑道:“难道不是?我也是这么想。”

南莲摇摇头:“今天我才明白,因为有了昆仑修士,昆仑元宗,才会是傲然于世间的那个。”她弯着眼眸笑了起来,“虽然给你们疗伤也不轻松,但是,谢谢你们。”

……

……

天雨润物,看似轻松,实则极耗星元之力。

等到走遍了其他数峰,一一将这些修士的伤势都探看了一遍并做了第一步的治疗之后,南莲最后才到了藏剑峰。

此时南莲已经脸色如雪。

她端坐在莲花盘上,倒了一粒丹药,缓缓地放到口中咀嚼着,待到莲花升至最上面的三座草庐处,果然见到傅东楼在那儿负手而立,望着偏南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叔祖。”南莲收起莲花,道,“骆云如何了?”

傅东楼皱眉道:“应该死不了。”

他倒不是对南莲有什么意见,而是实话实说。

傅东楼刚才把骆云训了一通。

在仙舟之上看到骆云的时候,他便知道骆云的伤势是这群人当中最重的,虽然看着脸色、精神都还好,甚至被他拎到了藏剑峰顶的时候还跟他开玩笑说“弟子幸不辱命”,可傅东楼却只想踹他。

只是看在骆云实在虚弱的份上,傅东楼才没下脚,到底还是训斥道:“簪星录的第一名虽好,奖励虽然丰厚,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上次就把我的老命都吓掉了半条!这次是要把你师傅我的另一半条命也吓没吗?”

在他眼里,什么簪星录、悟世玄碑,压根没有那么重要!

可骆云的情况傅东楼无法探知,更是束手无策,看骆云也是有气无力,连往常回嘴都没精神回了,心中也是焦急,便出来等候南莲。

“且随我进去看看。”傅东楼背着手进了他的草庐。

骆云就在他往常打坐的蒲草团上端坐。

南莲却有些吃惊。

要知道,这间草庐,是傅东楼平日闭关之所,平日里只有重大的事情请示的时候,玄离才会被允许进入,而今他竟然将骆云弄了进来,而且还放在他那团灵皇牵丝草炼制的蒲团上,那蒲团极是聚气养神,足见他对骆云的看重和爱护!

骆云微微睁开双目,道:“见过南莲上人。”

南莲点点头,随即盘膝坐在骆云面前,屏气凝神、集中心神地祭出了天雨润物大法。

“内宇界我探视不到,这股气息也是为了襄助你自行调整、疗伤。”南莲道。

骆云轻轻“嗯”了一声,他不是第一次接受南莲的治疗,内心也极是信任南莲,便放开心神与内宇界,吸纳天雨润物大法在他周身形成的水润之力和万物生长之力。

原本这法术便是以滋润、浸入为主,而今骆云既然放开所有防备,主动吸纳和迎接这股气息的进入,这一层翠色的浓雾瞬时间便淡了许多!

第441章 关心则乱

这股生生不息、但却不咄咄逼人的柔和力量甫一进入内宇界,便被骆云以神识引向那些内宇界有所损伤的地方。

枯竭的星环、神识,以及内宇界在释放出剑意领域的时候被那黑衣剑修几乎要撑到爆裂而留下来的巨大创伤……都要在稳固住伤势不再恶化的前提下慢慢调理修复。

这其中固然需要自身花费极长的时间疗伤,更需要外力、各类丹药的辅助。

而天雨润物大法则是最适合骆云的。

因为他的神识也继续养护。

只是,被他接纳至内宇界的、来自天雨润物大法的气息,竟然也仅够帮助他弥补一小部分。

南莲脸色微微有些吃惊。

一般而言,她全力施展的这一轮润物之息,已经足够一个修士将内宇界铺满,稳固住伤势并缓缓疗伤了。

可骆云的身体,竟然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

而今已经是她施展的第三轮天雨润物了!

看着笼罩在骆云周边的如碧水翠烟般的温润力量再度变得轻薄,南莲皱着眉头,再度以神识仔细凝聚星元之力运行功法。

第四轮天雨润物。

傅东楼在旁边护法,内心纠结之至。

一边儿是小徒弟,受伤颇重。

可另一边是玄离的未来媳妇,在这样疗伤下去,南莲自己也要熬到油尽灯枯了毕竟在骆云之前,她还为其他人医治过,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和星元之力。

看着南莲脸色越发苍白,傅东楼还是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说罢他袍袖轻拂,将南莲与骆云隔开,道:“骆云的伤势只要无碍,他自身恢复的也不慢,想要急于一时就把他的伤势医治的八九不离十,这是不可能的。”

南莲苦笑了一声,道:“是我有些心急了。”

骆云从内宇界中退出,自然也看到了南莲上人此时耗费甚巨,急忙道:“多谢。”

看到骆云的精神似乎比刚才要好了一些,南莲才露出笑意:“宗门大比,多亏有你。也不枉玄离当年从我那里打劫的引珠丹。”

引珠丹现在还在骆云的储物戒指里放着呢,他没说破,点头道:“原来师兄是从您那儿……那个……求来的。”

“你伤势仍重。”南莲道,“今日且静心自我调理,我会炼制一些丹药,明日送来。”

说罢,她站起身来,骆云便道:“请您稍等片刻。”

南莲不解地看着他。

“您的天雨润物大法,我能感受到您神识极其细致、入微,且属于那种不具攻击性,让人极其安定、不会抵触的类型。”

南莲笑道:“我也会打人的呀。”

骆云不好意思道:“有师兄在,也不用您打人。”

傅东楼心中立刻颇为赞许起来没想到这个徒弟很会说话嘛!

南莲被他们瞧得有些窘迫,咳了一声,道:“你有何事?”

骆云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符。

这大概是唯一一张宗门大比之后还能存在的符了,因为除了其他人是在他之前捏破符离开沧原之外,当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被自动的“扔”了出去。

因此他的符还是完好的。

“这是宗门大比的时候,天门所制作的离开沧原的符,能否帮忙查验一下,这符是否被人动过手脚,能否查到上面神识的一点点痕迹?”

实则骆云也可以自己查探。

他的神识也入微到了极其可怖的地步,但是他的神识太过锋锐、凌厉毕竟识海之中就养着一境剑,还有各种剑意蕴含其中,他只怕符上万一有残留,反而会被他探查之下直接破坏掉。

南莲接过了符,一道柔和之极、比微风还不着力的神识轻轻地笼罩在上面。

她皱着眉头,良久才将符收起,道:“这东西就交给我吧,你留着也没有用。”

骆云愣了一下,便点头道:“好。”

傅东楼这才道:“你且好好在我这里温养,别偷懒!越是内宇界出了事,才越要动用内宇界自身的星元之力来调理巩固!”

说罢他送南莲出了草庐,才道:“那符有问题?”

南莲道:“我也不敢确定,上面的痕迹太轻了。若是换个人以神识探看,说不定就覆盖没了。”她犹豫了一下,道,“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也罢,先不提这个了,大概等他们进入了悟世玄碑之后,长老堂还要有一次议事,沧原之中……”

傅东楼道:“骆云跟我略提了一些。我倒认为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若是对方心怀叵测且不甘罢休,那早晚也会再度露出马脚,不值当我们耗费心神去查证什么。你且回去修养,最近三天怕是你要劳累了。”

南莲摇头道:“师叔祖,我不要紧。”她咬了咬嘴唇,问道,“您有没有他的消息?”

傅东楼叹道:“你呀。以往玄离在外历练游荡几十年,也没有见你这般心神不定过。他的命灯没有问题,你不必担忧,且回峰吧!”

……

……

天鼎峰上,丹火如霞。

十数名弟子在丹房与药圃之间进出,各峰也早就将十二名修士疗伤所需要的药材、灵石准备齐全,其中不乏难得的仙草灵花异果,送往天鼎峰。

十二座炼药鼎分别放置于隔绝甚严的房间之中,其中十一座由二十二名修士彻夜看守、灌注灵气、调整丹火。

对于天鼎峰的修士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历练之机,因此每个人都是神色凝重,一丝不苟,以神识控制着药鼎中药材的萃取、提纯、熔炼。

南莲则是整夜都在这里巡视,此外,骆云的那一炉丹药,是由她亲自炼制的。

多年以前,她曾经炼制过一炉丹药。

求这炉丹药的人在连玉阁挂了天湖境以上的玉牌,被她接下。当时她甚至不知道那炉丹药的配方从何而来,那么强大的药力又是做什么用的。

其中有一味药材极为特殊,名为黄耳。这味药很少有人会用,因为没有特别显著的效用,就连进入仙门药典都很勉强。服用之人耳后会出现一块不起眼的、极浅的黄斑。若是一年生的黄耳,黄斑便会生一年,若是百年生的,则黄斑会一直停留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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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水的痕迹

如果不仔细看,黄耳的这样一个有意思的、小小的副带作用几乎不会被人发现,毕竟很少有人会去注意耳朵背后,更不会对人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直到南莲在这次仙盟会见到风苍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那一炉丹药,是风苍穹所求。

也就是说,那是紫宙境可能会用到的丹药,难怪药力极是强大,若是普通境界的修士,怕是吃了就要爆体而亡了。

现在南莲就是在炼制这种丹药。

当年也是废了不知道多少炉,才得了一瓶,也正因为如此,凭着一小瓶丹药狠狠地赚了一笔。

而今她的修为以及炼丹之术对比当年虽有进境,可紫宙境的丹药仍不是她能轻易炼制出来的。

直至第二天的中午,她才摇摇晃晃地从丹房之中走了出来,被天鼎峰之上耀目的日光照射的一阵恍惚,她的脸色更是比峰头积雪的颜色还要苍白。

她手里握着一个玉瓶,可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有些纠结和挣扎。

两位守候在丹房之前护法的弟子迎了上来,道:“师尊。”

“其他丹药炼制的如何?”南莲道。

其中一人道:“十一炉丹药都没有差池。”

“品质如何?”

“峰主放心,便是最差的也是高阶,疗伤是没有问题的。”

另一人道:“峰主您昨天一直奔波于各峰之间,亲自看伤疗伤,以往也从没有一天之内就施用这么多次天雨润物大法的时候,又熬夜炼制丹药,便是修为深厚,也挡不住这样消耗,还是暂且歇息一时为好。”

南莲点点头道:“其中一瓶是给星兰的,我怕是没有时间去关照她了,让南枝师弟去照顾她。其他十瓶分别送往各峰。”

“那藏剑峰的呢?”

“那个我亲自去送,我且调息将养两个时辰,勿要打扰。送药的时候就说我两个时辰之后再去依次看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弟子遵命。”二人齐声道。

南莲的身形瞬时从丹房门口消失,下一刻,她的人出现在峰头云霞笼罩的静室之外。

天光琉璃罩之下,色彩变幻莫测的光芒照耀着下方的各类极品仙草,她站在静室的门口,看着门口的那个大缸,里面是一株青荷。

这株青荷是仙魔大战的结果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回到昆仑以后的第一天,玄离带过来给她的。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以前玄衡常常送莲花到天鼎峰。

可那一场大战,许多人都死在了暗蓬莱粹魔池,那么恐怖的一战,死去的修士无以计数,躯体都无法保全,甚至魂魄也不知道是否能再度轮回。

玄衡便死在了那里。

她知道玄离只是为了不让她伤怀。

后来她还嘲笑玄离连荷花和莲花都分不清楚,也曾经假意嫌弃这株青荷只是一株不知道他从哪片小池塘里挖来的再普通不过的荷花。

有时候玄离在山上的时候也会跑过来瞅一眼,说一声“还活着呢”,浇一瓢水,其实这东西哪用得着浇水呢?可慢慢地,她也习惯了,甚至她自己偶尔也会跟他一样犯傻,给养在水中的青荷浇水。

这是唯一一样他送给她的东西。

这株青荷一直被她养在这里,年年开放,竟然也渡过了数百年的悠悠岁月,就算不是天生的仙草,也是后天灵花了。

但是今年这株青荷怎样都没结出花苞来,甚至有些就连她都无法挽回的衰败之势。

她内心早已把青荷和玄离毫无理由的关联在了一起,而玄离又去了南部密林一带,她从傅东楼那里知道玄离是为了去寻找骆云,可骆云已然回山,这个消息傅东楼不应该没发给玄离才对——他们师徒之间,理应有传信的方式。

可他为什么还没有回山?

……

……

一道天青色的人影,在荒原中缓缓地行走。

这色泽在不时扬起的风沙之中,显得纯粹、干净无比。

两道纵横交错的如同剑痕的沟壑将这片荒原分成了四块。

换了一种面貌的沧原,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沟壑之内奔腾的熔岩和熔岩之上的天梯。

那人影没有着急走上天梯,而是一步一步的绕着外圈走动,仿佛要用那双天青色布面的鞋子丈量遍整个的沧原。

他走走停停,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又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他的神情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失望,而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最后,他终于来到了沟壑处。

然后他伸出了右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凌虚一抓,便从下方汹涌的岩浆之中凝出了一团氤氲的水雾。

水火不相容,难得这点儿水气在奔流的岩浆中还未全部消失,可也足见他对这里的绝对的掌控之力和非凡的修为。

因为沧原本来就是属于他的秘境,他是云东来。

这团雾气被他抓在手中,很奇怪的是并没有消散,而是凝在了一处,最后化为了一小滴水,在他手掌中滚来滚去。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改变。他笑了起来,便如同春风拂面而过。

然后他开始向天梯之上走去,手中却始终托着那一小滴水,随着他上升的越来越高,那滴水时而越来越压手,时而却仿佛要飞上去。

云东来并不觉得很吃惊。

这滴水中蕴含的某种气息,和沧原本身极排斥,又互相吸引,更奇怪的是,又有着一些与沧原相似的气息。

它们或许原本就曾经属于某样共同的东西。

然而这一小滴也只不过有一丝残留的气息而已,最终抗不过整个沧原之力的排斥与吸引,竟然“啵”的一声,彻底从他手中消失。

云东来垂下了手,没有再往上走,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天元殿中。

今次的宗门大比,与他设定的规则有了些偏差,在人数还多于二十人的时候,沧原之内就出现了天梯。

偏差的原因他已经知道了,那一定是受了某样与沧原有关的东西的影响。

那根铜色的小棒再度出现在他手中,他轻轻地捻着,微微合上了双目,一道神识如电一般逸飞而去。

第443章 追根溯源

此时,骆云刚进入水之极秘境。

他的气息从草庐之中瞬时消失,傅东楼探知了一下,果然就如同骆云刚才所说的那样,踪迹全无。

洞府或者秘境,与修行者而言固然不是太新鲜的存在,但如骆云这般修行还不到百年便拥有一处的,也实属罕见。

从古到今,也不知道多少大能曾经留下过这类可供修行者存身甚至入内历练的空间,这其中都以散修大能留下来的居多。

因为散修无门无派,一旦身死道消,连个传承也无,大多会将毕生所学、毕生所集汇聚于所创建的秘境或者洞府之中,设下禁制,等待有缘的修士到来,以此种方式在世间留下他们独有的印记。

别说别人,就连傅东楼,昔日也曾经进入过数个前辈留下来的秘境寻宝、历练,也拿到过几处洞府。

仙门崛起之后,传承越来越以同门师徒、先辈与后代之间的关系接续下去,人若死了,无论是心法、法宝等积累也是由所在的仙门收回,况且宗门占着不小的山头,也不是散修那般居无定所,更有宗门师长、道友以及各类护山大阵庇护,所以诸如这些宗门中的修士,倒很少有亲自来创建秘境、洞府的。

况且若是自身修为不行,便是洞府也有可能被人从外面攻破。

而今傅东楼再看骆云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连他都无法猜度的空间,便回想起当年被他挂到连玉阁卖掉的几处洞府,背着手向绳梯之上走去,道:“货比货得扔啊!”

骆云并非不相信藏剑峰,若是有师尊庇护都不可信那还有什么地方安全?

他急着进去水之极秘境也是有其他的事情。

剑灵就在其中,另外,便是他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那石头是他从沧原之中拿出来的。

他勉强调息了一番,径直向那根通天巨柱之上飞去,还不到半程高,就听剑灵道:“你带了什么东西进来了?”

“前辈,你察觉到了?”

剑灵道:“有些极轻微的感觉。”

石头被骆云紧紧地攥着,能清楚地感到这块石头的颤动,当他忽视掉这里的时候,集中精神,将刚刚恢复的些许神识铺到通天巨柱之上,便能察觉出的确有些不同。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很久。

因为就在他终于上升到石柱顶端的时候,石头在瞬间碎成了轻烟。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一阵几不可查的失望,似乎来自于这水之极秘境之中,心中暗道:“寻常物件我都能带入进来,哪怕是乱莹那个大活人大活魔进来,都没有任何问题,可这石块却不行,大概是和它来自于沧原有关。”

想到这里,他将沧原之行大概说了一番,便询问道:“前辈怎么看?”

剑灵道:“这话你不该问我。”还未及骆云反应过来,他又道,“不过既然你这般蠢笨,我点拨你一下也未为不可。”

骆云的嘴角抽了抽,道:“前辈请说。”

“你也知道,人的内宇界之中也有五行星脉之说,天分不同,最初所具备的星脉属性也不同,除你之外,其他的修士最终都要以最初的那根星脉为君脉,次第衍生臣脉,并建立五行流转之象,是为五行圆融兼备,惟其如此,才能顺应天地。而这一步,用最简单的话说,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骆云自然是知道通脉境之后,下面的境界便是天湖或星海,在修行的路上,不断的进境自然是为了某一天可以飞升,“为了活下去”这个说法,倒真是第一次听见。

他有些讶异地道:“随着修为提升,修士的寿限可一升再升,还要担心活不下去?”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若是凡人水气过旺,还要有胸郁腹胀、筋骨湿痛之症,重者甚至会危及性命,你只想想,若是一个辰水一脉的修士通脉境修到极致,又会如何?”

骆云道:“可修士……也有锻体之法,并不如同凡人那般脆弱,生病的修士,我几乎闻所未闻。”

剑灵道:“不然,就算是修士的身体强于凡人,可别忘了,内宇界的一条辰水星脉,其影响力却是远超过普通的湿气,就如沧海之于杯水!与其说通脉境的修士最终死于寿元终结,不如说是最终体内的星脉在为他带来强大的力量之后,最终也有反噬的一天!”

骆云细细思索这几句话,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像……有一些道理。”

“明明很有道理好不好?”剑灵怒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们这些后来的修士啊,都是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压根就不知道为何通脉之后,又会衍生出其他属性的星脉来!你且想想,一般来说,主脉衍生的第一条臣脉都是什么样子的?”

进入天湖境或星海境之后,次第衍生的顺序,乃是按照五行相生的次序产生。

若是金白一脉为君脉,则第一条衍生而出的臣脉,必定是辰水一脉!

骆云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与其说是为了追逐进境,不如说最终竟能衍生出臣脉是千万年中无数修士以无数条性命完成的自我进化。”剑灵道,“通脉之后,必定会按五行相生的顺序衍生臣脉,最终达到五行在修士内宇界中的平衡圆融,只有这样,才能平衡掉原先一脉独大的状况,保证活下来。这便是最初修行会按照这个过程行进的原因所在。”

骆云道:“只是没想到原本是为了解决通脉境的生死困境,却带来了更高的寿限和力量,所以最后变成了修行的过程,最初的原因却已经被现在的修士们遗忘了。”

剑灵慨然道:“所以说啊,以老夫看来,人的潜力果然很是无穷。”

骆云苦笑道:“前辈,我有时候觉得您应该是某位前辈大能,可听你刚才这句话,你果然不是个人,是个器灵。”

剑灵傲然道:“那老夫也是比你们强多了的器灵。”

骆云早已经见惯了剑灵的洋洋自得,说了几声“是是是”之后,突然心神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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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天地五极

“那我师兄他?”

“你那个师兄啊……”剑灵啧啧了两声,反问道,“你说呢?”

就算是剑灵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骆云也感到很是不妙。

他自身就是因为有了剑灵的点拨才能突破壁垒、另辟蹊径,因此在修行之上也常常和剑灵讨论。今天的对话虽然浅显,却自有其自然、朴素的一面。

大道易简,很多规律的存在原本就没有那么太复杂的原因。

有的修士在通脉境还没达到巅峰、圆满的时候,就会突破到天湖境,与其说是天道机缘,不如说是,他的身体到了能承受的上限,在自然的寻求突破和解决之道。

而玄离师兄通脉境巅峰已经很久很久了,只差一步便是大圆满。

他早就有了进境突破的机会——甚至不止一次,可是为了能以通脉境圆满跨跃到星海境,三度使用了归海丹,生生地将境界重新压回了通脉境!

最关键的是,在通脉境上,玄离师兄仍然在累积和锤炼着辰水脉的力量,这条星脉的力量越是强大,其实越是在挤压他原本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

一想到,这种事情发生过三次,骆云就不寒而栗!

也就说,玄离师兄要么能突破,要么随时都有极大的危险。

他定了定心神,决定过会儿出去马上就跟师尊说这件事。

剑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打算,淡然地道:“进境这种事,又哪里是想不进就不进、想进就进的?所谓天人合一之道,人自身的突破与进化,同时也与天道规则相呼应。”

骆云的心往下沉去,他知道剑灵并不很在意这些俗世之间的情义,冷淡对之也是寻常,也断断不会费心思去帮他思考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由他自己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总要试试。”

剑灵也不管他,道:“老夫说了这么久,不外乎最后一句话,天人合一之道。”

它话锋一转,骆云才从忧心忡忡中集中了精神,想起来原本他是询问剑灵那块从沧原之中带出来的石头的。

“哪怕是修士,只要活在这世上,正如老夫所说的,五行平衡才是最好的一种状态,可为什么一定要五行平衡,你想过没有?那是因为这天地之间,原本也是五行平衡的!小到这世间万物,大到厚土之上天宇之下,从古到今,这方世界,无不遵循这种规律!”

这原本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可是从来不曾有人认真地拿这个出来讲述。

正因为如此,这几句话给骆云的震撼也极大!

他喃喃地道:“洪水泛滥,地动山摇,连年大旱……这些……是这世间五行失衡所致。世间五行……水之极……”他的脑海中飞速地轮旋着一幕幕画面,西沙秘境,楼船之上,鲛人的回忆里那白衣修士曾走遍五湖四海,那通天的水柱中悬浮的银灰色小棒,巨大的石碑虚影和看不懂符文……还有突然之间领会到的意思……

聚天下湖海河川之水,以养水之极。

他目光烁然,道:“这世上有五极。”

水之极,沧原与他曾有感应,若他猜得不错,那是土之极的秘境。

剑灵没有再说话。

骆云又道:“为什么?”

他问的并不是为什么世上有五行,而是,为什么会有代表世间五行的具象凝结而出。

水之极秘境之内微风轻拂,却吹不动头上一方天空,因为那是平静水面之上的天空,一片压抑的静谧之中,识海中的银灰色、颜色暗淡的小棒也极是安静的漂浮着,可是骆云觉得它前所未有的重。

良久,他才道:“那个……我把这个水之极从它原本的地方拿走不要紧吧?”想到这里,他难免有点心虚,他开启海底楼船,西沙秘境就被淹了,后来更是直接秘境里外合一,西沙秘境附近变成了一片菏泽,也不知道是否破坏了五行平衡。

剑灵道:“让你拿你就拿,不然也会落到旁人手里。”它有些不耐烦,道,“你开启了这里的秘境,就应该知道,在水之极中蕴含的力量最终的归宿本来就该是这里。你从土之极秘境之中带出了一块石头,因有镇土与辰水之间的相克之性,所以不能被这里相容。”

骆云思索道:“前辈知道若是五极被一人获得以后,会怎么样?”

他心中道,难不成会成为这世上的“神仙”?

剑灵道:“老夫怎么会知道?若是你想知道,便将五极集齐就是。”

“前辈你开玩笑呢吧?”骆云站起身来,道,“土之极是在云掌门手中。其他的三极,想必就连前辈也不知道是否出世,又是否已经被他人获取……”说到这里,他突然道,“云掌门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很有可能。”剑灵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道,“所以,你如果不想哪天因为拥有这水之极被杀人夺宝,就好好修行为上。”

骆云没好气地道:“好叫前辈知道,这次来就是要与前辈告辞。宗门大比既然获胜,我要到悟世玄碑之中闭关修行一甲子,为了前辈的安全着想,您且忍受这一甲子的孤寂,在水之极秘境中老老实实地呆着。”

剑灵道:“悟世玄碑?”

“我没有跟前辈说过吗?”骆云道,“难得还有前辈不知道的事。听闻悟世玄碑从上古时便存在了,很多前辈大能便是从悟世玄碑之中参悟到了许多修行法门……”

“老夫怎么可能不知道!”剑灵打断他道,“怎么?这是宗门大比的奖励?悟世玄碑而今在谁手里?”

骆云道:“自然是在云掌门手中。而今的规矩是哪个宗门赢得了宗门大比,就可以拥有‘元宗’之名,保管悟世玄碑。这一甲子之中,各门派之中的杰出修士在悟世玄碑之中,自然不必担心有任何危险,可安心修行,进境飞速。”

剑灵不屑道:“真是无聊,也好,既然没有危险,恰好你可以在里面静养疗伤,老夫觉得你伤势可很是不轻。”

第445章 去找师兄

骆云愣了一下,然后撇撇嘴,心道:“也只有你这位高傲的老爷子才会觉得进入悟世玄碑参悟是件无聊的事好吗?还把宝贵的时光用来疗伤……我要真这么做会遭天谴吧?”

他既然已经与剑灵告别,便出了水之极秘境,再睁眼时人还在草庐里的蒲团上,就听门外有人道:“若是不允,那我自己去南部密林寻他!”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既焦急,且担忧。

“开什么玩笑?”这是他师尊的声音,“别说现在妖族举族都有大的动作,就算在往常,你一个只会疗伤的女娃儿也去不得!”

骆云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却见原来那女子是南莲上人,再联系她刚才所说的要去南部密林寻人,他只知道玄离师兄之前因为他在妖族那边失去了音信才去的,可至今也没有回到昆仑,虽然先前还宽慰自己说不定玄离师兄顺便就在那边历练,可联想到刚才在水之极秘境之中得出的结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道:“师尊,南莲上人,玄离师兄怎么了?”

傅东楼皱眉道:“你又出来干嘛?养你的伤去。还有不到两天就要进入悟世玄碑,怎可懈怠?”

南莲上人在骆云面前,不再显得那么急切,而是道:“原本我今日也是要再度看看你们伤势如何,昨夜也各自为十二个修士炼制了疗伤的丹药,你的药又与我已经带过来了,且进屋去,让我再看看吧。”

虽然在外面与南莲说话的时候傅东楼极是严厉,可看到南莲欲再度使用天雨润物,也难免心疼,道:“昨日耗损极大,又连夜炼制丹药,你先不急使用这法子,先看看他伤势如何,我倒觉得这小子如今精神的很。”

南莲脸色微黯,道:“傅峰主放心,我不是想要快点治好他让他去寻玄离的。”

“你……你这孩子!”傅东楼急道,“怎地这般歪曲人意?”

……

……

就在刚才,傅东楼因骆云再度进入了空间,他心有所动,便上了朱红绳梯,来到了存放命灯的房间。

果然,骆云命灯上的火焰再度消失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宗门大比。

自从宗门大比转到沧原以来,同样也是再外看不到修士的命灯,也因此减少了很多比宗门大比内部比拼还要惨烈的外部对决。

傅东楼负手而立,心道:难道这小子拿到的秘境空间竟然是与云师兄一个品阶的?当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觉得这等同于在说云东来也走了狗屎运,他正要转身去另一个空间,为这个很为他争气的弟子挑些进入悟世玄碑之后可能有用的法器和珍藏的丹药,便感到有人从下面走了上来。

这朱红绳梯是他的剑穗所化,略一感知,傅东楼便知道上来的是南莲。

这倒正好,因为南莲最近为了玄离一事心神不定,他没办法解释,玄离作为天下行走,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接到来自于宗门的任务,别说三年五载不回山,便是三五十年也是正常。

既然南莲担忧,傅东楼思虑再三,便没有阻止她登梯。

他站在尽头的屋子门口,对着缓步而来的南莲道:“若是看到玄离的命灯,你或许会放心一些,不要无端让自己的心境乱起来。”

南莲还未走到门前,傅东楼双手轻拂,一盏极为古朴的灯盏已经出现在他手中。

就在这一瞬间,上面的冰蓝色的火焰便呼啦啦地闪动起来,仿佛因为上面风大,火焰被吹的跃动不已一般,一时间火焰如同仗着风势猛然高涨,一时间又好像要被风吹熄!

南莲和傅东楼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若是寻常的火焰,乍一拿到风口,有这样的一幕实在常见,可命灯火焰并不是一般的火焰,完全不会受外力影响。

别说狂风,便是泼水上去,也不会熄灭。

唯一只有一种解释,便是玄离自身出了些状况。

这才有了刚才在草庐之外的那番对话。

……

……

南莲摇头道:“我不是歪曲峰主。是我自己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看着骆云,一时间想要说原本玄离就是为了找他才去的妖族,一时间也明白如今骆云重伤,且也到了可能会影响一生进境的紧要关头。

悟世玄碑,不会为某个人破例,单独再开放一次。

骆云道:“南莲上人,您心境不静,莫要强自施为,我的内宇界状况尚好,比起刚出沧原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很多。”

他又仰头道:“师尊,若是玄离师兄出事,我同样也无法静心修养,更无法心安理得地在悟世玄碑之中修行。”

南莲惊讶地看着骆云,她就完全没有想到骆云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傅东楼也被骆云这一番话将住,圆乎乎的脸上怒也不是,气也不是,最后道:“你们一个一个……都胡闹什么?玄离命灯虽有波动,可这会儿还没有性命之虞……”

南莲道:“若是等到能看出来他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候,还来得及吗?”她厉声道,“傅峰主,您已经没了一个徒儿了!”

骆云这才知道,原来玄离师兄的命灯也出现了异状!

他道:“师尊,弟子想好了,就算南莲上人将我治好,为的是去寻师兄,弟子也愿意去。”

傅东楼道:“你自身都受了重伤,又能做些什么?在外历练,哪里有全部是安然祥和、一帆风顺的?总要经过一些生死关头,才有进境。你先时在三界城历练的时候,命灯也数度摇晃不定!难不成在外行走,但有风浪,便要有人护着?况且,我比谁都更清楚玄离……他是本门天下行走,领过的宗门任务不下百件,机变能力与实战都少有人能敌,你们二人为何今日都这么不淡定?”

若是平时,南莲也能理解这个说法,但那株被玄离和她养了数百年的青荷,早已成了与他们二人有所牵绊和缘分的灵物,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而今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便有半边凋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骆云,更是心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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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师傅出马

玄离三度归海,身体或许早就到了极限,这让骆云不敢松懈。

他跪在地上道:“请师尊允我下山。”

傅东楼被他和南莲逼得十分苦恼,简直想跳崖,可内心在恼怒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点点欣慰。

他愤怒地甩了甩头,心道:屁的欣慰啊,老子我一点儿也不想欣慰!

可修仙路上,虽然最后大多会变成一人孤寂前行,但活成冰块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微胖的脸上还是漾起了皱纹,很没骨气地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你师兄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听师尊的话,乖乖去悟世玄碑修行,这是难得的良机,悟世玄碑可不是你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的。”

骆云道:“刚才师尊说妖族那边有大举动,是什么?是要对咱们这边有什么不利的举措么?”

“不是这样。”南莲道。

长老们对于这次妖族的“大举动”,还是摸清了一些情况的。

虽然数百年前的大劫难被称为“仙魔大战”,可实际上当时妖族也在黄泉的率领下强硬地往里掺合了一脚,对修仙界、魔族那边都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这些年间,虽然小冲突不断,但在能有足够的力量把对方一举歼灭之前,谁也不愿意有什么大动静,毕竟三族鼎立,先出手的那个也最容易被灭。

妖族的“大举动”与修仙界和暗蓬莱都无关,是妖族自己的族内盛事。

黄泉的儿子,妖族的少主,即将举行法相大典。

这场筹备了多年的大典,是妖族万众期盼的一场典礼,他们会正式的、亲眼验证并承认黄泉所挑选的继承人身份。

南莲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骆云,道:“而妖族的少主,就是当初你在西沙秘境之中回护的那个曾经化名‘长生’进入东元派修行的少年,现在他叫寿无。”

这件事,骆云从乱莹那里听说过。

因为魔后和他说起过那些往事,他知道的比大部分人都多。

寿无是半妖之子,他身上流着的一半血是人族的血。

骆云对法相大典不了解,也不知道寿无的出身会不会影响法相大典,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但玄离的安危悬在心上,寿无也让他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骆云又想起了曾经和乱莹约定过,到时候陪她去参加法相大典的事。当时答应的轻省,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他压根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络到乱莹。

而且乱莹作为魔族圣女,说不定还能被邀请去参加法相大典,他一个人族修士怎么去啊?

估计很难混进去吧?

南莲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接着道:“东元派当初收了他,派中有他的命灯,而且按照风前辈的意思,命灯的情况要定期送来我们昆仑元宗,据我们所知道的,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命灯极为幽暗,大概一年前恢复如常,与此同时,一年前,听闻妖族的少主接手了不少族中的事务,摆平了一些族与族之间的地盘纷争,还为一些处于弱势的妖族部族张目,倒是要比黄泉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要好了很多。”

骆云道:“那……宗门是什么意思?会着人破坏?难不成玄离师兄是做这件事去的?”

南莲茫然地摇摇头:“我是九长老之一,没听说玄离有这样的任务在身,说起来,无论是昆仑元宗的长老们,亦或者是其他宗门,倒是希望这大典能顺利完成。去年因为有这位少主,一部分兽潮被他率领着妖族能者就在南部密林的境内被消灭,倒减轻了很多我们这边的负担。”

骆云心中微定。

这点其实和乱莹和他说过的一样,若是法相大典顺利完成,寿无也就是妖族的下一任族长,虽然不知道黄泉那老妖祖啥时候退位,可起码寿无会对妖族的一些决定有话语权,这样在暗蓬莱粹魔池的封禁办法上,或许会愿意支持乱莹。

傅东楼这才道:“因为这场法相大典,所以大概从数年之前,各个八大妖王的领地都有一些动静,而今也应该是齐聚于麟台山,为了防止另外两组破坏这次大殿,妖族领地必定各处防范严密,你看看你,修为也没有多高深,还重伤在身,你去了又有什么用?真要是你师兄出了危险,你过去也不过再赔上一条性命罢了。”

骆云道:“如果真如师尊说的那样防范严密,万一玄离师兄真的也在那附近,一旦被发现了,那里有八个妖王,还有一个黄泉,不想死可太难了。可就因为这样,咱们就可以对于玄离师兄可能会遭遇的困境坐视不管吗?”

还未等傅东楼答话,他自己摇摇头,道:“不是……我说的不对,不是玄离师兄可能遭遇困境,是已经遭遇到了,他的命灯就是佐证。”他抬起头,硬着头皮道:“我要去,师尊。”心中则暗道,“如果师尊不答应,我就只好偷溜下山了。”

傅东楼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怒斥道:“休想偷偷下山,你这逆徒!悟世玄碑,那是天下修士都渴盼进入的地方!自从规则限制了修龄,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窥得一眼!你就这样放弃……”

骆云道:“可师尊也没有进入过。”

傅东楼差点被他噎了个倒仰!

“星堂主上次也没有进入。”骆云道,“若弟子有缘,那下次宗门大比,弟子也像星堂主那样再参加一回好了。”

傅东楼没法子,道:“徒弟诶,我求求你,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好好去悟世玄碑里参悟,出来以后,为师保证,肯定让你见到一个活的玄离,不行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南莲喜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道:“多谢傅峰主!”

“用你谢什么?”傅东楼没好气地道,“我自去救我的徒弟,和你没关系。”

话说出了口,他原本总有些不能安定下来的心境也突然平静下来,他心中暗想,这大概是上天让他走这一遭吧?

傅东楼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骆云道:“师尊,弟子还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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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入长老堂

天元峰前的长老堂中,依旧是七位长老在其中议事。

身为掌门的云东来很早以前便不太参加长老议事,他的进境是全昆仑的大事,没人愿意用俗务来打搅他,另一个缺席的就是玄离了。

再过一天,星天野也将进入悟世玄碑,而傅东楼这次召集议事的主题是——他要下山。

星天野伤也就养了一半儿,就被拎出来开会,脸色自然是不会好的。

“傅长老,您为什么突然要下山?”

傅东楼道:“心有所感,似有机缘。”

这句话当真是修仙者万试万灵的借口,星天野那么精明的人,明知道实情未必如此,却也无话可说。

要知道这和上次知道了骆云的“死讯”他假装要下山报仇不同,上次尚能阻止,这次却拿了一个与“进境”相关的借口,自然其他长老都不好再开口。

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傅东楼地位超然,与掌门都是师兄弟,真的非要出山,谁能拦得住?

星天野道:“傅峰主一下山,藏剑峰便没人了。”

傅东楼摆摆手道:“不妨事。还有一事。”他苦着脸道,“我大概、可能、应该……是要把骆云也带走。”

南莲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表情十分平静。

而玄芒只是拈须沉吟,其他几位长老,却都十分震惊,玄荣甚至直接拍了桌子起来道:“不可!”

星天野也吃惊地道:“您要把他带走?带哪儿去?”

傅东楼恼怒道:“当然是随身带着了!”

玄荣道:“师叔,您糊涂了?他可是簪星录的第一名,眼下名字传遍十二宗门,不说万众瞩目,也是备受关注,他这样的人不进悟世玄碑,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叫其他宗门以为昆仑嫉贤妒能、过河拆桥还是怎样?”他摇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

傅东楼也没脸说是被自家徒弟威胁了非要跟他一起走,只斜瞥着眼睛耍横道:“谁用得着你们同意了?他是我徒弟,我只是知会你们一声!”

星天野站了起来,走到傅东楼面前,缓声道:“太师叔祖,当年仙盟会的时候,骆云是什么样的境界,是风苍穹下过定论的。当时我们都自以为心里有数,觉得就算他是紫宙境,修龄这么短肯定也是根基肤浅,以后难有寸进,唯一可用的就是利用其对修士星脉的影响作为宗门大比的奇兵,是也不是?”

因为玄芒是另一个没有特别激动的人,星天野转向他道:“玄芒长老,莫不是也觉得这人用完了,就可以腾出地方来?”

玄芒愣了一下,摇头道:“我没这么想过。他之前返回山门……”他似是不愿意提起那时候发生的事,只是道,“已经比仙盟会的时候修为又高了很多,大概另有奇遇或者机缘也未可知。”

“那就是了。”星天野咳了几声,道,“我与他并肩作战,若说了解,想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在沧原里面,我才知道我先前的看法都是错的,骆云是个真正的修行天才,在他面前,恐怕我和景流年都算不得什么,他绝不会止步于此,若进入悟世玄碑静心参悟,前途可期,到时候一定又是我昆仑元宗的一大助力,在这样的关头,您怎能把他带走?”

他虽然这样说,可若是骆云知道了,却未必会觉得他的天分能比得上这二位。

毕竟他有内宇界阵脉在身,可以以一种相对来说更“容易”的方式,而无论是景流年还是星天野,则都是实打实地以先修一条星脉的方式来构建内宇界内的通天之塔,实在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傅东楼抽了抽嘴角,心道这小子去了一趟沧原,连这么精明的星天野都为他说话,也是本事,便道:“星堂主过奖了,只是历练也是修行,尤其是剑修,更注重在外历练。”他解释的也十分勉强,心里早把骆云这个让他头痛之极的弟子翻来覆去痛骂了千八百遍。

玄荣此时又想起了玄离的事,更加伤心愤怒,道:“师叔,玄离您压着不允进境,这回又……”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跟你们进入悟世玄碑了。”傅东楼直接下了定论,“若是有缘,再等一甲子也就是了。星堂主不是也晚进了六十年?”

“您……”星天野苦笑道,“您不能不讲理,我当年刚刚从师尊手中接过了星辉堂,俗务缠身,又来不及交接,脱不开身。”

“骆云也有要事。”傅东楼皱眉道,“你们随便找个人捡这个便宜就是。”

玄荣和星天野甚至其他几个长老都面有难色。

南莲道:“这真的不妥,被其他宗门看在眼中,无异于逼着骆云这个头名让出一个名额给其他人,你让哪个峰主敢担这个恶名?”

“昆仑元宗做事,何须给外人交代?”傅东楼道,“你们怎么越活胆子越小?这些我不管,我现在要提的是正经事。”

他沉声道:“我要骆云进长老堂。”

“不行!”这回发话的是杭南宫,“且不说他没有资格进长老堂,就算有,昆仑历来就是九长老议事,从来没有多加一人的时候!”

傅东楼微微眯起双眸,道:“你也知道原本昆仑的九长老议事?那你就更应该知道九长老中并不包含掌门,这一点,就算是我师兄出关,我也是敢提的。当年昆仑元宗大受摧折,枝叶凋零,那时的长老,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一个都没有!我师兄这才进入长老堂,一个个遴选补齐,直至星堂主加入,才齐了九人之数!”

若讲当年的事,谁还比傅东楼经历的更多?谁还比他更懂?

可是他这番话,就连玄荣都极是吃惊,讷讷地道:“傅师叔,您……这是要做什么?”他只差没说“造反”了!

傅东楼叹了口气,觉得这些后辈都不可理喻。

“我师兄追求大道。除了有关三族异动和悟世玄碑开启等大事,多少年前他便已经不再参加长老堂议事,甚至连仙盟会这样的阵仗他都不再关注,你们竟然对此无动于衷!”

第448章 等价交换

在座的几个长老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是这样。

久到他们都记不住了,总之云掌门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参与过议事、理过这些俗务了。

他又不是一直都在闭关的,可不闭关的时候,也没来过。

玄荣恍然大悟道:“难道……掌门早就有退出长老堂的意思了?”

“这我不知道。”傅东楼道,“可是掌门本来就拥有凌驾于长老堂之上的决定权。若是他有所指示,自然会有谕旨传下,若是没有他关注的事儿,你们何必非要把我师兄绑在长老堂呢?要知道掌门的进境才是全昆仑的大事!”

南莲道:“九长老之中,除了掌门之外,玄离长老常年在外奔波行走,而今星堂主又要入悟世玄碑,中间万一再有哪位长老突然闭关,一旦有什么大事发生,怕是无法决断……”

“就算是要增补,他骆云又有何资格?”杭南宫道,“比他有资历的峰主多的是,修为比他高的也多的是。”

傅东楼冷笑一声道:“若论资历,杭堂主又高过多少?当年我师兄遴选长老,看的可不是当下,看的是未来如何长久地带领昆仑元宗走下去。”

以当年云东来重振昆仑来看,杭南宫等南字辈的人可真是徒子徒孙,眼下虽然也成了师祖一辈,可放在那会儿,的确是无论从资历还是从修行都不足以成为长老。

南莲皱眉道:“且莫要争论了。玄荣长老既然说骆云不入悟世玄碑恐怕引其他宗门瞎猜度,那便授他长老也无妨,毕竟当年星堂主也这么做过,不是没有先例。”

一直不言不语的南财神摸了摸身上的“穷穷”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咱们在此七个人,同意的就点个头,不同意的就摇个头,谁多谁有理,难道比数钱还难?”

与他而言,有没有骆云做这个长老,其实完全没有影响。

他执掌昆仑宝库,这差事又不会被骆云抢去。

而另外两大实权人物,星天野和杭南宫,他们所执掌的星辉堂和执法堂,也不会让骆云插手。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难不成骆云还会去抢玄芒亦或者是玄荣的差事?

“长老”,说到底就是一个名头而已。

一个修行了不到百年的弟子,就算是玄字辈,就算是做了长老,又能怎样?

因此南财神全不担忧,只要旁人没意见,他乐得顺水推舟送人情。

玄芒叹了口气,道:“那就按照南财神说的办吧,虽然草率,可思及星堂主再过一天就要进入悟世玄碑,傅师叔您又非要现在就解决这件事……”他一按桌子,道,“请各位就表个态吧。”

傅东楼率先道:“我提出来的,我家的徒弟,我当然同意了。”

又等了一会儿,星天野才道:“我同意。”

骆云在沧原救过他,救过星天野,救过李燚……因为那黑衣剑修对昆仑的敌意,如果没有骆云,或许他们都会死在里面,而今骆云不知道什么缘故不能进入悟世玄碑,星天野也觉得不好让他颗粒无收,哪怕是个虚衔,也算是个安慰。

至于这长老能做多久,能不能服众,都不是他要考虑的。

他同意了之后,南莲也道:“我没有意见,我同意。”

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有三人同意。

南莲与玄离之间关系颇好,她的选择也不意外,但星天野也同意,就让在座的玄荣等人有些吃惊。

可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我同意。”

玄荣、杭南宫和南财神一起惊愕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玄芒的答案。

就连星天野都瞪大了眼睛。

本来在他心中,如果说有人不同意,那玄芒一定会是第一个。

毕竟他的爱徒就是毁在骆云手上!

这在傅东楼的意料之中,他笑道:“如何?”

南财神反应快,也哈哈笑着站起来道:“有没有我同意也已经大局落定,傅师叔祖也不差我这一哆嗦对不对?”

玄芒皱眉道:“师叔心愿得偿,但有几点,我还要说在前头——这次长老的增加,怎么看,还是玩笑的成分居多,师叔您辈份最高,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忤逆,但若是掌门他出关之后反对,那么骆云这个‘长老’可是不作数的。”

傅东楼道:“这个自然。”

“第二点,您既然要带着骆云离山,那么骆云这个长老之位,也就只是个虚衔,不会有任何实际事务安排给他来做。”

傅东楼掀着胡子道:“你给他做我都不让!这些俗务,耽误修行!我这是为了你们着想,我把人带走了好歹他做了长老,外面宗门看着没那么难看!”

星天野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那还不是因为太师叔祖你非要把骆云带走吗?

“既然已经有了结果,我便先走了,稍后将长老信物送到藏剑峰便是。”

傅东楼要走,杭南宫总算憋出了一句话来:“如今你藏剑峰一家已经占了长老堂三席!”他又看向南莲,虽然没有再说出什么来,可话都在这一眼里了。

南莲向着玄离,不说全昆仑都知道,起码长老堂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等哪一天玄离开了窍,搞一个双修大典,藏剑峰岂不是占了四席?

南莲红着脸,正要开口,傅东楼却在门口转身,眼神极是凌厉。

“真是可笑!你以为,掌门出身何处?”

杭南宫如受雷击!

掌门……云东来,出身藏剑峰……太羽剑君座下!

真要严格论起来,别说掌门,就连玄荣都算得上是藏剑峰嫡系出身!

傅东楼冷哼一声,一甩袖子,道:“还忘了一件事,在代替骆云进入悟世玄碑的人选上,我没空跟你们在这儿磨磨唧唧地商议,我和骆云这两票,由玄芒决定后代投。”

说罢他出了长老堂,飘然而去。

而此时星天野才猛然间明白过来。

他蓦然转头看向玄芒——原来玄芒在骆云想要进入长老堂这件事上点了头,这是早有交换!

玄芒清咳了一声,坐回到座位上,神情坦然地道:“关于代替骆云进入悟世玄碑的弟子,我提议,天问峰弟子,季流海!”

第449章 石洞迷踪

郁郁葱葱的阴凉密林之中,一条七头巨蟒缓缓地游走到了石洞口。

在三天之前,它察觉到有一个很吸引它的食物进入了这个石洞。

那是它曾经品尝过无数次的一种名为“人修”的食物,而今就石洞之中的这个,就如同烂熟的果子一般,散放着一股无法抗拒的芳香,随着一股鲜血的味道,力量似乎都无法控制地溢了出来。

这条七头巨蟒是很多年前的一次兽潮之中存留下来的妖兽,当初也不过是个侥幸在人和妖族的夹缝中得以生存下来的三头小蟒蛇而已。

但在妖族的密林之中,也算是有了些机缘,吞了些天材地宝,又慢慢吞噬了些落单的妖族、人修,而今不但修炼出七个头来,也有了些灵智,是这一片区域的一个小小的兽中霸主。

它之所以没有在这人修进入石洞的第一时间去选择吞噬,是因为这片地方还有它的对头——一头墨角青砂兽。

它们两个实力相当,却一直都互不相让,不为别的,自然也都存着伺机吃掉对方而有所进境的心思。

而这条七头巨蟒之前便隐隐察觉到附近似乎有墨角青砂兽的气息,那个进了山洞的人修可不一定没有一击之力,它若出击,保不准要被老对头趁机发难,到时候能不能吃到人尚未可知,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所以它第一时间反而是吐出了一团瘴气,将那石洞封住,拦阻了那修士的“芳香味道”。

三天过去了,洞中的那个修士再也没有了动静,它的耐心也几乎被磨光了。

它的七个头在洞口试探着向里望了望,为了以防万一,堵住洞口的瘴气还不曾被它收回,这石洞并不深,从里面探查不到什么来自活物的温暖,甚至还有些沁骨的凉意。

它想:大概是死透了吧。

于是七头巨蟒的四个头向后转去,头上八颗幽黄的眼珠子警惕地看着它的身后,而前面一个最大的头上的巨嘴猛然裂开,便如同张开了一个血色的坑洞,一阵咕噜噜的吸气声,那如同一大片云朵般的硕大瘴气团便被它吞进了腹中。

这瘴气一经消失,满溢洞中的香味让它七个头都先后流下了口水。

它活了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极品的食物。

夜长梦多,它再也顾不得身后是否有危险,先把食物吞了再说,于是它偏着脑袋,七个头终于都次第挤进了山洞中之后,庞大的身躯陆续向里游走,几乎将山洞口占据了七成大小。

这个山洞,它是很熟悉的,再向前游走数尺之后,也就到头了。

人这种东西,特别喜欢在危险的时候藏在最里面。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对它而言,不过瞬息之间而已。

它循着香味越来越浓的来源处猛地扑了过去。

然后它看到一道剑光。

光寒无比。

凛冽无比。

芳香无比。

剑光的主人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道:“多谢你的瘴气。”

七头巨蟒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它只觉得眼前越来越近的人影十分可怖,还缓缓地劈分成了两片,然后红成了一片。

六个头齐声的尖啸起来,难听的嘶声在山洞之中回响,它还在想,为什么是六个?

然后一股本能的恐惧侵袭了它。

危险危险危险!

这股本能让六个头瞬间扭转了头,拖着前面那个已经被劈裂成两半的最大的脑袋疾速地向外退去,可就听后面“咻”的一声,然后“噗”地一下,它们便发现难以走动半步。

那个被劈裂的最大蟒头,被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钉在了地上。

然后一只脚踏了上去,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一把便拽过来了一个头。

虽然其他六个头不如打头的那个巨头大,可是也已经有一个大盆那么大了,却不知为何无法抗拒来人的威压,被他一捞就捞到了手里,然后那人“咔吧”一下,就将又一个蛇头掰掉了。

他的嘴凑到了断口处,猛地啜吸起蛇血来。

其他的五个蛇头再度嘶声尖叫起来,一来是疼,二来是恐惧,竟然完全不敢反抗!

若是先时被骆云斩杀在西沙秘境中的那条五环三寿蟒死而有灵,见到这一幕的话,想必心中会想——为何你们师兄弟两个是一模一样的?都喜欢把蛇头钉在地上!你是用那把剑吸血,你师兄还直接上嘴了!

这人正是玄离。

他脸色苍白,浑身都游走着一股冰冷凛冽的气息,法袍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显然先前便受过伤。

饮下蛇血以后,暖意让他浑身舒服了一些。

他啧啧了两声,心知这里也不能久留。

其实还多亏了这条七头巨蟒布了瘴气在洞口,将他的气息遮掩了三天,也让那只跟着他不放的妖暂时寻不到他的踪迹,他这才有了三天的疗伤之机。

玄离看着瑟瑟发抖的其他五个蟒头,想了想,若不是他自身内宇界出了问题,又何必被那妖追的如此狼狈,更用不着这般揪着一条烂蛇饮血。

虽然如此,他手下可没有留情,“咔吧”几下,又掰断了四个。

将蛇血收集到瓶中以后,他看着那个明显已经目露绝望的、仅剩一个脑袋的、失血过多的“单头”巨蟒,觉得偌大一个身躯此时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小脑袋,就好像一个大树上绑着一个锅铲一样,煞是可笑。

他将“四十州”拔了出来,道:“我不杀你。”

也不知道这蟒听懂了没有,玄离迈步走出了山洞,却感到一阵腥风扑面而来。

一道墨青色的残影从对面的树干之上猛地扑了下来。

来的是那头墨角青砂兽。

它的巨爪如利刃,闪着碧幽幽的寒光,于此同时,一阵震荡心神的低吼也随之而至,竟是已经修成了一定的神通。

然而这又哪里会被玄离放在眼里,他冷哼了一声,一剑刺了过去。

剑尖直接怼上了那巨爪之间,然后就是如同鞭炮燃放的脆响,从巨爪开始,那条腿的骨头寸寸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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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白衣女孩

不到一刻,这片区域两个最具实力的妖兽都折损在了玄离手中!

比起那个只剩了一个脑袋的往昔的七头巨蟒,显然这头墨角青砂兽更惨。

墨角青砂兽全身的筋骨都被玄离的剑意摧毁,成了一个皮毛包着的肉馅包子,已经死的不能再透了。

玄离想了想,将这个肉馅包子提在手中,进了山洞。

那条蟒看这个杀星又回来了,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玄离将那死掉的墨角青砂兽丢了过去,道:“这是你的死对头吧,吃了它。”

巨蟒剩下的唯二两颗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杀星。

“你这样的巨蟒,最后想要再有所进境,七个头之间也要打个你死我活、互相吞噬,最后剩下来的那个头才是胜利者,因为你救了我,我也帮你一把。”

那巨蟒听懂了这句话,心道:“敢情你这还是在帮我吗?但是我都快因为贫血死掉了!”

“至于这个——”玄离指着那“肉包子”,道,“我猜你们之间一直都想吃掉对方,而今你的对头我也帮你解决了,还送到了你的面前,这块区域应该再无你的天敌,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声音突然冰冷起来:“若是再吞噬人修,我便把你最后一个脑袋也拧掉。”

那巨蟒突然间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全部的意思,急忙态度坚定地摇起头来。

“啧啧。没时间了。”玄离不再犹豫,窜出石洞,向北边奔逸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一道白影如同轻烟一般出现在了洞口。

那是一个容貌清丽的白衣女孩儿,青丝双鬟,细看之下,才会发现她神情平静的不像话,甚至到了有点儿僵硬的地步,双眼幽深无比,仿佛那深处还隐藏着旁的东西在窥伺。

她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山洞,连一丝警惕与戒备都没有,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昂然。

“人呢?”

单头巨蟒瑟瑟发抖。

因为它本能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孩儿更加的冷血无情。

饶是它拼命地想要将身子往一根麻绳的方向努力的缩,那女孩儿的眸光还是转向了它,然后便走了过去。

“人呢?”她又问道。

巨蟒最终被她的威压打压的垂下了头,仿若掰弯的锅铲。

“算了,你一个畜生又知道什么?”女孩儿用小巧的脚尖踢了一下那个筋骨尽碎的墨角青砂兽,道,“他连两个你们这种品阶的妖兽都无法全部杀死,伤很重了吧,反正也跑不远。”

觉得那女孩儿在盯着自己,巨蟒又往后缩了缩。

白衣女孩儿发出了一声轻嗤,咻的一下从山洞中退了出去,辨识了一下,便也向北方奔去。

……

……

玄离出山之后,便来了妖族这边。

他不是第一次潜入南部密林,正因为以前来过,所以他反而更不会掉以轻心。

作为昆仑元宗多年的天下行走,永远都不会有轻敌的时候,他比谁都知道这八千里茂林中的危险,世人知道的是八大妖王,可每位妖王麾下都不乏得力干将,更不要说黄泉麾下还有传说中的妖影卫,听闻实力都极强。

古往今来,便是几十个修士组成团队进入密林之中,也常有全军覆灭的事情发生,最可怕的是,他们不一定会死于妖族之手,因为密林之中除了妖族,还有很多潜伏在密林、阴影、山石、河流中的妖兽、蛮兽。

有的兽类能活在这个区域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它们什么都吞噬,吃同类,吃人修,也吃妖族,这样的存在往往比妖族还要可怕。

但是他知道骆云还活着,还知道骆云消失在这里。

所以他逐渐从外圈,慢慢地深入了这片密林。

于此同时,他很快便察觉出不对劲,妖族有大事发生。

不少实力极强的各类妖族从四面八方前往麟台山方向,修为大多极高,但也有的是“拖家带口”,举族搬迁似的。

玄离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骆云,可若是妖族若是真有什么大的动静,打探虚实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他在南部密林之中跟着妖族的大潮数日之后,才知道妖族少主的法相大典举行在即,所以这些妖族是为了见礼而来,其中那些修为高的都是部族之中的族长。

黄泉的后代,要在万千妖族的见证之下,展示自身的法相,以证实他足可以做未来妖族的王。

玄离总觉得“寿无”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回忆了一番,才突然想起来,那个妖族少主,莫不是师弟相熟的那个?

虽然玄离当初没有亲历仙盟会,可是后来也知道了其中曲折,更知道黄泉对师弟的敌意。

难不成师弟是被黄泉抓过去了?

想到这里,玄离心说,有这么一个师弟,有什么办法呢?好歹去探一探吧。

既然做了决定,他便缀在一批妖族的后面,靠近了麟台山一带。

就在那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昆仑的传音。

骆云已经回山了。

可是,他因为这道传音,也回不去了。

传音之事,若不是极为强大的神识可以覆盖千里,一般都是通过传音的阵法符咒,诸如乱莹当初使用的青罗传音,便是以青罗纸为媒介,消息附着其上,因为有实体,所以是较为低级的手段,容易被截获和发现。

昆仑能将消息精准地传到玄离这里,虽然没有实体,但千里之间这道星元之力的波动,以及这股被放大的意念在被玄离接受到的瞬间,他便知道不好了。

数百年积累的实战经验让他迅速地向着远离麟台山的方向撤了出去。

一点犹豫都没有,只是仍是不够快。

就在同一时刻,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在传音进入麟台山周边很远的区域的时候,万妖殿中,黄泉睁开了双眸。

红色的眸色幽暗的如同两块火榴石。

“人修?”

他皱眉道,“你处理掉,大典在即,我不希望有任何渣滓影响这场盛事。”

站在他身侧的仍是那个身姿曼妙无比,容颜殊丽无双的白姬。

她轻声道:“大人请放心,这件事情请交给白姬。”

第451章 亡命之徒

玄离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逃离麟台山,第一时间往北而去。

其实只要越过北邙山,就可以到人修领地,北邙山虽然有一位妖王镇守,可是数百年来,都无人见过北邙龟王的真容。

但凡进入妖族领地的人修们都会选择从北邙山进入南部,一般来说死在北邙山的几乎没有,都是死在里面的。

所以这对玄离而言,是最好和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正因为这是最好和最正确的选择,也是追击者能够想到的选择。

玄离是驭剑而行,已经极快,可是追击者却更快,如同流光一般,紧缀在他身后不放,在他疾驰的身影之后拖出了一条彗星般的尾巴。

大典在即,麟台山周边早已有无数部族安营扎寨。

玄离不再隐藏气息全力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有不少妖族发现,而从麟台山中飙出的流光,更是引得无数妖族抬头观看。

有些见识的部族长老并不担心——因为追击的乃是八大妖王之一,那个胆敢潜入妖族密林腹地的人修就是找死。

这道流光终于赶超了玄离,九天之上,一声清唳,化成一团白影,却是一只全身玉雪般洁白的巨大白隼。

八大妖王之中,有一位统领的部族是禽妖一族,天生便会在天上飞翔,其首领名为“十三天隼王”。

玄离从来没有与这位传说中的妖王交手过,可而今既然无法绕开,便只能在全力一战中再寻良机。

既然是战,自然先手为强,玄离不退反进,就在那白色巨隼超过他的时候,他的剑回到了他的手中。

当白隼在他前面旋身的瞬间,他的剑便到了。

那白隼仓促地鸣叫了一声,口中吐出了一团寒气,巨大的翅膀扑扇了一下,整个身体便向后腾跃了半丈之远,将将避过了这一剑。

不曾一击得手,也在玄离意料之中,那团寒气的力量并不次于他辰水一脉的星元之力。

在玄离意料之外的是,那白隼凌空向后之后,双翅便如同雪片一般消失,一个白衣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小、小女、女孩儿?”玄离实在没想到十三天隼王化形之后竟然是一个小女孩儿。

那女孩儿听到这句话之后,一张小脸突然现出怒容,双手猛然箕张,先前那团能阻挡玄离剑意的寒气倏忽紧缩,然后砰然炸裂,无数道寒气凝聚成冰气之针,齐齐向玄离击去。

玄离目的并不在于在此死斗,且凭他一己之力拿下八大妖王之中的一位,他也没有这样的狂妄自信。

所以他一边打斗,一边寻找机会向北边撤离。

妖王与人修不同,其中血脉天分力量强大无比,这是积累了累世数代力量的传承,真要从境界而划分,十三天隼王要比玄离还要强上许多。

但让玄离庆幸的是,大概正是因为自身力量太强大,所以这十三天隼王在对战之中会显得有些直来直去。

而玄离就不同了,他毕竟有数百年实战经验在身,仙魔大战那样的阵仗都经历过,一来能预判出她的攻击意向,二来,他自身反而常常有出其不意的奇招,一增一减,便能为他争取几息逃脱的机会。

一旦暂时脱离对战状态,玄离便能在这复杂的丛林地形之中藏匿、调息一段时间。

就这样,一个逃,一个追,没想到就在距离北邙山越来越近的时候,玄离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在三度归海之后,他的内宇界没有进境,但是积蓄的辰水脉力量却一直在增长,而身体在这数百年间承受寒气侵蚀,却因为他选择了归海而不能得到更进一步的强化、转移寒气,终于在某一刻集中的爆发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自身受创不说,整个人也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冰气团!

辰水脉的力量再也压不住,在身体内肆无忌惮地左冲右突,这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这茂密丛林中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压根无法再从十三天隼王的感知中藏匿起来。

数次追逐打斗之后,玄离极为狼狈,如同一个亡命之徒一般!

幸而他进入了那七头巨蟒的山洞,阴差阳错因为那巨蟒的行动,暂时封住了他三天的气息不曾外泄。

他本以为或许这三天之内十三天隼王会因为寻不到他的踪迹而放弃,但他走出洞外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对方没有放弃。

热乎乎的七阶妖兽的血让他又有些力气,三天的调息让他勉力压住了辰水脉的异象。

这场追逐还在继续。

……

……

傅东楼带着骆云驭剑而行,迅速地向南边奔去。

他圆乎乎的脸上显得十分焦虑,在这一路上,经过骆云的解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骆云一定要跟着他一起过来。

若真是玄离因为辰水脉反噬自身而遇险,就算是能成功从妖族密林之中逃出来,也活不下去了。

他内心泛起了浓浓的懊悔之意。

骆云道:“师尊,不必如此,那也是玄离师兄的选择。”

三次抗天命,为的是一个不服。

从进入昆仑的时候便被人当做天才的玄离,内心有他的自尊和傲气在。

他不甘心就此进入天湖境,除了第一次是傅东楼的安排,其他两次都是他从内心出发,选择三度归海。

骆云曾经问过自己数次,若是玄离师兄知道不顺应自身的变化和天道法则,会导致遭受反噬,他会怎样?

大概他还是会哈哈大笑数声之后,仍然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他道:“师尊,信我。”

傅东楼最终被骆云说服,就是因为骆云此时是紫宙境,他能看到甚至控制星脉,或许真的能救玄离。

他听到骆云的这句话,轻哼了一声,道:“那你还不抓紧时间领悟!”就因为这个原因,傅东楼紧急从南莲那边要了一大堆天鼎峰的入门仙医术法,一股脑地塞给了骆云,勒令他路上看完。

骆云苦着脸道:“师尊你当真以为我是天才么?”

傅东楼也知道这些典籍未必有用,玄离可能遇到的险境原本就是他这个做师傅的责任,他也不想再让这个小徒弟因为不能救到师兄而背负什么,便露出了宽和的神色,安抚道:“只要接到你师兄,总有办法。”

第452章 北邙龟王

驭剑而行,烈风呼啸而过,吹的傅东楼白须白发向后飘拂,他微微眯起眼睛,道:“注意了,再过片刻就到北邙山了。”

骆云道:“师傅,咱们就这么……直接闯过去?”

“不然呢?”

骆云道:“不是应该悄悄地摸进去吗?这可是妖族的地盘啊!”

傅东楼喟叹了一声,道:“如果真的想无知无觉地进入这片区域,早在百里之外,你我就应该从剑上下来,完全不动用星元之力,然后步行来此,以往试图从北邙山潜入南部密林的修士,都是这样。”

骆云惊呆了:“那要走多久,根本来不及!”

“所以只能驭剑。”傅东楼道,“你记住,过会儿我让你走,你就走。”

上次骆云是从三界城那边追着乱莹和血蛊魔君过去的,最后拼死奔逃的时候也是进了这片妖族所辖的区域,反正那会儿觉得在血蛊魔君手下保命都难,自然没太注意闯过界会有什么后果。

他正不明所以,就看见眼前的绵延山脉,似乎动了一下。

而傅东楼的行进速度,也越来越慢,神色也凝重起来。

“师傅,这是……”骆云看着不断起伏的群山,道,“不会是我们两个一来,这地方就地震了吧?”

“地震个鬼。”傅东楼道,“老乌龟要出来了。”

“老、老乌龟?”

“北邙龟王。”傅东楼低声道。

镇守妖族南部密林的,并没有其他的妖族守卫在此,北邙龟王也是唯一一个没有部族、后代的妖王。

越是这样,越是可怕。

它是能凭着一己之力,守住人修与妖族交界的强大远古妖王!

话音刚落,眼前两幢极高山脉的正中有一个如同山丘般的庞然大物从地下升起,身躯将阳光都遮住了一半,在二人面前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无数的山石从那庞大身躯上滚落下来,同时受到这股非人的力量撼动的还有无数草木,有的还顽强地长在那身躯上,有的则连带着泥土、草皮唰啦啦地掉下。

那巨物既然巨如山石,动作也十分迟缓,骆云盯了良久,才发现那巨物似在转身。

随着“它”转身,两边的山脉也受到了激烈的撞击,一阵又一阵的地动山摇。

“它”外表附着的乱七八糟的泥土数目都落下之后,骆云才看出来,巨物的身上一团团的盘旋纹路,每一团都足有丈余宽,一道如同巨型石拱下面,是一大团不知为何物的青灰色物体,上面还长着丝丝缕缕的巨大藤蔓,藤蔓之下似有两个悬空的山洞,不时的有强风从山洞中吹出,将藤蔓吹的一飘一荡。

震动还在继续。

两个山洞的两侧,似是两条悬崖的地方,突然开裂。

两道精光,便从这巨大裂缝中透出。

骆云这才看出来,这是一只极为巨大的……他师傅说的……乌龟!

那两个巨大的山洞,是乌龟的鼻孔来着,两道悬崖,原本就是这乌龟原本合拢的双眼。

此刻眼皮已经全部掀开,反倒精芒内敛,两轮大眼珠子硕大无比,如同浑浊的两方深潭!

傅东楼突然道:“北邙龟王,好久不见。”

饶是刚才师傅讲过,但真正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让骆云震惊无比,八大妖王之中的北邙龟王,化身为巨山,成为这连绵山脉中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在这里停驻了无数岁月!

乌龟的鼻孔下面,又有一条跨度极长的裂缝,缓缓地一张一合,雄浑如同闷雷,又如同巨石滚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人妖之间,就别套交情了,为何闯山?”

骆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光是这句话,便讲了半柱香的时辰。

傅东楼便道:“别说人妖殊途,这些年里,潜进妖族密林的人修不知凡几,谁不知道北邙龟王生性仁慈,常常网开一面,放他们过去,怎么今日反倒与我们为难?”

北邙龟王重而缓慢地磨了一下嘴,它鼻孔之下如同两片巨岩互相摩擦,无数藤蔓纷纷碎落。

“你也知道他们是潜入。所谓睁一眼闭一眼,大家给个面子都好过,你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过来,我就让你过去,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北邙龟王是个摆设?”

骆云就更加吃惊了!

没想到北邙龟王是这样的!

那么说以前修士进入都是它在放水吗?

“你又不是只这些年做摆设。”傅东楼道,“便是兽潮,也没见你动过一下。”

“那是我知道兽潮不算什么,你们人修,既然能剿灭兽潮,流入妖族地盘的那些妖兽、蛮兽,对我们来说,更不是问题,权当做磨炼就是。”

傅东楼道:“都说妖族少主法相大典在即,八大妖王齐聚麟台山万妖殿,为何龟王没有前往,反而在这里拦路?你难道就不用亲眼验证一下,那位少主到底能不能做黄泉的继承人么?”

北邙龟王摇了摇头。

“早在一百多年前,大人便令我前往麟台山万妖殿为少主筹备大典。只是我镇守北邙山的时间,不比大人成为妖族首领的时间更短。在此镇守是我的天职,天职之重,甚至重于去参加大典,所以我抗命了。”

傅东楼皱起了眉头,他有些心焦。

对于进入妖族密林,其实他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真没有想到这数百年沉寂如同山岩的北邙龟王会突然活动起来。

世间曾有一句话故老相传:北邙山动,天下乱起。

傅东楼十分心虚,暗自在心里道:“不是我让它动的,是它自己要动的,天下大乱可不赖我。”然后才定了定心神,道:“我有个不肖的徒弟眼下在妖族的地盘,我把他拎出来便离开,绝不会打搅法相大典。”

“明人不说暗话,你觉得我会不会在大典在即的时候,放一个星海境大圆满的人修进入妖族的地盘呢?”北邙龟王道,“先前我放入妖族地盘的那些人修,并没有一个值得我放在心上,因为他们顶多就是捕杀个妖兽、蛮兽,挖几棵草而已,但你不同。”

它硕大的脑袋晃了晃:“我不能放你入境。”

这也在傅东楼的意料之中,他叱道:“走!”

第453章 羲和停鞭

骆云早已凝集了全身的力量,傅东楼字一吐出,他没有丝毫犹豫,向前飙去!

他就在等着这一刻,他没有想过会不会有阻拦,有阻拦又怎么办,他能不能突破而入,他只知道,师尊让他走,他就能走成。

于此同时,北邙龟王重重地哼了一声,放眼所及的群山都震动了起来。

它两颗浑浊的硕大眼珠中凝出两道光幕,重叠交汇在一处。

玄龟天幕!

两道光幕有若实体,迅速地以北邙龟王的双目为中心向两侧铺开了通天的屏障!

就在同一时刻,甚至更早的瞬间,傅东楼出剑。

他的剑名“断星辰”,既然位列仙器榜的离榜之上,就是有神通的一柄灵剑。

可这柄剑真正的神通并不为外人所知,骆云曾经见过一次——那便是他当年引灵入窍,直接星天之力灌体变成了一个血人的时候,傅东楼曾经出过一次剑。

断星辰可在瞬时间阻断星元之力,这不仅仅是可隔阻来自修士的星元之力,而是可以将修士与星天之上的联系切断,而日月星辰的轮转原本就影响着世间万物,当他施剑的对象感受不到这种轮转流动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其动作也会有刹那间的停驻。

而世间万法,也只有“动”才能施展。

哪怕不是人修,是妖族,也需要天地之间山川草木之气的流转。

而今对星海境大圆满的傅东楼而言,他能争取到的这一息停滞,就是骆云冲出去的机会,也是玄离的机会。

在这招“羲和停鞭”之下,黑色的剑气有如一道凭空出现在天地之间的巨大焦痕,从断星辰之上推到了北邙龟王之前,焦痕过处,天地之间的元气再无流动。

刹那间,这道剑痕与那道玄龟天幕重叠。

北邙龟王的动作并不慢,但是因为它形状太过巨大,所以看起来就很迟缓,此时在傅东楼断星辰剑意的影响下,简直就如同时光倒流,仿佛重新变成了一幢沉默静寂了百年多的巨山模样。

这种玄而又玄的神通,是傅东楼在仙魔大战之后重铸断星辰的时候所得。

断星辰作为他随身灵剑,经那一役,和他一样伤痕累累,人还可吃药、调息来恢复,剑却不能,若不抛舍,便要重铸。

傅东楼在藏剑峰三间茅草屋中,静坐了八十七年。

断星辰未能在这段时间中重铸,因为他想不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最终变成了这样。

等傅东楼从茅草屋出来,沧海桑田,原本人丁寥落、破败的昆仑三十六峰重新有了一股蓬勃的活力,长老堂、峰主一一被安排妥当,各自传道授业,他的师兄云东来在这百余年中各方周旋,从未止步,在打理好昆仑事务之后,自身修为更是又有了进境。

而昆仑,也重新夺回了元宗之名。

他不知道师兄做了什么,但是没有宗门敢在昆仑修士面前提起往事,更没有人敢提起那个名字,因为那个名字已经被云东来定为禁忌。

那时候,傅东楼站在藏剑峰上,看着斗转星移,突然明白了过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前走。

即使他想停留在原处,可是周围都在改变,人与物,天与地,一切一切。

他再也不存什么妄想了。

他是无法回溯时光,重回过去,改变什么。但是若是再有一次,如果在那些让人遗憾甚至痛惜的时刻,能争取到片刻,是不是那些令人遗憾和痛惜的往事就会有个不一样的走向?

大师兄被围攻的时候。

那株小兰花坠入峰顶天池的时候。

玄衡自爆修为的时候。

既然总要向前走,可是傅东楼却不想再有那样无法挽回的瞬间,他想要有那样的力量,可以慢一些,可以从容,可以做出他应该做、想要做的事情,不再有遗憾。

二次闭关之后,倒没有多久,断星辰便铸成了。

当然了,这种仙阶灵剑铸成,阵势也是极大的,天雷滚滚,闪电道道,轰了藏剑峰大半夜,傅东楼终于从茅草屋中走了出来。

他直接从青年变成了一个圆头圆脸的老头儿。

昆仑震动,还以为他以寿元铸剑,损耗极大,乃至将尽。

其实以他的修为,如果没有意外,离死还远着呢,他只不过在铸剑之时,让自己个儿随着岁月的流逝走了一归遭罢了。

这就是他的剑。

北邙龟王双眸中,如初升之日的明光孕育而出,可那道剑意焦痕却如同黑夜不肯离去,在这一刻将欲跃出山峦的太阳压制的死死的!

两团玄龟天幕正中的上方,便有一处缝隙,来不及完全的重叠和闭合,露出了一线与光幕颜色不同的明蓝天色。

骆云“咻”地一下,如同一道全力燃烧的流星,从那缝隙中穿了过去。

他知道接下来寻找玄离师兄就要靠他自身了。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没有办法慢慢的来寻找,便不再顾忌,而是将还未痊愈的内宇界径直铺开到眼前的密林之中,快速地搜寻起来。

……

……

阻断天地元气的流动,隔开斗转星移的影响,也不过是傅东楼所追求的无憾一刻。

骆云既已穿过了这重屏障,他便收剑。

北邙龟王双眸渐黯,两方一旦全部张开可阻断南北的玄龟天幕也被他尽数收回。

“北邙龟王。”傅东楼道,“你不过是为了阻拦我过去,何必动这样的阵仗,我可以不进,放我徒弟进去不就好了?”

“总要尽职尽责。尤其是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搅乱法相大典。”北邙龟王道,“若非你这招我的确没法应对,你那徒弟我也不会放过去。”

“放心,只是救人出来,我们师徒可担不起搅起人修与妖族之间纷争的源头。”傅东楼心思一动,忽然道,“你这道屏障已经数百年不曾张开过,可见张开一次耗费不低,看来你是真不想去麟台山万妖殿。”

“说笑了,数年前这世上都知道傅峰主星海境大圆满,是这世间第三个有望冲击紫宙境的修士,动用一次玄龟天幕将你拦住,是值得的。”

第454章 千钧一发

话音落下,北邙龟王那庞大的身影猛然间虚幻无比,消失在两幢山峰之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驼背灰衣老者,步履蹒跚地向傅东楼走来。

看似虚弱不堪的瘦弱老头儿,可傅东楼全然不敢轻视。

起了这个念头以后,他反倒觉得有些好玩——他自己个儿不也是个老头儿?

他再度擎剑当胸,道:“多少年不曾见到北邙龟王化形人身,是真要打一仗?”

傅东楼不会以为北邙龟王在南北交汇的地方只是在沉睡,对于这只老乌龟来说,沉睡就是修行。

……

……

噗!

一口含着冰碴子的血喷了出来,硌的玄离的胸口嗓子一阵粗砺的疼痛。

他狠辣地将残留在口中的一个凝冰的血块嚼碎,又咽了下去,回身便是一剑。

剑意并不如同他身体那般残破不堪,相反越发凌厉。

对面的十三天隼王悬空而立,这十数轮的追逐与交锋,他们之间互有胜负,玄离的“九十州”剑意也煞是难缠。

此时躲避不及,白衣身影又被玄离的剑意击到,心神震荡,原本白衣上的干涸血迹上又染了星点殷红。

十三天隼王益发觉得怒意不止,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玄离,道:“即便此刻我不再杀你,你也快死了。”

眼前的这个剑修,其剑意原本就是走锋锐刚直一路,而在这一番对战追逐之中,大概是因为身体的极限和死中求生的刺激,反而激发了他的进境,剑意反有圆融之态势,一招一式之中信手拈来,隐隐有汇集成道之势。

但是,他没有办法再进境了,因为他就要死了。

即便能施出最巅峰的剑意,可身躯已经如同被冻在千万年的坚冰之中,连再挥一次剑都难以做到,又有什么威胁?

鹰隼一族都是高傲的性子,十三天隼王见他将死,自然愿意留给眼前这个剑修最后独自一人死去的尊严——就如他们这一族的每个妖一样,将死之前,也会寻找寂静、不受打扰的地方。

十三天隼王想到这也算是完成了白姬的任务,将将要转身而去,神思之间又觉得眼前的剑修十分危险,猛然间,双眸忽地再度幽暗起来,整个白色的小小身躯如同利箭一般,利啸一声,双手交错,十道锐风交织成网,毫无疑问,这张妖力满溢的网,只要碰触,便会被切割到片甲不留!

玄离是在前面逃的那个,实则他的后背已然尽是这样的交错伤痕,他的“九十州”再度出手。

他的手臂与灵剑早已因为溢出体外无法控制的寒气凝结成了一体。

寒气飘绕,沿着如同冰雪般的长剑扩散而出。

玄冰幻世,天下皆净。

九十州之下,一切成空。

玄离连星元之力都无法再驱动,他也知道,这大概是他能驱使“九十州”施出的最后一次神通。

他迎向那道爪风之网,便是剑修锻体,多年锤炼已似铜筋铁骨,甫一碰到对方交错的爪风也仍是皮开肉绽。

血花飞舞于冰雪之中,但他仿佛无知无感,整个人已经贴近到十三天隼王身前。

玄离盯着对面的双瞳道:“你到底是何人?”

血腥之中,一道清冽无比的剑意直接透入十三天隼王的眼中,仿佛可净化一切一般,那两团幽暗明显地、飞快地后退,后退,直至被逼入眼底某个阴暗的角落。

而天下皆净,又岂容藏污纳垢!

剑意带来的雪光天光,将那两团幽暗包裹起来。

随着那两团幽暗逐渐消融,十三天隼王的双眸重新清澈起来。

“我乃……”

就在这一刹那,玄离自身却到了极限。

一口冰血直接喷在了十三天隼王的脸上。

“大胆!”

雪光瞬间消退,十三天隼王眼底之中的幽暗重新凝聚成团,迅速布满了整个眼瞳。

满是鲜血的脸上露着一双泛着幽碧的双眸,淡漠的杀机一闪而过,这一次,没有爪风,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十三天隼王一手猛地抓住了玄离的肩膀,另一手直接向玄离的心口抓去。

鹰隼妖族之爪,便是山岩都可抓碎,这一爪下去,断无生理!

五指不平齐,可最长的那支手指,已经碰触到了玄离胸口。

妖气则还在指尖之前。

玄离感受到一阵锐痛,猛地倒抽了一口气,肺腑之间被越来越大的寒意侵占,但他从来也不是到了绝境便不再抵抗、听天由命的人。

“九十州”被他抬起,刚好挡住了那支手指。

叮!

灵剑一阵震荡,玄离提气凭借着身体本能向后翻越。此刻,他也只是个重伤将死的普通剑客,他自知逃不掉,反而低声地笑起来。

“咳咳……能操纵十三天隼王……可惜你不知道我这‘九十州’的神通是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十三天隼王终于开口,“拖延之策,亦或者是狡辩之词,对我没用。”

话音落下,鹰爪再出,一道硕大无比的爪影扑面而来,到玄离面前,却也只是小孩子手掌那么大的一团。

他无力再次提剑。

就在这一瞬间,那已经戳入胸口的手指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毫。

一种遍布全身的操控感让十三天隼王猛然战栗起来,虽然白隼法相不曾释放出来,可却极为躁动不安,仿佛被窥伺和压制,甚至有可能受损!

此时一个身影飙飞至玄离身后。

骆云一把拽着玄离的肩膀向后凌越数丈之远,道:“且忍一下。”

才铺开的剑意领域之中,所有的成形的、未成形的大大小小的剑意尽数向巨大的白隼法相击去!

这一团法相清晰而强大,远非骆云当初看到白胡那种模糊的法相可比,虽然可暂时被他内宇界吞噬入内,却仍是很不好受。

他的内宇界眼下还有好多条裂缝呢!

就在同一时刻,白隼法相的双翅如同被无数铁链束缚住了一般,不是星元之力,也非法术或神识——这是骆云内宇界外辟而形成的规则之力。

而十三天隼王是八大妖王之一,以骆云此时的紫宙境界和破不溜丢的内宇界,也就只能压制一小会儿。

片刻之后,规则碎裂。

白隼法相之上飞出无数片洁白的羽毛虚影,迎向剑意。

第455章 灯下之黑

蓬!

羽毛砰然炸裂,无数气流随着虚影爆发出一团团白雾漩涡,仿佛漫天柳絮随风狂舞。

十三天隼王顿觉浑身一轻,压制住他的力量消失无踪,他能动了。

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影,白雾散尽,而那两个人不见了。

一声愤怒的尖啸从这片密林之中传开,音波波及之处,树枝上的叶片尽数被扫落,还未及落到地上,便已成冰!一个巨大的阴影凌空而起,几乎遮蔽了天空,那是一只体形巨大的白隼,翅膀微微鼓动,寒风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暴戾之气,瞬时间化为冰片的树叶树干便成了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连山石都迸裂无数,方圆数十里变得光秃秃一片。

修为稍高的妖兽、蛮兽躲在各个石头缝里瑟瑟发抖,修为低的则直接被这股力量摧毁。

而骆云与玄离的身影并未出现在这片刚刚从密林变成的荒地上。

白隼极是愤怒!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翅膀扇起的飓风将这片荒地的外圈又撸秃了一圈。

……

……

黑暗之中,一阵阵妖气的波动席卷而来。

骆云手中擎着一把剑,剑就插在上方的巨石上,只留了一个剑柄,巨石微微地颤动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击在昭示着外面山岩的崩塌还在继续。

二人屏息呆在这地洞之中,从未如此狼狈过。

在骆云施展剑意领域的瞬间,他原本是想将玄离拽入水之极秘境的。

可不知为何却无法进入,一试不成,他刹那间便换成了第二套方案。

这套方案甚至不能算作是什么好法子,可是在骆云找到玄离的时候起,就明白了,他们逃是肯定逃不过这只白隼的,那便只能躲。

任何法阵都会有星元之力或者灵力显露,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实用。

骆云用的是最笨的办法,他在出手救玄离之前在数里开外发现了一个石洞,就在刚才趁着暂时制住那妖的时候,他用剑意领域之间的剑意组成了幻冰冻月之象,击向对方,而他拉着玄离狂奔着,最后连滚带爬地进了这洞,反手一击将洞口击塌,一块巨石盖住了洞口。

与此同时他将无数张锁灵符、锁神符拍在了玄离和他自己身上!

突如其来的阻隔让他外辟的内宇界瞬时消失,神识也完全没有外延出去,就连他插石头使用的剑都是普通的剑,完全不带一丝灵力。

如果那隼妖带着一群妖在这里挖地三尺的搜寻,早晚能找到他们,但没想到的是那个妖因为他们凭空消失而发了飙,整个山洞都在不停的崩塌,没多久就全塌了!

骆云撑着身躯,将玄离护在下面,无数石头落在他背上,这也不是特别难熬,趁着外面尖利的啸声略微远了些,骆云道:“师兄,你好点没?”

他连神识都不敢用,只用极低的声音交流。

玄离道:“吐出妖气。”

“啊?”

骆云正不明所以,就见从玄离身后嘶嘶嘶地游出了一条形状古怪的蛇,身躯极大,脑袋极小,竟然没有被压死也是命大。

虽然感知到这两个人仿佛只是普通人,可那蛇却不敢造次,十分委屈的吐出了一小团雾气,将他们两个包了起来。

时间流逝,骆云和玄离的呼吸都与那条蛇保持了一致,仿佛成为了瘴气之中的两块石头。

“希望那个死孩崽子继续发疯,别发现咱们其实还在他眼皮子低下。”玄离道。

“师兄怎么会惹到那大白鸟?”

“那是十三天隼王。嘘。”

鸣声又起,震耳欲聋,玄离的脸色益发苍白,若不是刚才服了骆云给他的药,他怕是难以支撑,药香还在他口中残留,一入口就知道是天鼎峰的药,这让他神情微微放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玄离才轻轻吐出了一团冰气,道:“走了。”

因骆云没有动用神识,所以纳罕道:“师兄如何知道?”

玄离道:“他中了‘九十州’的神通,去远了。”

骆云也不知道玄离那柄灵剑的神通是什么,只是师兄这样说,定然没错,费力地又向上撑了撑,将身上的石头拱到两边,空间又略微大了些。

他不敢造次,仍是没有动用星元之力,凭借的只是平日里剑修打磨身体的力量,道:“十三天隼王……好像很生气。没想到那样小的女孩子本事竟然那么高,不愧是八大妖王之一。”

玄离神情古怪地挠了挠鼻子,道:“十三天隼王大概……不太喜欢别人叫他小孩子,应该……更不喜欢被人当成女孩子。”

“啊?”骆云讶然道,“原来不是小女孩儿么?”

玄离心道,他被追的这么惨,大概和他最开始喊十三天隼王那句“小、小女、女孩儿”有很大关系。

他此时远不能算是脱险,骆云深知这一点,道:“师兄,你且先调息,化开药物。”

他又看着那条蛇,那蛇便瑟缩了一下,往玄离身后躲了躲。

骆云见它似乎没有害人之意,便也不去管他,而是将这石洞勉强清理出来了一人多高的小空间,道:“师兄你的辰水星脉出了问题了。我和师尊都来了,而今适逢妖族盛典,北邙龟王……拦住了师尊,师尊打开了一条通道让我进来寻你。等你略好一些,我们便回山。”

就在刚才,玄离的辰水脉反噬躯体的症状被南莲所制的药物缓解了一些,闻言怔道:“师尊知道了。”

他自身的状况,他最了解,他内宇界中辰水脉的状况与他之前经历过的全然不同,辰水脉无恙,甚至越发强大,可是他整个身躯却已经脆弱之极,如同一个即将化掉的容器,再也承不住其中的东西。

毫不夸张的说,刚才若是骆云没有拦在他上面,这些石头乱七八糟一砸,他怕也是要被砸死了。

“嗯,师尊看到你的命灯出了问题……这是三次归海的后遗症。”骆云点头,道,“南莲上人研制了一些丹药,能暂时缓解师兄的症状。”

第456章 蛛丝马迹

暂时缓解,也就意味着还没有找到能彻底解决的办法。

玄离年纪不大的时候,便经历了仙魔大战,他原本生性就很洒脱,三次归海之后,看事情更加通透了许多。他自己对身体情况再了解不过,也知道希望不大,却不忍辜负师尊与师弟的一番好意,便点点头,道:“好。”

骆云又道:“到时候我再看看能不能直接从师兄你的内宇界下手……”

玄离淡然一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知道这个师弟天赋不同,别有奇遇,而今已经进入紫宙境,可他更知道,他的星脉其实没有毛病,反而越来越强大,便打量着骆云,转了话题道:“你似乎也受伤不轻啊。”

骆云笑道:“嗯,我刚从宗门大比之中出来,没給师兄丢脸,在簪星录的首位。”

玄离便大笑了几声,拍了拍他肩膀道:“不愧是咱们藏剑峰的弟子!”

既然师尊和骆云已经到此,玄离也不再矫情,乐天知命也不等于屈服,便再度闭目调理身体,检视内宇界的辰水星脉。

而骆云则看着那条蛇。

良久,他决定暂时不管这头妖兽,万一那个十三天隼王又回来了,或许还要让这蛇再度庇护一时。

这么一想,他便从空间中翻出了几粒丹药丢了过去。

那蛇凑过来嗅了嗅,然后一口吞下丹药,爬到了玄离的身边,也盘成一大团闭目调息起来。

这处被掩埋的石洞之中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玄离才长出了一口气,睁开双眸,神情中微微有些苦恼。

是的,他内宇界全无问题。

对于他这个境界而言,星脉中星元之力的枯竭这样将养数日,哪怕没有刻意吸纳,也会因为“无识修”的惯性从星天之上尽数补回来。

但是他胸口被十三天隼王刺中的那一指,仍然不曾愈合,更不要说后背被爪风所袭,伤口早已溃烂,其他在这场与十三天隼王对战中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有恢复的。

也就是说,他内宇界没毛病,但是身躯不行了。

这在他以前,或者哪怕是个踏上了修行之路的普通修士,完全可以通过对内宇界的调息得到康复。

而今因为他的修为和他的躯体已经到了无法相容的地步,内宇界的这条辰水脉康复的越快,他的躯体崩塌的也越快。

若是就此陨落,他也算是死得其所,谁让他违逆了三次天道呢,可是却又要让师尊承受丧徒之痛,还有南莲……他站起身来,难得地感受到了来自皮肉的痛楚。

“师兄?”

“无事,我好多了,出去走走。”说罢他抽出“九十州”来,挥剑之间,山石成屑,瞬间便打通了一条从这被掩埋的山洞到外面的通道。

纵然骆云从未见过玄离师兄用剑,纵然他此刻觉得玄离师兄挥剑的姿势自有一种圆融洒脱的美感,可这些石屑灰尘不一会儿就盖了他一头一脸,那条蛇也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坨,他和蛇一起瞪着眼睛,看着玄离。

蛇打了一个喷嚏。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玄离站在洞口,回身笑道:“对不住对不住。”

骆云擦了一把脸,站起来,走到玄离身边道:“我陪师兄出去说说话。”

玄离笑道:“也好,咱们自从成了师兄弟,却鲜少相聚,不是这个闭关,便是那个外出历练,总是错过。”

二人走出了洞口,但见外面十分荒凉,还隐隐有妖气弥漫,想必是先时十三天隼王残留。

“也不知道师尊怎样了。”骆云道。

“他怎么可能会有事。”玄离神情古怪地道,“北邙龟王虽然厉害,但是他才不会与师尊拼个你死我活呢!你不知道,越是活久了,越怕死,北邙龟王狡猾着呢,他这么多年都没挪过窝,就连法相大典都以要镇守北邙山的原因拒绝参加,就是因为怕死。”

骆云奇道:“不是妖族盛典吗?为何还会事关生死?”

玄离道:“我原本在南部密林外围,后来跟着一些妖族的部族靠近了麟台山,这过程中倒是探得了不少消息,听说若干年前,有三位妖王先后被麟台山传召觐见。”

骆云便想起了当年在三界城遇到的猫妖一族,白胡也曾说过他们曾派长老去白戎虎王的领地,也知道那位虎王被召往麟台山的事,便道:“听说法相大典非比寻常,事关妖族之主继承人之位,召集妖王前去也是寻常——”

“还有雷洪蟒王,以及九翔鹿王,都是多年前就到了麟台山,而后再也没有回到领地,甚至连亲眼见一面都极难。就连我觉得这事情不太寻常,那北邙龟王想必就更不会轻易挪窝了。”

“寿无的法相大典……”骆云沉吟道,“我对妖族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到底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数位修为极高的妖王停留百余年来准备。”

玄离道:“而更有意思的是,听说黑水潭的金蚺少主赢回了当年与雷洪蟒王争权失败而被流放到东南一带的叔父,而今雷朽已经全盘接手黑水潭……若不是那位少主觉得他父亲雷洪蟒王怕已经凶多吉少,怎么肯甘心迎回叔父?”

骆云愕然道:“雷朽?他……”

如果他记得没错,雷朽当时在紫林之战时,在叶正涛的手下受了近乎致命的重创,就连法相都受到了极大的毁损!

最关键的是,雷朽被叶正涛的法器所困,断然没有逃出生天的道理!

而骆云也不觉得当初坏了紫林的交易之后,雷朽还会被三界城宽宏大量地放回蛇岛。

玄离师兄说的——是“迎回”,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离见骆云神色讶异,道:“你知道雷朽?”

骆云点头道:“他当初勾结魔族,得罪了三界城,就算没死,也应该被囚禁了才对……怎么还能重回黑水潭掌权?”

玄离笑道:“看来这里面的事情还不少。而今法相大典,雷朽也率黑水潭一族中的长老们前来见证、恭贺,奇怪的是,万妖殿对于雷朽回黑水潭这件事,也没有发出什么话来——要知道,妖王的替换,可不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达成的。”

第457章 天妖洞天

就像这次妖族继承人的法相大典一样,每一个大妖部族的妖王更替同样也需要获得下属妖族的认同,这个过程同样也是部族的盛事,被认同的妖王还会得到黄泉派遣的下使的祝福。

雷朽没有经过这样的过程,却“顺理成章”地接手了黑水潭,这件事很怪。

比起黑水潭一族的妖族来说,万妖殿的态度更加可疑。

除非……万妖殿知道,雷洪蟒王已经无法再回黑水潭了。

玄离仰头看着上方的星空,道:“我听那些前来见证盛典的妖族之间的传言,万妖殿前前后后都要求八大妖王觐见,像我说的,有的遵从诏令,有的则是出于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不曾前来。”他摸着下巴道,“万妖殿不知道在搞什么。不过,妖族越乱,其实对咱们人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骆云却不这样以为。

抛开寿无是他好友之外,他始终觉得,粹魔池才是更让人警惕的存在。

乱莹那个焮天铄地阵只是暂时减缓了粹魔池开裂的速度,不是根本的解决途径,而且魔族自己也乱得很,想必大部分魔族或者魔修都扛不住那么浓郁的魔气的引诱,反而没有办法承担这个重任——自然了,很多魔族也不会认为他们应该拒绝这种引诱。

如果妖族可以贡献一份力量,那或者会好一些?

但思及玄离此时的身体状况,他还是不愿意让师兄多费心神,便道:“不管怎样,师兄若是觉得身体略好,咱们便回昆仑吧。”

玄离点点头,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妖王常年在麟台山镇守。”他露出奇怪的笑意,道,“听说本次法相大典之后,便是这位妖王嫁给妖族黄泉的盛典。”

骆云大吃一惊,道:“她要做寿无的后、后妈?”

玄离很久没有听到这般俗世语言,忍不住哈哈大笑,直至胸口有些疼痛,道:“听闻你与妖族少主关系相当不错,我听其他人说,当年在西沙秘境的时候,他以自身性命要挟黄泉,换了你一命,看起来倒是个可交的人,呃不,妖。”

骆云翻了个白眼,道:“再可交,我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去看他的法相大典。师兄感觉如何?能否驭剑?能的话,咱们便离开吧。”

“没问题。”

玄离抛出“九十州”,跃然腾空而起,向北行去。

而骆云也紧随其后,全神戒备。

只要到了北邙山的南麓,他相信北邙龟王不会阻拦。

……

……

再度看见眼前熟悉的坍塌山洞,一滴汗从骆云额头上滴落。

玄离却没有他那么紧张,道:“罢了。”

骆云道:“这……便是妖族的洞天境?”

他对妖族的了解并不是一片空白,在三界洲外城的时候,和猫妖部族打过交道,进入三界城后,更是没少见到妖侍,也知道妖侍最让人修青睐的一个特点就是——妖族可达到洞天境,这让很多妖侍成为了跟在人修身边的活着的“空间”,甚至还可以种植灵米仙蔬、药草等。

不过他知道的也仅限于这么一点点了。

玄离点头道:“洞天境不过是个起步。如同十三天隼王那样的妖王级别,有可能已经达到了大天妖境界,那样的话一来可以形成空间规则,二来……可以吞噬空间。”

骆云忍不住道:“厉害。”

因为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种变故,心中极是歉疚,正要开口,玄离便道:“当时你我都以锁灵符封锁自身星元之力不要外流,更是不敢动用神识,希望借此避过十三天隼王的探查,所以也难怪无所察觉。”

“没想到十三天隼王还有这样的法子。”

玄离皱眉道:“吞噬空间,必定也是有所损耗。他应该是领命而来,之所以采用这样的法子,大概是要急着回去复命——”

“那还不如就放过我们算了。”骆云道,“我只想带着你离开这里,又不去搅闹。”

玄离笑道:“那小孩儿看起来极是心高气傲,也不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可如果你让他回去复命说不曾将我这么一个区区人修拿下,他位居八大妖王之一,想必也丢不起这个脸,这才将周边尽数吞噬。不过……他竟然这么着急,看起来,法相大典应该快了。”

骆云便看了一眼天空,流云飘渺,星光流动。

然而此刻既然在十三天隼王的“肚子”里,这片天空便也明显带了一股虚假的意境。

他便沉思起来,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峻,他觉得对不起师尊将他送了进来,竟然造成这样的结果:不但没能救得了师兄,反而师兄弟两个一起还被“吞”进了大妖的空间!

眼下可以想象到的是,十三天隼王回去复命,自然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肯定是要去麟台山万妖殿……那可是要做法相大典的地方!别说八大妖王和各族前来恭贺见证的长老齐聚一处,光是黄泉那一个疯子,也很难逃出生天!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被十三天隼王从空间中放出来……一想到这种可能,骆云便起了一身的冷汗。

不行,他必须在这之前将师兄的伤势想个办法稳定下来,然后从这里出去。

他一转头,刚要说话,就看见他师兄蹲在那个山洞门口,和那条刚爬出来的蛇对眼。

“出来,出来。”玄离道。

那蛇虽然仍然惧怕玄离,但已经比原先好了很多,而且外面空间之中隐隐有着妖气,那是它很喜欢的味道。

“这是你的造化,在大妖的肚子里,虽然这片荒地的确被吞了进来,可周边的气息却是大天妖洞天境之中独有的,天地之灵气十分浓郁,而且纯净,最适合你修行。”

那蛇在遇到这个人修以后,断断一段时间内丢了其他的六个头,没想到因祸得福,不但吃了早就想吃的死对头墨角青砂兽,还有机会进入到这种地方——就如同让他全身泡在暖洋洋的水池之中,舒服的想睡觉。

然后它就蜷起身子,眼睛也闭上了。

骆云这会儿蹲在玄离的身边,道:“这样的……兽,我也见过一个。”

第458章 紫金辰水

“也是一条妖蟒?”玄离奇道。

骆云想了想冰冽的模样,摇头道:“不是,是一只冰蓝色大虫子。”说罢敲了敲那蛇脑袋:“还不快修行!说不定过会儿我们就出去了!”

玄离便道:“你有办法了?”

骆云道:“我先帮师兄你看看内宇界。”

玄离对此没有什么拒绝之意,便坦然道:“需要我做什么?”

骆云摇头道:“不用,师兄随意。”

说罢他放开了内宇界。

一阵不带侵略性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泛开,虽然他并未试图去控制玄离的星脉,可出现在他的剑意领域之中的如同冰河倒挂般璀璨的星脉还是让他的神识都感到了“寒冷”。

太强了。

玄离的星脉,太强大了。

十八颗紫金色的幽深星窍分散在骆云剑意领域之内的星空之上,而星窍之间,星元之力在其内涌动四溢,如大江东流。

仔细“望”去,那大江之中层次分明,星元之力逐层加深,从幽蓝之色开始,最后的一层竟然也与星窍一样呈现出紫金之色。

这真是一条骆云很少能见到的极为漂亮而又强大的星脉,几乎可以说毫无瑕疵,若是要在对战之中将这样的一条星脉吞噬到自身的内宇界之中并加以控制,他也不敢说就一定有十全把握。

这条星脉,没有问题。

骆云收回了内宇界,道:“师兄的星脉很厉害,没有什么问题。”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所以才有问题。”

玄离笑道:“嗯,你知道了?”

“我站在这里,都能感到寒意浸体。”骆云道,“难怪这蟒靠近你就想睡觉,怕是以为是寒冬将至。”

他看玄离不以为意,道:“师兄,我们在这洞天境中不辩日月,但是可想而知,若是再等下去,一来你的身体怕扛不住,二来,若是被十三天隼王带到妖族腹地,到时候更难以脱身。我现在会再度尝试张开内宇界,以紫宙境的领域强行打破洞天境,咱们闯出去。”

“且慢。”玄离道,“且不说现在我们到了何处,而今就算是你能打破洞天境而出,又和先前逃生的时候有什么两样?一样无法逃离十三天隼王的追踪。”

骆云皱眉道:“打破洞天境,肯定会让他受到重创。到时候我们再做打算——”

玄离摇头:“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做。目前在这里尚算安全,你抓紧时间养伤,我还能坚持一些日子,若是法相大典顺利完成,十三天隼王应该会回领地,到时候逃脱容易一些。”

……

……

一只巨大的白隼从万妖殿上空掠过,却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滑落在麟台山以西的一座山崖之上。

那山崖之下还有若干略低一些的石峰,见到部族之主归来,那些石峰之上有隼妖纷纷转向山崖那侧,躬身拜道:“恭迎妖王回山。”

十三天隼王带着他部族之中的七位长老来此,这里也只是临时落脚之地,因为隼妖部族习性,所以并不在茂林下方的地面上停留,而是选择了在这里驻下。

他双翅收起,瞬时间已经化身为一个容貌漂亮、神情冷漠到有些木讷的白衣少年。

冰冷的双眸扫视了一番下面的手下,他才眉心微皱,用还微有些稚嫩的少年声音冷冷问道:“其他人呢?”

见他非但不知情,而且脸色极是不快,一位白须白髯的黑袍长老道:“妖王,您去万妖殿数日未归,属下还以为这是您同意了的,您走后不久,部族之中有十二名鹰卫被传召进入万妖殿,承担防护空中一职。”

十三天隼王道:“我不知情。”他眉头又皱起来,“是那女人传令?”

那黑袍长老慌忙跪下,道:“是,是白姬大人传令下来,不过,也说是妖祖大人的意思。”

十三天隼王按照隼妖部族的年龄来算,的确是个少年。

上一代隼王离世之后,族中大乱,也是因为这场大乱,所以麟台山数次下了谕令,他们隼妖部族都无人前来,因为下面的十几个从属部族正打的你死我活,在争位呢!

而产生动乱的原因,也是因为十三天隼王当时还是个婴儿,法相尚未显露,下面的部族还有他的三个叔父各怀心思,不但没有保护他这个嫡枝,反而各有勾结。只是没想到他血脉极其纯正,稚龄之年便显露了天妖法相,又用了十数年的世间,血洗了部族之中那些原先欺凌他的妖族,三个叔父也被永远锁在了西皇山面向西海的崖壁之上。

一个少年,仅凭一己之力镇压动乱,杀到眼睛都红了,这样的妖王,谁不畏惧?

在他平定整个部族以后,麟台山的谕令再度传至他的领地,赐封他为八大妖王之一。

这样的小孩,谁不畏惧?

所以这些长老、属下,对他无不是战战兢兢,只觉得这是个年纪不大、戾气却重的杀神。

正在众妖低头畏惧的时候,十三天隼王道:“罢了。”

他看着层层密云之下的万妖殿方向,他追那人修,追了数日都不曾杀死,而法相大典却已经临近——就在明日了。

所以他没有办法在那里细细搜查,或者花时间蹲守那两个人修,因此只能将周边区域尽数纳入洞天境之中,果然感知到那二人就在其中,便决定先带回来再说。

就如同骆云和玄离所猜测的那样,他并非没有耗损。

对于妖族而言,形成自身的洞天境和规则容易,将本属于其他规则之下的空间吞噬进来,却不太容易。

他正在想着怎么把这两个人弄出来杀死,就见山崖之下的一株花树抖动起来,须臾间化为一个白衣少女,曼步走了过来,恭敬地施礼道:“妖祖大人与白姬大人让婢子来询问十三天隼王,那先前捣乱的人修可曾解决了?”

十三天隼王阴沉道:“请妖祖大人放心,已经解决了。”

那女婢再度矮身道:“十三天隼王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婢子也可以回去复命了。明天的观礼,还请十三天隼王无比按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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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大典前夜

那女婢正要离开,十三天隼王道:“且慢。”

她转身道:“大人还有何训示?”

“其他妖王明天都准时到齐么?”十三天隼王皱眉道,“直到现在,我一位妖王都不曾见到,将我们分隔开来,互相不允见面,是什么道理?”

“还望十三天隼王见谅,北邙龟王身负南北隔断要职,本次大典不会来参加。据婢子所知,之前黑水潭的妖王曾来拜会,您拒而不见……”

“嗤。”十三天隼王轻蔑地讥讽了道,“他算什么妖王。原本是被驱逐的逆子,万妖殿真是什么东西都能接纳了……”

他非但对雷朽极是轻蔑,对万妖殿口气里也很不敬,但那女婢面容平静,道:“青夔牛王还在路上,入夜才能赶到,一旦到来,自然也是要先去拜见妖祖大人。至于其他妖王,有几位多年前就在帮妖祖大人和少主殿下筹备法相大典,大人若是有心,早些应召前来,岂非就可以和他们日夜相处?”

十三天隼王虽然天赋异禀修为超群,可却不善于在言语上打机锋,这女婢回话堪称伶牙俐齿,不卑不亢,他面色微窘,便沉下脸道:“我知道了。请回禀妖祖大人,明天盛典,隼妖部族一定准时到场。”

那女婢便轻轻颔首,后退数步之后,才转身融入半昏黄的暮色中。

十三天隼王锋锐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身影,见她走回到那株花树之下,一晃身便融入树干,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多年前上一辈的隼王也就是他父亲还在的时候,麟台山万妖殿是不是就是这样。

遍山花树。

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觉得他无时不刻不在那个女人的监视之下。

十三天隼王纵身而下,走到了那株花树之前。

白姬——他只在到了这里之后进入万妖殿谒见的时候才见过一次,而那次他的感觉很不好,他没有见到黄泉大人,一切都由那个女人出面代为转达。

他对白姬其人并不了解,只知道数百年前便已经辅佐黄泉大人处理妖族事务,尤其是最近这些年,黄泉大人突然闭关,冲击更高境界,她更是以未来妖后的身份住在了万妖殿中,就连少主的重伤能够治愈也有她的功劳……而法相大典之后,就是立她为后的盛大仪式。

作为八大妖王之一,固然理解在这种时候各部族的大妖因为此次盛典聚集于此,万妖殿方面会引起戒备,所以才划分出几块大区域隔离开来,但是这种处处都透着诡异的氛围却不是假的,想必有这种感觉的也不止他一个。

不知什么时候,几位长老都站在了他的身后。

“大人。”

“我觉得不太对劲。”十三天隼王道,“就算是戒备八大妖王会勾连发难,也不至于防备至此。”

一位长老道:“妖祖大人是何等威能,怎么会戒备八位妖王发难。”说到这里,他似乎怕自家的大人有什么念想,急忙又道,“哪怕是八族妖王合在一起,也都不会被妖祖大人放在眼中,大人年幼,还不知道许多往事,为何现在只有八大部族……追溯到千年之前,但凡不肯跪服的都被黄泉大人一一己之力灭了……”

对于活得年头够久的妖族来说,黄泉的恐怖存在于传说之中,除了几百年前发过一次疯,现在已经好多了。

但是平静只是仁慈,若是把这种当成常态,会是出问题的。

十三天隼王冷声道:“我还没那么天真。”

“大人忘了一件事,那位……血统并不纯正。”

先前那个黑袍长老也道:“大人或许没有注意,受召离开领地的几位妖王,先前反对的呼声最为激烈。难讲是不是被黄泉大人亲自劝说……”

“劝说”这两个字也很没有力道,是委婉到了极点的说法,可意思十三天隼王却明白了。

以黄泉之威,除非血洗全部部族,否则也很难让最重视血脉传承的妖族认可少主寿无的身份和地位。

他皱眉道:“以这几位妖王为质?”说完,他又摇头道,“不管血脉是否纯正,若是少主在法相大典上显露只有黄泉大人才有的麒麟法相,谁会不认可?何必提前拘禁妖王?难不成——法相上……”

“大人,法相可谁也不敢保证,毕竟血脉不纯,甚至连能否成型都未必。”那长老道,“或许真是要等到大典结束,各族没有反对才会将妖王们释放回去也未可知。属下倒和其他部族的长老或少主们聊过,他们大多也是这个意思。之所以严加防备,也是为了不让各个部族事前通气,防止明日一起发难。”

十三天隼王仰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交代下去,明日大典结束以后,立刻启程回西皇山。”

“那……立妖后的……”

“不参加了,将献礼送上。”

旁边的另一个长老道:“无论法相如何,咱们……”

“隼妖部族,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十三天隼王稚嫩的脸上也难得现出忧虑,“数百年前仙魔大战我不曾经历过,只知道从那以后,妖祖大人很少理事,各个部族之间显然再没有以前那般紧密,而今还不是各管各的一摊事?不管明天法相大典如何,我们不能做那个出头鸟,来承担黄泉大人的怒火。”

其实他部族之中的这些长老最怕的就是他年少气盛,在法相大典之中看到了不满意的事情要跳出来杠上黄泉,而今听他说话竟然也颇有些了深思熟虑的老成样儿,顿觉老怀甚慰,部族说不定是逃过了一劫,纷纷道:“大人说的有理。”

因明日就是法相大典,十三天隼王便觉得洞天境中吞进去的那一片空间有些麻烦。

这时候释放出来肯定不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两个人修难搞的很。

而若要将那片空间同化至自身洞天境中,融为一体,还要花些功夫。

想到这里,他脸色更加阴沉,浑身也散发出冷意,转身飞跃上了那最高的断崖,月色融融之下,那株花树顿时枝叶化为冰晶,长老们齐齐瑟缩了一下。

第460章 法相大典

麟台山的雨终于停歇,而浓郁的妖氛几乎与上空的乌云合为一体,虽然说是盛典,气氛却完全没有欢庆之意,只有凝重端肃。

数百个妖族侍卫以万妖殿为中心,辐射开来,层层环绕,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而八大妖族,除了北邙龟王和常驻麟台山的白姬之外,其余六个部族据都是率众参加。

加上麟台山直属于妖祖黄泉麾下的妖族,数百境界修为都不低的妖族围聚于麟台山下,当真是妖氛冲天,尤其是从山顶之上有一股压迫感传下来,每个妖族都压抑着天性,不敢太过喧哗吵闹。

一条栩栩如生的黑色巨龙盘旋于麟台山之上,一直环绕着高大的几乎没入乌云之中的青金色万妖殿,而龙头此时正对着下面仰望的众妖部族。

此时云层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钟声。

然后便是一阵轰鸣的鼓声,带着一股奇怪的、古朴的韵律,随着钟鼓之声,聚集于麟台山之下的妖族个个都觉得心为之颤动,最后心跳和这鼓声达到了无比和谐的统一,身体之中的血脉也随之沸腾起来,由远古时期就流传在血脉之中的不可思议的音符不由自主地随着呼喝之声发出来。

如同祈祷,如同咒语,如同祝福,如同蛊惑。

十三天隼王从未参加过这样的仪式。

其实八大妖王中,除了北邙龟王之外,也没有哪个妖王参加过这样的大典。

黄泉强大无比,且看样子并没有寿限的忧虑,在他的儿子出现在妖族的视线之前,没有人去思考过他也需要一个继承人这个问题。

而今距离黄泉以筹备法相大典的名义陆续征召几位妖王进入万妖殿的时候起,已经有数十年之久,这难免让妖族中有一段时间惶然不安——难道黄泉已经到了不得不找个继承人的时候了?

这是普通妖族的想法。

大天妖之上还有更高的修为境界,比如黄泉,世间都称他为妖祖,实则“妖祖”二字不是一个地位,而是境界,若是做个对比,黄泉就如同人修之中的昆仑掌门、风苍穹,魔族的魔尊一般。

而妖祖之上,自然还有更高的境界。

对于十三天隼王而言,他也是大天妖级别的妖王,年纪轻轻就攀登至此,因此看得也更远。

黄泉急于将继承人定下来,怕是他有所预感,境界的松动会再度来临。

谁说飞升的就一定只能是人修?

想到这里,十三天隼王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这思绪上的岔开,他瞬时间也从那种鼓噪、燥热的气氛中冷静了下来,周围的妖族呼喝声震天响,他则小心翼翼地探查起来。

果然,除了他和那个雷朽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一位妖王在部族之中到场!

此时,在这经久不衰的众妖祝祷声音之中,一道恐怖的威压突然降临,他猛然抬头,万妖殿之内,妖祖黄泉缓缓地走到了那黑色巨龙的龙口处。

在黄泉身后还有两个身影。

一个身躯很像黄泉,高大魁梧,同样是一头红发。可想而知那就是他从未见过的少主寿无了。

而另一个则一袭华贵的白衣,身姿皎然,山顶风大,她的衣裙随风飘摇,仿佛有花香似有似无的飘荡下来。

十三天隼王急忙低下头。

不知为何,一丝心悸从他心底划过。

黄泉还在接着往前走,凌空走出了龙口,一团黑雾环绕着他,慢慢地凝聚成形,在他身后侧方,出现了一只墨青色的、张牙舞爪的麒麟,远远望去,甚至比那极为巨大的龙头还要大!

更可怕的是,那麒麟也十分清晰,并不是虚大的法相,而且一举一动也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活力与生机。

黄泉的红发便如同烈火一样,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那麒麟头上,就如同那麒麟有了实体一般。

而下方的祝祷声也不知不觉因为这份凝重的气息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数百聚集于此的大妖尽数跪伏在地上,上空的妖族侍卫也在空中屈膝而跪。

“恭迎妖祖大人!”

喊声震天。

与此同时,麟台山周围漫山遍野的花树竟然齐齐轻颤,无数朵碗口大小的洁白花朵在树上怒放,旋即离开树枝飞起,花香四溢,满目如雪,似是在同时庆贺这一盛典一般。

对于白姬玩的这些小把戏,黄泉虽然只是付之一笑,心底却也不无得意。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到此境界,对于未来之事隐隐有所预感,不久之后,可能再度闭关。”

下方便是一阵欢呼。

“距离我上次闭关,也不过相隔了数十年,无暇打理妖族事务,因此举办法相大典,以正继承人之统。”

他举起右臂,寿无便从后面走到他身边。

“今日法相大典,对我妖族极为重要。寿无乃是我的独子,多年以前曾经受我指派潜入人修山门,其后受伤颇重,最近数年才痊愈,痊愈之后一直潜心修行,而今已经跨跃了天妖境界。大典之后,妖族事务便由他全权处理。”

寿无乃是许多年之前妖祖大人与人修女子诞下的半妖,这种说法却已经流传了数百年,抹也抹不去。

妖祖提起多年前的事,各个部族中知道内情的长老都面面相觑。

寿无的血脉最初没有得到他们的承认,得知寿无从万妖殿出走之后,从各大部族派出的暗杀这位少主的妖族不计其数,但是却被这位少主杀掉了不少,还躲进了人修的山门。

其后直到数十年前妖祖亲自出手,才将这位少主带了回来。

虽然杀戮同族乃是罪过,可毕竟各部族吃亏在前,从来不敢提起,到了今天,黄泉提起这件事,还说成是他派寿无潜入,终于有一族忍不住了。

来自白戎虎王部族手下的一位长老仰头道:“妖祖大人,且不论法相如何,乍然之间便要将妖族事务交给少主打理,以往也没有与各部族打过交道,又怎能服众?”

他话音刚落,上空之中一道声音传来。

“如何不能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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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远来观礼

开口的是黄泉手下的麟台山直属部族长老青峤,看起来并不老迈,反而矫健悍勇,而今是十二侍卫长之一。

他道:“自少主出关以来,族中事务早已接管了不少,处置周边部族相争,本次兽潮也未再向深南一带扩散,其原因就是因为少主亲自率众迎击驱散——”他看着那长老道,“还有不少是本族有难,非但得不到其他部族帮助,反而被欺压到没有存身之处,不得已远来投奔,都被少主妥帖安置。”

其中被安置在附近的猫妖部族便是先一步到来的。

原本白胡领地就已经被魔气侵蚀,又被凶悍的邻边部族欺负的苦不堪言,哪里愿意会同白戎虎王麾下的其他长老一起前来?他领着部族中的年轻人,一路向西北而行,中间也不知道死了多少部族精锐,才到了麟台山附近。

而今那位先发生质问的就是豹妖长老,闻言便是一哽。

若在数年之前,青峤的看法怕也是和这个长老一样,可这位少主生性平和开朗,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那拳头打到妖兽身上,就连他们这些侍卫长都觉得牙酸!

向来一起浴血奋战、同生共死最增进感情,何况妖族多半都是心思简单直率,如今包括他在内的十二名侍卫长已经为寿无彻底折服。

甚至在他们私下的闲聊中,若是寿无能成为妖祖大人的继承人,打理妖族事务,那是妖族之福。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黄泉大人真的一点儿也不关注妖族庶务,并且只让他们感到畏惧甚至恐怖,而不是敬仰。

青峤将豹妖一族长老的话怼了回去,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麟台山黄泉直属部族的态度,自然再也没有其他妖族长老发言。

而此时站在黄泉身边的寿无又向前走了几步。

下方是代表八大妖族的八座石柱图腾,上面纹样复杂,风云图样之中隐隐显露出无数飞禽走兽之形。

他将要在这正上方的空中凝出麒麟法相来获得所有部族的认可。

正在此时,黄泉突然眉心皱起,望向东边道:“不请自来,真真讨厌。”

他的声音如同闷响的洪钟,直接传到了数十里之外。

“妖祖大人切莫介意,吾等只是为了庆贺少主大人法相大典而来,特来奉上礼物,观礼过后便即离开。”一道微微有些暗哑、魅而不柔的声音也从那个方向传来。

“暗蓬莱圣女亲临,若是拒之门外,倒显得我小家子气。”

黄泉大手一挥,空中便起了一阵震荡,护卫麟台山的妖气护罩便开启了一条通道出来。

东边的护卫临时变换了阵列,分别立于通道两侧,从那通道远处便有数道身影迅疾而至,为首的是一个青铜面具遮面的女子,一身带着红莲图样的黑色劲装。她身后两侧是两位气度不凡的魔族和数名魔族银袍侍卫,虽然似乎为了避忌所以尽量收敛了修为,可黄泉仍是一眼便看出了那两个魔族的修为。

他双眸微眯,道:“想不到两位魔君亲至。”

那两个魔族正是八大魔君中的天琴魔君与裂弓魔君。

他们虽然分属于保守与激进两派,然而既然圣女是打算联合妖族,激进一派也不好公然反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圣女上次在外头出事,便被魔后算到了血蛊魔君的头上,十分不喜。因此这次激进派反而派裂弓魔君跟随,共同护卫圣女。

乱莹道:“请妖祖大人切莫介怀。因为吾修为低微,他们怕吾在外出事,因此护吾来此,别无他意。”她款款走到龙头之前,见礼道,“因为与少主在西沙秘境打过交道,值此盛典,无论是出于两族交好,还是出于私交,都想前来观礼,请妖祖大人恕晚辈不请自来之罪。”说罢双手向前递去。

出现在双手上方的是一株蓝荧荧的植株,上面结着一颗红彤彤的果实,下方养育这植株的也不是普通的土壤,而是一小簇火焰。

“麒麟果?”

黄泉面色微变。

他的法相便是墨色麒麟,而这麒麟果,自然与他这一脉有些联系。

白姬从他身后缓缓走了过来,正要伸手,却被黄泉周身突然迸发出的气势阻住。

她便笑了一下:“妾只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的灵果,这世间怕是还没有妾不能种出来的植株。”

“此果不同。”黄泉简单道,“只能巩固麒麟法相,生长于天地间最炽热之处,你竟能弄到。”

乱莹道:“晚辈没有这样的本事。这是先时魔后游历天下之时偶然所得,驯服那灵焰之后便收了起来,几乎遗忘,没想到时隔多年,早先落入灵焰之中的一粒灵种竟然生长出麒麟果来,晚辈求来,便是赠予少主所用。”

这真是一份极厚重的礼物。

黄泉颇为满意,点点头道:“请在一旁观礼。”

在这过程中,寿无一直在回头看着乱莹,乱莹在面具下的脸便笑了起来,道:“能否允我与少主说几句话?”

黄泉很大度地道:“圣女请便。”

乱莹便走向寿无,道:“少主,许久不见。”

寿无便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道:“是挺久了。我这些年都……嗯,不知道外面的事。”

乱莹便道:“请少主放心,骆云一切都好。”

寿无听到这句话便咧嘴笑起来,十分开怀地道:“那就好。”

妖族有多么排斥人修,人修便也同样有多么排斥妖族,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可骆云却不曾怪过他。

他能够在那幽暗无比、绝望无比的地宫之中捱下去的希望,也是骆云给他的。

所以他在这些年中,唯一最心存内疚、最担心的就是骆云被那些人修扣个罪名弄死了。

而今从乱莹口中知道骆云“一切都好”,他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便也对乱莹真诚地道:“多谢你来观礼。”

乱莹便低头肃声道:“祈祝法相大典顺遂。”

旋即她缓步后退,一直站到了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身边,凝目看着寿无下方的八根图腾。

第462章 暗红麒麟

这是妖族独有的祭祀法阵。

虽然她对阵法多有涉猎,却也摸不清楚下方雕刻和描绘着颜色艳丽花纹的八根石柱有何功效,她隐隐感觉石柱之间有阵法,但妖族阵纹没那么容易辨识。

她微微有些疑惑,但没有特别在意,便抬头望向寿无。

白姬走到黄泉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黄泉挥了挥手,鼓声再起。

隆隆如同闷雷,引得下方的众妖族齐声呼喝,寿无走到了那八根石柱的正中,红发如燃,高大的身躯周边开始流动着一股浓郁的妖气,很快这妖气便成为一道道墨红色的漩涡,一个巨大的虚影正在缓缓地凝聚成实。

下方众妖仰望,愈发鼓噪和热切。

乱莹眉心微皱。

她看了一眼黄泉身后的麒麟法相,颜色不同,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明显能感觉出两者之间似乎有极大的不同。

不是因为寿无的法相尚未成型那么简单。

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后面天琴魔君低声道:“圣女请勿轻举妄动。”

乱莹便道:“我们是来观礼的,我不会做什么。”

此时那墨红色的漩涡终于停驻在寿无的背后,须臾之间,一只巨大的暗红色麒麟法相张牙舞爪地出现在半空之中,比起黄泉身后的那只活泼了许多。

在这一刹那间,下方欢声雷动!

乱莹眸光微闪。

对于法阵中气息的流动她十分敏感,就在刚才,八根石柱图腾下方有气息似乎在加持着寿无的麒麟法相。

果然,对于半妖而言,凝聚天然的麒麟法相殊为不易,看来她那根麒麟果送对了。

此时十三天隼王也仰头看着半空中墨青色和暗红色的两大麒麟法相。

它们一前一后立在万妖殿的龙头之前,大抵由于血脉的关系,那暗红色的麒麟法相似乎被后面的牵扯着,但奇怪的是又似乎在抗拒着。

就在此时,他双眸的颜色从清澈冰冷变得幽暗混沌。

识海之中也泛起了汹涌的巨浪,一个声音反复地响起——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身后的长老们察觉他神色有异,全都提心吊胆起来,黑袍长老道:“大人……您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尖啸!

十三天隼王已经凌空而起!他后背生出了巨大的双翼,右手中执着一柄雪白到近乎透明的长戟,猛然挥动,一道巨大的波动便向那暗红色的麒麟法相划过去。

他厉声道:“少主法相既然已经现身,还请妖祖大人请几位妖王回归族内!”

便是寿无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发难,一时间他怔在那里,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举动!

就在众妖族的瞩目之中,那法相便被长戟击中。

暗红麒麟猛然仰天咆哮起来,法相一阵震动,便是一阵残影,而那咆哮就如同若干不同的声音叠加起来,极为怪异!

但是妖族法相并不是轻易就会散掉的虚影,所以挨了这样一下,法相却仍极有活力,这足以说明他已经尽数得到了黄泉的血脉传承。

只是下方的各部族长老们看着天空之中的暗红色麒麟法相,脸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黄泉面色微变,一掌拍去,十三天隼王便被击飞,如同一只被弓箭射中的大鸟,在空中翻了数圈,直接落到了地上,可就如同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他再度凌越而起,更加疾速地向寿无击去!

寿无面色凝重,这次他有了防备,驱使麒麟法相张开右掌,率先向十三天隼王击去,而他手中出现了两根长藤,身形疾速向前冲去,两道长藤甩出的残影几乎快的看不见,向那一对双翅猛然击落!

于此同时,一时间无措的下方妖族,再度有一个身影飞身而起,大声道:“为何少主的法相之上竟然有我兄长的法相残影!”

虽然说话的人并不受其他部族所承认——那是黑水潭当年驱逐的逆子雷朽,可如今雷朽的话却成功地勾起了各部族的怀疑。

各部族前来观礼的长老之中有的年龄比本族族长还高,是实实在在的长辈,原本刚才那麒麟法相带来的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已然让他们有些疑惑,就在十二万妖殿侍卫长飞至拱卫少主寿无的同时,以雷朽为首的数十位长老也飞至到巨石龙头之前。

“将我族赤炎狮王请出来!”

“九翔鹿王,我们要见九翔鹿王!”

“请妖祖大人还我兄长!”

“我族虎王在麟台山停留了多年,为什么一直不见虎王大人,请妖祖将白戎虎王放出来!”

“昨夜我族青夔牛王进入万妖殿觐见大人便再未出来,牛王何在?”

各族长老见势不好,早就传音给部族中前来的所有侍卫纷纷赶来,一时间竟将万妖殿围的密密匝匝!

而就在八根石柱图腾的上方,寿无还在与十三天隼王激战,他身边的万妖殿侍卫将他围在中间,与其他妖族之间的冲突也是一触即发!

黄泉眉心微皱,却并不在意众妖群情激动,对他而言,这些不过就是挥手可灭的蝼蚁,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道:“为何还不施法?”

他这话自然是对白姬说的。

白姬唇角微微扬起,缓缓地从他身后走来。

每一步都极为诱人,却带着极大的威压。

而且威压还在增大。

随着她越走越近,奇怪的是她身上没有那么浓郁的妖气,旁边的妖族却难以忍受,纷纷向两旁散去。

白姬终于靠近了万妖殿侍卫。

“让开。”

万妖殿侍卫们几乎都是和寿无一起浴血战斗过的,相比起少主而言,这个有可能以后成为少主威胁的女人更让他们戒备,他们闻言有些犹豫,就听黄泉也道:“让开。”

侍卫们终于将这一圈拱卫让出了一个小口,黄泉看着还在打斗的那两个,手指轻抬,十三天隼王便被一股极强大的力量束缚住了双翅,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寿无的麒麟法相拍个正着,径直掉了下来,摔到了白姬的面前。

寿无猛然回头。

第463章 玄冰幻世

寿无看着父亲,于妖族而言,这样的胜利实是不耻,他既然已经凝结成麒麟法相,自然希望凭借自身实力来获得其他妖王的认可。

但父亲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黄泉望向他的眼神仍旧冰冷无比。

可是寿无能感到,在那最冰冷的眼底深处燃烧着一团愿望即将达成的烈焰。

而那烈焰,竟让他心中生出恐惧来。或者说他原本就敬畏眼前这个压根无力反抗的强大存在,只不过这一刹那间,他的畏惧突然扩大了数倍而已。

就如同一片黑夜猛然侵袭过来,寿无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此时摔落在地上的十三天隼王状极狼狈,他一掌拍在万妖殿前的青石地面上,就势后翻,饶是如此,刚才被寿无麒麟法相击中的那一下也让他飙出了一口鲜血。

作为唯一一个到场的受到过万妖殿册封承认的妖王,就算是年幼,可也是众妖部族之中最具威望的了,此时包括隼妖部族的数位长老在内的数十妖族长老,纷纷拥到他身侧身前!

十三天隼王此时才抬头向前望去,正看见白姬站在寿无的下方,白丝花穗之下,清冷的目光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便微微眯起,勾起一个古怪而满意的笑意。

四目相对。

一道冷冽无比的剑意突然出现在十三天隼王的识海之中。

他非剑修,那不是属于他的剑意。

玄冰幻世,天下皆净。

那道剑意就在他接触到白姬的目光之后突然出现,在他神识之中化为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雪,将原本某些并不属于他的意识挟卷而起,形成了一道似要将一切绞碎的龙卷风,与那道剑意一起,顺着他的目光指向了白姬。

刹那间,十三天隼王双目眸色疾速地变动着,最终复归清净,只有彻骨的寒意。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他咬紧牙关,一阵恨到极处的咔嚓咬牙声响起。

“白姬!”

他大吼一声。

“你竟敢使邪术操控于我!”

他手中握紧了三叉冰戟,巨隼法相猛然出现在他的背后,双翅张扬,遮蔽了空中白日,高鸣不已,连人带法相都向白姬攻击过去!

……

……

这段时间对于玄离来说,可谓是极为平静的时光。

便是骆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仍是毫不在乎,且拒绝骆云做任何没有把握的尝试。

大天妖的洞天境之内妖氛浓郁,他们二人也都能感到似乎这粘稠流动的妖气与规则似乎是对他们而来,要将他们同化在其内,因此运功抵御也是应该的,但骆云完全可以将玄离笼罩在不受妖氛影响的护罩之内。

但是玄离拒绝了。

他宁肯自行运功抵御。

这让骆云担忧到极点,这也意味着师兄的修行不曾停止。

他曾经提出过替他疏导出一部分星元之力,降低对身体的毁损,可是玄离仍是不同意。

此时玄离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就连那条能冬眠的单头巨蟒都不愿意靠近,生怕一不小心睡过去会被活活冻死。

骆云看着师兄,下决心暗道:“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宁肯将师兄的星脉毁损,也要让他活下来。”

玄离仿佛查知了他的想法,却只是摇摇头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骆云身边道:“多谢。”

“是我没用。”骆云道,“师尊将我送进来……”

“谁说你没用了。”玄离道,“我从进入昆仑以来,自负天资聪颖,能被我放在眼中的人没有几个,所以其实在宗门之中对胃口的不多,可我生性又喜欢热闹,这才揽下了天下行走这差事。若是我真的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妖族的地盘上,那人生才真是……寂寞如雪啊。”

骆云看着师兄周边,垮着脸道:“可是我不想陪你去死。我想我们两个人都活着回去。”

因为玄离辰水脉反噬,所以这几天他身边一尺开外的地方都开始自行飘雪了。

“总会有机会的。别急。”玄离拂了拂肩上的雪花,很是潇洒。

这是骆云不知道第多少次劝说失败,他眉心微皱。

比起越来越强大的星脉,师兄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也不知道靠什么才撑下来。

再拖下去,毫无好处。

他暗自荡开内宇界,看着眼前这条流淌的如同银河般闪烁的紫金星脉,有些心惊。

就在这短短数日之内,玄离似乎在拼命的快速提升着境界!

骆云咬了咬牙,正要动手,就听玄离道:“嗯?”

“师兄,我不会害你。你放松点儿。”骆云道,“我尝试一下,不是要毁掉你的星窍或者星脉,只是试着疏导。”

“不是。”玄离看着上空。

突然之间,他一挥手,“九十州”便从他手里飞出,在空中震动不已。

他喃喃地道:“没想到真的有这个机会。‘九十州’的神通……发动了……”

“九十州”铸成一来,玄离一度觉得这神通十分鸡肋,一点儿也不威猛。

玄冰幻世,天下皆净。

这一神通可识破操控意识之法,清除万物识海之中杂念,更可直指施法之人。被操控者一旦与施术者相见,更可凝聚一道威力无匹的剑意反噬。

当年玄离在西海历练的时候,便有一只操纵数千海兽登上陆地伤人。

原本那只魔音六翅巨鲩潜伏在数千尺黑暗深海之中,以玄离的力量无法潜入到那么深,“九十州”神通发作之后,魔音六翅巨鲩被返回的海兽带回去的数千道反噬剑意绞成了虚无。

后来玄离也很少用这一式,因为于他而言,宁肯直接用剑砍死拉倒。

玄离刚说完这句话,骆云便感到洞天境内的妖气和规则都要弱了数分。

“十三天隼王吞噬空间,想要运用规则‘消化’咱们,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他恐怕无法全力一战。”玄离道,“除非,放弃我们。”

“战?”骆云疑道,“不是法相大典吗?怎么会打起来?他和谁战?”

“自然是和操控他的那个打了……那小孩儿心高气傲,必定将此视为奇耻大辱,一旦相见,不死不休。”玄离笑了笑,道:“我来助他。”

第464章 麟台大乱

玄离手指指处,“九十州”之上剑光万道,剑鸣之声响彻四野,便如同在为什么助威一般。

就在此时,玄离突然道:“师弟,一旦出去,你一定要找机会逃走。”

骆云还未及细品玄离刚才所说的十三天隼王被人操控一事,猛然间听到他突然这样说,心中一空,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在万妖殿前,便如同昆仑山雪降临于此。

细看之下,白华飞旋,隼羽纷扬。

十三天隼王一袭白衣之上血痕斑斑,恶狠狠地盯着白姬,他毕竟太过年幼,就算是到了大天妖境界,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也有限,而白姬——他盯着白姬的眼神之中,有一丝疑惑——同为八大妖王之一,白姬的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早已将天隼法相催至极限,可是白姬却尚未动用法相。

此时十三天隼王才突然惊觉,他似乎对白姬一无所知。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中了白姬的招,但此时法相大典被破坏无疑,隼妖一族要承担的后果极其严重,他旋身而起,咬牙道:“白姬!莫不是其他妖王都受你操控,死于你手?”

这一句话,他用的乃是天隼一族的梵音天鸣,他要让万妖殿附近的所有妖族以及还在他身边的这些长老听见。

“白姬!莫不是妖祖大人也被你操控了?”

声音被放大无数倍,且不断在麟台山附近重重叠叠,就如同无数个他在四面八方厉声责问,直入心神之中!

话说出口,十三天隼王更觉境界一阵震动,他闷哼一声,按住胸口,双眸益发狠戾,感到周边的长老群情激奋,此时他几乎能断定那几位还不曾出现的妖王必定有差池!

“哎呀呀。”

白姬掩唇而笑。

纤影凌空,白衣飘飞,如同重重叠叠的花瓣,她一边道:“我哪里有本事操控大人!”一边却纤指微抬,一道与她的气质极不相称的凌厉力量向十三天隼王袭去。

而寿无一直呆愣地立在空中。

他不明白为何十三天隼王突然抛下他向白姬发难,而此时他被众妖族长老围住,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质问着、请求着。

“少主!请问妖王们何在?”

“大典既已结束,还望少主……”

“少主……”

他茫然无措。

他只知道妖王被父亲请至麟台山,但他……一个都没有见到过。

当问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父亲只是叫他不要多管,集中心神稳固法相。

他望向了父亲。

黄泉一直在殿前静立。

他眉心微皱,一直看着空中与十三天隼王缠斗却举重若轻的白姬,眼神中几度透出疑惑的神色,最后才道:“白姬,休要浪费时间。”

话音落下,十三天隼王被白姬一道法术击中,洞天境中一阵翻腾。

而他之前强行吞噬的大片区域之内也正在兴起一阵阵的动荡,他化为白隼原型,尖啸一声,将那片空间喷吐而出,重重地向万妖殿砸去!

而就在这片空间被十三天隼王掷出的同时,白姬正自旋身而起,高高在上地看着近处的寿无,道:“浪费时间?并不……恐怕这件事不能如大人所愿。”

话音刚落,那团被吞噬的空间破境而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那是方圆百十里的大片区域,无数碎石山岩尘土激飞,将麟台山都撼动了一下!

这是空间与空间的激烈对撞!

瞬间就有十数名境界不高的妖族侍卫被两片空间的扭曲与摩擦挤成了碎屑。

而白姬更是首当其冲,她原以为十三天隼王再没有一战之力,却不想竟然从洞天境之中拿出来一片空间以为杀器,重重的冲击之下,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她急忙挥动双袖,将这冲击之力卸去,万妖殿周围的千百花树顿时同时化为飞灰!

黄泉的麒麟法相在尘土之中四蹄踏空而起,黄雾漫天之中,巨大的爪子按在了白姬的脖颈之上。

“你骗我?”

“咯咯咯……”白姬脸上露出了一丝张扬的笑意,道,“你凭什么以为,杀死五位妖王以血祭之,就能让你的儿子活过来?”

轰!

在场的每个妖族,除了黄泉,无不是面露震惊之色!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几乎谁都没法仔细思考。

身为妖祖,竟然杀死五位妖王——那也就意味着,从最初应召进入万妖殿的九翔鹿王到昨晚刚觐见的青夔牛王,全部都死了!

这还不算——活过来?儿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寿无少主其实已经死了?却用五位妖王的性命换回?

寿无怔怔地看着黄泉,道:“父亲,我……”

白姬周身的气息突然爆发,比刚才还强上数倍,一下子将麒麟法相的爪子挥开,道:“各位长老,你们族中的五位妖王,就是死在妖祖大人的手下!而他的儿子,早已经死了几百年,尸骨无存……”她的手指指向寿无,道,“这个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少主的家伙……”

她忍不住高声笑了起来,头上的花穗随着笑声颤动摇曳,极其美丽。

“他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呐!”

整个万妖殿前,变得无比寂静。

良久,十三天隼王才再度开口,他气息十分微弱,道:“不可能……如果是人,怎么可能凝聚成天妖法相……还是大人的……麒麟法相……”他望向黄泉,仿佛求证一般地道,“大人,半妖之子,法相不稳,所以大人才以五位妖王的灵魄强化稳固,是也不是?”

乱莹和魔族两位长老一直站在角落里,她看着寿无,神情复杂。

她对符阵一道算是精通,此时已经明了,那八根石柱之下,的确有阵纹存在,而且相当复杂,原本她并没有感知到,但是这么一通乱战,阵纹对这些四溢的妖气难免会有反应,这才被她探知。

这阵纹并不是强化法相所用,而与某些降魂入体之术有些类似,但无论如何,以她的经验,阵纹哪怕复杂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道庞大的符阵似乎并不会起到复活什么生命的作用。

古往今来,除了魔尊大人从粹魔池复生之外,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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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寿无寿无

在乱莹的认知里,黄泉修为无匹,但世间又哪里有一切都擅长的人物?

看来黄泉对阵法一道是一知半解,听起来,倒像是被这个白姬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时乱莹看着寿无——他竟然是人族?他竟然不是那个传闻中的……半妖之子……

那么,黄泉要复活的又是谁?

乱莹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事情有些不妙,咱们过会儿寻隙离开。”

黄泉面对十三天隼王的质问,却并没有解释,冰冷的双眸始终看着白姬,道:“为何?”

白姬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突然笑起来,道:“因为我看不下去了呀,我也是八大妖王之一,不忍心看天下之妖被他们奉为共主的妖祖大人,竟然残害同族!”她的手指指向寿无,高声道,“各位,这个人原本就没有一丁点妖族血脉,不然又怎么能在那么多天湖境、星海境人修大能的眼皮底下混入仙门?而今他能凝结成麒麟法相,就因为他在这百余年中,陆陆续续地饮用了五位妖王的精血呢……”

“呕——”

寿无就在妖族长老的环伺之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干呕起来。

在昨晚,白姬与父亲再度前来,就如同他被关在地下宫殿的那些年一样,白姬微笑着拿出了一碗血。

碧玉碗内朱红血,上面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白色雾气,似要凝聚成形。

他神识上有多排斥,身体就有多渴望。

在父亲的监督之下,他饮下了这碗饱含着某些东西的血。

而也如同千百次他问过的那样,黄泉和白姬并未对这血的来源有任何解释。

那碗浓稠的血,看来就是青夔牛王的了……寿无想起昨晚,那位妖王还极为憨厚地向他请安,并祝他今日大典顺利。

直到他眼泪都呕了出来,也什么都没吐出来。

寿无知道这没有用处,现在想来,所有这些被他一碗一碗饮下的血,早已与他的麒麟法相融为一体。

那是他不该拥有的麒麟法相。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极为怪异又似在情理之中的,并没有任何一个妖族向他动手。

他的这一举动,显然说明了一切,正因如此,所以他反而不再是中心,长老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黄泉身上。

妖族有史以来,此等行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寿无看着黄泉,道:“父亲。我……”

可是他是如此无措。

他猛然回忆起很多往事。

父亲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一次露出过欣慰或者喜欢的神色。

现在想起来,那神色,是仇恨吧。

他已经没有勇气问什么了。

原来,他的名字早就说明了一切。

寿无,寿无。

他年幼的时候知道了这两字的含义,那时他对这个等同于“短命”的名字只有气愤,并不懂,后来还固执地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做“长生”。再回到麟台山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让自己释然的解释,妖族不看重名字,父亲,不也是叫“黄泉”么?

寿无又看向白姬。

他一点儿也不懂得为什么这个一直站在父亲身后的女人,在法相大典之后原本要嫁给父亲的女人,突然发难,将这一切揭穿。

白姬冷冷的目光嘲讽地回应着他疑惑的目光,道:“人啊!还不懂么?那个你以为的父亲,要你凝结成麒麟法相,他好让那个死去几百年的儿子依托你身上的法相复生呢!为了这个,他不惜……”

“住口!”黄泉吼道,而那原本就在白姬身边的墨色麒麟法相也张开巨口,发出一阵雷动九天的咆哮,连天上呢都黯淡了一些,仿佛感受到了这位来自于妖族第一强者……不,是这世上顶峰人物的怒意,还有一股哪怕是数百年也不曾淡化的悲痛!

等同于人修紫宙境的妖祖级别的威能一旦发动,可将周边夷为平地!

可也就是在这瞬间,数十长老和数百妖众在十三天隼王的带领下也齐齐发动,妖气冲天,凝结而成的一道妖气之墙,生生扛住了这一下!

环绕万妖殿的巨石龙头被震得咔咔作响,无数巨石从龙头之上滚落,砸落在麟台山下,激起烟尘滚滚。

在这两边的交战之中,寿无就站在那里。

而先时被十三天隼王掷出的那方空间中的大片区域终于尽数出现在麟台山上方,将这里遮蔽的不见天日,被来自那盘山巨龙的防护力量生生地崩裂成无数大的碎块,露出了黄沙飞舞之上的天幕。

其中一道凛冽的寒意猛然迸发,可却又似乎被什么死死地按住。

烽烟渐落。

骆云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来阻拦玄离自爆的打算。

他不要这样的生机!

然后他便看见就在龙头左下方的数个身影,其中一个青铜面具遮住了面容,可身姿却如此熟悉。

那是乱莹。

刹那间,他觉得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玄离原本打算在他们被洞天境抛出的瞬间自爆星脉,让骆云趁机逃离,却没想到骆云先手,制住了他的星脉。

此时他感到骆云心神激荡,顺着他的眼光向下看去,道:“魔族?”

骆云点了点头,顺着乱莹朝着的方向望去。

妖雾弥漫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群妖环伺之中,红发被妖气激发的胡乱飘飞着,手中还拿着两根长藤,一只暗红色的麒麟就挡在他的身前,与比之大了好多的墨青色麒麟法相相对。

虽然个头小,可是那暗红麒麟却有一种拼了命也要将其拦下的势头。

那是寿无。

骆云心中疑云丛生,寿无为何会与他父亲黄泉的法相针锋相对?

看此情景,应该是法相已成。

可是那身影却透着一股绝望与死灰之气,无比萧索。

他道:“告诉我。”

白姬此时就在寿无的上方,与这一片狼藉格格不入,襟飘带舞,头上戴着的纱罩不停飘飞,容颜若隐若现,极难看清。

她红唇轻启:“妖祖大人,敢做不敢说么?那个数百年前死去的孩子……难道不是你想要复活的吗?为了要复活那个孩子,你竟然舍得让那么小的尸首不得入土为安,今日割一块,明日割一块……喂给……”

第466章 受厄之子

寿无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数百年前世间动荡,不但对于人修那边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对于妖族又何尝不是。

从那个时候开始,妖祖黄泉仿佛变了一个妖。

十三天隼王虽然被这些话震惊住,可既然出自白姬之口,他本心上便不太愿意相信,道:“不可能……数百年前……怎么可能?少主……”

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

少主寿无数十年前才被妖祖大人从人修那边带回。

再往前呢?

只说是体弱多病,一直在麟台山万妖殿中养病。

到底什么时候黄泉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十三天隼王自身也年幼,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半妖之子的说法流传了很多年,原本妖族最重血脉,不会承认——他以为这场大典,包括扣下各族妖王,只是为了让各妖部族承认寿无的继承人身份,可竟然是为了……

“为什么?”十三天隼王问道。

“傻孩子。”白姬道:“为什么召集你们来此,是为了借你们的妖气与精魄啊!”

妖族之中不少活了许多年头的长老,此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若只是想要凭借法阵复活——那也只是欠缺一个青夔牛王罢了,昨晚青夔牛王觐见之后,便可启动。

为什么还要等到今天的法相大典?

因为他们的妖祖大人认为,这法阵还需要更多的“祭品”。

白姬道:“可是,我为了整个妖族着想,不能再这么看着大人你疯狂下去了。这是镜花水月,那个孩子早就已经死透了,魂魄已散,尸骨不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依法相、再现在这个人身上。”

到了这时候,骆云岂会不知寿无的法相大典出了大乱!

那个数百年前的孩子——他蓦地想起了与魔后的对话。

数百年前,在那个陈家村里,浮东一“错手”杀死了一个“人族”婴孩,可魔后跟他说,那是半妖之子。

那么,寿无又是谁?

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进入骆仙镇的时候,寿无就是这样的红发模样。

此时,寿无双手用力,握紧了手中的藤条,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道:“父亲……那我呢?我是谁……为什么是我……我是什么……”

从他记事以来,他便在空旷冰冷的万妖殿之中渡过了漫长的岁月。

不是十数年,不是数十年,不是百余年。

他不是妖。

可是,他是妖物,他是怪物。

黄泉看着寿无。

他脸色十分淡漠。

对于这件事情的揭穿,他毫不在意。

对于可能即将发生的妖族的大乱,他也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事情已经失败了——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成功的可能。

于是,他望向寿无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如同深潭中逐渐结满了冰凌。

隐藏在坚冰之后的,是积累了数百年的恨意。

十三天隼王心中也恨极。

八大妖王,除了哪怕临时反水都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的白姬,还有镇守南北边境的北邙龟王,便只有他了,其他五位妖王……这对妖族损失该有多大?

就算是隼妖部族之前为了妖王继承这件事,各部族一度争斗到了只剩了老弱妇孺的地步!

而,妖族大乱将起。

包括他在内,曾多么以黄泉为傲,哪怕是数百年前开始黄泉就荒废妖族事务,可他仍是所有妖族头上的天,庇护神。

“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替身……妖祖大人……你杀了五位妖王……”

“不是随便什么人哟。”白姬看着寿无,也带着探究的眼神,“普通人怎么能接受真正那位少主的血肉?他……”

在黄泉眼中,其他反对他的妖族都不值一提,所以也并不在意,他看着寿无,道:“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呢?为什么会是我儿,我儿他……一出世便可凝聚麒麟法相……你乃是我儿的受厄之子……为什么反而是我儿替你受厄挡灾?”

寿无不懂他的意思。

可是他终于弄懂了一件事。

为什么白姬敢于在这个时候背叛父亲,是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上,“父亲”黄泉,最恨的是他。

如果在场的这些妖族都活不成,那么他会是“父亲”第一个要杀死的对象。

所以白姬反而没有太大的危险,或许她也知道,“父亲”杀死他以后才会去对她动手吧。

可骆云却听懂了黄泉的话!

他脑海里轰轰的作响——寿无,他……竟然曾经是黄泉儿子的受厄之子!

魔后曾经说过,半妖之子极难存活在这世上,却没有说过为什么会灾厄连连。

而听黄泉这样一说,骆云明白过来,那孩子一出生就能凝聚麒麟法相,那必定是极强大的存在,是天道不允的生命!所以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天道便会降下种种灾厄,直到这个孩子本身拥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甚至抗衡天道灾厄的能力。

这样一来,在半妖之子完全成长之前,需要的是替他阻挡灾厄的对象,就如同凡人有时候用木偶、布娃娃来挡厄一样,半妖之子需要的是活的孩子。

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死掉很多孩子,而且需要很复杂的转运术法,代价极大,所以魔后提及的这件往事,骆云看了那么多仙门野史,都没看到过一例。

骆云忍不住看了一眼天空。

兽潮来袭,浮东一发现了陈家村的异常,因判断里面没有人族存活,所以与守卫那里的妖族拼死一战,施放无差别攻击的法术,毁了那个村子……那个半妖之子到底还是没能逃过。

天道到底是什么呢?若是天道能“计算”到这个地步……骆云不寒而栗。

但他也捉摸不透为什么寿无反而避开了浮东一的攻击。

不管是什么原因,挡灾的没有死,反而是黄泉的孩子死了,也难怪他对寿无这么仇恨。

玄离在他旁边,星脉还被骆云掐着,心中却道,这怎么回事,师弟见到那带着面具的魔族女子就是心神大震,看到这个红发妖族少年,又是心神大震。

难不成师弟喜欢这个魔族女子,那魔族女子却喜欢妖族少年?

第467章 闇域极乐

这也无妨,玄离看眼前这局势,妖族少年马上也就活不下去了。

黄泉对他的恨意已经化为滔天杀意,只要出手,有谁能逃过性命?

玄离又看了一眼骆云,发现师弟望向那妖族少年的神色十分关切,心道:“难道我想错了?这些年没见到,世道已经变成这样了?”

他微微在心中喟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支持师弟,只是眼下却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

黄泉一旦出手,又哪里只会满足于杀死一个寿无,或者白姬?

恐怕在场的这些妖族、魔族包括他们两个,所有的知情者,都是黄泉不能容忍活下去的对象。

骆云虽然不知道师兄在想什么,可是他的隐忧和玄离一样。

他同样不觉得在场者会逃过黄泉的怒火。

而所有的妖族都觉得听到的这一切甚是荒诞,可却不得不接受。

尤其是那些就在数年之内曾与寿无并肩作战、内心已经决定效忠的万妖殿十二侍卫长和数百侍卫。

他们的少主竟然是人而非妖。

黄泉向前走了一步,道:“从我将你从废墟中扒了出来,直到现在,我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你,而今既然无法让我儿复生,那便将我儿的法相与血肉还来吧!”

墨青麒麟法相猛然间胀大了十数倍,立于天地之间,张开巨口,便欲将下方的暗红麒麟吞噬入腹!

而与此同时,他双臂微张,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就在他背后的空中开启,仿若碧空之中张开了一只可怖的竖瞳。

仔细望去,是无数黑色的乱丝在其中涌动,似乎迫不及待地要从竖瞳之中进入这个世界,带走什么。

白姬双眸微缩——她终于见到了。

闇域极乐!

妖祖级别的洞天境……黄泉的闇域极乐……不,那已经不能以洞天境称呼,是规则……是小世界……

而寿无还沉溺于过去。

他的脚步声响彻空旷的万妖殿,如同行走在迷宫之中。

无论怎样走,尽头总是一头红发的黄泉。

他手中端着一碗肉糜。

他眼中闪烁着光彩。

然后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反复地说着——今日割一块,明日割一块……

他的血肉里包含着“父亲”黄泉真正骨肉的血肉,他的法相之中,也有那个孩子的法相,更有五位妖王的精魄。

寿无明白过来,麒麟乃是鹿角、狮眼、虎背、蛇鳞、牛尾……那个孩子的法相原本就应该随着他的死去而消散,可却借血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但他是个人呐,所以这些年,五位妖王的精血全都被他饮下,用来稳固那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法相。

无论是他这副原本是人类却活了几百年的怪物身躯,还是法相,都不是他的。

既然这样……就还给他们吧。

一声悲鸣响了起来。

寿无猛然惊醒,他还没等想明白,身体却已经动了,双手的藤条已经搅揽了千钧之力,向那衔着暗红麒麟的巨大墨青色麒麟扫去!

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波纹从巨石龙头的后方卷了过来,瞬间将麟台山万妖殿前石台之上的一切淹没,似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竟然将那墨青色麒麟的嘴生生掰开!

要知道此乃法相,并不是实物!

能做到这一步的,不是骆云,又是谁?

就在此时,暗红色的小麒麟便从巨口中落下,面对墨青色麒麟不断地吼叫,可因为身形相差太大,就如同一只小狗,并没有太大的威能。

寿无心头一酸。

最初凝结在他背上的麒麟法相,也和他一起度过了最为漫长而难熬的地宫岁月,从最初每每想要抗衡,变成被他收服,再变成紧密相连的共生的伙伴——他不能就让他的麒麟这样被吞噬。

“跑!”

骆云大吼道。

寿无听到了那一声喊叫。

而他几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他发出了一声吼叫,凝血于双足,猛然发力,向骆云那边掠去,而那只暗红色的麒麟听懂了他的召唤,灵巧地跟着他的身影凌空而起,纵跃着跟在他的身后。

早在骆云出声之前,乱莹便感知到了他的所在。

而今局势大乱,可骆云却仍是选择帮助寿无,这固然是本心之举,但乱莹也明白,就算是他不帮忙,也极难离开这个困境。

想到这里乱莹便有些苦恼——骆云,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今之计,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她低声道:“你们关注那边,只要他们有机会向外突围,便助他们一臂之力打开一条通道。”

“圣女?”天琴魔君不解道,“那是个冒牌货……”

“可那人修是骆云。”裂弓魔君道,“乃圣女旧友。”

不知为何,他声音中有股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他道:“咱们也要从妖祖的手下逃脱,而今妖祖怕是疯了,不会因为我们只是观礼的客人就手下留情,圣女说的怕是唯一一条活路。”

乱莹没有想到裂弓魔君竟然也能辨认出骆云,一时无暇细想,道:“是,妖祖的洞天境无法抵抗,只能躲避,只要通道打开,我们就紧随在他们后面,离开这里。”

而黄泉不曾料到寿无竟然敢反抗于他,不但如此,寿无的麒麟法相竟然也在反抗——那本是属于他儿子的法相!

既然如此,便一并毁了好了。

那空中的巨大黑瞳终于全数张开,无数黑色的长索从其间探处,碰触之物尽数被卷起拉进黑瞳之内,其中更有数十妖族被惨叫着卷入到里面,身影瞬间消融,化为闇域极乐的一部分!

而随着这个过程,那黑瞳还在不断的扩大,而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扭曲无比的黑色漩涡。

乱七八糟的黑索也蜂拥而出,原本还是成百上千条,而今就如同黑色巨网,将整座万妖殿覆盖在内!

十三天隼王被压得几乎站不起来,看着数百妖族在长老的率领下与那些黑索缠斗,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眼下已经到了绝境,他催动法相,大声道:“别管那些黑索!攻击法相和妖祖本尊!”

而白姬在空中谨慎地张开了一道护罩,躲避着蔓延在天地之间的黑色长索,便如同无数黑色荆棘上开出来的一朵白色巨大花朵。

第468章 天地化魔

看着越来越大的闇域极乐,白姬眼中露出无比狂热的色彩,高声道:“雷朽何在!”

这四个字便如同咒语一般,之前全然不见踪影的黑水潭部族冉冉从麟台山之下升起。

此时才有妖族惊觉,从隼妖部族的十三天隼王暴起发难开始,到现在一片混乱,其间竟然没有黑水潭的妖族参与,而今他们再度应白姬的召唤而现身,并没有让众妖觉得又填助力,而是在心头增加了一丝阴霾。

雷朽此刻已经现出了天妖法相。

那是一条与墨色麒麟几乎同样大小的龙形。

龙形之外,紫气冉冉,如同巨龙腾云驾雾。

早在三界城之时,他便已经借助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不但恢复了破碎的天妖法相,更进一步,化蟒为龙!

这是他兄长都没达到的境界!

而在他身边,六十四名来自黑水潭的妖族长老、族长、侍卫,同样现出了法相,据都是蟒蛇之形,里里外外、层层叠叠,紫雾弥漫。

他们所在的方位显然是早已排列好的,一道道幽紫色的符纹迅速地在这六十四个蟒妖之间成型。

乍然出现的这么多妖族迅速成为了闇域极乐的捕捉目标,黑色的巨瞳再度扩大,除了下方还在苦苦支撑的以十三天隼王为首的妖族,这一批来自黑水潭的雷朽手下,并未抵御那黑色的长索,而是听凭这些长梭吸附在自己身上。

怪异的是大概因为阵法的功效,没有人被拉到黑瞳之中,反而在黑色无尽深渊的下方蒸腾起一片浓郁的紫气,渐渐升起、涨高,如同一片紫色的海浪。

乱莹缓缓地摘下了面具。

她知道这没有用,但是她还是下意识这样做了,仿佛这样能将这道符阵看清楚一些。

千千万万的紫气顺着那好似被黑索捕获的六十四个蟒妖身上传至闇域极乐之内。

他身后的天琴魔君道:“圣女,那是……”

那是魔族阵法。

他们都能感应得到,黑水潭部族的所有在这里的蟒妖,无一例外,尽数是妖族成魔。

紫林之外那个晚上,是乱莹亲身经历过的,雷朽的下落她也不知道,却没有想到,已经成魔。不但自身成魔,还回到了妖族黑水潭。

她道:“裂弓魔君,你也不知道雷朽这件事么?”

裂弓魔君道:“被三界城的两个元老带走,我还以为他难逃一死,没想到和我一样,殊途同归。”

天琴魔君看着被黑索紧随其后的那位“妖族少主”正拼了命地向万妖殿龙头后方奔去,若再停留,怕是会错失最后的机会,不由得皱起眉心,道:“圣女大人,要准备撤离了。”

乱莹仍然没有收回目光,眉心皱的越来越深,抬起双手,掐了一道繁复的指诀,一道阵盘在他们脚下闪现而出,托着他们冉冉升起。

“天琴魔君维系阵盘和护罩,裂弓魔君,看情况相助骆云那边打开通道。我要再看看。”

下方紫涛如海,竟是仿佛将暗蓬莱周边的那片浪涛待到了此处!

白姬此时凌空而起,就站在雷朽的天妖法相之上,雷朽在她的脚下甚是服帖。

紫雾弥漫更衬得她一尘不染,净如白莲,高高在上,如同仙子。

乱莹喃喃道:“这……不可能。那个女人……”

她无比确定,那个作为八大妖王之一的名叫白姬的女人,身上并无魔气,可显然这场“天地化魔禁术”就是她在背后所操控!

白姬为何要这么做,她是谁……她身上也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妖气……

乱莹蓦然望向黄泉。

因为黄泉那边已经起了极为明显的波动。

紫雾沿着闇域极乐的巨网在瞬时间便向网内的其他妖族弥漫而去,如果到了现在都看不出来白姬的目标一直都是黄泉和妖族,那她也太笨了。

乱莹的后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暗蓬莱的魔气以粹魔池为根基,只能向外浸染,却不能简单的运送。

离开暗蓬莱之后,很快魔气便会消散,无论如何都没法起到效用,否则这天下早就成了魔族天下了。

哪怕是魔晶,也只能被魔族吸取,却不是寻常人吸收就能成魔那么简单,甚至暴露在外面不久,也会被天地之间的气息和星元之力化解。

但是身为魔族或者魔修,自身却充盈魔气。

又有什么比送一个修为境界极高、地位也高方便做各种事情的魔族到妖族这里更有效呢?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深不可测、心思难以猜度、隐身幕后的白姬!

可以预想,黑水潭那里,早就是魔域了。

乱莹并不觉得黄泉会那么容易成魔……拥有妖祖修为的他,心志必定无比坚毅,哪怕因为刚才法相大典一事备受打击,甚至疯狂,但眼下这些许魔气,哪里会轻易影响到他?

那白姬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不管她想要做什么,黄泉的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寿无,他想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杀死寿无。

手下万千子民,或许即将入魔,但黄泉并不关心,他身形一晃,便如同一道连影子都没有的疾风,墨青麒麟也以那暗红色的一小只为目标,呼啸而去。

乱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处被黄泉置之不理的巨大黑瞳。

她此时才想起来,妖祖的洞天境……空间法则……那是可以撕裂空间的……

正因为天地化魔是禁术,就连她也不能全部知悉,除了以阵式催化魔修之外,若有借助空间裂隙在天地间流转魔气的术法……粹魔池……若是粹魔池出了问题……

乱莹一阵寒颤,向东方望去。

而就在此时,玄离出剑。

就在骆云接应寿无而动用剑意领域阻拦黄泉之时,玄离的星脉终于挣脱了骆云的把控。

这是一道如同星河倾泻、雪山崩裂的剑意。

这道剑意,生生地将万妖殿周围被黄泉亲自布下的护罩击出了一道裂纹。

裂弓魔君等待已久,状极狰狞的雪白骨弓被他张开到了极致,其上犬牙交错,如同巨兽等待许久即将择人而噬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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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落星断界

一道紫色的巨箭带着无数黑白闪动的星点流光向那道裂纹击去。

与此同时,天琴魔君催动阵盘,速度并不下于那道紫色箭光,疾驰而至!

这一幕于骆云而言,似曾相识。

他还未及思索,那边黄泉的巨大威压袭来,他的剑意领域别说尽数吞噬其天妖法相,就连咬一口也是艰难,而今如同一团眼看就要破裂的气泡一般,他能感到被黄泉挤压的、外辟而出的内宇界好似变成了一个弯弯的、马上要化为齑粉的腰子!

这感觉属实不好!

而寿无和他身后那团红色的影子就在骆云的剑意领域被压迫的凹陷处的最前端,猛然冲入了进来。

对他来说,进入骆云的剑意领域属实是让他有了一种庇护之感,因为隔绝了黄泉的杀意——他猛地急转回头,看着黄泉。

黄泉此时双手箕张,猛然击落,爪风之下,骆云的剑意领域顿时便出现了无数裂痕,而最严重的是,十道利风便如同十把锋利之极的刀锋,径直将剑意领域划破,无数强大的妖力一拥而入,却仍是向寿无袭去。

而寿无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巨大的葫芦,对着葫芦嘴猛地灌了一气,大喝一声,双手的长藤猛然抖动了起来,两股浓郁的木岁之气绵延不绝,生生不息!

他能感到所处的这片恍若被保护的领域在黄泉重击之下岌岌可危,几乎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将木岁之力化开,涨满了骆云的剑意领域,以抵挡黄泉!

黄泉见状更是愤怒至极,双眸亦如同火焰灼烧一般,咬牙切齿道:“果然非我族类……竟然还在修行人修之法……”

声音虽低,寿无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神色一片黯然,虽然沉默不语,却继续催动全身星元之力,协助骆云。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看似透明的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孔洞。

一道紫色的阵盘亦如飞而至。

“上来!”

也不管是谁,乱莹一把先捞起了一个,才发现是那个使出了一剑之后几乎冻成了冰坨、行动不便的剑修,骆云纵身跳上阵盘,手里却捞住了寿无的一根藤条,一入手便是一愣,却也来不及叙旧,也跟着大吼了一声:“寿无!”

寿无便垂在那藤条下面,一个幅度极大的飞荡重重地甩到了阵盘上,回身望去,见黄泉怒意愈发炽烈,距离也极近,阵盘虽然极快,可下一息怕是就要被黄泉追上!

乱莹皱眉看着黄泉身后的闇域极乐,那巨大无比的黑色巨洞已经快要被紫色波浪淹没,心中的预感极为不妙——而这闇域极乐眼下还不曾与黄泉脱离。

寿无双眼之中也看着黄泉身后紫黑一片的巨网,喃喃道:“父亲……”

她正要出声,骆云已经动了。

一境剑脱手而出,直接现出全貌。

墨黑色的剑身之上遍布白色的阵纹,他全身星窍之中的星元之力一涌而入,经由剑身化为灵气。

氤氲在剑身之上越来越浓,一境剑升到了比那黑瞳还要高的位置,几乎难以看清,只觉得那是灰色的一道竖线。

突然之间,从那处飘下无数白色冰屑,却并无任何辰水之力的感觉,原来竟是灵气凝结聚形,随着剑意而走,搅起一阵星沙之雪,将那些自闇域极乐之中与黄泉相连的无数连接尽数斩断!

灵气化为星辰点点,发出耀目之光,落星如雨,但凡沾到,不但那些沾染了魔气的黑索即刻崩断,且灵气瞬时间沿着魔气流向清除过去,便如同燃烧了引线。

顿时万妖殿中银光闪耀,天地之间的紫黑色巨网径自化成蔓延的玉树琼枝、银晶烟罗!

因为沿着闇域极乐而张开的黑索被魔气浸染,而又被从天而降的灵气“屠”了一遍,闇域极乐的吞噬之势竟然刹那间有了一丝停滞!

且不管黄泉这边如何,更不管白姬和黑水部族如何,十三天隼王顿时意识到这怕是最后的逃生机会——他旋身化为巨大白隼,唳声大喝:“隼妖部族,突围!”

他虽然说得是隼妖部族,可其他还未全数灭亡的残余妖族自然也回过神来,抓住这仅有的一线生机,化鸟的化鸟,化兽的化兽,各自使出了全身解数,就连十三天隼王的巨爪之下还拎了几个重伤无力的其他部族长老,一群妖冲出闇域极乐的笼罩之下——当真是一个作鸟兽散!

而落下的星辰密集如雨,就连下方的紫色浪涛都呲呲作响,一度回落,而那些落到六十四个蟒妖身上的灵气更是激出了阵阵焦灼气味,更引得他们身躯颤抖不已。

雷朽的天妖法相也猛然张开巨嘴,一片浓郁的魔气向那些蟒妖覆盖而去。

乱莹见此摇头道:“无用,收剑,撤。”

此时疾速向前飞的阵盘已经距离万妖殿有了一段距离,一境剑化为一道流光,径直向骆云飞回,却是带着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意从黄泉背后穿来!

对于黄泉来说,那一处闇域极乐也不过是他创造的空间规则之一,完全切断,虽然对他有一定的影响,却反而也助他摔掉了讨厌的魔族气息,因此他追击之势仍不曾停止,反而越发疯狂。

剑意袭来,是他有过些许印象的剑意。

他暗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阵盘之上,是那个叫骆云的人修……

黄泉眸光中露出暴躁的怒意,第二个该死的……便是此人,当年在西沙秘境胆敢阻拦于他,而今二度坏了他的大事!

他身躯微侧,一境剑便从他身侧越过,他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笑意,却是速度加快,追着一境剑,双掌一合,便将一境剑夹在手中!

他不介意再将这把剑掰断一次!

骆云面色微变,却不是畏惧,而是凝重。

此时此刻,他的神识与剑灵亦合二为一,无数道不屈剑意从剑身上迸发而出。

而让黄泉吃惊的是,当年那柄剑,只是一道虚影心剑,而今这柄剑,却是仙品之上的灵剑,而其上的剑意更非昔日可比!

第470章 麟台魔域

黄泉神色一顿,若是像当年在西沙秘境之中那样自爆于手中,怕就不会是双手受些轻伤那么简单了!

而今,这柄灵剑并未有什么要自爆的倾向,可他却已经被这源自掌中的凌厉剑意逼迫得不得不松开双手,饶是如此,他的双掌之内,已是鲜血淋漓。

一境剑剑鸣长啸,“咻”的一下回到了骆云手中!

而麟台山万妖殿上,紫气翻涌,将将把那处被黄泉遗弃的“闇域极乐”空间尽数吞没。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乌云从四面八方涌向了麟台山,万妖殿的正上方环绕着越来越大的湍流,正中间裸露着一片微微泛红的天空,仿佛那一块被整个掏空了一半,而天地之间的灵气也骤然发出无数声听不见的悲鸣!

北邙山外,傅东楼猛然收回了手中的灵剑,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而北邙龟王也收起法术,一改先前的迟钝缓慢,前所未有的快速转身,御风而起。

傅东楼也随之升空,以他的目力,还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可是很显然,出事了。

北邙山动,天下乱起。

与修仙的人而言,距离上次的大乱,才过去没多久。

傅东楼皱眉道:“不是我推托,但我那两个徒弟无论如何也搞不起这么大的阵仗,必是法相大典出了差池,北邙龟王,你不去看看?”

他身边的老者后背微驼,此刻更加佝偻,道:“我老了,去也是无用,还是守住邙山就好。”

“切。”傅东楼道,“当真越老越怕死。”

虽然这么说,可他心中也明白,同样不知道来历、活了无数年的北邙龟王,没有族人,没有后代,比起频繁更迭的人修仙门与妖族部族,更如同一个亘古不变的存在,他也没有义务去平息所谓的“大乱”。

若是北邙龟王往麟台山方向行进,他自然便有机会进入南部密林寻找那两个不省心的徒弟,而今北邙龟王按兵不动,而且仍是对他多有提防,傅东楼也只能在此暗自着急。

此时上面载了十数人的阵盘正向前飞驰,黄泉紧随其后。

乱莹双手疾速地再度施展符道指法,向脚下的阵盘拍去,如同借助了疾风之势,阵盘猛然向前窜去。

但是这也不过是避免被黄泉下一刻就抓到而已,并不能真正甩开修为境界达到妖祖的他。

在这不断面临着数度生死交替的逃命之旅,阵盘上每个人或魔都觉得过去了很久,可其实也不过数息而已。

乱莹一抬头便能看到渐远的麟台山上发生的大变。

她突然大声道:“黄泉!逝者已矣,眼看大好山川要化为魔域,妖族万千子民还等你庇护!”

黄泉却连头都没回,字字句句仿佛从牙齿中挤出来:“与我何干?先杀了你们再回去收拾他们——倒是你,你乃魔族圣女,为何和这人修还有我这不听话的逆子搅在一处?你把他们丢下,我便放过你们。”

乱莹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万妖殿前的巨大圆形石台之上,原本上涌的紫色波涛有了一刹那的停止,这仿佛是一个打通了什么的时刻,紫气向那黑色的巨大空间中灌入的势头停了下来,下一刻,情势猛然逆转!

可怖魔气从闇狱极乐之中涌动而出,源源不绝!

紫云堆叠,远远看去,高耸的麟台山上,峰顶之上终于遍布了这种炫目无比而又厚重的色彩,直至无法承载,顺着山峰,流淌而落,因那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水浪,所以那魔气即便倾泻如同瀑布,却极缓慢,激起大团的云雾将麟台山包裹起来。

这场改造天地的化魔禁术,无人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结。

白姬却并未再灌注这方生生利用闇狱极乐而开辟出来的魔域,她垂下头,与雷朽交待了几句,便如同一道紫色云海中的皎月,也向黄泉这边追来。

阵盘上的这人和魔的奇怪队伍已然数度在黄泉掌下死里逃生!

没有谁敢庆幸,因为玄离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意味,甚至比昆仑山的万载寒冰都要厉害。

而此时他就昂然立在阵盘尾端,正面对着那如同野兽一般、只凭着疯狂的念想而穷追不舍的黄泉。

“师兄。”骆云再度恳求道。

玄离并没有答话,而是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目光也凝结成了冰。

但实则他此时全身都敏锐到了极点,别说是目光,就连身躯周围也都能感知到黄泉的一举一动所带来的气息变动。

他闭上了眼睛,道:“师弟,看好了。”

黄泉再度出手,数道凌厉妖风之中似有万兽齐喑,更有隐隐约约的兽形随着妖风跃至那阵盘周围,恍若有了实体,就连阵盘都突然沉了一下!

而玄离就在此时出剑。

剑若流云,又如逝水,流云西去,逝水东流,带着一股天地之间自然流转的意蕴。

西去逐明月,东流入大海。

明月映处,彩云飞舞,华光之下,那些兽形戾气尽消,仿佛也随之起舞一般,缓缓消散。

波涛涌出,水浪拍岸,挥向对面的那股雄浑力量自然而然的被原本体魄修为都到了至高点的黄泉轻易阻挡,就如同海浪受到海崖的阻挡,顺势而回,那势头并不激烈,反而和缓圆融,阵盘在这股柔和的力量托举之下再度向前猛然“滑行”,与黄泉的距离又拉开了一截。

骆云一眼也不眨地看着。

他知道玄离师兄已经触及到了那名为“剑道”的门槛,并试图教他领悟、了解。

他的每次挥剑,都会成为推阻黄泉的最重要的一股力量,都会有一些玄妙无可言喻的新生之意,无比汹涌的感悟正源源不断地涌入骆云的脑海之中。

作为剑修,骆云的神识极易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可他也知道,玄离师兄真的是用命在为他们争取时间和生机,因为每一次挥剑之后,他的体魄都会越发的孱弱。

骆云甚至感受到了死意。

十数次挥剑之后,玄离的唇角却越来越向上扬起。

“求仁得仁,我很乐意。师弟啊,你虽然境界比我高,可这点上可不如我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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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围追堵截

骆云道:“豁达个屁。”

他转过脸去,他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了,其实他数度试图掌控玄离的辰水星脉,但均告失败,否则他二话不说先废了师兄的星脉……不管怎么样,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他双眸微红,觉得心神不定,情绪翻涌的十分厉害。

乱莹走到他身边,看着再度疾追而上的黄泉,道:“多想无益,我替你护法。”

其实包括裂弓魔君和天琴魔君以及那些魔族侍卫在内,也都明白虽然人魔殊途,但这会儿是真在一条船上,圣女的选择也是此时此刻最正确的选择,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裂弓魔君走了过来,站在玄离身后,道:“让我来。”

玄离摇头道:“还不到用你的时候。”

说罢又道:“那小子,你别偷偷搞小动作。”

他说的是寿无。

寿无知道他此时状况不对,正试图用木岁之气触碰他周围的寒冰。

听他说破,寿无便抓了抓头。

此时玄离双腿也没法再支撑身体,虚弱到只能盘膝坐在原地,整个人拢在冰雾之中,须发皆霜,脸色白到了极点,面容淡的似乎要消失了一般。

他挥剑的幅度也越来越小——那是因为身体到了极限,他已经很难单凭意志去控制,可他的剑意——亦或者说是剑道的雏形,却越发清晰而强大!

而在这期间,骆云却再也没睁开过一眼去关注玄离。

裂弓魔君将巨弓张开,紫幽幽的巨箭之上如同燃烧着不详的火焰,对准了黄泉。

在他看来,玄离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会身死道消,那么接下来他便要阻拦黄泉的追击。

乱莹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目光望向黄泉身后的更远处。

其他人也有所察觉。

还有另一道极为强大的气息正快速地接近,那道气息,从麟台山方向而来。

她面色凝重,突然道:“怎么是这个方向?”

阵盘飞速向西而行,对于魔族的一干人等而言,若是往东,再坚持十数息之后便有可能向东跨海而去,一旦进入暗蓬莱领域,便是黄泉也要三思而后行。

天琴魔君无奈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当初这剑修的那一剑原本就劈在西边,裂弓魔君的箭借势打开的裂隙自然也朝向西边,从那时候起便一直被黄泉从后面追着往西走——妖祖是什么样的境界,这样加速而逃,尚且一直都甩不脱,若是有一点儿犹豫,甚至拐个弯儿,这阵盘怕是早就被他拍碎了。”

乱莹道:“后面那个,是白姬。情况有些不妙。”

白姬御风而行,双眸微微闪动,其中的光芒,虽然已经收敛了很多,可却比先前看到“闇狱极乐”的时候更为骇人。

此时她才真正地放开了自身的修为。

天地之间的气息自动地向她奔涌而去,呼吸之间,凌跃如风,可她却知道,这距离她的巅峰时还远远不够。

她唇角微微勾起,在这里,又哪里能真正达到巅峰状态呢?

虽然她有些大意,不到百年间竟然受创三次,但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情做成了。

既然察知了她想要的东西可能在那个人身上,又怎可轻易放过?若真是被黄泉一巴掌拍死了,她要问谁去?

她的气息毫不隐藏,就连乱莹都能感受到,更何况是黄泉,可他并不在意,对他来说,白姬是他要第二个解决的,如此一来正好,也省得他再跑一趟。

但是白姬在他身边数百年,竟然有这样的修为,且隐藏的一丝不露,也让他另眼相看。

而对于白姬来说,也是有些诧异——因为这载了许多人的阵盘竟然速度如此之快,此时已经逼近了邙山一带!看来这位魔族的圣女于符阵一道,还真是得了些真传,难怪当初能从紫林突围而出……

更让她吃惊的是,黄泉竟然一直没能逼近这阵盘,说明阵盘之上的人尚还有些垂死挣扎的余力。

她双眸微凝,看着执弓而立的裂弓魔君,和在他下方盘膝而坐、满身霜华的那个剑修,心中警铃大震。

人类的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她虽然很迫切想将那个人弄到手,却知道这两个人修为均已经达到妖王水平,最可怕的是那个剑修,眼看是快要死了,谁知道会不会自爆?

她不想承担太大的风险。

想到此,她清声到:“白姬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乱莹心中喟叹——这果然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到现在,她不会指望黄泉会去对付白姬,否则他早先在万妖殿法相大典生变的时候就对付了。

黄泉的沉默相当于是一种默许。

“白姬帮大人拦下他们,只要那个骆云。”白姬道,“其他的随大人之意。”

言外之意,也是相当讨巧,她只是帮忙拦住阵盘去势,并且只对付骆云一个,其他那些棘手的人啊魔的,还有那个寿无,都交给黄泉一个就好。

说罢,她长袖舒展,下方的山林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了一片雪白!

细看却是沿着她挥袖的方向,一溜儿望不到头的繁茂树林全部开出了雪白的花朵,那些树木的树干也是雪白一片,参天而长!

黄泉虽然不语,可却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将那些让人心烦的白色花树不知不觉占据了妖族地域!

与此同时,她的身影倏地消失在远处,再出现的时候,却是那密密麻麻的白色花树的尽头处,从树干之中化身而出,恰恰就在阵盘行进的正前方。

并不是白姬愿意采用这样的方式——这种万木化形大法耗费不少,可是若非如此,并不能确保能帮助黄泉将阵盘拦下。

花飞如雪,雪大如幕,垂天而落,挡住了阵盘的去势。

乱莹猛然催动阵盘,一个急转,向北边奔去。

其实在她心中,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靠近北邙山,因为那里还有一个妖王——北邙龟王。

在敌友状态不明显的时候,她不想再多一个敌人。

只是白姬已经算准了她的去向,人影闪动,出现在阵盘前方,一道白练径直向阵盘击去。

第472章 一条船上

眼看就要撞到迎面而来的白练上,乱莹生生地阻止助了阵盘的行进!

在阵盘停顿下来的一刹那,天琴魔君双手猛然张开,一张数尺长的长琴出现在他面前,白骨为瑶柱,琴弦如血丝。

纤细素白而有力的手指轻拢慢捻,一道道魔音向白姬袭去,与此同时,一道道血色的涡流起于琴弦之上,凝聚成十数缕越来越粗的猩红色绳索,随着他的每一下勾抹弹拨,飞速地向那西侧的素白屏障探去。

而寿无手中的两根长藤倏地长长了十数尺,变得柔软灵动起来,向那道白练搅去!

对他来说,白姬是仅次于父亲的恐怖存在,直到现在,他看到白姬,都会忍不住后背发凉,回忆起在地宫之时后背的麒麟被她生生扯出的巨大撕裂感,哪怕只是看到这女人白色花穗下的红唇,都会深陷恐惧,可他只能拼死一战。

“倒是我眼拙,少主藏的可真好,木岁之气如此雄厚,大概已经有了通脉境的实力了吧?”

白姬轻声说道,轻轻舔舐了一下红唇——她既是八大妖王之中唯一一个草木之身,寿无身上的木岁之力也十分吸引她。

可旋即她眼神变得轻蔑起来,还带着一股不甘心的狠戾之意,白练卷起了无数盘旋的妖风之刃,却是避开了寿无,径直向他身侧的骆云袭去!

乱莹双眸微凝,她不知道骆云在做什么,但是很显然,此时不能有任何打扰,她双手疾速掐诀,丢了一个法阵在他身上,自己却招出魔婴,那小小的一个身影咻的一下飞离了阵盘,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她虽有打算,可内心到底还是有些沉重,应对白姬,已是用上了天琴魔君、寿无与她三人之力。

阵盘另一侧,还有黄泉。

既是白姬已将这些人阻拦了下来,黄泉冷笑一声,一股巨大的妖力喷吐而出,竟完全不次于笼罩在麟台山万妖殿的妖氛,阵盘上的八名魔族侍卫顿时便被压在了上面不能动弹!

此等威压,白姬却已经习惯了。

在黄泉身边多年,她早就明白,万妖殿的强大妖气不是在那里建立妖族宫殿的原因,那里之所以成其为万妖殿,只是因为有黄泉在。

那些磅礴的覆盖整个麟台山的妖气,原本就都属于黄泉。

而今这一方区域尽数被妖氛笼罩,天地之间风起云涌,细看去漫天乌云皆是飞鸟走兽的形状,且其中厉啸声声,比雷声还要巨大尖锐十分!

原本这一众人、魔能坚持逃了这么久,只是靠的一个快,以及玄离偶尔出剑对黄泉的阻滞。

此时被拦阻,情势顿时急转直下。

独属于麒麟妖族拥有的万兽来朝妖术,并不只是徒有其表,其中更是蕴含着无数被黄泉驱使的世间之鸟兽精魄,铺天盖地而来,正是要一举吞灭的态势。

更何况,黄泉背后还有那只不断逡巡的墨青麒麟,似乎正要择机而上。

白姬脸色阴了阴,知道黄泉这一招下来并没有因为她帮忙拦下了阵盘就会对她有所照顾,在黄泉心中,他可没有给出过任何承诺。

因此就算是她,哪怕不死在这里,怕也是要受到创伤,白姬心中暗骂了一声,却仍是不甘就此放手——骆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只要再给她多一个机会,她可以擒住骆云,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白姬避开天琴魔君的魔音攻击和寿无灵动如蛟的长藤,纤手轻扬,无数淡绿色的、似是符文的虚影猛然甩向阵盘。

乱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却觉得有些莫名熟悉的气息,不由得暗自警惕,手中握着魔气凝结成的血色长枪将那些东西击飞,可却没想到白姬目标本来就不在她,而在那八名魔族侍卫。

绿意入体,那原本就被黄泉威压压迫的心神不稳的八名侍卫瞬时间便站了起来,却是一起向骆云攻去!

乱莹神色大变!她再要阻拦,或许能拦下两个三个,可却不能尽数挡下,那里虽有阵法,却并不会对魔族生效!

就在此时,玄离眉心微皱,突然睁开双眼,他缓缓竖起了“九十州”。

剑身如镜,澄澈无比,将他的脸庞清清楚楚地倒映在上面。

“九十州”中的那个玄离看似平静的双眸中,投射出无比锐利而明了的目光,目光所向,便是白姬。

“原来是你呵。”

玄离道。

这五个字轻轻地吐出,因他呵气成冰,低微到了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地步,可白姬心中却突然警觉起来。

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九十州”的神通再度被玄离驱动,八道玄奇剑光护在骆云周围,在那八名侍卫出手的时候剑光如电,没入他们的眉心。

识海之中,剑光如雪。

可杀招还在最后。

白姬瞪大了双眼——突然回想起十三天隼王被她操控着在法相大典发难之后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从他眼中飞出给她的神识以重创的那道剑意来!

如果她早就认出那个眼看就快不行了的剑修就是那道剑意的主人,她说什么也不会在此施用操控神识之法!

她尖叫了一声,切断了与那八名侍卫识海的联系。

可就在他们齐齐回头望向她的瞬间,那八道剑意,仍是认准了目标,直、准、快、狠地飞向白姬!

而天琴魔君的血骨长琴之上生出的幽幽红索就缚在他的指上,与那道白姬竖起的屏障紧紧相连,绷的笔直,仿若不停地往下滴血的巨大琴弦。

一个巨大的影子现身于琴弦之侧,面容与天琴魔君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数十倍,也有些模糊,那是天琴魔君的魔婴。

魔婴伸出一只手,快速地弹奏着,无数道夹杂着惨叫、惊骇的音波在两端之间来回回荡,而天琴魔君的手指也正猛烈的颤动着,为这音波输送着力量。

那道屏障也因此而剧烈地震动起来,越来越快,无数白花纷纷从屏障之上坠落下来——这屏障终于有了丝丝裂隙。

若是在万兽来朝到来之前那道屏障碎掉,那他们或许还能继续向西逃下去。

第473章 向死之剑

玄离刚才出手的对象是白姬,一则是保护师弟,二来,也是让白姬无暇顾及那道西方屏障,给天琴魔君以良机,加速破坏那道屏障。

而乱莹也就在等这个机会。

她从来没觉得能正面赢过黄泉,哪怕不知道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但只能逃。

只要那道层层叠叠的、万树白花形成的屏障破裂,她会第一时间让阵盘穿过去……乱莹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

可白姬在受到“玄冰幻世,天下皆净”足有八次重创之后,眸光之中再度泛起狠意来:“蝼蚁。你们这些蝼蚁……竟敢伤我……”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体中不再压抑地释放而出,充溢了她的全身。

白姬红唇溢血,可境界却再度攀升!

正因为如此,那道屏障崩裂之势倏地减缓了许多。

铺天盖地的雪色片刻之间尽数消失,仿佛一夕之间狂风吹落漫山遍野的白花,山林复归一片绿意葱茏,而那雪色原来被白姬凝于阵盘周围,形成了一个笼罩四面八方的囚笼。

就在这时,万兽来朝重重地压了下来。

一股堪称澎湃的星元之力从玄离的剑上汩汩而出。

此一式并没有那么多花哨,只是极简单的环剑式。

无论是他,亦或是骆云,都曾经挥剑无数次。

早在骆云进入妖族地域找到玄离,便已然觉得玄离辰水星脉之中蕴藏的星元之力一旦使出就如同银河倒挂一般,威力奇绝。

而今更仿若漫天星斗汇集于此——不,在阵盘之上的人或者魔眼中,在黄泉和白姬的感觉里,更像是无数星斗被玄离拘在星脉之内,趁着这一招环剑式,有一股回归星空的奔腾与迫不及待。

这是到了极限以后的倾泻,锋锐到了极致,数以万计的剑意沿着这漩涡流淌飙飞,所及之处,无数兽影鸟迹湮灭于以玄离为中心而扩散开来的滔滔星元之力的洪流之中,发出刺耳悲鸣,却仍然前仆后继涌向阵盘。

只是黄泉妖力磅礴,并不在意万兽来朝的损耗。

他也更明白,这种倾泻维持不会超过三息,与其说是招式,更像是一种和缓的“自爆”,更像是一种守护阵盘上的人、针对外敌的“散功”。

他早已看出了那剑修的症结所在,三息之后,那个剑修便会星力耗尽而亡,因为无法进境,那副没有经过天劫锤炼的躯体再无法允许他再吸纳多一点的星元之力。

白姬的牢笼却并不如黄泉的万兽来朝那般绵延不绝、有着雄厚的妖力做底子,在这一刻猛烈地动荡起来,数道屏障直接被剑意击碎。

此乃向死之剑,谁挡谁死。

乱莹猛然驱动阵盘向西北而去。

只是和先前不同,那阵盘之上附着了密密麻麻的万兽虚影,乍一看去,就像是团团乌云烘托着阵盘行走一般。

此时,玄离的剑,在环绕了一圈、生生将阵盘周围的万兽之影削薄了一半儿之后,回归到了手中。

就在九十州触及他左手掌心的瞬间,骆云倏地睁开双眼,最后一次尝试内宇界外辟。

骆云能感觉到玄离就如同烈火中的一个正在消融的小冰块,狂风中被吹的越来越小的一撮沙堆,他的生命在迅速地流逝。

甚至——是再多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法说出的地步。

可就算玄离师兄甘心,可他不甘心,他不愿意啊!

他倾尽全力,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一条巨龙盘住了玄离已经枯竭的星脉。

一道神识正似散非散,絮絮叨叨地传递着很多的讯息。

“师弟啊,千万要活下去啊,不然我就白死了。”

不。

“替我好好照顾师傅。这老头儿也倒霉,养了两个这么天赋卓绝的弟子还都死在前面。”

不。

“没想到是你这个小师弟传承师傅的衣钵。”

不。

“哎,我还欠了天慈峰好多人情,估摸着是还不上了,要是南莲有什么要求,师弟你便替我……”

……

……

天慈峰上,南莲一眼都没有离开过的那株荷花,仅存的最后一片叶子迅速枯萎,卷曲成了灰褐色的一团,随即便落在养着这株荷花的水缸中。

很早以前,她便将这株荷花移栽在这眠玉缸中,可保它四季繁茂。

而今,就连叶子落下之后的长茎也很快地变成黑褐色,整个眠玉缸中,前所未有的透露出一种死气来。

她双手微微颤动,天光琉璃罩之下的虹光和满含生机的雨水被她驱使着,一道道、一帘帘灌注在清荷之上,却全无效用。

……

……

傅东楼缓缓沿着北邙山脉向西而行。

北邙龟王的身影也不紧不慢地飘在山脉之上,与傅东楼始终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虽然没有死斗之意,却也仍是坚决地表明着他的态度——不允傅东楼过境。

一阵风从南方吹来,夹杂着一股冷意。

傅东楼前所未有的突然心悸无比。

他猛然向西南方向望去。

他圆圆的脸上皱纹也仿佛突然深邃了许多。

“我要去给弟子收尸。”他道,“你若阻拦,便与我决一死战。”

……

……

不。

不不不!

南莲什么的,人情要还你自己去还啊!

你既然知道师傅孤苦,那就别让师尊没了师兄、没了大弟子,还要失去二弟子啊!

啊啊啊啊啊!

骆云全力挽留着那道神识!

积累多日束手无策的绝望以及攒到今日终于爆发的孤注一掷,让他识海中不断地、发泄般地发出着呐喊。

可实际上他真的喊出来了。

如果你那么不想变成一个废人,宁肯死也不要,那就突破啊!

给我突破啊!

在所有在场的人、妖族和魔族眼中,他已是一副疯癫无比、口鼻耳目都在流血的凄惨模样。

而他仍在用尽全部的内宇界的力量,死命地做着最后的尝试。

那盘绕着玄离枯竭星脉的、来自骆云内宇界的力量,正与天地间的法则做着艰难的抗衡。

通脉境的星脉就如同一条从西向东的河道,就算有鬼斧神工之力也不可能改变天地法则定好的流向,让入海之势掉头而回。

可现在,被吞噬进骆云内宇界的、属于玄离的那条枯竭星脉,竟然被骆云用尽整个内宇界的力量逐渐弯曲了起来。

第474章 八方警示

骆云的内宇界之中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诡异声响。

这声响就如同一阵阵的来自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的恼怒警示汇集一处,在骆云识海之中发出尖锐的鸣响。

骆云快被这声响逼疯了。

在这一瞬,他也明白了这是来自于哪里的反对。

可是这却更增加了他的信心——他所尝试的,或许是正确的方向,否则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警示。

而且,更让他信心大增的是,即便是天道反对,可是既然在这方天空之下,规则允许紫宙境的能力,那么在有结果之前,天道都不能阻拦他!

否则直接弄死他算了!

可是却只能通过这种对他神识的强烈警示来阻挠他。

这些直入脑海的尖锐刺痛越发凌厉,如同无数长钉直接钉入了脑子里。

光是神识攻击尚可忍受,可逐渐又有其他的天道之意参杂进来——不仅包含着阻挠,更夹杂着诱惑,或严厉、或温柔,或是锐痛,或如轻抚,这让他几近疯狂,神思也陷入一片麻木与混沌,几乎无法思考什么。

在浑浊的种种思绪参杂之中,他只记得要做的那一件事。

还有一丝残留寒意,这是他早先便建立的一条与玄离师兄的神念上的牵引。

凭着直觉,他仍在死命的拗动着那条星脉。

但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在忍受着这种天道规则的折磨!

同样不堪忍受的,是在场的所有的人、妖和魔。

无数的警示同样涌到了他们的识海之中,让他们知道现在正有一件并不被天道允许的事情发生!

那八名魔族侍卫甚至已经按捺不住,在某些力量的驱动之下,再度起身向骆云攻去!

便是乱莹与寿无,都头痛欲裂!

天琴魔君与烈弓魔君尚能忍耐,虽然无力再去管白姬与黄泉,却能将那八名魔族侍卫挥开,于他们而言,就算是随行的侍卫,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被他们牺牲。

哪怕要暂时容忍这个同行的似人非妖的“少主”,暂时要与这两个死对头人修同行,可对这八名侍卫,却无需忍耐。

若是他们两个,在刚才这八个侍卫第一次对骆云出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灭了。

天琴魔君心里想着,果然圣女和那人修呆了一段时间,都变得心慈手软了,谁都知道这似乎是极关键的时候,不容再多有错失,他叹了一声,手中魔琴轻响了数声,那八个侍卫顿时化为飞灰,而残留的魔核被他尽数吞噬——而就算是做了这件平时只需要抬抬手指就能做到的小事,也让他满头大汗。

烈弓魔君瞥了他一眼,仍是保持着开弓的姿势,仿佛随时都可以向黄泉发起攻击,可他额头的汗珠和几乎扭曲到一起的面容却同样显示了他也在忍耐。

覆盖这片领域的、来自于上天的无差别针对,一时间让谁都没法有所行动。

而此时,白姬却动了。

她神色淡然,虽然她数度受到创痛,甚至到现在嘴角仍在不断流血,唇色苍白,但却并没有强自忍耐的模样。

白姬双袖轻扬,化为一道白索,轻轻柔柔地向骆云飘去。

她的目标,一直就是骆云。

而黄泉双眉微挑。

对于他这种位于修行界顶层,一直寻觅机会突破的真正的四位大能之一来说,来自于天道规则的这些神识上的攻击虽然对他有所干扰,却断然不至于让他无法出手。

他不出手的原因,不是突然心生善念,而是数百年中,终于有一件除了让亲生儿子复活之外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情,自然和天道有关。

他手指轻弹,一道妖术向白姬那道白索击去。

白姬神色突变,瞪大了双眸,道:“你疯了?”

黄泉看着白姬道:“我的行事,无需向你解释。倒是你……你是何人?”

不受天道意志的影响,亦或者天道的这番阻拦和干扰对她作用也同样极为轻微,只能说明一件事——白姬的修为几乎可以与他比肩。

可就算是刚才白姬的修为数度攀升,黄泉也没有认为她达到了他的境界。

那么,如果不是这样,那白姬的身份,就更让黄泉好奇了。

数百年前,他救下了这个女人。

这女人自称是草木成妖,也的确对于这世上草木有着非凡的操控能力,只是她当初受伤极重,奄奄一息,若非有增强妖气的禁法,黄泉非但不会将她带回万妖殿,她的死活他都不会关注。

寿无是人族的孩子,哪怕是黄泉找遍了妖族留存的所有古籍禁术,甚至将自己亲身骨肉都喂给了寿无,可寿无自身却仍然难以形成妖气,而且还顺着人族的生长轨迹在迅速长大,这样的话,压根活不到能形成天妖法相的那一天。

因此寿无的事情,起码有一半是白姬在引导。

就在此时此刻,黄泉才认真地审视起他眼前的女人。

她做的一切,无论是麟台山大变,或者她时常神出鬼没、只留个替身在万妖殿中,他都不关心也不说破。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眼前的女人,与天道规则有些不明所以的联系。

而他更想弄清楚的是,天道规则能允许骆云做到哪一步,又不能允许什么。

所以他出手了。

骆云并不知道周身所发生的微妙变动和千钧一发又消弭于黄泉一念之间的险情。

他不停的嘶吼着。

在黄泉或者白姬任何一个改变主意之前。

在阵盘之上任何一个抵抗不住天道规则的警示之前。

在玄离的神识散掉、呼出最后一口气息之前。

他要让玄离突破!

咯吱咯吱的巨响响彻了这片区域。

“给我过来啊!给我打通啊!”

那条仿若长河入海通道般的星脉,就这样被他生生地拗成了一个圆弧。

圆弧的两头又在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刺耳尖鸣声中逐渐的靠近。

最终,碰到了一起。

天地之间发出了一声怒吼。

随即紧跟着就是无数声滚雷。

而骆云不曾泄力放松,他只知道用力量死死地箍住这好不容易拗在一起的星脉,不允许之间再有任何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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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极处归一

在很多年前,骆云曾经与剑灵有过一次关于玄离的对话。

通脉境大圆满,不外乎“返璞归真、极处归一”八个字,从最高处的星窍再返回第一层星窍,从此往复不息,此谓“通脉”。

百川归海,而百川中的水,涓滴总有来处,来处便是这海上水气升腾,继而成云,云飞天下,布雨成泽。

正如剑灵所说的那样,这世间人修所遵循的修行法则,同样也是时间万物运转的法则。

循环往复,才能生生不息。

这也是通脉境最后大圆满要达到的境界,星脉最后极处归一。

对于世间修士而言,最顶层的那一颗星窍即便“归一”,其间的联系也如同海上生云般润物无声,纤细且柔和缓慢,对最初那一层所做的回馈也只不过是百不足一。

玄离在此之前,三度归海,为的也就是想要达到这个境界——可却到死都没有做到。

而今骆云强抗天道,直接将他星窍两端强拗在一处,对接了一个严严实实,这又哪里是流云布雨、润物无声?这简直是海水直接被吸上九天,倒灌百川一般!

若是他的星脉还是前一刻那般星元之力满溢充沛,骆云压根做不到将星脉直接“掰弯”过来,即使能够像现在这样对接成环,辰水脉上第十八颗星窍中贮存的星元之力就如同大海,直接倒灌那必定引发直接将前面的几颗星窍冲击毁损的后果!

幸而又幸的是,而今玄离的星脉已经枯竭。

压根就相当于一滴水也没有,更不要说这种贯通对于星窍会带来什么损伤。

可是这条通路,却已经被以这种极为强硬的方式打通了。

在这一瞬间,骆云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一丝神识。

“师弟,你还真是……”

他一下子便咧嘴笑了出来,可原本他是咬牙死扛着天道的警示,嘴中早已充满了一股血腥,这样一笑,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而他剑意领域所吞噬的那条干涸星脉,突然间开始接受来自星空的力量——玄离的无识修,再度开始运转!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雷声大作。

这不是普通的通脉境跨入大圆满,而是三度归海之后跨入的大圆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离在归海丹的作用下,三次拒绝迈入天湖境,这也是三次拒绝了天道,而今天道又岂会让他顺遂?

天道干涉不成,转而降下的雷劫,远比普通修士更为强烈,说是数倍也不为过。

黄泉仰头看着头上的浓密乌云,还有乌云之中夹杂着的、威力不小的闪电,道:“有意思,竟然让你抗衡天道成功,让这剑修在濒死之时进境了……所谓规则之力……”

他双眸渐渐地漫上了一股血色。

“天道规则既然能够打破,为何我的儿子却一定要死?”

白姬就在黄泉的对面,而他们之间隔着三人三魔,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黄泉的目光,皱眉轻嗤了一声:“还不是要弄死他们,刚才却不准我动手。”

骆云心中便是一紧。

刚才他能成功,完全是因为黄泉的行事准则无法摸透,而他最怕的也是黄泉突然又想起这茬来。

且不说他状况已然很是糟糕,便是玄离师兄,虽然得了活命,可眼下他的身体、内宇界星脉的状况是连即将降下的雷劫都应付不了的!

而黄泉已经低下头,目光转了过来,死死地盯着寿无。

“若我儿的结果是天道所定,那今日我也要看看,天道保了一条性命的你,到底还能不能活!”

“不要硬抗。”乱莹低声道,“不要运气轻身。”

说罢,她猛然向下一击,这座浮在空中的阵盘上符文倏地碎裂,没了承载,上面的人和魔一下子便坠了下去!

而下一刻黄泉和白姬齐齐身影从原处消失,亦向他们俯冲而去。

在他们身后,是后发而先至的数道天道劫雷!

只是乱莹早有准备,下坠之路竟是不知何时布好了一整圈密密麻麻的符文,让他们不是以自然的速度坠落,而是仿佛被用一道极猛烈的力量拍了下去!

下方,是妖族领域中独有的参天密林,数百尺都是寻常,更有千尺余高的,六个身影猛地没了进去,就如同树被这绿色的波涛吞噬。

黄泉和白姬先后降入密林之中,却见地面空空如也,只剩微焦的土地——那是劫雷没入的地方。

白姬皱眉道:“又是符阵。”

话音才落,她才猛然意识到——此时此地,竟然只剩下她与黄泉二人。

她脸色微变,旋身而起,向后避去,可黄泉比她更快,长臂一展,甚至并未动用任何妖力,便已经将白姬纤细的脖颈扼在手中!

白姬露出痛苦的神色。

哪怕不用妖力,可作为妖祖,其身体锤炼的程度和带有兽性的行动本能却也达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这是妖族赖以存身的基础,也是很多妖族在和人修对战之时以蛮力对决都能获胜的原因之所在。

她勉强露出笑意。

“大人……你杀不死我。”

她的替身,千千万万。

黄泉道:“我就在这里将你杀灭,就算你能够移身换形,存活在妖族密林中的任何一棵树木之上,可也要再恢复百年之久,那时候早已沧海桑田。”

白姬费力地转了转眼眸:“这劫雷入地,却只是微焦,说明顺着符阵传走了,他们也一样……可天道的劫雷却不止这一道而已,若不趁着此时顺着劫雷之势找到他们,等顺利渡劫进境,就算是大人妖力可覆盖八千里山川,也难以觅到。”她双眸莹莹,声音也突然变得绵软起来,“且无论妾做了什么,大人总要念在曾经有过日夜欢好的情分。”

黄泉笑道:“我知道我行事疯癫,这是因为我想要复活我儿,心愿迫切却无计可施,数百年不能达成已成心结,才在移魂之术上被你欺骗,这也是因为我不擅阵法之道,难不成这给了你我蠢笨可欺的印象?你替身千万,哪一夜又是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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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雷凝剑意

黄泉并未放手,而是将手指锁得更牢了。

于此同时,妖气从他指端溢出,将白姬浑身锁死,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直接提起跃上半空,刚才笼罩在这里的大片劫云早已不见。

极目远眺,就算是他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如此之快的“流云”。

所有的劫云挟裹着无数乱窜的紫金色电光,伴随着轰鸣巨响,向北方极远处轰然而去。

这哪里是流云,简直就是仿佛要碾压一切而过的巨大阴影!

白姬苍白的脸色泛起红晕,她终于明白若不配合,可能真的会送半条命在黄泉手中……这个癫狂的妖祖黄泉,心中除了他那个死的不能再死的倒霉孩子和通天大道,当真别的一点儿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嘶哑着嗓子虚弱道:“大人……你若不过去,等劫雷一过,且不论那剑修如何,一干人过了北邙山,那孩子……可就再难寻到了。”

黄泉冷笑一声,拎着白姬便向北边奔去。

……

……

乱莹面色苍白地收回了魔婴。

骆云这才知道先时她驱使魔婴奔袭千里,心神两用,在能做到的最远距离内设置了符阵。

魔婴与本体之间并非没有关联,这里魔气本就不充裕,能够一下子将这一干人传送到靠近北邙山,这是要冒着魔婴与本体断掉联系的极大风险而做的。

而片刻之间,劫云已到。

“抓紧时间。”裂弓魔君仍是持弓的姿势对着远方,“你师兄虽然不曾死,可本体虚弱之至,压根一道劫雷都扛不住。”

骆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看了一眼容貌仍带有旧时模样的裂弓魔君,道:“多谢。”说罢,将一境剑祭出。

一道纯黑色的剑身笔直地树立在半空之中。

若是全部剑身显露,会自行转换星元之力为灵力,而这会儿骆云只怕伤到了乱莹,便只用了“半柄”的一境剑,但也这无妨,因为他原本想要借助的就是一境剑的第二个神通。

他是贪心的。

正因为玄离师兄的身体虚弱,所以才更需要天雷淬体。

在骆云成功“造”出了一个通脉圆满之后,他在那一刹那便突然明悟到了,这一批劫雷……或许只是个开始。

玄离的星脉就如同一直在被大雨浇灌的干涸水道,正迅速的滋润着他的内宇界,并逐渐积累在河道之中,形成奔流往复之势!

如果他帮玄离师兄挡开了所有的劫雷,那么玄离身体的强度怕是远远跟不上此刻他已经圆满的星脉之中吸收星元之力而成长的速度。

所以骆云决定将这批劫雷留存住。

此时天空中形成了一道奇景。

玄离盘膝而坐在下方,他周身仍有白雾弥漫,这让他整个人仍有些似散非散的虚无缥缈之感。

可在他头顶深远处的天空之上,由于体内那道宽广而又霸道的星脉正在不加控制地恢复,几乎可算作是吞噬着再度倾泻而来的星天之力,因此那天空都仿佛有些扭曲起来,肉眼可见的数颗星子都仿佛被拖拽出了曳尾!

而下方浓黑色的乌云之中,有一道黑色剑影伫立,剑影周围镶着一道金边,千百条如同金蛇的电光从乌云之中出现,乍一看去,仿佛是那黑色剑影发出了条条金光,可实则是剑身之上的剑柄正在疯狂地吸取着劫雷,而对于那些紫金色闪电来说,那剑柄似乎是诱人的香饵一般,让那些电光迫不及待地降临在其上!

无数道金光进入剑柄,整柄长剑都轻颤起来。

而一境剑的剑柄,当初以仙雷芝与伴生仙雷芝的引雷石笋为主材,又有其他三种极为难得的材料铸成,自成五行圆融之法,这些霸道之极、目的只为了毁灭玄离这个不该存世的剑修的天道怒雷,经过剑柄之后,却化成了精粹无比的金白剑意。

玄离终于睁开双眸。

眸光澄澈淡然,他甚至不需要思考,便明白了骆云的意思。

玄离伸出手指,那些剑意便被他吸纳而入。

这既是剑意,亦是劫雷。

每接纳一道剑意,他整个身躯便仿若镀上了一层金光。

只有从他微跳的眉心之中,才能探知其实这个过程对此时的他,也仍是如同钢刀割肉剔骨般痛苦无比。

一道葱笼绿意一直在玄离周围不曾离开,平心而论,就算是不与南莲相比,这也是玄离所见过的最不正宗的疗伤之法,只会释放出木岁之气往他身边一堆,却全然不懂去主动浸润他人的星脉,收效可想而知。

但也是因为有了这层纯粹而善意的木岁之气,让玄离的雷劫淬体的痛楚稍微有所缓解。

他看着寿无双手握着长藤凝神以待、酷肖黄泉的背影,悄声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不可测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多。

谁能想到这位“少主”其实是个人呢?妖族最重血统,这场法相大典,“少主”恐怕成了整个妖族的耻辱。

可若是在人修眼中,寿无却又不能算是个人。

这些思绪飞逝如电,一闪而过,玄离再度合上双眼——时机紧迫,他必须抓紧时间适应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辰水之脉。

白姬看着远处的无数道金芒汇聚,微微蹙起眉头。

此时她脖颈仍被扣着,原本表情就很痛苦不堪,这一皱眉,再美的脸也禁不起这么扭曲,便有些恐怖起来。

黄泉敏锐地察知到她的表情,虽然身形不停,口中却问道:“你知道那柄剑?”

白姬便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黄泉松开了手,那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红痕,白姬周身仍被他妖气覆盖,但似乎也并不在意,只要她身上还有黄泉想知道的秘密,她的性命就可以保全。

她扭过头看着那雷光电闪交汇之处,道:“不愧是世间最好的铸剑师都赞不绝口的灵剑,而我要的那个剑修,妖祖大人也莫要小觑,那可是灵剑初成便能破问剑之境的天才。”

“那又怎样?”黄泉冷笑了一声,“或许并非他天资卓绝。”

他双眸深深地望到白姬眼中:“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另一道神识罢了。”

第477章 非常神识

白姬悚然而惊!

关于骆云身上的那一道神识,她从来没想过还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不,现在,也不能算是第二个人知道了。

识破这件事的是妖,妖祖黄泉。

寿无从万妖殿中“离家出走”之后,再被黄泉抓回来的时候,白姬曾经在无数次寿无痛苦无比的呓语中听过“骆云”这个名字。

所以当她在三界城之中,以三界城主的身份出现在望海楼顶楼的层层纱幔后面、听到叶正涛提起了“骆云”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一时兴起,起了探究之意,借叶正涛的手对骆云施放了“神识之种”。

此术法直接与她识海相连,原本以为对于一个普通的、境界不高的人族剑修来说是不可能察觉和抵抗的,却没想到竟然让她的神识遭受了重创!

虽然如此,白姬在愤恨的同时,却也震惊于那次的发现。

不,她那时岂止是震惊?事后,她足足用了数个月的时间,才缓过神来!才能以足够平静的心态去推断她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那发现的重要程度,简直比她一直以来筹谋的事情还要重要得多!

比起骆云身上曾经昙花一现的那道保护他的神识,将万妖殿化为魔域什么的……压根可以说是无足轻重!

从那时起,白姬便一直想得到骆云身上的那道神识。

可骆云再回到三界城的时候,已经将她留在神识中的痕迹抹除一空,而那时,她也不在三界城中。

否则,若是知道骆云曾在三界城停留了那么久铸造灵剑,她说什么都要将骆云拿下,哪怕付出身份败露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在那之后,骆云便回到了昆仑。

而昆仑,是她最为忌惮的所在,她压根不可能从云东来的眼皮底下将一个昆仑弟子弄出来!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千方百计地与御剑门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神殇老祖合作?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那个虽然无聊到死却有大把机会的宗门大比中,以神殇老祖的修为,竟然没能按照事先与她约定的那样,杀死骆云,将他的尸首带回来!

反而他自己个儿还死在了云东来手里!

死了还不说,让她再一次遭到了重创——来自于云东来的反击,在数千里之外,经由她的施放到神殇老祖识海的神识之种重重击回到她身上。

一想到骆云有可能要在悟世玄碑里待上六十年,她便无比的焦躁,只是一时无计可施,她不得不集中精力来筹备“法相大典”上的事。

白姬却没有想到,骆云竟然被十三天隼王吞到了肚子里,在法相大典的混乱中吐了出来!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若当真被骆云逃开——或者被黄泉一并杀死,怕是她没法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这也是为何她可以丢下那片化为魔域的麟台山、甚至顾不上避开黄泉都要跟过来的原因。

而今被黄泉说破,白姬心底突然生出了真真切切的恐惧之意。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死在这里,可是那道神识的底细,却是死了都不能说的。

白姬勾起红唇,轻描淡写地笑道:“大人竟然也知道那道神识?妾是怀疑莫非骆云被什么大能夺舍了——”

黄泉轻嘲地冷笑道:“还在骗我么?寻常大能岂会让你甘冒这样的危险?你放下麟台山那边,可见骆云身上这道神识,在你心中,比让整个妖族山川堕入魔域还重要……那么你猜猜,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白姬自然无从得知。

黄泉早在撕裂西沙秘境追踪寿无的时候,就已经察知到了。

当他撕开空间,那一瞬间便感应到了来自于某道神识的示警之意,而后那道神识便突然隐匿起来,一度让他以为是错觉。

待到骆云背着寿无狂奔而逃,来到了灵气最充沛的一处法阵的时候,那道神识再度出现。

黄泉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从那法阵之上消失,而黄泉已经一次破境而入,压低修为到了相当于人修的引珠境,再要破一层空间却是极难做到。

西沙秘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对于限制在引珠境修为的秘境,他就算是一口吞下、化解规则也是容易做到,可没想到那个秘境规则之强大,是他见所未见!他竟然没法抗衡!

其后他退出秘境与风苍穹大战,而在那时候西沙秘境内部生变,这才又让他有了机会,将寿无抓了回去。

回到万妖殿之后,寿无被关入地下,而黄泉在那时猛然感到了他修为的极限突然松了一线,他闭关多年,再度登顶之后,才知道,那个时候正是西沙秘境、也就是后来的楼船秘境现世的时候。

同为世间顶级修者,昆仑云东来与暗蓬莱的浮东一都在那个时候闭关了,风苍穹则在仙盟会之后闭关——这不可能是巧合。

而今白姬对骆云紧追不舍,这让黄泉猛然间想起了那道神识。

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他去验证有多重要,通过其他人看待的态度便能明了。

白姬对骆云极少提及却势在必得的态度,已经能够说明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骆云这个剑修,他也要了。

随着他们快速逼近,无数道乱窜的闪电甚至已经快要落到黄泉与白姬头上,却又瞬时被那柄灵剑吸取了过去。

于此同时,他们面前猛然间升腾起一阵血雾。

血雾之中凝出七道横弦,血色浓酽欲滴。

七道血线两端绵延至两端远山,一端乃是连绵不绝的山坡,恰如琴之岳山,另一端却是一处两山夹着的豁口,便如琴之龙龈。

这样天然成势,自然拥有无与伦比的天时地利。

此时这诡异无比的巨大琴弦便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动起来,向触及到它的黄泉与白姬献上了一曲闻之心颤而神惊的魔音阵曲。

……

……

数息之前,北邙山之外,傅东楼蓦然向南望去。

这个举动,让他差点被北邙龟王的法术击中。

饶是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急忙挥剑抵御,左肩处仍是被玄龟抗山之力扫了一下。

可他圆脸上的颓色却一扫而空!

第478章 一波未平

玄离……

便是数百年间傅东楼自诩什么都看得破、参得透、想得开,此时也再难压抑心中那股悲喜交加、难以名状的情绪!

玄离……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看这样子,就在山的那一端,竟然是在突破了。

傅东楼心想,这大抵是数百年师徒的缘分,冥冥中自有定数,否则他不会往西边逡巡而行,也就不会恰逢此刻,在北邙山的两侧师徒分隔内外。

想到此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道:这北邙山的风也是讨厌,怎么一点儿都不干净,这样多的灰尘。

此时就在他们所在的这一段北邙山的南侧,星天之力倒灌而下,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方的一切生灵都能感知到天道之怒,来得及跑的四散而逃,来不及跑的自然遭受了池鱼之灾。

天雷之下的一大片区域尽数化为焦土!

这一切,统领这一带的北邙龟王岂会不知?

这还不算,随之而来的两道堪称妖族最强大的气息,也就在不远处。

傅东楼心中的喜悦还没维持刹那,便暗自叫苦不迭起来。

他绝不以为那两道气息是偶然路过!

而其中一道气息,甚至比他的境界还要高深强大。

这世间除了妖祖黄泉还会有谁?

这俩倒霉孩子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把黄泉那个疯子招来了?

要知道眼下是妖族举行法相大典的重要日子,难不成这俩徒弟把人家孩子拐走了?

傅东楼还真不知道,真实情况和他这么没当真的胡思乱想可差不多了,就在前不久寿无还是妖族万众期待的“少主”,而今却和玄离、骆云一处,就在那劫雷之下。

北邙龟王亦是神情凝重。

即使刚才与傅东楼对战,好不容易占了半招先机,却没有继续下去。

一来他与傅东楼的对峙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面对星海境圆满的人修大能,从傅东楼身边那个弟子进入密林时候起,他的精神上就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防傅东楼,损耗不小。

二来,刚才傅东楼心中有悲恸之情,他肯拼死要去给徒弟收尸,“断星辰”在他手中就有了剑冠群锋的锐气,这一战在北邙山北侧一带当真是打的天昏地暗,若非这绵延山脉就本就是北邙龟王的本体,怕是早就被轰成了平地!

而傅东楼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北邙龟王在态度上的变化。

比起防备他,仿佛黄泉才是这老乌龟真正在戒备的那个。

“你们的法相大典怕是出了乱子。”傅东楼道,“何不过去看看?”

说罢,他竟然挑了一处峰头,施施然坐下了。

北邙龟王的身形越发佝偻,好像真的背负着沉重的龟壳一般,道:“妖祖大人并未越界。”

傅东楼双目微微睁大,良久才道:“果然,北邙龟王竟然是在防备黄泉。”

“我看惯沧海桑田,只是不忍再有数百年前的事发生,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那时三族损失都极其惨重,而我妖族至今都不能恢复当年的秩序。你呢?竟然不再试图闯入我妖族山川了?”

傅东楼仰天看着不远处的那浓稠如墨的天空,哪怕是已经有千百条电光降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丝毫不见消散的迹象。

他道:“我才不去抗雷。”他闭上双眸,就如同在藏剑峰的茅草屋中那般,静心调息。

北邙龟王身形渐渐隐没在群山之中,连日的损耗以及与傅东楼的激战,让他很快便陷入一种半醒半睡之间,而在这之前,他庞大的已经与山脉融为一体的身躯,微微向南方的不远处颤动了三下。

就如同青山点头致意一般。

这是作为八大妖王之一面对妖祖大人的礼数。

而此时,裂弓魔君的第一道箭刚刚射出。

就在黄泉带着白姬从魔音曲阵之中破阵而出的瞬间,这道凌厉无比、霸气十足的魔箭便如同一颗流星一般,猛击而至。

乱莹从来就没觉得单凭她与天琴魔君布下的阵法能将黄泉困住很久。

可是这时间也太短了。

魔音曲阵之中还隐藏着血魂牵丝阵,当年在西沙秘境单凭还不算大成的后者她就将寿无困在其中,而今此阵其实已经大成,而且其中还包含她在水之极秘境之中修炼而成的魂蛊毒。

进入此阵,不但神识会被腐蚀,还会陷入往昔今日的迷乱之中。

白姬她虽然不很了解有什么破绽,但对于黄泉而言,只要他入阵,那么定然会陷入他最不想思及的往事幻境之中。

他最不想思及的,自然就是亲生儿子之死。

他最怀念的,也应该是那个半妖之子没有死的时候。

可乱莹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便破阵而出,而且是带着白姬。

就连白姬都面色苍白,似未完全从幻境中恢复,可黄泉的脸上却只能看到愤怒、嘲讽、冷意。

要么,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他这偏执而疯狂的心智要么,便是他在陷入阵中的短短片刻,便已经完全抛开了往事,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让乱莹在有些懊悔之余,尤其觉得可怕。

裂弓魔君是她的第二道防线,而今提前数息发动了。

黄泉拎着白姬,右手的拳头便击了出去,直接正面迎上了那一道魔箭。

在那瞬间,就如同激流遇到了磐石,如此集中且强大的魔气在这一个拳头之上被阻挡的四处溅射,却丝毫不能伤害它分毫。

当第二道魔箭发出的时候,黄泉已经距离他们只有数步之遥。

仍是一拳。

乱莹此时才看清楚那拳头上遍布血纹。

妖祖的搬血之能恐怖如斯,只是一只拳头而已,却能将魔君全力射出的两箭直接打散!

下一瞬,黄泉已经逼到近前!

可就在此时,玄离也刚刚收回了手指,被骆云的一境剑生生吸入剑身之中、转换成金白剑意的劫雷全部被他吸入了体内。

他的内宇界中还未及平复,甚至刚达到通脉境大圆满的辰水脉中的星元之力还远远没有饱和,便在这条星脉周边出现了一条极短的星脉虚影!

墨色的天空之中,猛然降下一片浓密如织的雷光之网。

第479章 极怒之天

玄离直接冲到了星海境!

所谓厚积薄发,既然不死,便有造化。

问题是……这造化来的太快,太大,太猛,玄离压根就吃不消。

就算他能吃得消,可天道劫雷也应付不来。

原本玄离这次进入通脉境大圆满时的劫雷,已然是普通修士经历的数倍威力,而今他径直跨到星海境,境界突破带来的劫雷因为天道之怒凭空又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道雷光之网,每道劫雷都有树干粗细,通常在最后几重才会劈下来的紫金劫雷现在就密如瀑布一般从天上倾泻而至,而云中还隐藏着数道亮到发白、滋滋作响似乎将旁边的劫云都要烧灼一空的更强大的雷光。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星海境的修士提升修为的品阶,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天劫!

这是天罚!

骆云早已收回了一境剑。

就算这柄灵剑神通再大,他也没觉得能扛住这等威力的劫雷。

在这种雷击之下,怕是经不过数道便会生生被劈成废铁!

而此时此刻,寿无刚刚以长藤猛地扫过,拦住了黄泉伸向骆云的巨爪,可藤尾却被攥在黄泉手中!

藤尾猛然间生长弯曲,柔软如丝,却坚韧如钢,紧紧地顺着黄泉的手臂缠绕而上,乍然之间忽地用力,便将黄泉与白姬拖了进来。

黄泉的眼神阴狠起来,指端用力,一股妖力向这长藤猛然催发,若是寻常的长藤,恐怕妖力不但会将藤身寸寸崩裂,就连握着藤条那端的寿无的手臂也要废掉,可他这股力道,却并未达成预期的效果。

他非但没有甩掉长藤突围而出,反而被那长藤缠绕的更紧了!

而寿无左手的长藤也甩了过去,直接将白姬的脚踝死死地缠住。

时机稍纵即逝,刹那之间,这世间罕见的劫雷之网猛然间死死地扣在了地面之上,将在场的众人包了起来——而黄泉与白姬也在其中!

黄泉早已知道平时被寿无用来做兵刃使用的长藤是活物,地玄藤虽然难得,但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在他想来,顶多也就是数百年的地宝而已。

可当他用力一甩,不曾甩脱之时,才意识到——这根地玄藤的品阶与年份,就连他都无法探知!

而他都不能确定年份的这两根藤——怕是已经在这世上生长了数千年甚至更久!

他竟然不知道这孽障什么时候竟然拥有这等灵物,还知晓用这根地玄藤将他拉进雷网之中。

人族之子,果然天**诈。

他心中怒极,反而咧嘴而笑。

黄泉平时几乎不笑,寿无算是多少年来第一次看见这位“父亲”大人笑。

可这笑容让他心中更加恐惧。

他哆嗦了一下,却将地玄藤握得更紧了。

在西沙秘境骆云送给他这两根地玄藤的时候曾说过,这是长了起码万年的藤,最难得的是,还是活的。

当初骆云无心的大方之举,却成了寿无在地宫数十年岁月中的唯一依靠。

那时候的寿无还以为自己是半妖之子,是因为亲生母亲乃是人修,所以他才能够按照人修的法门来修行。他心中曾对那个因为生下他而死去的母亲抱着浓厚的孺慕之情,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修行木岁星脉。

可是,无论是白姬的法术,还是妖王的鲜血,他背上的麒麟,抑或是那棵白姬特意寻来的万灵聚妖木,都在化解着他好不容易在东元派中修行而成的木岁星脉。

他每日就活在濒临崩溃的时光之中。

就在那个时候,被寿无放置于洞天境中的那两根地玄藤,竟然被来自外部的、试图化解木岁星元之力的力量激活了。

最初自然是极为痛苦的。

因为这万年以上的两个灵物他也无法完全控制,最初的时候,好一阵在他的洞天境中兴风作浪,骆云不得不借助麒麟妖力来压制,却又不能压制的太死,直到好几年以后,他才达成了妖力与木岁星脉的平衡。

而那个时候,两根地玄藤在寿无的洞天境中才开始继续生长,慢慢与他的洞天境融合,认他为主。

到了今天,寿无才知道,他能修行木岁星脉,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人。

可他却又不是人。

他的身体不但有洞天境,还有法相,早就是非人了。

此刻他双眸微红,咬着牙死死地拉着黄泉。

而黄泉却放弃了挣脱缠绕在手臂上的地玄藤,而是欺身而上,向寿无一爪拍落!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的白亮亮的雷雨终于降落。

雷雨不是打雷下雨,而是如同倾盆大雨般的瓢泼雷光,无一不是耀目无比,灼人双目。

那道先时降落下来已经远远超出跨入星海境的普通劫雷的雷网,主要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将玄离扣在其中,不准许玄离以及他周围数十尺见方之内的活物逃出升天!

冥冥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魔、妖都能感知道来自天道的磅礴怒意。

拒绝了三次天道的安排,原本只有死路一条。

不死也就算了,却到了通脉境大圆满,甚至还跨入星海境,这不是天道给他的安排!

不可活!

该死!

这怒意不仅仅是对着玄离而发。

骆云也没想到,当他硬拗玄离的星脉之后,带来的是这么一连串的后果——这天道可也太小气了吧?不过救回一个人而已,至于这样吗?

这种想法一瞬而过,他而今能清楚地感知到这次的劫雷甚至不输于上次他拿走水之极、楼船秘境崩溃现世之后降下的劫雷。

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感受,背后被劫雷紧追不舍的灼烧感,那是一种下一刻就会被烧成灰烬、轰成虚无的恐惧。

而黄泉脸色也终于变了。

他是最接近天道四大巅峰之一,此刻比其他在场者更明白——对于上天而言,玄离周围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该死的存在。

傅东楼立于峰头之上,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只知道或许玄离会接连破境,可是从没有想过会招来这样的雷劫!

他身形疾闪,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北邙山巅,再下一刻却已经越境。

而北邙龟王再度被惊醒,比起傅东楼越境,那些雷光更让他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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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北邙异变

北邙龟王的身躯剧烈的抖动起来。

就连傅东楼都能察觉到,他心中纳罕,何至于这么害怕?

修行是要逆天而行,这种事情虽然少见,可也不能因天道一时的威力就让他停下脚步。

他只做该做之事,想做之事。

而无数山石从北邙山上滚落。

无人能俯瞰整条北邙山,因为属于“北邙山”的范围远远超出了目力所及。

从距离劫雷最近的山峰,沿着东西两侧而绵延开去的望不到头的这条山脉,最终会在另一侧汇合,而现在,这一条不像巨龟反而形如长蛇的整座山脉,都在抖动。

傅东楼无暇去思考北邙山的异常,更无暇去后悔没有预料到玄离进境招来的竟然是天罚。

他刚从北邙山脊跃下,便看到西方那一大簇非同寻常的黑云紧靠着北邙山南边的山脉,遮蔽了半边天色,云层压得极低,看不到北邙山往西延伸的山体,乍一看去,好像被那黑云吞噬了一般。

黑云之下是一个紫幽幽的光罩,而上空正洒下如融化的金浆般的狂雷。

他疾速向西边奔去,手中也不曾停顿,“断星辰”横剑挥出。

那是他竭尽所能挥出的一剑,以全副心神和星元之力施展出的一式“羲和停鞭”,即便无法从这么远的距离来扛住或者分担些许天罚,也希望能延缓一刹那,借此为乌云之下的玄离与骆云挣得一线生机。

一道焦黑的剑意之影,铺陈开去。

恍若太阳就从傅东楼身后落下一般,那阴影迅速地侵袭了这一片山林,直接到了天罚之雷的近前,恰好伸展在那狂雷之雨的下方。

而就在几乎同一时刻。

寿无猛然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吸力。

他的洞天境尽数打开——他不像十三天隼王那般与妖力修为之上有那么高的境界,一吞便是吞噬一个空间,但吞进一两个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只有一个想法,把骆云弄进去,再多一个的话……他有点纠结,不知道是把乱莹吞进去,还是把骆云这个师兄吞进去。

其实在他动念想要将骆云送至洞天境之前,他曾经想过“父亲”黄泉,可瞬间又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以父亲的本事,他压根无法吞进去,也无需借助他的力量。

而且他这也只是个想法,万一他被雷劈死了,在他洞天境里的骆云还能活着吗?他不知道。

但是他要全力一试,这是寿无在这一瞬间的想法。

但劫云之下,总会有行动比思考更快的——妖。

黄泉手中再度凝出一线闇狱极乐。

空间法则对他而言,不过是费些力气。黑色的裂缝突然出现在众人之间,他不但随时可以避身于其中,更可远遁千里之外——最关键的是,如果他愿意,可以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带走。

但是他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或者是仁慈。

黄泉的目标只有骆云、寿无。

至于白姬——他相信这女人会知道跟着谁,才有活路。

随着闇狱极乐在天罚樊笼之中的出现,小小的区域以极快的速度陷入一片漆黑,而在闇狱极乐的周边有着不易觉察的扭曲。

在黄泉已经动手而寿无还在思索的时候,骆云也动了。

他极尽全力地放开神识,试图让水之极开放,他想要将除了黄泉和白姬之外的人或者魔都弄进去……毕竟上次他和乱莹就是两个人都进入了水之极,现在乱莹也在场,说不定水之极便会全部打开?

就在他动念之时,识海之中的水之极便开始震荡起来,甚至是活跃了起来。

于此同时,乱莹也动了。

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镜子。

万华镜。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使用万华镜。

因为这相当于是暗蓬莱的顶级至宝,她带着万华镜,别说对于黄泉来说,可能是种巨大的诱惑,就算是两个魔君,也会生出觊觎之心。

此时的万华镜和她当初拿来救骆云的时候比,又不相同了。

因为她从水之极空间中得到的万华镜之瞳已经回归镜身。

她默默催动万华镜,刹那间,万道流光,从劫云之下射出,甚至将浓密厚重的云层穿透,如同耀日之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这一小团的空间内的四个要么修为不低,要么法宝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异宝,要么是这世上最为奇怪的、以非人非妖、亦人亦妖的身份活了数百年的存在……他们齐齐发动,让这天雷囚笼之下的狭窄地域发生了巨变。

而此时,来自傅东楼“断星辰”的神通——羲和停鞭,也到了。

在傅东楼剑意到达之后,劫云内里也发生了他不了解却能感知到的异变,刹那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力贯通,在北邙山上形成了一大片山川树木、乃至天空都扭曲了的场面。

劫云扭曲成漩涡,而劫雷也弯曲成诡异的弧度。

北邙山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似是在回应此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也难有此机缘同时施展的强大法术,又似是等待了数千年又恐惧了数千年的叹息与悲鸣。

整条北邙山脉,都剧烈的蠕动了起来。

而在劫云覆盖的区域后方,一条形如长蛇的东西缓缓地抬起了头。

傅东楼看着那东西张开了巨口,它身上的山石草木,就如同当初北邙龟王移动的时候那样,纷纷落下,露出了一道道极为规则的、如同巨岩般的鳞片。

巨口正中,正是那一团雷光电闪的劫云,劫云之后,是从巨蛇的大嘴开始的一道深渊。

唯一不同的是,别的深渊都是向下到地底深处,而这道“深渊”,却是笔直向前的。

巨蛇昂然抬头,正对着被劫云阻拦开的那一处巨大山峦。

而今看去,那山峦形如卧龟,就是北邙龟王的真身所在。

傅东楼此时察觉不到北邙龟王的气息,可那巨蛇的气息,却浓郁无比,仿佛呼吸之间都带着一股无处可发泄的愤怒。

最后,那巨蛇张开了巨口,深吸一口气,竟然将天道劫云,一点点的吸到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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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上古神兽

那些极其霸道强横的如瀑布般的劫雷亦随着劫云,不由自主地被这条突然现身的巨蛇的巨大吸力牵引过去。

在这过程之中,无数紫金色、白灼之色的闪雷从它口中发出爆裂之声,这让它身躯剧烈的起伏着,大小如山的三角蛇头也猛烈的摆动,甚至还能看到金光从它头颅透射出去。

傅东楼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巨蛇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敢抗衡天罚,还试图吞掉这些劫雷?

他身形闪动,向蛇头下方奔去。

还未及到达近前,他就发现了先前那一大团劫云之下,除了十数丈方圆之内是一片焦土,还能感受到恐怖的残留天罚气息,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按照傅东楼的推测,起码那里应该有玄离和骆云在,还应该有黄泉,另外他先前还能感受到数道气息,有的是妖,有的是魔……而今,这些气息也尽数消失了。

而头顶上的劫云还在与巨蛇做着剧烈的撕扯和纠缠。

最后傅东楼眼睁睁地看着劫云和天罚之雷被吞了一小片进去,而其他的“挣脱”了巨蛇之口,迅速地分成数团,向西方飘去。

傅东楼御剑而上,直至再也无法升高,只见下方这条横亘东西、看不见尽头的北邙山脉在缓缓的移动。

而那数团劫云则一直向西飘去,直至第一团劫云停了下来,而其余的则继续向前。

那第一团劫云停下来以后,压低到了山脊之上,团团雷光再无阻挡,直接劈向山体之上!

傅东楼心道这样的劫雷,怕是直接将这山脉劈断了也未可知。

可雷光虽至,可山脉并没有断。

傅东楼下方的巨蛇之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张开巨口尖啸起来,而整个山脉都扭曲翻腾起来!

他这才明白过来——北邙山,竟然是一整条巨蛇盘踞而成!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条化山巨蛇,傅东楼不知道,他也确信无疑——这世间怕是没有人知道。

远处再度起了雷声,却是第二团劫云在更远的地方亦降下天雷滚滚,向这巨蛇之躯劈下。

整个分界南北的人、妖边境,天崩地裂一般,无数山石随着巨蛇翻滚四处滚动,北邙山两侧的草木更是被碾压成泥。

傅东楼这才明白,为什么从古至今传言“北邙山动,天下乱起”!

这么一大条山脉突然“活”了过来,而且这么一会儿就翻了无数次身,仿佛将地面都要拍裂!他毫不怀疑如果这个过程持续个几年,整个这个天下会碎成两块!

最关键的是他隐隐感觉到天罚劫云还会继续降雷这个过程。

要么是因为巨蛇也激怒了天道,要么,就是天罚的目标在那里。

他从通脉境开始,数度遭遇雷劫,心中自是十分明白,渡劫逆流而上,是修士破境必须的关口,无论躲在哪里,也躲不过去。

若是这样看来,怕是后者。

因为骆云与玄离在巨蛇的肚子里,劫雷才紧追不舍。

但这不算最可怕的,黄泉也同在蛇肚子里才最糟糕。

傅东楼凝神看着巨蛇暴躁不安、四处撞击的巨头,隐隐看到在它的大嘴中央是一团漆黑。

他决定要进入这巨蛇的肚子里一探究竟。

他直直从空中坠落,待降到蛇嘴之前,如同疾风一般横掠过去,整个人影飙向那团黑洞。

下一刻傅东楼便被弹了出来。

他进不去。

而且就这么一下,他就快被熏死了。

这不是山脉化蛇,这是伪装成山脉的蛇。

来自数百年甚至有可能数千年以上的蛇口中的陈腐气息,差点直接把傅东楼熏死。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直到鼻端没有味道了,还仍是心有余悸。

可他再度挥剑而起,摒息向蛇口之中冲去。

如此往复三次,他都没有任何办法能进到蛇腹之中!

傅东楼这才收剑,直接向后纵跃而去,站到巨蛇头对面的明显没有受到影响的巨大山峦之上,道:“休要装睡,到底怎么回事?”

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

“信不信我请我师兄来此?相信他对北邙山和这条巨蛇很感兴趣。”

又过了良久,北邙龟王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便是云掌门亲至,你以为我连天罚都不怕,会怕云掌门么?”

傅东楼道:“你……那条巨蛇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

他声音比先时与傅东楼对战之时更加衰老虚弱,傅东楼很快便明白过来,北邙龟王与那条巨蛇是一体之物,而今那条巨蛇苏醒,自然北邙龟王的力量就会变弱。

也难怪在巨变发生之时,北邙龟王竟然会流露出恐惧之意。

傅东楼颤声道:“蛇龟一体……你是……”

玄武。

北邙龟王并未否认。

此时傅东楼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

大概远古之时曾为那时的人族所见,所以才会有所记载,流传到今日,但似乎并没有人当真——除了豢养灵兽的那些修士有时候吹嘘自家的灵兽有上古神兽血脉的时候。

可现在想来,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妖祖黄泉便具有麒麟法相,虽然只是法相,可却威力无匹,黄泉自身就是拥有上古神兽麒麟血脉的最好例证。

而如异火门,从有此门派以来,便一直供奉火凤之魂,可仙门之中早先也都有过传言,说火凤者,实乃朱雀的意志。

但傅东楼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就站在玄武的龟壳上面和他说话,先前还打过架!

他觉得有些不敬,便跳了下来,回头看去,那巨蛇的力量还一直在增强,那么北邙龟王会怎样?

他问道:“你会怎样……”

北邙龟王道:“很早以前,他醒我睡,他睡我醒。”

“那这次呢?”傅东楼问道,“你能不能趁着还没睡着,将我送到蛇肚子里去?你肚子里有我俩徒弟……不然,不用这么麻烦,你跟你另一半沟通一下,把他们俩吐出来,别人我不管。”

北邙龟王道:“那个形如巨蛇的我,不听我的。他恨我。”

他顿了顿,又颓然道:“不管恨不恨我,这次恐怕我和他都活不成了。他也知道的,所以更加不会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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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神无悲悯

傅东楼大吃一惊,道:“哪里就至于活不成了?您可是上古神兽……我看你那个巨蛇的分身很是威猛,连天道劫雷都可抗衡。”

北邙龟王道:“天道劫雷,对于吾等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世上的上古神兽的确还没有达到致命的危险。可是,如果肚子里有强大的存在,还如何能活得下去?”

傅东楼急道:“所以吐出来不就完了吗?”

“我说的不是被吞到肚子里那几个……再者,那几个也不是被我吞进去的。”北邙龟王道,“所以让你失望了,我压根也吐不出来。”

“那你把我送进去。”

“做不到。”

傅东楼转身就走。

“等等。”

北邙龟王的语气突然伤感起来。

“虽然人妖殊途,但是大多人族的一生于我而言不过是风吹沙落,哪怕是像你们人修,也不过长过几百年的性命而已,数百年前三族混乱,那时你还是青年模样,而今也是白了须发,跟我相比,生命实在太短暂。”

傅东楼回头道:“正是因为太短暂,所以不想留遗憾。那里面有我的两个徒弟。”

“我并非故意为难他们。千百年来,我只承担防守南北交界的职责,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人修潜入妖族密林的不知凡几,除非是像你这个层次的大能,否则我从来不下手阻拦,也没伤过他们性命。”

傅东楼相信这是真的。

尤其是在知道了北邙龟王的真实身份以后,更加相信他所说的,人修的性命哪怕再长,对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说是慈悲也罢,或者是觉得不值当动手也好,只要没有人能伤及他的性命,他是不会理会的。

“那通道从巨蛇之口而入,你已经试过三次,都是徒劳,再试下去,结果也是一样,巨蛇口中有积累了数千年的瘴气,就算是你仗着修为高深,也不一定不受影响。”

话音一落,北邙龟王突然闷哼了一声。

他的话倒是一片好意,傅东楼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虽然不一定听劝,可是听北邙龟王此时似乎极为不妥,想必是天罚之雷还没停息,便纵身回到那巨大山峦之前,道:“你怎么样了?”

傅东楼蹲了下来,看着前方像是乌龟嘴巴的一条缝隙,道:“我刚才没问你,你不在乎进去的人啊妖的,天罚之雷怕也是只能让你的巨蛇分身受些皮肉之苦罢了。那你肚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伤你这种神兽?”

北邙龟王道:“能伤到上古神兽的,自然是……神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在这里存活,吸收天地精华,而后有了意识。

他生性平和,不爱争斗,但也没有其他妖兽能打过他,慢慢地,他的身躯越来越大,如果放出真身,甚至大到能绕这个世界一圈,首尾盘旋相接。

为了能周身沐浴天地灵气,他选择了横亘于南北交界处。

也就是现在这个地方。

他和另一个他,也就是巨蛇分身约定,天寒之时,巨蛇沉睡,由他吸纳天地灵气;夏暖的时候,换巨蛇醒来,继续修行。

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挪过地方。

最初是不想,后来是不能,因为他遇到一个人。

其实那时被凡间众人称为“玄武”的北邙龟王并不知道那是谁。

可是他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却只感到颤栗。

那是大雪如绵、将世上河山尽数染白的冬日。

那人是个修士,身着白衣,凌空立于一片风雪之中,飘然如仙——不,如同神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些惊讶,当时他说的话,北邙龟王到今天都还记得。

“长这么大了啊。”

而后来经历的痛苦,北邙龟王直到今天想起来,还是一震颤栗。

他道:“我压根生不出抵抗之意,那股仿佛这世上都应他为尊的意志碾压了我,我只能乖乖听命,什么都不敢做。”

傅东楼忍不住道:“那个人修……做了什么?”

“神在我的身体里,打开了一条通道。”北邙龟王痛苦地道。

这句话音量并不大,可是显然对面的巨蛇也感知到了,傅东楼明显感到对面的怨憎之气更加浓烈。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传来。

“他不是神,他是什么神?毫无怜悯之心!他不是!你这个懦夫!”

傅东楼眼前的巨山明显的晃了晃。

这是北邙龟王在微微的摇头。

“他不懂。没有悲悯之心的,才是神。”北邙龟王道,“因为我当时没有抵抗,而他还在深眠,所以被神直接掌控于手中,而且若我不敢抵抗,他就算是使出全力挣扎,也不是神的对手。所以,他怨恨我至今。”

傅东楼咂了咂嘴,道:“好像你是不怎么厚道。”

北邙龟王不以为意,反倒有了几许嘲讽的笑意:“那是因为你不曾见过神。”

傅东楼道:“那也有可能。”

“要知道我们虽然化形为山,可是并不是山,而是活物。而神……直接在巨蛇的肚子里打开通道之后,创建了一个秘境……”

北邙龟王艰难地道:“从巨蛇口中而入,直接通到我这边。多年来,这个秘境一直存在于我们体内,吸收我们身上的妖力。

“那不是妖族自身修成的洞天境。我们被活活在身体里塞了一条秘境,或者说等阶比自身高了数倍的、外来的空间规则,而且是实际占据了身躯的一大条地方,与我们的肉身紧密相关,这让我们完全无法掌控,更无法再衍生出自身的洞天境。

“更让我们害怕的是,那秘境不是空的,里面有东西。后来,衍生出了活物……我们修为不低,那秘境之中有我们的妖气蕴养,又没有来自外面的天敌,就算是秘境之中的东西互相竞争、吞噬,到现在里面也已经有了无数的高阶存在。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秘境会生变,亦或者什么时候秘境会打开,什么时候那秘境中的活物比我们等阶还高?秘境会不会被打破,那时候我们是死是活?”

傅东楼终于明白过来。

他遍体生凉。

第483章 三人汇合

虽然北邙龟王说的平淡,但那也恐怕是经历了几千年甚至更久时间的“认命”。

那秘境之中只要有高阶存在,就会涉及到雷劫。

天下都说南北交汇处多雷多雨,所以植物繁茂,巨树参天,傅东楼而今才明白根源竟然是在北邙龟王身上。

他对妖族的洞天境也有些了解,但作为人修,实在无法想象自身的五脏六腑都被挪了窝,给一个秘境让地方!

最可怖的是,那秘境却不是死的。

秘境之中还在以自身法则孕育着一个世界,而今更是有数个修为不低的人、妖和魔进到了秘境之中。

反正这事情搁在傅东楼身上,他是不敢想。

“虽然我与他一体,但这件事,起事对巨蛇分身伤害更大,毕竟秘境起码有九成九的地方都是在巨蛇体内。”北邙龟王道,“因此,从那时候起,他便一直长眠。神只留下了一句话,他言道,等机缘到了的时候,秘境开启,便是我们的解脱之日。”

傅东楼暗道:难怪北邙龟王如此畏惧,这“解脱”二字,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好词。

沧海桑田,光阴流转,其中更是曾经经历过灭世之劫,只是那是比现如今的人修提及的“上古”更为久远的时代,北邙龟王侥幸没有死,却没有想到,他害怕的一天终究还是要来。

山脉高远处的两个巨大的、石窟般的巨龟双眸,渐渐合拢。

傅东楼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发现无从问起。

北邙龟王在陷入沉眠之前说的这些话,傅东楼是相信的。

他喃喃道:“难道只能在此枯等?”

没有声音回应,北邙龟王的嘴也渐渐闭合。

傅东楼猛然间想起来北邙龟王曾说过秘境从巨蛇那边通向他这处,要是玄离和骆云跑到这边出不来怎么办?

他情急之下,将断星辰一把就塞了进去,直接将那一条缝隙给支起来了。

断星辰一下子就有些弯了,傅东楼注入了些许星元之力,又从旁边弄了数百根参天巨木,双手轻轻拂过,那些木头便断成一段段如同斧劈刀削般整齐的粗壮木段,以断星辰为中心,一根根地戳在了巨龟上下两片嘴唇当中,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就如同北邙龟王在呲牙裂嘴一般。

傅东楼又转身望去,对面的巨蛇依旧翻腾不已。

在巨蛇的身躯连绵延伸的远处,乌云始终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密,似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云朵堆积而成的云雾之蛇,就在“北邙山脉”的上方,笼罩着下面的玄武分身,不时有闪电划过。

那不是劫雷。

傅东楼看了看在那些木段中最不起眼却最为吃重的断星辰,仰头看着天空。

然后他被浇了一脸的水。

暴雨突然而至。

……

……

骆云的识海中一阵阵牵扯的剧痛,他眼前也是一片漆黑,稍微动了一下,便直接摔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施展轻身之法,便已经着了地,还没站稳,就感觉上面又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他正待要躲,突然明白过来那团带着冷意的怕是师兄。

骆云急忙勉力静了静心神,闭上眼睛再睁开,在时黑时明的视线之中,提气纵身而起,双臂一展,向前带去,两个人当真是摔了个七荤八素。

玄离面色依旧苍白,勉强笑道:“这算是逃过一劫?”

骆云道:“师兄,你很重,快起来。”

两个人的法袍前襟上新血又掩盖了旧痕,十分狼狈,可祸不单行,刚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趔趔趄趄地想要寻觅个相对安全的所在,就感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带着一股腥气冲来。

想也知道是什么血食之兽嗅到了血腥味儿,趁着这个时机要吃他们,骆云与玄离向后疾退,一境剑与九十州也在电光火石之间同时出手,两剑挥去,便听到一声怒啸。

与此同时,一道雷声破空而至,刚好劈在他们俩刚才站着的地方,却劈到了那兽。

骆云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心中有些吃惊。

那道雷感觉上并不陌生,似乎就是先是紧追着玄离师兄不放的劫雷,虽然远远没有之前的凌厉霸道、不可阻挡,但威力也已经算是不小了,可是偷袭他的那只兽竟然也无事!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兽,兽躯大概就有四、五人高,此时浑身的鬃毛炸立开来,那道劈到它身上的劫雷便沿着这些鬃毛被荡开,如同一道紫色的波纹划过。

因此这兽只是愤怒吼叫了几声,却不曾后退。

就在此时,骆云便听身后疾风忽至。

他一侧身,那疾风就从他旁边掠过,不是别人,正是寿无,身影矫健,红发似火。

“滚!”寿无大声吼道,他身形远比那庞然巨兽要迅捷的多,甩手两声闷击,手里的地玄藤便扫在了那雪兽的身躯上,那兽发出了一声不甘的低吼,竟然逃了。

寿无手里还拎着那两根地玄藤,看着骆云和玄离开心地道:“我到了这里以后四处寻你们来着,只怕被弄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还好来得及。”他想了想,又抓了抓头发,道,“其实些许蛮兽,你应对起来也不成问题。”

骆云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摇摇头,道:“我和师兄都受了重伤。”他将一境剑递了过去,道,“你那两根藤虽然能应对野兽,可是会被天雷所克,我怀疑过会儿还会有天雷降下,你就用这个帮我们护法,我要看一下我师兄的情况。”

就在之前他调动水之极的时候,他便感到了在那个狭小的地方上同时还有其他的空间术法,然后便是一道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强大涡流,将他们在场所有的人、妖、魔都卷了进去。

那过程很难形容,仿佛历经了许多时空,又仿佛不过须臾。

他唯一的感受就是非常的难受,身体与神识几乎都有了一种分离感,而水之极更是躁动不安,在识海之中翻起巨浪。

现在想来,那恐怕是因为除了这道诡异的、将他们卷入这里的涡流之外,还有几道术法也试图将他吞噬到别的空间中去,所以他才会有这种四分五裂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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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杀机陡起

骆云当时也是强弩之末。

无论是识海中的神识,还是星脉中的星元之力,都耗损甚巨,他都这般难受,就更不要说玄离了。

他只怕师兄的星脉再出岔子,自身微微调息了一番,便凝神放出内宇界。

正此时又有劫雷从上空猛然击落,寿无执剑旋身而起,只觉得骆云的剑轻飘飘地,如同无锋之刃,迎着那数道劫雷击去。

单看寿无的躯体,怎么看都是彻头彻尾的妖族,身形闪动不见丝毫阻滞,既充满力量又极为迅捷,仿佛压根不需要思考,只凭着战斗的本能在闪电之中穿行,剑被他舞成了一朵花。

骆云用剑,是绝对不会这么用的,寿无是拿这把剑当作藤条来使,全无剑意,只有虎虎生风的妖族之力,竟然也将那劫雷击散。

劫雷一经被他驱动妖力驱散,便被那一境剑的剑柄一吸而入。

待等他们暂时避过了这一轮劫雷,一境剑已经十分沉重。

骆云刚刚探视过玄离的星脉,道:“师兄,若有不妥,你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调整了……我真的一点力量都没了,短时间内不能操控……”

话还没说完,便被玄离敲了一个爆栗:“你还想操控!还想操控!”

骆云脑壳虽硬,可是玄离的手指也不是寻常百姓的手指,他吃痛地跳到一边道:“师兄,你不要跟师傅学!”

玄离待要说些什么,见寿无落了下来,便退到一旁,骆云看着寿无裸露的双臂处通红,遍布妖纹,便知道他动用妖族搬血境术法,手臂处可比拟铜筋铁骨,但这雷到底不同,以他一人之力,也没用任何技巧和术法,全凭气力便将劫雷击散,已经让骆云极为佩服了。

他道:“也不知道这劫雷什么时候才算完,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会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活活被这天罚之雷拖死。你们觉得这里会是什么地方?从这里的植被、野兽看,和妖族密林有些类似。”

寿无摇头,十分肯定地道:“这里是秘境,我们妖族……”说到这里,他神情中的黯然一闪而逝,“对空间法则极为敏感,我不会感觉错的。只是以我目前的修为,没法撕裂空间出去。”

他将双臂的血纹散去,双手之中缓缓润出了两抹绿色的光芒,边疗伤边道:“我还能支撑几轮,但我们还是要拿个主意,这里高阶蛮兽极多,不能久做停留。而且……”

他看着骆云道:“那个……”他又看了看玄离,不知道骆云这位师兄,是否知道魔族圣女……

骆云皱起眉头。

他其实也想去寻找乱莹。

乱莹身边的两个魔君,他甚至也不是很放心。

万一运气不好,乱莹和黄泉他们落在一个地方,那不是更加危险?

他还没说话,玄离道:“咱们应该先去寻魔族圣女。”他刚将一境剑中的分散劫雷引到自身体内,而今他要做的是用劫雷洗涤躯体,以容纳和等待更强大的星脉。

这过程自然如同撕裂身体般痛楚,可他模样却是一派轻省,摸了摸鼻子道:“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师弟你的事情,师傅又没瞒过我,她救你、你救她的,哼!”

骆云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若没有她,我们怕也没法在黄泉手下支撑这么久。她既然擅长阵法,若是我们能与她汇合,在这秘境之中胜算要大一些。”他看着骆云道,“再说,你也担心她吧?”

师兄如此善解人意,骆云都感动了。

然后玄离道:“现在,我们应该往那边走?”

骆云抬头看着天,明知道这是秘境之内,却觉得上空的乌云真实无比,正在再度汇集力量,酝酿雷电,劫雷随时会降下,虽然现在脱离了黄泉的掌控,可是一步一个大霹雳,境况似乎也并没有好多少。

……

……

乱莹并未如同骆云所想的最坏情况那样,倒霉到和黄泉、白姬落在同一个地方。

但是就算是面对两位魔君,在一个与外界完全联系不上的秘境之中,她同样危险。

此时在场的三个魔族,心思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裂弓魔君自从踏上暗蓬莱,成为魔君之一的时候起,就是激进一派。

现在是除掉圣女的最佳时机。

他深信,在这里杀了她,魔后不会知情。

而万华镜先前已经使用过一次,他也不相信短短时间内万华镜还能再度驱动,否则圣女早就有动作了。

他手执巨弓,再度张开,却是瞄准了前面的身影。

天琴魔君也在犹豫。

他的确算是保守一派的,但是却不能算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圣女的一边。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圣女的行事就连保守一派的数位魔君也并不完全赞同,保守,不等于与人修来往密切。

虽然以乱莹的说法是只要见到妖族生变的这一幕,他们就难以脱开干系,但刚才乱莹毫不犹豫地出手救助骆云与寿无,已经让天琴魔君心中微微有些不快。

他此时就站在乱莹身边,看到眼前巨弓之上凝聚的紫焰,想了想,还是站到了乱莹身前。

裂弓魔君笑道:“你还是这么选择。”

天琴魔君双手拉开,数道红弦出现在他身前。

“魔曲十弦。”

乱莹沉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暗蓬莱已经生变,你确定,要在这里杀吾?”

裂弓魔君嘶声笑道:“我乃是魔修,而非暗蓬莱原生魔族,去了暗蓬莱可没多久,对暗蓬莱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休要拿暗蓬莱吓我。”

他看起来无动于衷,可天琴魔君却与他不同。

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刹那间,琴弦上红色轻烟微动。

乱莹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并不畏惧裂弓魔君蓄势待发的箭。

她道:“在整个法相大典之中,白姬的唯一目的,就是激出黄泉施展出闇狱极乐。包括雷朽在内,还有那六十四名化魔妖族所施展的天地化魔禁术,阵法自身并不如何厉害,而是以这六十四魔为引,穷极天地变化,通过黄泉撕裂的空间,穿行天地之间,去探寻魔气最浓郁的所在。”

第485章 妖王白姬

“你们以为,白姬为何会让雷朽来做这件事?”乱莹问道。

裂弓魔君的箭尖虽然一直瞄准着乱莹,却始终没有射出。

乱莹缓慢地道:“因为,雷朽在最靠近暗蓬莱的地方成魔。”

她原先尚且不能确定,但是从见到天地化魔禁术的时候开始,直至现在,慢慢地很多事情都清晰了很多。

“暗蓬莱的魔气来自于粹魔池,浸染海域,在那里入魔的雷朽,是与粹魔池有着直接关联的魔修。”她看着裂弓魔君道。

虽然多年前天池派被魔后灭门之后化为暗蓬莱的往事已不可考,世上也几乎再无人知道,可从粹魔池露出真容之后,天下魔修都在冥冥之中与粹魔池建立了某种联系,最后,他们总会前往暗蓬莱。

三界城以及巡海修士所肩负的职责,原本也是要负责在那里劫杀所有试图前往暗蓬莱的魔修。

反过来推测,在暗蓬莱附近入魔,与粹魔池的感应会更加强烈。

“以雷朽为司南,六十四蛇妖为卦……”乱莹看着裂弓魔君道,“最终他们找到了粹魔池的所在,然后通过黄泉的闇狱极乐,将粹魔池中的力量跨越千里之遥,直接吸取到了麟台山万妖殿,将那里化为魔域。”

她神情凝重,道:“你们以为白姬的目的是要帮着魔族开疆辟土?”

“白姬的目的与我无关。”裂弓魔君道,“我只是看到圣女在我眼前,有可以除掉的机会,心痒难耐。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放下了巨弓,缓步向这边走来。

乱莹毫无惧色。

“可见魔君是个爽直的‘人’。”她道,“活在这世上,随心所欲是最好的。但是……也要这世界还有吾等存活的可能才行。而白姬的目的,从来都是粹魔池。”

她是圣女,而且是自出生之后便被魔尊亲自选为圣女,裂弓魔君虽然在暗蓬莱时日尚短,但是却也清楚这位的性格,虽然少言,却不会危言耸听。

“粹魔池?”裂弓魔君道,“难不成会将位于暗蓬莱的粹魔池吸干?”

乱莹正要说话,却见裂弓魔君突然再度张开巨弓,天琴魔君神色一变,正要动手,乱莹摇了摇头。

巨弓之上箭如紫电,密如连珠,向天空极高远处射去,数道从天而降的雷光被这瞬时间射出的数十道箭先后击散,纷落下来,已是没了天雷应有的威力,自然也构不成什么伤害。

裂弓魔君收弓笑道:“圣女好定力。”

乱莹接着刚才的话道:“你们不懂,粹魔池永远也不会干涸。魔尊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她大费周章地设下焮天铄地阵,目的不过是为了防止粹魔池溢出魔气的速度降低,而今在白姬的布局之下简直如同小儿科一般,仿佛是木桶上堵上一个小洞,可木桶的底儿都没了。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粹魔池的力量以这种方式直接被抽取而出。

而黄泉是个疯子,他宁愿妖族领域尽数化为魔域,都没有回头将那空间法术收回,而是对他们穷追猛打。

“粹魔池会以你们想象不到的速度变得更大、更深……涌出更磅礴的、无比精纯的魔气……”乱莹道,“以这种速度,暗蓬莱……很快就会被粹魔池吞噬。”

然后,就是暗蓬莱周边的所有海域,三界洲,东部靠海的陆地,一直向西……所有的地方……

直至天地之间尽数化为魔域。

裂弓魔君笑了一声:“天下皆魔,倒也畅快,怎说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乱莹道:“因为我们对粹魔池一无所知。”

那么浓郁的魔气,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如同无底深渊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是粹魔池底有尽头,它的尽头在什么地方?

若是没有尽头……那它通向哪里?

所谓无知者无畏,却不是对修行者而言,见过更广阔世界的修行者,对全然的未知,往往会心生恐惧——因为那真的很可怕。

粹魔池对于乱莹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从她成为圣女、被魔尊教导、承担重任的时候开始,她便知道粹魔池的恐怖之处。

天琴魔君道:“一直以来,吾等都避免过度使用粹魔池。只是如同圣女所言……竟是数百年的防备,一夕功败垂成。”

他说的就是保守一派的态度。

裂弓魔君道:“白姬为何要这样行事?”

乱莹摇了摇头,道:“吾不知道。但是对她的身份……吾大概能推测出来。紫林那晚,雷朽应该已经濒死。”她看着裂弓魔君,道,“你曾说过,那个晚上,最后情势由三界城两位元老完全掌控。雷朽被他们带了回去,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裂弓魔君道:“这一点我确定。”

“可是他活下来了,并且在三界城入魔……有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本事在三界城从两位长老手上抢人,不但医好了他,还让他修为大涨?最后还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妖族的地盘,能以仅次于雷洪蟒王的身份参加法相大典……”乱莹道,“而三界城主是一个女子。”

天琴魔君道:“从三界城建立之日起,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被人修信任并委以重任……难道真的会是你是说八大妖王之一的白姬?”

“是。”乱莹十分肯定地道,“正是因为她来历成谜,多年来蛰伏于三界城中,却不踏足人修领域一步……如果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这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说到这里,她看着周边全无区别的密林,道:“我要找到寿无。”

“那个冒牌货?”天琴魔君道。

裂弓魔君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道:“或许骆云就与寿无在一处。”

乱莹瞥了他一眼,道:“如果黄泉一直发疯,寿无就是正牌。且……他是上天都眷顾的存在……他已经拥有麒麟法相,吞噬了半妖之子还有五大妖王的血肉,不管妖族各部族承认与否,他身上都流淌着妖族之血。”

第486章 力大无比

寿无正在举起葫芦饮酒,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猛地喷出了一团酒雾,酒香扑鼻。

他嘟囔着将几乎有他半人高的葫芦背在身后,道:“谁在说我坏话?”

玄离挥剑斩开拦在前面的一丛灌木,道:“可惜了一口好酒。”

寿无咧嘴笑道:“无妨,还多着呢!以前和骆云在西沙秘境的时候,其中一个岛上全是鬼哭根,那次真是把我饿的不行,却什么都吃不到嘴里,所以后来干脆想了这么个法子,酿成酒就好很多了。”

当初黄泉大闹西沙秘境,最后将寿无带走,那时骆云便隐隐觉得寿无不是无缘无故嗜吃野果,大概当初还是想用果实里面蕴含的木岁之气来压制血沸之咒。

而今寿无虽然不吃果子了,可那葫芦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不但自身木岁之气充沛,而且还会自动吸纳周边的山川草木的天地灵气,他也说过压根就没有什么酿酒的法子,只要是遇到能吃的果子便丢到葫芦里,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奇珍异果的精华化为浓郁酒浆,其效用远比直接吃掉几个果子更为强大。

骆云看他一饮便是一大口,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的血沸之咒从来没有彻底消除过,甚至有可能更为严重了。

寿无却浑不在意地擦了擦嘴,接着向前奔去。

他们三个人落下的地方连路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绿意,高高矮矮、重重叠叠的丛林,连天的翠色里分不清方向,就算是腾空而起,也望不到苍莽林海哪里是尽头。

还容易被雷劈。

劫雷劈下,有这么多高树阻挡,就可以从容许多地去应对。

所以骆云三人果断地选择了在树下穿行。

原本就在类似的密林中长大的寿无手执两根长藤,如同大猴子一般向前探着路,骆云则与玄离断后,同时也从后面保护寿无的安全。

因为这密林之中还有高阶的野兽潜伏。

看着寿无一头红发如同火焰一般在前面闪耀,玄离道:“他的情况,并不比我当初好多少。”

骆云心中难过,道:“大概是因为我境界尚低,内宇界很难探视到他……”

“这也难怪,你的这位朋友……说是集天地造化也罢,或是受尽灾厄也罢,都已经脱离了你我能理解的范围了。”玄离道,“他身上木岁之气和妖气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会很不妙。妖气一般而言,多是强横霸道,所以你看他并未以木岁之气来修行什么更具攻击性的法门,而是以天然和缓为主,大概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骆云黯然道:“我不知道该怎样帮他。”

玄离倒比他看得更通透些,道:“或许因为我与这位少主原本就不熟识,所以能轻松看待。如果他自己都不知道下面的路该怎么走,你又如何帮他?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替他人做抉择。”他顿了顿,道,“刚才我就想跟你说,紫宙之境能操控星脉虽然已经不是秘密,可最初的时候无论是掌门还是风前辈,都没有透出过一星半点,因为强大如他们,也知道这是被所有修士忌讳的事,你以后更要谨慎使用。”

骆云知道玄离师兄在担心什么,点头道:“其实……在硬拗师兄的星脉的时候,我已经接受过无数次天道示警。”他看着从密林上方透出来的如同碎镜般的天空,道,“我从来没觉得修行是逆天而行,相反,我觉得天地厚德,一直都留有一线机遇等着我们去寻找发现,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是真能察觉到天道之怒。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他无法想象再有一次,会变成什么样。

“师兄现在如何了?”

“嗯,还不错。”玄离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儿,笑起来,“虽然这雷劫真是让人遍体生痛,但总归还是活着好啊。”

话音刚落,他们头顶上便有一棵巨树随着雷声而倒,骆云与玄离闪身避开,却是齐齐使出剑法向上方的劫雷搅缠而去,细看之下,玄离的略快,骆云的剑招则略慢,仿佛在跟着玄离习学一般。

而与此同时寿无已经飞身而至,一藤条就将这双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断木抽向了旁边,却不曾落空,而是砸中了一只通体碧绿、潜伏于旁边的巨兽!

那巨兽身量有小山丘般大小,惨嚎一声,却不甘就此败退,巨掌将断木扒拉到一旁,纵跃扑向寿无,口中喷出一团碧莹莹的火焰。

而寿无的身形却比它还要灵动,瞬时间从火焰喷射的地方消失,却是凌空跃起,一下子跳在了那巨兽的背上,一拳便打在了兽首之上,顿时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传了出来。

那巨兽并没有被这一拳击倒,它这么一吃痛,顿时在地上翻滚起来,它身躯如此庞大,若是带着寿无翻几圈儿,说不定就能把寿无擀成一张面皮儿。

寿无在被压在地上的瞬间就地向侧边跳开,可手中的地玄藤不知何时却系在了那巨兽的脖颈之上。

“啊——”他猛地一声怒啸,竟然将那巨兽用地玄藤直接抡了起来,“砰”地一下便甩到旁边的大树之上。

“咔咔咔”的一阵响动,大树的树干直接折断!而那巨兽的肋骨也断了树根!

而下一刻寿无再度拎起地玄藤,继续将巨兽毫无章法和目的的乱甩一气,山林震动,周边的树不是断裂,就是枝叶被震得簌簌而落,地面也发出一阵阵的闷响。

骆云和玄离刚勉力解决了这一次的天道雷罚,看着眼前的一幕,俱是目瞪口呆。

玄离连周身刚刚沐浴过劫雷的、千刀万剐般的痛楚都忘了。

若不是黄泉在法相大典上说过的那些话,玄离绝对会认为眼前的寿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

哪怕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体修,也不会有这等蛮力。

就算是与其他妖族相比,寿无的力量也绝对是个中翘楚。

此时那只巨兽只剩了外面的一张皮还是完整的了,内里的骨头早已寸寸碎裂。

第487章 父子无情

玄离觉着这一幕有点眼熟,他想起了先时在躲避十三天隼王的时候为了报答那条蛇而打死的肉包子——呃不,墨角青砂兽。

如果继续这么甩下去,肉包子怕是要变成灌汤包子。

骆云跃至寿无身边,眼快手疾地抓住了那根地玄藤,道:“够了。”

寿无挣脱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而骆云在这一瞬间也感到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道,地玄藤差点脱手而去!

“够了,寿无。”

寿无突然停止了动作,整个人也泄了劲头,道:“别叫我这个名字。”

他双肩垮了下来,垂着头向前面走去,身影萧索且绝望。

骆云短促地道:“师兄。”

玄离点点头道:“去吧。”看着骆云追了过去,玄离又独自摇摇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团东西。

那东西还冰冰的,他便放在地上,拿着手指头戳着道:“还不醒的话我就把你烤了。”

那一团东西顿时屈伸开来,迎风就长,越长越大,原来是先时那条倒霉独头巨蟒。

巨蟒怯懦地缩了缩,然后又讨好般地冲着玄离点头,还在玄离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玄离道:“你好歹也曾是个独霸一方的七头妖兽,怎么这般没骨气?”

巨蟒心道:“我被你活生生扭下来六个头,还捏着我的脖子啜血喝,我对你骨气得起来吗?”

玄离东张西望,最后从旁边拔了一根有些像竹子的中空木段,拿“九十州”将一头削尖,直接运力插进了那头绿色巨兽的眼珠子上,然后他勾了勾手指。

巨蟒便慢悠悠地滑了过去,然后它的眼睛就亮了。

眼前的是个很高阶的妖兽。

关键还是死的。

巨蟒到底是开了灵智的妖兽,很自觉地将尾巴盘了过来,灵活地卷住了那个木段,然后送到自己个儿嘴里,咕噜咕噜地吸起来,边吸边暗道:“没有骨气就没有骨气吧,跟着这个人修有肉吃。”

玄离蹲在它旁边,道:“这张皮不错,这样锤摔,竟然一点耗损都没有,外面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妖兽。”

想到这里,他又拍了拍巨蟒的独头,道:“吸干净点。”

不多时,这一头巨大绿色蛮兽变成了一张碧莹莹的皮。

巨蟒撑得腰身有水缸那么粗,一打嗝嘴里便有一团绿乎乎的气喷出来。

玄离站起来,提着这张皮抖了抖,便有一颗兽丹滚了出来。

巨蟒甚是知趣,没有玄离发话,它只敢吸食血肉,不敢偷偷将兽丹吞下。

看着这颗让它垂涎三尺的兽丹就在眼前,它便仰头看着玄离,馋的蛇信子都垂下来了。

玄离拾起兽丹收了起来,道:“不是我不给你,你再吃,绝对会撑破肚皮,你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巨蟒困难地转过头,果然看见自己个儿原本还算匀称纤细的身躯被撑大了许多,它的皮就算是有弹性,可也没想到被撑到这个地步,都有些半透明了。

它费力地向草丛里蹭了过去,不多时叼了一颗草吞了下去。

玄离看着那被它啃过的草丛,道:“这是……助你化食的?”

巨蟒点了点头,又冲着玄离“嘶嘶嘶”了几声。

玄离将这些草拔了下来收起,道:“我喂你吃肉,还帮你留着化食的草,对,我还很仗义地将你也带了出来,你现在欠我很多,你得帮我干活。”

巨蟒便警惕起来。

“我还没养过妖兽呢。”玄离琢磨着道。

豢养妖兽和灵兽差不多,也需要血契,一经认主,妖兽便能替主人挡灾,分担伤势,听从主人的意志行事,如果违背,血契的效力便会发挥,瞬间血爆而死。

巨蟒微微地扭动起来。

玄离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不喜欢束缚。”

他起身看着骆云和寿无走的方向,道:“小孩子真是不好哄啊。”

……

……

寿无虽然在数百年便已经出生,他是个孩童的时候,不太能承接半妖之子的血肉,黄泉又怕他如同一个普通人那样,过不了几十年就死掉,便以妖族秘法使其在万妖殿中沉睡了很久。

所以直到现在寿无也还是年青人的模样,更没有数百年老妖怪那种深沉的心思。

骆云紧紧跟着他,却不发一言。

寿无终于停了下来,回身道:“我……”

从法相大典开始,到进入这秘境的这段时间,寿无基本是懵着的,就连逃命,或者抵抗父亲黄泉,也没有思考过,全凭着本能行事,更无暇细想自身的身世和遭遇。

而今威胁略微没有那么致命,他的心神也从生死攸关的紧绷中放松了下来。

他的心态也终于崩溃了。

“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是人,也不是妖。”

“他将我养大,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好话,从来没有夸赞过我……我以为他只是严厉,我天妖法相不稳,最初甚至无法成形,我以为他只是恨铁不成钢……”寿无双眸通红。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

然后两行泪水就涌了出来。

“他是妖族共主,是天下之妖谈起无不敬仰的存在。”寿无道,“我其实一直很自责,不能让他满意,我总想着,这般强大的父亲,怎么会有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孩子呢?

“那时候其他的妖族都不肯承认我,还有很多妖族想要杀死我,让父亲重新选择一些妖力强大的妖族女子诞下纯血的妖族继承人。

“可是,我真的很想变成像他那样的、强大的、能为妖族遮风挡雨的妖啊!

“我以为我身上的血脉有一半是来自于人族的母亲,所以做不到。没想到……我那另一半妖族血脉,压根就是假的。”寿无痛苦地笑着道,“他养大我,是想我死的,我是一个他精心养大的壳。我这个壳不能容纳一个已经早就不存在的魂魄,所以他不要我了。他要杀了我。”

在寿无自己都十分期盼的法相大典上,在他终于不负众望凝出麒麟法相之后,数百年的假象,不管出于什么变故一旦被揭穿,任谁也难以承受。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怪物?”寿无问。

第488章 你还是你

骆云站在寿无的对面。

他没有回答寿无的问题,反问道:“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这个故事他在暗蓬莱听到,虽然其中还有费解之处,但是现在大概也算是补齐了全貌,他觉得寿无有权利知道这个故事。

骆云只是陈述,而寿无从他开始讲故事的时候起,就一脸痴呆,这就比起当年陪魔后聊天还得有问有答快了很多。

大概一刻钟的功夫,骆云终于讲完了。

虽然这是个故事,但骆云讲出来的用意,也并非只是告诉他往事和原由。

他的确有开解寿无的意思在内。

“你问我,你到底是什么,问我是不是觉得你是个怪物……”骆云道,“那你觉得魔尊又是什么呢?”

浮东一原先是昆仑宗门中光芒万丈无比耀目的存在,

大概这故事太过离奇曲折,寿无又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顾得上思考这头,便顾不上自己,这么一来,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和愤愤不平了。

他摸了摸头道:“我……我不知道。”

“他是浮东一,也是魔尊,但他其实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骆云道,“在我眼里,你是寿无,不是别人,你也没有变过。”

这句话,仿佛让寿无回到了当年在西沙秘境的时候一样。

那时,父亲亲自去抓他回去,他的所谓的“妖族少主”的身份被揭穿。

在他绝望的迈进父亲撕裂的空间裂口时,骆云说:“寿无,保重。”

现在他说:“你是寿无,不是别人。”

是人,是妖,或者不是人,也不是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能接受的。

寿无便咧嘴笑起来。

他心思纯净无垢,这时笑了一下,整个脸庞都明快了起来,甚至红发的颜色都没有那么沉郁了。

他道:“我是寿无。”想了想,他又道:“这名字真是难听啊。”

骆云道:“那村子叫陈家村,我猜,你可能姓陈。”他笑了,“如果要是叫回你以前的名字,呃……好像有点土。”

寿无道:“是有点。”他仰起头,光线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他说,“我就叫寿无好了。”

……

……

但其实当年的故事中,还有很多疑点。

骆云边走边道:“那时候,那个半妖之子还是个婴孩,所以你当时肯定也不大。”他看了一眼寿无,道,“人族的婴孩儿并不能生来就吸取草木山川之气,不喝奶怎么活?其实,我猜测,当时那个村子起码还有第二个人在……大概应该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我娘?”寿无还是第一次这样说出口,说完了以后,一股莫名的滋味萦绕在他的心头,又是酸楚,又是难过。

“说实话,我不太知道怎么设阵来转移灾厄,但是这其中,有可能遮掩了你们身上的人族气息……所以浮东一当时不曾察觉。”骆云道,“寿无,我觉得,如果那个阵是互逆气运的,会不会……你娘在村子即将毁灭的时候……将你和那个半妖之子调换了?”

不待寿无说话,他又摇摇头道:“这些都是我猜的,我不懂阵法,如果能见到乱莹,可以问问她。”他又道,“我还认识另一个阵法大师,就是上次在西沙秘境中和黄泉对战的那位大能,如果我们能出去,我再想办法向他请教。”

寿无点头道:“好。”转而他又疑惑地道,“如果说我是当时村子的幸存者,被父亲感应到之后即刻捡了回去——那么,父亲亲生的那个孩子,尸体却是被带往昆仑……后来,尸体又回到了万妖殿,又是谁送回的呢?”

按照黄泉和白姬的说法,那个尸体被黄泉喂给寿无吃了。

这也是骆云最怀疑的地方。

按照魔后的说法,当初那半妖之子的尸体就是在众仙门围攻浮东一和她的时候,被作为浮东一倒行逆施的证据,抛在他们面前。

后来她在斩情峰顶的天池里化魔,带着浮东一的尸体离开昆仑。

那时候,她肯定不会去关注一个半妖之子的尸体。

玄离一直沉默着听他们两个讨论,最后道:“关于这件事,我知道一点点。”

骆云大吃一惊,旋即又暗道:“师兄参加过仙魔大战,若是知道一些往事又有什么稀奇?”

他和寿无两个人一左一右看着玄离,没想到等了许久,玄离都没有吱声。

骆云忍不住道:“师兄,怎么回事啊?”

玄离皱眉道:“你让我理一理。”

他是傅东楼后来收的弟子,那时候暗蓬莱已经成了气候,人魔之间势不两立,还有个妖族在其中搅乱。

对于那段往事,他也不是没好奇过,但傅东楼一向讳莫如深,只以昆仑禁令来推脱不讲。

而今零七碎八听了骆云和寿无的讨论,玄离是真的有些心惊。

黄泉的疯狂,一直持续到仙魔最终决战之前。

他先是率妖族大举进攻北方人修所在的地域,然后又疯狂的去打暗蓬莱,最后又将矛头指向了仙门。

玄离隐隐约约的知道黄泉停战的内情。

那是因为仙门将当年的那个死在浮东一手里的婴孩尸体送还给了黄泉。

那尸体为什么、又是被什么人完好无损地保留了那么久已不可考,但知道这件事的人,活到现在的怕是没有几个了。

玄离不是没理顺,而是实在难以开口。

黄泉拿到尸体以后便停止了疯子一样的进攻,整个妖族也回退到南部八千里密林。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具被归还的尸体,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个半妖之子的尸体。

或许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他必须立刻施行转移血脉的禁术,所以没有再和暗蓬莱、仙门过不去,完全没有参与到最后的仙魔大战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原本应该叫一声大师伯的浮东一,现在的魔尊,当年的确是被冤枉的。

他是被所有仙门联合在一起,甚至包括昆仑宗门里的同门师长,一起逼死的!

浮东一死后成魔,魔族壮大,这压根就是仙门自己的恶果。

可是仙门中人,永远也不会承认。

第489章 天下震动

没有人会为此负责,真相必须被掩盖,否则该怎么面对后面千千万万的、一代又一代的修士?

这种事情,让玄离怎么开口?

但是他还是实话实说道:“那具尸体,是仙门送还的。”

骆云愣了一下,已是敏锐地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联想起仙门历来的行事,他苦笑了一声,摇头道:“师兄,你没有失望过吗?”

玄离道:“仙门形成目前的格局,已经有数百年了。”他拍了拍骆云的肩膀道,“追寻大道者,往往懒理俗务,而打理俗务的人,极容易沾染权势之心,其中难免滋生腐朽。”

骆云道:“师兄,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玄离便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当年因为送还半妖之子的尸首,黄泉才停止大肆进攻。你质疑仙门行事,可这件事的确也救了无数生灵。”

……

……

北邙山动,天下乱起。

南北交界之处的动静,一直没有停止过。

玄武蛇身的两侧,不再是以前那郁郁葱葱的模样,而是无数的深沟浅壑,都是蛇身翻身的时候造成,仿若一条巨鞭,将这大片的地面鞭笞出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而傅东楼就在北邙龟王的沉睡处,不动如山。

这等巨变,仙门之中岂会不知?

各个仙门里专门负责每日观星推衍的修士第一时间便感到了。

随后,各个仙门无一例外先派出了天下行走来此探查。

除了玄天宗的天下行走换人了之外,昆仑元宗也换了人。

玄天宗是因为原先的姬瑶琅进了悟世玄碑,所以换成了李鸣蝉。

而昆仑元宗是因为宗门内的天下行走——玄离,不见了。

玄荣亲自来了这里。

他和其他仙门的天下行走一样,都十分惊骇于眼前这条巨蛇!

傅东楼最初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他又怎么会知道?看着这如同一条绵延山脉般、不知道尾巴在何处、还不时狂躁而动的巨蛇,他喃喃地道:“这……这是什么?”

其他十一仙门的天下行走纷纷摇头。

这条巨蛇虽然十分暴躁,但是只是将身体甩来甩去的发泄,只要躲避及时,并不会被伤到。

反而是有两个对巨蛇出手的修士受了不轻的伤。

玄荣心中狐疑道:“守卫南北交界的应该是妖族的八大妖王之一——北邙龟王,为何不在这里?”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此乃玄武。”

玄荣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就在巨蛇的正对面的一幢山体之下,有个人盘膝而坐,因没有放出任何神识和气息,竟然没有人任何人察觉。

“傅师叔?”玄荣愕然道。

傅东楼在出山的时候说是忽然有了感应,要外出游历寻找突破之机,可却出现在这里,玄荣有些意外,旋即他便意识到北邙山动,说不定与傅东楼有关!

而其他仙门的天下行走自然也将目光都集中到了傅东楼上。

一场询问肯定是免不了的。

玄荣费解地看着傅东楼身后支着的断星辰,还有那一堆支起来的树桩,道:“师叔,您为何出现在这里?您说玄武……那又是什么?”

傅东楼道:“玄武都不知道,就是你面前这个东西。龟蛇一体,那个发癫的是蛇身,我身后这个是老乌龟。”

“怎、怎么可能?上古神兽?”玄荣大吃一惊道。

“怎么不可能。先不要管这个了。”傅东楼扫了一眼面前的各仙门天下行走,道,“妖族生了剧变,我无暇分身,不知道南边情况如何了,我内心感觉极为不好,你们传信回宗门,就说是我的交待,命你们进入妖族密林查探。”

他是昆仑元宗云东来掌门的师弟,辈分和声望都极高,这些修士自然不好违背,便道:“遵命。”

“玄武蛇身口中有个秘境的入口。”傅东楼道,“这个秘境你们没法开启,天箓门的天下行走何在?”

便有人应声而出。

“你回去,请席飞墨过来。”

“是。请傅前辈放心,掌门到来,定能打开秘境。”

傅东楼便轻嗤了一声,道:“此乃上古秘境,就连我都进不去,席飞墨肯定搞不定。我是让席飞墨过来看看,然后想办法找到风苍穹的踪迹,这个秘境,如果有人能从外面破开,怕只有风苍穹才有些可能。速去。”

其实他急于找到风苍穹,还有一个原因。

目前他知道的是妖祖黄泉也在这个玄武秘境之中。

妖祖的本事他又不是不知道,万一黄泉破境而出,他还真的打不过!

所以需要至少出现一个紫宙境大能来此坐镇。

玄荣回身看着那巨蛇,道:“师叔,你确定那个秘境在它肚子里?”

“是。玄离和骆云,就在里面。”

玄荣大吃一惊,道:“连您都进不去,他们怎么进去的?”

傅东楼道:“一言难尽,他们是被吞进去的。所以现在得找风苍穹打开这个秘境,把他们两个弄出来。”

玄荣看着去至一边各自传音的天下行走们,低声道:“师叔,您和您那两个徒弟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北邙山会动……您不是不知道那预言,而今您还出现在这里,这不是被人抓个正着么?如果真的再次天下大乱,岂不是又要赖在昆仑的头上?”

傅东楼道:“你以为我不想走,我的断星辰就卡在这里。如果拿走断星辰,这老乌龟的嘴就会彻底合上,玄离和骆云说不定就彻底出不来了。”

不多时,各个仙门的天下行走传音已毕,再度回到傅东楼面前。

李鸣蝉道:“稍后我门中还会再派人来此,到时候请傅前辈还要做个详尽的解释。”

这也是其他天下行走的意思,傅东楼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他们做晚辈的不好询问,但宗门之中总有地位高的长老甚至掌门,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她神色恭谨,却也没有流露出什么畏惧的神色,道:“听姬瑶琅师兄说过,以往天下行走若是一齐行动,大多是听从玄离安排,而今玄离既然不在,我建议我们分头行事,也免得目标太大,引起妖族注意。不知傅前辈意下如何?”

第490章 密林蝉影

傅东楼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他脸色严肃起来,“此次只是探查,不可引战,如果见到异常之处,立刻返回。”

玄荣这才躬身道:“师叔,云掌门在放出悟世玄碑之后再度闭关,如果那传言为真,生出乱象,还需要有人主持大局,请师叔返回昆仑元宗。”

傅东楼道:“你看我走得了吗?”他凛然道,“身为剑修,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玄荣心道:师叔你糊弄谁呢?你手头的灵剑不说有几十柄也得有十几柄,难道没有一个能替“断星辰”戳在这里的?

一把不行,十几把行不行?

他劝道:“修士进入秘境之中历练,也是常有之事,更何况玄离和骆云修为摆在那里,师叔何必如临大敌?”

在他心里,如果不是这个秘境碰巧是在这条被傅东楼判定为上古神兽——“玄武”的腹内,就连席飞墨也是没有必要请来的。

上古秘境极为难得,其内不知道有多少宝物,席飞墨过来,一旦打开,怕又是被其他各门修士一哄而入。

傅东楼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这次不同。”

他看着最后一个天下行走也向南部潜行而去,低声道:“妖族的法相大典,出了乱子。那个秘境之中……还有黄泉。”

玄芒浑身一震,道:“妖祖黄泉?”

傅东楼点头:“除了黄泉,还有其他的……我无法判断是谁,还有魔族气息。玄武以八大妖王之一的北邙龟王的身份蛰伏在这里,起码也有千年以上,秘境洞开,大概也只是个引子。我必须在这里坐镇,你不要去南部密林,速回昆仑,做三件事。”

“第一,需要派人告知三界洲。三界洲位于人、魔、妖交汇之地,妖族这边的异变定然会影响那边,即使他们不派人探查,也要提高警惕。”

“第二,让北地十二星曜准备来此。”

“第三,看看云掌门是否有出关的迹象。”

玄芒神情更加凛然,想问一句“何至于此”,却又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当年的乱象,可以说,与黄泉之子的死也有几分关联,而今竟然又是妖族少主的法相大典生变……

他道:“遵命。”

……

……

一粒小小的红色荧光在渐浓的夜色之中划过一线轨迹,对比起其他在深夜的密林之中尽情舞动的微弱黄色轨迹,显得诡异无比。

在那红色荧光之后是一抹暗黑的女子身影。

那身影来到了一处山岩凸起灌木掩映之处,正欲继续,红色荧光突然停了下来。

她挥挥手,红色荧光便回到了手上,却是一只如同血玉般的蝉,就仿佛燃着火焰的蜡烛一般,将那只手映照的几乎有些透明。

李鸣蝉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地向周边望去。

原本就静谧的山林更加的沉寂,她知道是跟在她身后的妖兽亦或者蛮兽悄悄地退了下去。

血蝉轻轻地振翅。

李鸣蝉摇摇头,自宗门大比之后,她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太过依赖于血蝉了。

一旦血蝉遇到天敌,或者不很凑效的时候,她便会陷入很尴尬的境地,因此她在姬瑶琅进入悟世玄碑之后,主动请缨接下了玄天宗“天下行走”一职,就是希望能在历练之中打磨自身。

血蝉的意思她明白,毕竟她与血蝉心意相通。

它想要替她驱除那些妖兽或者蛮兽,替她防守,但她还是拒绝了。

她收敛了周身气息,收起了血蝉,纵身跃上了旁边的巨树,一袭青衣隐在浓密的枝叶之中。

她坐在枝桠上,面对着南边,那边的夜色似乎格外的幽深,所以衬得一轮月色惨白之极,有点不详。

李鸣蝉决定在此休憩一夜。

八千里妖族密林,在夜晚中危险无数,刚才退下的妖兽,其实等阶已经不低,这还只是初入密林,到了后面,怕是危险更多。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李鸣蝉从入定中醒来,再度招出了血蝉,向前悄无声息地奔去。

如此过了数日,李鸣蝉越是深入,越是有一种从心里油然而生的抗拒感。

是的,她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她最初进入密林前几日的时候,还时不时有妖兽、蛮兽向她发起袭击。

而今却越来越少,甚至接连数日都没有了。

更让她心中疑惑地是,就连妖族都没有遇到过一个。

她素手轻拂,手中便现出一张图来。

按照图上的标示,再行进不久,就可以看到一大片河泽。

这一大片河泽在图上以浓墨浸染标注,上面标记着三个大字——黑水潭。

按照李鸣蝉所了解的,黑水潭是八大妖王之一雷洪蟒王的地盘。

她神情有些凝重,一边收敛了气息,另一边却将神识放了出去,极为小心谨慎地向前行去。

因为黑水潭一定是蟒妖一族最为集中的地方,同时,这里也是麟台山西边的外围拱卫之地,相当于也是妖族的“兵家重地”,怕是极难通过。

李鸣蝉决定先靠近以后探一下虚实,再做打算是继续潜入还是绕行。

她加了一万个小心,结果却是一场白小心!

没有妖……黑水潭,几乎是一片死地。

突如其来的、异乎寻常的安全,并未让李鸣蝉稍有放松,她不再在周边的丛林中隐藏身形,而是招出飞行法宝飞鸿梭,低低地在黑水潭上方逡巡。

除了偶尔有几条连妖兽都算不上的蛇感受到了她的力量慌忙潜入沼泽之中带来的些许动静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李鸣蝉注意的存在。

半个时辰之后,她来到了黑水潭区域的正中央。

看着脚下的泥沼,李鸣蝉皱起了眉头。

下面有东西,而那股让她厌恶的气息越发的浓郁,甚至让她的心境也有些不安起来。

她念了几遍清心咒之后,这才招出了一根纤细的银针,在她的驱动下,以星元之力为线,那银针倏地在她下方的泥沼之上飞动起来。

随着银针飞动的领域越来越大,李鸣蝉的神色也越发严肃。

黑水潭作为八大妖域之一,最神秘之处是无人知道其主城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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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各行其是

银针的范围直至飞到了方圆数十里才慢慢停了下来。

李鸣蝉脸色越发的凝重。

没想到,黑水潭妖城竟然是在这一大片河泽之下。

有一部分让她深感不适的气息就是从这下方溢出的。

李鸣蝉犹豫了一下,想要进入黑水潭妖城一探究竟,就要进入到沼泽之下才有可能,她内心是抗拒的。

她驱使着飞鸿梭又上升了十来尺的距离,拈针于雪白的指尖,猛然发力,那一根细针的尾部拖拽着一道强劲的星元之力,猛然向下飞去。

这条线在碰触到泥水的瞬间便分为两股,向两边分开,顿时下方的沼泽便被这一条如同兵刃般的、星元之力凝聚成的线切开。

黑色的粘稠泥浆带着腐烂的腥味向上飞溅,李鸣蝉厌恶地看着下方露出来的、似乎倒立于泥潭之下的妖城一角,身体轻轻地在空中飞腾,避开了泥浆。

随着她驭使着银针继续向前下方钻去,一条贯穿泥潭区域的通道出现在下方。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圆形外廓的石城。

在通道两侧隐隐可见妖族独有的繁复图腾纹样,这自然不是修饰所用,而是用来拱卫黑水潭妖城安全的阵纹。

除此之外,沿着通道每隔三尺的距离就有一个类似于岗哨的石台。

李鸣蝉按下飞鸿梭,站在那石台之上,便能感到天地元气似乎比别的地方更为充沛,应该是守卫妖城的护卫平日站岗的地方。

往日戒备森严的妖城如今却妖迹全无,这实在是诡异无比的事情。

她轻轻踏在通道之上,向妖城城门走去。

随着她走进了城门,那根银针也被她收回,这里的泥水瞬时合拢,再度将这座妖城掩盖。

在李鸣蝉身后的城门缓缓合拢的时候,一位天下行走终于也靠近了麟台山区域。

这位天下行走出自驭兽门,名叫高云汉,因他没有像李鸣蝉那样从西方绕路,而是直接向南而行。

因他熟知驭兽之术,可以避免与密林之中的妖兽或者蛮兽产生不必要的战斗,所以在最初的时候他要比其他仙门的几位修士更快。

当他逐步深入妖族腹地之后,却越来越感到其中的飞禽走兽难以驾驭。

林中的兽类极其暴躁不安,这让高云汉心生警惕。

他不再在林间穿行,而是吹动驭兽的法笛招来一批青翼飞雁,他坐在飞雁交织而成的“鸟兜”之中,历时数日,终于远远地看见了麟台山的全貌。

作为驭兽门天下行走,不但要为师门解决不少麻烦,也经常要与其他仙门修士一起办事,带领各门修士们解决兽潮等灾祸更是家常便饭,而高云汉自己,也要为了修炼驭兽之能,常常在妖族密林附近甚至潜入进去行事。

他从未见过麟台山。

但他知道,这绝不是应该是麟台山该有的样子。

高云汉万分震惊地看着前方。

紫气浓密无比,在麟台山上方仿佛披下了一层紫色的幕布,笼罩着万妖殿的废墟,在那废墟的正中,隐隐可见一大片黑色的空洞。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十分恐怖,似乎能吞噬一切,又似乎在喷吐着无尽的幽暗。

而让他更恐怖的是——麟台山周围的山川密林,以那里为中心向外渲染开来一圈圈的暗紫、浅紫。

高云汉曾经在三界城历练,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魔气。

此时此刻,原本在妖族中至高无上的麟台山失去了原本应该拥有的无比浓郁的妖气和天地元气,取而代之的是喷薄而出的魔气,沦为魔域。

可想而知,这只是个开始。

魔气浸染的,也不是一小片区域,已经有数百里方圆。

高云汉摸出了驭兽法笛,强自镇定的吹响,数百青翼飞雁抬着他再度升高了数百尺高,直至到达飞雁都不能承受的高度,他才向东边极目远望。

大抵是因为暗蓬莱就在东方,而这里的魔气原本就来自于暗蓬莱,所以其间的牵引之力极是强大,紫气向东方蔓延的更为迅速。

再有几百里的距离,两处的魔气便会合而为一。

到那时,整个这片密林山川也会通过魔气与暗蓬莱连为一体,到时候,还怎样防?

想到这里,高云汉慌得差点从鸟兜里掉下去。

他颤声道:“回去……快回去……”

……

……

席飞墨看着眼前的巨蛇,道:“前辈,我是符师。”他双眸中露出了精光,“您把我喊来,不可能让我只看着,却不试试看。这不是让一个饕餮看着一堆美食却无法下嘴么?”

傅东楼道:“如果你执意要试,且等一等,我已经安排玄荣回山,调北地十二星曜前来,除了星天野不在,十一个修士大概也能帮你将玄武制住一时。”

席飞墨道:“多谢前辈,他们也是贵宗门中的佼佼者,有他们襄助,或许能对解开秘境限制有些突破。就算是解不开,等师尊到此,我也可汇报一二。现在我便试着联系我师尊。”

他想了想又道:“前辈,能不能不要一出事就找我师尊啊?我师尊也要潜心修行,以期再上一层楼。昆仑元宗的云掌门既然是天下仙门众意所归的正道领袖,好歹也出面关心一下天下大事吧?”

傅东楼没好气地道:“云掌门难道在宗门大比的时候没有提供沧源?没有打开悟世玄碑?”

席飞墨知道傅东楼是云掌门的师弟,自然是十分偏向自家的师兄,便也不再多说,而是擎出一管笔来,在空中凌虚而绘,顿时星元之力沿着他的笔端流动起来,加之他神识之力,凝聚成了一道道光纹。

不多时他轻轻收了笔,突然吐出了一口气,一大片光纹瞬间碎裂,化为成千上万只白光闪耀的飞鸟,向四面八方急飞而去,须臾便不见踪迹。

等这一套做完了,他才回身道:“若是有师尊踪迹,飞鸟自会传信。只是师尊或许隐身在洞府或者什么秘境之中潜心修行,那样的话飞鸟也难以进入。”

傅东楼道:“不妨事。我还有别的安排。”

第492章 最薄弱处

傅东楼既然说自有安排,席飞墨便也不再多问。

天箓门的天下行走还在他身边待命,席飞墨看着动不动就翻滚一下的巨蛇,还有远处不曾散去的滚雷,又回头看了看傅东楼身后的那个像巨龟也似的大山,交待道:“你去沿着北邙山脉向西而行,查看一下……这巨蛇到底有多长,是否……身体真的能一直连到这边儿傅峰主所在的北邙龟王身体之下。”

傅东楼道:“妖族密林号称八千里,实际上向东濒临东海,西边和南边更是少有人去,就连妖族部落自身也从不向那边扩张,未必没有道理。更何况每年的兽潮就是从西方未知之地而来,在仙魔大战之前,众仙门曾派出一批杰出修士向西而行,想要在根源处解决兽潮,最后没有一个人回来……”

席飞墨收起笔,琢磨着道:“不然,我再给他配三个弟子,路上寂寞了还可以打打牌——我是开玩笑的,天箓门弟子擅长符阵之法,本门这位天下行走最通晓的就是缩地成寸之法和各类天地遁术,这样的话,探察的速度会快上许多,如果遇到危险,也足可逃命。”

那天下行走原本就是天箓门的人,席飞墨既然执意要派他前往,傅东楼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道:“这不是真的山脉,乃是玄武真身,那些缩地法术也未必管用,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在山体之上奔行。另外,遇到劫雷集中之处,如果有办法,最好将具体的位置传回来。”

如果仍是不能进入秘境,那么大概也可以根据天罚之雷的位置判定玄离、骆云可能在的位置。

傅东楼盯着前方的巨蛇目露凶光,如果没有任何办法,他才不管什么上古神兽呢,说不得他也要想尽办法拔剑斩蛇了。

……

……

“没路了?”

玄离、骆云和寿无三人看着前方。

前方是一大片将他们眼前的一切尽数遮蔽的、极其幽暗浓郁的瘴气。

骆云和寿无两人对视一眼,分别沿着这片浓雾的边沿向两侧奔去,过了许久,才又回到玄离这里。

“两侧看不到头,只有瘴气绵延,似是没有路了。”

玄离皱眉道:“你不是有所感应么?”

骆云一直都有一种感应,似乎距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近,能让他坚信这个方向是对的,也是因为越往这边走,感应就越强烈。

而今竟然是一条死路!

他沉思道:“直到现在我也觉得我们距离目标是很近的。”

玄离道:“既然这样,我们且往这片瘴气中闯一下。”

说罢挥手便凝成一道星元之力护罩将三人包在里面,骆云在指端凝成了一道微弱的灵炎,发出红莲般的光彩,率先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这一片漆黑的瘴气没有尽头一般。

骆云停住了脚步,道:“停下,有些不对劲。”

“前方有危险?”

“不是,我们后退回去。”

三人往后退去,没想到他们往前走了那么久,却压根没有前进多少,不过十数步便退出了瘴气!

骆云便知道他猜测对了。

“这是迷瘴,前方是真的没有路了。无论怎样走,都没法再往前前进更多。”

玄离便拍拍跟着他游走的那条蛇,道:“你吸一下,看看能不能吸光。”

独头蛇不敢抗命,毕竟这一路吃人家手短,便将身形涨大数倍,张开血盆巨口,呼啦啦地吸起瘴气来。

只是这次却不像吃灌汤包子那么容易,吸了数息之后,独头蛇就变得鼓涨不已,如同一个长条的气囊,再也吸不下一口了,而眼前的瘴气是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玄离道:“这法子不可行,看样子这瘴气极其浓郁,没法解除。”

而在玄武蛇身的外面,傅东楼和席飞墨脸色都很是凝重,因为有一团劫云包裹着劫雷从几天前开始就一直往蛇头这边移动,仿佛正在重新凝聚力量一般。

劫云的速度并不快,可他们二人是眼见着其中如丝的闪电变得越来越粗,最后甚至比那些被傅东楼用来支着北邙龟王嘴巴的木段还粗!

此时,劫雷再度劈落!

二人对视一眼,飞身而起,向巨蛇嘴部飞了过去。

就如同傅东楼第一次看到的异象一样,劫雷再度被玄武蛇身以霸道强横的姿态“撕咬”了将近半数,吞入口中,而另一半则不甘地劈在了蛇头上,同样是沒体而入。

噼里啪啦的巨响和烧灼的气息让席飞墨浑身一个激灵,心道:这要是劈在人的身上,岂不是要变成一块焦炭?

就算是境界高如傅东楼者,怕也是要避其锋芒!

可是,如果这团被玄武吞入口中的雷能够进入秘境,那这可能是他们能撬开入口的一个机会。

他们如同流光一般飞入了巨蛇口中。

就像是进入了巨大无比的山洞中的通道,二人跟着前方的一大团白灼耀眼的劫雷,各施本事避开滋滋啦啦四处延伸的雷光,丝毫不减速度地跟在后头——那团瘴气就在眼前,随着劫雷的到来,瘴气发出了一股让人比之前还难以忍受的气味来,焦糊难闻。

可傅东楼知道,这也意味着瘴气的屏障正在被劫雷灼烧,且天道劫雷天然便能穿越空间,对着目标穷追不舍,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有可能跟在劫雷的后面硬闯入秘境之内。

由于扑鼻的气味,让傅东楼和席飞墨觉得这个过程无比漫长。

终于到了尽处,眼见得劫雷慢慢挤进了一团漆黑之中,他们不能靠的太近,却也不能太远——太近会被劫雷劈到,太近则跟不上瘴气闭合的速度,他们这次的机会就会浪费。

傅东楼一咬牙,一指击出,一道剑意从指端透出,轻轻划了数下,竟然在那劫雷正中开出了一条通道出来。

他加快速度,直接飞入那通道,而席飞墨紧紧跟在他身后,这才惊觉那并不只是几下轻划,而是成千上万次剑意的震动,将这一条通道上的劫雷以及行进过程中延伸而来的雷光分支尽数切碎,变成了无数片金黄色的雷光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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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蛇口之食

金光碎屑沾衣。

沾衣却不是欲湿的杏花雨。

沾到法袍之上,顿时灼烧出一朵朵焦灼的痕迹。

很快的,被灼烧成灰的衣料随着剑意卷起的烈风被吹散,傅东楼身上的法袍便出现了一个个孔洞,孔洞又连成了片,千疮百孔变成了衣不蔽体,金光就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体上。

傅东楼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这些散碎雷光不是吹来的金葛草的花絮。

席飞墨此时就在他身后,散雷被傅东楼挡去了一大半,便没有那么狼狈。

他也不会在一个前辈大能面前争什么颜面,而且他是符师,不是体修剑修,法袍若是破了,他那小身板可受不了这些雷光。

这条在劫雷之中冒险打通的通道,不多时便到了尽头。

傅东楼的剑意却再也无法前进一点!

席飞墨也在后面极为心惊。

因为就在这个过程中,玄武蛇身还在不停的翻滚,尤其是嘴巴,大概是吞了雷也知道不好受,幸而这里好比一个大山洞,他和傅东楼都是凌空而行,否则还不被摔的七荤八素?

此时,他眼看着劫雷即将全部挤过那道屏障,可想而知,若是劫雷进入之后,瘴气的那一层“膜”就会再度合拢!

傅东楼猛喝一声,双手并拢一处,两根食指骈起,直接向前化身为一道疾光——更像是一道长剑。

人剑合一。

虽然知道傅东楼境界已到了星海境大圆满,可席飞墨仍然没有过什么精确的认知,而今残余的剑意从他身边掠过,他才感到了一股雄浑凛然的力量,如同一片汪洋,如同连绵巍峨群山!

这力量猛然伴随着已经快全部没入的劫雷一起重重击在屏障之上。

刹那间,席飞墨清楚地看到了傅东楼被弹了出来,而受到他人剑合一一击的屏障那边影影绰绰似有什么站立在对面——他再不犹豫,飞身上前,画笔为符,在瞬间也拍了过去。

符阵的光纹流动,那是另一种对屏障的破坏与销蚀之力。

然后席飞墨便感到腰后被提了起来,带着向前方冲过去!

是傅东楼!

这一点机会转瞬即逝,傅东楼直接将手臂伸到瘴气之中,此时瘴气中仍有劫雷余威,电光闪闪,他却浑然不在乎,一道道剑意透指而出,扩大着屏障上的裂隙,而另一只手却将席飞墨猛力地塞了进去。

就在傅东楼即将力竭之时,突然感到了对面一股熟悉的剑意也传了过来。

傲然,凛冽。

这是玄离的剑意。

“告诉他们,我在出口迎接他们出秘境。”

傅东楼脸上露出喜色,低语一句之后,猛然发力!

席飞墨整个人就如同球一样从一个薄弱到透明的地方直接穿了过去,那种薄雾的感觉就如同一床湿乎乎、黏答答、沉重无比的棉被直接捂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口鼻之上!

然后便是“啵”的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屏障之外的傅东楼也被再度修复的瘴气猛然弹了出去。

傅东楼接连滚了几个跟头。

一滴血从他口鼻中滴下,而他的左手更是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他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他知道这是玄武蛇身口中的瘴气到底还是被他在刚才吸入了一部分,且经由左臂浸透了一些,对他有些影响。

可是他却极为高兴。

他赌对了。

在蛇头这边的,真的是玄离。

那么他拼尽全力将这上古神兽这口中的秘境借助天道劫雷的力量打开一丝缝隙,将席飞墨送了进去,是值得的。

他笑了几声,摇摇晃晃地向外飘去,却见前方巨蛇的嘴巴也缓缓地合拢。

傅东楼脸色原本就青,这会儿更是浓翠欲滴。

“不会吧?”

傅东楼看着紧紧闭合的蛇嘴,将最后一线天光也隔绝在外,道:“喂……我就这么倒霉吗?”

傻了才会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

一旦闭合,玄武蛇口中的瘴气便无处消散,就算是傅东楼待的地方再靠外面,早晚也会飘过来。

最关键的是,这条蛇一直在动,这让傅东楼无法有片刻安座静心疗伤驱毒。

他掏出一个玉瓶,吞了一粒丹药之后,突然再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的血正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巨蛇的口中。

从瘴气深处,有一条长长的血练般的东西静悄悄地伸了出来。

那是玄武的蛇信。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前开始,玄武便不再吃活物,一直靠吸取山川草木之气和天地之前的元气来修行。

而今一股血的鲜美味道正在它口中蔓延。

虽然只有数滴,可是星海境大圆满的修士之血,怎么说也比凡人或者不入流的野兽要强上千万倍。

香气勾起了玄武远古之时的回忆,那时他曾经自由自在,在灵气充裕的世界中穿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曾经上午藏身在北极灵脉洞窟中消暑,下午便盘踞于南方连绵的灵脉山上。

回忆突然到了一个十分不愉快的地方,玄武口中的蛇信停滞了一下,若不是天地大变,它何至于要食用血肉?

只是……那也着实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鲜美。

想到这里,那蛇信再也不能忍受,更没有犹豫,向着香味之源卷了过来。

……

……

席飞墨跟在劫雷的后头,被生生塞进了秘境。

迎接他的是数道剑光!

只是他的身体又不是劫雷做的,如此进入秘境,对他身体耗损也极巨,更关键的是蛇口之中作为秘境屏障的、千万年积累的瘴气有多大的毒性他都顾不上了,因为这片瘴气实在是腥臭无比!

他这会儿仍是头晕目眩,更无力抵抗,他“哇”的一声就吐了。

剑光将从秘境入口处涌进来的劫雷也如同傅东楼那般切削的七零八落,虽然没有傅东楼那般像切刨冰那般均匀,可也让劫雷威力大减。

待等玄离将这些雷光一一吸纳到身体之中,席飞墨也恢复如常。

他这才看到玄离身侧还站着骆云。

而骆云的身边站着一个红发的青年,身材魁梧,手中握着两根藤条,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葫芦。

席飞墨目光猛地犀利起来。

“妖?”

第494章 南辕北辙

玄离看席飞墨刚恢复了三分精力,手便已经暗暗掐诀,显然是要对寿无动手!

他急忙快走几步,按住了席飞墨的手,急切道:“怎么是你?我师傅呢?”

他和骆云在这瘴气的屏障之后,同样也感应到了来自于傅东楼的剑意正从外部强硬地、一点点地透了进来。

正因如此,玄离才断然出手,从里面出剑。

但是没想到进来的这个却不是他师尊。

席飞墨双眸一直盯着寿无,道:“是你师傅送我进来的。这个妖类……”

骆云拱手道:“见过席掌门,此乃妖族少主寿无。”

寿无便也跟着一拱手。

席飞墨周身猛然间迸发出凛冽的星元之力。

他喝道:“为何与妖族为伍?”

此时玄离按着席飞墨的手上寒气流动,道:“若是为敌,刚才在你从这团迷瘴之中滚出来的时候他就动手了。嗯,这么说吧,这里有些内情,你要冷静,沉着,淡定。”

他语气似乎混不在意,可是隐隐却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势。

玄离是傅东楼弟子,而席飞墨是风苍穹的弟子,虽然风苍穹境界已入紫宙,可是他收席飞墨却晚的多,在玄离面前,并不敢拿掌门的架子。

这会儿玄离阻拦,席飞墨是真的冷静下来了,因为他感觉到手上真的很冷!只要他要动手,别的不敢说,他绘符阵的那只手怕是会被玄离冻住。

他警惕地看着寿无。

当年他到了楼船秘境的时候,寿无已经被黄泉带走,自然没见过面,而今骆云既然说他妖族少主,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道:“他就是那个……被东元派收的弟子?”

寿无见他面色不善,解释道:“我无意对东元派不利。”

当年寿无是想修行人族修仙法门,另外也是离开南部密林之后追杀不断,机缘巧合,正赶上天星阵盘开启,通往骆仙镇的八方大道在各州出现,他便混入其中,进了骆仙镇,更被选入东元派。

至于后面的事情,也是他料想不到的。

东元派因为收寿无为徒,山门之内在风苍穹勒令下好一顿清肃,虽然的确不曾有什么异样,或者丢失贵重法宝等物,但也的确有所牵连,比如锦虎上人就吃了挂落,门下弟子也被看管了多年,看着着实没有异状才放了出来。

而寿无的命灯现在还保存在东元派,这种事情席飞墨自然不会再与寿无提起,眼看着前面这妖族少主与傅东楼的两个弟子同行,俨然同伴,不由得郁郁之中带着好奇与不解。

玄离见他神情,道:“这破事有一匹布那么长,就连我也没有全然搞清楚,一时半会儿讲不完,过会儿再说。你倒是说说,我师尊怎样送你进来的?”

席飞墨这才将他所知道的一切简单说了一遍,问道:“你们不会一直不知道这里是一处秘境吧?”

骆云他们三个,倒是知道这里是一处秘境,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秘境竟会是在一个活物的肚子里!

他们更没想到,这活物竟然是上古神兽——玄武!

听起来简直太玄幻了!

玄离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独头蛇,道:“玄武蛇身,难怪这瘴气吸了几口就受不了了。那可是老祖宗一样的存在啊!”

寿无也极是震惊。

八大妖王之一的北邙龟王,身份竟然这般不凡!

有这般血脉,为何还心甘情愿居于父亲黄泉之下,拱卫妖族密林?

玄离道:“你不必吃惊,要知道妖祖黄泉的麒麟血脉也极其不凡,一点也不低于玄武。”

听到“血脉”二字,刹那间寿无有些黯然,骆云便拍了拍他肩膀,道:“那我就知道了,我们碰巧走到了蛇口这里——也就是秘境的入口处,这里没有办法走出去,可正好这时第十二道劫雷再度劈下,然后如同席掌门所说的,有一半儿劫雷被玄武生生吸入口中,而另一半劫雷则是穿越了秘境击了进来。”

席飞墨点头道:“你师尊一个人在外面尝试过三次,的确没有法子进入。后来见玄武的蛇头正在吞噬劫雷,所以傅前辈当机立断,借助了劫雷之力,再加上你从里面呼应傅前辈的剑意,我才有硬挤入这里的机会。”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惊讶道:“十二道劫雷?你们谁招来的?怎么会有十二道劫雷?”

玄离笑道:“这劫雷就是冲我来的。”

“你?”席飞墨看着玄离不敢置信道:“你,你竟然真的跨入星海境了!”

话音刚落,他再度瞪大了眼睛,道:“不,不止是跨入……竟然到了星海境黄阶……你这个三度归海的家伙……”

“所以劫雷格外的狠。”玄离道,“先别说我的事了,我们是否这里继续等待?再过半个时辰一定会有劫雷再度劈落,既是师尊已经让昆仑元宗里的北地星曜前来,会不会届时安排更多他们借助劫雷进入?”

席飞墨摇头道:“你师尊让我传话,他在出口处等你们。”

这是一个像开口手镯的秘境,而手镯两端分别就是蛇头和北邙龟王那条被断星辰支着的嘴。

骆云这回才知道,他的感应原本没错,的确是越往这边走,感应越强,可是那个能让他产生联系的东西,必定是放在出口处,所以感应近了,其实反倒是最远的。

想到这里,他脸色突变道:“不好,那我们要全速往回走了。”他看着眼前众人道,“我们现在是最落后的。”

说罢纵身向反方向御剑奔去,而玄离也几乎同时踏上“九十州”御剑前行,寿无则返身在山林之中凌跃穿行,竟然一点儿也不落后。就连那条蛇也身形一窜,紧紧地缀在玄离的后面,飞速向前滑行而去。

席飞墨愣了一下,道:“最落后?”

他伸手一挥,貌似平平一拂,可手指却飞快地颤动挪移,瞬时间一道阵盘已成,他立于阵盘之上,飞速追到玄离旁边道:“这秘境里还有别人?”

第495章 灵气修行

玄离摸了摸下巴,道:“保守估计的话,可能还有三个魔族,两个妖族。”

席飞墨道:“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你先不要急着发问。”玄离道,“我们先时都不敢这样凌空而行,就是怕雷劈,幸好你来了,先弄个阵出来,将我们护住,这样速度能快点。”

“你那样的劫雷哪里是区区法阵能挡住的?”虽然这么说,席飞墨还是将双手从袖中透出,凌空而绘,法纹一闪,便以他为中心散开一道防御的阵法,将玄离、骆云和寿无还有那条蛇罩在了里面。

同样的一道具有防御功效的阵法出现在距离他们极远的前方。

对于乱莹和两位魔君而言,应付劫雷也并不容易。

魔气损耗也十分厉害,恢复得却慢。

天琴魔君仰头望着葱郁绿意上的天空,道:“不知道这雷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若以人修进境而论,已经远远超出了应该承受的重数。”

乱莹道:“吾猜大概应该是整九之数。”

她皱起了眉头,而今已经是十二道了。

但是,却不能保证是十八道亦或是二十七道便会终止。

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奔行,道:“那个剑修的进境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所以历经的劫雷会加剧,甚至翻倍。但是我们现在要祈祷的是……他的进境之路就此打住。不然我们怕是还要扛雷。。”

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脸上神色都十分凝重。

“不管怎样,我们要先与骆云那边汇合到一处。这里十分诡异……而且危险。”

乱莹没有说的是,这里给她的感觉与西沙秘境十分相似。

当初她为了收回万华镜上的圣血,通过万华镜神通进入西沙秘境,虽然那秘境之中对境界的限制相当于人修的引珠境以下,可规则之力却强大的反常!

就连妖祖黄泉都无法利用吞噬空间规则之力来破除,只能压低修为才能撕裂空间进入。

所以她十分怀疑,在这里,恐怕就连黄泉都没法轻易离开。

还有……黄泉也不想离开。

乱莹看出来了。

黄泉最初的目标或许是杀死寿无。

可是后来他的目标变成了骆云。

而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乱莹也不想骆云落到黄泉手里。

……

……

黄泉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嘴角挂着一丝有些狰狞的笑意。

“倒是有趣,这是我妖族山川……却还有连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白姬低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双眸之中划过一丝莫名的幽暗之色。

天道……始终她还不能尽知。

但她十分确定——这个空间里或许有她千方百计要找出来的一些线索。

当时空间涡流乱窜,在那里的所有人都被这里强大的规则吸了进来,而骆云等人都不见了,偏偏她又与黄泉到了一个地方。

可是……这样也好,有黄泉在,只要她能保住性命,大概总有办法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此时林中一声低沉的咆哮,一只庞然巨物冲了出来,扑到黄泉面前,却生生停住了脚步,这只身形如同小山般的巨兽突然战栗了一下,回头便跑,可黄泉却厌烦地皱起了眉头,一手挥过,那巨兽便如同一粒石子儿一般,径直飞了出去,不多时就听到一声轰然巨响,而那巨兽却再无生息。

白姬则始终没有动一下。

她在尽力地吸纳和回复身体中的气息。

境界压制太久了。

到底没有办法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全数提升。

从法相大典开始,她便数度释放修为,可却始终无法达到巅峰时期,这不应该……她的实力,原本也应该是这天道之下的巅峰状态才对。

最让她觉得羞辱和愤恨的是——或许压抑的时间太久了,数百年过去,她竟然对前面的这个身影有了一种本能的惧怕。

她幽暗的双眸盯着前方黄泉的背影——不过是妖族……

此时黄泉突然回过头来,如同暗红晶石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

白姬急忙低下头。

而她心中则为这种近乎直觉的反应和举动而羞愤不已。

“你是何人?”黄泉负手继续向前走着,道,“真是奇怪。你之前从不在万妖殿中修行,我原本以为你是怕我多疑,因此伏低做小。现在我才明白了——因为你压根就不吸纳妖气。”

白姬道:“大人何出此言?我真身乃是草木——”她深深吸入了一口周围的天地元气,在身边顿时卷起了一阵轻轻地涡流。

“这可就没意思了。”黄泉头都没有回一下,放声大笑,“白姬啊白姬,好歹你我也曾经裸裎相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难不成还真要我一一揭穿不成?”

他的语气既带着调笑的味道,又十分轻蔑。

白姬没有说话。

她知道黄泉说出此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激怒她,或者让她心神产生裂隙,好让他探知更多的信息。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一直以来,真的轻视了黄泉。

她以为黄泉只是个疯子。

甚至只是个她可以好好利用的利器。

可是显然并非如此。

黄泉接着道:“妖气一般存于天地元气之中,诸如八大妖王的城池,从远古如此划分部族的时候,就选址立于天地元气之中妖气充沛的地方。万妖殿,因为我的存在,是天下妖气最浓郁纯粹的所在,你却无法汲取,所以就只能放弃在万妖殿修行。”

“与你同行,我才确定了一点。”黄泉道,“你不吸取妖气,更不是在吸纳星天之力。就在刚才,你汲取的也不是天地元气本身,而是其中的那点稀薄灵气。”

他向后斜瞥了一眼:“要知道,而今就连人修,到了通脉境之后,也都不能靠吸纳灵气来提升境界。而人修的地盘上,甚至连灵脉都没有一条,还是前一阵子那个不孝子进去的秘境里发现了三条……我很奇怪,你的实力既然远远高于其他妖王,那么你是怎样修行的?”

“且不说经脉如何,但是修行过程中需要用到的、为你提供灵气的、堪称海量的灵石、灵晶、灵玉……你怎么才能弄到呢?”黄泉问道。

第496章 巧舌如簧

黄泉并没有等待白姬回答。

他自己答道:“我曾说过,妖族甚至天下变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虽然我为我儿的事情久不打理妖族事务,可并不意味着我就是个瞎子、聋子。听说每年都有大量的灵晶从人修的地盘上运往三界洲。自从西沙秘境的三条灵脉出现以后,三界洲更是态度强硬地要求十二仙门补齐应该分给三界洲的灵晶、灵石和灵玉,若我说的没错。”黄泉看着白姬道,“是二十几年的空缺,都要求十二仙门在一年内补齐。”

他向白姬走进了几步。

“虽然也有那些不明所以的白痴人族修士以为三界城拱卫内陆,可你手下那些世家恨魔族,却更恨十二仙门,三界城做的两头生意,久已不和暗蓬莱有过冲突,别告诉我一个几乎从来不使用的防御阵法需要那么多灵晶。”

他突然用手捏住了白姬形状完美又柔滑的下巴,道:“你不会是世家余孽。因为一直以来,他们在通脉境之上都是用星元之力来修行。我说的对吗?三界城主?”

黄泉静静看着容貌堪称完美的白姬。

此时她被迫仰起脸,额前的花穗向两侧分开,露出莹润如玉的额头。

双眸如水,水中有寒冰。

而菱唇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完美之极,别说寻常妖族女子没有她这般殊色,就连那些高高在上傲视世间的人修女子,也没有这般高贵的仪态。

黄泉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最终道:“你自称草木成妖,那些女婢都是修为不低的手下,可是实则这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多草木容易成妖?她们都是你的分身——这一点,除却你以灵气修行之外,却和魔族的魔婴化形离体、心意相通的样子有些相似……难不成修行法门也有相通之处?你和暗蓬莱,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白姬红唇轻吐,一道锐气直接击向黄泉的面门。

这道气息还带着她唇齿间的兰芷芬芳,可是就连黄泉都不敢硬接,他距离白姬又如此之近,仓促之间便只能翻身而退,而白姬在此时也衣袖飞舞,一股大力从她袖间涌出,却是挣脱了黄泉施展在她身上的妖气之索,她整个人也向后翻向空中,就此脱离了黄泉的掌控。

可是她知道危险远远没有过去,眉目之间十分凝重,使她原本无比美艳的容颜有了些许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妖祖大人只怕也不是今日才怀疑我。”白姬道,“却一直忍到现在。”

“忍?”黄泉狂笑起来,“我何须忍你?自是因为我爱子心切,只要有万中存一的机会,我都要试试。你既然亲口打破了这个幻梦,那自然就要付出别的代价。”

白姬道:“大人与我之间的恩怨,不过是因为我给了您一个爱子能复活的虚假承诺,却无关大道。不如先从这秘境中出去再说,而今那帮蝼蚁必定已经合在一处,而无论是魔族的一个魔女、两位魔君,还是昆仑元宗那两个剑修,大人确定能轻易拿下?我在此也是个助力。你想要骆云,我也想要骆云,而我知道的恰巧比你多那么一些,与其大人为小小的纠葛与我打个你死我活,我二人何不合作呢?”

黄泉笑道:“果然是能在暗蓬莱和十二仙门间周旋数百年、反将三界城培植成自身势力的三界城主,你就不怕出得秘境,十二仙门的人知道是你将魔域扩散到妖族的地盘之上,被那些人修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除去?”

“我的目的已然完成。”白姬傲然道,“而且这其中与大人的闇狱极乐也脱不了干系,您以为十二仙门会以为您这位妖祖是无辜的?”

她看着面容冷凝的黄泉,勾唇而笑。

“大人与我,一直就在一个阵营上。若是有追寻大道的法子,一朝飞升而去,这个世界是否尽数化为魔域,与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

……

七柄巨剑从十数天前便齐声长鸣。

它们当年都被乱莹以焮天铄地阵紧紧地绑缚在粹魔池周围,成为了焮天铄地阵的阵眼,一来强化缚地之术,二来防止其他魔族靠近。

而今一道有方圆数丈宽的、醇厚到骇人的魔气凝成巨浪,正从粹魔池之中飙升而起,而就在十数丈的上空,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巨嘴,如同龙吸水一般将这道“波浪”吸进口中,消失不见。

这个过程,也是从十数天开始的。

若是这般吸取,就算是下面有万丈深渊,怕也是要消耗一空。

可是,粹魔池却完全未见枯竭。

反而池水越发汹涌澎湃,甚至透着一种渴盼被“吸取”的欢欣和鼓舞。

魔后就站在斩情峰上。

从她这里望去,能看到粹魔池的变化。

原本粹魔池只是深。

而且随着魔气的扩散与被众魔吸取,变得越来越深。

而今,沿着粹魔池那丑陋可怕的、如同刀疤般的边沿,周边的地域在消融,池水在丝丝缕缕的浸透出去,有无数道很细小的沟渠在慢慢的形成,但是迟早这些沟渠会变大,然后连成片,然后再度向外扩张。

那七柄巨剑和乱莹设下的焮天铄地阵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魔后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她对粹魔池并没有特别的防备感,可是她又想,这是连魔尊都是慎重提防的,她不能不管。

此时,一道身影正向粹魔池那边飘去。

焮天铄地阵和七剑剑意正全力遏制粹魔池的扩张,对于那个身影,是他等待多时的、接近粹魔池的良机。

魔后便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手指柔嫩无比,还有些圆润。

她弹了一下。

那个身影瞬时便歪倒在粹魔池旁,不多时,他的身躯中飞散出一个虚影,那是他的魔婴。

若有魔婴在,算是逃过了一命,他还可以吞噬一个魔族,占据身躯,重新休养生息。

而魔后此举也只是警示,她并非心生怜悯,只是懒得再动。

她静静地看着那处。

在粹魔池禁地之外,魂天魔君也静静地看着麾下的这名受他差遣接近粹魔池的魔将肉躯尽毁的一幕。

第497章 以为试验

魂天魔君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之中,褐红的山岩将他瘦削的随风轻荡的黑色长袍遮住。

虽然这魔婴看起来还算可口,可是他既然有言在先,便还是饶过他好了,不然长此下去,他怕是没有手下替他做事了。

他张开五根如同白骨般枯瘦的手指,要将这魔将的魔婴吸回,心里则想着还需要再找个魔躯。

就在这一瞬间,粹魔池处突然探出了数条紫黑色的触手。

咻!

那魔婴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便被触手一把攥取!

细看上去,那些紫黑色的触手原本是魔气凝结而成,此时卷到了东西,便飞速地向粹魔池退去。

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轻薄气刃飞旋而来,刹那间将触手切断。

那魔婴便掉落了下来。

可是显然不是刚从魔躯中剥离出来的状态。

那魔婴变得只有一小团大小,如同在进入魔婴期之前的魔核状态一般,而且颜色暗淡,近乎透明,其中蕴含的魂魄也只剩下一点点了。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发丝飞扬,裙裾飘舞,随着她的到来这里也飘来一阵兰香。

随着魔后的降临,魂天魔君悄无声息地又向山岩更远处躲去。

而刚被魔后切断的触手似是极为畏惧,甚至摆出了一种臣服的姿态,如同毒蛇快速缩回毒芯一般,“吸溜”一下,那些触手便全都回到了粹魔池中。

那些断掉的触手,则落地便化为了一团紫色雾气,风一吹来,便飘散而去。

魔后弯下腰,伸手将那虚的都快看不见了的魔婴拿到了手里。

不多时,魔婴便消失在她的手里。

魔后皱起了眉头。

魔婴的魂魄和蕴含的魔气,都被那触手接触到的瞬间吸取了过去。

虽然如此,她还是能清楚的判断出来,魔气不过像是回归本源那般,粹魔池真正想要的,是魂魄之力……

她转头望向山岩的方向,道:“魂天魔君。”

魂天魔君瑟缩了一下,眼眸中流露出了一股夹杂着惧意和不服气,却还是从山岩之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躬身低声道:“在。”

“你擅长摄魂之术。”魔后道,“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魂天魔君道:“属下不知。”

魔后道:“所以才叫你猜猜看,如果你知道了,还猜什么。”

魂天魔君道:“在魔尊大人下令封闭粹魔池之前,属下也来过这里——”

魔后轻哂了一下,稚嫩娇柔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无情的冷意。

魂天魔君浑身一抖,道:“后来也试图偷偷来过这里,只是圣女常在此地驻守,之后更是施展阵法将此地的七柄巨剑炼制成守护粹魔池的助力,属下几次尝试,均被剑意所拦阻,不得而入。许多年前靠近的那次,却不曾见到粹魔池像今天这样……”他慢慢吞吞地道,“吞噬魂魄。”

魔后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心不在焉地将脑后的一条发辫绕到了前面,编织起来。

“十数天前,属下感到这里有异动,观察数日,才发现圣女留下来的阵法光是应对粹魔池的异变已经十分艰难,这才想要再度来试试。”

骆云当年闯岛的时候,魂天魔君因为不顾魔后命令,与邪光魔君同时动手,被魔后小小惩戒了一下。

那一弹指,对于魔后来说不算什么,可是魂天魔君却受创不轻,修为也停滞了许久,他也不是一天两天对封禁粹魔池有所不满了,而今是他接近这里的良机。

只是他没有想到魔后一直在上面看着他。

更没有想到,粹魔池——好像比他想的要可怕。

魔后这会儿编好了一条辫子,歪着头,道:“本后准你靠近。”她伸出了手,指向粹魔池那边,道,“走过去。”

魂天魔君的脚便如同粘在了地上。

他不是挪不动,而是不想挪。

他岂会不知道,刚才他命令手下的魔将以作试探之用,而今他在魔后面前充当的也是一样的角色。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魔将是被魔后杀死以后魔婴被粹魔池吞噬了八九成,而他还是活着的。

现在魔后想要看粹魔池对活着的魔族是否有效。

“过去。”魔后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

魂天魔君咬咬牙,突然跪了下来,道:“求魔后饶过属下……”

魔后并没有看着他。

稚嫩如少女的脸庞上,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粹魔池的方向。

她道:“本后今天心情不好,你不去就是抗命,本后不介意现在就将你杀死。你如果乖乖的自己走过去,本后保你性命。”

魂天魔君心中越发绝望!

若是像之前那个魔将一样,被吸取大部分魂魄,就算是留有命在,那又有什么用?

可是他也不敢反抗……当年他被魔后伸手弹了一下,而今想起来胸口仍然有一种被巨大力量碾过的痛楚。

那不过是一弹指,魔后说杀死他,绝不是说笑的。

“本后有些不耐烦了。”魔后道,“你吞噬了那么多魂魄,莫要在此拖拖拉拉。”

每一条魂魄,都意味着魂天魔君的修为,他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向粹魔池方向走去。

他原本身着长袍,身型又枯瘦无比,往往给人一种诡异、捉摸不定的感觉,而今他步履沉重缓慢,便显得有几分滑稽。

魂天魔君知道魔后就在身后盯着他。

甚至他鼻端还能嗅到在这暗蓬莱中只有魔后在场才能散发出的香气。

他走的越来越近,就在刹那间,香气突然消失了。

粹魔池之中猛然冲出了十数道魔气触手,飞速地靠近了他的身体。

在魂天魔君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之后,来自粹魔池的魔气触手也碰触到了他。

魔气扑面而来,一股狂猛、充盈、让他无比愉悦的力量猛地灌注到他的躯体之中。

此情此景,魂天魔君畅想过无数次。

如果他能亲临粹魔池旁边,吸纳着浓郁而精纯的魔气,境界的变化怕不是会一日千里?

他的身体此刻所感受到的,没错,就是这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仿佛在邀请他共赴一场饕餮盛宴,投身其中,尽情吸取。

第498章 什么都要

这是来自于粹魔池的魔气,精纯欲滴。

魔气被魂天魔君如愿以偿地吸入体内,四肢百骸涌进来无比强大的力量,

他瘦削到皮包骨的身躯也猛地丰盈起来,黑色长袍下的身躯鼓胀而起,全身的骨肉、筋脉甚至魔气流动的脉络都被这股力量放大。

在遍身魔力越发强大的时候,魂天魔君反而无比的恐惧起来。

这些魔气,并非被他吸入,而是无孔不入、争先恐后地挤进了他的身体。

他压根没法自行控制吸入魔气的速度,更不要说停止。

这不是他不知好歹。

若是这样下去,他的身躯会直接被挤爆!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擅长抽取魂魄,用来提升修行境界,死在他手下、被被他炼魂的人、魔、妖不知凡几,到了今天,还来不及被他融合的,亦或是他想慢慢折磨把玩的魂魄,也有数百之多。而今这些魂魄,正被某种力量从他的管制之下拉扯出去。

他对这些魂魄都早已打上印记,寻常手段压根不能夺取,而今却轻而易举地一条条离他而去。

那么,再过多久,轮到他自己?

时间流逝,魂天魔君心中全无喜意,他咽了口唾沫的功夫,又有十数条魂魄被那些紫气吞噬进了粹魔池,他仿佛能感到那种品尝到开胃小菜、过不久就是正餐的感觉。

想当年,他十分钟爱这种方式来对待人修道侣,在一个魂魄面前去折磨另一个,当那魂魄惊骇、恐惧、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才是最美味的正餐。

现在他自己却被粹魔池盯上。

就在他身体已经将黑袍撑满的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魔后手里提着一个魔族。

“不过须臾,你连这么短的时间都撑不住,还想靠近粹魔池?”魔后轻蔑地道。

随着她的靠近,粹魔池中肆无忌惮的魔气又都缩了回去。

而魂天魔君感到身子一空,那些之前充盈了他身躯的力量,也被带走了!

一股空虚且不适的感觉淹没了他,他顿时又是羞辱,又是害怕,又是隐隐的愤怒!

可他此时相当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就算是现在,他也仍是处于魔后的庇护之下。

粹魔池里的魔气……还有里面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是畏惧魔后的。

魔后道:“当时魔尊下了禁令,怕的就是这一天。没想到……”她看着西南方,若有所思。

魂天魔君道:“莫不是圣女所为?”

话音落下,便有如同千钧般的目光重重地压了下来。

魂天魔君几乎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可他却没有再求饶,圣女前往妖族恭贺妖族法相大典没多久,粹魔池就出了乱子。

如果说这和圣女无关,谁信?

良久,他身上终于一轻。

“若是圣女想要粹魔池生变,当初就不会全力阻止。”

魂天魔君暗道:那谁知道,或许只是为了在你和魔尊面前卖好也未可知。

魔后并不在乎他怎么想。

她轻轻抡起胳膊,将手中提着的魔族丢进了粹魔池。

魂天魔君还在地上跪伏,可是脑袋却忍不住地向他惧怕之至的粹魔池方向望去。

那魔族被魔后提在手中的时候,还没有死,这点他能确定。

他一眼也不眨地看着那魔族的身躯摔入池中,可却并没有溅起水花,而是一团团的浓烈团雾,几乎将那魔族遮蔽。

他紧张又忐忑地盯着那里。

被无数魔气触手缠绕的那个魔族很快便发出了一声吼叫声——这吼叫声听不出悲喜,然后便沉了下去。

就在魂天魔君以为那魔族完了的时候,粹魔池中再起波澜,一个影子从池中猛然跃出,向他扑来。

在数百年甚至更早以前,前来暗蓬莱汇集的魔族,大多都是人、妖两族的魔修,而其中又以人修居多,虽然入魔,可面目却仍能维系八九分以前的容貌。

繁衍更替数代之后,魔也有了魔的样子——但大多也还不算太丑陋。

尤其是魔族的女子,更是妖娆妩媚。

可魂天魔君却被眼前的东西惊住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虽然还是那副身躯,却给人一种极度丑陋的感觉,其中还带着一股满满的邪恶之意……

他浑身一抖,猛然向后飘去。

那魔族在被丢进粹魔池之前境界低微,如果在平时,就算是送给魂天魔君吃,他都看不上,可而今他却不敢大意,手中凝聚魔气径直祭出了法宝,结成“千魂网”,唰的一抖,向那魔族兜头罩去!

网上有无数凄厉魂魄被炼制在上面,不但能啃噬对手的魂魄,每一丝也都带有极其剧烈的毒性。

而于此同时他的左手箕张,凌虚向那魔族抓去——他刚才同体的数百条魂魄损失惨重,此时当然是能抓回来一条是一条!

只是他的意念刚触碰到那个魔族,他便顿觉不对!

那……是什么……

无比黑暗、可怖、邪恶的气息顺着他的千魂网爬了过来……

魔后轻叱了一声。

那气息便稍有停顿,可是,下一刻却仍是向魂天魔君纠缠而去!

魔后凌空而起,手中出现了一条墨绿色的长带。

嗖!

啪!

长带便抽在了那魔族的身上,顿时激起了一条绿色的火焰,而魂天魔君抓住了这个机会,收回了千魂网,却是心有余悸!

而那边,魔后的长带将将把那个魔族捆做一团,再度甩到了粹魔池上方。

“喝!”魔后猛然勒紧了墨绿长带,那个魔族顿时化为了一团血肉,与此同时,长带周边燃起绿色炽焰,将那血肉烧成了灰烬!

其中蕴含的魔气,再度回归到粹魔池中。

魔后嘴唇有些苍白。

她道:“看明白了吗?”

魂天魔君此时岂有不懂之理?

而今的粹魔池——要的不光是魂魄,连身躯也要……刚才那个魔族,已经不是暗蓬莱的魔族了。

魔后素手猛然一扬,七株兰草便出现在了七柄巨剑的下方。

“召所有在暗蓬莱的魔君、魔帅、魔将,一刻钟之内到达天外天宫议事大厅。”

待看着魂天魔君去远之后,魔后再度回头看着粹魔池,脸色苍白。

第499章 帮你梳头

魔后不怕粹魔池。

无论多少次,她见到粹魔池,直到现在粹魔池终于变成了魔尊担忧的样子,她也无比名表,她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惧意。

相反的,是粹魔池里的东西对她很害怕。

但魔后很不安。

她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大概,这种不安来自于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

她不太能想明白,于是再度凌空而起,直入长空,向天外天宫飘去。

她身后留下的七株兰草,长叶滴翠,细如青丝,伴着微风轻轻拂动,带起了千丝万缕的微光,散入地面,沿着被粹魔池蔓延出来的裂隙涌出来的魔气又缩了回去,空留干涸的深沟。

魔后的身影飘摇到了天外天宫的最高处。

那是魔尊修行的所在。

她娇小的身躯从拱形大窗之中一跃而入,然后走过空旷的大厅,一直向门外走去,随着她每走一步,一道流光就出现在天外天宫最高处与斩情峰之间,那是一道术法凝聚而成的长桥。

她走进了雪山之中,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到峰顶的断崖边,看到如同瀑布般垂下的青丝兰真身依旧极富活力,星星点点的花苞如同落下的雪团子点缀其上。

就在刚才,她化出七丛分身置于粹魔池周围,这让她有些虚弱,可是很显然的,这斩情峰上的聚灵阵法又补充了许多的灵石,让她的真身能得以在灵气充沛的情况下尽快恢复。

魔后走到断崖之上,向下望去。

因为万华镜已经被乱莹带走,所以这里没有水池,只有下面的深洞,其实是已经通了的,能透过这里看到下方的暗蓬莱地面。

而那道聚灵阵法就布在整座斩情峰上半截的最下面一层。

她突然开口喊道:“阿一,阿一!”

然后她跳了下去。

一道与整个斩情峰十分违和的气息从斩情峰的下方荡了出来。

那是精纯无比的魔族气息,若论强大的程度,整座精心布置、近乎于等同拥有了一条小灵脉的斩情峰上的灵气尽数加起来,也不及其千百分之一。

可这道气息虽然磅礴,可是在出现的时候,却并不带有任何侵略性,甚至是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似乎是怕对整座斩情峰的灵气有所侵蚀一般。

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斩情峰断崖下方对着深洞中。

此人一身黑色的长袍,上面隐隐浮现着暗红色的法纹,猿臂蜂腰,容貌俊逸,若非双眸之中的幽紫之色,就和风度出尘的人族修士没什么两样。

他长臂舒展,就如同接一朵从天上飘落的花朵一样,轻而易举地将魔后接到了手中,道:“既是耗损严重,为何不在殿中休息。”

魔后便搂住了他的脖子道:“阿一,这里满是灵气,你也不该来此。”

在这暗蓬莱之中,知道魔尊来历的少之又少,能够被魔后喊作“阿一”的,也只有这一个,便是魔尊浮东一了。

魔尊道:“遍暗蓬莱,也只有我懂得这聚灵阵法,些许灵气,并不能伤我。”

话音落下,他沿着这斩情峰里的大洞,缓缓飞回到了山上,一直到了那道术法浮桥处,他才将魔后放了下来,又摸了摸了她的头发,又极为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向前边走边道:“无需担心,有我在。”

就在刚才,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魔后心里在害怕。

浮东一是最为清楚她的实力的。

大概……这天底下,并没有值得她惧怕的人或物。

世间常将他、黄泉、风苍穹与……云东来并提,可是他心中却再清楚不过,魔后才是最顶端的那个。

这一点,想必当年参加过粹魔池一战的风苍穹和云东来也只能认同。

只是魔后身为草木成妖,又在昆仑那里生长许多年,心性似乎极为简单,对于所谓大道,也并没有认知,甚至是很不在意。

她在意的事情很少。

少到只有一件。

想到这里,浮东一便再度转眸看着身边的魔后,她大概刚才又觉得无聊了,所以自己编起了辫子,只是她并不太会做这种事,常常是最初仔细,后来潦草,而且还只编了一边儿,另一边还是散着的。

他止住了脚步,从袖中拿出了梳子道:“且等一等,我给你重新梳一下辫子。”

他弯下腰,魔后便乖乖地转过身去。

浮东一将她的发带解开,如同雪色瀑布的一头长发便流泄下来。

当年他从粹魔池中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在旁边傻等的这个青丝兰化成的小姑娘。

她原本两条黑漆漆的辫子都成了白发。

可是他没有骗她,他说那很漂亮,他是真的那样觉得的。

他轻缓地从头梳到了尾,动作轻柔的简直不会伤害到一根发丝,然后他熟练地从中间将头发分成两绺,帮魔后整齐利落地扎好了两条辫子。

“可要编起来吗?”

魔后便点了点头。

浮东一看着她轻点的、小小的后脑勺,嘴角便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纯熟地将一缕发辫分了几绺,不一会儿,两条辫子也编好了。

魔后转过身来,辫子被她甩来甩去,便有星星点点的小白花沿着辫子的交织处开放了出来,又俏皮又好看。

她自然是十分满意的,双眸也弯了起来,拉着浮东一道:“我叫了他们议事,我们走吧。”

浮东一道:“好。”

对于魔后暂时的抑制之法,依仗的是粹魔池对魔后的畏惧。

但是浮东一深知,而今粹魔池上方突然出现的裂隙,只要一日不闭合,粹魔池的魔气就会被继续吸取,而粹魔池的力量,现如今已经证明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是越被吸取、使用,会越变得强大。

长此下去,魔后是否还能限制住?

现在,他们面前的数位魔君、麾下的魔帅、魔将在等待他们做出决断,还有暗蓬莱中的那些魔族子民……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粹魔池的扩张是一回事,它散发出来的力量是另一回事。

魔后如今限制的是在空间中扩张的态势,却不能抑制源自粹魔池的魔气在暗蓬莱变得越来越浓厚。

第500章 众魔议事

十数日之内,浮东一能感到暗蓬莱上的魔气明显越来越浓厚。

在粹魔池乍然生变之后,十位魔君所辖领地之上境界有所突破或松动的魔族比往常几个月加起来的数量还多……这无疑是受到了直接的影响。

此时,除了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不在,只由他们麾下的魔帅暂代打理领地之外,其他八个魔君都沉默不语。

原本立场对立的魔君们也带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将帅们微妙地分列两侧。

让众魔意外的是魂天魔君。

他悄然地站在了天炼魔君的身侧。

而天炼魔君,是这暗蓬莱之中唯一一个立场中立,不太在意粹魔池的魔君。

他的举动,自然让激进一派大为不解。

魂天魔君并不去看邪光魔君他们质问的目光——他是面对过粹魔池的可怕的,原本也是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他才不做傻瓜呢?

“禁令仍然有效。”浮东一冷冽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清楚地传到了每个魔族的耳中。

“违令者杀无赦。”他环视着在下方的众魔,补充道,“受魂魄抽离之刑,魔躯直接送往万兽林。”

他的声音其实醇厚而动听,可是此时在这大厅中回荡,让每个魔族都不由得心生战栗,尤其是境界远不如魔君的那些将帅们,更是惶恐地低下了头。

暗蓬莱,魔尊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话,就是一切。

而对于这道禁令中提及的刑罚,更是严苛之极——这意味着若是违抗,真的会死的什么都不剩下。

万兽林是暗蓬莱豢养魔兽的地方,千眼魔君便是负责那里,旨在为暗蓬莱也培养出一批威力堪比高阶蛮兽群或妖兽群的兽军。

那里没有魔族敢随意接近,不然必定会被其中的凶恶魔兽啃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豢养和训练兽军,代价不小,魔兽又嗜食血肉,以前魂天魔君在捉了人修或妖修之后,抽离了魂魄便会将尸体送往万兽林,亦或是其他魔尊手下有违令而死的魔族或魔修,都会被送往此处。

修行过的魔族尸体,蕴有魔气,是魔兽的最爱。

果然,不出意外的,众魔又听一道娇糯的声音从高处飘了下来:“魂魄抽离之刑,由魂天魔君负责行刑。汝等身为魔君,也要管控好领地下的魔族,不得靠近粹魔池。有魔将胆敢靠近,我就找他的上司算账,有魔帅靠近,我就找你们算账。”

下面的魔帅、魔将等齐齐应声。

而魂天魔君愣了一下,随即难掩脸上的喜色,道:“属下定严管不怠。”

他明白,这就是魔后对他的补偿了。

同时,他也明白,正是因为他亲历了那么恐怖的一幕,魔后才认为他不会再站在激进那派中。

而他刚才自己的举动——站在天炼魔君身边,也正是表明了他愿意遵从魔尊与魔后禁令的立场。

浮东一的视线逐一扫过在厅中的魔君,最后停留在邪光魔君那一侧。

就在几日以前,激进派的魔君还为暗蓬莱魔气乍然间变得浓郁起来欢庆不已,觉得这是上天厚待魔族。而魔气日复一日的浓郁,更是让他们欣喜若狂,有这等依仗,早晚有一天魔族会实力大涨,不必再存身于暗蓬莱一隅,重回内陆。

浮东一冷冷地收回目光,道:“汝等都能感到这些天暗蓬莱的异变。魔气四溢,漫于海上,其中尤其以西南方为最,最远已经延伸到了内陆数百里之远。粹魔池上空的裂口虽然在吞噬粹魔池中的魔气,可粹魔池中的魔气不减反增,涨溢如潮,单凭这一点,以足以让吾等警惕。只有目光短浅,才会以为这是好事。”

血蛊魔君咬了咬牙,忍不住出列道:“多年前魔尊便下令封禁粹魔池,而今禁令和刑罚都更为严苛,到底是因为什么?粹魔池乃是上天赐给暗蓬莱的厚礼,暗蓬莱上的魔族世世代代也凭依着粹魔池中蔓延而出的魔气而生存。属下倒以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暗蓬莱多年隐忍,这不正是增强实力的大好时机?”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魔尊——暗蓬莱虽然以魔尊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是有一点却是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了的,魔尊原本出身人修……

血蛊魔君心中暗自疑道:难不成魔尊还念着旧情?

魔后无聊的支着腮帮子,看着血蛊魔君,这个玩虫子的魔君也胆敢质问阿一,真是大胆,这世上就是有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她抬起了手臂,一条银丝“咻”的一下抽了过去,道:“无礼。”

虽然只是小小的惩戒,可血蛊魔君却被击得连退几步,低声道:“请两位尊上恕罪,可粹魔池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总要给一个解释出来,否则……属下是无法平息领地中子民骚动。”

魔后看了看浮东一,又看着魂天魔君,颇为不耐地道:“你来说。”

魂天魔君便只得站了出来,老老实实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将当时他的狼狈不堪略过不提,便略显平淡。

绕是如此,也足够让大厅中所有的魔族震惊了。

粹魔池在暗蓬莱中地位极高,即使封禁,仍然有无数的魔族将粹魔池奉为“圣池”,甚至还会遥遥叩拜感谢圣池散播魔气的恩惠。

而今……要说这粹魔池竟然是这般恐怖的存在,一时间大厅之中静默无比。

浮东一道:“血蛊,你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今日就告诉你,粹魔池绝非上天留给魔族的什么厚赐,它要的代价,汝等给不起。之前赐予暗蓬莱魔族的,都是为了它有朝一日再收回去——而且是连带着你们曾经吸纳过的魔气、修为、魂魄甚至魔躯。”

“粹魔池要将暗蓬莱上的所有存在作为祭品。”他站起身来,“无论是我当年的禁令,或是圣女这些年的努力,都是为了减缓、阻止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那道裂口凭空出现,将粹魔池变化的速度催快。汝等不要以为魔族壮大,便可杀尽天下仙门修士。不等到那一天,暗蓬莱自身便会被吞噬殆尽。”

第501章 令行禁止

“事关我族存亡,玩火者,必自焚。从今日起,我会在粹魔池之外再度设下法阵。”浮东一道。

乱莹得他真传,符阵一道已经很是精通,因此多年来魔尊很少亲自出手布阵。

而今粹魔池周边除了以那七柄上古巨剑为助力的焮天铄地阵之外,又有魔后出手,还要再加上魔尊亲自设下禁制,足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大厅中虽然未必能万众同心,可却没有任何一个魔族敢再发声质疑。

“策幽、烈火、静咫、魂天。”

“属下在。”策幽四魔君站了出来,躬身道。

“汝等安排人手,轮流巡视,如果有哪位个敢越过法阵,或者纵容手下,休要怪我无情——比起一两个魔君,暗蓬莱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在乎再多杀几个。”

多年前在第一次粹魔池禁令颁布的时候,浮东一便辣手铲除过违令的魔君,包括那魔君麾下将帅和领地上的魔族也都被剿除一光。

这句话,谁敢不当真?

待等四位魔君领命之后,浮东一又道:“暗蓬莱的异变,人修和妖族那边不可能一无所知。”他道,“甚至有可能异变的根源就在他们那边。血蛊、天炼、邪光四位魔君护卫暗蓬莱,若是有人修闯岛闹事,杀了便是。”

魔气加速向外溢出,最可能先有动作的就是三界城。

早先魔气浸染的速度尚还算缓慢,魔气跨海而来,到三界洲一代也会稀释许多,再加上三界城的防护结界也有隔绝效用,也算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

邪光魔君舔了舔嘴唇道:“属下领命。”

虽然先前魔尊交待违例的魔族最后都要拖到万兽林喂魔兽,可是并不需要千眼魔君出什么力,此时他相当于没有差事,心中有些不安,道:“不知道魔尊怎样安排属下?”

浮东一道:“我自有安排。”

他俯瞰着厅中众魔,道:“我与魔后数百年前来到暗蓬莱,自那时起,遍天下没有归宿的魔修汇聚于此,历经数代,繁衍生息,才有今日的暗蓬莱。暗蓬莱上,有如各位一样,天赋出众修行有成的,更有无甚天份的普通魔族。你们有人亲历过当年的大战,侥幸未死,有的则是当年拼死一战留存下来的那些魔修的后代,无论身份,都是暗蓬莱的子民。”

他握住了魔后的手,道:“我与魔后庇护你们多年,不是为了让你们去做粹魔池的祭品。”

浮东一最清楚魔后的性格。

她生性简单,最厌烦麻烦的事。

她只喜欢做那株简单的青丝兰,除他以外,别的事情都不重要。

暗蓬莱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大麻烦、大累赘。

她最常说的话就是——杀光算了,只留着我们两个就好。

当年他挑中乱莹为圣女,固然因为她天赋出众,也是为了能不让青丝兰为了这些事情烦心。

所以有了乱莹以后,魔后挂在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杀光算了,只留着我们和乱莹。”

最近一阵子,她烦乱起来说的则是——杀光算了,只留着我们,让乱莹找那个小孩儿玩去。

总之,离不开“杀光算了”四个字。

浮东一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

随后以更加冷厉的声音道:“若是你们要想不开去做祭品,那还不如现在就死在我手上。”

他并没有遗忘过去。

事情最坏的一面,往往会出现在内部,就如同当年逼迫他最狠、最欲置他于死地的是昆仑一样。

对于粹魔池的异变,他认为无论是人族亦或是妖族的大能都不会袖手旁观——就如当年那样,都死战到了那个地步,最后与仙门之间仍是有和缓、回旋的余地,但若是暗蓬莱内部出了问题,事情就会走向一个越来越崩坏的局面。

“关于那个裂口,我会解决。”

浮东一道。

他此时才看向千眼魔君,道:“千眼留下。”

大厅之中,片刻之间,众魔便尽数退下,只剩下千眼魔君一个在下面孤零零的站着。

“我去粹魔池那边看看,你不必跟着我,留在这里歇息,或者去峰上。”浮东一松开魔后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道。

魔后仰头道:“好。”

……

……

“你跟我来。”浮东一离开魔尊之座,走下高台,到千眼魔君身边道。

魔后则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大厅,有些不能明白,明明从她身后的窗子跳下去更近,为什么要从天外天宫的那一侧出去。

她撇了撇嘴,翻身下了高大且冰冷的座椅,来到后面的拱形大窗,蜷着腿坐在窗台上,向远处望去。

不多时,浮东一的身影就出现在远处那形状难看的粹魔池周围。

她看着那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比起其他的魔族,她更加担心浮东一。

因为——他就是从粹魔池“复生”的。

粹魔池会不会想要把阿一拖回去?魔后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要跳下窗子,去到粹魔池那边,可她又忍住了。

阿一是厉害的人。

魔?

总归是厉害的。

……

……

浮东一站在粹魔池前,看着那七丛茂密的兰草,仍在古拙的巨剑之下顽强的开出白色的花朵,香气传到他这边,已经很淡。

他眼中流露出了怜惜之意。

粹魔池对周边的土地造成的破坏,从那些蔓延的沟沟壑壑上就能看出来。

整个暗蓬莱中,除了粹魔池内的东西对魔后本身的惧怕之外,也只有魔后才拥有妖族之力——而今这七株兰草散发的是天地元气,对于并不懂得爱惜外物的她来说,肯动用这股力量来尽力帮助这片土地来抵抗来自粹魔池的吞噬,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举动。

而千眼魔君则是第一次距离粹魔池这么近。

一股来自魔尊的气息笼罩了他。

这让他稍感安全。

绕是如此,他仍然有一种被眼前粹魔池中张牙舞爪的魔气当做食物的感觉。

只是他这盘食物目前被保护在一个更为强大的力量里,对方只能看看,却不敢上嘴吃。

他偷偷看了一眼魔尊,仍是不太明白魔尊叫他来此的用意——难道只是让他感受一下粹魔池的可怕之处?

第502章 穿越之前

粹魔池上方的裂隙并没有变小,也没有变大,和最初出现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便如同一张洞开的黑色大嘴,也不嫌累地一直那么张开着。

相对汹涌被吸入的粹魔池魔气,粉丝不动的裂隙反而显得更加可怕。而这更带来了整个暗蓬莱的变化,原本就笼罩在全岛上空的漩涡更加的庞大,且更加压低了一些,仿佛要将整个暗蓬莱压垮一般,又好似要将全岛都吸入漩涡中。

浮东一看着那道裂隙。

乱莹前往妖族恭贺那位少主的法相大典是魔后点头了的,实则背后也有他的授意。

当年那位半妖之子的事情,谜团极多。

而今这位少主,乱莹曾经与他在西沙秘境之中打过交道,若是能够借着这场难得的仪式将以往那页揭过,也是两族之间的一件好事。

法相大典那天,裂隙出现。

而乱莹和天琴、烈弓两个魔君不知所终。

说这件事与妖族无关,浮东一是不会相信的。

甚至他更怀疑……这么疯狂的事,除了妖祖黄泉,不会有谁做得出来。

因为眼前这道裂隙在出现的瞬间,他便从闭关中醒来,最后断定这起码是与他修为相近的术法。

看现在粹魔池中的魔气如同一条长龙倒飞九天之上一般,实则已经是他十数天之内施法压制的结果了。

暗蓬莱之中没有其他魔族见过裂隙最初出现的那一幕,否则会更加惊惶。

这边的裂隙无法关闭,浮东一很难不去联想到这些魔气究竟到了哪里。

他也认为,如果想要关闭这道裂隙,必须要寻找另一面的源头。

他道:“将你的魔婴送进去。”

千眼魔君直接傻了。

“尊上……”千眼魔君膝盖一软,就在他要跪下求饶的时候,就听魔尊沉声道,“你的魔婴有探识千里之外的本事,我要你的魔婴进入这道裂隙,去看看尽头在什么地方。我会护住你的魔婴。”

虽然魔族修行之上都有魔婴之境,可是修出来的魔婴,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诸如烈火魔君,其魔婴乃是一对火龙的形状,而千眼魔君的魔婴——或许与他嗜食修士眼珠子有关,修出来之后是个全身遍布眼瞳的东西。

很少有人看到他放出魔婴,其一自然可以毫不夸口的说一句——看到的人都死了。

其二,便是同为十大魔君的其他魔君,也觉得千眼魔君的魔婴看了以后实在是很不舒服。

此时千眼魔君就在魔尊强大气息的“保护”之下,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不遵命令,这股气息会直接将他魔婴拉出来扔到裂隙里面去。

他躬身道:“遵令。”

浑身青紫的一团东西慢慢从千眼魔君的头顶凝聚而出,那东西身上有无数细细的触须延伸出来,周身遍布瞳孔,让人望而生惧。

瞳孔瞬时间齐齐张开,顿时有一股邪恶的气息蔓延开来,若是修为差一些的在这里,怕是立时便要神魂为之夺取!

浮东一伸出手掌,一道雄浑的魔气笼罩到了魔婴之上。

千眼魔君便颤栗了一下。

他和魔婴原本是异体同心,所以魔婴的感受也直接传到他这边。

并没有其他的原因,而是魔尊施加在他的魔婴之上的气息与粹魔池那边的气息,极度相似。

不……是一样的。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传闻。

听闻魔尊就是由粹魔池淬体而出,后来仙魔大战之后,粹魔池被封禁,不允许任何魔族接近——这也是最被激进一派不服的地方。

魔尊封禁这里,不过是为了独霸粹魔池,是防止其他魔君的修为高过他,这种说法,是激进一派的各个魔君以及麾下将帅最信服的一种说法。

在这些年中,他们和保守一派不断竞争,也没少想办法接近粹魔池,都无功而返,甚至做局想要将圣女杀死在外面,可不单血蛊魔君受到重创,连枯木魔君都死在了外面。

此时,他的感受证实了这一点——无论是魔尊,还是魔后都与粹魔池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是千眼魔君也不认为魂天魔君是在撒谎。

听他的描述粹魔池的确极为恐怖。

可魔尊为何却没事?莫不是他有什么独特的方式汲取粹魔池之力,却不会有任何危险?

“心神不要乱。”浮东一道,“全力凝神,集中心力操控魔婴。”

千眼魔君一凛,随即收起了胡思乱想。

浮东一没有再说什么,比起千眼魔君的魔婴进入裂隙,他需要付出更大的精力来护住他的魔婴安全通过这条未知的通道,而不被粹魔池的魔气吞噬。

此时魔气被他一层层施展而出,而每一层魔气之间,亦有他以神魂之力描绘的繁复符文,有的是吸收魔气所用,有的是加速所用,有的则是防护所用,各不相同,叠加在其中。

如此往复,最初千眼魔君还在默默数着到底来自魔尊的魔气有多少层。

后来干脆数不过来了。

因为浮东一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气息却越来越强大!

他指如繁花,快到看不清楚,无论这条通道有多长,他要确保千眼魔君的魔婴能够最终平安穿过去,还能平安返回。

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计算。

直至一个时辰之后,浮东一才道:“可以了,我送你去往裂隙处。”

千眼魔君凝重道:“属下该如何行事?”

“这裂隙只吸取粹魔池的魔气,你只要顺着这股流动的方向向前尽快漂流就好。在这个过程中,要吞噬你的是一同被吸取的魔气,我也做好了防护。如果能到那个未知的对面,只需要探明是什么情况即可,不需要做任何举动。你与魔婴原本就有感应,你要告诉我是什么样子。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如何行事。”

浮东一又道:“如果还未到得有出口的地方,而你能感到身上有警示之意,便不要再向前,那是我计算好的必须要回程的时间……逆流而返,就需要你自己催动,且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到那一刻不能耽搁,即刻返回。”

千眼魔君道:“那……属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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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裂隙那端

千眼魔君的魔婴被一股力量往粹魔池那边拂去。

刹那间他觉得身轻如同鸿毛,飘飘悠悠地飞了过去,轻轻地落在了池面之上,一些儿魔气都没有溅起,只起了一点小小的澜漪。

最神奇的是,一经落入池中,便有另一股强大的吸力卷了过来,魔婴再度飘了起来,随着那一道飞龙般的魔气洪流进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正如浮东一所预料的一样,裂隙本身并不具备攻击力。

这只是一条通道。

但是千眼魔君的魔婴也很快便感觉到了他周身被魔尊施加的魔气护罩在缓缓地消融。

与其说是被旁边一起被抽走、不知道去往何处的魔气吞噬,不如说是如同冰入河水一般。

这原本就是一样东西。

或者最初入魔的那些魔修们还有极大的不同,可后来出生于暗蓬莱、陆续繁衍的魔族,他们的修炼都与粹魔池散发出来的魔气息息相关。

只是魔气被他们吸纳而入,还要在体内运转、流动,压缩的更为浓厚、纯粹,进而形成魔核、魔婴……千眼魔君的魔婴便抖了一下。

所以……魔尊才说出“祭品”两个字吗?

而魔尊更是如此,只是魔尊施加出来的、用以保护魔婴的魔气便如同千年坚冰一般,没有那么容易被消融。

如今魔婴之外魔气那种被撕扯、剥离的感觉让千眼魔君极为不适,更可怖的是他能感到神魂也如同被无数眼睛在觊觎。

实际上魔气洪流之中什么都没有,他的千眼魔婴除了能探视极远的地方,还有一点,便是能去伪存真。

虽然周边一片漆黑,但对于千眼魔婴来说并不是障碍,其上的无数眼瞳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是他还是相信自身的直觉。

那些潜藏的危险,不在魔气之中,或许在什么别的地方。

就像而今他前行的这条通道,岂非也是在这世上不存在的一条路吗?

严格而论,魔婴的感知更要敏感,千眼魔君深知这一段行程中,不知道有多少重魔气护罩被消融,更不知道有多少重符阵阵法在完成了应有的功效之后崩坏。

而浸入到魔婴本体的那种寒意,让粹魔池畔的千眼魔君额头也滴下汗来。

修为越高的人,越是对未知怀有一种敬畏、甚至畏惧之意。

现在的千眼魔君将魔婴送入裂隙之中,相当于置身于全然未知、也无从防范的境地里,若非与本体还有感应,他的魔婴甚至也体会不到行进的快慢和时间的流逝,这种来自于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会到什么地方的空白,让他的魔婴受到了影响。

浮东一沉声道:“不要多想。”

千眼魔君浑身一凛。

浮东一再度道:“若此行无事,你当会再有进境。”

千眼魔君暗叹了一声,心道,那也要回得来才行,若是魔婴在其中受损,别说进境,怕是要恢复到现在的状态都要过很久。

他刚刚这么想过,魔婴之上便又有一层魔气护罩散去。

他的心情再度低落了几分。

只是转瞬间,围绕着魔婴的一道符阵也开始生效。

魔婴之上有些暗淡的无数只眼瞳逐渐的发出亮光来——这是……这符阵,竟然在倒吸粹魔池的魔气、化为己用!

“生效了?”浮东一负手而立,“那一层的阵纹并不确定,还需要前面做些准备,也要了解那里的特性,所以才放在里层。”

千眼魔君此时才对魔尊有了更清晰而明确的认识!

无论是心胸,亦或者是修为境界、术法、谋算,都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随即又苦笑了一声,就在进入这裂隙之前,他还想过或许魔尊只是想找个借口将他除去……而今魔婴周围的魔气再度凭依在符阵之上,形成了一层防护。

“若是你感到符阵效用变弱,可以尝试为这层符阵提供魔气,支撑运转。”浮东一教导道。

“是。”

魔婴脱形于魔核,魔气自然蕴含丰厚,千眼魔君的魔婴这才真正的静下心来,凝神感知周身的符阵,也淡然地放开魔婴神通,逐渐向前探索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魔婴才感到前方微亮,而来自粹魔池的魔气流速也更加迅疾。

慢慢地便能看到前方也有一个裂隙,形状和之前从粹魔池那边进入的裂隙一模一样,可颜色却正相反,透着白亮之色——那是日光的感觉。

无数只触须自魔婴之上探了出来,其中极为粗壮的四根向周围探去,随着魔气猛然倾泻的瞬间,扒住了裂隙的边沿!

而又有细如气流的青紫色触须夹杂在流动的魔气之中,随之来到了裂隙之外。

每条触须的尽头“啪”的一下,纷纷张开了眼瞳,隐在汹涌的魔气浪潮之中,全力向周边延伸而去!

在粹魔池的这一端,千眼魔君双目圆睁,仿佛能看到那一端一般——事实上他的确可以通过魔婴看到。

他道:“尊上……”

那道裂隙,自然就是黄泉留下来的闇狱极乐了。

他与白姬先后离去,可是麟台山已经成为一片紫海,就算是白姬不在,雷朽也已经顺利的掌控了大局,裂隙周围则一直有六十四个蟒妖部族的魔修维系着天地化魔禁术法阵。

崩坏的龙头有一半沉入紫海之中,仿佛正在以一种古怪的姿态吸引海水一样。

原先万妖殿的废墟之上,耸立着一个庞大的、盘旋而起的圆形高塔,紫雾烘托之下,如同仙境。

千眼魔婴的上千条触须悄无声息地在万妖殿周围游走,小心翼翼地没有碰触到任何一个在周边巡逻的蟒妖侍卫。

铺开的触须也感知到某种法阵的存在,魔婴只怕会引起注意,更加谨慎无比,除了侍卫之外,他还发现有六十四个蟒妖一直以一种古怪的姿态浮于周围的半空之中,都是面向裂隙,和下方的那个不知道功用的法阵有着某种联系。

魔婴触须如此这般一直游走到了麟台山的边沿,然后顺流而下,再度向更远处探去。

周边百余里,变得和三界城周围的紫林一模一样,草木都受到了魔气的浸染。

浮东一皱着眉头,听他描述着所见,道:“麟台山万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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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反抗妖军

“退回来。”浮东一果断地道。

千眼魔君心中有些迟疑,他目前还没有感到危险,而且他也有意表明态度,便道:“属下还有余力,是否要探知圣女踪迹?”

“不需要。”浮东一道,“既然知道了源头所在,无需再通过这裂隙来行事,一旦被察知,距离太远,难以把控。收回魔婴。”

千眼魔君应道:“是。”

千缕触须缓缓地从麟台山下蜿蜒游走而上。

正此时,他感到整个麟台山魔气乍然变得冷冽起来,就连触须的游走都艰难起来,似要被冻住一般。

若是以往,这也不算什么,他完全可以发力挣脱,而今魔婴潜藏于裂隙之中,而千眼触须要避免被这些颇为密集的妖族魔卫发现,自然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得如同抽丝于泥浆一般,一边缓慢挪移,一边透过层层紫雾向周边望去。

麟台山对面,是一众妖兵。

为首的数十妖族都是长翼遮天,他们后面的妖族则五花八门,什么族类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青壮妖族,修为不低。还有数面大旗在云中飞舞,声势浩大。

站立在最前方的则是一个白衣少年,身后双翅如雪,在轻轻地扇动。

这对巨大双翅似乎每一下的扇动都带来了极北之地的风雪,浓郁之极的魔气被陆续吹散,同时更有彻骨寒意袭来。

于此同时,一道黑气从麟台山那幢高塔之中凝形而出,盘旋绕着高塔,仔细看去,竟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之形。

而这条黑龙并非徒有其表。

千眼魔君的魔婴能感应到黑龙之上,不但蕴含着浓郁的魔气,还另有一股傲人的力量,他转而突然明白过来——这难不成是妖族的法相?

虽然历来也有不少入魔的妖族,但有这般威势的他却从未见过。

而迎面的白衣少年看到黑龙,面色极为激动,大声道:“雷朽!你这妖族败类,勾结白姬,坏我妖族基业,还敢占据麟台山!”

那黑龙喷吐出阵阵黑焰,巨口张合,先发出了一阵怪笑声,才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隼妖,当日仓皇而去,差点连性命都丢在麟台山,今日还敢再来,就教你们这些漏网之妖都做了我族食物。”

声音听起来很是老朽嘶哑,却难掩其中的得意猖狂。

千眼魔君听到“雷朽”之名,觉得有些耳熟,不多时便回忆起来——当日激进一派的数位魔君想要将圣女杀死在暗蓬莱之外,正逢圣女亲自前往三界城参加三界拍卖会,当时与他们合作的,便是当时的蛇岛之主,名叫雷朽。

当时行动既然失败,雷朽也断难活命,怎么反而化魔来此,又占据了妖祖的麟台山?

千眼魔君摒息探看,又听那白衣少年厉声喝道:“吾王何在?”

雷朽便嘶声大笑起来。

“只你这没断奶的小孩儿才心心念念以黄泉为王!他数百年来,可有尽过妖祖的责任?昏聩之极,不顾子民!更是为了早就死了的半妖之子杀害数位妖王!法相大典上更是弃你们于不顾!

“暗蓬莱魔气跨海入境,东部密林早已经成了魔域,十数妖族举族西迁,路上死伤无数的时候,黄泉何在?

“不少妖族为了自保,不得不进入三界城求生,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族修士掌控在手心中,用药催出洞天境、沦为妖侍的时候,黄泉何在?

“我被驱逐至东海之滨,祈求公道的时候,黄泉何在?

“他这样的妖祖,早就没有了领袖妖族的资格!我敬你小小年纪便位列十三天隼王,不如你我联手,共治妖族……”

“呸,难道你就有领袖妖族的资格?”白衣少年反问道,他语气讽刺,“你不妖不魔,只不过是白姬手下的棋子……说起叛族,整个蟒妖一族化魔,你也不遑多让,怎配本王与你为伍?”

话音落下,他双臂猛然齐挥,数十道白亮羽刃迅疾而来,却不是攻向那黑龙法相,而是向裂隙周边的六十四个蟒妖击去!

那六十四个蟒妖周身自有防护,而在白衣少年发力的同时,他身后的数十隼妖和妖族也并非全无准备。

一股股雄浑的妖力席卷而来,目的也极其明确,要将那六十四个蟒妖周边的护罩尽力弄出破绽出来,以让那些羽刃准确且有效地击中他们!

黑龙法相怒吼一声,黑焰滚滚正面迎向那股妖力,魔气与妖力的碰撞在瞬时间激起一圈巨大的涟漪,紫海翻腾,而此时六十四个入魔的蟒妖有数个从浓雾之中显露出了身形,此时羽刃飞到,在碰触到他们的瞬间乍然崩裂,化为一团团寒冷之至的冰雾,而冰雾之中又潜藏着无数道细如钢针的冰凌,竟是组成一个个盘旋飞轮,沿着蟒妖周身飞旋,不多时便有数道蟒妖与那道黑暗裂隙的联系被切断!

裂隙猛然颤抖起来。

“为何耽搁?”浮东一的声音在千眼魔君的耳畔响起,他的魔婴自然也听到了。

饶是他心中十分想看这场对决结果如何,千眼魔君也不得不迅速撤回,因为他已经能感到两道来自于高塔之上的目光锁定了他——他不再犹豫,猛然收回了全部的触须,瞬时间在整个麟台山上激起了千条轻烟。

而魔婴攀住裂隙周围的四条略粗的“手臂”猛然发力,向着来处逆流而返!

在这一瞬间,他紧张的情绪显然流露了出来。

“放心。”知道千眼魔君已经返程,浮东一安抚道,“若是知道魔气的来处,便不会有谁想要追着你到这边来。你唯一的危险,仍来自于粹魔池魔气本身。逆流而行,会消耗更多的力量,心神不要失守,否则会被夺魂。”

千眼魔君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之中,他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以至于神魂摇动。

“你在那里停留太久了。”浮东一解释道,“你的千眼之触能影响旁人心神,对神念自然极为敏感,一旦分散出去,实则也能感受到魔气之中潜藏之物,受其影响。”

魔婴被千眼魔君收回本体,他铁青的脸色竟然也显出了苍白的色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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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世外之物

千眼魔君的魔婴所见的一切都早已经被本体一五一十地描述给魔尊听,此时他返回之前并没有看到那场对战的结局,便问道:“以尊上看,那个法阵能否被破坏?”

浮东一看着眼前的裂隙,摇了摇头,皱眉道:“难道其他妖王都不在?怎么竟至一个未成年的妖来扛起大旗……”

“您是说那个白衣少年?”

“他是八大妖王之一,十三天隼王,是最后一个被万妖殿册封的妖王,若以妖族年龄来看,他尚未成年。”浮东一道,“他此举也不能算错,妖族那边,法相大典上一定是出了大变故,极有可能是雷朽勾结白姬反叛黄泉……听你所言,白姬和黄泉都不在万妖殿,雷朽根基尚浅,也是十三天隼王召集各部族夺回麟台山的最好时机,可还是太古怪了,其他妖王竟然没有一个现身……”

浮东一笃定地道:“那个法阵不会轻易的被破坏,裂隙或有震动,雷朽已经化魔,哪怕是将蟒妖部族全部性命都填到法阵中,他也不会放弃那片魔域。”

千眼魔君道:“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属下愚笨,雷朽这般行事,岂非是在替咱们开疆拓土?”

三族之中,魔族地盘最小,已知的大片地方分别由妖族和人族分治,魔族退守暗蓬莱,也是因为他们出现的年头最短,远没有妖族的血脉传承,也没有人修仙门数千载积累。

浮东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道:“你且退下,今日的经历当使你有所领悟,也应该让你心中警惕,若仍生妄念……”

“属下不敢。”千眼魔君低声道。

待他离开了粹魔池,浮东一才转身看着远处的天外天宫。

相比起妖族、人族而言,魔族有什么?唯一的依仗,竟然只有这个诡异、危险之至的粹魔池。

开疆拓土?

浮东一并不这么想。

粹魔池是越使用越恐怖的存在。

当年他与青丝兰统领一众魔修在暗蓬莱休养生息多年,可对于粹魔池的认识仍是十分有限。只知道那并不适合任何一个魔族淬体,哪怕是新出生的婴儿也不行……那时,他觉得或许与粹魔池过于纯粹和强大的魔气有关,便如同人修走火入魔一般,所以淬体之后的魔族才会性情大变、嗜血成性。

其后,就是多年的人魔纷争。

只是魔族到底数少势孤,昆仑为首,纠集了仙门中最强大的修士,一直打到了暗蓬莱,最后决战于于粹魔池畔。

仙门修士倾尽全员之力设诛魔大阵,原本数量上就不占优的魔修们陷于阵中,而他也被仙门大能困住,救他们不得……最后不得不从粹魔池吸取魔气形成狂澜,硬破诛魔大阵。

就在那时候,粹魔池产生了第一次异变。

他永远记得从里面出来的东西。

那是不属于这个世上的阴影……

就连仙门正道魁首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畏惧,可是那次,来自于那阴影的强大而又邪恶无比的力量,比恶魔更恶,比最幽暗的颜色更漆黑,带着腐蚀的气息和吞噬的欲望出现在粹魔池中的时候,他有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诛魔大阵中的魔修前一刻还猛然士气振奋——以为天意是要亡仙门修士,所以听到了他们内心的祈祷,降下魔神相助,可是下一刻,就连他们自己都被这魔神无差别的吞入黑影之躯中。

数不过来的仙门修士与魔修死在“它”手上。

“它”没有所谓正义,邪恶;没有所谓正道,魔道。

有的只是吞噬。

不被世上的人知道的,也永远也不会被提及的事实是——暗蓬莱与仙门不得不在最后联手一搏。

那是他永远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一幕。

“它”最终被打散,而粹魔池归于平静。

而无论是他,还是仙门,在那一刻都十分清楚,暗蓬莱拥有了最大的筹码。

如果仙门仍旧不依不饶,浮东一大可以再来一次,大不了同归于尽。

所有的魔修得以存活,仙门退出暗蓬莱。

可是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浮东一的目光飘到了天空的最高远处,仿佛要将常年紫雾弥漫的暗蓬莱上空划出一道裂缝出来。

在他从粹魔池醒来的那一刹那,在他看到粹魔池旁等候的青丝兰的瞬间,在他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曾经藏身于黑暗之中的魔修的时候,他坚信,就算是身为魔族,就算是那些仙门修士个个口头心上恨不能尽数除去的存在,可这世上万物竞生,既然他们已经存在与这个世上,能修行,能进境,能繁衍,有生死,那又和妖族、人族有何不同?

那一定是天道的意旨。

可是,到了今天,他竟然有些茫然了。

时光回退到那第一个在暗蓬莱出生的婴儿被送往粹魔池淬体的那一刻……那并不是接受不了魔气而“走火入魔”啊,而是被粹魔池之中的存在占据了身躯……长大之后才会变成了比“魔”更恐怖之物。

所有这一切,难道也只是为了在暗蓬莱这一方天地之中,为粹魔池养出祭品来吗?

这便是魔族存在的所有意义吗?

这就是天道允许他们这些“魔”存在至今的目的吗?

就在浮东一微微走神的片刻,便看到目光所及之处,青丝兰小小的脑袋就露在窗台外面,一眼不瞬地盯着他。

她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口,便挥了一下手。

浮东一笑了一下,纵身而起,如同卷起一道暗色的风影,瞬时间来到了窗口处。

“是妖族那边出了事。有人布了天地化魔禁术大阵,将粹魔池魔气吸取到了麟台山,那里如今已经是一片魔域,虽然情况不太妙,但总归不是我们担心的那样。”

魔后眨眨眼睛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一趟麟台山。”浮东一道,“相信那边仙门也已经探知了结果,若是封阵,除风苍穹外也没有第二人能做到——而且我要探查一下除了天地化魔禁术,是什么人打开了这样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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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太羽剑君

浮东一心里猜测的是妖祖黄泉,因为雷朽怕是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天地化魔禁术既然是魔族禁术,其驾驭难度非一般阵法可比,而能将这样的阵法与空间术法捆绑在一起,生生打通了一条“路”,也不是一般的空间术法能做到的。

雷朽在蛇岛之时还没有这样的修为,短短的时间内,纵然境界会有什么法子高速提升,根基却不一定稳固。

否则,听千眼魔君描述,他不至于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十三天隼王都只是逞逞口舌之快。

更让他介意的是,天地化魔禁术,最初魔族这边也只有残本。

当年他成魔之后,暗蓬莱可谓是一穷二白,啥也没有。他曾和青丝兰游历天下,去寻找这世间是否还曾经有过其他更古老的、魔族存在的痕迹。

残本是他们两个从某个上古秘境中拿到,并不完整,甚至最初他也不知道这阵法的效用,他曾经花过十数年时间来解读,才明白这法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道法阵,也给过他颇多感悟和助益。

单就这法阵的残本,严格的说来,并不能叫天地化魔禁术——世上哪里有凭空衍生出魔气的阵法?

正如灵气也没办法凭空衍生一样,一定是先有得天独厚的灵脉,历经无数年,吸收日月天地精华,进而才有灵气孕育——这也是灵脉之上禁不得过度开采的原因所在。

灵脉也是会枯竭的。

无论什么都不会凭空产生,这法阵自然也不能,它乃是能够定位甚至搬运这世间力量的术法。

或者说,最初是为了针对“灵气”而成阵。

但在浮东一明了这阵法关窍之后,反而有了新的认识,魔气与灵气二者,他始终认为或许有其相似之处。

若是能将粹魔池中的魔气引至天下各处,他也很乐意。

往大了想,天地皆魔,便再也没有种族之分,有何不可?

即使没法做到,那么如果能设立分坛若干,能为内陆的魔修提供魔气也很不错,因为魔晶甚至比灵石、灵玉的形成还要艰难。

魔修到了一定的境界,对于魔气的需求也更加庞大,这也是内陆之中的魔修会不由自主受到感召、前来暗蓬莱的原因。

后来,浮东一便开始着手补全这道法阵。

而他在成魔之前,是拜师在昆仑太羽剑君门下,与云东来、傅东楼同修剑道。

实际上,“剑君”之名,已经足以说明太羽精通剑道。

可是作为太羽剑君的大弟子,浮东一比任何人都知道,对于师尊而言,剑道一途只是他精通擅长的门类中的一种而已。

浮东一和云东来的符阵和阵法之道便是太羽剑君所授,还有许多博杂的诸如炼器、铸造、术法等都是他传授的,师兄弟三个,反倒是傅东楼最为纯粹,只修剑道一途。

就在浮东一开始补全这个残缺的上古法阵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师尊太羽剑君所教授的符阵之道,与世间的大部分阵法都不同,甚至与那些以星元之力驱动的阵法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可用在这残缺的法阵上,却极为合适!

换而言之,他跟着太羽剑君习学的这一切,若是用星元之力,虽然威力也极是强大,但是若是以灵气驱动,却能爆发出更大的威能!甚至能让他从心底里感受到阵法之玄奥精妙!

那时候的浮东一自然没有办法以灵气驱动……他又用了数十年时间,将当初习学的一切都以魔气为根基做了调整,甚至直接以魔气灌体,重铸了本命灵剑。

当上古阵法被他补全的那一天,他将这道阵法命名为“天地化魔大法”,可心中却更加的困惑了。

太羽剑君,他的师尊,浮东一看不清楚他是什么人。

而后来仙门与暗蓬莱之间冲突加剧,直到决战粹魔池,他都没有来得及去好好探查一番。

只是经过那一战之后,他明白“天地化魔大法”永远都不应该有被动用的一天。

所以成为了禁术。

而今这禁术竟然重现于妖族麟台山,他禁不住摇了摇头,不可能……太羽剑君……在当年已经陨落。

他这位师尊,大概是真的嫉恶如仇吧……当年在围攻斩情峰的时候,下手最狠的便是他,可在粹魔池旁,见到那恐怖阴影,最为尽力的,也是他。

那一战,死伤无数,而太羽剑君受伤极重,回到昆仑之后不久,就由刚继任掌门不久的云东来亲手敲响丧钟。

每每浮东一想起往事,都明白师尊身上秘密颇多,只是逝者已矣,他已经失去了去探寻的机会。

魔后见他发呆,便跳过窗台,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道:“阿一,你在想什么?”

浮东一摸了摸她的发辫,道:“我走以后,哪怕你不怕粹魔池,也尽量不要接近。我知道你的本事,就算在这里遥望,也能杀掉那些不听话的家伙。他们于你而言,都不算什么,勿要动怒,一切等我回来。”

“我不杀他们就是啦。”魔后娇声道,“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

“这次妖族那边生出异变,或许风苍穹会去,也有可能,云东来也会出现。”浮东一道,“我不想你遇到云东来,你上次看到他,还是在粹魔池一战,这会让你心情很糟糕。”

魔后叽叽咯咯地笑起来,道:“是的呢,一看到他就还是想要杀掉他。”

说到这里,她便跃跃欲试、两眼放光道:“不然你带我去吧,万一遇到他,也好杀掉。”

浮东一笑道:“黄泉似乎下落不明,万一他跑到暗蓬莱来,怕是只有你还对付得了他。我知道你不将暗蓬莱上的魔族放在心上,可是若真的被那疯子屠了岛,我们岂非很没面子?”

“哦。”魔后点点头,“那我看家好了。”

浮东一看着她十分乖巧,将她揽在胸前,心中的怜惜之意更浓。

其实对于这一株小小的青丝兰而言,天下之大,暗蓬莱也并不是她的家。

能让她存身的,或许也只有斩情峰上那小小的一个山崖而已。

第507章 北地星曜

若杀掉云东来能让魔后快活,浮东一自然愿意,可是而今粹魔池生变,他更担心施展天地化魔禁术的人与黄泉一起,在别处再度施展此术。

粹魔池能禁得起几轮?

一旦当年的事情重现,他尽可以和青丝兰不管不顾地离开暗蓬莱,可是他是魔尊……是暗蓬莱这一方水土之上众魔族信任和依仗的魔尊,而且,就算是离开暗蓬莱,可粹魔池一旦失控,终究有一天,他们也会变得无处可去。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

……

十数道流光自北方而来,疾速在空中掠过,那是十数个来自于昆仑元宗的修士,他们各乘法器,周身散发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然之意,神色凝重。

元宗的掌门仍是闭关不出,既然傅东楼发话,由玄荣传信,长老堂并没有异议,且众人的意思是他们从悟世玄碑中出来,自然也该外出历练一番,因此当下就派出了北地十二星曜。

除却在悟世玄碑中的星天野,其他十一个人一起前往南玉与妖族密林的交界处。

玄荣这次没有跟过来,在北邙山这里有傅东楼坐镇,又是掌门之下修为最高的一位,还能有什么差错呢?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傅东楼压根不在北邙山脉这里——或者说,他不在外面。

昆仑元宗的十一个修士按照玄荣留下来的方位降落下来,却见密林莽莽,风涛阵阵,完全看不见傅东楼的踪迹。

成子星皱眉道:“玄荣长老在我们临行前曾经提到这北邙山脉原本是上古神兽玄武所化,玄离与骆云两位师叔祖就是进了玄武腹内秘境,这情形有些棘手,不如沿着山脉分头寻找。”

他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十二星曜之首,其他人便各自再度四散在山岩密林之中找寻。

不多时,他们便再度汇集于一处,在他们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一大片崩裂的地面,上面则是卧着一条极长的“山脉”。

十二星曜在进入悟世玄碑之前,原本也是昆仑元宗中年轻修士的佼佼者,曾经来过南部密林这里抵御兽潮,对于北邙山脉虽然没有跨境而入,但也着实不算陌生。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这些人看到了北邙山的真容以后,不由得心神震荡!

玄武的巨蛇分身在苏醒之后,因为不断的翻滚,身上覆盖的大片浮岩、草丛、巨树都纷纷脱落,这才露出了真正的外表——那是极为规整的蛇鳞之形!

“那就是玄荣长老说的玄武吧。”成子星定了定心神,道,“勉强能看出蛇首的模样,看它周边的模样,似乎没少折腾,怎么如今这般老实?”

他们对面的蛇头现在正趴在地上。

半眯半睁的两只蛇眼睛如同两轮下弦月,隐隐约约露出了暗红色的光芒,蛇的嘴巴抿成了一条长达十数丈的长线,紧紧地闭合着,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倒有些像是吃饱了什么东西在消食。

正此时,又有一人道:“师兄,往那边看!”

众人便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这蛇头对面那座巨大的山峦呈现巨龟之形,若是在山下,怕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会儿他们距离颇远,顿时看清楚了那巨龟的脑袋上也有一对眼睛,只是和巨蛇的不同,是紧紧闭合的。

如同两个巨大山洞的鼻孔之下,嘴巴反而和巨蛇相反,张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

其中一位女修士风晓星眼尖地道:“那不是傅太师叔祖的剑?怎么被戳在那里?”她有些急切地道,“当年我曾经见过太师叔祖这把剑,绝对没有认错!莫不是……”她担心地道,“傅太师叔祖遇险了?”

对于剑修而言,本命灵剑就和性命一样,被放置在这里,自然让众人都极是担忧,也不知道这上古神兽到底有何等神通,就连星海境大圆满的太师叔祖都无法应对!

“太师叔祖是甚等修为。”成子星镇定地道,“你们仔细看,那剑周围的木桩,看来是太师叔祖特意放在那里的,似乎就是不想让那巨龟的嘴巴闭合。”

“那太师叔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一丝气息都感应不到?”天魂峰的林星问道,“我也用神识探查过了,也没有感应。”

众人正拿不定主意,一直盯着那巨蛇的马延星道:“不对。这玄武不对。”

他看着那蛇头的双目道:“既是上古神兽,怎么一副像是要妖化的模样?”

他是御兽峰的修士,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道:“这世间灵兽,有不少身上据传都有些神兽的血脉,虽然极淡,却是区分灵兽与蛮兽、妖兽的关键特点,灵兽往往以灵气供养,并辅之以灵草仙果炼制的丹药,血食……对于某些类别的灵兽也是要喂食的,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很多灵兽不能见人血。”

“一旦吸食了人血人肉,便容易妖化,狂化。”马延星道,“我看这玄武的双眼,怎么泛着一股妖异之光呢?难不成……太师叔祖他……”

他这么说,并不是没有根据。

灵兽,也不是一点血都不能见。

否则若是在对阵之时,不小心有星点血迹溅到,或者入了口,难道就要立时发狂?这其实与灵兽的修为也有关系,在他看来,若眼前这条蛇真是上古神兽玄武,那么别说是不小心喝了口血,便是吃了十七八个凡人甚至修士,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为对于其雄浑的修为而言,普通的人肉人血已经寡淡如同土面、白水,并不能勾引起其内心那种作为“兽”的嗜血的、贪婪的本能。

可是眼前的巨蛇,很显然已经被勾起了这种本能,而且有了妖化的前兆。

那双诡异红眼,几乎能说明一切。

“眼下这条巨蛇只是趴在这里,不理会我们,我猜测它还没有完全……那个……”马延星想了一下,觉得用“消化”不太妥当,换了个词,道,“完全压制住太师叔祖。”

成子星立刻就明白了。

他道:“布阵,撬开它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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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队伍混杂

一片片的风雪夹杂着雷光,轰然而落。

紫色光柱周边如同缠绕着碎珠裂玉,远远望去,很是漂亮,然而在场的数人可无暇欣赏这奇景,一个个都是凝神以对,如临大敌。

这是玄离经历的第三十六重劫雷。

越到后面,劫雷凝聚的时间便越是长久,可是威力也越大。

这第三十六重劫雷,距离上一道劫雷发生的时间,足有一个多月那么久。

四轮九重劫雷,让玄离等人在这秘境之中经历了四季交替,寒暑变换。

算一算时间,倒真是秘境里不知岁月长。

玄离、骆云、寿无和席飞墨四个人,沿着原路掉头而行,既然增加了席飞墨这个极大的助力,在这秘境里行进的速度明显要快了许多。

而就在数个月前,乱莹也终于迎到了他们。

在劫雷重数到了十数重之后,乱莹与天琴、烈弓两位魔君已然有了一种感觉,他们虽然是跟着骆云的那个师兄倒霉,遭受池鱼之殃,可显然劫雷还远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扛过去。

单就乱莹自己来说,她也希望极早与骆云汇合,因为黄泉是个太过危险的变数。

因此她带着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行进的方向,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一开始就是向着骆云那边而行的。

当初她赠与骆云用于熔炼渡魔石的灵焰原本就是她本命灵焰——红莲之火中分出来的一部分,而今他们同在一个秘境之中,她的红莲之火也隐隐有所指向。

乍一相逢,自然少不得剑拔弩张。

席飞墨差点就和两个魔君干起来。

架,自然是没打成的。

席飞墨的法阵都丢了出去,天琴魔君的魔琴也架在了空中,裂弓魔君挽弓凝箭,一触即发的时候,天雷突然降下。

他们两拨人既然合在一处,天道雷劫也颇为自觉地合二为一,阵势猛然比他们单独任何一组要承受的都要大得多。

那会儿“外雷当前”,自然便也顾不得互相杀伐,席飞墨与两个魔君原本击向对方的法术俱都生生临时转了方向,向劫雷击去,而乱莹也及时布下防护之阵将众人护卫在内,虽然阵法乃魔气驱动,阵中的人未必舒服,但总比被雷劈到好。

待等齐心合力解决了这一波之后,自然也不好再互相眼红脖子粗的掐架。

席飞墨已然要与妖族少主同行,而今身边竟然还多了三个与仙门不共戴天的魔族,他心中的诡异感和违和感就别提有多么强烈了。

这会儿他才真真切切明白了当初骆云当初在西沙秘境时候的感受。

那时的事情他虽未亲见,似乎也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人魔殊途,问一句岂可因小情而罔顾大义。

这会儿除了他之外,玄离等人能从黄泉手上逃脱,也离不开这三个魔族的相帮——更何况,人家还因为玄离莫名奇妙的进境跟着倒霉。

毕竟是一起挨过雷劈的情分……席飞墨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可心中到底有些郁闷,想到以后的仙途中竟然还有过一段和魔族、妖族同仇敌忾的经历,简直是提都没法提及的耻辱。

只是席飞墨这股抑郁的心情却也没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了新的宝藏。

其实仙门之中一直有一种说法,云东来的符阵之术的造诣不低于风苍穹,据说昆仑的护山大阵便是由云东来亲设,迄今为止无人能破阵硬闯。

而两个人到底也没有当面较量过——也不可能较量,“风云”两位顶级大能打起来,山崩地裂也是有可能的。

二人的高低上下已然没法确定,而风苍穹时常行走天涯,席飞墨在仙门之中,已经算得上是符阵一道的扛鼎之人,无可切磋和探讨真是让他寂寞之极,而今突然遇到了乱莹这个擅用符阵的魔族圣女,自然见猎心喜。

乱莹师从魔尊浮东一,而浮东一则师从太羽剑君。

便是不能立时打上一场,可聊聊总归是可以的吧?

初时谈不上“交浅”,简直是仇家,自然不能“言深”,可慢慢地席飞墨却品出了些相通之处——不知为何,乱莹的符阵之法,与风苍穹传授给他的一些上古阵法,颇有些相似的地方。

到了现在,二人的符阵之法,也算是配合纯熟之至了。

席飞墨指尖疾动,瞬时间成百上千的、压缩在指尖处的细密符文以及符文带来的法力波动形成了一道法阵,他双掌对击,猛然向下一拍,一道法阵将这三人一妖三魔还有几个兽的队伍笼罩在其中。

狂雷如柱,旁边飞雪如冰刃,随着一道道粗壮之至的雷光击在护罩之上,毫不留情地切割着护罩。

与此同时,乱莹的阵法也断然出手,数道带着幽紫符文的光带向所有雷光巨柱缠绕而去。

席飞墨面色有些苍白,道:“当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有一轮我们怕是真没辙了。”

乱莹虽然没有吱声,但也知道,这队伍之中,无论是谁,自从劫雷重数已逾三轮之后,都是数着劫雷在提心吊胆地前行。

每一次几乎都是拼到极限。

玄离的体魄虽然在跨入星海境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如常,可每次他作为劫雷的主要目标,不得不要以肉身扛雷,压力自然是最重的,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死在劫雷之下,都到了这会儿了,自然没有人肯让他功亏一篑……

就在上一次劫雷的时候,玄离便被劈的焦黑,骆云都怀疑自己闻到肉香了……这次自然宁肯不要贪图劫雷粹体的便宜,也要保住玄离师兄不会成为全熟的师兄。

漫天飞白之中,寿无痛饮了好几大口酒,手中两藤盘旋而舞,一道道绿意自席飞墨的法阵之中延伸出来,竟形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绿意,密密麻麻地在玄离周身围了数重。

骆云则飞身而起,在云端最高处,直面劫雷!

那简直是削也削不完,劈也劈不尽的如潮雷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云挥剑挥到了星元之力枯竭,只有剑意还伴随着几乎麻木的动作不断溢出,而下方阵纹黯淡,无以为继,此时雷声倏然停止。

第509章 一峰变态

天光大亮,雪霁天晴。

乍然间消散的劫云让众人在一时间呆住了,甚至有些无措。

四周白雪皑皑,映着碧空,洁白耀目,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轮,算是结束了吧?

无论是谁,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

此时一道彩虹悄然出现在天空之上,锦色无双,过了许久,才逐渐淡如轻烟般消散。

骆云口中终于吐出了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降落下来,喜道:“恭喜师兄。”

玄离已入星海境玄阶。

席飞墨体内星元之力几近枯竭,知道玄离的境界之后,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恨恨地道:“变态。”

这世上就没有过像他这样的!

三度归海,一旦破境入星海,连逾三级!

难怪天道铁了心的降了四轮三十六重的劫雷!

席飞墨道:“你别告诉我你还要进境。天道都看不下去了,有你这样的吗?你们藏剑峰都是变态!”

可不是嘛!他当初以为骆云只是个昆仑用于宗门大比的“好刀”,一旦用过,没有深厚根基的修士,哪怕是紫宙境,也只会止步不前,却没想到比起当年他在仙盟会见到骆云的时候,他修为更加夯实高深!

再联想到藏剑峰都出过什么人物,更让他心中一股郁积之气,道:“你师弟也是一样!”

骆云眨了眨眼,道:“怎么说起我来了。”

玄离心道:“你还不知道我三度归海的后果是差点死了……是我师弟硬抗天道将我星脉生生地打通……他才是最变态的那个。”

只是这种事情却不能与旁人提起,他便道:“各位安心恢复,接下来有我在。”

其他的各自恢复魔气、星元之力,玄离对着骆云道:“师弟,你跟我来。”

这也算是常态了。

从十八重劫雷之后,众人扛得辛苦,星元之力雄浑如骆云,也常常耗光。

这自然也是因为除了玄离之外,施罚的“天道”将他作为第二个目标的缘故。

一旦耗光之后,他就会被玄离拎着去练剑。

他自然是疲累不堪,可是想到师兄也是雷劫粹体,那滋味怕是如同千刀万剐,更是艰难,还要带着他练剑,他怎么也不会推拒或退缩。

按照玄离的说法,此时最适合磨砺剑意。

因为没有星元之力作为仰仗和底气,此时的剑意才最为纯粹,也最容易有所感悟,进而得窥星点剑道。

这些日子以来,骆云仿佛再度回到了当年在藏剑峰挥剑的时光,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看似简单古拙的剑式中所蕴含的不再是以往带起的剑风、剑气,而是他愈发随心所欲的剑意。

这一练,便是成百上千次的挥动,直至他的体力也都消耗殆尽了,玄离才喊了一声“停”,走到他身边,拍拍骆云的肩膀道:“两件事,我感到你境界似乎也要松动了。”

骆云在修为境界上,还要比他高,因此他也只是猜测感觉,而没法确定。

实际上骆云在当初硬抗天道,“拗弯”了玄离星脉的时候,便已经隐隐有所感悟。

在冲过承合之境之后,骆云便明白了,下一重境界,将会是他在楼船秘境的心魔历程中经历过的——天畅之境。

情景虽为虚幻,但骆云也不觉得尽是胡编乱造——冥冥中必定有什么依据在,只是他还找不到那个依据。

回忆那时候的摆设,便知道草木丰沛的环境对于冲击天畅之境最有助益。

自从进入这个秘境之后,骆云更加能确信——他会在此进境。

既然玄离师兄问了,他便点点头,道:“十有八九会在这里……”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声,道,“看来这劫雷是要伴着我们一路了。”

玄离笑道:“这有何妨?秘境是历练之所,这也再正常不过。第二件事,是关于寿无的。”

他神色凝重道:“你不能再让他施展木岁一脉的法术了。”

……

……

这秘境中已是万物凋敝,因他们这个阵容也很强大,一般来说也没有妖兽蛮兽想不开来触霉头,所以周边一片寂静。

玄离与骆云从林中走出,发出了一阵踩到深厚积雪的咯吱声,而他们身后的枯枝残雪也簌簌而落,乱莹听到声音,便站了起来,道:“继续往前走吧。”

骆云道:“可恢复好了吗?”

乱莹道:“尽数恢复是不可能的,若是能确定后面不会再有第五轮的劫雷,那也没有必要等到养足了十成十的精神再动身,时间经不起这般消耗。”

骆云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这边是到了巨蛇嘴部那边折返,才遇到了乱莹,经过席飞墨的解释和他们自身探索,这秘境原本就是狭长一条,所以黄泉和白姬应该还在他们行进方向的前面。

也就是说,如果这两个大妖不是半途想办法出了秘境,那么行进的进度已经比他们快了很多。

想到在秘境出口,曾经距离他很近却又远在天边的不知名的存在,骆云心中也是十分焦急,他十分不希望那个他都不知道是啥的东西被别人拿到手中。

这会儿寿无也站起身来,道:“我父亲……他还在这个秘境中。只是距离我们颇远。”

……

……

黄泉抬头看着天空,直至那道彩虹消失不见,才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天道……竟然就这么算了。”他语气有些轻蔑,“可见天道规则也并不难打破,只要你强过它,它也只能任你握在手中把玩。瞧瞧,竟然还奉上了天虹之祝,连数个境界低微的修士都对付不了,倒真是有些灰溜溜的。”

白姬勾唇道:“不管怎样,这天道对大人而言,却很是有效。”

黄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饶有兴味地道:“你这是何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强如大人,也会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停滞不前,也能感应到数次进境之机,和大人一样,仙门中的‘风云’二人,暗蓬莱那位,你们就连闭关的时间都一样,难不成是巧合?”她纤手掩唇笑道,“自然不是的,这是因为您的进境之机,正对应着天道的数次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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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北邙之会

“凡人间有一句俗话,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白姬嫣然一笑,“这个子高的,自然就是大人您,还有另外几位了。骆云等人,虽然违逆天道,到底也还在天道的笼罩之下,翻不过天去。您自然也是明白的,就算是那个剑修侥幸得以活命,甚至还有了进境,可距离这片天的‘顶’,还远着呢!”

她步履款款、衣带生风地向前缓行,不疾不徐地道:“这种不过是小打小闹,天道要压制的自然不是他们。”

天道要压制的,是最接近、甚至已经站在顶峰的人。

黄泉只是报之以一笑,斜瞥道:“那么你呢?”

“我?我自然还在大人之下。”白姬道,“到时候还希望大人有飞升的那一天,莫忘了白姬。”

她说的话,黄泉岂会全信,而今因为他与白姬达成了短暂的协作,所以他并没有对白姬刨根问底,但一路之上,互相之间的提防和试探,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白姬也知道他不信,轻笑了一声,道:“大人有破开空间之法,却没有立时出去,难道不是有所感应?我便和大人明说了吧,白姬以为,天道再次松动的机缘,可能就在这秘境里,所以大人才不离开,可对?”

黄泉道:“你若有旁的心思,我会在那之前先将你除去。”

白姬道:“我可不敢。大人既然数度对我手下留情,我便再告诉大人一件事好了——时候还远远未到,所以我不会与大人争抢,反而会相助大人。但是我猜测的那个机缘,其实您也无需放在心上。当年西沙秘境之后,您感到了境界的限制突然消失,与此同时,其他三位也先后闭关,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无论谁得了机缘,最终的结果都是天道松动,使大人受益。”

她目光中闪现出一丝贪婪之色,道:“到时候,大人能否将骆云送给我呢?”

黄泉嘴角露出了笑意。

白姬越是急切,便越能说明,骆云身上有她十分在意的东西,她露出的破绽,也会越多。

他没有说话。

白姬暗自低头咬了咬牙,心中也知道因为她前后对骆云表现的都太过在意,让眼前这个妖族之祖心中产生了怀疑,以黄泉的威能,这里也没有任何妖兽或者蛮兽能阻碍他的行进,他之所以走的这般缓慢,也是因为他在等。

等骆云等人自投罗网。

……

……

虽然秘境之内,天光乍破,晴空万里,然而在秘境之外,却仍是冰雪皑皑,寒风扑面。

原先的北邙山一带,已经进入冬季。

附近枝叶凋零,若是凌空远远向南望去,便能看到视野之内一片白茫茫的,只在极远的尽头,似乎有绿意,那里便是极南端的酷热之地,就连四季也都无法影响,终年草木繁盛。

在这段时间中,四季更替,北地星曜虽然用尽全力,却始终不曾将玄武蛇身的嘴撬开过。

他们不知道傅东楼的死活。

傅东楼的命灯并不在藏剑峰上,而是由云掌门亲自看管。

而云掌门依旧在闭关。

风苍穹则始终没有音信。

就在成子星等十一人已经要绝望的时候,十二仙门的天下行走回到了北邙山一带。

确切的说,只有四人返回,除了昆仑元宗没有派人去往南边妖族领地,天箓门的天下行走奉命沿着北邙山脉一路向西探查,算来算去,还有六个人音讯皆无。

而很快这六个人所在的宗门便派人来此。

这六个人命灯已灭。

比起他们身死道消的消息,更让十二仙门震惊的是那四个活着的天下行走带回来的消息。

麟台山周围已化为魔域。

李鸣蝉也刚从黑水潭返回,在蟒妖一族的地宫之中,她感应到了魔气,更看到了地狱般的场景。

当群族有一般化魔之后,另一半不曾化魔的,要么同化,要么便成为魔族的食粮。

她看着地宫中的遍地蟒妖尸骸,就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蟒妖并非善类,化魔之后,也不是丧失了理智,而是出于对力量的追求,会吞噬同类——以她对魔族的了解,就算是魔族之间,也有互相吞噬的行为。

等她听到其他三个天下行走的描述之后,更能确定,黑水潭的蟒妖部族最先成魔,而后反占麟台山。

但是很显然,如今麟台山的状况,并不是区区一个蟒妖部族就能造成的。

事关妖族和魔族的大变故,没有人能隐瞒不报。

所以在他们返回之后不久,十二仙门中的掌门便汇集于北邙山。

昆仑元宗派出了玄芒,而御剑门的神殇老祖也没有出现,席飞墨也无影无踪。

这等大事,云东来和风苍穹没有一个人现身,便是掌门也只到了九位,便更加让十二仙门中染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息。

云霄派的凌霄真人脸色如霜,不悦道:“为何老祖不亲自前来?”

来的是御剑门的剑道堂堂主陆晚舟,自从宗门大比他临时收的便宜徒弟宗玉大放异彩之后,他的地位也隐隐有了能与另外两堂抗衡之势,而且宗玉竟然放弃了进入悟世玄碑的机会,随手一指,让剑器堂的陈大铁铲去了——这也无异于卖了一个大好给了剑器堂,陆晚舟和宗凌云虽然觉得实在太过可惜,可宗玉一向孤高行事,并不听劝,也只得作罢。

也因为这件事,剑器堂突然之间便对剑道堂友善起来。

这次陆晚舟代表御剑门来此,也是因为剑器堂的人全力衬托。

他汗颜道:“老祖在闭关。长老们和吾等三堂堂主数次叩请,也将如今情势禀报,但并无回音。”

“都什么时候了!”妙法门的玉掌门冷哼了一声,极为不悦道,“他的修行便是修行,咱们这些掌门的就不是么?谁不是半途破关而出?事关妖族、魔族这等不得了的大变故,数百年前的事情怕是要重演,仙门濒危,他却只顾着自家修行?”

陆晚舟只得一再躬身道:“老祖向来嫉恶如仇,这次没有来,必定也是到了紧要关头,闭了死关,没有听到晚辈禀报。在这儿晚辈也能做得了主,但有差遣,御剑门当仁不让。”

第511章 不许惊蛇

不说嫉恶如仇,但神殇老祖对于妖族魔族的态度却一向强硬。

当年在仙盟会上,他对昆仑元宗的骆云那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态度,其他人还记忆犹新。

陆晚舟姿态已经足够谦恭,其他掌门也就作罢了。

实则陆晚舟心里也知道,各位到场的大能所不满的是昆仑元宗到了这个时候仍然只派出玄芒来、云东来却仍然闭门不出的态度。

就如玉掌门所言的那样,“自顾着自家修行”,难道云掌门不是如此这般?只不过没人愿意挑头找不自在罢了!

待轮到了天箓门,不等发问,天箓门的长老已然不卑不亢地接着道:“北邙山动,天下乱起,这边出事之后,席掌门便被昆仑元宗的傅峰主喊来此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门的天下行走和席掌门都人影全无。”他苦笑了一声,“我来之前,倒是知道天下行走性命无碍,只是席掌门的命灯,也不是我等能看到的……”

玄芒道:“这点昆仑元宗长老玄荣倒是知道,席掌门的确是我师叔喊来,本意是请他联系风前辈。”他望向那天箓门的长老道,“元宗内的北地星曜也是我师叔喊来,据他们猜测,我师叔十有八九被这玄武蛇身吞噬,也许傅掌门也在其内。”

天箓门长老脸色大变,正要开口,凌霄真人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

“比起个人安危,魔族的动态岂不是更加急迫?为此折损六个宗门的天下行走……”她言语中流露出嗟叹之意,“他们都是各个宗门中的翘楚、菁英,付出生命,才回来了四人。”

她原本如同寒冰古井的双眸也带了一些暖意,扫向了李鸣蝉等人,道:“冒着生命危险,才了解到如今妖族到底出了什么事。麟台山连着黑水潭一带已经尽数化为魔域,而魔气还越发浓厚,四处蔓延。”

驭兽门掌门海俊辉看着侥幸得以活着回来的本门天下行走高云汉道:“听你之言,你算是距离很近了,可知道那魔气从何而来?”

高云汉摇头道:“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他额头有些冒汗,道,“弟子未能再多靠近。”

“不妨事。”海俊辉道。

凌霄真人道:“到底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十二仙门全然不知,而无论如何,事态严重。”她看向了始终一动不动,也不张开嘴巴的玄武蛇身,“这件事,远比个人安危重要。”

这句话一出,有些掌门面色如常,而玄芒和天箓门的长老却变了脸色。

她的意思很明显。

无论是傅东楼,亦或是席飞墨,又或者是早先就进了玄武肚子的玄离、骆云,现在都不应该是十二仙门这次北邙之会的重点。

桃花宫的柳春风掩唇惊呼道:“这……”

玉华清皱眉道:“并非是我等无情。”他指向玄武巨蛇道,“各位以为这是何物?这是上古神兽!妖族、魔族那边若真是联合起来,仙门危矣,人族危矣!这时候,若是来对付神兽玄武,需要从仙门之中分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不必提,更不智的是,还要凭空给仙门立一个强大的敌手!”

其他掌门看着那巨蛇周边的土地,山峰一般大的头颅以及偶尔睁开、露出一条缝隙的巨蛇双目,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

以理智上看,玉华清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妖族最重要的地域魔化,有可能是暗蓬莱蓄谋已久。

毕竟数百年来,龟缩在一个小岛之上,如今虽然九成以上的修士都不知道魔尊浮东一与仙门早先的恩怨过往,可既然魔尊是天下修行境界上四大顶峰之一,按照常理推测,怎么可能甘心?

而知道过往恩怨的,就更难免要往这个方向推测!

这固然很糟糕,可更糟糕的情况,却有可能是暗蓬莱联合了黄泉!借妖族地域,作为杀向仙门的第一个跳板!

众人正神色沉重,另一个天下行走道:“弟子虽然没有靠近魔域,但是却接近了一批妖族的地盘,弟子感觉,那里尚未魔化,最有意思的是,弟子以离魂之法接近过那里——那批妖族似乎奉一个白衣少年为首,想要夺回麟台山。可见妖族也不一定与魔族联合了……”

这天下行走名叫安守和,乃是无常宗的天下行走。

“妖祖黄泉这些年不常理事,手下妖王各自为政,意见不同,也是正常。”无常宗掌门集贤上人拈须道,“或许分为两派,有的同意与魔族联合,另有一派不同意,但显然联合这边占了上风,咱们便不能不慎重考虑。”

“无论如何,从现在开始,不可以再对玄武动手,若是将其惹怒,各位有谁能担保压制得住?”凌霄真人道。

“妙法门附议。”

“东元派附议。”

……

不过片刻,十二仙门之中,除了昆仑元宗、天箓门以及与席飞墨私交极好的西华门蔺掌门没有表态之外,竟都是同意了。

玄芒摇头道:“昆仑元宗包括我师叔在内,共计三个长老在内,他们的境界不用我说,若是折损在内,是仙门的极大损失,我昆仑弟子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三个救出——如果席掌门的确在里面,自然也是昆仑的责任,我们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凌霄真人冷笑道:“如同御剑门的陆堂主所言,神殇老祖不能来此,所以御剑门下所有力量听凭调遣,昆仑元宗既然担负着‘元宗’之名,领袖仙门,这会儿却要自私到罔顾妖魔祸乱世间的大事而分出力量来救自家修士,岂非让我等心寒?这件事我不同意!”

玄芒脸色通红,正要争辩,清玄上人缓声道:“玄芒长老,何不叩请云掌门出山?若是他来到这里,想必对这头玄武巨蛇有办法,他一出手,昆仑三位长老也必定会化险为夷。”

这话说得绵软却暗藏锋芒,而且没有什么能反驳的地方,玄芒一时间哑口无言。

凌霄真人又望向天箓门长老和西华门的蔺掌门。

他们两个这会儿正充满期盼地望向玄芒——若是云东来出手,那还有什么难题?

第512章 三界来人

玄芒沉默良久,才道:“昆仑元宗该出的气力也不会少,只是,到了云掌门与风前辈这般境界,他们的修行,又岂是只关乎自身?”他环顾各位掌门和长老,沉声道,“各位切莫忘了吾等为何踏上修仙之路!”

他看了一眼凌霄真人。

凌霄真人不甘示弱地也看着他,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守护世人和仙门弱小,能者为之,这事情落在仙门头上,是修士责任,亦是历练,只是,却不该是枷锁。”玄芒道,“在座各位,难道不懂得云掌门和风前辈能否再进一步关乎整个仙门?我们一心修仙,最终是为了打破天道藩篱!而今最有希望的两位顶峰更不应该被这些事情困扰,若是他们有意插手,这是幸事,说不定也是他们的机缘;若是他们无意——那也不应该有什么不平之意,更不应该以此来裹挟。”

他冷笑了一声:“莫不是没有这两位大能在上面顶着,我们便撑不起这片天了?”

“说的不错。”

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

玄芒淡然向东北方向望去。

从那边出现了两个身影,瞬时便来到了近前。

一时间,十二仙门中的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多年来,因为以往的历史,三界城中的世家中人不能进入十二仙门的领域,虽然这不是一条列在明处的规矩,可是这么多年来,已经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灵晶等物,十二仙门不会少了三界城的,但是他们也只能固守三界城。

留存下来的七姓世家在三界城中立足,也的确承担了监视暗蓬莱的职责,这么多年慢慢发展壮大,也有了不小的规模,他们于修仙一途上原本就与十二仙门同根同源,就算是暗地里有些大家你知我知却不好公开的交易,也不算出格,十二仙门便也不好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情来。

绕是如此,在傅东楼先前的布置之下,三界城中的两位世家长老终于踏足内陆,对于十二仙门的掌门、长老来说,也的确是不小的冲击。

来的人是江白长老与智展鸥长老。

一下子来了两位长老,也足见三界城对此事的重视。

只是那位就连十二仙门也很少能见到面的三界城主不曾到此,也仍是让人有些疑惑。

当然,还有人不爽。

“如此大事,三界城主竟然也不出面?”玉华清的态度颇为居高临下。

智展鸥得体地笑了一下,绵里藏针地回道:“这位便是玉掌门吧,各位也都知道三界城地位如何,以往的约束还在,我们城主也是怕各位多心,觉得三界城是不是趁此机会对内陆的地盘有什么企图,所以便只命令我与江长老来此一会,无论十二仙门有什么举措,三界城全力配合便是。”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看玉华清,而是转向玄芒,拱手道:“来得不是时候,实在是听到了执山者的话心中颇为赞同,忍不住出声,还请继续吧。”

玄芒微微点头,道:“各位也都知道,上一个飞升之人,便是骆家先祖,那位名讳骆天涯的修士,在那之后,再无人飞升。云掌门与风前辈到了这等境界,我若说一句飞升有望,舍他二位,还有谁人?”

这句问话引得在场众人齐齐点头。

“如果说眼下妖族、魔族关乎仙门存亡甚至人族存亡,那也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而这两位能否飞升,却关乎仙门……和我们所有人的未来。”玄芒肃声道。

他说的极有道理。

其实在座的诸人,不是星海境,便是天湖境的大能。

往好了说,而今的修行方法,走到最高处的就是云东来和风苍穹,谁都希望眼下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往不好了讲,他们的寿限,或许远不及云东来和风苍穹长,那么总归也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个结果。

凌霄真人没有发怒,反而笑道:“玄芒尊者既然这么说,我便不担心了。其实你说的话,和我心中所想,是一个意思。”

玄芒便是一愣。

“我们都是修士,守护仙门是责任,却也没有必要理会妖族、魔族的一摊烂事,各位觉得呢?”

清玄上人道:“真人是什么意思?但请明说。”

“妖族八千里密林就算是尽数化为魔域,与仙门又有什么相干?”凌霄真人道,“我们没有义务去挽救妖族,更何况那有可能是妖族原本就心甘情愿的事。我们若插手搅进去,说不定还中了妖魔两族的计策。”

“只是……”驭兽门的海俊辉沉吟道,“置之不管的话……”他看向两个来自于三界城的长老,道,“就像沿海那样,最终也仍是会蔓延到仙门管辖的领域。”

“并非置之不管。”凌霄真人道,“我之所以需要各仙门不要只顾自家,全力以赴,也是要有所动作——各位,我们当同心协力,东起三界城,西至原先西华门旧址,沿着北邙山以南布下一条防护屏障,以御魔气。”

她素手一挥,碧柳寒烟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其上烟雾晃动,不多时竟凝结成一副山川堪舆图来,上面的江河山脉清晰可见。

“这不可能做到……”西华门的蔺掌门道,“这么长的一条线。”

“蔺掌门莫要被魔气吓到了。”凌霄真人道,“这么长的线,年年十二仙门也都要沿着这道线抵御兽潮,兽潮可比单纯的魔气要危险也难多了。难不成活的高阶蛮兽我们能对付,死的魔气却屏蔽不了?”

实际上魔气并不难屏蔽。

三界洲之上常年开着灵气护罩,以护庇在三界洲历练的修士,和周边迁过去的凡人,以及那些无家可归的妖族部族。

凌霄真人如同寒玉般的手指指向麟台山那处,道:“距离这里尚还有极远的距离,按照暗蓬莱往内陆沿海一带的速度,还有时间布置。”

此时玄芒内心却暗自喟叹了一声。

当初骆云从三界城返回之后,曾在长老堂中提及暗蓬莱魔气浸染内陆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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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千里屏障

其实骆云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么多年,数不过来的、曾经在三界城历练的年轻又热血的修士返回昆仑之后都曾将暗蓬莱的魔气扩散这件事当成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来回禀。

“年轻”,倒不是指岁数。

境界有限,历练不多,看到一点点状况就按捺不住,见识也浅,更不知道以往的历史,只想应该降妖除魔……这不是“年轻”,是什么?

回禀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其他仙门宗派中,大抵采取的都是一样的方式。

大部分弟子还是懂事的,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大局”,也有些修士想不明白,长期停留在三界洲那边不回山门甚至再也没有了联系。

十二仙门心中自有定数,过往的协定,自然是不能透露的,以魔气往外扩散的速度而言,还有三界洲顶在前面,数百年之内,也不会很快速地冲入内陆。

没有人想打打杀杀个不停,既然魔族愿意缩在暗蓬莱,些许魔气,又有什么要紧?

至于沿海一带,百姓大可以内迁,或者去三界城寻求庇护,这都不是值得仙门需要去重视的问题。

数百年的平和光阴,对于任何一个修士而言,都极为重要,且不说这数百年内“风云”二人都冲入紫宙境,昆仑和其他仙门之内的掌门、长老们也多有进境,年轻一代的弟子更是借此得到了补充和成长。

玄芒曾经无数次告诉过自己——这不是妥协,终有一天昆仑会彻底洗刷掉当年的耻辱,踏平暗蓬莱,而今只不过是积蓄力量。

这一切,原本都很好。

可是而今发生的事,就好像是打在各个仙门脸上的响亮耳光。

妖族最重要的领地竟然化为魔域,而且已经成了气候!

玄芒看着三界城的两个长老,智展鸥刚才的刻意迎合并未让他领情,他沉着脸色道:“三界城肩负监视暗蓬莱的使命,为何魔族这么大的动作,却一无所知!难不成与妖族、魔族做生意做久了,竟至懈怠?莫忘了数百年前的惨剧!”

他说的惨剧,自然不是仙魔大战。

仙魔大战之后林家遭到清洗,江家步其后尘,再往更早远些回溯,世家之殇,无不与妖魔有关!

江白脸色微变,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若非三界城施展分化之计,这些年间让魔族内部派系纷争不断,十二仙门岂会在内陆这般安逸?我与智长老奉命而来,却不是为了接受各位盘查审问。说起来麟台山毕竟还是离仙门的地盘近一些,这么大的动静,又为何仙门反而不知道?”

玉华清摆手道:“而今不是争议的时候,事已至此,且听凌霄真人是何构想。”

“这条线看起来虽然长,但建立屏障的阵法并不困难,因为这是等同于聚灵阵的入门阵法,但凡对阵法稍有涉猎的修士,都能布阵或修补,唯一的难处就在于阵与阵之间如何勾连,哪里是关键点,需要死守,需要用什么示警之法,灵活调度,守望相助。”她抬眼看着众人,道,“以及,如何安排各仙门修士轮流当值。”

这构想不可谓不宏大。

事实上她的提议,也只是将多年前十二仙门默认的一项提议提前了而已。

那个时候,关于暗蓬莱的魔气,他们的构想便是等到恰当的时候,在东边一带设立屏障,只是那必定是三界洲对暗蓬莱也无能为力的时候,甚至可能早被魔气吞没,但一些牺牲也是难免且必须的。

而今凌霄真人提出来,知道当初构想的掌门或者长老,也并没有特别的吃惊。

众人沉默良久,项豪杰才皱眉闷声道:“这……岂非代价太大了些?又要出人,又要出……灵晶。”

凌霄真人没有提及这道屏障需要的最关键的物品——灵晶。

这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十年二十年。

若是要长期将魔气隔绝在南部,需要的是海量的灵晶!

清玄上人苦笑了一声,道:“大概是天佑仙门,否则也不会有西沙秘境的三条灵脉现世。倒可支应……”

“这是仙门之事,也是世间之事。哪里能只用这三条灵脉的产出?”凌霄真人道,“骆家产出灵晶也要加量才行,各仙门也不要吝惜仙药,补元益气、延年益寿的多多送过去才好。”

江白再度冷笑了一声,道:“骆家人便是累到吐血,也供不起这样耗费灵晶。”

凌霄真人也冷冷瞥了他一眼,讥笑道:“此时三界城反倒要做好人?灵晶这种东西,三界城也没有少拿。你们拿了灵晶,也只是护住了三界城一方土地,没见你们沿着滨海一带严防死守。”

智展鸥施施然道:“三界城此举,和真人今日行事也是一样的。三界城靠近暗蓬莱,这屏障对魔气起作用,可若是来了些修为高些的魔族,打破也不难,于事无补,反增损耗。真人想要布此千里屏障,也不过是笃定魔气没有这么快就到达北邙山。关于骆家,倒不必担忧,当年你们十二仙门瓜分灵脉,却独独漏了三界城,城主要求补足五年欠缺的灵石的时候,运送来的都是骆家灵晶——能一次拿出这许多来,可见骆家也有家底在。”

清玄上人眉心微皱,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如今御剑门的神殇老祖不在,陆晚舟只配合行事,玉华清则显然是站在凌霄真人那边,这样一来,四大仙门中,他说的话未必被采纳,他望向玄芒,道:“尊者怎样看?”

玄芒叹了口气道:“而今三条路,一条,直接攻向暗蓬莱,另一条,攻入妖族地盘,看看魔气是否有抑制或者清除之法,第一条,显然不可以轻易采纳,第二条,在不明内情之前,容易陷入妖、魔两族的圈套,那便只有凌霄真人说的第三条了,暂时以防御为主。”

清玄上人神色不动,可内心却难免失望!

“多谢玄芒尊者。”凌霄真人轻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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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不让须眉

昆仑既然发了话,凌霄真人便厉声发令道:“从今日开始,各仙门需将门内弟子编组,可参照驱除兽潮的配置,设好轮值,另外,那些小仙门和散修也要尽数通知到,请他们出人出力——毕竟当初风前辈一线慈悲,将灵脉也分与他们不少,不能只占好处,却不尽责任。”

她的手指再度指向碧柳含烟上的堪舆图,道:“我们将千里屏障要设在北邙山以南,将玄武置于屏障之后,因为谁也不知道魔气对这上古神兽是否有影响,万一它化魔,那更可怕。”她语气微凝,再度道,“谁也不能去惊动它,一旦后方出了乱子,看守屏障的弟子们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中——无论谁敢惊扰玄武,以通魔之罪论处。”

这句话,便是彻底断绝了傅东楼等人的生机。

玄芒眉心微皱。

凌霄真人道:“当然了,如果是云掌门或者风前辈亲自前来,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只是以在座各位的实力,对付这头修为深不可测的上古神兽,怕是没有什么把握,值此危急关头,还是少生变数为好。”

见众人无人反对,她又道:“此外,屏障西方尽头若有兽潮,务必将其引入屏障以北解决。若是听凭它们进入妖族地域变成魔兽,以后势必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她俨然已经成了执掌大局的仙门话事人,神情上越发显得意气风发,好似年轻了不少。

柳春风轻轻捻着手中的柳树枝条,一双妙目次第从玄芒等人脸上划过,内心暗道:“师傅说的果然没错,现如今的仙门大能,还不如年轻一代……大概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但怕死,而且怕事。”

她师傅便是桃花宫前一任的掌门惠若兰,而今是桃花宫的太上长老,仙魔大战结束之后,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柳春风。

柳春风临行前,被她叫到了后山兰堂。

若是以柳春风的性子,或许早就要出言讥讽凌霄真人了,只是惠若兰警告她在先,她便只是垂着眼帘,不言不语。

到了现在,她心中着实有些忍耐不住了。

她的纤纤玉指扯下了一片柳叶,丢了下去,抬眸道:“凌霄真人说的在理,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妖族、魔族早有勾结的情况下。不过呢……那位无常宗的天下行走也说了,妖族尚有一股力量,试图抵抗这股魔化的趋势,这位小兄弟,是不是?”

安守和冷不丁被她提及,加之柳春风原本就媚色入骨,声音勾魂,他忍不住脸红道:“柳、柳掌门,晚辈是无常宗安守和,我、我保证那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的!”

集贤真人轻咳了一声,道:“柳掌门想说什么?”

“眼下仙魔对立,妖族局势如同一池浑水,可难不成我们就稀里糊涂地这样放任不管?凌霄真人,你说这种紧要关头,不要再多树敌,那你这决定,将玄武——以前的北邙龟王划在屏障之外并隔阻千里,你要想清楚,我等仙门是要同时与妖族、魔族为敌吗?”

这是全线作战。

屏障是设在妖族密林之北,一设就是千里之长,就算说不是对付妖族,又有谁信?

她与凌霄真人,一个艳若桃李,一个冷如冰霜,实则都是天人之资,若论起来,柳春风姿容更胜一筹,可桃花宫的地位却不及云霄派远矣,柳春风的话一问出来,虽然也说出了在场几位掌门的心声与疑惑,可到底还是按捺住了附和之意,静观的多。

“那柳掌门是什么意思?”

“为长久计,能多争取一分力量,便是一分。”柳春风檀口含笑,“我们桃花宫是小门派,比不得四大仙门和昆仑元宗底气十足,我没那个信心可以同时对上妖族、魔族。我并不是反对凌霄真人的布置,而是在此之外,总要摸清妖族的情势才对。”

她的眼风从天箓门的长老身上轻扫而过,道:“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真有奋起抗魔的妖族力量,何不联合共御魔族?”

凌霄真人便冷笑了起来:“说了半天,柳掌门是要我仙门与妖族合作?”

“有何不可?”柳春风分毫不让。

“当然不行!”凌霄真人道,“与妖族勾结可是重罪!”

“哦?”柳春风道,“可据我所知,三界城中可早就开始收留妖族作为妖侍了。十二仙门的威风大,何不先治三界城的罪?”

她战火东引,而实则三界城的妖侍的确也很是出名,而三界城对妖侍自有控制之法,实际上只能算是奴役,不能算是勾结,可这会儿却也说不清楚。

智展鸥摆手笑道:“三界城的妖侍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过柳掌门其实说的也不错,三族鼎立多年,而今一朝打破,若不想腹背受敌,便只能寻求合作。听闻魔尊未出世之前,仙门与妖族之间相处也算平和,若能借此契机联合妖族,同仇敌忾,一举剿灭魔族,也是仙门幸事。”

柳春风道:“我没有智长老想的那般久远。若是各位同意,我桃花宫愿意以本门天下行走为首,带桃花宫弟子潜入妖族密林,探听动静,寻求合作。在此之外,千里设下屏障的差遣桃花宫也照旧排出弟子轮值,绝不会耽误半分!潜入密林的修士一应用度均由桃花宫负责,生死也不会有任何怨尤!”

她平日都是媚色入骨,娇滴滴的模样,可而今却颇具烈火风骨,其他掌门或长老就在犹豫的一刹那,凌霄真人笑道:“既然如此,我怎么会不同意,一切为了仙门大局,便偏劳柳掌门了。”

柳春风内心再度轻嘲了一下。

果然,这群软蛋。

昆仑元宗虽然势大,掌门不在,玄芒便不想与凌霄真人争权,四大仙门中倒有三家是站在一处,玄天宗的清玄上人都不说话,柳春风就更不指望什么了。

她神情冷了下来,刚才被她揪下来的柳叶此时才飘落在地面上,瞬时间变成了一架柳叶轻舟。

柳春风正要踏在轻舟之上回桃花宫布置,就看到天箓门的长老向前了一步,道:“天箓门也……”

第515章 自有热血

这四个字刚说出口,凌霄真人干脆利落地道:“众所周知,天箓门中修士极擅长符阵之道,千里屏障能否连贯始终,还要靠天箓门倾尽全门之力。”她极为诚恳地道,“我也知道,各仙门中也有修士修习符阵,但是到底不如天箓门专精,其中紧要处,还需要你们多多辛劳。”

天箓门的长老原本也想出力相帮柳春风,闻言只得道:“当尽力而为。”

正在此时,那位名叫安守和的天下行走突然拜道:“掌门,弟子作为天下行走,更擅实战,对于布阵守阵,反倒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请掌门允许弟子跟随桃花宫那边行动,弟子刚从妖族密林那边回来,对情况还算了解,也能多有助益。”

集贤真人愣了一下,刚要拒绝,就听清玄上人一甩拂尘,温声道:“既如此,李鸣蝉,你也听从柳掌门调遣。”他转向柳春风道,“或许等千里大阵布成且稳定运转以后,玄天宗还会抽调更多人手,现下只派出李鸣蝉,请掌门勿要推辞和介意。”

柳春风眼波流动,笑道:“怎会?多谢两位。”

高云汉急道:“掌门,弟子也想前去,妖族领域之内颇多妖兽、蛮兽,弟子擅长驭兽之法,还有些用处。”

而那边北地星曜沉默良久,成子星方向前一步,道:“若是柳掌门觉得还方便的话,我们十一个人愿意全力以赴。”

北地星曜在仙门中名声出众,就连他们都发声了,凌霄真人顿觉颜面扫地,脸色一沉,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岂不知现在正在用人之时?”

成子星等人,原本全力要将蛇嘴撬开,可力有未逮,原本十二仙门的主事人汇集与此,他们还寄望于这些大能联手出力将傅东楼救出,就算他们料想错了,傅东楼并未被玄武吞吃,可打开蛇嘴,也意味着有可能破解秘境进入之法,救出玄离与骆云。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帮大能商议来商议去,最后竟然得出了一个不能再对玄武蛇身动手的结论!

这让他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成子星道:“我昆仑既有元宗之名,难不成凌霄真人以为一个元宗只有我等北地星曜这十二个修士?六十年间我们在悟世玄碑之内修行,难不成昆仑便玩不转了?”

玄芒沉声道:“布阵之事,昆仑自有安排,真人请放宽心。”他转向成子星道,“你们刚从悟世玄碑出来不久,还缺少历练,遇事多向柳掌门请教。”

“是。”成子星等人齐齐应到。

柳春风微微颔首而笑:“既如此,你们和我来吧,且要好好谋划一番呢!凌霄真人,我暂且告退,稍后会派弟子前来参与布阵。”

……

……

十二仙门从未有过这般大动静的时候。

收到了来自十二仙门联名发出的命令,下面数不胜数的小仙门岂有不听命之力,通常是十数个小仙门编成一组,轮流派修士来北邙山以南,按照被分派的任务当值设阵、守阵。

而散修虽然不服管束,可有一部分在三界城中,自然也领了差事,其他的更是如此。

天箓门几乎全数出动,从东到西次第检查法阵是否有疏漏之处。

而凌霄真人在离开北邙山之前,以大术法在玄武蛇身方圆数十里之外将碧柳含烟的神通施展出了十二成,辅以天箓门的四时截气天象阵,三日之内,围绕着玄武蛇身一带,本该绿意葱葱的季节却无声无息地开始天降大雪。

这大雪从周边地区卷向了蛇头,便如同冬季到来,不多时这一片都变得银装素裹,寒冷无比。

那巨蛇原本就是一副怠懒模样,而今更是蛇头低垂,几乎被雪尽数埋没,动也不动,双眸睁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凌霄真人立于云上,望着道:“我并非罔顾同道生死之人。玄武既有蛇身,一定便有畏惧冬寒的特性,若是傅峰主真在蛇口之中,希望我此举能暂时让玄武蛇身陷入沉睡以缓解傅峰主的威局。只是我的神通还有天箓门的阵法,都不能维持太久,拖过冬天,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玄武必定苏醒。当然了,除非再有大术法能在昆仑设阵在两地之间搬运天象,只是昆仑元宗怕是不会让人进入自家眼皮底下设阵吧?”

玄芒静静地听她说着,拱手道:“多谢。”

凌霄真人看着远方:“谢就不必了。千里屏障之法,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我要担不少骂名和旁人的腹诽。可是这段以消耗巨量灵石设阵和低阶修士争取来的时间,希望能维持的久一些……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再进一步,到时候才能更好的庇护他们。”

她这话已经很直白了。

后面的事情,会交给这些守阵的修士,如她,或者其他掌门、长老,怕是都要闭关修行努力冲击、力争更上一层楼了。

玄芒道:“既如此,便祝凌霄真人和门下长老们一日千里了。”

……

……

就如凌霄真人所言——这预防魔气的千里屏障,并不需要修为高的修士,数月之后,千里屏障已经建好,东起三界城,西入西海。

成千上万的修士集合于屏障之外——对他们而言,因为魔气还没有这么快侵袭过来,偶有越界的零星妖族或兽类,对付起来,也算是为初时严阵以待、后来懈怠无聊的日子增加了些挑战和刺激。

三界城的望海塔之上,江白看着因为千里屏障也终于在东海延边设立起来的防护灵气阵,道:“智长老,城主不在。”

智展鸥拈须道:“城主向来行踪莫测。”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白双眸肃然,“数月之前你我前往北邙山赴会,那时候城主就已经不在三界城了。而你却说是城主怕仙门误解,差遣你我前往。”

他低下头,右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仿佛有些虚弱,道:“当时我以为城主真是早有交代,而今已经过了数月有余,看来并非如此。”

第516章 七人离一

江白道:“城主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智展鸥道:“江长老,你怎么会以为我知道?”

“你虽然平时很少负责三界城事务,但是……城主最重要的最秘密的事情,却也是交给你来做的。你常常帮城主出谋划策,不可能不知道城主的谋算。”他直视着智展鸥道,“三界城的地下到底在干什么?多年前,雷朽被我们带回三界城交给城主发落,后来他去了哪里?送入紫林以作交易物的魔修真的都是从内陆千里迢迢赶来的?城主最后一次召集七姓世家议事,是在妖族法相大典之前,而后面,再也没有命令传出……这和这次妖族区域异动有什么关系?”

智展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没想到江长老竟然摸查到这个程度。既然心中有疑,为何不去问林长老,她待你如同子侄,而三界城地下的事情,她也有份——甚至可以说居功至伟。让我想想,你不去问她,莫不是怕问出什么难以接受的来?”

“智长老,你焉知我没有问过她?”江白道。

“也对。林长老对你果然是更偏爱一些,这些秘密都尽数跟你说了,看来江长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否则也不会找老夫前来质问了。”

“谈不上质问。”江白叹了口气,接着问道,“这么说,整个这件事,都是城主所谋划的?”

“这个自然,除了城主有这般大的手笔和胆魄,我们又有哪个有这样的胆子和本事?”

江白的拳头握紧了,深吸了一口气道:“城主在哪里,我要面见城主。”

智展鸥道:“我不瞒你,城主在召集议事之后,安排好了一些事情,跟老夫交代的,也只不过是说过妖族那边会有异动,叫三界城上下不必慌乱之后就离开了。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过联系。那时候十二仙门的命令下得急,城主又不知所踪,但这却是七姓世家首度有资格再度参与仙门议事,不可不去,所以我和你前往北邙山,实则是我假称城主之令。”

“我不是说这个!”江白心中郁结终于爆发出来。

“我们七姓世家,其中有几家是因为有勾连妖族、魔族的罪名而受到清洗,智长老难道不知?”他双目微红,“原本我一直觉得,终有一日,七姓世家可清洗污名,证明那些都是假的!是十二仙门为了铲除世家而泼的脏水、用的阴谋诡计!便是驱使妖侍、与妖魔交易,也只是分化之策……”

“江长老!”智展鸥厉声道,“你是七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不知道除了七姓,还有多少小世家泯灭无踪,而我们存活了下来,你以为,十二仙门那帮假仁假义的家伙会重新接纳世家?你休要自欺欺人了!你们江家出了一个化魔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就连你自己身上都是那个状况,仙门能容你?能容我们?若是他们能容得下,我们又岂会在三界城这一方小天地苟且生存?”

望海楼的楼顶之上,海风尤其猛烈。

在这风声中,智展鸥花白的须发随风飘飞,而他嘶声大笑,在风中显得支离破碎。

“监视暗蓬莱?哈哈哈哈哈!”智展鸥的声音十分苍凉,“三界城和暗蓬莱又有什么不同?”

若是不是对智展鸥本人实在很了解,江白甚至会觉得他此刻的疯狂劲儿像极了刚魔化的魔修。

“你不要太天真了!三界城就是抵御暗蓬莱的第一道防线!我们会随时被十二仙门抛弃!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合情合理地让我们世家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从城主找到我和族人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认准了城主。”智展鸥道,“城主所图极大,我不允许任何人搅乱了城主的这盘棋!十二仙门难道鬼蜮伎俩就少了么?只要结果是对的,谁管中间的手段是怎样的?”

江白此时冷静了下来:“城主这样做,天下化为魔域……”

“就算天下化魔,我们也会是跟着城主突破飞升的世家修士!”智展鸥笃定不疑地道,“三界城是城主的心血……她带着我们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与那些仙门、妖族、魔族有一争的实力!一切都还在城主的谋算之中,我们只要照旧经营三界城,与十二仙门那边虚与委蛇就好,关键的是——”

他有些疯狂地盯着江白:“我们必须要团结,我们只有七个人,要在城主不在的时候支撑大局,这时候,就算你不认同我们的做法,也不能将城主出卖给十二仙门!”

江白摇摇头。

“我不会的。”

他见过城主,也能理解对于智展鸥而言,在家族覆灭、被当时的仙门赶尽杀绝、无路生存的时候,姿容恍若神人的城主飘然降临,那该是怎样的冲击,会带来怎样的死心塌地的忠诚。

但他是被其他世家的人找到,没有那样的感觉。

他不会向十二仙门泄露此事,可是也并不意味着他认可城主的做法。

他不是剑修,可却是铸剑之人。

江白再度重重地道:“我以我这身修为起誓,不会。若智长老不放心,可定神念之契。”

智展鸥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当初把你找回来,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七姓同心,岂能猜疑至此。不必了。”

见他佝偻着身躯下了望海楼,江白又在楼顶静静站立了许久。

夜幕渐垂,仿佛一道巨大的笔,在天幕之上一道道刷上蓝、紫、黑混杂的颜色,逐渐浓郁得再也化不开来。

与三界城隔海相望的暗蓬莱,那里有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拼死一战、分出个生死的魔修。

他们并不是没有过交手,可那魔修却总是不尽全力,常常半途而走。

江白从不会以为是他手下留情,那只不过是一种“轻视”。

想到这里他胸口激烈地起伏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这一去,又不知道是否还有一战的机会了。

可是他的本心却让他无法再留在三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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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尽在谋中

或许他与他们不同。

结果与手段对于江白而言就像铸剑一样。

能铸成一把好剑,最重要的便是铸剑的过程秉持如一、身心持正,别无歪路、近路可循。

就如同智展鸥所言,他以往……的确是在自欺欺人,而今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江白的身形融入夜色之中,便如同一道微风,出城向西南方而去。

此时暗蓬莱更东边的遥远海上,也有十数道烈风盘旋而起,由弱而强,最后形成了墨紫色的滔天巨浪,如同十数道来自于地底的狰狞巨龙,互相纠缠搅拧着冲天而上。

在水龙之外方圆数百里的海面之上一道道虹彩波纹不断地凝结而又散去,正将水龙圈在其内,那些波纹就如同一道道脆弱的、一触即碎的丝线,在水龙的冲撞之下支离破碎。

而随着波纹的散去,墨紫色巨龙身上也不断地脱落着成千上万的碎屑。

在最后一圈波纹散去的时候,最后一条巨龙也颓然落回海面。

轩然巨浪迸溅而起,整个海域顿时水雾漫天。

而在烈阳的映照之下,天空中呈现出一幅横亘天际、壮丽无比、巨大无比的彩虹,只是在浓雾之中,又带了几许诡异的色彩。

这样排山倒海的对战,若是靠近陆地,怕已是地陷山塌,死伤无数。

须臾之间,漫天墨紫色的水雾凝聚成形,却是一个墨发黑袍的男子,他眸光幽暗,隐隐透着紫红色,看向对面。

在他眼光落处,彩虹光华也汇聚到了一处,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袍老者轻飘在海面之上,周身光华流动。

这黑袍男子便是魔尊浮东一。

他半年之前在暗蓬莱异变之后,原本是想亲自西行前往妖族那边一探究竟,并想办法解决粹魔池魔气被源源不断抽取的问题。

可是刚出暗蓬莱,便遇到了风苍穹。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与风苍穹一战就是半年。

到了他们两个这样的顶峰境界,其对峙自然也不是拼死一战乱打一气。

一个的目的是西行,一个的目的则是困住另一个,因此一旦遭遇,便是纠缠久耗。

浮东一虽然心急如焚,急于脱困而出,可风苍穹却是阵法大能,也是紫宙境的境界,真的较量起来,竟然谁也无法奈何谁。

“你到底是何意?”

“魔尊何必明知故问?”风苍穹脸色有些苍白,道,“当年在粹魔池旁立下协定,魔尊您不出暗蓬莱一步,而仙门尽数撤出,不对魔族赶尽杀绝——”

“哼!”浮东一傲然道,“赶尽杀绝?风苍穹,本尊当年对你还算欣赏,怎地活了几百年以后,变得和他们一般虚伪恶心?你且自问一句,当时你们能否做到‘赶尽杀绝’?”

风苍穹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离开。是魔尊先违背协定,就莫怪老夫出手。”

浮东一道:“既然如此,本尊要回暗蓬莱,又为何阻拦?”他语气越发沉戾,“你受谁指使?”

麟台山化为魔域,事出突然,无论如何都是十二仙门应该严阵以待的天地巨变,而风苍穹在这个关头竟然不去前往妖族区域探个究竟,而在暗蓬莱附近专门等候他——只能说明一点,有人告知了风苍穹,他在这个时刻离岛,并请他在此拦截。

而那个人……一定就是施展天地化魔禁术的人。

就如同风苍穹所说,浮东一的确数百年间不曾踏出暗蓬莱一步,只这一次……浮东一眉心微皱,那人一定明白粹魔池这般被不断抽取魔气带来的后果,也明白他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出岛。

风苍穹仍旧沉默着。

局势对他一样的不利。

若能将魔尊杀死在这里,他何乐而不为?因为他压根做不到!

所以他也只是能困住浮东一,不允他西行,亦不允他返回暗蓬莱。

这也是那个人当初的委托。

只是他很庆幸,他相信了那个人的话,在暗蓬莱之外布下连环阵法,结果——浮东一真的出了暗蓬莱!

想到这里,他再度气势昂然,他做的事情是对的。

要知道这个机会极为难得,若是让浮东一踏上内陆,十二仙门必定损失无数!而若是让浮东一重回暗蓬莱,也是放虎归山!所以他要拼力将魔尊留在此处,哪怕耗费他无数光阴,也是值得的!

浮东一看着一脸倔犟的风苍穹,很是头疼。

他的头疼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他已经头疼了半年了。

他不知道风苍穹到底是听了谁的话,竟然死心塌地地在这里困着他,一困就是半年!哪怕是他在交手中数度提起麟台山化为魔域的事,风苍穹也只以为妖族、魔族勾连一处,想要对付十二仙门!

那人不会是云东来。

云东来绝不会与妖族合作。

那又会是谁?谁会这般让风苍穹死心塌地?

浮东一眼下最忧虑的已经不是麟台山了。

那个交代风苍穹阻拦他的人,明显也不想让他返回暗蓬莱——这就意味着,再拖下去,暗蓬莱一定会生变。

想到青丝兰,浮东一脸色戾色更重,双眸中的血色也越发浓酽。

他缓缓地祭出了“离火”。

那是一柄连形状都没有固定下来的剑。

剑柄之上是浓烈的、跳跃的红黑色火焰,不知为何没有四散,而是凝结成一道修长的黑影,既像是烧红的剑身冒出滚滚浓烟,又像是长长的枯枝之上隐隐冒着火焰。

这柄曾经在仙器榜的离榜占据一席之地的灵剑,也是一把伤主之剑。

当年浮东一入魔之后,体内蕴养的本命灵剑“离火”再也不能相容,在召出之后,“本能”地先灼伤了浑身魔气的浮东一。

浮东一重铸了此剑。

仍是本命之剑,仍然以“离火”为名,只是仙道的痕迹尽消,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魔气。

“之前本尊只想脱困,去关闭麟台山与粹魔池之间抽取魔气的通道,本不想动杀心。”浮东一道,“可是你背后的那个人妄图搅乱三族,所图甚巨,本尊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第518章 妖气问题

浮东一道:“杀你的代价恐怕要很大。但你要明白,只要本尊还余一丝残魂,回到暗蓬莱便可休养生息,东山再起。”

剑意凛然。

“离火”在剑成之时,因为状若红莲之火,便是在容榜也有一争之地,号称焚尽世间恶妖——其实力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最关键的是,荧火——若是昔日浮东一不曾入魔,这当是他的“君脉”,也就是说,浮东一擅火。

也不知道浮东一有怎样的奇遇,或者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灵剑重铸为魔剑,红莲化为黑焰。

风苍穹的脸色越发凝重,道:“你……竟然仍修剑道——魔岂有道?”

浮东一淡然道:“你想说的是魔不配修剑道么?不过是魔剑非剑的老生常谈。”

他执剑轻轻划过天际,画了一道弧线,在剑的末端便留下了一弯墨色轻烟,海水突然翻涌起来,似是要被这一道简单的剑意焚烧干涸。

可风苍穹却感觉到一阵冰冷入骨。

这半年辰光,浮东一终于破掉了他先前准备的十八重大阵。

现在,也到了该硬拼的时候了。

……

……

“若非我自己个儿进来了,当真无法想象——这秘境竟然是在巨蛇的肚子里。”席飞墨脸上一片平静,袖着手和玄离并肩而立。

两个人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完全看不见就在对面的九阶妖兽。

九阶妖兽,已经是外界之中能遇到的最高阶妖兽,极难遇到,一年一度的兽潮之中,在上万的兽类里达到九阶的不会超过十个,通常由十二仙门的天下行走合力击退。

到了这个品阶,它们并不太吃弱小的人或者兽,因为那实在没有太大的帮助,大多都是隐藏在深山密林之中,也学着妖族那般吸取天地元气,等待机缘。

而这一路行来,骆云等人已经遇到了数十头九阶妖兽。

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数尺大小的兽头,青鳞鳞的头上生着独角,血盆大口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孔,毛发极长,在空中飘浮,虽然没有身躯和翅膀,行动却极是迅捷,难以躲避。

“我来。”骆云擎剑道。

玄离便招呼寿无道:“你且过来,虽然是个九阶的,可也不必众人全上。”

寿无摸摸头道:“许久没有动手了,有些手痒。”

玄离耸肩道:“这是哪里说起,明明打死什么妖兽、蛮兽,都让你帮忙做成汤包来的。”

他身边跟着的独头巨蟒点点头。

而今这蟒名字叫做阿长。

这自然是乱莹起的,和那成了精的鬼哭根的名字“脸脸”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是使些蛮力。”寿无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真正帮上什么忙。”

玄离道:“你以为你那身蛮力又有谁能使得出来?”他看了一眼席飞墨,道,“这里论阵法、术法、剑法甚至是论魔族术法,你能比得过哪一个?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这一众混杂的队伍,只有每个人、妖、魔都找到自己的位置,最后才能配合无间。”

他说队伍混杂,真是没错。

眼下这里一共是三个魔族,三个人修,一个不人不妖的寿无,一个独头巨蟒,一个成了精的鬼哭根,还有一个紫色的长得像兔子似的魔兽,人魔妖尚能平静共处,反倒是这三个东西每天不是打就是闹,简直不要太热闹。

待等寿无全神贯注地望向骆云那边,席飞墨才走到玄离身边,传音道:“也只有你能忽悠他。他既然是妖族少主,就如同你说的那般前情,可既然已经凝结出了麒麟法相,对妖兽、蛮兽怎么说都会有些震慑,可早在先前遇到六七阶的兽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他身上的妖气正在减弱。”

玄离皱眉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席飞墨冷哼一声道:“我为何要帮一个怪物?”

还未等玄离说话,他又道:“我没有办法。在这天地之间,虽然仙门将妖族吸取的天地间的力量以及凝结出的力量统称为妖气,可实则,这就是天地元气。而天地元气中又以草木之气最为旺盛浓郁,这恰好也对仙门修行木岁一脉的修士最有益处。他自身都无法区分调节,我更加做不到——便是设阵替他凝聚天地元气,他保不准也吸纳了用以蕴养木岁脉了。”

他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玄离道:“什么办法?”

“跟阿长学。”席飞墨冲着独头巨蟒抬了抬下巴,道,“吞噬妖兽、蛮兽的血肉。”

玄离愣了一下,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席飞墨不再说话,而是看向了青鳞飞头那边。

此时乱莹手指轻弹,数道看不见的神秘力量,便如同数道轻烟,甚至连风都不曾带起,向着那飞头飘去。

虽然汇合而行,可人、魔两方却仍是谨慎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特别微妙的保持着每当对敌一定各自有同样数量的人或者魔观战的局势。

此时裂弓魔君也正在观战。

“噬魂之法?”

天琴魔君摇头道:“这非术法。”是则他内心也极是惊讶,还有一丝丝警惕。

“你虽然修为不低,可到底成魔时日尚短,我不知道你接受了多少枯木残存的意识——圣女此时施展的不是术法,而是毒。”

裂弓魔君低声道:“可对神魂施毒?”

“是。”天琴魔君道,“便是其他魔君,也并不容易修出这样的本事,以圣女今日之能,若是无声无息地对我们神魂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烈弓魔君道:“我们也并非那青鳞飞头。”

“这是自然。”

魔族修为高了之后,同样也要通过各种手段强大神魂,他们不会一无所感,也不会全然无法应对,只是到底要费些气力。

天琴魔君凝目看去,以这些时日来看,乱莹的神魂之毒,至少有三种之多,这不会是乱莹全部的手段。

他又望向了右侧,见玄离和席飞墨同样很严肃,心知他们必定也看出来圣女的手段,才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虽然各自防备,可骆云却是与乱莹合作过无数次的。

第519章 妖蝠之森

在水之极里面的时候,骆云就已经知道了乱莹的“魂蛊毒”,非但没有任何防备的意思,反而在乱莹施毒的时候全力护在她身前,坦然将空门大开的后背置于乱莹眼前,心无芥蒂,自然配合无间。

看到眼前的青鳞飞头行动猛然迟缓下来,周身的青色也微微暗淡,更有一股股的力量似乎在从飞头体内流逝而出,骆云知道时机已到,一境剑“咻”的被他挥出,原本坚硬如钢的青鳞飞头表皮顿时出现了一道灰色的线。

那线极细,却眼看着颤动了一下,青鳞飞头迎面的狰狞脸孔便变得更加狰狞扭曲,因为沿着线两边的脸上下交错着,最后裂成了两半。

“小心!”

乱莹在骆云身后提醒道。

骆云轻轻“嗯”了一声,在这瞬间,从青鳞飞头被劈开的裂口中飞出了数十道疾影,直向骆云面门而去!而到了近前又突然转向,分出几道分支,向乱莹、玄离等人飞去。

与此同时,一境剑之上猛然张开了一道白色的丝网,似是从剑刃之上飞出一般,将这十数道疾影一网打尽,任其在内左冲右突,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丝网之上凝结的灵气约束。

骆云左手骈指,猛然在剑身上一弹,剑身之上便有一记奇怪的符号大放光芒,挟裹着凌厉而雄浑的星元之力重重地印在了灵气之网上!

网内顿时发出刺耳的、短促的鸣叫声,然后归于寂静。

骆云这才收回灵气,低头看着坠落在地上的一团东西,道:“这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巨蟒阿长游走到那青鳞飞头旁边,用脑袋拱了拱,见到那青皮壳子里面空空如也,不满地伸出舌头“嘶嘶”了两声。

乱莹道:“这群像是蝙蝠的东西是妖兽,品阶虽然与青鳞飞头差不多,但数量多了,却能轻易将青鳞飞头里面的东西啃食一空,并以坚硬的外壳为庇护所。”说到这里,她转头道,“那个符号……”

骆云点点头道:“是当初在水之极的时候,那些护卫通天巨柱的巨狮双耳上的星辰符文。”

那些符文当初自动凝结到了心剑之上,后来他铸造一境剑的时候以心剑为范,一度以为那些星辰符文消失了。

却没有想到那些符文只是按照形状契合在剑身的“转靈大阵”上,平日里并不显著,可后来骆云才发现这些星辰符文似神通又非神通,他钻研摸索了许久,才弄清楚这意义不明的符文有着强大的力量——经由符文激发而出的星元之力和所造成的伤害,往往是寻常的数倍不止!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使用这法子,力图将这些妖蝠一击全灭。

乱莹道:“真是有意思。”

“我也是才有些心得,用的还不算熟练。”骆云道,“现在也无需隐藏了,希望在走到这秘境的尽头之前,能尽可能的纯熟。”

乱莹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就连她也顾不上防备他人,而是越来越多地练习使用魂蛊毒。

她皱着眉头,望向周边的密林,道:“若是一个飞头被寄生了,那么很可能周围这一片的青鳞飞头都会覆灭。倒有些棘手了。”

骆云道:“如你所言,看来现在这些妖蝠规模还不大,而且产生的年头料应不会太久,否则这秘境之中怕已经尽数被妖蝠占据了。”

玄离走过来,用剑拨动了一下残骸,道:“这地方狭长,两边也无路可走,只能向前。小心些行事。”

他又皱了皱鼻子道:“一股腐臭味儿,阿长也不会吃这样的东西。不过你们看,这东西有利喙,怕就是以这东西将青鳞飞头凿了洞出来,必是比那脑壳儿还坚硬锋利的材料。”

这是个亘古便有的秘境,又与外界隔绝,孕育的许多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就连外面也是没有的,虽然陌生的危险降低了他们的速度,可一路前行中也收集了无数好东西,一个个都装的盆满钵满。

他们将利喙收入囊中,便继续前行,果然零散出现的若干青鳞飞头尽数都已经被妖蝠寄生,越往深林之中数量便越是庞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方地域已经没了其他妖兽,所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成千上万的妖蝠,就连那存身的青鳞飞头都不需要了。

无需多说什么,席飞墨张开了符阵,道道阵纹从他脚下蔓延开来,瞬时间形成了一道护罩,而就在此时,那些妖蝠便如同听到什么命令一般,也如同铺天盖地的黑色暴雨,尽数向护罩涌来。

护罩之内顷刻间便变得暗无天日。

无数的“咄咄”之声响起,听得牙瘆。

如此攻击,阵法再强,也支撑不了多久,而妖蝠太多,乱莹也无法尽数一一施展魂蛊毒,她纤手轻扬,黑暗之中便有如同血线般的阵纹沿着穹顶铺开,将她的容颜也映照出艳红一片。

不多时以魔气支撑的这道阵法缓缓地以一种极缓慢、柔和的方式沁入了席飞墨先时布下的阵法之中。

两个阵法非但没有互相攻击、抵销和冲蚀,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气场在两道阵法之中流动,她和席飞墨都习以为常,没有太吃惊。

“准备。”乱莹双手按在了那护罩上,一道几不可见的淡绿色薄雾便沿着流动的气场铺陈开去。

骆云眉心微皱。

乱莹显然是想要将毒遍布护罩之上,这样在妖蝠啄击之时便可生效。

这种魂蛊毒他见过——名曰“千蛊化魂”,耗损不小,这秘境不同于暗蓬莱,能够尽情补充的其实只有星元之力和天地元气,乱莹的每一分损耗若想快速补充都要靠魔晶,可魔晶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便只能靠自身缓慢恢复。

只是到了现在,他们已经落后太多,而暗蓬莱生变,也难怪乱莹会着急。

实际上,这队伍中每一个都很着急,如果说前面都还有所保留,到了现在则都顾不得了,无不是使尽全身解数。

玄离道:“这一波我来。”

说罢凝神细细感应,不过片时,护罩之上有了极其微小的变化——这说明毒已经生效,起码对最靠近的这层妖蝠生效了。

他双眸微眯,剑已出手。

第520章 一拳之能

似是一道剑光划过,便将护罩之内布满雪光。

实则在这瞬间,玄离挥出了数百次剑,剑光如雪,飘飞、披覆的地方,无数黑影纷纷掉落在地上。

而在他剑光收回的空隙,又从密林中飞出无数妖蝠补充了过来,数量不减反增!

就在此时,以裂弓魔君为中心,仿佛绽开了一朵极大的浓紫色烟花,数百道箭影从那张巨弓之上发射而出,完全不给妖蝠再靠近护罩的机会。

利箭在碰触到妖蝠身躯的瞬间再度爆开,而这批妖蝠甚至比刚才的九阶妖蝠还要厉害,却也是被他一击毙命——能做到这个地步,是将这数百道箭每一支都蕴含了以往单独一箭的力量!

这一场下来,虽然妖蝠尸落如雨,可裂弓魔君执弓的手也微微轻颤。

妖蝠既然已经到了这等阶次,灵智已开,似乎也感到这片阻拦它们进攻的无形壁垒之上有蹊跷,在这一轮箭雨刚过,便微微远离了阵法,无声静默之中又从有些幽暗的密林深处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却是密密麻麻的大群妖蝠铺天盖地而来,会同眼前的这些残存的妖蝠组成了一张黑幕,张翅勾连在一处,面向着众人,仿佛静止了一般。

可瞬时之间,阵法就轻颤了起来!

原本流动和谐的两道力量也受到了影响,开始涌起些小的波澜。

天琴魔君冷哼一声:“在我面前,也敢弄音。”

他双手凌空虚抓数下,指端便出现数十道红弦凌乱交错,末端却是向乱莹飘去。

乱莹看也不看地便将那红弦一把抓住,随即又各自将弦稍“钉”在法阵的关键位置之上。

骆云便见她掌心殷红,却是在刚才抓丝弦的时候故意勒破手心,血便浸染在弦上。

与此同时,天琴魔君再度发招,却是双手快速弹拨着这些红弦,红弦之上,血珠乱迸,飞溅到他们上空的符阵穹顶之上,便如同雨滴入平湖,激起了小小的一个涟漪,便随即平静。

骆云双眸凝视着上方。

符阵一道,若是肯用符师自身鲜血来绘制,那必定威力成倍增长,果然,乱莹的血珠一旦化开,上方阵法上的激烈抖动不但被稳稳地压制住,而且有一层几不可见的血雾蔓延开来。

转而便如同轻烟般随着天琴魔君无声的音波笼罩到那些妖蝠近前!

就在这时,席飞墨也猛然发力,阵法突然从一个笼罩庇护他们的盖子向外反着“翻卷”而去,而在这个过程中阵法也不断地向外伸展扩张,竟是要将上方的所有妖蝠装入瓠中!

而这时候在下方自然便出现了整个一圈儿的空隙,骆云道:“寿无,走。”

二人的身影如同疾电般闪出了空隙,向着密林深处掠去,而此时那阵法猛然间向上合拢,便像一个收了口的袋子,天琴魔君的红弦此时粗如绳索,呈井字形将这袋子捆缚在中央——这也不过电光火石的功夫。

只是席飞墨和乱莹的脸色却更白了。

从防护的阵法猛然间转换为缚咒之阵,自然是耗费甚巨。

可是这值得。

其实当迎上了这一大群似乎“训练有素、颇有章法”的妖蝠之后,骆云便断定这妖蝠后面必定还有个做主的“头领”。

而其他人还有那两位魔君临阵经验也极其丰富,更是不难料到这一点。

将密林中的妖蝠大多引出之后,他们立刻便想到此法速战速决——集玄离、席飞墨、乱莹和两个魔君之力,困住这成千上万的妖蝠,由骆云和寿无去直接灭掉它们后面的头领。

越往林间,日影越淡,骆云鼻端嗅到的腐臭之气也越发浓郁。

他皱眉道:“小心。”

寿无道:“我无妨。”他脸色比以往都要凝重,道,“这里的气息里夹杂了一丝我熟悉的东西,就是淡的很。”

他虽未明说,这在这秘境之中,若有寿无熟悉的气息,那十有八九便是黄泉的。

骆云知道他与黄泉之间远不能以仇恨来简单定义,便安慰道:“没事,以妖祖之能,断然不至于被区区妖蝠所伤。”

他想了想,又道:“至于白姬,一来也不是妖祖的对手,二来,我感觉她生性奸狡,对妖祖动手也没有什么易处,反倒说服妖祖合作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寿无脸色并未见松快多少,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想,他既然有破境之能,为何不离开这里。”

骆云还未及说话,就见到前面不远处巨树的枝桠之上盘踞着一个巨大如同山包般的东西,下方仿佛是一大团浓密如瀑的黑发,静静在昏暗的林中,随着微风拂动。

能不能打过暂且不说,但着实骇人。

二人凝目望去,那竟是一个比他们之前见过的都要大上数倍的青鳞飞头!

骆云与寿无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疾掠过去,直到了近前,寿无双手间突然长出两根长藤,猛地向那飞头击去,而骆云右臂长舒,手中一境剑凝聚着一股锐不可当的剑意,伴着破空的剑鸣之声,高劈而落。

此时没有乱莹施毒在前,他这一式要动用更为强大的力量。

红莲之火,此时凝聚在一境剑上,一共是九道火焰风刃,正疾速地旋转着,上方凝聚着荧火一脉的浑厚星元之力,接触到青鳞壳子的瞬间,便能听到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伴之以青壳割裂的声音。

而下一刻他和寿无却同时收手了。

此时靠近,二人也发现,这颗巨大无比的青鳞飞头早已“死了”。

“死了”的意思是,其中竟然连寄生的妖蝠都没有。

因为这飞头的后脑右侧早就破了一个大洞,而且左侧还凹陷下去一大块。

寿无转到左侧,看着那如同深坑般的凹陷,回头道:“这是他打的。”

一拳之能,便将这青鳞飞头直接打得残破不堪。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道:“怪不得这东西挂在树上。”他转向青鳞飞头的后面,见里面空空如也,他便伸手摸了摸。

洞的边沿甚是锋利,而且并不光滑,摸上去锯齿狼牙,很是磨手。

第521章 直捣老巢

骆云脸色微变,道:“我就说嘛,这么大的青鳞飞头,里面肯定是有东西的,但是那东西颇有急智,知道无法与妖祖抗衡,但若是继续留在里面,也一定会被拳劲震个稀烂,因此在挨了拳的瞬间便以利喙啄出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

他的手轻捻了一下,感到潮乎乎的有些粘手,道:“那东西可能受伤了。”

寿无看着那黑黢黢的洞,比起对黄泉的敬畏,这些稀奇古怪的妖兽对他来说也算寻常,一双铁钳般的双手便握住了洞口,径直将小山般的青鳞飞头举了起来。

饶是这飞头已经空了,可仍是极重,对他来说却轻如鸿毛一般,被他颠来倒去地看了一番,才疑道:“奇怪了,除了这像是头发的一大团下面有小孔和这个被新弄出来的大洞之外,别的地方再没有了,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有东西凿破了青鳞飞头的头壳仓皇逃出,它之前是怎么进去的呢?”

骆云在他翻动的时候便一直在思考,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道:“也许就和养蛊一样,最初,是一群身躯很小的妖蝠聚居于青鳞飞头之内。”他指着那小孔洞道,“这东西被妖蝠围攻致死后,被一群妖蝠吞噬一空,寄居在这里,而妖蝠之间,恐怕也互有吞噬。”

寿无道:“可方才死了那么多妖蝠,也不曾见到它们吃掉尸体。”

骆云道:“所以……要么是这东西不吃死物,要么,就是如同我们原先推测的那样有个首领以我们察知不到的手段控制着这批妖蝠。现在看这个硕大的飞头,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大概是个,嗯,特别大的妖蝠?收起这东西,咱们继续。”

寿无将这空空的头颅收起,道:“你们还真是什么都要。”

骆云笑了一声,道:“你也有份啊,等出去了,若是你想要锻造衣袍,或者想拿来换些灵花异果酿酒喝,我都能帮你。”

寿无便笑道:“嗯,我们一定能出去。”

他常在山林中活动,手中挥着长藤在下方纵跃跳动,骆云凌空而行,倒仿佛回到了当年在西沙三岛上的时候,骆云紧跟着寿无——因为寿无对于那受伤妖蝠残留的气息十分敏锐,不多时骆云也感到了前方气氛不同以往,更加阴森腐朽。

再往前行,便猛然间感到前方的山洞中有一道无形的波浪向着他们鼓荡了过来,似乎有一阵极大的狂风刮来一般,可却连发丝和衣角都没有向后飘动,这股力量竟是直入识海,掀起了风浪!

骆云眉心微皱,道:“这是以音浪入脑,你要不要紧?护好神识。”

寿无摇头道:“我没听见声音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些年我虽然努力修行木岁星脉,可是对神识却还是锤炼的少。常听你们说识海什么的……我好像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空空的……”

可是他在对敌时候的直觉却敏锐的不得了——骆云只得当成寿无不同常人,道:“对你没有影响就好,这音浪无声,大概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控制那些妖蝠,他们那边妖蝠数量太多,压力极大,你向前探路,我在此看看能否将这些音波切断。”

寿无应了一声便揉身而上,而骆云则将剑意领域顺势铺开,几乎是跟着寿无的速度扩张着。

一来是为了切断控制小妖蝠的音波,二来,他也担心寿无一人应付不来那只光是自己个儿就盘踞了整个巨大青鳞飞头的妖蝠。

音浪绵延,而剑意如绵密的细雨交织飞旋,向这一波波扩散的无形波纹斩去。

察觉到有人妄图阻断音波,那些音波便转了方向,集中向骆云袭来,虽然无声,却莫名给人一种无比尖锐刺耳的悸动!

此时骆云的内宇界外扩,神识也跟着铺开,汇集一处的音波反而更容易让他寻到踪迹,他凝聚心神,操纵剑意领域之中凝结成的万千星元之剑,猛然间齐齐响起剑鸣之声,虽非金铁,却如同手执金戈的千军万马在对战一般,将那股尖锐的音浪敲击的支离破碎!

而与此同时,寿无也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黑黢黢的山洞。

他的手段直接且爆裂迅疾,双手握着地玄藤猛然向山洞迎头一击,就听一声砰然巨响,洞口上方便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数道黑影从山洞之中疾冲寿无,都被他以藤条扫落,掉在地上发出了叮叮的声音,却是数道尖锐黑钉。

此时山洞已经尽数崩塌,一团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双翼张开,向寿无迅猛地碾压过来。

寿无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庞然大物体型就如同骆云推测的那般,和那青鳞飞头差不多大,只是两旁的双翼却有些可笑,对比庞大的黑色油亮、如同滚球一般的身躯,双翼却退化的如同两支鸡翅膀一样,料应是吞噬掉青鳞飞头中的其他同类之后,便一直呆在里面。

不过这东西到了而今的境界,原本也不靠双翼来飞起。

寿无下意识地拿地玄藤猛地抽了回去,却瞬时间感到地玄藤的那一端重逾千钧!就连这极为结实的、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藤条都重重地弯了下去。

更让他棘手的是这巨大妖蝠身体表面极软,藤条抽在上面,顿时就凹陷了进去,被裹在了妖蝠的身躯之内,他猛然运力,竟然没能抽出来!

他内心也更加警惕,若是寻常妖兽挨了他抽的这么一下,不说顿时筋骨碎裂,可起码会疼一阵子吧?可眼前的妖蝠似乎不受影响!

此时,妖蝠的身躯再度蠕动起来,寿无便感觉到一股力量正试图通过地玄藤将他拽过去!

这力量极大,震得他虎口崩裂,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松开地玄藤,他猛喝一声,全身血液都迅速地向手腕处涌去,一道道血色妖纹出现在他手腕上。

搬血之力,寿无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了。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觉。

他转了转腕子,可力量的确是如同以往一样,汇集到了手腕之上。

第522章 残余妖气

寿无再不犹豫,而是闷喝一声,集中在手腕上的妖族力量猛地催动,地玄藤快速地旋转搅动,他也并未再试图抽出地玄藤,而是将妖力灌注其中,炽烈的妖气沿着藤身爆发开来,如同一杆炽热长枪,被他继续向前扎去。

那妖蝠终于吃痛,急忙将身躯松开,竟似在身体里开了一条孔洞一般,地玄藤便一溜烟地穿了过去,飞了老远,“咻”的一下便没入地里。

此时寿无已经飞身凌跃至妖蝠之上,饶是以他的目力,都有些吃惊。

这东西这般庞大肥胖,只能看见黑黑的一团,压根不太能分得清头脸在何处,更无从寻找弱点在哪里。

到了这会儿,也只能硬拼,他双拳聚力,猛然向下砸去。

周边的草木摇动,天地元气被卷入了两团青碧色的涡流之中,越来越大,便如同在他双臂上燃着的火焰。

那妖蝠也完全没有想要躲避的意思,而是硬抗而上,两拳轰然击在了巨蝠身上,砸出了两个一尺见方的凹陷。

寿无皱起眉头,这东西——实在是太软了!完全不着力的感觉,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

而此时妖蝠的身躯一震,以拳落之处为中心一层层向周边波动起来,非但将两处拳劲卸去,更是顺势将凹陷处扩大,周边身躯弯起,便如同一张向上卷起的巨型大幕。

寿无旋身而起,抬腿便是一扫。

妖族之力在他周身迅速地流动,越来越通畅灵活、运用自如。

后背之上,更是一阵阵的炽热灼烧起来。

他凝目看着有他十几个大的妖蝠,咬了咬牙,身形快速地围绕着那妖蝠盘旋起来,竟是连残影都看不到,只是在这其间,他的双手却击出了无数下,他的双腿也扫出了无数下,每次都是堪堪避过妖蝠的反击。

虽然体态庞大,可妖蝠的动作却灵敏,皆因它身躯上每个部分似乎都能自由伸展,这么多下攻击之后,看似无用,可寿无却知道这妖蝠既然以音波控制其他下属,越是本体受到攻击,越容易分神,这样也能减轻骆云和乱莹那边的压力。

而且,他如此频繁的攻击,也自有他的用意在。

他上下左右绕着妖蝠出击,却没有任何一拳一腿是打在重复的地方。

这巨蝠曾经伤在黄泉的拳下。

纵然表皮甚至下面的筋肉或许已经恢复如常,但黄泉的妖气却远远没有那么容易拔除干净。

只是潜藏的深,需要他尽力寻找试探。

……

……

此时骆云的星元之剑排列成了一个极为繁复的阵法。

阵法无名,只是他在阻挡巨蝠发出去的音浪攻击时,以剑为屏障,剑鸣为反击之势,被搅乱、切碎的来自巨蝠的音波又被星元之剑挡回,在骆云剑阵的精心排列之下,最后一柄剑生成在剑意领域之中的瞬间,这些音波尽数向着巨蝠方向反击而去!

与此同时,他也飞身向寿无的所在疾驰,大喊道:“小心!”

寿无的双手双脚正与那巨蝠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倒像是四肢深陷在巨蝠桎梏之中,他后背便如同着了火一样,猛然间冲出一道红光,却是许久未见他放出来的麒麟法相!

暗红色的麒麟一经出现,便是寿无的分身一般,虽然身躯没有黄泉的墨色麒麟那样庞大,可前爪猛力的挥过,力量却极大,将巨蝠一下子便扇的一个晃悠。

它持续扇击了几下,巨蝠因为有寿无紧紧地拽着它,反而没有之前灵活。

巨蝠正要将寿无扔开,可寿无却并不放手。

他脑门上青筋迸起,以通身之力将巨蝠向地面压去。

甫一接触地面的瞬间,巨蝠便浑身颤抖起来。

因为下方就是它曾经受伤之处,那里不怕碰触,甚至也不怕寿无拳打脚踢,但是它自身重逾千均,这重量,却承受不得。

它急忙施展神通,再度离地而起,却是要转换方向,寿无哪里能让它得逞,大吼了一声,暗红麒麟从空中飞扑而下,一下子便压在了寿无的肩膀之上。

噗!

这冲力极大,巨蝠再度落在了地上。

而此时,寿无双眸湛然发亮,隐隐也现出微红的光泽,大吼一声道:“来!”

地面便是一阵颤动。

一道青影如同闪电一般从巨蝠的头顶穿了出去,那正是之前潜入地中的地玄藤。

寿无将巨蝠曾经被黄泉所伤的最薄弱处对准地面,再借助它自身重量的冲击之力,地玄藤才能一击得手!

那道青影另一端仍在土中,可另一端却握在了寿无的手中,而地玄藤周身的妖气隐隐与巨蝠体内的残留妖气相互呼应,让巨蝠猛烈地翻滚起来,却如同穿在绳子上的一个硕大无比的珠子,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妖气破体穿过的痛苦。

可饶是这样,巨蝠也不曾死,因为疼归疼,这算不上致命伤害!

它身躯庞大,可最关键的要害部位却极小,可在体内随意移动。

寿无心知哪怕这样将它固定在此处,可若只是简单的从外施法术或者剑招,怕是数百剑也是无用!见骆云此时人已经到了近前,便急忙大喊道:“拳打脚踢或者扎它砍它都没用!”

骆云会意,剑意领域将巨蝠括在其内,看不见星脉或者法相,也没有魔核,只是一大团黑黢黢不成规模的雾团,其中似有萤光闪动,想是兽丹就隐藏在雾团里。

他不再犹豫,拔剑在手,星元之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到了一境剑上。

一境剑剑身上的白色纹路越发耀目,便如同天上的星宿之间互相呼应,流动星光一般。

其中数道星纹更是夺目,似乎马上就要飞出剑面、回归星天一般。

骆云右手成掌,猛然拍向剑身,那数道星辰符文果然离剑而去,越变越大,而白光也越来越耀眼,直接飞向那团黑雾并全部没入,须臾之后,黑雾之中突然迸射出万道金乌之光,将黑雾冲散。

在剑意领域之外,巨蝠的身躯正猛烈地挣扎,这股拼命的力量也让寿无控制起来极为艰难,他再度将运力,暗红的麒麟法相遽然扩大了一倍大小,直接踏在巨蝠头上。

第523章 小叙当年

此时骆云正看着那颗硕大的兽丹。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个,简直不是丹,是个球,而这里面蕴含的力量更是不可小觑。

他集中神念,而巨蝠也感知到了危险,那是比音波反噬更可怕的——它猛力挣扎着,在骆云外辟的剑意领域之中,一波波的冲击不断地从兽丹内部向外涌动着,试图冲破桎梏。

只是骆云的剑意领域早已强撑着吞噬过诸如三界城江长老、叶正涛那样的内宇界,甚至连神殇老祖那吞了天海元丹的内宇界都包容过,坚韧程度早已被磨练的不同凡响,来自巨蝠的反抗,骆云尚能应对。

巨蝠的身体则更是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地玄藤。

踏在它身躯上的麒麟法相已是比原来大了三倍,寿无浑身都如同渗出血来,细看之下,都是密密麻麻的血色妖纹。

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被骆云操控着一把攥住了那颗兽丹,狠狠地捏了下去。

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听不到却能感觉到的“尖鸣”顿时鼓荡在剑意领域之中,骆云心神震荡,差点松开那兽丹,他口鼻沁出血来,却咬着牙再度用力。

一道裂痕终于出现在兽丹之上,于此同时,寿无全力呼应着残留在巨蝠体内的那一道妖气,他身体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起来,暗红麒麟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低声咆哮了起来!

两股妖气合二为一,毫不留情地在巨蝠体内削绞着、肆虐着。

兽丹之上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啪”的一声,裂为两半儿,细看之下,内里却是无数小的兽丹密密麻麻地合在一处,有的已经融合成较大的模样,有的却还十分微小。

便如同骆云猜测的那样,这巨蝠吞噬了其他同类,最终成王,但是兽丹却远没有尽数融合。

他“手下”并未留情,而是一直继续搓揉着,最终整个一粒如同球那么大的兽丹,被搓成了七八百粒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丹丸。

早在兽丹被骆云以剑意领域控制的时候,巨蝠便已经无法对周身和身体内部的攻击做出保护,更遑论反击,径直被寿无将里面击的粉碎!

骆云收回了剑意领域,看了一眼寿无,突然将一个瓶子递了过去,道:“这是巨蝠的兽丹,都在里面。”

寿无道:“给我吗?”

骆云想了想,道:“你的妖气……可以用兽丹补充。”

寿无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摇头道:“我吃素。”

“这又不是妖兽的肉。”

寿无便接了过来,打开瓶盖,闻了一下,突然“呕”了一声,青着脸道:“不怎么好闻,想必也不好吃。”

兽丹虽然不是香喷喷的,但是却也是兽类天然孕育的灵丹,骆云刚才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得道:“不是让你吃,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怎样使用,虽然我以前在宗门的时候,看到宗门或修士收兽丹,想必是能够用来炼制或者提取些什么,你自己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有些用处。”他望着树林之外,道,“过不多久他们就过来了,你不要,反倒便宜了阿长。”

寿无收起来道:“好。”

此时那暗红麒麟变小了伏在他的背上,他拍了拍,麒麟就消失不见,笑道:“没有那么严重。你看我还是很厉害的。”

“嗯。”骆云也笑道,“如果没有你将它栓在这里,我可搞不定这个东西,便是有本事打得过它,也会被它逃掉,那时候可就有点麻烦了。”

寿无脸色有些发沉,道:“之前咱们看那个青鳞头壳,你说这东西受伤逃走,我便试探出了它的伤处,里面还有残余的妖气。我能感觉到,他离我们不远了。”

骆云拍拍他肩膀道:“总之水来土掩就是。早先我师兄差点死了,咱们还是逃出升天了,而今师兄成功地进入了星海境,还多了一个席掌门,总不至于比原先还惨。”

他虽然没法感受到寿无与黄泉之间的那种感应,却从水之极那里隐隐明白——他们距离这秘境的终点,也越来越近了。

寿无说黄泉还在其内,想必就在前方等着他们这一帮人和魔的到来。

骆云反而没有什么恐慌的情绪,无论前面有谁,他们也只能往前走。

无论是他,还是师兄,都必须要出去,更不要说乱莹了,虽然她一路上没有表现出急不可待、焦虑万分的模样,可是她反而是最迫切的一个,因为事关粹魔池。

骆云和乱莹都明白,在麟台山阵法生效时源源不断出现的魔气,只有一种可能的来源,就是粹魔池。

他们在里面已经停留了太久,外面,不知道变成了何等模样。

是否已然三族大乱?

想到这里,骆云道:“我师傅人很好,等我们出去了,我便带你去跟他说明原委。”

寿无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那么久远的事情,说起来,他也算是很无辜的一个人,骆云的师尊傅峰主是昆仑元宗之内仅次于掌门云东来的人物,若他发话,大抵会有他的容身之处。

骆云又道:“若是你不喜欢宗门,去我家也好,骆仙镇,你还记得吧?”

寿无便笑道:“记得,在你家园子里吃了一颗顶难吃的果子。”

骆云哈哈笑起来,道:“那你可记错了,那不是我家园子,是当时来收徒的仙师们布置在我家的临时洞府,洞府里的果子,虽然难吃,说不定大有益处呢!”

说话间,玄离他们已经出现在二人上方,他一扫下面,便知道这巨蝠程度如何,也晓得刚才骆云和寿无必定也是经历了一场苦战方才获胜,便高声道:“可需要休憩?”

骆云正要说话,寿无开口道:“我们无妨,你们呢?”

乱莹道:“我们恢复了一会儿,幸而你们这边找到了正主除去,那边的妖蝠便乱做了一团,甚至还自相残杀、互相吞噬,倒省了我们不少事。既是还能支撑,咱们就继续向前吧。”

而就在重重叠叠的千余里茂林之外,黄泉微微睁开了双眼,道:“他们快过来了。”

第524章 守株待兔

白姬勾唇笑道:“既然大人有所察觉,必定布局在先了。”

黄泉颇为无聊的支着下巴,道:“我等不及了。他们太慢。”

他的身下,仍是那张万兽之椅。

云雾缭绕中,上面的万兽之形显得生动而狰狞,好似黄泉的妖术“万兽来朝”凝成了实体一般。

麟台山万妖殿都能被黄泉弃之不顾,可这把椅子却被他带在身上,纵然这可能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大有助于修行的法宝,可天底下,别说是妖族炼制的法宝,就算是云东来炼制的法宝,也不会被白姬放在眼中。

因为以前它就这样被随便的摆放在万妖殿中,万妖殿中各类随意摆放的法宝倒也不少,所以白姬很少仔细去观察这架椅子。而今她才看出来,上面非但有数以万计的各类飞禽走兽,其间还极细密的布满了各类草木,细看之下,一枝一叶、一花一果都栩栩如生。

黄泉见她目光被他身下的椅子吸引,突然笑道:“怎样?是否妖气充沛?”

白姬便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她突然看到了椅子扶手旁的一个兽形。

那是黄泉前不久杀死的一只妖兽。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更多的——都是黄泉一路上屠杀的妖兽或蛮兽。

白姬很确定,那些都是独独在这个秘境之中存在的、之前从未见过的兽类。

黄泉靠在椅背之上,闭上眼睛,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椅子扶手,道:“不必惧怕,你既然不是真的草木成妖,就不会出现在这上面。不过是我的一点小爱好罢了,我既然是万妖之祖,又怎可不掌控天下所有可能会成为我妖族一份子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只是倒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秘境了……”

白姬勉力挺直了脊背,内心却觉得黄泉实在可怖,其实就算他不杀掉,妖族血脉想要形成乃至以后有传承,都极为困难,也没有那么容易形成,黄泉话语里的掌控,自然就是杀掉。

好似是验证她的想法一般,黄泉道:“这世上有八大妖族,已经很烦乱了。”

白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我这一部族,形同虚设而已。”

黄泉瞥了她一眼,道:“放心,我对你一向还是顾念些情分的。就算是你真的是草木成妖,我也舍不得将你化为椅子上的美人。”

白姬脸上浮出红晕,却不是羞恼,而是尴尬与怒意,她不想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道:“大人又是如何辨识出他们快接近这里了?”

黄泉道:“寿无,碰触到了我留下的一道妖气。”他看着远处,道,“而从那里接下来的路,我已经替他们扫平了。”

他又看着白姬道:“你的事情可做好了?”

白姬道:“已然布置好了。”

阵法之事,黄泉并不擅长,因此他命令白姬在这里设下阵法,提前准备,除了守株待兔之外,不管那群人的死活都要将他们困在这里,他冷声道:“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放跑。”

“是。”白姬欲言又止。

黄泉道:“何事?”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姬垂首道,“为何大人不在尽头先获得机缘,再等他们?”

“尽头?机缘?”黄泉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姬,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我若记得没错,还是你说秘境的尽头有关乎修行上限的东西——只是,无论是我的机缘,或者是谁的机缘,一旦触发,整个秘境说不定就和西沙秘境那样——”

他又摇摇头道:“不,一定会和西沙秘境一样产生某种变故,极有可能是直接现世,到那个时候,我去哪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更何况,还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有那些讨厌的道貌岸然的人修拦路。

而他更提防的,就是眼前的白姬,这样一来,反倒还是这个距离尽头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最合适了。

……

……

“有点不对。”玄离皱眉道,“怎么走到现在,别说飞禽走兽,竟然连一根兽毛鸟羽都没有了?”

在巨蝠之后,原本众人都以为后面的妖兽或者蛮兽会更加难以应对,可没想到巨蝠竟然是他们遇到的最后一个强大妖兽。

后面一路行来,他们的速度倒是快了许多,可是山川草木寂静如死,什么活物都看不见了。

为了配合他的疑问,阿长“嘶嘶”了两声。

最近它都是靠玄离丢给它以前攒下的兽丹度日,可是各种包子又好吃又好消化,它也很喜欢啊!

“总不会是那巨蝠把周边的东西都吃了吧?”玄离道。

寿无停住了脚步,摇头道:“不是的。”他转过身子,道,“前面的路,都被他清理掉了。”

他道:“我一直都能感觉到,他没有离开这个秘境,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尽头等着我们了。”他想了想,道,“他耐性并不是很好。”

除了能够等法相大典数百年之外,对于日常发生的其他事情,寿无很了解,黄泉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大家都知道寿无口中的“他”是谁。

席飞墨脸色微变,当初风苍穹和黄泉数次交手,都没有占到半点上风,想到有这么一个妖族大能就在前面等着,不只是他,就算是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都面色沉重。

骆云和乱莹对视了一眼,反倒没有那么忐忑,该来的总要来,该做的事也总要做。

玄离哈哈笑道:“这么说,黄泉是等不急让我们快些过去了?那我倒要谢谢他替我们开路了。各位,总归有这么一战,黄泉虽然不是这里的主人,倒也不好让他久等,走!”

虽然终有一拼,可是却也不能凭借蛮力。

要安排大概的战术,谁来应对白姬、谁来拦阻黄泉,到底是以逃出升天为目的,还是怎样——这些都要早做准备。

除了席飞墨之外,其他人都要先行一步。

因为他是后来才生生地被傅东楼送入了秘境,所以黄泉和白姬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也意味这他在关键的时候说不定能起到奇兵的作用。

而骆云和乱莹、寿无却还有其他的事情商议。

第525章 弑神之阵

密密麻麻的阵纹虽然覆盖了方圆数十里之遥,可实则尽在白姬的识海之中,一笔一画都是她倾力绘制。

虽然有所损耗,但此时也不是要保留余力的时候。

此阵原本有名。

弑神阵。

持阵也本来需要三十三人共同完成,可如今只有她一人。

白姬素衣白裙,凌空立于整个阵的正中上方,如同神祗。

她唇角微微勾起。

这世上,哪里又有什么真正的神呢?

只是这阵曾经被用来困住曾经最有希望触摸到那个边界的人,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她的嘴唇轻抿了一下,脸色又冷如霜雪——里面却包含着一种极难察觉到的恐惧情绪。

和她平日在黄泉面前那种外露的害怕截然不同,那是真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弑神阵,并未真正的杀死想要杀死的目标——哪怕是持阵的人以为得手了。

白姬微微地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用于对付那一群蝼蚁,足够了。

她的三十三个分身,好似不起眼的普通林木,正分立于阵眼处,只待来人。

此时,弑神阵中涌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

阵纹自然是看不见的,可白姬知道,她要等的人已经入阵了。

而黄泉仍在那里闭目静坐,不为所动。

有人入阵,白姬自然能察觉,可她知道黄泉比她知道的更早——因为寿无身上的血仍然在发挥着作用,无论如何,这份牵连也切割不断,只有寿无死了才有可能。

黄泉到现在都不动,也不过是以她为先锋,先行解决掉那些不重要的人,或者魔,罢了。

白姬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愤恨之意,瞬即收敛,手指如同拈花,轻轻弹动。

……

……

就在玄离踏上前面这方开阔树林的瞬间,他便感应到了什么。

既是防备,也是一种久违的热血沸腾的感觉。

不只是他浑身气场突变,裂弓魔君和天琴魔君也神色凛然,可脚步却不曾停下,向前走去。

乱莹低声道:“有阵,不知道是什么阵法。”她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来,道,“完全无可琢磨。”

她师从浮东一,又与席飞墨研习了一路,而今却露出这样凝重的表情,骆云便知道他们进入的阵非同小可。

乱莹传音道:“这阵怕是很难破,吾会尽力打开缺口,若有一线裂隙,你都要拼力出去,去往秘境的终点。”

这里给骆云和乱莹、寿无的感觉,是在与西沙秘境太过相似。

这也意味着,骆云所感应到的东西,有可能使得整个秘境现世。

既然黄泉就在秘境尽头等待,而哪怕是多了个席飞墨,他们三个也不觉得就能打过黄泉,更不要说黄泉身边还有个白姬!

因此他们的策略是务必要缠住黄泉与白姬,让骆云提早脱困,去拿到那个眼下还不知道是何物的“机缘”。

这不是胆小,或者不顾他人,而是将秘境破开,他们所有人才有逃脱的机会!

只是这道不知名法阵的出现,让乱莹心神有些不定。

“我只知道这阵法似乎不按照常理推衍术数而布,无阴阳,也没有四象,更无八卦方位……是个奇怪的布局。”

乱莹将红莲陨星笔祭出,一道红色的雾气从笔端溢出,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引一般,雾气很快便铺陈开去,繁杂精妙的符文随之自动绘制出来,只有她能感到,这些符文并不稳固——这是受了他们所处大阵的影响。

此时三十三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树梢之上,远近高低,错落有致,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无比的和谐,而且给人一种互相呼应、成就甚至是牢不可破的感觉。

透过这些身影,白姬的识海中出现了她最想看到的人。

此时无数股交错的意念亦通过她的识海分散到了分身之中,层层地强化着这个身影——那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困住的人。

此时骆云的识海也猛然起了一阵感应,仿佛有无数道目光从上空中在注视着他一般,正待以神识探回去,原本几乎没有反应的大阵乍然生变!

一圈看不见的浑厚气息在他们身后迅速腾起,便如同无比坚固的铁桶将他们围困在其中!

他们所处的地方猛然间衍生出无数剑气,杀意凛然,其威势竟然完全不下于天衍无间剑阵!

黄泉微微睁开双眸,玩味地看着空中的白姬。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是不知道曾经在万妖殿陪伴了他数百年之久的女人,身上的秘密这么多。

别的不提,就算是这阵法中的浓郁灵气,便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

他皱着眉头,却已经回忆不起来这般浓郁的灵气他有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而除了黄泉之外,最吃惊的人,就是骆云了。

此乃灵气驱动的大阵。

这也意味着这阵法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

骆云自己也同席飞墨聊过不少关乎法阵之事,期间自然免不了旧事重提,例如西沙秘境,又如海天楼船,虽然席飞墨没有明确的说出推断,可骆云也模模糊糊的能够猜出来,上古法阵,尽数是以灵气或者神识来驱动,而不知什么时候,天地间灵气枯竭,仙门慢慢形成了以星天之力来修行的体系。其后修士创建的法阵亦或者秘境、洞府,才多以星元之力来驱动。

对于上古法阵的钻研,这世上自然以游历天下、遍寻法阵的风苍穹最为高妙。

联想起麟台山万妖殿化为魔域时的阵法,毫无疑问,他们要面对的白姬,或者按照乱莹所推断的那样——同时也是三界城主的这位女妖王,也是一个精通上古法阵的布阵高手!

法阵的难破且不必提,关键的是,灵气与魔气相克。

阵中肆意流动的灵气夹杂着剑气和杀意而袭来,无疑对乱莹、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是一种天然的克制和消耗。

骆云迅速地张开了一道星元之力的护罩,将他们三个护在其内,玄离此时已经挥剑数百下,挡住了从这阵中四面八方而来的剑势。

此时尚能应对,但显然这也不过是这道杀阵的开始。

剑势正在变得更强更密。

第526章 阵中数阵

骆云心中疑窦丛生。

当年他在西沙秘境以及后面数次催动天衍无间剑阵的时候,也是以灵力驱动,只是需要在下方附设聚灵阵,又供以不少灵晶、灵玉,才使得剑阵持续运转下去。

自然其中有数次也是碰巧在他遇到了极大的危机、体内星元之力枯竭的时候,所以他很少尝试以自身星元之力转化为灵力来驱动剑阵。

而今他们所处的整个一片区域,都被流动的灵气满溢,而且就灵气本身,已经充满了变幻莫测之感——不是只作为法阵运转的力量提供,而是本身灵气也作为法阵之中攻击的手段——这,是有人释放出来的灵气。

可是,明明在达到通脉境以后,就不会再有修士来吸纳灵气来修行了啊!

因为就目前仙门中的修行方式而言,那是走不通的一条路。

哪怕是他内宇界殊于旁人,可也仍是吸纳星天之力,再可转为灵气。

难不成白姬原本是骆家的人?

他来不及细细琢磨,因为他们所在的这处剑阵,属实只是整座法阵刚刚掀开的冰山一角。

因为白姬并不打算给他们以逐渐适应的机会,所以片刻之间,法阵便全部启动,露出了全貌。

目前的情势,因为这个大阵的存在,与骆云他们之前所预料的情况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此时极重的威压从天而降,有如无数只天道之眼从上方注视。

除了疯狂卷席而来的形形色色又无从区分、辨别的法术,还有三十三道无形的灵气锁链,无声无息地在如同狂风骤雨的攻击中潜行而来。

握在乱莹手中的红莲陨星笔端溢出的红色符文也越发的暗淡,她捏破了一块魔晶,道:“这阵法很陌生。大概来不急解阵,咱们等待时机破阵。”

说话间,骆云神色微变,身形疾闪,猛然凌跃而起,在他原本在的地方一片耀目的白光闪过,只要反应慢了一点儿便会被那白光击中。

乱莹看着骆云不断地在阵中腾挪闪动,双眸却被那一片片追击骆云的白光吸引过去。

那竟然是阵中阵!

她沉声道:“裂弓魔君,看我笔端所指方位。天琴魔君,护我左右。”

于此同时,玄离也看出来了些许玄机。

这大阵虽然杀机四伏,极尽凶悍,可是最为险峻的却是骆云要面对的那一片片白光。

乱莹的第一笔点了出去。

在远处便出现了呼应的一个红色光点。

那是她笔端的红雾符文蔓延到的地方,只是因为灵气的侵袭,十分微弱。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满溢魔气的紫色光箭猛然射了出去。

灵气克制魔气,可反过来,也是一样。

这道紫箭在流淌的灵气中划出了一道暗紫色的光影。

在高处的白姬眉毛微微挑起,一根手指微微向上抬了抬,紫箭去处,是她三十三个分身之一。

那分身咻地一下,极其灵活的转身飘飞,在高树之上打了个旋儿,恰好避开了那只紫箭。

就在这瞬间,追着骆云的白色耀目光圈也有了小小的一个迟滞,可随即又恢复如常。

白姬眯起了双眸。

弑神阵由三十三人操持,可当初为了不让弑神阵要对付的目标察觉,其本身就是个不易察觉的迷阵,更别说轻易的断定镇压阵眼的人所在的方位了。

可是而今竟然被入阵的那个魔君轻而易举在第一箭便直指正确的方位,虽然白姬应对不难,可却不由得她将目光从一直以来就没有离开过的骆云身上,转移到了乱莹那个位置。

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突然出现在了白姬的脸上。

是她。

当年她要找的那道气息曾在妖族密林附近出现,可却突然消失。

那时候周边还残存着某些阵法的气息,斑驳杂乱的很——既熟悉,又陌生,既有灵气,又有魔气,既有上古剑阵的残留,又似有改的面目全非却仍有迹可寻的符文旧痕。

此时,白姬感觉到了同样的阵法气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了悟到原因和某些人物之间的牵连——这是魔族圣女啊。

难怪,这魔女能琢磨、探查出弑神阵灵气最为浓密、阵法最为关窍的所在。

白姬眉心皱了起来,神情厌恶地动了动手指。

弑神阵便如同被一只巨大的天神之手拨动一般,面目全非。

轰隆隆隆!

数不清的雷声降临到乱莹和天琴魔君、裂弓魔君所在的地方,天地之间一片漆黑,便是雷光降落,也完全不见光亮,反而更增幽暗。

灵气则更为浓郁,甚至与这从天而降的至刚至正的滚雷相辅相成,一片浩然之气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虽然只有滚滚雷声,却仿佛在天道高远处有金刚怒目而叱:“魔道当灭!”

乱莹咬了咬嘴唇。

这——竟然又是一个阵中阵。

而且她仍然不知道应该怎样破除此阵,只知道这完全是针对魔族的阵法——引动天道除魔卫道的意旨,降下雷罡,虽然不比先前的雷劫威力,可仍然是力量恐怖。

乱莹仰头看着天上。

既然天道以为魔不当存,那为什么他们会衍生在这个世上?

她冷笑了一声,眼神却更加坚定,红莲陨星笔再度重重一点。

红炎亮在了某个地方。

紫箭又至。

而一个巨大的虚影出现在他们身后,那是天琴魔君的魔婴。

魔婴双臂舒展,一头发丝烈烈飘飞,越来越长,化为蔓延在天地间的黑色长弦,将滚滚雷罡切的粉碎,竟是一星半点都不曾落在乱莹和裂弓魔君身上!

红炎不停的在或远或近的地方闪耀,紫箭则全无虚发地射向那些白色身影。

白姬双手的动作也越发频繁。

弑神阵若真是由三十三人操控,威力又岂会如此低弱?这些蝼蚁一入阵就会化为齑粉!

而今凭她一人之力,想要困住一个人竟然都如此困难!

因为那该死的三个魔族的干扰,她必须要耗费心神让分身避让,这样一来她的缚神子阵也受到影响,有所迟滞,总是慢骆云一步!

最让她心悸的是,骆云躲避的步履越来越从容。

第527章 剑灵之示

除了用来追击骆云的缚神子阵之外,这弑神阵之中原本就是一步一杀机,压根就没有什么能让人从容应对的间隙!

修行高如那个前不久还半死不活而今却一跃成为星海境的剑修,此时也正在一片炼狱火海之中,忙着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法术攻击,保证自身安全已是很难,更无法轻易脱困。

按理来说,骆云还被缚神子阵追击,应该更狼狈才对!

白姬双眸微缩,她能清楚地看到,骆云的身形恰在她三十三个分身设阵的交错处穿行。

若是时机不当,非但不能躲避,反而还会被交错的数道子阵夹击。

但.....如果她在骆云身上感受到的那道神识没错的话,这便也不意外了……

白姬心里十分清楚,这其实的确是弑神阵的缺陷。

当初由三十三人来施展时,出于某些考虑,没有太多演练和融合,而是由每个人以自身最擅长的、威力最强的术法直接凝结成阵,而后叠加一处,目的旨在以最强的手段形成绝杀,力图一击必中。

如今由她一人以分身来施展,虽然三十三重杀阵的确成型了,可各个子阵之间的分离感更突出,而威力却远远不能和昔日几乎毁天灭地的一击相比。虽然让入阵者深陷其中,在暴风骤雨般的法术攻击下极为狼狈,可并没有达到白姬想要的效果,竟然每一个都在负隅顽抗!

白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双手捏诀,纤纤玉指便如同收起的花瓣,在她这样做的时候,弑神阵再度产生了变化。

这个大阵,在折叠!

片刻之间,无论是玄离,还是乱莹那边,所承受的阵法攻击都猛然间强化了三倍还多!

白姬要把这些零碎的蝼蚁都杀死。

雷光巨震之下,更兼耀目白光,一股浩然剑气也从天顶而落,天琴魔君的魔婴手中的无数根琴弦猛然绷断,魔婴尖啸一声,迅速地被天琴魔君收回,躲过了致命的一击,饶是如此,魔婴手臂也被剑气刮到,几乎断掉!

乱莹伸手布了一道阵法,眼神却明亮的如同星子一般。

“这正说明布阵之人在惧怕我们的干扰。”她道,“两位魔君,还能抗住吗?”

裂弓魔君并未说话,而是张弓再度射出一道紫色箭光。

那箭光依旧盯着先是乱莹所指点的方位飞去,只是却不同以往,在那白衣虚影翩然闪过的瞬间,紫色魔箭突然炸裂开来!

魔气轰的一声爆成一团,那白衣虚影上也顿时浸染了一大片紫色,细看之下,却是一团数不清的紫翼蝴蝶!

天琴魔君哑然了片刻,才道:“果然……枯木魔君他……”

裂弓魔君嘿然道:“而今也不是算旧账的时候吧?”

乱莹皱眉道:“此时需要同心协力,这件事容后再说。裂弓魔君,你的意思吾明白了,这等强力的法阵,困守最后也只能是死路一条,天琴魔君,吾的法阵与你一同承担防护。”话音落下,她又向裂弓魔君伸出手去,道,“弓给我。”

裂弓魔君笑道:“敢不从命。”

那状极狰狞的白骨巨弓在手,乱莹提起红莲陨星笔迅速地在弓身之上绘制了一条长而繁密的符文,随后便突然握住了弓弦。

裂弓魔君眼见着从她手心之中淅淅沥沥滴下浓稠的鲜血,瞬时被弓弦吸收,便是他是个历尽沧桑的汉子,也难免动容,接过长弓,正要说话,乱莹已经目望远方,指着一处,道:“射。”

而她身形却已经纵身而起,向着另一个方位疾驰而去,手中红笔急点,竟是以符阵开道,天琴魔君紧随其后,无数音波从他手中的血色魔琴中飘溢而出,在他们三个周身漾起一团团的防护波纹,其中隐隐闪现着符文的红色光晕。

数息之间,他们已经历经十数道法阵攻击,短短时间中哪里有什么破解之法,不过全靠一身的魔力来硬抗罢了,因此消耗极大!受到的伤损也极大!

乱莹脸色已然有些苍白。

她知道布阵之人非同一般,那些白色虚影虽然不知道与白姬有什么关系,但也一定不比寻常,每过三箭,她便会用手抹一下弓弦。

紫箭去处,只要能让那些白影受到一些魂蛊之毒的影响,便是成功。

弑神阵被白姬折叠而加,实则需要消耗的神识比刚才还要更少一些,她的识海中始终操控着那缚神子阵,紧紧地缀在骆云身后。

骆云脚下如风,手中的一境剑嗡嗡作响,而他的识海中也震动剧烈。

一个声音在告知他方位。

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自从他将断剑和一些重要的物件置于只能由他神识开启的水之极秘境之后,除非他本人进入,否则水之极秘境会隔绝神识,包括剑灵前辈的。

在天降雷罚的时候他驱动了水之极秘境,而后又误打误撞进入了这里,除了感应到水之极的活跃之外,倒没有听到来自于剑灵的声音——这让骆云一度以为,水之极的作用还在。

可就在入阵的瞬间,他听到了剑灵的声音。

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一种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激烈情绪。

这情绪骆云有印象。

多年以前在西沙秘境,他和同队的修士一同遭遇了雌雄水火兕的时候,雄兕自爆,他便感受过来自剑灵的、极其巨大的神识波动。

再思及白姬在见到他以后那种势在必得的模样,骆云明白了一件事。

剑灵前辈与白姬是旧识。

而白姬怕是已经知道了剑灵前辈就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已经就在不远处的白姬,道:“前辈这般愤怒,莫不是之前的主人与白姬有仇?”

剑灵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度告知了一个方位。

那方位极为巧妙,按照以往的数次挪移的经验,一定是骆云踏上去的瞬间,是法术最为薄弱甚至是会互相抵消的瞬间。

而那个方位也是一步步即将逼近白姬的方向。

可骆云却面临着选择。

而今乱莹和寿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拼死打开一条裂口,让他脱阵而去。

第528章 脱阵之路

微微犹豫之间,骆云这一步,就迟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刹那。

在这变幻莫测的法阵之中,刹那也至关重要,他周身顿时如同坠入无边暗渊,数重烈风化为无数向上盘旋的刀刃,切割而来,除此之外,在他头上又有巨山崩塌落石如锤的千钧之力,压了下来。

这尚且不是特别棘手,最糟糕的是阵法发动,不辨天日,混沌一片之中,骆云一时间无法判定向何处而去。

也就是在这刹那间,一道碧光莹莹的长藤猛然在暗渊上空出现,咻的一下,伸展在骆云右侧下方,骆云双眸一亮,一境剑也当即挥出,紧跟着这道剑气划开的通道向长藤处疾驰而去。

身形迅疾,竟然将阵中压迫而来的暗影、风刃的天崩之力甩在身后。

那长藤便是寿无甩出来的。

他不负责破阵,可担子却一点都不轻。

一要全程在骆云身后探查可能会出现的危机,二是要防备黄泉突然发难。

而玄离则是要护住寿无,让他不要被阵法所扰。

骆云脱困的瞬间,便听到识海中剑灵不悦地道:“为何呆滞?”

“前辈,你要找白姬算账?”

剑灵道:“便是不按照老夫指点的方向走,难道你还有第二条路走?”

“话不是这样说。”骆云再度挥剑拦开了那如同附骨之蛆的光阵,“乱莹他们而今做的一切,是要我奋力离开这里,我若有一线生机,也就意味着他们能从黄泉手下逃脱——而不是要我去往阵的最中心处与白姬缠斗。或许有前辈在旁,我甚至也能侥幸胜过白姬,可等我胜过她的时候,他们的命还在吗?更何况黄泉还未出手!”

就在他说这番话的同时,一个方位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可他这一次没有听从,而是整个人猛然凌空腾跃而起,顺着裂弓魔君紫箭飙去的方向,猛然挥剑。

须臾之间,一境剑之上白光闪动,星辰符纹忽地如同融化在这道剑意之中,同时到达了白姬分身的虚影处。

紫气化蝶,魔血成毒,剑意如风,星辰如梭。

就算那虚影是白姬的分身,意念之中操纵灵活,可乱莹的目标不定,完全没有规律可循,自是让白姬无从判断哪个分身该全神防备,倒有数个分身已经受了些许影响。

而今这个又突然夹杂了骆云这一式威力极大的剑意,就连白姬本人身形都晃了一下!

阵中猛然便出现了一道十分难以察觉的空隙。

乱莹倏地挥出红莲陨星笔,一道浓郁如血的雾气便填入了那空隙之中!

这阵,竟然真的被她弄出了一条通道。

白姬再度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灵气,可红莲笔端的魔气也正被乱莹不计代价源源不断地“塞”到这通道之中。

虽然阵势再度稳定了下来,似乎威能不变,可灵气与魔气交相缠斗,那条阵中的红线,却始终顽强的不曾消失!

而这是骆云第一次没有听从剑灵的指示,可是他的双眸中却闪耀着烈日灼烧的亮光,他身上扛着三道子阵的不同法术的猛烈攻击,便是剑修修体,又有星元之力的护罩,也难免受创,可他却浑不在意——这是极难得的机会。

他从空间中甩出无数晶石,沿着那条阵中弯弯曲曲的红线,飞掷了出去。

转眼间数个改了面孔的“聚灵阵”从乱莹到那白色虚影之间的红线铺设而成,只是作用并未聚灵,而是借由魔晶来完成聚集魔气的作用!

“你……”剑灵哑然片刻,道,“竟然使出魔族手段……”

“我纵使魔族手段,难道前辈觉得与我相比,白姬便浩然堂皇?”

骆云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来处,又对着玄离那边微微点头示意,道:“前辈,阵无法破,但是我即将出阵,那个尽头的机缘,我一定要拿到,您还有什么交代么?”

不知何时,那个不断追击他的白光奇阵,竟然在周围已然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星元之剑,将那白光奇阵紧紧锁住。

剑灵喟然道:“老夫竟然忘了,以阵制阵,也不是你第一次会了。那个叫席飞墨的,怕是就在等着这一刻吧?”

“他不是在等我。”骆云道。

席飞墨在等的,是乱莹。

灵气为阵,能为阵外之人提供最为分明的破绽的,只能是魔气。

“你们都疯了。”剑灵怒道,“你莫要以为出了此阵,就一切安全了!你既然知道黄泉就在你前面,还不曾动手,怎么那般天真!你以为拼死越过他就是机缘,拿了机缘就能得活——可你们怎么没想过他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成了精的妖!他会那般蠢笨?”

剑灵又说了一个方位,接着道:“尽头尚远,足够他把你拍死在路上。”

骆云背后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而此时,一道绵延而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绘制的符纹侵入阵中,竟是迅速找到了那条魔气氤氲的红线。

骆云知道,席飞墨开始了。

可他明白过来——剑灵说的是对的。

黄泉身后,不是触手可得的他们想象中的机缘!

或许他能脱阵而去,或许乱莹他们可拼死替他拦住白姬甚至黄泉,可是那代价太大了。

“真是没法子。”剑灵道,“去白姬处。时间或许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第一声爆裂已然响起。

那是仙阶大霹雳符的威力。

若是寻常修士,怕是早已炸的粉身碎骨,而今沿着这道红线——也就是所在大阵的裂隙中,第一道符也只是让整个大阵微微颤动了一下。

可如果沿着这条红线尽数将一百零八章大霹雳符次第施放,就算不能破阵,可也能将整个阵劈开一个口子。

骆云二话不说,跟着剑灵所指的方向迅速飞去。

寿无愣了一下,玄离替他挡开一式火攻,急问道:“你们是怎样商议的?”

而天琴魔君则苍白着脸色,怒道:“圣女,你是想以吾等性命为骆云开路?”

裂弓魔君则幽幽地道:“看起来是了——圣女什么时候和那个席飞墨说好了,这大霹雳符打开的通道就是为骆云准备的吧?”

第529章 今日为友

乱莹没有理会裂弓魔君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而是凝重地望向骆云的方向。

这和他们之前商议的不一样。

“圣女有意,可骆云似乎并未领情啊?”裂弓魔君接着道,“他似乎没有要脱阵而去的意思。”

天琴魔君得不到答复,心中几乎凉了一半,再度道:“我们原本与妖族并无仇恨,法相大典的时候相助,已经是不智之举,不管怎样,我等看在圣女的面子上没有二话,说句玩笑话,咱们魔族对人修,也算是仁至义尽——怎么?圣女还要拼死助他出阵?又将我等置于何地?”

乱莹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并无仇恨?”

此时她的心态恢复了平静,不再受骆云行事的影响,而是继续挥笔,而裂弓魔君虽然出言讥讽,手下却也没有停止,而是一道紫箭继续射出。

天琴魔君急道:“就算是有仇恨,那也已经是多年以前……”

“吾不与你讲陈年往事,只说如今。”乱莹专注地望着前方,“若是骆云也在阵中,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到现在你都没看出来吗?无论是那白姬,还是黄泉,他们的目标早已不是寿无,而是骆云。”

她不想讲出有可能发生的、类似西沙秘境的机缘,倒不是故意隐瞒。

如果是在平时,就连她自身也不想放弃这样的机缘,当年在楼船秘境的时候,她也是与骆云争到了最后一刻。可而今强敌在前,自保都难,如果内部再起什么纷争,就更加不妙。

最关键的是,只有骆云才有感应。

她简单地道:“如今只有骆云逃出阵去,我们才会有一线生机。”

天琴魔君愕然道:“原来圣女是为了将骆云送出去,吸引黄泉与白姬的注意?不愧是圣女,果然是早有打算!”

乱莹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天琴魔君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解释了。

……

……

骆云此时已经距离白姬极近!

白姬脸色再也不能保持平静,双手虽然仍在操纵弑神阵,可红唇却在轻轻颤抖。

她甚至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遮掩即兴奋又有些恐惧的神情。

她怕骆云吗?

怎么可能?

骆云身上便是有再多秘密,而今也不过是个修为不及她的修士。

哪怕那道神识真的是她猜测的那样,可如今也只是一道神识。

白姬怕的是黄泉!

很显然的,骆云接近白姬,已经吸引了黄泉的注意,两道灼热的视线就盯在白姬的后背上,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泉从未答应过她什么。

这也意味着,他不会放弃骆云。

而骆云已经到了她面前一丈之内。

“弑神阵不能杀我,不能困我。”骆云突然开口道,“之前就不能,现在更不能。”

白姬双眸猛然睁大,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骆云的下一句话传来:“黄泉若是得手,你也没有活路。”在这句话之后,两个字以传音之法送入她的识海,她强自压制住了那股浑身战栗到想要尖叫的冲动。

那是“绘世”二字。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了。

乍然听闻,完全不需要任何回忆,便已是如同惊雷。

骆云道:“我要出阵,你也能看到,裂隙越来越大,留给你思考的时间不多——你拦不住我,但是你能拦住黄泉。”

他这句话说完,便猛然向后飘然而去,白姬情急之下,双手两条白色的长带也追击了过去,此时阵中已经响起了四十八声爆裂巨响,一条鼓荡着魔气、灵气和星元之力的裂隙又扩大了数分!

骆云的身形向着那处爆裂的尾部紧随而去。

他的剑意领域并未铺开,而是凝聚在他周身三尺之内,其内千万道剑意便如同这世上最为凌厉的武器,更如同最为坚固的护罩——因为这护罩可将巨大爆炸引发的法术洪流力量切削的粉碎!

就在同一时刻,黄泉也动了。

骆云与白姬之间的交流不过是在顷刻之间,无从察觉,可白姬直接向骆云出手,却让他有些介意。

身为妖祖,其躯体的强硬程度在当世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所以他压根不很在意大霹雳符的爆裂,密密麻麻的红色妖纹凝练于周身,将他周身都如同披覆上了一层不凡的红光护罩。

妖气五道,甚至将白姬原本的弑神阵中的攻击法术都割裂开来,径直向骆云抓来。

骆云猛然收回了星元之剑,那白光之阵“咻”的一下便没了桎梏,而白姬识海之中也有一股一直受到牵扯的神识倏地一松。

电光火石之间,缚神子阵向骆云飞去,却在他面前打了个旋儿,转而飞向黄泉!

而白姬的两条极长的飘带也半途转向,如同天女之舞,状极瑰丽柔美,可却携带着一股天降之威!

而更为关键的是,当缚神子阵的目标发生了变动,弑神阵也再度生变,虽然仍然承受着来自于阵法自行运转而产生的攻击,可无论是乱莹与裂弓、天琴魔君这边,还是玄离与寿无那边,都能感到压力陡然轻了。

这自然也与白姬有关。

既然与黄泉为敌,她自然便不想再同时被那些蝼蚁在背后咬一口。

“你这出尔反尔的女人!”黄泉怒吼一声,周边的山林都跟着猛然颤动起来。

从他身后涌出无数兽形,正是万兽来朝!而其中体型最庞大、威力也最大的墨青色麒麟法相,却径直向骆云追击而去!

与此同时,寿无也动了。

他猛然间捏破了数颗兽丹,虽然骆云说过闻不到什么味道,可寿无仍是觉得一股腥气在鼻端缭绕,一股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吸取了其中的力量,猛喝一声,一只活蹦乱跳的巨大暗红色麒麟从他背后跃出,拦在了那墨青色麒麟之前。

此时,已有七十二道大霹雳符爆裂开来。

这样大的震动,别说是将弑神阵破条路出来,便是寻常秘境也早已经承受不住崩坏了。

骆云的剑意领域因他不顾一切地前行疾冲,也化为了一道锐利的剑形,人剑合一。

第530章 天旋地转

骆云直盯着前方再度爆开一枚大霹雳符,道:“‘弑神前事,可以不计’,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白姬所说的那些话,只是转述了剑灵的话而已。那些也并不足以让白姬反过头来对付黄泉。

最关键的一句,是剑灵直接以神识对白姬说出的“弑神前事,可以不计”!

剑灵道:“还不抓紧时间出阵,问东问西好不烦人!老夫告诉你,这阵名字就叫弑神阵,不这样说,她怎么肯帮你?”

骆云还未几回话,剑灵又嘟嘟囔囔地道:“原本与你定下神识之契,就是不想让人发现老夫,结果为了救你前后暴露了数次,若真被白姬或黄泉将你抓住,你死便死了,我岂不是要倒霉?”

“多谢前辈。”骆云边狂奔边疑惑地道,“可是您那句话……”

话只问了一半儿,骆云便无法控制地一阵天旋地转,不只是他,前方的爆裂湍流也猛然间扭曲旋转,这一条裂隙都在不停地翻腾。

而整个弑神阵中更是天翻地覆,包括黄泉在内,都无法稳住身形,颠来倒去!

白姬更是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皆因这并非人力所为,而是他们所在的秘境在不停的颠倒反转,天旋地转之中山石崩塌滚落,草木连根飞起,没有一个停下的时候,但凡阵法也不是凭空而起,而是要依托周边五行环境,度势而设。阵法所在的这片区域乍然生变,白姬的三十三个分身原本凭依于巨木之上,而今巨木都被拔起,难免对她产生极大的影响!

弑神阵外的席飞墨也是如此,只是大霹雳符已然引爆至八十多重,不可功亏一篑,他的手在嘴边猛地擦了一下,双手合十,殷红的掌心之中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再度向已经失控的弑神阵中灌注过去。

密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骆云不明所以,但却知道现在这刻是稍纵即逝的良机。

弑神阵的情况太不稳定,若是黄泉抢先将弑神阵破掉,这个大家合力才争取到的机会便会白白浪费。

他全力稳住身形,踏在一境剑上,除了弑神阵中魔气、灵气、星元之力还有妖气的各种法术乱流,大霹雳符炽热的气息和连识海都能崩碎的破坏力也扑面而来,若非他张开剑意领域和星元护罩,怕是立时便会粉身碎骨、消融其中!

三道。

二道。

一道。

一百零八道仙阶大霹雳符连环在弑神阵中尽数爆裂,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秘境,乍然爆裂产生的法术洪流四处乱串,又被弑神阵约束其中,无法释放,三十三重子阵早已被外界的剧变和内部的爆裂影响的面目全非,变成了白姬无法控制的奇怪乱阵,她只得护住全身,全神贯注只控制住一道缚神子阵。

而今情势突变,除了她之外,连同乱莹和两个魔君所施展的术法在内,玄离的剑也向黄泉刺去。

寿无的暗红色的麒麟法相低吼了一声,竟然跃至到黄泉的麒麟法相身上,张嘴便咬!

那墨青色的麒麟也没有想到对方这般直接——而且还是有妖族血脉传承的后代,自然极怒,硕大的头颅剧烈地晃动,将身上那明显小了很多的麒麟甩了下来,举爪一扇,便将寿无的麒麟法相击飞。

一道流光就在这瞬间从一片飞沙走石、法术交织的烟云气团中飞了出来!

在流光刚出迷雾的瞬间,后面乍然伸出了一支凌厉巨爪,仿佛能握住日月一般,向着那流光忽地一握。

若被这巨爪攥住,毫无疑问就连真正的流光都会被捏成粉碎、化作虚无,更何况那实则就是夺了一线机会奔出的骆云!

他猛然凌空翻起,一境剑迅疾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

横挥一剑,却是木岁、辰水、镇土三环星脉之力中汇集一剑,剑意之中万物竞生,隐隐夹杂着天地厚德、阳光雨露之意,虽然是剑意,却几乎与天地元气有相通之处。

而与此同时的竖劈一剑,却是金白与萤火星脉发力,剑意之中蕴含着天雷、地火之威!天道有慈,天道更有雷霆手段!

这十字剑意既有相生,亦有相克,交织一处,十字集会那里迸发出一道威势无比的耀目剑光!

这也就如同修仙途中,那些曾经闪耀在历史洪流中的无数有名、无名的修士,每个人岂非都曾经在寻道的路上与天道试炼的交汇处,迸发过耀眼的光芒?

这一剑式,是骆云第一次施展,却已经隐隐超越了剑意,有了暗合剑道之意。

这雏形自然与玄离在这一路上磨练他有关,可更多的,却是从他闯入暗蓬莱知悉昆仑与魔族往事那个时刻起,很多想法便萦绕于心,待到今日,方才成形。

这道锋锐无比的剑意,并不轻盈飘逸,反而极为厚重。

毕竟是怜悯众生意,试炼雷霆威。

轰!

紧追不舍几乎要得手的那巨大妖爪掌心之中便挨了这一剑,血雾喷出,只略一迟滞,骆云便从那巨爪的阴影中窜了出去,向前路拼尽全力地奔去。

通往前方的一切都是一样在旋转,仿佛有一只巨手将这秘境握在手中,反复挥动抽打一般。

而骆云此时也猛然明白了过来——他怎么忘了,据席飞墨所言,这是在玄武蛇身的腹中!

弑神阵威力巨大,更有一百零八道仙阶的大霹雳符连环爆发,单就后者的威力,就已经十分巨大——修士甚至连天道雷劫都能一一想办法避过,可迄今为止,从未听说过哪个修士能抗的过这么多的仙阶大霹雳符在身边爆炸。

他又想起在宗门大比的时候,不过几张大霹雳符,便已经让沧源震动,更何况如今是在玄武蛇身的肚子里,搞了这么一百零八下,玄武没有被活活炸成两截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而今秘境这般翻腾,岂不是像极了巨蛇满地打滚的模样?

想到这里,骆云不由得更加担心——不知现在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师尊等不到他和师兄出秘境,肯定不会离开,是否会受到波及?

第531章 由内而外

绵延千里的灵阵以北,数不胜数的仙门年轻弟子被派来此处历练。

来此的弟子所熟知并且必须遵从的第一条禁令,便是不得靠近更北边的北邙山脉。

只有宗门中负责南北防护灵阵的关键人物才知道北邙山脉的真身乃是上古神兽。

饶是如此,各种传言也已经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形式在这环环相扣的守护灵阵的队伍中流传开来。

而其中最为让年轻修士们信服的一种说法是此乃被仙门前辈大能封印在此的昔日妖族的八大妖王之一——北邙龟王。

因这一直镇守妖族边界的龟王突然发狂袭击人类修士,吞吃了不少修士,甚至听闻有一位星海境的修士都被吞吃入腹!因此它才被大能出手压制束缚。

虽然有大胆的修士曾经远远地偷觑过北邙龟王,甚至还有人在漆黑的夜里见过北邙龟王睁开过如同灵炎巨灯般的恐怖猩红双目,可这份战果仍然让修士们气势大振。

要知道人、妖、魔三族已经多年没有大的冲突,只在边界处小打小闹不断,如今一出手就搞定了妖王级别的妖族,自是足可自傲。

而今正是初夏时分,自西而来的兽潮刚刚被沿线修士们拼力剿灭,各自都有不少收获,轮换当值看守灵阵的同时,也要轮流闭关修行。

黑漆漆的夜里地面猛然间颤抖起来,还在轮值的修士乍然间警醒地各乘法器腾空而起,向四周巡视。

就见繁星如海下,一道粗壮而又修长的黑影甩在半空中,黑影的末梢上突然出现了两团硕大的红炎,熠熠生辉!

看到这一幕的修士还来不及反应,便看到绵延起伏的黑影剧烈地在地面上翻腾起来。

看形状,怎么都不像是一只乌龟。

距离那里最近的两个修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其中一个短髭修士才道:“那、那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还不快示警!”另一个微胖修士道。

“怎么示警?都说灵阵有事才可动用!”

“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万一这东西奔着灵阵来了,一扫便是一片!”

两个修士从怀中掏出了先前发放的信符,催动之后,一道烟火咻的一下升至半空,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几乎与此同时,在这两个修士所护灵阵临近的数个位置,都有烟花信符燃爆在夜空中。

短髭修士和微胖修士互相对视了一眼,颇为庆幸及时催动了信符。

除了这种眼睛能看得见的示警,信符在爆裂开的同时也会催动一级传音符,将警示径直传给对应宗门的负责修士。

这些负责的修士多半是仙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是长老,有的是堂主,自从设阵以来,因为长期平安无事,这些人未必都会逗留在北邙山一带。

而今数名掌事者收到音讯,除了要立刻前往灵阵处以外,还要另行再启动传音符,上报给包括凌霄真人在内的十二宗门掌门临时组建而成的同盟。

在这个夜里,数道流光先后从各个宗门中疾飞而出,事关魔族大事,又有哪个敢含混?

最为忙碌的则是天箓门中的修士,警示信符一旦燃起,便意味着他们需要立即抽调人手前往修补灵阵。

可如今接连燃爆了这许多,看样子竟是同时出事,虽然怎么推演魔气都没有这么快到达千里灵阵处,但万一是暗蓬莱有魔族来袭,事情便危急了。

直至数十个修士到达了玄武蛇身一带,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凌霄真人逆转四季五行,在此降下大雪之后,昆仑元宗的玄芒请了天璇峰和天算峰的峰主来此,设下大阵,将昆仑风雪传送至此,竟是将玄武的蛇头这里化为一片不许任何人接近的雪域。

玄芒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

这里一度沉寂、冰冷得如同昆仑千万年的雪山,玄武蛇身除了极偶尔会睁开双目之外,大部分时间都陷入静止——是否长眠了是不知道,但起码一点儿都不再动弹。

如今玄武猛然醒来,而且还全身翻腾不已,周边的冰雪顿时被拍的如同飞沙走石,激扬的冰屑四处飞溅,力道之大、之迅猛,甚至将远远观望的一名修士脸颊划伤!

而这些修士俱都是束手无策。

包括天箓门的修士在内,都以为是灵阵遭到破坏。

而知道内情的人,哪里会不明白,神兽玄武压根不是他们能应对的敌手?

“速速报与同盟知道。”天箓门掌事堂主张灵飞道,“这不是你们能应对得了的,告知宗门,玄武有变。”

除此之外,各仙门又要清查玄武蛇身突然翻动是否是因为有人靠近或者激怒,而更糟糕的事情,却在不到一日之内发生了。

玄武蛇身的翻动完全没有停止,最初虽然是向北翻滚,可很快地,便又转而向南方而来。

好不容易长成的草木再度遭殃,灵阵外围所设的千里哨塔和供修士休憩、闭关的场所,从蛇头处向西数十里率先遭到破坏。

这些守护灵阵的不过是各门派中的低阶修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眼前一条活生生的、山脉一样的巨蛇之躯碾压而来,就算是有奓着胆子向巨蛇施法的修士,可这点攻击,当真是连给玄武挠痒痒都算不上,除了四散奔逃,弃守灵阵之外,竟是别无他法!

不出十日,灵阵便连绵崩坏十数处,其中紧要的关节大阵坏了三个,更糟糕的是,这个阵势并未停止。

修补是可以修补,可如今却完全是无用功,因为也许上一刻修好了,下一刻就再度被玄武压个粉碎。

除了凌霄真人与玄芒未到,先前决策时候的人基本到齐,只是御剑门的掌门仍未出现,由骆堂主代为出席,他讶异道:“玄武怎会突然生变?”

此时,玄武蛇头紧闭的牙关之内,靠近喉咙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我对峙这么久,我对你没办法,你也吞不下我,而今你自己里面出了问题,自身难保,难道还有闲心觊觎我这把老骨头?”

第532章 绿色小环

说话的正是傅东楼。

他的声音不太响亮,仿佛是隔在很远的地方说出来的。

玄武并未回应,喉咙深处传来了一阵嘶嘶的声音。

傅东楼顿觉身上又紧了几分。

他此时是在一个人形的茧中。

这茧由一层层的黏液参杂着浓郁无比的瘴气包裹而成,玄武不时就会喷吐唾液再围上一层,久而久之原本透明的黏液也逐渐变得厚厚的一层,虽然看起来如同气泡似的一捅就破,实则极其坚韧,外面又紧紧缠绕着数不清圈数的蛇信。

那日他将席飞墨送入秘境之中,可自身却受了轻伤,原本无关紧要,没想到那么几滴流下的血液却惹了麻烦,竟将玄武的兽性激发出来!

当日蛇信悄无声息地从傅东楼身后的喉咙深处滑出,卷了他就往嗓子里拖,他的老命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傅东楼自进入星海境以来,已经鲜少使用法器护身,只有一把“断星辰”随身,恰恰又被他用来支住了玄武龟形那边的嘴,他情急之下,以指为剑,向下疾插,半条手臂都没入了这蛇口的下颌。

可玄武蛇身光是蛇头便如同小山一座,又哪里会在乎嘴巴里破了个小洞?这点创伤对于玄武来说压根也不算什么,唯一的好处就是傅东楼是个剑修,剑修淬体,手臂也极其强劲,一时半会儿,就凭着这条手臂与蛇信僵持。

他几乎什么法术也都施展过了,怎奈效用不大,虽然他不会被拖下去,可也无法挣脱。

更为神奇的是,因为他原本就是手臂受伤,这么一来,他的血便与玄武的血相融一处,倒是可以定契了。

问题是,谁能和上古神兽定契啊?

傅东楼不过一动念,便感到了玄武的神识——若敢定契,他便自爆。

且不说玄武肚子里还有傅东楼的两个徒弟,这截北邙山脉护住了妖族八千里山川,还有看不见的地方呢,若要自爆,怕是这世间就真玩完了。

同样是玄武,可看样子蛇身这头性格完全不像北邙龟王,没有一点儿盘旋的余地,动辄还要发疯,傅东楼只得放弃了定契的打算,可又马上察觉到手臂上的伤没好,也就是说——他的血仍然在以某种方式被玄武吸取。

他又不得不封了手臂上的血脉。

巨蛇嘴里不见天日,这层厚厚的唾液茧层极具腐蚀性,瘴气则日渐浓郁,傅东楼脱身不得,整个人还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与妄图将他整个人都卷到肚子里去的蛇信相持,傅东楼骂玄武他娘也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当然骂的次数最多的还是玄离和骆云这俩倒霉徒弟。

僵持也就罢了,每过一段时间,玄武蛇身便焦躁无比,蛇信对傅东楼的攻击也会极为猛烈,试图将他“拔”出来,傅东楼要全神应对,不得不放开手臂上的禁制,这么一来,玄武蛇身反倒安静了些。

傅东楼这才明白过来,只要他放几滴血出来,就可以让玄武安静一段时间。

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嗜食人血,便是神兽怕也会沦落为妖兽。

那样的话,无论对他来说,还是对仙门来说,都是更糟糕的事。

因此傅东楼不但要定期“供血”,每日里还要集中心神,把清心咒以最醇厚星元之力诵念出来,管它有用没用,总之玄武“发癫”的次数没有变得越来越密集。

但是这种僵持其实对傅东楼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总有一日,蛇涎和瘴气最终会侵蚀到他,等他再没有抵抗之力的时候,终究难逃葬身蛇腹,只是他希望能多拖得一天,便是一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玄武猛然间发癫,傅东楼立刻便察觉到了。

这次不同于以往嗜血的时候发作的症状,而是玄武自身正在经历着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在蛇嘴里更是天翻地覆,差点被颠的一把老骨头都散了,可他心中却一阵狂喜!

作为神兽,就连天降劫雷都不怕,又会怕什么来自外部的攻击?玄武这时候的状态只能说明它体内的秘境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也说明——玄离和骆云有很大的可能还活着。

仍在人形茧儿里颠簸的傅东楼不由得又气又笑起来——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啊?让玄武这般痛苦?难不成你们是要将秘境的天捅破吗?

想到这里,傅东楼再度开口道:“看来是你体内的秘境空间出了大问题,若是秘境消失也倒罢了,可若是别的境况……你可有信心在秘境出事之前将我吞吃?不如放开我,我或许还能帮你缓解一番。”

玄武蛇身并未回答,而是继续发狂地高昂蛇头,猛烈地在地上翻滚、撞击!

傅东楼自然极其不好受!

他手臂上的伤一直没有好,此时又需要抓牢蛇嘴的下膛,剧烈的颠簸让他手臂伤势再度撕裂,血液更加汩汩涌入玄武血肉之中,傅东楼便感觉到一阵吸取之力,这玄武竟是失了神智,看样子是哪怕下一刻就会肠穿肚破,这一刻说什么也要将他吞噬!

……

……

若非与识海中的水之极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感应,骆云完全不会觉得前面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绿色小环就是他需要拿到的东西。

与先前在沧源不同,水之极在那里是即渴望又抗拒,而这里却全然不同,那绿色的小环对于骆云的出现似乎有一种亲和力。

骆云暗自摇头,自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此时拥有的水之极。

这里并没有如同西沙秘境那样留下什么白衣修士的记忆碎片。

可是骆云却仿佛能看到那白衣修士来到这里,又不知施展了甚等样强大却无情的神通,竟然生生在上古神兽腹中开辟秘境,来保存这片绿意。

他没有再犹豫,因为识海之中的灰扑扑的水之极突然发出了一阵柔和的光晕,仿佛润物无声的细雨,又好似荡漾开的清波,骆云伸出手指在眉心掠过,一滴殷红好像带走了他嘴唇上所有的血色。

他将那滴殷红滴到了绿色小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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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红花绿叶

那抹殷红并没有滴落到绿色小环上,而是悬浮在那里。

一股绿色的微风从骆云身侧飘了过去,被绿色的小环吸了进去,那绿色便仿佛生动了一些。

更多的风,浓的淡的,猛烈的亦或温柔的,一缕或者数缕,甚至颜色都缤纷了起来,携带着不同的气息,越来越迅速地向那绿色小环拥去。

随之而来的是悉悉索索由远而近的声响。

那是这些风声带来的秘境中的声音。

就算是没有向后看,骆云也知道现在的状态和水之极当初进入他识海之前一样。

这处秘境与木之极是互生的关系,而今木之极等到了他的出现,其中草木都是它的一部分,其间木岁精华自然要尽数收回。

同时发生的,一定是秘境的迅速变迁。

或者与楼船秘境一样破境而出,或者消失。

绿色小环上的绿意一抹多过一抹,却没有深厚到幽暗,反而折射出无数道比品阶最高的灵髓玉翠还灿烂的耀目光芒,将环体周围好似笼罩了上了一层绿色的浓雾。

悬在绿色小环上的红色血滴一点也没有因为浓雾的掩盖而暗淡,相反变得越发明艳。

他识海中的水之极也在激烈地震动着,虽然他此时无法进入水之极相连的秘境,但是却能感到在那里也一定在发生着变故。

对于骆云而言,每个瞬间都无比漫长,都会对他身后的秘境带来变故,他浑身绷紧,只希望再快一些!因为他只怕等不及秘境生变,师兄和乱莹那两组就会扛不住黄泉的愤怒。

可他站在越来越猛烈的飓风之中,衣角却都不曾飘动一下。

在这顷刻间就能带来万千变化的时候,他虽然内心无比焦虑和清楚同伴的危机,可整个人却进入了一种几乎永恒的静止之态。

无数的木岁气息在他身边迅速地流动,浸润着他。

长期以来受到秘境气息的影响,他的内宇界中木岁星脉在这段时间极容易接引相应的星天之力。

而他的五行星环自然而然地为了平衡会自行运转,此时五条星脉熠熠生辉,发出比平日都要闪亮的光芒,其中的力量汩汩地涌动着,已经达到了极限,好似洪流将泄,必须要找到一个新的通道来容纳。

在这个关口,他竟然要突破了。

骆云心中大急。

真是早不来,晚不来。

这完全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如果再度引来劫雷,且不论能否让他游刃有余地像之前那样渡过,单就时间上说,怕是不够了。

他在昆仑山脉极北之处突破第八重星环时,扛住和消化那些劫雷,足足用了两个月还多。

其实最好的方式,或许是延缓突破,先弄破这个秘境让大家逃出来再说。

他的手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归海丹。

当初骆云和师尊傅东楼来找玄离师兄,临行前,对炼丹用药之术那般精湛的南莲商人也那般慌乱,塞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药,其中便有归海丹。

骆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到底有没有用。

他的手指拈起了这粒丹药,正待送入唇间,却猛然间想起先时的心魔幻境——在那幻境的初始,他在一个草木葳蕤、且遍布木岁之气至宝的房间内,刚刚突破九重天畅之境。

那时,没有劫雷。

骆云突然心有所感。

真相未必真,幻境也未必就一定是虚幻,或许冥冥中有些根据。

那次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身心舒泰——而他还依稀记得前来恭贺的那些仙门道友曾经提过,天畅之境极难突破,比起其他的一切条件,机缘才最为重要。

骆云刚刚动念,那绿色浓雾中的血珠便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啪。

与其说像是血珠爆开,倒更像是他们修士踏入修行之路以后,神识入微可听见的那种花开之音。

然后他便看到,那绿色小环之上,的的确确有一朵殷红色的花苞,此时刚张开了第一片花瓣。

原本骆云因为耗费眉间精血的缘故神识颇为疲倦,此时随着这一瓣展开,猛然间感到神识强大清明了几许,自动地向属于第九重星环的阵脉处蔓延而去,前八重的五行之力交错着顺次推动到了第九重的星窍之中,有了神识的守护,自是无比顺畅。

大抵推测出此次突破不会有劫雷的骆云此时心境也极为放松,若无劫雷,突破也不过顷刻之间的事,并不会影响大局。

让骆云心中微定的是,他能隐隐约约感知到整条秘境是如何变动的。

除了草木之外,许多地方也同样虚化为尘烟一般,随着狂烈的飓风涌向木之极。

秘境之中还存在的、骆云熟悉的气息,一道也不曾消失,但的确有的气息有些微弱……那绝对不会是黄泉的。

此时,红花的第二瓣也舒展开来。

秘境中的情况在骆云的神识中又清晰了一些,而他的第九重星环也正在推进。

他能辨识出那微弱的气息属于席掌门,他境界不如玄离师兄,而若要在黄泉手下护住大家,必定要耗费最大的心神来设阵,可以说黄泉的攻击起码会有一半是由他来分担的。

让骆云更介意的是寿无的气息,独有的木岁之力和妖气纠缠在一起的气息一直在不断攀升,两边的力量都几乎放到了极限!可骆云知道,越是这样,越是容易因为些许不平衡而导致严重的后果。

还有无数气息消失在这一刻,那些都是秘境中衍生出来的各类妖兽、蛮兽,也许是因为它们本就不该属于外面的世界,这个时候也将随着这马上要湮灭的秘境而消失。

这朵花开对于骆云而言,当真顷刻如年。

最终,绿色小环之上,盛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花朵。

除了红的触目惊心之外,形状却实在是其貌不扬,就在骆云一边儿庆幸着这花只开五瓣,一边儿嫌弃这五瓣小红花丑的时候,整个绿色的小环带着红花便如同飞镖一样向他飞来。

确切地说,是向他识海之中的水之极飞去,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水之极便变成了一根古怪而又艳俗的红花绿叶银簪子,戳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第534章 凌迟之痛

虽然明知道是关键时刻,骆云却忍不住有些跑神。

他心中暗道:“还好这东西并不是真正的簪子,不需要把它插在发髻上,不然有些丢人。”

这念头刚刚一闪而过,内宇界中便已是华光一片!

虽然没有劫雷,可是他并没有任何空虚之感,反而是一种洪流奔腾、无所阻滞而又充盈无比的感觉涌荡在九重星环的阵脉之中。

生生不息,顺畅无阻,转寰圆融。

他的天畅之境,成了。

两极此时也缓缓没入识海,秘境之中的一切在骆云感知中纤毫毕现。

一朵血花在他面前绽开。

那是乱莹手掌心中的血。

血花之中隐现了一根弓弦和魔气之箭。

弓弦激荡,那紫色的箭便穿入万千兽形之中,随之响起的怒吼和嘶鸣也鼓荡在骆云的识海之中。

只是一个万兽来潮已是牵制住了乱莹和天琴、裂弓两个魔君。

冷冽的剑气时不时地在妖氛中偶露峥嵘,那是玄离在以一人之力应对黄泉。

而寿无那独特的气息此刻在与黄泉的麒麟法相对战。

还有一丝气息属于白姬,而她则从来不在骆云的考虑之内。

只要这女人能够不事到临头再反复、去相助黄泉,他便已经很满意了,他可没指望过这奸狡多计的人物能够全力拼战。

无论是谁,都近乎强弩之末。

而秘境也即将走到终点。

如果说黄泉庞大妖气最初还受到秘境的辖制,而今秘境势弱,黄泉的气息反而有隐隐占据上风的趋势。

骆云双眸微微张开,回头望去,从他从弑神阵中逃脱到了这里,再到此刻,其实也不过片刻之间,眼前依旧是最靠近末端尚未变成粉尘的模样,可他的神识所及之处,给乱莹他们带来重压的万兽来朝不损反增!

黄泉施展的这道妖法竟是在于他识海之中的木之极争夺秘境之中的力量!

无数秘境中的生灵神识被卷入法术之中,变得粉碎,而后成为了纯粹的天地元气。

这也是黄泉以一敌数却全无败象、甚至在力量上完全碾压的原因之一。

“你要吸取,便让你吸取个够!”

骆云猛然发动神识,识海之中便再度沸腾起来,水之极与木之极交融一处,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力量便如同一片遮天的巨涛,被骆云驱使着向弑神阵的方向席卷而去。

整个秘境之中,原本应该只有一个漩涡的最终流向——那就是木之极的所在,而今却有两个漩涡互相撕扯。

两个漩涡之间,如同锯齿飞速旋转相磨,将一切都更加快速地磨碎吞噬,秘境四周的天空和地面都一阵阵地在扭曲中缩小着、翻转着,最终终于现出了一片片的空洞。

空洞之外,天空如血.

却并非西沙秘境破境而出那样,与外界的一切重叠融合。

透过空洞,降下血雨如瀑。

只是一滴一毫都没有滴落到秘境之中的人、妖、魔身上,而是在落下来的瞬间便卷入漩涡之间搅碎成雾,化为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被木之极与黄泉分而吸取。

那是玄武腹中的血肉。

比起原先占据了玄武整条蛇身的冗长秘境,而今的秘境小到了几乎只剩下了两团漩涡,可却无异于两片交错飞旋的利刃,这过程也无异于是从内里开始对玄武的一场凌迟,自是痛苦无比。

傅东楼被颠簸的五脏六腑都好似换了无数个个儿,可仍是大笑不已。

“你不过是因为一个不能到口的执念,始终不愿意放开我。其实,就算是堕为妖兽,可此时秘境已经濒临破灭,无论妖兽、神兽,你仍是难逃一个肠穿肚烂的结果!”

他从进入巨蛇嘴中,也不知道自言自语了多少句话,从未得到过回应。

而今巨蛇在翻滚之中,突然道:“便是我肠穿肚烂,也要拖着你一起。”

傅东楼虽然不能亲身感受,但也知道此时玄武必定痛楚之至,而这神兽生性高傲,便连一声嚎叫都没有过,也是有些佩服,便道:“何苦来哉?说真的,我或许真的有法子救你。若你信我,便与我定契,事后若你不愿,我再放你自由。”

“可笑之极!”玄武蛇身道,“与我定契,便能解决我肚子里的秘境?”

“不试试怎么知道?”傅东楼道,“据我所知,天地之间的灵兽一旦有了主,主人便可操控灵兽的一切。无论那在你腹中设定秘境是什么样的大能,但看是他的限制大,还是这世间的操控法则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大能若是已经与你定过契,你已经做了他的灵兽,那我这法子便没有用了。”

玄武蛇身沉默良久,方道:“不曾定契。”说到这里,他又嘶声笑了几下,“那老不死的乌龟说他是神,既是拥有神的力量,又怎么会担心有人背叛,自然也不会和我定什么契。”

此时在秘境之外,玄武正自向北翻滚,虽然让戍守南边已然修补过多次的灵阵的修士们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也提心吊胆,不知道下次再向南边翻滚又是何时。

而且这次动静之巨,甚至在另一边的龟身都隐隐有被牵扯震动之势。

“这样庞大的上古神兽。”玄荣凌空立于不远处,看着前方,“是什么法阵都无法拘束得了的。”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玄芒道,“或许是我们错了。若是听傅师叔的话,撬动玄武口中秘境进去,或许还有控制这条上古神兽的机会。而今……”

玄芒双眸微眯,道:“当时也没有想过玄武会生变,且掌门不出山,凌霄真人又在四大仙门之中拉了两个,她提出的是稳妥的、顾大局的法子,又全力布阵相助,我无可反驳。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你看——”

他手指指出,一道虹光透指而出,虹光落处,是一道黑幽幽不见底的深壑。

“玄武在这里多年,早已与这里山岩同体,你看它身下翻转拍打之处,那处深壑已有数丈之宽,更是深不见底。这也未尝不是一道天堑。”

“师兄,你是说?”

第535章 地底之阶

“传我命令下去,集中力量,拓宽深壑。”玄芒露出了决绝的目光,“我要让这道深壑变成玄武自己的坟墓。”

“可……”

“我知道你想说,里面还有傅师叔和玄离、骆云。”

玄芒拍了拍玄荣的肩膀,安慰道:“若他们未死,便是跌落深壑,自然还能从里面出来——别忘了他们的修为境界,就算是骆云,都与你我二人有一拼之力,真的还活着的话,区区一个深沟算得了什么?”

“若是他们已经身死道消。”玄芒叹了一口气道,“便是我们十二仙门穷尽办法、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将玄武制住,又有什么用呢?”

玄荣张了张嘴,道:“不然,我再去叩请掌门出山……”

“天下事,我相信都在掌门掌握,他不曾出山,必定有不出山的原因。”玄芒说到这里,情绪也有些黯然,低声道,“不然,便是没有让他出山的原因了。”

他又微微地振奋了起来,道:“这道深壑若成,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将灵阵挪移至北岸。亦是天然隔绝魔气的屏障。”

若从大局而论,这样自然算不得错。

自仙门临时设盟专理妖族南部山川事宜以后,决议既定,凌霄真人便闭关不出,如此一来,玄芒再度成为了临时的决策之人。

他这样提议,哪怕是凌霄真人从闭关中出来,也挑不出毛病来,其他仙门掌事人自然更无异议,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怕的是昆仑元宗再为了不知死活的傅峰主要对玄武有所行动,此时玄芒提议,乃是大义之举,听起来这处置也十分得当,众人无不赞同,立时便吩咐门下修士,准备动手。

……

……

骆云立于漩涡之中,看似不动,实则一方秘境早已天地倒悬,不辩八方,随着漩涡气流的流动而飞速转动着。

他仰头看着上方的血雨,一阵阵的凉意从后脊梁窜起。

原来木之极最后的养分,是玄武。

这一幕当真是似曾相识,他想起了楼船秘境中那副鲛人之王的骸骨,里面的那贝壳以及通向外面的机关设置。

和那个秘境一样,这里也必然是那个白衣修士所设,他——真是无情之至。

无论是鲛人还是强大的上古神兽玄武,同那些一花一木甚至一块石头一样,在那个白衣修士眼中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存在。

骆云压住这种心悸之感,集中心神,继续牵制着黄泉那边的漩涡。

他所关心的同伴,都在黄泉那边,而因为他推动过去的巨大力量使得黄泉一时间无暇再去对付旁人,而同样需要集中心力在万兽来潮之上,将力量吸取,这两个漩涡形成的瞬间,便形成了互相牵制、互相压制又紧密联合的怪异现状!

白姬停驻在半空之中,虽然仍是衣衫如雪,可是细看之下,发丝却已经凌乱无比,脸色也有些狼狈。

这狼狈里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她同样在仰望着天降的血雨。

这样的手段让她有些熟悉和畏惧——从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是这样。

这世间没有让那个人在意的事情。

对那个人来说,所有的一切,无分对错,不分亲疏,唯有两类,于大道有益还是无益。

就算是她获得宽恕,可而今想来,却仍是浑身发凉。比起宽恕,大抵仇恨却反而还会让她更为安心一些,起码能证明那个人不再无悲无喜无情。

白姬目光扫向仍在漩涡之外坚持的那些蝼蚁,有一股力量护着他们不被卷入——那股力量她倒能判定出来,来自骆云。

她并不怕骆云,原本想要在秘境破碎之前将这些碍眼的东西都铲除掉,可因为血雨陡降带来的那种她不愿意称之为“害怕”的情绪,她将手收了回来,紧紧地攥在一起。

……

……

楼高百尺,上可摘星。

今夜的星光尤其璀璨,银河流泄,无穷高远处的、原本难得一见的星光也可见到。

高楼之上,有人在观星。

但他的视线却仿佛落在比星子还要遥远的地方。

良久,他才闭上双目,如同要将这天地之间的所有气息都吸入肺腹一般,悠长绵深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嘴角满意地微微翘起,确认了某些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又缓缓地将气息吐出。

他慢慢地拾级而下,一步一步。

这台阶仿佛没有个尽头,可他并不在意,反而走的极为悠闲,好似这漆黑的、两边都没有灯的长长阶梯位于风景极好的名山胜水之上,更好似两旁开满了令人愉悦的仙花奇葩一般。

一级台阶高为五寸,没有一厘一毫之差。

他这般走法,虽然不快,可没有停顿过,终究也往下走了约莫有数千级台阶。

如果以楼的最高层相对比,他怕是已经又向下走了一幢楼那么深的距离。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知道在这楼下,还有这么深的一道阶梯。

白色的衣衫闪耀着流光,轻轻拂动,拂过台阶,却连一丝尘埃都不曾沾上。

他一只衣袖自在地前后摆动在身侧,另一只手却不高不低地平平抬起,置于胸腹处,修长的手指如同玉雕而成,在手腕之上,袖口之间,隐约可以见到一条金黄色的珠串,上面有十八粒珠子,奇怪的是珠子与珠子之间不是通过什么丝绳串起,而是天然相连,散发着一股清香。

衣衫之下,鞋面竹青,比起珠串和法袍,便显得寒酸了许多,随着悠然而有规律的步调发出“哒”、“哒”的落在台阶上的声音。

最终台阶到了尽头,他便挥了挥袖,看似简单的动作,实则却是将数重极为复杂的禁制临时打开,而随着他向深处走去,这禁制便又再度关闭。

在这不见天日的最深处,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微微发光的玉人一般,散发着温柔、宽和甚至圣洁的光辉,随着他缓缓前行,一个漆黑的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光辉的对面。

修士自是都会无识修,吐纳之际,极难会显露出身躯的起伏,可这人影却似乎受到了某种禁制,并不能吸收星天之力或者灵力,反而靠的是最天然的呼吸,因此枯瘦胸膛上微微颤动。

处于光辉之中的人柔声道:“师尊,我来看你。”

《(卷六)风起裁郁林·完》

第536章 师徒对话

自从暗蓬莱成了气候之后,再到粹魔池一战,无论结果如何,毫无疑问有一个名字应当名彪仙门史册。

那就是“太羽剑君”。

原因之一,自然是因为太羽剑君其人,虽然从未做过昆仑掌门,可昆仑乃至仙门的重大决策,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甚至比青羽道君更有分量。

第二个原因,无论是谁,教出了浮东一、云东来和傅东楼三个这样的弟子,都足以让人无法轻视——身为他们师尊的太羽剑君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独冠天下?

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第三个——只要对战魔族、魔修,太羽剑君从来都是身先士卒,除魔卫道。

以当时的仙门中人所想,浮东一成魔,身为曾经的师尊,自然负有重责。

因此太羽剑君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全力之举,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是为他本人和昆仑减少些争议,挽回些许颜面和声誉。

但粹魔池一战太羽剑君甚至几乎要自爆元神去应对那个从池中涌出的怪物的时候,没有人再这样认为。

那一战的亲历者已经十去八九,太羽剑君便是伤重不治,修为尽毁。

云东来成为昆仑掌门之后,将太羽剑君亲自接到天元峰修养,甚至不惜耗损自身修为来为他延寿。

可是在拖了八十年之后,太羽剑君还是辞世而去。

当时的数位长老亲眼看到命灯熄灭,由云东来亲自敲响了丧钟,昆仑上下俱是十分悲痛。

只是,整个天底下,又有谁会知道在天元峰摘星楼下数千级台阶通向的极深之处,昆仑元宗的掌门云东来对着锁在墙壁上、状如骷髅的这个黑影喊出“师尊”二字?

又有谁会知道,太羽剑君竟然不曾死,而是被囚在这里?

“师尊。”云东来向前走了几步,手指轻轻捻动,墙壁之上便燃起了数个灯盏,这间石室终于亮了起来。

在整个昆仑元宗怕是也找不到一盏民间才会用的油灯,这自然不是为了节省。

“弟子最近事务繁忙,倒有许久没有来和师尊聊天了。”他的指端再度溢出某种气息,小心翼翼地笼罩在那具枯槁的身体上,“师尊真非凡人,这样也能活下去。”

太羽剑君并未答话,甚至平静得连胡须都没有颤动一下,整个人仿若是完全静止的。

“您不必这般全身戒备——再说了,便是戒备,也是无用,徒增苦楚而已。”

他望着漆黑的石室顶部,那里也有被他布置下来的看不见的阵纹。

想起这些法阵的入门之道,还是太羽剑君所授,他便有些高兴起来。

“当我触到了天的‘顶’的时候,我便明白了过来——师尊您的修为,原本早就到了那里。可惜的是,那时候您与我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还有再向上的机会,您却没有了。”

太羽剑君神情始终淡漠如冰,甚至有些木讷。

直到云东来捻动着手指,他的眉心才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云东来温和地笑道:“师尊请不必担心,弟子想要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已经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自然也不会做什么。”

他这样一说,太羽剑君反而终于有了些激烈的反应——但身躯受禁,这种激烈也只是体现在他睁开了双眸、紧紧地盯着云东来而已。

“师尊这样子看我,莫不是想要问我,我都知道什么了?”

云东来唇角微微勾起,嗟叹道:“师尊这样的人物,当年来到昆仑……不,来到这里,是不是视我等为蝼蚁?可是,师尊却当真不懂得蝼蚁的力量……”他说到此处,语气微冷,“您把控了昆仑千余年走向——”

他又摇了摇头:“这还算是说小了,千余年来,修仙界的走向,怕也都是在师尊控制之中。”

他微微偏着头,便露出了还是青年人的淳真模样,道:“让弟子想想,昆仑元宗留存的历代弟子名册之上,还能找到您当初的名字,也记载着您入门的时间,师从何人。大抵师尊太过自信,因此没有抹去,倒让我从中推测出了些蛛丝马迹。”

太羽剑君并未出声。

云东来又道:“大家都说师伯资质平平,如果不是你这个师弟争气,慢慢成为昆仑中数一数二的俊杰,原本掌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头上。

“可是后来弟子才明白过来,师尊并不是像旁人看到的那样因为刻苦、历练还有诸多奇遇修行才一路高升,而是您本来就已经是至高修为,只是为了怕人生疑,才压制修为,缓缓放开。

“您帮助师伯成了掌门,师伯感谢你之余,想必更要对你言听计从了,先让世家坐大,再利用仙门除去了世家,最后再到骆家……哦,对了,我还忘记说了——”

云东来将手腕抬起转了转,一股来自腕上仙阶珠串的清香便溢满了石室,他悠然道:“从您有资格收徒的那天开始,每隔数十年,便必定有谁都不想要的骆家子弟被您收做弟子……”

太羽剑君道:“原来是这点让你生疑。”

“不不不,师尊,您的疑点多得到处都是,您地位这么高,自然无人敢窥视,更无人敢质疑。可一旦发现了,便会发现,您这个人,哪里都不对劲。”他突然笑了起来,“不光是我,怕是暗蓬莱那个逆徒,心中也已然生疑了。若不是您及时‘死了’,小师弟也会察知……幸亏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云东来张开双臂,道:“幸而骆家没有遂你的意被铲除,不然的话……说不定还等不到西沙秘境的三条灵脉现世,仙门就先断了灵气,没了起步之法,到那时……这世上恐怕再无人能够修行了吧?可师尊您最终没有成功。在这地底深处,禁制之中,师尊自然感受不到,这天,即将再高一层。虽然……师尊您或许并不用像我们这般苦苦修行探索来等待这场机缘,另有飞升之法,可是,您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他满意地看着太羽剑君神色微变,问道:“您可知道,您那位同伴在妖族密林做了什么?”

第537章 她要走了

最后这句问话,显然很重要。

既然提及了“同伴”二字,太羽剑君原本就已经有了裂隙的神情,仿佛又被撕开了更大的裂口。

他问道:“会……白姬她做了什么?”

虽然他此时狼狈,可在油灯的微弱光芒下,依稀也能想象到原本他是个风采极为不俗的人,就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如同金玉,极是好听,也极让人容易有信服之感,甚至让人觉得想要立刻将他解救出来。

只是云东来却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他不急不徐地说着,好似一边说,一边也在整理他自己的思绪一般。

“当初在放出您的死讯之后,她曾数度试探昆仑。师尊您也知道,她的境界只怕还不如您,而我,却已经早已登上紫宙境,有我在,她不可能踏入昆仑半步。”他声音透出冷意来,“若不是她背靠着黄泉那个疯子,弟子定然‘请’她过来,与您作伴。”

太羽剑君沉默了片刻,才道:“她知道得并不比我多。”

云东来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师尊还是一位君子,对她颇有回护之意啊!可白姬其人,却着实是个女子和小人,她想必还是觉得性命更重要,所以倒也安生了百多年——只要不来惹我,在她的三界洲和万妖殿搅风搅雨,我是懒得理的。只是她最近一次却突然再度向昆仑伸手,她也不是想要救你出来,而是通过神殇老祖那个老贼,试图打探沧源和悟世玄碑……倒也有趣。”

他若有所思,道:“这样一来,倒让我明白了,原来这世间也有师尊和她不知道的事啊。”

“若她只是试探悟世玄碑,还不至于让你来此找我。”太羽剑君道。

“师尊这般平静,反倒让我都差点忘了,师尊当年来昆仑就是为悟世玄碑而来。只可惜您那位逆徒是个您没想到的变数,悟世玄碑离开昆仑数百年之久,您还没有来得及等到昆仑重回元宗之位、重新拿回悟世玄碑,师伯便将位置传给了我,而不是您这个师弟。”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往事,既然无法更改,便也无法激起太羽剑君的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云东来这才道:“不小心扯远了,弟子现在便回答师尊的疑问,您当初没有能接过掌门之位,甚至被囚于此,与您在粹魔池拼死一战、身受重伤也有些关系,只是,您当年防备着什么,她如今,便做了什么……看来,你们也未必是同路。”

他说的模棱两可,太羽剑君颤声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师尊,您知道吗?那手笔当真是极大!而今麟台山万妖殿区域已经化为魔域,向东与暗蓬莱连为一体,她设下的阵法正在抽取粹魔池中的魔气,您——”云东来凑了过去,轻声道,“您还记得,当年粹魔池一战中,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吗?长此以往,我相信,距离那可怖之物现世,也不会很遥远了。”

在这地牢之中,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笑意,可却莫名地让整间地牢都寒冷起来。

云东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有太羽剑君越来越重的喘息之声,他枯瘦的胸膛也激烈地起伏着。

云东来并不着急。

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再需要他去引导太羽剑君的想法。

他自然会慢慢想清楚,到底白姬要做什么。

白姬非魔,与太羽剑君才是一类人。

将妖族化为魔域不是目的,而是要借此影响粹魔池,明明白白地讲,她想要将那东西召回到这个世上。

可是粹魔池一战,云东来也在场。

他亲身经历过那东西的可怖,他也完全不认为白姬有本事能消灭它。

那白姬又为什么这么做?

滴答。

一滴汗从太羽剑君额头上滴落下来,虽然入地无声,可是在六识都极为敏锐的云东来耳中,自然清晰可辨。

太羽剑君道:“她要走了。”

这与云东来的推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他突然笑道:“无论是等待机缘,抑或是另有其他法门飞升,似乎都没有师尊的份。”

他手指轻捻,油灯尽数熄灭,石室之中一片漆黑。

过了好一会儿,他微微发着柔光的身影才再度显露出来,却是已经转过身去。

他道:“师尊还请保重。”

说罢,云东来向外走去。

直至禁制在他身后层层关闭,他已经走到了向上的阶梯口,身后才传来一声。

“等等。”

云东来微微停顿了一下,再度回头,双眸之中仿佛有星河流动,熠熠生辉。

他说道:“好。”

可他也并没有立刻转身进入石室,而是道:“只是,小师弟似乎有些麻烦,弟子得去一下,还要劳师尊等候片时。”

太羽剑君便轻笑了一声。

云东来自是能听出来其中的讥讽意味。

他并没有动怒,而是在幽深漆黑的阶梯中摇了摇头,道:“师尊怕是没有什么师徒之情,可难不成您以为弟子和您一样无情?”

……

……

昔日的北邙山脉,此时早已变了模样。

傅东楼在玄武蛇身的口中,几乎被血海淹没。

这是巨蛇体内受到无法抵挡的巨大创伤而导致内部出血,倒涌至口中。

要知道,傅东楼曾经判定秘境的出口在北邙龟王将合未合的那张嘴里。而秘境生变,必定也是因为有人靠近了秘境尽头,而血此时都涌到了这边的蛇口中,自然说明玄武内部伤势极重!

正因为明白这点,傅东楼才越发焦急。

他竟然无法与玄武定契!

定契以后,是否能脱困且先不说,可如今竟然尝试都没法尝试!

玄武蛇身已然顾不上说话。

它已经到了极限。

它仿佛听见了“啵”的一声轻响。

藏在它身体最深处的兽丹外层终于被那两团不断旋转、挤压的秘境漩涡切碎。

于此同时,它那一处内在的血肉早已被刮到薄的只剩了一层皮,就在刚才,那皮也破了——它的身躯,从里面被弄穿了。

无数恨意涌上玄武蛇身的脑海之中。

蛇口的血海之中蛇信突然自断,落入血海,化作千万血蛇,向傅东楼所在的人茧啃食着。

第538章 北邙消失

普通的蛇,若有蛇头在,尚且能存活一两个时辰,更何况是玄武蛇身?

傅东楼暗叫了一声“糟糕”。

玄武的状况已经不对了。

自断蛇信,实在是疯狂的举动。

看样子就算是它整条身躯都毁灭,只要蛇头还在,这么久已经足够拖着他一起升天大吉了。

这“升天”当然不是飞升。

与此同时,骆云也看到了玄武蛇身破洞之外的一角天空。

他从未觉得天空如此真实好看。

转而破洞便变得更大,眼看这处蛇身已是要断开了。

这念头只在瞬间,骆云猛然间心悸起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侵袭了他的全身。

不好!

很不好!

“跑。”他明白了过来,用尽力气,大声道,“跑啊!”

声震如鼓,反复在秘境之中激荡,竟是激起无数回音。

骆云乍然回过神来,哪怕玄武蛇身已经被弄了好几个大窟窿,可他们还在秘境之中,被限制在这蛇身之内,秘境将破,却仍然未破!

而他的话,黄泉亦听在耳中。

他此时也正抬头向上望去。

碧空如洗,并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

可正因为如此,让他更加警惕。

他举起右手,一道黑线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出现。

这条细细的、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注意到的黑线却锋锐无比,转而已经推至漩涡之外,而黄泉也来在了万兽来潮所引发的漩涡之外。

他微微眯起双眸,望向骆云。

无论如何,他要将骆云带走。

黑线继续向前切割。

骆云飞身而退。

傅东楼周边的茧壳已经尽数消失,血海之中万蛇蠕动,包着一团东西。

绵长的山脉在一段段的消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嘴将山岩一口口咬掉吞下,千疮百孔中几乎难以看出昔日北邙山的山形。

千百修士紧张万分地盯着北方。

虽然他们距离北邙山极尽,可这些修士已经不再像最初这妖物苏醒翻腾时那么紧张和恐慌了,经过这些时日,他们也看出来这妖物似乎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他们。

而今看这趋势,只待片时,这怪物便会落入深壑之中。

他们眼中都露出了期盼与兴奋之色。

天空中甚至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更没有一丝风。

无比平静中,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的仙门同盟的掌事者突然间一齐向北方望去。

一道身影自北而来,飘渺如飞鸿,轻飘飘地落在了那玄武蛇身的蛇头之上。

身似鸿毛,可又仿佛重愈千钧。

玄荣双眸圆睁,结结巴巴地道“掌、掌门……”

云东来微微颔首,可转而神色便凝重起来。

甚至是极为不悦。

“糊涂。”他道,双手猛然张开,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抓住了玄武巨蛇头部的上下颌,向两边掰去。

如同溪流般的猩红便从蛇口中汩汩涌出,落地才看出来那血中还有血蛇蠕动,十分骇人。

最靠近玄武蛇身的一众修士急忙各自施法护身,向血蛇击去。

而玄芒、玄荣等人刚才一直被云东来这股能直接将玄武的嘴掰开的“蛮力”而震惊,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正待上前,便听云东来道“别过来。”

话音刚落,他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而同他一起不见的,是他刚刚还踏在脚下的玄武巨蛇蛇头!

确切地说,整个依然残缺不全的北邙山脉,原先能看见的部分全都不见了!

“叮。”

傅东楼原本支在山岩裂隙中的“断星辰”掉落在岩石上,发出一声轻响。

而原本蛇头的部分从空中掉下一个数十尺方圆的血团。

一道白光从中迸发,一只手从里面穿了出来。

“走!还等什么!不走等雷劈吗?”听声音,正是傅东楼!

轰!

晴空之中,乍然惊雷,正好劈在了距离断星辰不远的地方!

玄芒等人若是还停留在原地,被那雷光哪怕刮到一下,都会后果严重!

地面一阵剧烈震动,那里顿时出现了一个不知道有多深的孔洞,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原本秘境中的漩涡气流乍然消失,数个影子凭空出现在空中,十分清晰。

紧随着黄泉的那道黑线已经极是逼近骆云,他的手也正向骆云抓去。

而骆云一境剑握在手中正回身疾挡。

时间仿佛阻滞了一瞬间,那些身影竟是谁都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如同烟花一般爆开,四散奔走,在原处又是一声炸雷,数尺宽的紫金雷柱只劈而下,溅起无数滋滋作响的金光。

这变故实在是太大。

先是云东来出现又消失,而傅东楼突然从那血蛇团中出现发声警示。

其后黄泉和魔族都现身而出,还有两个人影看起来倒像是玄离和骆云。

玄芒目光微微眯起“黄泉?魔族?”

而天箓门的掌事人张灵飞却难掩激动地道“席掌门!”

此时天雷再降,陆晚舟手中的剑突然向远处划去,一道剑气将枯枝中的黑色长剑挑起,断星辰在空中疾速翻转,下一刻便到了血团中那只手中。

剑意乍涌,血色如雨纷落。

傅东楼一旦脱困,身影向旁边窜了数丈开外,堪堪避过一道更粗的雷柱!

他长期失血,且受瘴气所扰,身体其实虚弱之至,而今却还是因为陆晚舟及时相帮才仗剑破开囚笼,避过天雷,不然岂不是要和那团血蛇一道被劈成蛇羹?

玄芒这时才惊觉刚才失态,与玄荣齐齐飞至傅东楼身前,叩拜道“见过师叔,师叔您怎么样了?”

傅东楼嘴唇微动,心中虽然失望,可良久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摇头叹道“我暂无大碍。此处不可久留,也没有任何值得留在这里冒险的因由,这些雷只是前战而已,叫他们全部离开这里。”

此时其他仙门掌事者大多前来拜见,却也有人迟迟未动,还在附近各处迟疑。

这会儿劫雷易发密集,便是不在附近,傅东楼都能察觉到周身一阵阵的发麻。

这是连黄泉都要逃开的劫雷。

傅东楼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何还不撤走?”

玄芒躬身道“回禀师叔,他们……他们还有门下修士不曾召回。”



第539章 果断一别

玄荣也小声道:“北邙沿线,有仙门的千余名修士……”

“荒唐!”傅东楼一阵气怒,眼前又有些发黑,“这里是什么地方,玄芒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为何让修士来此?”

玄芒道:“这怪不得玄荣,师叔有所不知……”

他正待躬身回话,目光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被远处吸引了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尽成金色,如同续续拉开的一道金色幕布,笼罩四野。

然而在场众人中都是一门一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修为不低,自是能察觉到那是威力无比强大的劫雷,由一条条金色光柱交织而成。

雷柱纷乱地、重重地砸了下来,每一下都如同从天而落的重锤,有万钧之力,但却又没有停止或中断,最终天地之间竟至形成一条金色巨涛,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一路流淌蔓延。

其中威势,竟是前所未见。

地面只是不停的震动,那道原本就被拓宽了的沟壑更是山岩崩裂。

之前还在玄武的蛇头原址附近的掌门或者长老、堂主们纷纷撤到了傅东楼身边。

当年骆云从西沙秘境返回昆仑元宗,十三仙门以及昆仑长老的听讯,每个从那楼船秘境中生还的弟子都将破境的事情说了一遍,当年也是这般阵仗的劫雷,骆云、景流年等人便能在顷刻间想出应对之策,不但全员得以逃出升天避过雷劫,还用手段直接借劫雷之力灭除了十杀魔老。

而今这些仙门前辈,却全然没有应对之法。

难道真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惯了,人都变得愚钝了?

傅东楼垂目不悦道:“你们都是不一般的人物,见到这样的阵仗怎么如此手足无措?从玄武巨蛇出事的时候起,便应及时反应过来,有所应对,还让仙门后辈在此守阵,怎么这般蠢笨,竟还心存侥幸!”

他修为最高,从地位而言,就连昆仑的执山者玄芒都要叫他一声师叔,没人敢反驳,俱都唯唯。

“是……什么人渡劫?”玄荣喃喃地道,“难道是……”

傅东楼仰天道:“不是。”

这不是天道对三族修行者的雷劫,反倒更像是天道自身经历的雷劫一样。

只是这一处乃是源头,所以才会吸引到这么大阵仗的天雷。

想到这里,傅东楼更加忧虑。

上千修士的性命,只出现了一瞬的云东来,还有为了躲避天道雷劫四散而逃的骆云等人,都让他眉心之间的皱纹更加深邃。

……

……

这种感觉骆云太熟悉了。

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劫雷紧追不舍。

多年以前曾经降落于他后背之上的残雷留下的炽热和灼烧感再度出现,甚至让他后背隐隐作痛。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天道劫雷就连黄泉都必须要全神应对,方才他们从秘境中脱身而出,立刻便因为劫雷的缘故四散开来,而黄泉并未追在他身后,这让骆云心中稍安。

他想了想,突然一个侧身,向东面疾驰而去,他深信乱莹一旦脱困,必定全力向暗蓬莱方向逃。

天雷迅疾,就这样一个调整方向,便有一丝雷光没体而入。

熟悉的雷光则立刻被骆云识海之中的那根“簪子”所吸收,骆云亦不敢拿大,再不贪心求得更多,只向前一边奔行,一边看都不看地丢出了数样东西,都是些用不上的法器,瞬时间便化为飞灰。

他的神识则再无顾忌地蔓延开来,不多时便探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在附近。

如今他与她距离尚远,可却沿着一个方向前行,仿佛察知了他的存在一般,乱莹似乎也调整了方向,距离他越来越近。

骆云立于一境剑上,微微侧目,余光便见到一道身影在红色阵盘上飞速向前,阵盘上的人运指如飞,接连数道符阵出现在她背后,又在眨眼间被追击的劫雷击碎。

周边只有一道气息,只有她一个。

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不在她身侧。

这也算正常。

而不正常的则是,妖族的地盘,还有北邙山巨变,竟然没有暗蓬莱的魔族前来探听消息或者搜寻她和两个魔君的下落。

无论如何,魔尊肯定是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的,却没有任何安排和举措,这说明暗蓬莱也有了变故。

骆云此时终于并到乱莹身侧,两股残雷也汇聚成了一股。

他刚进境,远比乱莹的状况要好上数倍,轻声道:“我来阻挡一阵,你速回暗蓬莱。”

话音落下,他又掷过去一枚储物戒指,道:“里面的东西你能用。”

乱莹接到手中,道:“粹魔池的危局虽然起自暗蓬莱,但却牵连三族,吾不与你客气了,你小心。”

说罢轻斥一声,撤了法阵,身影落在刚被她驱使开来的红莲陨星笔上,那笔此时已化为一朵盛放的红莲模样,她就落在花心之中,红莲卷了她倏忽飘远,向东而逝,而劫雷重重地落在骆云张开的星元之力护罩之上。

相撞瞬间,一道阵纹闪过,这符阵和他的护罩同时毁在劫雷之下。

见乱莹还为他留下了一道符阵,骆云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这也为他争取了如电的短暂时间,他正要拧身回奔西北,就见南边不远处狂雷闪动,想是有人向那边躲避劫雷,而且还不止一个。

天道劫雷虽然可怕,但与玄离当初经历的却不一样,不是纠缠到底、历尽方休,只要够快,便能从残雷之下保住性命,怕的就是觉得能够扛下,那一旦被击中,便必死无疑。

因为事发突然,骆云实在也来不及向众人和寿无、乱莹他们交代,正自犹豫要不要前去,忽地听到剑灵道:“你那朋友有些不妥。”

剑灵不会轻易示警。

之前在秘境中,也实在是不得已才发声警告白姬,否则单就黄泉的存在,他都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行藏来。

更何况,在秘境破掉的瞬间,骆云还感到一股不下于黄泉的威能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剑灵竟然还发声,骆云脸色微变,却拼着后背又被刮了一下,再度转身,向南边疾飞而去。

第540章 天堑之会

就在骆云掠向南边的时候,正在绵延的雷光金幕好似有刹那的停滞,一条难以察觉的扭曲痕迹在其中出现然后瞬时,就如同大片的麦浪中穿越了一道厉风,瞬息千里,比起天道劫雷的速度,似乎微微快了一分。

一个身影猛然间一纵,直接跨越了已经变成南北天堑的极深沟壑,而他身后的劫雷紧随其后,在天堑之间拖出了一道金色弧光。

那身影脚刚踏上对面的土地,一抬头,猛然间便迎上了一对双眸。

双眸幽暗血红,极为无情。

他一愣,口中喃喃道:“父亲。”

或许是因为有所迟疑,也或许是因为被拦住去向,他身形也略有迟滞,只这么一刹那,身后的弧光便击在了他的后背上。

滋拉声伴着雷声轰鸣和如同刀劈下来的脆响,一阵焦糊的味道发散了出来,而他面色顿时苍白如雪,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迎面的红发男子并未等到他的血喷到身上,而是举起右掌,微微发力。

虽未接触,一股庞大的力量顿时将对面的、同样红发甚至与他有些相像的人击飞了出去。

看着对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直接飞入了深渊,他才收回手掌,看着仍然溅到掌心的数滴殷红,他眉心厌恶地皱起了来,冷漠如冰地道:“碍事。”

“寿无!”

骆云远远看到这一幕,却已是来不及,惊呼了一声直接向天堑之中扑了下去。

刚要离开的黄泉双眸顿时如同燃烧了两簇火焰,紧紧盯着骆云。

降落的寿无此时速度骤然变慢,从他背后延伸出一道长藤,被他猛力向岩壁掷去,直直插了进去,整个人栓在长藤的末端,虽然不曾再往下掉落,可却重重地砸在岩壁上,反复弹动了几下,口中喷出的鲜血将那片山岩染的血红一片。

见骆云已经到了旁边,寿无勉力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地玄藤,谢谢。”

他手臂上伤痕累累,紧紧攥着地玄藤,骆云掏出数粒丹药递过去。

寿无摇摇头,另一只手却召出了他那个大葫芦,猛地饮了几口,周身便散发出无比纯粹的木岁之气,他的双眸向着远处的山崖之上,直直地盯着黄泉。

骆云见他眼光中情绪复杂,除了哀戚之色,还有一股不服和抗争的光芒。

因刚才情急,他内宇界再无顾忌,直接放开将寿无罩在其中,更发现寿无状况十分糟糕。

若不是当时他背后背着的两根年头足够久、品阶足够高的而且还活着的地玄藤替他挡了一下劫雷,他大概现在只能替寿无收尸了。

饶是如此,因为寿无曾经说过,这两根活着的地玄藤被他养在自身的洞天境中,所以劫雷余波眼下也顺着地玄藤进入了寿无的洞天境,必定造成了损伤。

这还不算,更严重的是他的天妖法相。

那只暗红色的麒麟法相,不知道为什么,比原先暗淡、虚化了很多,感觉极其萎靡。

骆云不明白,可寿无却隐隐知道原因。

他的麒麟法相,原本就不是他自己应该拥有的。

在万妖殿最下面的那个石室中,借由数位妖王血肉,由白姬施法,将法相稳定在他的后背上。

就在刚才,他被劫雷集中,不知为何他的麒麟法相在刹那间自行离开后背,挡在他的身体和劫雷之间,挨了一下。

正因为如此,再加上后背的地玄藤,他才没死。

寿无眨了眨眼睛。

模糊之中,他不太看得清黄泉的表情。

此时黄泉眼中全然没有寿无的存在,他伸出手,那条曾经切开漩涡的黑线再度出现。

骆云则握紧了一境剑,另一只手却将寿无攥着的地玄藤在自己手腕上缠了几圈,他不能丢下寿无,最好能借机带着。

黑线倏地甩向了骆云,与此同时,突然有一道细小的青叶也飙飞而至,拦阻在黑线之前。

黑线竟是不能前进半分!

相触的那处,冒出了阵阵黑烟和青色的灰尘。

下一刻,黄泉收回了黑线。

而微微残破的青叶也飘飞向上,被拈在了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

骆云看不到他和寿无所在的岩壁的上方,但却能感到一股威压。

就在他们头上的峭壁边沿,一双竹青色的鞋子正踏在上面。

云东来看着对面的黄泉。

这还是仙魔大战之后数百年来,他与黄泉的第一次见面和较量。

他没有说话,神情淡然而安宁。

相比起来,黄泉则浑身都充盈着一股即将满溢的力量,这股力量也使得他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再度发起攻击一般。

静默之间,黄泉双眸再度望向骆云,视线冷冽如刀地扫过崖壁上的二人,旋即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崖边,向着与云东来相反的方向走去,不过一会儿,以骆云和寿无这个角度,便再也看不见了。

骆云猛然松了一口气,拽着寿无缓缓升了上去。

“藏剑峰弟子骆云拜见掌门。”

云东来负手而立,微微颔首。

骆云察觉到云东来的目光正向他身后的寿无看去,正待开口,云东来却已经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道:“你师尊无碍,可前去拜见。”

骆云大喜过望,急忙抬头,正对上云东来的双眼,极是温和宽厚,他低下头道:“多谢掌门。”他犹豫了一下,道,“弟子稍后便去。”

云东来没有再说话,也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只淡然地拂了一下衣袖,瞬时从二人面前消失。

骆云这时才长吁了一口气出来。

比起黄泉,他内心对云东来则更为提防。

他不知道为什么云东来对寿无视而不见,只是对于这世上三族中的四大顶峰来说,行事也的确无需什么道理,更无从探知其中因由,他急急回身道:“寿无,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寿无正看着南边。

“我先前在秘境中告诉过你,我要去找还残留的妖族旧部。”

骆云微微怔住,道:“你是当真的吗?可是如今你伤势很重,不若先寻一处地方养伤,我知道一位擅长医道的修士,她人很和善,与我师兄关系更为熟识,想必能帮上忙。”

第541章 暗纵魔君

寿无摇头道:“我的身份,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且不说要给你们带来不小的麻烦,就算我自己……”他咧嘴笑道,“也不愿意将时间都花用在表白自身,以博取仙门修士的同情亦或宽容接纳上。”

骆云心中无奈,其实寿无说的也是实情。

若是一般的妖也就罢了,而寿无就在巨变之前,还是妖族少主。

他道:“不然,你到我家去可好?”

寿无急忙摆手道:“天下仙门修士都知道,你家只有天星阵盘开启时才接纳外人进入——仙门对你们骆家的保护,不言而喻。你久在仙门宗派,应该更明白其中的关窍和避讳之处。”他望着远处,“我之前在秘境之中,跟你说过我的想法,如果我这样的状况被仙门知道,想要回到南边,怕是就更难了。而今趁着还无人注意到我,我就离开了。”

他拿起葫芦又饮了一口酒,道:“我无事,还死不了。”

骆云心知这也是寿无的选择,便道:“你然要回那边,可却是孤身一个,全无助力。”

他伸出手,翠色的光芒一闪,手心之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乌龟,仔细看去,乌龟背上盘绕着极细的、凸起的纹路,倒像是趴着一条蛇。

“这是?”

“说起来,这原本就是你们妖族的八大妖王之一,只是咱们都不知道昔日的北邙龟王竟然是上古神兽玄武,一朝巨变,我们进了它肚子里的秘境,刚才破出秘境的时候,我与他定了兽契。”

骆云将玄武递了过去,道:“你带它回去,也算身边有个助力。万一你那边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可让玄武来找我。”

看着寿无再度越过天堑,只向这边挥挥手,人影便消失不见,骆云才转身向北边走去。

不过几步,他就听到后面巨响。

随着远处金涛涌入这道南北之间的鸿沟,两边断崖之间的距离又扩大了几乎一倍。

他往回走到崖边,能感到从下方涌来一股阴冷的吸力。

北邙山脉自此消失,而分隔南北的则变成了这道几乎将整块陆地割裂的深沟,光从这股从无尽深渊中的吸力来看,甚至比北邙山还难以逾越。

这样一来,八千里妖族密林,还有那成了魔域的麟台山,便与人修的领域彻底隔绝了。

或许对于很多仙门修士和普通百姓而言,这是极好的。

但是……

骆云眉心微皱,转身疾驰而去。

……

……

此时玄离正跪着呢。

而席飞墨就跪在他旁边。

玄离倒也罢了,能让席飞墨跪下,他们面前的人,自然非同小可。

傅东楼脸色阴沉,对着玄芒和玄荣使了个眼色,看他们将其他仙门的掌事人让到了一边,傅东楼才道:“你们两个都当旁人是瞎子么?如此胆大妄为!”

就在刚才,四道如同奔流般金光闪耀的雷涛跟在四个身影后面先后到来。

最前面的两个,魔气腾腾,一眼扫过,便知不是人修之形,威压随着他们横扫而来,在场的都是甚等修为,顿时明白过来这两个乃是起码修为在魔帅之上的魔族,甚至有可能就是魔君!

纵然有人可能境界不如,但十数个天湖境、星海境在此,怎样也能将两个魔君拖缠在此。

只是这两个魔族后面还跟着两个,正是玄离与席飞墨。

人未到,声先至。

“让开!都给我让开!”

“别被劫雷波及到!快让开!”

乍然被这样大声示警,而示警之人身份都足可信赖,更兼那四道雷来势汹汹,在场的掌事人就连思考都没有思考一下,便纷纷向两侧让开,通往东面的路顿时就开了一个大口子,四个身影就如同屁股后面燃着炮念儿的爆竹一般,“咻”地次第从这道开口中通过。

可想而知,过了片刻,玄离与席飞墨再度回转时,傅东楼有多么气恼!

“在场众人,有十二仙门之中的掌门、长老、堂主!更有小仙门和散修中的掌事者!你们能骗过一时,只要他们事后回想,便知其中蹊跷!便能明白过来,你们名为发声警示,实则是为了放走两个魔族!”

玄离道:“师尊,那劫雷真的可怕,又到处乱窜,碰着就是重伤……”

“你闭嘴!”傅东楼看着席飞墨,“玄离向来喜欢胡闹,你也跟他一样?你们可知道云掌门已经到此?只要拖住片刻,云掌门回转,便可歼灭两个暗蓬莱的魔君!”

席飞墨双手拢在袖子中,道:“傅峰主,为何这么多仙门中人在此?”

傅东楼知道他转移话题,可是,比起玄离与席飞墨二人故意将两个魔君放走,他实则觉得设什么千里灵阵的这群修士更蠢笨,再想到那些完全来不及通知撤离的近千修士,心情更加沉重。

他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且等掌门回转。”

傅东楼话音刚落,天光倏地一暗,却是因为天道劫雷的余波终于缓缓消失,没有了那些金光灿灿的巨雷光柱,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明亮。

碧蓝如洗的空中,突然在北方更远处升起了一座圆顶楼阁,越来越高,最后隐隐在云层之中停驻了下来。

傅东楼站起身来,道:“这是天巧公……”

从那圆顶楼阁中飞出一个身影,到了近前却是天炼峰弟子。

“云掌门请各位前去议事。”

玄离便有点吃惊,道:“你……你不是赵四吗?”

那弟子苦着脸道:“太师叔祖,弟子叫赵飞流。”

“你叫什么不重要……你不是应该在悟世玄碑中参悟吗?”

傅东楼道:“休要问这些耽搁,还不速去!”

玄离急忙快步上前道:“师尊我扶您。”

“你不气死我就不错了。”傅东楼翻了个白眼,想到骆云和那个圣女,还有那个妖族少主,这两个徒弟,竟是一个比一个还能惹事,便甩掉玄离的爪子,却低声道,“你在此等你师弟,见机行事。”

席飞墨急忙祭出阵盘,道:“请傅峰主移步。”

傅东楼便哼了一声,踏在阵盘之上,一众仙门修士中的首脑人物见他动身,方才陆续跟在后面,向空中那楼阁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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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直斥失当

“千里设阵,阻挡魔气北上?”

玄芒躬身道:“回掌门话,当时掌门还在闭关,此事由十二仙门与三界城共同议定……”

云东来此时坐于高位之上,双眸微微垂下,看着正在回话的玄芒,道:“这是谁的主意。”

“这……”

玄芒正不知该怎样回话,旁边桃花宫的副宫主戚水仙道:“听闻最初的想法,乃是凌霄真人提出,只是也得到了其他仙门掌门的认可——凌霄真人此举也是为了仙门争取时间,那时麟台山和北邙都突然发生巨变,更摸不清妖魔二族到底是什么情况,因此才采用了这样保守的法子。”

她面容上有哀戚之色。

桃花宫派出的弟子看守灵阵的位置距离此处有千里之遥,刚才那一路飙远的天道劫雷,对于修行尚低、刚刚出来历练的弟子,必然是没有什么抵抗之力,只怕已经死在这场大难中了。

包括桃花宫弟子在内的沿线千余名修士,这沉重的损失,少不得要由凌霄真人承担大部分责任。

云东来神色平静地向下望去。

凌霄真人此时闭关,云霄派长老海云天猛然间感受到一股扫来的冷意,却不敢抬头。

云东来道:“灵阵设置千里,将仙门同时置于妖族、魔族两族对立面上,是为自大。

“未摸清妖族、魔族动态,便议定此举,是为草率。

“设阵之后,便以为安然,纷纷闭关,此乃短视。”

他短短几句话,已是让大厅之中如同冰霜骤降。

这个在粹魔池一战之中便崭露头角的仙门修士,直到现在,还仍是温雅敦厚的青年模样,可修为却早已让仙门中人难以企及。

此时厅外人影闪动,傅东楼向外瞥了一眼,却是玄离与骆云先后而至。

二人见厅中气氛凝重,便悄然走到傅东楼身后站立。

云东来的声音还在大厅之中回荡。

“千余仙门修士布置在此,玄武生变,你们却仍心存侥幸,未安排他们及时撤离,劫雷突至,又不能随机应变,一日之间,我仙门苗脉断送在此!处置失当比起这个罪过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的语气仍然平静到了淡漠的地步,完全没有激动或愤怒之意,可下面众仙门掌事者无不是后背泛起了凉意。

但却无可反驳。

个中损失,堪称巨大。

对仙门而言,折损的是各门派刚刚小有所成的修士。

对于他们个人而言,更是背负上了极为沉重的因果——这会严重影响他们日后的修行。

傅东楼只是垂目不语。

云东来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今日事发仓促,我纵然能顷刻千里,却无法空着手救人。幸而平日将悟世玄碑携带在身上。”

骆云心中微动。

傅东楼则猛然抬头望去。

悟世玄碑!

这样物事,的确应该由掌门保管。

悟世玄碑原本是一处空间,那位骆氏先祖因不愿妖族觊觎争抢,施展神通最终收归为一个弹丸大小的珠子,眼下这个珠子正戴在云东来的手腕上。

“你们大概还在奇怪,为什么本应在内参悟的弟子们还远远不到一甲子,就出了悟世玄碑。”

在云东来所坐的高台之下两侧,正是各门派先前在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当时情急,只得将千里之内所有修士都收入悟世玄碑之中。”云东来容色渐冷,“千余名修士进入其中,才在滔滔劫雷之下得以存活。只可惜……”

还不等他说完,在场的仙门中人,早已一阵轻松,露出大喜之色,纷纷躬身道:“多谢云掌门!”

“多亏有云掌门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云掌门心怀仙门,出手不凡,真让我等汗颜……”

赞誉之词不绝于耳,云东来恍若没有听到一般,接着道:“可惜当年骆仙为了免悟世玄碑被妖族所据,将其化为此珠,也是有利有弊,空间有限,乍然装入千余名修士——”

云东来他看着手腕上的黑莹莹的圆珠,道:“对空间造成了损伤,已经有了裂痕。”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圆珠之上,果然有一丝白亮亮的弧线,十分明显,而且仿佛在从里到外透着微光。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悟世玄碑是上古遗物,据传在上古时期就对仙门修行之法有过深刻的影响,而今更是被天才修士当作更进一步的必经之路,竟然受损了!

云东来放下手腕,道:“想来这也是因果如此。若不是化为弹珠,我今日便不会随身携带,若不能随身携带,又怎能救下千余修士?冥冥中这是骆仙留下遗泽,护佑我仙门弟子。”

“那这悟世玄碑……”

“暂时无法再容人在内参悟了。”云东来道,“我会尽力想办法重炼修补。但如果不行……悟世玄碑大概会破境而出。”

此话一出,众仙门掌事人脸上都露出尴尬而古怪的神色来。

平心而论,悟世玄碑受损,的确与他们决策失当有关,也的确多亏了云东来出手,才免除了一场仙门的大损失,但是悟世玄碑要是真的没法重炼,到底该放在什么地方,这是每个仙门都关心的。

要知道一旦落地,若无骆天涯那样的神通,可就再也挪不走了。

万一云东来直接将悟世玄碑放在了昆仑元宗之内……

众人纠结,就在于此。

因为他们不得不承了云东来的情,所以难以反对悟世玄碑落在昆仑,甚至连开口询问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良久,驭兽门海掌门才道:“若有万一,悟世玄碑打算置于何地?”

云东来道:“既然当初悟世玄碑由骆仙收起,我会将悟世玄碑重新置于骆家,天星阵盘也在骆家,且骆家防护周密,周边迷阵重重,每一甲子才现世一次,轻易不会被妖族、魔族探知。以后各位也可考虑是否将二事合一,免增繁琐。”

他说的极是坦荡,海掌门面色微红,道:“云掌门考虑的果然周到。”

云东来放眼望去,道:“只是亏损了这一批弟子,尝试重炼要花费些时间,他们不能在内继续参悟。”

第543章 收归三界

姬瑶琅出列躬身道:“虽然无法参悟,却能救下千余名仙门后辈弟子性命,我等均无遗憾。”

炼器一道,极为精深,如悟世玄碑这样的法器,纵然能重修,怕也要耗费不少时日——以寻常仙阶法宝来看,炼制数十年到近百年都是寻常。

这样一来,怕是这一批优秀弟子要错失良机了。

“待等悟世玄碑有了一个结果,他们……”海掌门询问道,“可否……”

云东来道:“此时不是议论这件事的时候。”

他站了起来,看着厅外,不多时便有一只仙鹤飞入厅中,径直向云东来飞去。

到了近前,那仙鹤方散落成光粒一般,凝结在云东来手中,却是一根松针。

云东来道:“三界城的人何在。”

“三界城公孙容在此。”

城主既然不在,智展鸥便要在三界城主持大局,前来这里的是七姓长老之一,公孙容。

云东来便冷哼了一声。

就算刚才他提起仙门应对之策种种失策的时候,就算说起千余名修士可能命丧于此的时候,他也一直是话音平静,没有带出任何情绪。

此时已经算得上是动怒了。

“师弟,席飞墨,海云天,厉道人,清川长老,陆晚舟,你六人前往三界城,接管三界城。”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除了骆云、玄离与席飞墨。

席飞墨率先出列,面容平静道:“是。”

公孙容这才反应过来,须发皆张,怒道:“云掌门!何出此言?”

他上前一步:“三界城一直独立于仙门之外,为仙门承担监守暗蓬莱之责,数百年间兢兢业业,更守诺未曾踏进仙门之地一步!经营至今,怎地不明缘由,轻飘飘‘接管’二字便要将三界城夺取!就算云掌门你是昆仑元宗之首也不能随意发话定夺!”

云东来脸色易发阴沉。

气氛冷凝之至。

“若七姓世家知情,罪不可赦。”云东来冷声道,“若七姓世家不知情,可见你们无用之极,被蒙蔽至今,竟还不知其中真相。”

他轻轻捻着手中的松针,道:“八大妖王之一的白姬,就是三界城主。”

举座哗然!

数滴冷汗从公孙容额角滑落。

他颤声道:“云掌门,你无凭无据,空口白牙便能这般诬陷……”

云东来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还未等到他说话,席飞墨已然开口道:“公孙长老,以云长来身份和修为,有什么必要诬陷三界城主?此次妖族麟台山化为魔域,便是白姬的手笔。昆仑元宗两位弟子亲眼所见。”

轰!

大厅之内几乎炸了锅!

而公孙容更是如雷轰顶,他心中已经隐隐明白过来,云东来和席飞墨说的都是真的。

他喃喃道:“昆仑……都是你们昆仑的人,自然你们说了算,如何取信天下仙门?三界城不服……”

玄离道:“是我亲眼所见。”

公孙容脸色越发难看。

若是普通弟子说的话,不一定有分量,可是玄离不同。

“白姬与黑水潭部族勾结,在万妖殿设下大阵,致使魔域出现在麟台山。”他缓慢而明确地道,“而黑水潭雷朽早已成魔,至于他到底如何成魔,这要问问你们三界城了。三界城与妖魔两族做交易,仙门之中,大多默许,一来的确我仙门也有些炼器、炼丹所需的材料生在妖族、魔族的地盘上,二来也是存了体谅之心,以一城之险立于三族交界处,行事若过于刚硬,便容易腹背受敌,不易存续,所以三界城拥有自治之权,只要不过格,仙门可以全不计较。”

玄离走到公孙容面前,道:“魔修的事情,为了制衡,仙门也容忍到了最大的限度——只是三界城千不该万不该促成今日的局面!”

公孙容突然冷笑道:“若无实证,恕难让我等认定三界城主的身份,更休想让七姓世家将三界城拱手让出!”

话还没说完,他身影就突然从大厅中消失。

云东来冷哼一声。

而玄离则闪身而逝,如同疾风一般飞出这座空中楼阁,对着虚无之中回身一剑。

剑意流畅,只在某处仿佛微有阻滞,然后便有数滴鲜血洒落。

只一进一出的片刻之间,公孙容便被逼回了大厅之中,捂着胸口,神情悲怆,道:“仙门欺人太甚!”

云东来淡然道:“若真是七姓世家是为三界城主所欺瞒,不曾参与其中,自然不会牵连。”他看着傅东楼,道,“师弟,你伤势如何了?若是……”

骆云就站在傅东楼身侧。

今日之事,对他冲击也极大!

作为仙门正道魁首,云东来的处理的确干脆利落,极其果断,也是最合理的处置。

可是……无论是骆家,还是七姓世家,与他都牵绊甚多。

若是悟世玄碑不能修好,落在骆家的话,无疑仙门对骆家的把控会更加严格。

尤其是如果被仙门知道骆家族人可能有一部分是能够修行的,那么悟世玄碑的存在便不是一件好事。

而七姓世家……骆云看向居于高处座位上的云东来。

云掌门知道白姬是三界城主,一定不是今天才知道。

只是,不管什么时候知道,今天却是最适合仙门将三界城收回己有的最好时机。

七姓世家,大概会再度遭遇一次浩劫。

他正自细细思忖,就听师尊笑道:“刚才师兄赐给我的莲华真泉丹药里已然发挥效用,瘴气再过片刻便可祛除干净。”

云东来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傅东楼身为星海境大圆满,只待时机,便可突破,可算得上是风云之下的第一人,有他前去,自是万无一失。他对着席飞墨等五人道:“随我来。”说罢次第出了大厅,疾飞而去。

云东来此时将手腕轻轻抬起,一阵清香传入鼻端,他缓缓道:“至于妖族那边,既然有柳春风带人深入,可有消息?”

“这……不曾。”

“罢了。”他停顿了一下,道,“千里设阵,是个极蠢笨的法子,可既然已经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不能白白丢在那边。”

第544章 备战之局

“这……我等前去收回。”

“天堑已成。”云东来起身向大厅外走去,道,“那处应该就是玄武多年存身之所,或许就因为这个缘故,那里深不可测,难以飞跃,修为普通者会被吸入其中。我会施展术法沟通南北,尔等将未破损的灵阵收回后送往三界城备用——东海一带,才是最大的缺口。天堑北边派弟子值守,架设锁星巨弩,防止有妖族或魔族从对面侵袭跨越。”

众人跟随在云东来身后,连带着之前被救出的弟子,浩浩荡荡地再度来到原先北邙山一带。

云东来道:“想办法与柳春风带走的那些天下行走取得联系。不应该没有法子。虽然你们不想干涉妖族事态,但总要知己知彼,才能防患于未然。”

他伸出手去,一道长桥便从这端缓缓延伸向对面。

骆云凝目细看,果然就像他刚才感受到的那样,在云东来施法过程中,不断有大量的星元之力从长桥之上流失,仿佛是一座冰桥,而下方则是烈焰烘烤,完全能感到星元之力如同“融化流淌”一般被吸了下去。

而长桥仍在延长,最终达到了最后那边。

若要维系这座桥不消失,这边还要持续灌注星元之力以抵御耗损,这也足可说明云东来星元之力之雄浑!

“速去。”

众人不敢耽搁,纷纷渡桥而过,而昆仑众人则拱卫于云东来身侧。

玄芒此时才道:“多亏有掌门这次出关主持大局。”

云东来垂目道:“数百年时间转瞬即过,眼看争端即将再起,你们处事还这般不周全,叫我如何放心闭关?”

玄荣道:“掌门又要闭关?那接下来……”

玄离也道:“白姬从秘境中脱身之后,不知所终,黄泉只怕还是虎视眈眈,虽然说妖域化魔不一定是暗蓬莱那边所为,可也不得不防,此时掌门闭关,没有一个主心骨,怕是要人心惶惶。”

云东来道:“白姬被我的仙鹤所伤。我之所以让人迅速接管三界城,就是要让她没有后路。”

“掌门威武。”

“至于黄泉,他也会闭关不出。”

骆云心中一跳。

在他拿到水之极之后,人妖魔三族的顶峰陆续闭关。而今木之极出世,云东来再度闭关,而且笃定黄泉也是一样,这不是巧合。

“再者,妖族出了这么大的事,与暗蓬莱有关,暗蓬莱那边为何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这……之前有两个魔君突然出现,向东而去,弟子们无能,未能拦阻,大抵就是暗蓬莱派来查探的?”

玄离抱剑而立,并不说话。

骆云在他身后,自然也不多嘴。

云东来扫了二人一眼,平静地道:“天地异变,就连我都来此,浮东一却未出现,一定是有人绊住了他。”

“谁能……”玄芒刚说了两个字,突然明白过来,“先前傅师叔让席掌门联系风前辈前来,结果一直没等到他,难道拦住魔尊的人就是风前辈?”

“你还不算太笨。”云东来眸光泛冷,道,“纵然其他仙门无能,你们却不该随波逐流,昆仑元宗是仙门之首,暗蓬莱与昆仑的渊源更应使你们心中警惕,放远目光,岂可因为名分地位有别,便将事情推在四大仙门之上任由旁人掌控?若是这千余名修士我不曾救下,天下仙门责备凌霄真人的同时,难道昆仑元宗便能脱得了干系?”

而今其他仙门的人不在,云东来训教起来更加严厉。

玄芒和玄荣躬身听训,便是其他人也都垂头不语。

“魔气北侵,还是无影之事,你们却能听了凌霄真人的话,置傅峰主与席飞墨于不顾!若是他二人出事,你又让昆仑元宗中的弟子怎样看你?怎样看宗门?让天箓门怎么看?又让天下仙门怎样看我昆仑?”

这件事玄离和骆云却不知道,顿时一起看向玄芒和玄荣。

“弟子知错。”玄芒道,“若无掌门今日到此,险些酿成大祸。”

“你们今日之被动,就是平日惫懒所致,纵有三界城,又岂能将事情都压在三界城上?更何况三界城本就有问题!接管三界城之后,你再安派修士前往辅助傅峰主,着重关注暗蓬莱。其余事项,等我出关之后再议。”

……

……

云东来在一日之间便出手安顿好了北邙局面,不过三日,南北天堑的北边每隔一二里的距离,便架设好了锁星巨弩。

平日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值守,更不需要灵石维系,只有对面有异常时才会发动,对于仙门中人显然要比最初的灵阵要好上很多。

而那些被云东来所救的修士,则无不是感激涕零之余,尽心尽力。

虽然北邙山与妖族之变已经传遍整个昆仑,但悠然响起的天元峰的钟声,却让昆仑弟子都十分安心。

对于昆仑元宗的修士而言,掌门云东来是只要出手便可安定一切的存在,如今再度闭关,也说明即将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自是人人喜悦。

其他仙门之中,妖族异变与北邙消失之事,也已经通传开来。

一旦乱起,无人可得安然。

经过最初的一阵惶惶然之后,就连小仙门和散修也慢慢冷静下来,进入了有条不紊的准备阶段。

不计其数的材料与灵石都运到了北邙天堑之北。

天炼峰的天巧上人直接将他的楼阁做了炼器之所,将天机峰的墨行括峰主也请了来,带着两峰弟子在那里日夜不休地钻研更好的巨弩机关。

骆云此时站在藏剑峰山崖边上,手中也把玩着一根松针,道:“师兄已经去闭关稳定境界了,原本我想等师尊回来,告知他一声再去闭关,但是看样子师尊短期内是不会回山了。”

因傅东楼不在,他就更不想在昆仑元宗之内闭关。

剑灵道:“此时是个难得的空隙,你要抓紧。在秘境的时候,黄泉实则已经吸收了一部分本应该属于木之极的力量,若老夫猜得没错,他一定是最先出关的那个。云东来之所以匆匆做了布置便回山闭关,就是怕慢黄泉一步。”

第545章 换取丹药

“那魔尊与风前辈呢?距离万妖殿异变,到今日也有好几年了,难不成风前辈真的就阻拦了这么久?”

“高手过招,这也正常。”剑灵道,“越是到了他们这个层度,有可能得窥天外,难不成还真刀真枪的打,斗到地覆天翻、同归于尽?他们最终的目的一个在破,一个在守,只要一个不想拼命,很难拼得起来。”

骆云道:“如今天道再度产生了变化,他们……”

“你也察觉到了?”剑灵道,“这世上啊,修行者最重要的目的始终是突破天道限制。既然能再进一步,难不成还跟自己过不去不成?”

它轻飘飘地道:“就算是之前他们对峙,互不相让,而今怕也愿意各退一步。”

虽然如此,骆云却知道魔尊未必有时间闭关修炼。

数年之间,已经足够让暗蓬莱产生不可控的变局。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以魔尊那样的修为,一念既动,瞬时千里,却能料在先机,提前阻拦,风前辈又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他的。”

骆云想了一会儿,突然拍着额头笑起来:“我怎么问出这种问题来,不想让魔尊出来搅局,那就一定是布局之人。那时白姬还挂着三界城主的身份,求请风苍穹出手拦住魔尊,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多想无益,他眼下也管不得这些事,便长吁了一口气,御剑向任事堂飞去。

任事堂的管事已经换了新面孔,见到骆云,急忙笑道:“见过骆长老!”

骆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先上去一趟,你先将东西备好。”

他直上十二层,虽然他不是峰主,可如今已经是长老之一,自然去得。

还未入门,便有一只金色蟾蜍突然扑了过来,他用手接住,就听里面道:“穷穷,不得无礼。小心被做成干锅灵蛙。”

骆云笑着进入厅堂,将蟾蜍递了过去,道:“南长老说笑了。”

南财神打量着骆云,用手指逗弄着穷穷,道:“骆长老勿怪,最近穷穷吐出来不少天才地宝,而今是嗅到谁身上有些什么好物件,都控制不住。”

骆云道:“那我今日来,怕是又要穷穷亏损些了。”

“长老原本就有提用的资格,这倒无妨,只是要以功劳记数,宗门大比之功怕是要扣除一些。”

骆云摆手道:“不妨试。我还有些怕是以前未见以后也不会有的东西,但请南财神估个数目。”

说罢,他将从秘境之中获取的妖兽、蛮兽身上的皮或者爪牙、结成晶石的眼珠等物一并拿了出来。

南财神眼睛顿时亮了。

这些东西以他的见识,的确一样都没有见过,可这不妨碍他知道眼前的都是好东西,远远超出以往兽潮所获。

他道:“这是……秘境所出?”

骆云看他样子似乎并不知道他与玄离被困在秘境之中的事,便点了点头。

穷穷便一样一样吞噬起来。

南财神有一搭没一搭地道:“若是能带出灵宠出秘境,只怕能在连玉阁卖出天价来。”

骆云想起玄武,笑着摇头道:“我没学过御兽之术。”

“倒是可惜了。不知道秘境之中可有珍奇药草?”

骆云笑道:“因天慈峰与我藏剑峰颇有渊源,所以从秘境中所获的药草都是要留给南莲上人的。”

南财神脸上倒没有什么遗憾,道:“倒是骆长老想的周全,若是这世间没有的药草,便是给我,我也要去向她请教如何保存,她若想知道药草药性如何,还要用功劳来换,反而不妥。”

“正是这样。”骆云道,“药草不同于妖兽、蛮兽,所以我倒小心翼翼地带出了一些活的植株,希望能对南莲上人大有助益。”

穷穷将最后一点东西吞入,打了一个嗝,这才慢悠悠爬到南财神肩上,却是绕着圈子行走了一会儿,才隐于南财神的衣服上。

骆云眼眸微亮,道:“怪不得南财神将这金蟾视若珍宝,难不成它能自动计数和评定品阶?”

“也就这点小本事。”南财神道,“但不知你想换什么?”

骆云沉思了一下,道:“我想换些星海境之上稳固境界的丹药,若是没有,那么便换取炼制所需的药材。”

南财神虽然不动声色,可内心却极是震惊!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骆云自己要用!

如果不是骆云,难不成是玄离?

玄离这次回山,直接闭关,但他归海三次,昆仑人人皆知,怎么竟然是真的一跃而入星海境了?

“玄离上人有你这位师弟也是幸事,如此为他着想。”

骆云一愣,旋即笑道:“玄离师兄哪里需要我为他准备五蕴星丹?”

南财神回过神来,笑道:“这倒也是。五蕴星丹我这里的确有,但是也并不很多,而且代价也大,你要换取,有些不划算。不如这样,你换取三粒,其余的换取药材——你既然与南莲上人交好,但南莲那人我却知道,不愿欠人太大的情分,必定要找机会还你,你不如请她再替你炼制数粒。”

他说的很是诚恳,骆云正在内心核计,南财神又道:“虽然炼制要花费不少时日,可是五蕴星丹这个品级的弹药,也不是当炒豆吃的,药力化开到全部吸收,辅助修士稳固,远比炼制所需的时间要长的多得多。”

骆云笑道:“的确如此,还是南财神考虑的周到,那便按照您说的办。”

待他将东西取走告辞而去,南财神才露出复杂莫名的神色来。

如果不是给玄离,那么就是骆云自己用了?

可是细想起来,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风苍穹早就认定骆云是紫宙境修士了。

在百年不到的时间他由一名备受非议的弟子一跃而成为昆仑元宗八长老之一,修为上的成长也不曾停止。

在宗门大比之前,甚至还在昆仑元宗大门口与玄芒对了一招。

真是后生可畏。

他想了想,道:“来人。”

“弟子在,师尊有何吩咐?”

“将这个东西送往藏剑峰骆长老处。”

“这不是穷穷的蛋吗?”

第546章 刻意交好

骆云看着眼前这只金光闪闪的蛋。

元宝峰弟子表情十分恭敬地道:“请骆长老笑纳。”

骆云看着他在恭敬之外似乎还有些痛惜,便道:“这……应该如何服用?“

“服用?”

那弟子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长老!”他痛心疾首道,“这……这是我家师尊的灵宠穷穷的蛋。灵宠培育不易,繁衍更难,多年来也只得这么一颗。若是孵化出来,师尊说起码是六阶以上的金蟾,既能感应天才地宝之气,也有勾连空间的本事。”

骆云道:“既然如此珍稀,我……”

“长老千万不要拒绝。”那弟子急忙道,“我家师尊说,他肩负元宗看守库房的重任,平日负责打理、清点、外拨,虽然手下也有百余名庶务弟子,怎奈三十六峰无数开销,事务太过繁杂,一刻也不能离山,更兼如今风雨欲来,北邙山和三界城都要资源用度,更是没法出去了,反倒辜负了金蟾的寻宝之能。倒是骆长老,时常在外行走,带着金蟾,才是物尽其用,也可为宗门多寻些好东西。”

骆云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了。”

那弟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饲养、定契等事宜一一交代清楚,正待告退,骆云道:“你是元宝峰弟子,可认识田流儿吗?”

“田流儿是弟子的师兄。”他笑道,“因听说北邙山的事师兄们都从悟世玄碑中出来了,师尊让他继续闭关修行,我听师兄说过长老在宗门大比时候的事儿,师兄对长老您极是敬仰。这金蟾若有什么问题,长老可随时喊我来,弟子名叫钱流住。”

骆云一愣,心说果然是元宝峰的风格,便笑道:“好,代我多谢你家师尊,请你转告南财神,我感激他的厚待,定然好好养育这只金蟾。”

……

……

骆云既然是长老之一,若要闭关,也要先和玄芒知会一声,又去拜访了南莲上人之后,才走进石室。

玄离早他数日闭关——他的境界来之不易,进入星海境之后又连跨三级,进入玄阶,可以说是危楼高百尺,很是不稳,因此一回昆仑便行闭关,稳固境界。

此时藏剑峰的钟声悠悠回荡在三十六峰之间。

不过就是三个人的峰头,而今在昆仑元宗之内,却再也不是被人忽视或遗忘的存在。

骆云盘膝而坐,就听剑灵道:“为何这次反而留在昆仑元宗之内?你就不怕修行的阵仗太大,惹人注意?”

他道:“而今在元宗之内,堂而皇之地敲响闭关钟声,才是最安全的举措。藏剑峰是最不可能出事、也最不应该出事的地方。峰上仅有我与玄离师兄闭关,平日无人来此。而昆仑山中又有掌门亲自布下的护山大阵,不可能有外敌侵犯。如今藏剑峰也备受瞩目,玄离师兄自不必提,想必其余三十五峰也想知道我如今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一旦有人对我或者玄离师兄怀有敌意而出手,众目睽睽之下很难不露出破绽。”

其实他还有一点没说。

容纳悟世玄碑的珠子破了,星天野再度接管星辉堂事务,对各峰弟子有约束之力,有他和南莲在,更何况今日南财神还主动示好,从各方面看,都要比在外修行闭关稳妥的多。

剑灵冷哼一声道:“说的好听,不还是心怀戒心。”

骆云笑道:“总比置身于什么防护都没有的地方好。”

他不再说话,而是在石室门口布下剑阵,才动念进入水之极秘境。

……

……

一条山脉直接从宽阔地海面之上“甩”了出来。

这山脉本来坐落于最深海处,无人知晓,也无人去过。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掀起怒涛冲天。更有无数原本依附于山脉之上的深海妖兽随之凌空飞起——其中甚至不乏九阶至上的妖兽!

只是在瞬时间,这一长条横飞在海上空中的山脉又突然间消失不见,好像刚才出现的一切都是幻象。

紧接着不到片刻,便有金色雷海降落。

刹那间海面金鳞片片,如同滚油。

在天道之劫降临之时,数年来对峙在海上的、如同岩石一般伫立不动的两个身影才有了动作。

虽然对峙上方都是最高境界,却仍是在这一刻分出了快慢。

略慢的那个身影到底被一抹金色雷影扫中,他缓缓回过身,面如金纸,颤声道:“你……”

浮东一堪堪避开数道残雷,腾于天际,居高临下的眸光越发阴冷。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来困住我的空间到底是什么来历,但看来与你心神相通,似乎与这突然降临的劫雷也有些关联……”浮东一道,“也因为这个空间,你才受到雷光一击。”

风苍穹苍白的胡须之上似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身躯也似乎佝偻了几分。

“若非我担心暗蓬莱生变,一定不容你存活。”

浮东一话音刚落,身影便从原地消失,如同一道暗色的风,向暗蓬莱卷去。

风苍穹并未松懈下来,而是在海面之上停伫良久,看着远处如同金色瀑布般的劫雷劈在海面之上,激起吞天巨浪,海面上充斥着难闻的焦臭气味——那是无数躲避不及的妖兽直接死在其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雷海方息。

他眼前一片浮尸,又过了许久,方才有侥幸逃过一劫的海中妖兽试探般地靠近,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啃食起这些尸体来,不多时这里就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风苍穹仰天看着上空。

过了一会儿,才按着胸咳了数下。

这样的劫雷他多年以前在西沙楼船破境的瞬间差点被击中,而今又一次遇到。

他心知某些机缘再度开启,可是看样子却要花不少时间在养伤上了。

他叹了口气,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已经尽力,称得上问心无愧了。

风苍穹挥手将阵法收回,看着暗蓬莱方向,目光晦涩难明。

魔尊浮东一……若不是他以自身阵法辅助本命空间,早在数年前就拦不住他了。

第547章 无功而返

风苍穹没有想到,浮东一除了剑道一途从未止步之外,对于阵法也极为精通,而且与他以前习得的阵法似乎有些相通之处。

上古秘境虽少,却也不一定只有他一人进入过,或许昔日浮东一也曾有过机缘……

他想了想,却不曾离开。

吃尽了妖兽残尸的浅海妖兽,在他脚下贪婪地打转,却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墙使得它们无法靠近。

直至天色昏黄,风苍穹的身影,才突然消失在海面上。

此时浮东一已然出现在暗蓬莱的海崖之上。

他脸色凝重,显露出不同以往的苍白,他若还有余力,怎么可能不趁风苍穹受伤除掉他?

实在是他自身也是强弩之末,除去风苍穹并不是数招之内便能轻易办到,反而更容易陷入缠斗。

而暗蓬莱……他数载不在,岛上的魔君一个个都各有心思,也不知道怎样了。

浮东一最为担心的则是青丝兰。

以她的实力,暗蓬莱一草一木,一切变化,都在她感知之内。

他既然已经回岛,却没有等来她的迎接。

浮东一调整着状态,控制着自己不被岛上易发充裕满溢的魔气所引诱——便是境界如他,神识的强韧程度如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来自粹魔池的召唤与诱惑之力。

他缓缓地补充着体内魔气,良久才睁开双目,道:“回来了?”

“是,见过师尊。”乱莹跪在他面前,恭敬地行过参见之礼以后才站起,道:“魔后大人不便前来,让弟子来迎接师尊。”

浮东一心中微松。

既然是青丝兰的差遣,便也说明她应该还好。

他站起身来,道:“走吧。”

从崖边到天外天宫也不过片时,乱莹便从领命率两个魔君前往妖族恭贺大典的时候说起,一直讲到从秘境脱身而出,面有惭色道:“弟子有负师尊的期望,眼睁睁看着……万妖殿上大阵形成,将粹魔池魔气通过黄泉的闇狱极乐大量吸取到那里,却束手无策。”

浮东一早先便已经猜到大概的情况,虽然施术之人竟然是白姬让他心中有些惊讶和困惑,但仍是平静地摆手道:“只凭你和两位魔君,无法阻止这场大变也是正常。你先我而回,粹魔池怎么样了?”

乱莹犹豫了一下,道:“魔后大人,太过辛劳。”

……

……

粹魔池的池水已经蔓延至七柄巨剑之下,翻涌之间,可见浪花,还是晶莹剔透。

巨剑之下,仍有七丛兰草,在池水的迸溅下顽强的盛放,只是水珠一旦接触花叶,便化为阵阵淡紫色的轻烟,这使得兰草周围雾气弥漫,看不真切。

一眼望去,一池如墨。

在池边高高垒砌的圆石之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上面抱膝而坐。

小小的脑袋歪着,靠在她自己的肩膀上面,一头雪白的长发委垂了下来,就如同他当年从粹魔池中苏醒那样。

“你去议事厅等我。”

乱莹应了一声,又道:“可要召集魔君?师尊收敛了气息,也只有魔后大人才得察觉,他们还不知道……”

“先不用了。”

浮东一匆匆走到青丝兰身边,道:“我回来了。”

青丝兰一动不动,并未转身。

浮东一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梳拢着她的头发,道:“怎地如此惫懒,连头发都不梳。”

青丝兰这才轻轻地转过身,将娇小的身躯埋在浮东一怀中,虽未说话,但浮东一心中却一阵阵的心颤。

她的力量越发的强大。

可她也远比之前要脆弱。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安。

他道:“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一离开便是数年……”

青丝兰这才拖着娇糯和哭音道:“是六年多。”

“好,六年。”

“我怎么样都联系不到你。”

“离开暗蓬莱之后,被一个人修的紫宙境修士拦住。”他感到怀中的青丝兰身躯微微紧张,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是云东来,是风苍穹。这一切有人谋划,早已让他不许我前往妖族探查。风苍穹善使符阵,辅以空间术法,隔绝了音信,让你担忧了这么久。”

他看着青丝兰仰头的懵懂目光,不忍说出“无功而返”四个字让她跟着焦虑,心中喟叹了一声,微笑道:“无妨,我既然回来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阿一。”青丝兰道,“我没听你的话,杀了很多魔。”

“嗯,想杀多少就杀多少,没有关系。”

浮东一离开暗蓬莱之后,随着粹魔池涨溢,寻常的魔族根本难以抵御这里的诱惑,甚至有整个向粹魔池迁移的部族,偷偷摸摸前往圣池“朝拜”的更是不计其数,就连魔君也无法阻拦。

更何况,魔君或者麾下的魔帅、魔将等也心思不一。

因为这的确带来了短时间上境界的突飞猛进,很多部族仍旧认为此乃上天的厚待。

此种浪潮和趋势一旦出现,就算是对此有着清醒认知的诸如魂天魔君等几位魔君,也不能将部族中的魔族都杀尽。

大概在三年之前,由于妖族麟台山魔域魔气受到暗蓬莱的吸引,向东流溢迅速,终于与浸润到海面的暗蓬莱的魔气在东南海域连成一片,自那时起,粹魔池的状况越发厉害。

别说是寻常魔族,就连魔君也再不能轻易靠近,承担值守之责,否则极容易失去理智。

也是从那时开始,魔后亲自看守粹魔池,从无一日间断。

死在她手下的魔族,不计其数。

境界最高的,已经到了魔帅修为。

暗蓬莱之上,质疑魔后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还发生过哗变,又有从三界城那边过来的不知死活的人修闯岛,如果不是还有几个甚是忠心的魔君压住,还不知会怎样……可这些,她都没有空去搭理。

浮东一道:“你等我一下。”

说罢凌跃到粹魔池之上,循着先时乱莹布下的焮天烁地阵的脉络重新强化了一番,重又设好屏障,方回到青丝兰那边,却见她双眸微合,竟是打起了瞌睡。

他便将青丝兰抱在怀中,踏空而上,从天外天宫的巨大窗子中穿了出去,直接飞入斩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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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一别经年

浮东一离岛多年,本就来不及及时补充斩情峰上的灵气,更兼粹魔池的变故,此消彼长,就连山崖之上的青丝兰真身都委顿不已。

他将青丝兰轻轻放在她真身之下,又从空间中取出数十块灵玉,布置在她身边,转身跃了下去,将聚灵阵重新布置了一番,才皱起了眉头,深思起来。

今日不同往日,三族之间的局势制衡怕是马上就要打破。

如果乱莹所说属实,那么三界城也会面临仙门的清洗。

他自然不会去关心仙门内部的斗争,只是却会带来一些不便。

别的不说,斩情峰在灵玉、灵晶上的大量消耗,便无法通过三界拍卖会来弥补。

浮东一的眼神流连在端坐在兰草之下的娇小身躯上。

良久,才离开斩情峰。

在他离开之后,斩情峰上云雾再度弥漫起来,在暗蓬莱上空就如同紫海中的一朵白云,纯洁空灵,与周围格格不入。

斩情峰,被他封闭了。

“通传下去,魔后从今日起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遵命。”隐在天外天宫两侧的暗卫低声应道。

浮东一站在大厅外,手一挥,就连通往斩情峰的通道,也消失了。

乱莹迎了出来,道:“魔后大人她……”

“她耗损甚巨。”浮东一道,“而且粹魔池对她的影响不小。”他又笑笑,走到最高处坐下,道,“而且她本来也不喜欢这些事。现在是多事之秋,我要做事,也总要先解除后顾之忧。”

乱莹犹豫了一下,跪了下来。

浮东一见她双手中托着一个玉环,道:“这是什么?”

“师尊,这里是灵玉和灵晶。”乱莹道。

浮东一瞬时便明白过来,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一股沉重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出来,在大厅中形成了一股重压。

他的影子被拉的极长,覆在乱莹的身上。

乱莹跪在这片阴影之中,觉得手中的玉环越发沉重,几乎使得她伸出去的双手轻颤了起来。

终于那玉环浮了起来。

乱莹几乎瘫坐在地上,道:“他……魔后大人无聊时曾与他说过些往事,整个暗蓬莱,没有谁需要用灵玉灵晶,只有魔后大人,这想必是他……”

“哼。”浮东一冷声道,“心思倒活络。”

乱莹不敢再说话。

良久,浮东一才又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弟子知道。”

浮东一转过身来,淡淡地道:“既然知道,就好。”

他将玉环丢了回去,道:“其他东西,想必是留给你的。且留着吧。”

浮东一自踏入修行之门的时候起,就随心而为,直至今日,也是如此。

就如乱莹,能不能承受得住随心而为的后果,这是她自己的事,他不会出手干预。

乱莹知道魔尊说的是什么。

玉环的储物空间之内,数不胜数的灵玉灵晶已经被魔尊取走,留下来的是透明无暇甚至闪耀着虹光的魂晶。

她不知道骆云又从哪里搜罗了这么多魂晶。

但也的确是她极为需要的。

浮东一这才道:“若是看完了,就收好,我还有事要布置。”

……

……

暗蓬莱距离三界城只有一海之隔,从三界城望海楼顶,能看到暗蓬莱上方的漩涡,就可知两处之近。

正因为如此,风苍穹最开始布局之所选在了距离暗蓬莱和三界城都极远的海域。

他笃定浮东一不会再度返回,留在原处花费了十数日,才勉强将伤情控制住。

天道劫雷造成的损伤,不是几天甚至几个月就能养好的,但他不以为意,他与劫雷的缘分,看来也真算得上是深厚,既然不死,那他坚信以后必有福泽。

他不急不徐地缓步而行,向三界城飘然而去。

三界洲,他已经多年没有踏入了。

从当初风苍穹在此布下阵法,凭空移山填海,集十数位大能之力,才有这三界洲和三界城。

而其中耗费心血最多的,便是风苍穹。

监视暗蓬莱动静,何其关键,而承担此责之人,又是何其危险!

所以风苍穹在三界城建立之后,还亲自布下了城顶的防御法阵,包括那些可以激发攻击术法的法阵。

在那之后的数百年间,三界洲也成为了无数修士历练之所,修行遇到瓶颈之时,在这里斩妖除魔,拱卫仙门,使得大多修士得以突破心中困扰,向上行走。

但三界城与散修、仙门之间的关系却越发微妙。

为了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风苍穹再也没来过。

而今再度走到城门之下,他颇有些感慨万千。

他正要入城,守城的修士便伸手拦道:“这位修士,而今三界城不比以往,虽然不要进城的灵石或灵晶,可却要在此留个印记。”

那修士递过一对玉简,风苍穹却不曾理会,而是仰头看着上空。

他视线所在,是城门之上。

整座三界城,他曾经布下的法阵,有变动,或者说,遭受过攻击,这使得法阵有不小的破损。

“喂,喂!你到底进不进城啊?”

风苍穹这才回过神。

这一对玉简只要在上面留下印记,便能识别其修为,这是其一;其二是一块玉简随身携带,另一块则有人监管,这样若是持有者出事,或者蓄意闹事,很快便可找到。

这种手段在风苍穹看来都不值一提,他将手按在玉简之上,一道符纹几不可查地从他掌心透出,两道一模一样的浅蓝色印记便闪现在玉简上。

那修士见他修为不过才是通脉境低阶才有的浅蓝色,不以为意,将其中一个玉简递了过去,道:“行了。”

风苍穹道:“敢问这三界城怎么了?怎么和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哟,你还不知道呐?”那修士瞄了左右一眼,道,“正好此时没人,看你这么大年纪可别进城犯了忌讳,我便好心告诉你……三界城出事了!没想到啊,我们那个城主……”

傅东楼当日带着包括席飞墨在内的五大仙门掌门、长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三界洲。

他们都是仙门中颇有身份地位的人,虽然来意不明,可却不是妖魔,各类法阵自然不会随意启动。

第549章 雷霆手段

但是仙门如此重要的人物莅临,七姓长老怎么可能不心生警惕?

江长老早就离城而走,不知所终,公孙容则是前往仙门议事,竟然不曾与傅东楼等人同来,因此五个还留在三界城主事的长老齐齐出迎,目的却是将仙门中人拦阻在环城之外。

环城之中,才是三界城的重中之重,不光是环城中的机构,内里还有七姓世家的存身、繁衍之所,更有望海楼。

只是,傅东楼携仙门雷霆意志而来,完全无意于与他们解释,也没有必要。

席飞墨本就是风苍穹的弟子,对于他的布阵法门也颇为了解,不过是片刻之间,便点出几个关窍,甫一进入三界城,靠近环城的瞬间,便由傅东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破坏了环城外围阵法禁制。

这时他们固然想奋力一击,却被傅东楼压住。

一句“三界城主勾结妖魔,七姓世家是否知情”,便让叶正涛等人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一样!

傅东楼无意一个个求证查实,只道:“仙门特来接管三界城,无意波及无辜,如遇抵抗,就地剿除。”

席飞墨却直接带人进了环城。

环城之中按照当初的设置,隐阵极多。

而最为关键的位置,受法阵保护,并不现于人前——可设阵的人是风苍穹,大抵也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他的弟子会来到这里,所以对外人这些法阵虽然难解,对于席飞墨来说,却并不难破。

随着法阵被席飞墨一层层开启,环城之下,最隐秘的地方也层层被剥了开来。

这个过程中,阻挡者死。

死者逾百。

最深处的“环”中所容纳的东西,便是在环城中服役百年之多的人未必知晓。

席飞墨皱着眉头,随即又将所看到的一切暂时封印起来,道:“事情比较严重,七姓长老,未必全然无辜,去传话给傅峰主,环城封闭,三界城戒严,严控出入,在城中召集来此历练的仙门弟子临时应差,听从仙门调遣。”

七姓世家以三界城主为尊,而七姓世家在三界城中落地生根,历经数百年的经营,也极难撼动,若仍是遮遮掩掩,极难服众。

不到一个时辰,席飞墨所封印的一切,便传遍了三界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三界城主在环城之下,秘密以邪术阵法豢养魔族——或者说催变魔修。

其中甚至有不少境界已达魔将之上者,其形状各异,有的似乎是妖族,而有的,则明显曾经是仙门修士。

虽然身份已不可考,但是历年来,也有来三界城历练却再也未能回去的修士——是否就在其中,谁也不知道。

修士入魔,乃是不愿走正路,心中生了邪念,抑或心魔作祟不能祛除最终被噬了心智而成魔,就算是在内陆仙门,也有发生,但这样通过手段来催化成魔,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在这最下层的“环”中,一个硕大的传送法阵,直接通往紫林。

傅东楼当即下令,不压制,不隐瞒,传遍全州,并派人传信回十二仙门。

且不说十二仙门中何等震动,三界洲上下已是一片哗然!

最底层环中的魔物被傅东楼下令全部剿除,整个环城内部和世家之中的妖侍也全部被清理了出来,集中在一处,关押了起来。

七姓世家除了两位不在城中的长老,五位长老全部被傅东楼亲自请至望海楼中,虽未设禁,甚至傅东楼连问责都没有问过一句,更没有探查什么,所谈之事,都是有关三界城主的事,好似并不会波及到世家头上。

但非常之时,傅东楼等人又哪里会心慈手软?

席飞墨看到的最深层、最幽暗的地方,邪术阵法之外,更有药石辅助——否则,寻常人或者妖,恐怕还等不及成魔便扛不住死掉了。

而他破阵之时遇到的百余名修士的抵抗,也一定有人直接指挥。

这样的重地,除了三界城主之外,不可能一个长老都不知情。

世家注重血脉,在这里好不容易繁衍生息,有了起色,如今已经全部被仙门子弟控制起来,与五位长老隔离开来,每日都会被一一找去问话。

傅东楼固然下令不许动粗,但下面却未必全然遵从。

那些曾有道友、同门消失在三界城中的仙门弟子,无一不对世家恨之入骨,虽然不能伤人,可是若是能让他们吃点小苦头,却是无妨。

紧接着就是三界城外城之中的清洗,又是逮住了一大批在三界城中求生的妖族,而整个未乙之屋中挂名的修士都难逃责罚,该怎样处理也是极为繁琐。

傅东楼坐镇在望海楼中,他正在等十二仙门的回复。

对于这五个长老,还有七姓世家,到底应该如何处置。

席飞墨与其他四大仙门中的掌门或者掌事,则要安排调度人手,各处都要接管。

这动荡历经数日,才算是稍微平静了下来。

而智展鸥等人从傅东楼到达三界城那日起,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智展鸥心中明白,能拼一下的只有那一天,可是他们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除非……是城主回归。

城主曾答应过的,她不会放弃三界城,跟着她,可以突破飞升……

智展鸥低着头,双眸微微闪动——没错,七姓世家中,没有什么破绽可循,他们没有化魔,是再清白不过的修士,只要咬死了不认,环城最下的东西,又与他们有什么关联?

仙门不能这样定他们的罪……

以前发生在七姓世家上的事,不会重演。

只是,城主真的会回来吗?

……

……

此时,风苍穹缓步走进了三界城。

他不再是喜怒形于色的年纪,数百年世事沧桑,便是三界城遭此大变,也不能让他动容。

虽然觉得进城无益,但他还是要亲自进来感受一番。

环城此时早已封禁,不再像以前那样发布巡海等任务,加上这一阵的风波,很多散修或者小门派的修士等着城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此处。

城中如今整齐干净,也无比萧索。

第550章 月下之会

法阵上的变动,风苍穹了然于胸。

看来他那个徒弟竟然来了三界城,这安排,倒的确是“对症下药”。

这手段,又能指挥得动席飞墨那个倔徒,必定是云东来无疑了。

而今她作为三界城主去向不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是任由仙门说什么是什么,无法亲自辩白。

自内陆而来的魔修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暗蓬莱,在三界城阻拦捉拿之后,作为制衡手段,其中交易之事仙门并不是一无所知——而是一直都知道,可是却一直持默许态度。

而今风苍穹才明白过来,仙门早就有收回三界城的意思——无论是三界城内的世家,或者他本人,都猜错了。

他们原本以为三界城会被仙门当作应对暗蓬莱的最后一道防线,最终难逃一个被放弃、被牺牲掉的结局。

可仙门只是在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风苍穹在人迹稀少的长街上摇了摇头。

这只是昆仑元宗在等待的时机吧。

他还是不够懂云东来。

城门口那个修士告诉他的,不过就是那些豢养魔类、使修士或妖族化魔的话,但是,如果只是这样,全然不是仙门对三界城出手的借口。

必定还有其他更大的事发生。

风苍穹在三界城盘桓了数日,才离开。

看他再度走出城门,那守门修士还记得他,将玉简从他手中收回,笑道:“离开这里也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与暗蓬莱那边打起来了,这些时日眼看着过来的修士越来越多了。”

风苍穹笑道:“怎么你不考虑考虑后路?”

“您猜猜我在这三界城待了多久了?”那修士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他的修为,风苍穹一眼便能看穿,眼前这态度活络的修士进入通脉境玄阶已经有百年之多,如果再没有进阶,大限也没有太久了,看样子在三界城也就待了百多年的样子。

他摇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我在这儿待了有两百来年了,如果没法再进阶,死在这座城里也还算不错。我呀,是稀里糊涂被家人送到骆仙镇,又稀里糊涂进了仙门,修了百多年,觉得仙门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清规戒律,无趣枯燥的很。来了这里,才觉出自己是个人。”

风苍穹愣了一下,道:“人?可修士本就不同于凡人。”

“这您便不懂了。”那修士笑道,“我爱热闹,谁要求个什么、打听什么,我也愿意帮,久而久之人家也不叫我原本的名字,叫我历高明,我也乐意,能帮衬一件事情,倒比修行有了进益还要满足,可见我是投错了胎了。”

历高明拱拱手道:“这地方如今管的严了,怕以后就跟我师门的规矩有的一比,可就算如此,也曾让我这两百来年过得快活恣意,若是需要我护城,我也乐意。也愿您老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修行有成!”

风苍穹含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他悠然出城而去,不过十数步,脸上的笑容便已消失不见。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浪费自身天赋之修士,不思进取,反而沉溺于凡人那点小小的虚荣、快乐之中,实在不可思议!

他一向很少在仙门中流连,除了席飞墨之外,也不太与其他人来往,既出了城,倒一时间生出天下之大,无处可去的感慨来。

实则他散布于天下的洞府便有五六处之多,至今只有他能进入、还未现诸于世的上古秘境也有两三个,自身还有随身的空间,又哪里是无处可去之人?

他想了想,或许是三界城之变,又或许是那守门修士让他不快,影响了心境,便决定挑个安静所在——既然天道松动,他也不该在此踌躇,应养伤修行才对。

正此时,一个声音道:“风苍穹。”

风苍穹停住了脚步。

“风苍穹,我在这里。”

此时海平如镜,一轮月华之下,一个白衣身影凌空而立。

风苍穹见眼前人面容依旧高洁如同皎洁月光,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样。

不,似乎比以往更加傲然。

也比以往距离他越发遥不可及一般。

风苍穹突然捋须笑道:“三界城主,我当年应下的承诺已经兑现,替你将浮东一困住了数载,也算是了了一桩过往。既在此见到你,当面说明就更好,若无事老夫便告辞了。”

“风苍穹。”白姬勾唇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我要做什么吗?”

“三界城主志不在三界洲一隅,老夫也不能全窥,更无兴趣,唯愿三界城主保重自身,心愿得偿了。”

“你怕了吗?”

白姬伸出纤纤玉手,将额前的花穗撩开,道:“你怕了那些仙门中人了吗?”

风苍穹垂目道:“任由三界城主怎样想吧。”

话音落下,便有一阵阵的气息,从白姬身上发散而出。

夹杂着一股清香,可更让风苍穹没法挪动脚步的,却是无比浑厚的灵气。

仙门子弟无不是从吸纳灵气入门,就算是通脉境之后便要转而接纳星元之力,可仍是天然就对灵气有亲近的本能。

而风苍穹更是如此。

因为他在这数百年中,一直在钻研灵气驱动的各类上古符阵。

他太熟悉了。

正因为熟悉,才更能感到白姬身上的气息,是极为纯净、甚至带有一种至高神圣之感的灵气。

白姬道:“你既然刚刚从三界城出来,疑心我也是正常。”

灵气与魔气却是天然相克,她一身灵气,纯粹无比,又怎么能勾结妖魔?豢养魔物?

风苍穹想不通这一点,抬头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若是你真有冤屈,以我的身份地位,不难替你洗清冤枉,就算是重新要回三界城也不是难事。”

“风苍穹。”白姬脸上露出开怀的笑意,道,“谢谢你。不过……三界城什么的,我不在意。”

她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来:“七姓世家想必早就想要回归仙门吧,不然,怎么会连抵抗都不抵抗一下呢?”

白姬嗟叹了一声,道:“我本想送给他们一份大礼,只是看到三界城就这样被他们拱手送人,内心不免有些凄凉。”

第551章 拉拢之意

白姬的妙目扫到了风苍穹的身上:“你虽然这么多年都不来三界城,可我对七姓世家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心中无愧……”

风苍穹“呵呵”笑道:“听三界城主的语气,倒是很希望七姓世家与十二仙门再打一架?”

“打一架?那不是很应该的吗?”白姬道,“是我一个个将他们寻到,延续世家血脉……他们在仙门眼皮子底下躲躲藏藏的过日子,是我抓住了粹魔池一战之后的机会,以愿意监视暗蓬莱为代价换取了这个三界洲,让他们有了存身之地,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她看着远处三界城在月色下的阴影。

风苍穹看着她。

她的双眸中并没有失落,反而有一股熊熊燃烧的斗志。

“数百年间,诸多心血,诸多关照,竟然还不能让他们心有所属,真是懦弱之极,是我看错了他们。”

风苍穹没有答话。

比起云东来,他对眼前的女人几乎一无所知。

粹魔池一战之后,仙门退出暗蓬莱,损失其实也并不比魔族少多少。

修士枝叶凋零,人手压根就不够,更何况谁都想回山休养生息,重建仙门,全力修行。

当时几乎就要放弃监视暗蓬莱的打算时,这个女人出现了,并展露了极不一般的实力。

虽然她来历成谜,可的确也是一身浩然正气,绝非妖魔异类。

曾有不少修士猜测她是世家的遗孤。

那些年覆灭的世家,祸不应波及幼子,虽然如此,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失去了踏上仙路的机会,最后无声无息的泯然众人。

一个姿容绝艳、愿意担当的年轻女修士,虽然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自然是让人忍不住在猜测她的身份之后心生好感,既同情呵护,又赞叹有加。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仙门也属实不好做出对一个孤女赶尽杀绝的事情来。

当时就连太羽剑君都发了话。

所以风苍穹也以为他曾经了解过她的身世。

一直到刚才。

“你到底想要什么?”风苍穹问道。

“三界城是我的,其实也是你的。”白姬低头看着风苍穹,“你建立了三界城。”

风苍穹摆手道:“莫要拉老夫入套,当年我出力也是为了这天下的仙门存亡安危,若我想开宗立派,抑或是占据灵山宝地,何必要选这里?再说,同时出力的还有其他几位大能,我可不敢居功。我也说过了,你若冤枉,我可以去替你要回三界城……”

白姬便高声笑了起来:“你身为散修之首,眼光不要只盯着三界城……那里我舍了也就舍了……我看错了他们。而今,我要做的事情很需要你帮助,你愿不愿意呢?”

“三界城主,天下间的事,你来我往,无非逐利。只是凡人逐的是俗世之利,修士逐的是飞升。”风苍穹道,“明人不说暗话,三界城中的事,老夫早已闻知,若无你的授意,七姓世家又怎敢那么做——便是有意隐瞒,又岂能瞒得住你?他们不过是你这些年手中的工具,而今或许你目的已然达到,便要舍弃他们。老夫怎么知道有朝一日,城主你会不会也这样对待老夫?”

“风苍穹。”白姬突然抬起手臂,指着天穹,“你可是最接近那里的人,怎会如此没有自信?”

被人一语道破,风苍穹虽然心中有些震惊,面色却不动,只道:“多年苦修所得罢了。”

白姬摇摇头道:“你实则心里并没有什么底气,在这样苦修下去,就真能突破天道规则而飞升么?你虽然是世间最顶级的存在,收获仙门修士的赞誉、敬仰无数,可你也是在黑暗中前行,完全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勾唇道:“这一点,你却不如云东来。多年前,云东来便知道他的前面是什么了。”

若说风苍穹对这句话无动于衷,那显然不可能!

风云并立,是仙门正道眼中的两大支柱,可他与云东来之间,也在暗自较量。

良久,他才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找云东来合作?”

白姬笑着竖起手指道:“第一,因为我有所求,而你比他更适合;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当年,他对我心存怀疑,也是你对我诸多维护。”

风苍穹苦笑一声。

“第三,可不是我打击你,我去找他合作,不过是锦上添花——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我便是再有用处,也有限的很,而与你合作,却是在全然摸不清楚的前路中给你送一盏明灯。”

白姬翩然降落下来,踏着海浪走到风苍穹面前:“第四,他厌憎我,会对我出手,而你不会。”她道,“所以,我也不会舍弃你。”

花穗飘摇,将她双眸挡住,可正因如此,她露在外面的一张一合的红唇反而分外带着一种媚惑的意味。

她一靠近,风苍穹便想起了当年他心有怀疑却未曾问出口的疑惑。

他突然道:“你是上古修士?”

白姬一愣,道:“为什么这样问?”

她没有否认,风苍穹便更加确定。

“粹魔池一战之后遇到你,便觉得你周身隐隐溢出来的并非星元之力,只是那时我修行境界还不够,不敢确定,便也没有当众指出你的异样。”

他皱眉道:“当年踏入仙门习学符阵之法,一直到今日,我居无定所,数百年中行遍天下,遇到数个上古秘境……”

白姬浑不在意地道:“你又如何知道那些是上古秘境?”

“有分野。”风苍穹直视着白姬道,“秘境开启的法阵无论从阵纹,抑或是驱动方式上,都截然不同……若不是有的阵法还残留了很少的痕迹在如今的仙门中,我甚至会以为那些不是这个世上的东西。还有秘境中的法宝,虽然我感觉到其威力强大无比,可是……”

说到这里,风苍穹脸上微有憾色。

“那些法宝,却需要极多的灵气驱动,就算是我,也觉得难以放开了使用,毕竟每次开启秘境,便已经要耗费海量的灵石或灵晶。”

第552章 上古修士

“若是灵气匮乏至此,又何必炼制这样的法宝?岂不是自找麻烦?”

或许因为白姬终于从皎月的月影之下飘落,与他站在了同一高度,风苍穹无需再仰视这个神秘的女人,便显得从容了许多。

他道:“因此我更倾向于上古之时这里遭遇过一次浩劫。在这次浩劫之前,修士修行的法子,就和现在修士的聚元境、引珠境一样,依靠灵气修行,只是这场浩劫之后,世间灵气突然尽失,而仰仗灵气的修士则陷入了绝路,再也无法修行下去。”

他看着白姬,道:“除了少量上古秘境之内,还有极少的灵脉用以维系秘境和一些阵法之外,在这世上,灵气就算能在时间长河中缓缓恢复,却也稀少的很……老夫推测,过了很多年、很多年,才又有人摸索出人的内宇界中有些关窍可以与天上星宿相对,接纳星元之力,这才再度将早已断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修行之路接上——这其间,有数千年不止。”

白姬突然笑道:“怎么?你是怀疑我有数千年的寿数?”

风苍穹道:“老夫不是怀疑,是肯定。”他双眸湛露出精光,“人若不能修行,寿数自然就有限,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数千年的岁月。人族后代更替,在世代繁衍之中会顺应天然,而天道也留有一线机会,最后才有了借星元之力修行的法子。可是城主你,直到现在,都无法用星元之力之法修行。”

白姬静静地等着。

“城主,你是从上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修士。”

他从年青时偶得机缘进入了一个上古秘境习得无上符阵之法以后,便敏锐地察知了那秘境与后来人留下的秘境的本质不同。

从此他便踏上了追寻上古遗迹的路途,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很多年。

风苍穹不是没有怀疑过,在修行遇到瓶颈之时,也曾想过,是否出路反而应该是回头路,也曾走遍天下,想要找寻到一些上古修士的蛛丝马迹。

而今,白姬就站在他面前。

他数百年来,燃烧在胸中的热血,反因为谜团的解开而冷静了下来。

“老夫心里不由得有一个疑惑——身为上古修士,你并不比老夫顺遂多少,你处心积虑拿到三界城,是为了那些灵石、灵晶吧?这么多年,当真是一笔巨额的收获,这想必就是你得以继续修行的来源。你自身都如此艰辛,又有什么自信,来说‘指点’老夫呢?”

白姬心中暗骂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道:“如你所言,修士终于得以用星元之力修行之后,有记载的又有几人?不过骆天涯一人!而他是散修一个,不在仙门,其飞升的细节,无人得知!在他之后,无人飞升,在他之前,也无人得道——可是我却见过你不曾见过的事,上古修士之中……”

话到这里,她突然闭上了嫣红的嘴唇,不再说话。

良久,风苍穹再也无法等待下去,道:“难道上古修士中有飞升之人?”

白姬笑道:“风苍穹,你我二人,可以合作么?”她道,“我许你飞升之法。”

……

……

飞升,对于风苍穹这种境界的修士的诱惑,远比对普通修士要大的多。

为了这个目的,苦修不计岁月长,俗世享受从不曾得到过,更往往在斩妖除魔、劫数心魔之间寻得一线生机和寸许进境。

若是知道毕生无望,也就罢了。

而今似乎近在眼前,不但不能轻易放弃,反而让风苍穹更加的迫切与焦急。

他与白姬并肩御风而行,最终进入茫茫紫雾之中。

这紫雾他并不陌生,一度只在暗蓬莱周围出现,而今向西南而行却也能见到,难不成暗蓬莱的魔气扩散速度变快了?

而白姬周身的气息依旧纯净无比,仿佛天然的护罩,将紫雾阻挡在外。

她的面孔淡然平静如玉雕一般,显然早已知道这里的情况,并不吃惊。

随着向西南深入,四周魔影重重,隐隐有诡异的声音不时响起。

在风苍穹的面前,一座诡异的高殿坐落在昔日的麟台山上,数百已经化魔的妖族游走于高殿周围。

白姬与这里格格不入。

可又拥有着压倒一切的威势和地位。

因为所有见到她的妖魔,无不极为尊仰地叩首而拜。

“圣主。”

风苍穹心神剧震。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才是三界城被仙门接管的缘由!

白姬似乎感到了他情绪上的震动,侧头瞟了他一眼,好似还带了些嗔怪之意——你是这天下的四顶峰之一,为何如此大惊小怪,沉不住气?

风苍穹握紧了双手,低沉地质问道:“你……你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姬并未答话,而是长驱直入那幢高殿。

甫一进入高殿大厅,风苍穹便感到其中另有一道极强大的气息在靠近!

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却阴骘狠戾,既有妖气,又混杂着魔气。

这气息的主人来到了二人面前,却是一个身形瘦削的老者,身着紫色的锦袍,一对幽深的绿色竖瞳中隐隐泛着红色。

“圣主伤还未痊愈,便出去辛劳,属下十分挂念。”

风苍穹却再也难以按捺。

他手中的法阵随即放出,向那老者击去!

而那老者也毫不含糊,纵身化为虚影,一条黑色巨蛟出现在大殿之中,爪子则向风苍穹的阵法拍去。

“不知深浅的东西。”

白姬冷声道。

她纤手微抬,一道纯白的灵索便击到了那黑蛟的身上,一下子便将它击出数丈开外,灵气形成的锁链顺势将黑蛟绑缚起来。

那黑蛟十分惧怕这锁链,只痛苦的不停在地上起伏翻滚。

“此乃贵客。”白姬道,“岂是你可动手的对象。雷朽,我可造就你,也可随时毁灭你。再有一次不敬,我便废了你。还不下去!”

见那黑蛟连人形都不曾显露,便匍匐退下,风苍穹冷笑一声:“城主明为斥责,实则是救了他一命。这里变为妖魔混杂之地,你被妖魔口口声声称为‘圣主’,可否解释一下?”

第553章 疯狂之举

白姬轻声嗤笑:“风苍穹,你怎么如此古板?莫不是你这么多年都以这副老迈的肉身行走,连你的心也跟着老迈了?”

她转过身去,轻移莲步,向台阶走去,道:“他们臣服于我,为我所用,又和我用七姓世家有什么不同?都是不值一提的手下罢了。只要能做事情,能帮我,还有你,达到目的,用他们和用仙门修士是一样的。”

她脊背笔直,身姿挺拔而优美,有如神女,傲然的向上一步一步地走着,道:“对于妖族、魔族有此等顾虑,不过是对自身没有信心,怕被这些低贱的族类反过来浸扰、侵蚀罢了。风苍穹,这种顾虑,可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

她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吹捧,可还真是实话实说。

风苍穹的修为能对峙魔尊、妖祖,寻常的妖魔又岂能侵蚀和撼动他的道心?

“你难道是那种不懂变通的卫道士?”

白姬转过头,再度居高临下地看着风苍穹。

“如果你是,在三界城的时候,就不会听我说诸多废话了。”

风苍穹道:“也许我只是放长线钓大鱼,为了探听到你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而已。”

白姬嫣然而笑:“风苍穹,你修为比我高,想要知道这些事情,直接杀了我或者擒住我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你是一个直人,不必说这样弯弯绕的话。请上来吧。”

高殿中的阶梯盘旋而上,不多时,一个天台便出现在风苍穹眼前。

风苍穹这才看清了麟台山上的全貌。

虽然魔气汇聚而成的紫浪滔滔已经堪称壮观,但最吸引他目光的,却是中间的黑色空洞。

“那是黄泉留下来的。”

这大概是白姬做过的最得意的事情,她现在想起来,仍是忍不住弯唇而笑,“妖祖大人的‘闇狱极乐’。”

“闇狱极乐?”风苍穹眸光微缩,一眼不眨地看着那处。

妖祖级别的空间术法已然可惧,而闇狱极乐,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而作为这世间唯一的神符师,他更注意到与闇狱极乐紧紧相连的阵法。

他一眼便看出来……那是上古阵法。

如果没有这道阵法,怕是无人知道黄泉留下来的这道撕裂的空间究竟通往哪里。

从黑洞之中仍然在涌出大量的魔气,如同汩汩的泉水。

风苍穹十分确定,也恰因为这道阵法,才将闇狱极乐这种妖祖独有的空间术法利用到了极致,将魔气通过“虚无”的空间通道,挪移到了这里。

至于魔气的来源……他片刻之间,突然双眸蓦地瞪大,道:“这魔气是来自于……”

白姬指着那处道:“你猜得没错,这魔气来自于粹魔池。我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心血,才破了粹魔池的局。”

“疯了!”风苍穹指着白姬道,“你真是疯了!你……你知道你敢动粹魔池是多大的罪过!你……”他突然明白过来,“你让我阻拦浮东一……”

“没错啊。”白姬道,“浮东一比你们还不想粹魔池生变。”

她的声音冷漠得很,却还含着一股癫狂,道:“一旦生变,最先没的就是暗蓬莱。但暗蓬莱又算什么?不过是这天下的一角而已!就算天下皆魔,魔族也会是最后存活在这里的族类……”

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风苍穹已然出手。

白姬冷冷地带着笑意——她真是很讨厌被人捏住脖子啊。

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了风苍穹的耳中。

“若你已经飞升,就算天下皆魔,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风苍穹道:“若拿这世间沦为魔域换取飞升,我宁肯不要!”

“风苍穹。”白姬哑着嗓子讥讽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个世上,没有人飞升可以让整个天下付出代价,你也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

她抬起手臂,将风苍穹的手挡离了开去。

“你们十二仙门、天下所有的修士加在一起,都没有办法解决暗蓬莱,也没有办法解决粹魔池——”她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

风苍穹无话可说!

他怎么会没有调查过暗蓬莱和粹魔池?

他相信当年不少大能——无论是修士,或者魔族、妖族,都寻找过相关的蛛丝马迹,可是却一无所获。

无论是上古秘境中的书籍,或者留存于世的记录,完全没有一点相关的内容——所有关乎“魔”的记录,都出现在浮东一化魔之后。

对于不知根底,又极为恐怖的粹魔池,整个三族就如同她说的那样——没有办法。

“你心知肚明,当年的协议只能做到暂缓粹魔池的变化,总有一日,魔气还是会来到这方土地。那时你能在哪里?”

白姬一甩袖子,轻蔑地道:“你以为你能飞升?抑或是拯救这个世界?别开玩笑了,那时你早已身死道消、化作尘泥!和那些记录在仙门中的任何一个中途陨落的名字一样,很快就被后人忘得干干净净!”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拢了一下鬓边的白色花穗,轻声道:“我所作的,不过是加快这个过程——而在这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一定做到,你会飞升,与我一起。”

声音便如同和风一般,和先前激烈的她判若两人。

可正因如此,风苍穹也更明白,所谓的“飞升”之道,并不是白白提供的。

合作,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女人,有需要他做的甚至是只能由他做的事……

看到风苍穹仍然面露犹豫之色,她道:“你本就是散修,常年游历天下,神龙无踪,不会有人知道你在麟台山……若有罪恶,那么这里的一切罪恶由我承担。”

她突然笑了起来。

“反正也不多这一个。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闇狱极乐这件事?”

风苍穹从仙魔大战中脱颖而出,到现在经历无数变故,却从未有今日这般,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以至于他一时间脑海中乱成一团,完全做不出一个选择来!

他突然想起了云东来。

若是他,必然会毫无犹豫的出手杀死眼前这个女人吧?

第554章 水木相合

明知道她做了如此多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错事,可在风苍穹眼中,这白衣女子的笑容,却有些难言的凄婉。

“你阻拦魔尊数年,也等同于自身同样被困数年,天下间也只有你不知道——我名‘白姬’,是妖族八大妖王之一。”白姬笑了一下,道,“是法相大典之后应该入主万妖殿的妖后。”

风苍穹倏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就是白姬?”

“我若不是白姬,忍受数百年日夜伺候在黄泉身侧,又怎么会知道他修成了闇狱极乐、在麟台山上布置这一切……”

风苍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修的同样是仙门正道,假如你说的飞升是真,也完全不需要将这里变为魔界。”

白姬道:“飞升总是伴随着牺牲,世界之大,牺牲一小隅天地也在所难免……你以后会明白我的意思。况且,我连自己都舍得,这世上的一切就更不会放在我眼里心上,他们不值得。”她转身看着那黑色空洞道,“帮我,风苍穹。一切恶业,都有我承担,与你无关。”

“你以为我怕千夫所指?”风苍穹摇头道:“我不在意这个。我不是云东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纤细修长洁白如玉的手指指向了下方。

“闇狱极乐已经比先前小了一半还多。黄泉当年亲眼看到这一幕,却仍敢丢下不管,就是知道这个通道迟早会消失。”白姬道,“你有没有法子,让它维持现状?”

风苍穹没有说话。

白姬接着道:“与它相连的阵法乃是天地化魔禁术,为了布这道阵,我花费了数百年时光……只是,这里是妖族腹地,从这里化为魔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处于攻击之下,妖族残部一直在破坏阵法,除此之外,还有仙门修士……听手下禀报,这批仙门修士实力不俗,而且很有可能已经与妖族残部达成了合作……”

“怎么可能?”

白姬道:“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风苍穹淡然笑道:“也是。我与你尚能在这里合作,看来这世间还真是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白姬道:“我与你一样,也是被困数载。我不在的时候,这里损耗严重,我从三界城那边带回来的镇阵之魔死伤八成,几乎无法维持运转。”她幽幽叹了口气,“而以我个人之力,无法兼顾这许多,我需要伙伴。抵挡妖族残部和仙门修士,恢复当初的阵法。”

……

……

空间之中,没有一丝风。

骆云甫一进入这个秘境之中,识海之中的那根红花簪子便飞向了通天巨柱上面的高台。

骆云紧随而上,见精致的五朵云盘之下,吸收了红花簪子中蕴含的劫雷之后,雷光电闪与暴雨比原先又要强上了三分,不多时,五道盘旋的古朴纹路便如同藤蔓一般,缓缓在下方凹槽之内延展开来。

藤蔓之上又生出五彩花苞,由米粒大小绽开为拳头那般大小,在这尺余的雷雨中盛放如虹,让人见之便不由得心生喜悦,随后花便凋零,藤蔓也枯萎。

如此往复,竟是轮回没有竟时。

骆云暗道:“当初剑灵也曾说过五行轮回,而今在这里竟然已经有了自然轮回的模样——这秘境到底是什么所在?若是五极俱全,又该是什么样的?”

此时红花簪子已经完成了使命,颇有些蔫巴巴的,再度没入骆云的识海。

他收回心思,从这通天巨柱向下望去,见如同镜面一样的水面之下,远远地能看见虚影重重,随意游走。

那与他和乱莹第一次误打误撞地进入水之极秘境之后遇到的虚影几乎一样。

乱莹拿了万华镜之瞳离开以后,他在三界城中、骆仙镇旁以及昆仑山的雪峰之间都曾经进入过水之极秘境。

第一次进入的时候,他便惊讶的发现,“镜面”之下的虚影重生了!

而在他自身突破了第八重星环之后,他发现那些虚影的力量也增强了许多。

他丢给乱莹的那一堆魂晶,就是上次突破之后在这秘境里辛苦所得。

没有乱莹的魂蛊毒相助,他杀灭每一个虚影,都要花费更大的力气,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神识也越发强大。

现在,虽然骆云没有到“反面”的空间里去,却知道因为木之极的到来,下方的虚影比原先更强了不少——就连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因为他此时九重天畅之境尚还需要稳固。

他在通天巨柱之上盘膝而坐,将内宇界外放了出来。

天畅之境,此时骆云也隐隐明白了“天畅”的含义。

飘游九天,酣畅宇内。

一旦跨入天畅境,与星天之上的星宿沟通明显比原先更要顺利许多。

这也是当时他在玄武体内的秘境中虽然耗费甚巨,却回复极快的原因。

此时星元之力汩汩进入外放的内宇界中,剑意领域仿佛变成了一方也正在成长的世界,只是这世界中无人、无物,有的只是形形色色的“剑意”。

有细微如毫,也有壮阔如澜。

有迅捷如电,也有不动如山。

有春风柔媚,也有霜雪凛然。

骆云并不理会这些剑意,任由万万道剑意在领域中驰骋纵横。

他的神识集中在星环和阵脉之上。

……

……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方秘境中的天地不再像以往那样空旷。

伫立在最中心的通天巨柱周围,渐渐有了绿意,那是两根绿色的长茎。

看似植株,却是悬空而生,半截露在镜面之上,半截则垂在镜面下方。

长茎之上枝叶葳蕤,生机勃勃,散发着丰沛的木岁之气。

随着星元之力的不断涌入,这两根长茎也如同承接了无形的雨水一般,缓缓地化为四根、八根……

通天巨柱仿佛有了拱卫一般,越发显得高大而威严。

这些长茎与骆云的剑意领域似乎重叠在一处,剑意掠过,便如同无数风刃在密林中穿行,更在长茎之上留下无数剑痕,却不能将长茎砍断。

渐渐的,这些剑意聚集成一圈又一圈的重重剑环,细看之下,剑环之上,又好似有带头的剑意,如同将军与兵士一般,反复向这些长茎砍削而去。

第555章 境中潜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悬空长藤乃是木之极在这里衍生之物,与这个世界都融为了一体,被砍断或者损伤是不可能的。

在剑意领域之中肆虐进攻的剑意最多也只能留下或轻或重的痕迹。

那也不是真正的伤害,而是神识在长藤上留下的印记。

时间流逝,这些印记消失,又重新出现,逐渐在长藤之上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日积月累,就算只是若干道痕迹,却也已经不再是一般的痕迹。

一眼望去,便如同深陷于无数凌厉的杀意与剑气之中,再也无可逃脱!

剑意的主人仍旧神态平静,仿佛不知道在他的剑意领域中一直在进行着的杀伐,而是在全力扩展着内宇界中的星环。

而今骆云越发能体会到天畅之境的优势。

跨入这个境界之后,来自星空的力量不再是星元之力,而是奔流的星天之力,汩汩灌注至他的内宇界中。

一种全新的感觉充溢他的身心,不只是九层和九层之上的星环,包括下面的星环与阵脉全都再度拓宽,以迎接从遥远星空而来的澎湃力量。

而在他稳固境界、提升修为之时,星天之力虽然无形,可进入星环、阵脉乃至那些星窍之后,却如同星空在侧,流光溢彩,倒映着平镜一般的水面,好似上下两界融为一体,尽数成为他内宇界中的一部分。

这片由内宇界浸染出来的夜色间又有悬空的数十条长藤交错林立,其间剑意凛凛,便如风入长林一般。

可这越发让骆云识海中静谧无声。

他内心平静之至,没有一丝波动。

天畅之后,阵脉之中越发圆融贯通,但却也越发沉静如山不动,如海无波。

就好似进入了空山幽谷之中,那似乎是最初无人、无物的开始,只有四季更替,草木枯荣,无数个星夜之下是亘古的寂静与安宁。

天畅的背后,是天然和天隐之境,也正因为如此,哪怕是星天之力奔流,也都全然没有张扬、暴戾的感觉,甚至就连雷劫都没有,有的只是平和顺畅。

只是其间深意也需要心领神会,全力琢磨,骆云的双眉时而紧皱,时而放松,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眸。

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更加清晰明亮,纤毫可辨。

他默默地看着周边长藤之上的斑斑驳驳,转念之中,已经明白过来,这是剑意领域中那些万万道剑意留下来的痕迹,每一道都累积了无数次方才留下。

能留下的,自然是精粹无疑。

骆云缓缓徘徊、流连这藤林之中。

用眼睛看,用手触摸,用神识领会,不只是吸收这道剑意,更是细细体味这些痕迹形成的过程,是经过多少磨砺和失败方才留下,这让他想起了在玄武秘境中与玄离师兄从头开始苦练的那些剑式、剑招——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

以如今的修为境界重新凝聚剑气,以如今的神识强度重新度量剑势,再回头仔细想想那些曾经九死一生以命相搏的险境,自是又有剑意之上的进境。

这次他在内宇界境界稳固上花费时间就极长,越到上层,稳固,联通阵脉,始终维持阵脉之间联通回返的状态,就越难,更不要说再向上更进数层。

其后骆云在长藤林中,领悟这些所有的剑痕,反复磨练剑意,又耗费不少光阴。

只不知外界情况如何,无论是粹魔池,还是妖族那边,这些年中到底变故如何……而三族又是如何应对……师尊是否回来了,师兄又是否已经出关……

一时间他觉得思绪纷乱,于是整个秘境之中便有微风刮过,甚至地面都有些波纹。

“若是担心,何不出去,老夫看你境界已然稳固,出去倒也无妨。”剑灵道。

骆云摇了摇头。

刚踏入仙门,小有所成的时候,他还曾经有过洋洋自得之感。

而今境界越高,视野也随之开阔,更加明白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三族之中,强者如云,派系、势力林立,比起随便一句话或者一举一动,便能搅动天下格局、决定走向的那些大能,他便如同沧海一粟,别说决定什么,就连说话,也未必会有人听在耳中。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空间,心中动念,人便到了他曾经去过数次的“水下”空间中。

剑灵道“你倒是有心,老夫真是不明白,为何对那魔女这般照顾。”它嗟叹了一声,道,“人就是人,魔就是魔,就算是你能与她双双飞升,难不成你以为到了……就再无分别?你错了!”

骆云道“其实我还没想到那么远……不过,天道之外的事,总归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便担忧起来,岂不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你倒说的轻省,玄武秘境之中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合作抗击黄泉,出了秘境,你再敢公然与她来往试试?无论是谁,都不会允许。”

骆云低头道“我也未想过与她如何,只是……我总归希望她越来越好罢了。”

“真是傻子。”剑灵气呼呼地道,“看如今的势头,仙魔总有一日会再度开战,到时候你该如何抉择?此时割舍不下,只会将自己置于两难之地……老夫看你,心思也算正直,并不像是会走上邪魔之路的人,如果无法弃仙门于不顾,又不能割情断爱,越是修为高,就越危险。”

它顿了顿,道“要知道,你如今的修为,几乎可比肩星海境高阶修士……若是你一个不小心入魔了,我就先把你神识灭了,也免得你祸害仙门。”

骆云笑道“多谢前辈提醒,别看您是剑灵,没想到对这些事情倒有经验的很。”

“你才有经验!你全家都有经验!”剑灵恼怒道,“老夫向来不屑于这些小情小爱,耽误正途,只是好心提点你!你那个魔女可不像魔后那般有本事,万一被仙门当成勾结魔族的叛徒,魔后救得浮东一,那魔女却救不得你。”



第556章 心中隐忧

“是是是。”骆云道,“前辈放心吧,我也并不只是为了获取魂晶,因为在这里剿杀虚影是修行神识的最好方法——既然得天独厚,又岂能暴殄天物?”

骆云第一次与乱莹进入水之极秘境之后,便知道下方的虚影只能用神识之力来杀灭。

这也成了他数次磨练神识的“独门”秘境。

从上次宗门大比之后,他没有来得及去多做思考,便前往妖族山川。

而今再度进入自身所拥有的秘境,才能静下心来,也有时间来思索——之前所进入的沧原,也就是土之极秘境之中,并没有感到有任何虚影存在,这又是什么缘故?

剑灵道:“你再胡思乱想,心神不集中,以为不会死在这里吗?”

骆云猛然警醒,剑意透指而出,将眼前冰刃女妖的短匕挡开,识海外放,一边集中心神对敌,另一边却是防备周边是否还有这样伺机而动的虚影。

这磨练神识的过程,没有乱莹在侧,虽然杀灭一只虚影很慢,甚至危机重重,却也有好处——骆云无法再依靠乱莹的魂蛊毒来弱化这些虚影,全凭借着自身神识,提升的倒不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辩日夜,虚影越来越强大,直至再度来到通天巨柱近前的时候,骆云才拿出了一境剑。

其上的星辰符文发着淡淡的光芒,在一境剑剑身的阵纹上又契合,又醒目。

他第二次进入水之极秘境之后,所有那些原本在和那些高阶虚影交战的白衣人的影子全部都消失无踪,再也寻不到一个。

虽然知道一靠近他们便会消失,可骆云心中隐隐明白,那些白衣人虚影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些虚幻的影像、记忆的残片,永远的消失了。

不像当初西沙秘境之中那样也能让他明白其中往事,而是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这让骆云觉得他可能漏掉了极为关键的东西。

只是多想无益……从那次之后,他无不是独自一人来此,送给乱莹的魂晶品质也远比第一次拿到的魂晶要高。

而眼前这些身上留有星辰符号的飞禽走兽甚至像神仙一样的虚影,每次被骆云尽力杀灭,其上的符号都会被一境剑吸收到阵纹之中,使得阵纹越来越强韧。

相反而言,也使得一境剑具有了伤害这些虚影的能力。

骆云隐隐约约有些察觉——一境剑,可以直接对神魂造成伤害。

这是一境剑上阵纹的能力,可一境剑原本脱胎于他的心剑,与识海、与他的内宇界无不是息息相关,也是他自身内宇界中阵脉的能力。

识海、星天之力以及灵力,正在他在不断的磨练中缓缓的融合相通。

经过不知道多少天的与眼前六臂巨人的交战,眼前庞大的身躯终于倒在骆云眼前,只是还未及落地,便已经消散无踪,只留下一颗澄澈冰蓝的魂晶。

他端详着魂晶,比他前几次所得的蕴含的神魂之力更加强大精纯。

这必定和水之极秘境的“变化”以及他自身境界的提升有极大的关系。

可是……这些虚影,或者说神魂凝结而成的东西,并不是一经杀灭便即再度出现,而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出现在这里。

他们到底从哪里来的呢?

这世上岂会有凭空而生的神魂之力?

若是眼下无事,骆云早就打过主意要在这里坐守,将这些虚影的来历弄清楚。

可如今是多事之秋,除了修行之外,若是让他在这里耗费数载甚至更久的光阴,却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骆云长吁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前辈,可知道这里的虚影从何而来?”

剑灵却没有回应他。

骆云也知道他不愿意开口的事情,绝不愿提一句。

之前他问过白姬之事,剑灵也不曾给过回应。

骆云再度回到镜面之上,才听到剑灵道:“老夫有一句话,问你‘当讲不当讲’,便有些矫情了。老夫便直说了——既然你在修仙上拥有不同寻常的血脉,又有悟性,逢此多事之秋,何不干脆闭了死关,能冲到多远是多远?老夫看你如今已经又往上冲了两重,而且并未到瓶颈关卡,若是再潜心苦修,便是到达十二重也不是不可能的,为何非要出去趟这一趟浑水?”

骆云沉默了良久,才道:“如果说我怕出关之后,天下尽数化为魔域,好像缺我一人便可拯救天下——那也是不自量力的虚话。一来仙门的力量远没有那么孱弱,肯定会有办法延迟;二来,魔气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粹魔池数百年间也不过将将渡过了暗蓬莱与三界城之间的海域。”

“那你为何还要急着出秘境?老夫对你说句实话,水木之极联通的这片秘境,便是魔气也无法轻易浸染,你就算是在这里呆到修行再也没法往前进一步,这里也定然安然无恙。”

“前辈应该知道,我为何才踏上修行之路。”骆云道。

剑灵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它才道:“无论你当初的起因如何,你所作的已经够了,你对得起骆家。”

“我现在只怕我做的太多了。”骆云道,“我心中总有些不安。能够助他们踏上修行之路,到底对不对。”

剑灵长叹一口气道:“修行之路,变数极多,这也难免,当初你若不交托修行之法,你内心也始终牵挂,无法定心修行。直至回到骆仙镇那次之后,才在昆仑山中得以突破。”

骆云苦笑道:“是。可是世事无常,而今骆家恐怕又要迎来变故。从那天亲耳听到云东来说,若是悟世玄碑无法修复,便要将它放出来,安置在骆仙镇之后,我心中其实一直惴惴不安,总有一种预感,觉得悟世玄碑怕是真的修不好了……”

他紧锁眉头道:“若是这样,骆仙镇难免会与仙门产生更密切的往来。若是知道骆仙镇的后人可以修行,我怕仙门对待骆家会和对待那些世家一样,而我提供修行之法的时日尚短,就算他们已经开始修行,也远远无法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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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天涯之阁

“若叫我断绝亲情,无论发生什么都无动于衷——这我很难做到。最起码,我父母兄长尚在人世,就算他们终有离世的时候,我也希望是善终。是我当时没有想周全……早知道——”

正此时剑灵也道:“早知道——”

骆云停嘴奇怪道:“前辈要说早知道什么?”

“这人世间的事情,就是没法早知道,才有诸多精彩之处。”剑灵道,“我知道你心里懊悔,可时间亦不能逆流,就算是你当日不传授修行之法,却会有别种你无法料想的苦恼,比如修为卡住。”

骆云“哦”了一声,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以剑灵的个性,已然安慰过他一次,这会儿又说了一遍,实在不像它。

骆云也知他此时实在是自寻烦恼,便道:“是我多虑了……其实没有悟世玄碑,也还有骆家的天星阵盘。”

一甲子真的太短了。

不过是将将够有些天赋的修士能踏上这条路,就算是骆氏族人有些天分,也不会在这六十年里突飞猛进。

若是他做不到无视骆仙镇,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自身要再强一些。

他正思忖,就听剑灵轻嗤了一声。

“你当真以为悟世玄碑会坏吗?”它道,“你有没有想过,悟世玄碑压根就不曾破损?”

骆云惊愕道:“当日诸多修士都在场,那粒珠子的确有了裂隙……”

“裂隙又不一定是坏了。”剑灵道,“说不定只是有什么东西催动了其中的东西,产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骆云问道。

“老夫哪里知道?”剑灵没好气地道,最后却仍是以恨铁不成钢地语气道,“你也不想想,悟世玄碑既然是上古遗留的神迹,妖族与人修为了争夺悟世玄碑,争斗无数年!若是只能容纳千把个人,只需建座小城围起来,辅以法阵抵死防御也就是了!你看区区一个三界城,暗蓬莱都吃不掉——只能说明悟世玄碑占地极大,难以有万全之策来占领!”

骆云道:“可是悟世玄碑是悟世玄碑,被收入珠子中,或许……”

“你也对你家那位先祖太没信心了。”剑灵道,“他既然是万千年间,唯一能飞升的修士,既然能将这种上古神物炼制成一颗珠子,又岂会因为装了千把人就破掉?”

骆云皱眉道:“那我真是不明白云东来这是何意……”

他默默地想着这一段时间的变故——其实就妖族的法相大典来说,虽然是一场三界异变,但他不觉得这是云东来要动悟世玄碑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

骆云端坐在通天巨柱上,眼睛看着那断剑,不经意间却见到断剑旁边的古拙珠环。

他才想起来了这是当初父亲在那个满布阵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建立的防备神识探测的地下室中,郑而重之交给他的物件。

这珠环与那本骆家的书册一起被他拿到手里,他先看了那书册,才明白了骆家这么多年的艰难历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虽然身在仙门,却始终对仙门心怀戒备。

而那个纹路奇特的珠环,他只在拿到手的瞬间进入过——那是个空间,只是他怕父亲担忧,旋即便退了出来。

直至今日,他也不曾进入过。

他将那珠环拿在手中,神念微动,却无法进入。

“这……”他双眸微微瞪大。

在这秘境之中,他手中所有的储物空间都能随意取用。

但现在这个珠环却是个例外。

这种情况只出现过几次。

他在沧原也就是云东来的土之极秘境中试图进入水之极的时候,无法进入。

骆云从未想过这珠环竟然如此怪异,他摩挲着上面的星星点点的斑点,再度动念。

须臾之间,他已经置身于一处妙境之中。

眼前天海一色,交汇于视线所及的正中一线上。

风声和海涛声不断地涌入骆云的耳中,无论是风刮过来,还是独有的海水味道,都极为真实。

骆云缓缓转过身,便看到一座空中楼阁,这楼阁仅有两层,在他的眼中,风格上并不陌生。

这楼阁的风格颇有些像当年楼船秘境上的奢华模样,红窗扇扇,他一眼便看到从窗棂之内飘出来的也是鲛绡所做的窗帘。

气派的飞檐之下是数盏明灯。

骆云身形缓缓飘到高处,只见那明灯沙罩之中,乃是无数明珠——自然不是凡品,而是东北高耸通天的凌跃壁垒之中独目山魈的眼珠。

他虽未去过,但听闻因为凌跃壁垒高耸如云,便是日光也照不进去,因此在那里的独目山魈的眼珠乃是比西海夜明珠还要强上百倍的至宝,可以用来炼制丹药、法器,而今却被随随便便地用于在这里以为装饰,当真是奢靡之至。

红门两扇,紧紧地闭合着,门前延伸着三尺阶梯。

门上方是一块匾额,上面写着飘逸的“天涯”二字。

周边作为装饰的花纹,亦和楼船秘境上的相似。

而这里……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这珠环是骆天涯所留。

除了天星阵盘,珠环是骆天涯留给骆仙镇的唯一物件——被骆氏族人的嫡系血脉代代相传,却因为遗命,从没有人可以获得,直到骆云。

难道他先前在西沙秘境、楼船秘境甚至水之极秘境之中遇到的那白衣修士的残片,真的是他的先祖?

骆云心潮澎湃,伸手推开了红门,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回头望去,见远处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片山,全无他物,蓝天碧水融为一体,苍茫无垠。

这突然给他一种感觉,哪怕是他日行千里,迅驰如电,也走不到眼前的尽头,永远不知海天那边有什么,倒真有天涯之感。

他转身缓缓走进了阁内。

比之阁楼的外表,内里更为奢华,周边随处一样布置,都不是凡品,诸如桌案旁的“烛台”,也不知过了多久,仍旧跳跃着火焰——因那做成烛台的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那是从未现世的火灵雀,虽然身死,可长喙微张,中有雀舌——那就是天下最稀有的灵炎,火灵雀舌。

第558章 无用之物

要说这灵炎有什么用……骆云皱眉想了良久,才想起来。

据说每至月圆之夜时,火灵雀舌会自动发出极悦耳、婉转的鸣叫声,让人心旷神怡,心神愉悦舒畅。

也就是说,这真的是一个摆设,既不能拿来炼器,也没什么做本命灵炎的价值,但稀有到很少有人拥有却是真的。

骆云环顾四周,发现大多都是这样极其稀罕,却华而不实之物——和楼船中的布置很是相似,可见他这位先祖骆天涯,往好了说是个在生活上很讲究的人。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仙途漫长,让自己个儿过得舒坦一些无可厚非。

可是,这也太穷奢极欲了。

骆云难以想象走遍天涯海角,为的是搜罗这些东西,而不是一些实用的天才地宝。

就算有这样的东西,好像也只是随意作为装饰用——比如那些鲛绡。

还有房间角落中的灵草仙株,虽然早已枯死,却能看出不知道多少年前被修成了盆景模样,只用作赏玩。

第一层中大多都是这样,骆云所知道的修士,要么如他师尊,居所简单,并不耽于外物,要么为了以后的路尽可能的搜罗各种有用之物,辅助修行,难不成这位先祖,都不会为自身做些准备吗?

这房间的最里侧是数重幔帐,流光闪动,触手极其滑软,如同流水,又如轻烟,就连骆云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织物。

幔帐之中是一处修行的所在,对比外间,这里已经堪称简朴,只有一个蒲团放在地上。

蒲团以黑白二色的珠子串成,白珠子莹润无比,点缀在黑色珠子上,发着幽幽光泽。

骆云缓缓端坐其上,便感到心神澄澈,这不是寻常那种识海安定的感觉,便如同原本有一层察觉不到的迷雾被抹去一般,内宇界中的夜空比以往更幽深,可星环、阵脉和星窍的光芒却更加清晰明亮。

骆云知道这蒲团不是凡品。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有助于修行的东西,可也只是襄助修士本人而已。

除此之外,这里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又哪里值得骆家那般慎而又慎地收藏?

他放下疑惑,向二楼走去。

一上二楼,骆云也不知道应该是个什么心情,一时间倒觉得,他的这位先祖总算还是正常的。

阁楼之上,是数排置物架,上面随意摆放堆叠着玉简以及看起来像是法宝、法器的东西,看起来十分随意,似乎也并不如何收到骆天涯的重视,杂乱程度与整齐舒适的第一层截然不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云才将这些玉简和法宝整理妥当。

而在整理过程中,还有数十枚储物戒指,其中除了存放了许多没有拿出来的玉简和法宝之外,还堆了不少灵玉,其数目就算是他也不免咂舌。

他一样也没有取用,便下了楼,坐在门口的阶梯上。

海风吹了过来,颇有清凉之感。

他皱着眉头,他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如果里面有什么对他有助益的东西,他一定毫不客气——再说了,这原本就是骆家祖传之物,落在他手里也没什么。

问题是,那么一大堆一大堆的东西,能用的却没有一样。

所有的那些玉简和法宝,用处还比不上那些灵玉!

好歹灵玉还能拿来提供灵气,可这些玉简中所记载的修行之法以及各类的术法,都是诡异异常!其中所说的修士的法门或境界,又是什么体内的丹田、用丹田汲取吸收灵气,又是什么灵气化液,灵液又能凝固……乱七八糟的,骆云从来没听说过!就更不要说按照玉简上的法子修行了!

他甚至怀疑这些都是假的功法!

难不成他先祖骆天涯为了防止这些东西流传在世上误人子弟,为了后辈的修士们好,才尽数搜罗于此?

骆云自己个儿先否定了。

且不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干脆毁掉,他觉得骆先祖不像是这样高风亮节的人——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但若设置西沙秘境和玄武秘境的人就是骆天涯,那么他显然是个极其情薄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费尽心思将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搜罗来。

搜了来,却又没有重视——只能说明一点,这些东西,他曾经以为有用,可是实际上对修行却没有用。

所有的传闻中,骆天涯在昆仑附近飞升,惊动了昆仑元宗的人,正因为如此,才为天下修士所知。按照昆仑的记录,那个时代仙门之中早就知道了星元之力的存在,也早已有了修行的法门。

骆云心中微动——他的这位先祖,是不是和他一样呢?虽然使用星元之力,却与其他修士不同?

只是斯人已去,而这幢小楼中,竟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实在是遗憾。

骆云又想起那些法器和法宝。

骆天涯十分挑剔,能被他收集到楼阁之中的,都是仙阶法器——甚至有的更高!

骆云甚至能确定那里大部分都是骆天涯自己炼制的——因为其上的纹路风格与那珠环十分类似。

他当时也看到了云东来手腕上炼制成珠子的“悟世玄碑”,那颗珠子上面的纹路也一样透着一股古拙之意,并不像现在仙门中的炼器风格。

仙阶以上的法器、法宝,自然威力不同凡响,可这些东西就算是拿出去,都不会有人买啊!因为这些尽数都需要极为雄厚的灵气才能驱动!一般人哪里用得起这么多灵石?

以一个聚元境、引珠境的昆仑弟子日常供应来算,约莫攒上个几年,才能驱动一次——还要自身有相应的实力能御使才行。

要知道那时候灵脉早已十分稀缺了,听说西沙秘境的三条灵脉是数千年中唯一出世的灵脉!

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他的先祖为什么要炼制啊?是因为好看吗?可是也不好看呐!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骆天涯的内宇界与他十分类似,可以转换星元之力为灵气,驱动这些法器……

骆云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内心十分迷茫——就算是他,都不愿意这么做,这不是太傻了吗?

第559章 疑云重重

骆云转身,再度奔回二楼,一样一样的法器仔细看过去,又将玉简以神识扫了一遍。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见识都能感到无论是法器还是这些法术,若是能发挥出法器十成的威力,抑或是将法术修炼至顶级,都足可以傲视仙门……真可算得上他留在骆家的一笔巨大的财富和宝藏。

作为先祖,骆天涯对骆家可算得十分不薄了。

可既然骆天涯有炼器的本事,又何必对于徒有其表、用灵气才能发挥威势的法宝这般执着?直接炼制能用星元之力催动的法宝岂不是少费周章?

骆云暗道:难不成是要让这世上的修士哪怕拿到了手里也无法使用?这倒也有可能……

只是也太小气了吧?

可骆天涯不是仙门修士。

“他本来就是骆家的人,不愿意留给外人,而想留给骆家后代再正常不过……等等!”骆云想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

可这不对劲儿!

骆天涯飞升之后,骆仙镇一度繁盛无比、名冠天下,那个时候,族人们在修行上采用的仍是当今仙门最普遍的法子。

其后突然走了背运,后代突然能直接吸纳星元之力,却无论如何也留存不住,不是一泄而空,便是浑身爆血而死。

按照那本残破不全的骆家家史上看,直到偶然在断崖之下的空灵石矿中看到转靈法阵,又几经波折,死了无数子弟,乃至险些灭族才以“能制造灵晶”这样的本事勉强存留在仙门之侧。

直到他踏上仙门,才将摸索出来的修行之法交回骆仙镇。

骆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返回过族中,所以他也压根不知道此法是否有效。

难道先祖骆天涯早在千余年前就知道,骆家的后人有朝一日血脉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可以转换星元之力为灵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云心中疑云重重。

除此之外,还另有更大的未解之谜。

大概是刚来天涯之阁时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了,那种乍一见到这座小楼时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慢慢消散,骆云也冷静了下来。

骆天涯不是白衣修士。

因为时间上对不上——如果玄武对师尊说的话都是实话,那制造木之极、水之极秘境的白衣修士,是一位出现在上古时期的更早的修士。

只是白衣修士又为何与先祖有一样的品味……骆云按住了额头,很干脆地退出了珠环,这些乱七八糟的头疼之事,他想先放一放。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许久没有见到的石室。

他想了想,将珠环再度放回水之极秘境,才走出了石室,拂面仍旧是昆仑山中冷冽的寒风。

师尊仍然没有回藏剑峰。

而玄离师兄也仍在闭关。

他放出神识,细细体察着,不远处有松枝颤动,白雪松落,飞鹤来往于各峰之间。

好似漫长的修行岁月也就是一日之间、甚至一眨眼之间一样,感觉不出来有任何变化——昆仑元宗给骆云一种感觉,它就如同一座精密运转的机关,无论外界如何变动,但这里总还是有条不紊。

大概是因为云东来的存在吧。

骆云定了定神,缓步向峰顶走去。

清亮的钟声从藏剑峰顶响起,传遍了昆仑各峰。

数名在广场之上行走的年轻弟子不明所以地仰头看着藏剑峰的方向,道:“那钟声是什么意思?”

便有一个辈份略高的弟子回答道:“是藏剑峰长老出关的钟声,只是不知道是玄离上人,还是骆长老。”

这弟子名唤丘寒,正要带着这几名自己峰上的弟子去领每月用度,见这些年轻弟子都露出向往之色,只微微摇头而笑。

其中一个女弟子道:“师兄,您说的这位玄离上人,和骆长老,都是什么样的修为?”

“玄离上人已经迈入星海境,至于骆长老,就连师尊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修为,可早在多年前,他就可以与玄芒尊者一战。”

旁边的弟子先是被“星海境”三个字惊住,又被后面那半句话惊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的修士脸上不由得有些丧气,道:“以我这样的天赋,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你们啊。”丘寒停住脚步,看着藏剑峰那边,道,“可知道骆长老最初来我昆仑元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天赋?”

他是星百晓的弟子,自然也和他师尊一样,虽然不能算是通晓世间仙门所有的事,但是昆仑元宗里面的事,却知道不少,关于骆云的事也知道些来龙去脉。

看到周围的年轻弟子越围越多,纷纷发问“什么天赋”、“几星”、“是不是点亮了两条星脉”,丘寒也起了兴致,摇摇手指道:“骆长老最初进入我宗门的时候,是零星。”

一阵阵的惊呼声响了起来,还有人道:“怎么可能?”

“不信,你们随便回去问问本门的师兄、师叔们,有的还是一起和骆长老经过星盘测试的。”丘寒道,“是真的一颗星窍都没有点亮。当时可没少受到旁人讥讽嘲笑。”

便有人插嘴道:“哦,我知道了,他姓骆,是不是骆仙镇的人?”

“你倒精明。”丘寒笑道,“他曾经是骆家的少主呢!虽然没有天赋,却执意要进入仙门修行,听说当时是玄芒尊者一时心软,看骆长老着实心诚,便收入了昆仑。没想到,他在藏剑峰傅峰主的教导下,苦修不辍,修行反而一日千里。”

丘寒的师尊星百晓当初便教过骆云,就算他自诩通晓天下仙门之事,可对骆云的修为进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加上又有几位峰主来问他此时,星百晓答不上来,气得要改名叫星九十九晓,这自然是他们天知峰里的事,不为外人所知。

可事后星百晓也告诫峰中弟子——天下之事,变数极多,未尽全力,没到最后一刻,又有谁就能断定事不可为?

丘寒看着那个沮丧的弟子道:“天赋固然重要,可若秉持向上之心,勤勉修行,又怎知不会有机会登峰造极?”

第560章 甲子易过

“师兄说的极是,我等不该妄自菲薄,还是应该勤修不辍才是。”

“骆长老从零星起步,尚且大有可为,可见一心向道,总是会有收获的。”

众弟子群情振奋,顿觉前途有望,倒比刚才低落的模样有生气了许多。

骆云全然不知道他早已成了众弟子的榜样,他此时在天慈峰上。

南莲端坐在他对面,虽然面容平静,可内心却无比感慨。

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师叔”,就连她也无法探知他的修为。

以前是不曾注意过,只因为他是玄离的师弟,才让她在玄离将骆云从天狱峰换出来的时候多看了一眼。

后来便是骆云前往西沙秘境,当时她也只是想玄离这师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引珠境的秘境而已,竟搞出了那么大一摊子事……再后来,便是沧原大比……

现在想来,大比之后,她为骆云疗伤,便已经探不到他的“底”了。

和仙盟会的时候风苍穹指明骆云是紫宙境修为那时不同,那时他“浅”的在座的七位长老和十数位掌门们都能看得到底,正因为如此,就算是“紫宙境”,也并未引起太大的震动。

比起仙门的隐忧和防备,骆云一个人忽然窜到了紫宙境的修为,简直不值一提。

而今再看,骆云竟给了她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

这种进境的速度,南莲从未见过。

她微笑着推过去一个盒子,道:“这是我亲自炼制的,恭喜出关。”她缓缓道,“幸而先行炼制了你这一盒,还真是你先一步出关。”

骆云打开盒子,见除了五蕴星丹之外,尚有另一个玉瓶,问道:“这是……”

南莲道:“这瓶丹药,原本在你去找玄离之前就想给你,可当时是一夜之间匆匆炼制,而我也只是在多年以前才炼制过一次,调配丹料、药草全是凭着印象,只怕不能疗伤,反而会害了你,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手。后来我又反复试了药性,现在应该是万无一失了——这是治疗紫宙境修士的丹药。”

骆云心中也有些微微的讶异。

这世上紫宙境的修士连他在内,已知的也就是三个而已。在仙盟会之前世上的修士甚至都不知道迈入紫宙境之后与星海境或者天湖境有什么不同!可南莲却能炼制为紫宙境修士疗伤的丹药!

个人都有自身的机遇,骆云没有问她从哪里获取到了丹方,也没有矫情地推拒,含笑收了起来,道:“多谢南莲上人。”

南莲微微摇头道:“跟我说‘谢’字就见外了。”

骆云便也不再客气,道:“其实这次来天慈峰,也是想与南莲上人询问些事。”他笑了一下,“我虽然是长老,可一来刚回山就闭关了,二来,威望也是最低的一个,毕竟您对藏剑峰关照颇多,最好说话。”

南莲笑道:“你何必自谦,在如今的九长老中,你的修为已经不是最低的那个了——应该已经高于我了,有什么事,直接问就是了。”

骆云的目光看着门外,天慈峰这间大殿之外,此时隐隐传来了女孩儿的嬉闹声。

天慈峰大多收的都是女弟子,而南莲生性宽厚,不以严厉的规矩拘着她们,所以才有欢声笑语。

他温声道:“没想到这一闭关,时间过得倒快,距离我被选入昆仑元宗已经过了一甲子之数,又有这么多新弟子进了昆仑。”

南莲忍不住笑道:“怎么你看起来倒这么感慨良多的模样?我还比他们高了几辈,历经数次选徒,也没像你这般,难不成是因为第一次名正言顺的做了前辈?”

骆云笑着摇摇头道:“您可别打趣我。实则,我很想知道这次选徒是哪位长老前往骆仙镇。”

“你若是不提,我倒是都忘了。”南莲看着骆云,道,“你与骆仙镇渊源颇深。”

骆云点点头。

“每次天星阵盘开启,都是仙门大事。这次,是玄荣前往。”南莲道,“虽然妖族和暗蓬莱那边有变故,可是仙门不能自乱阵脚,防护上做的比往年更加严密,光是十二仙门就派出了数百名弟子在骆仙镇周围看守。”

听到是玄荣前去骆仙镇,骆云眉心微皱了一下。

因骆云已经是长老,南莲也不瞒他,详细地道:“南玉和东边的通道也额外加派了人手,不过庆幸的是,似乎两边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骆云暗道:“暗蓬莱那边,怕是早已自顾不暇……”

南莲又道:“不过……”

骆云急忙道:“什么?”

“玄荣在前往骆仙镇之前,曾经收到过掌门谕旨。”南莲琢磨着道,“直到现在,玄荣还在骆仙镇逗留。在昆仑的几位长老曾经提起过,都觉得恐怕是悟世玄碑连掌门都无法修好,这才差遣玄荣留在骆仙镇,为了悟世玄碑以后放置在骆仙镇早做准备……这也是天下仙门的大事,自然要慎重之极,充分准备,各类不同功用的法阵也要提前设好……”

骆云听得心焦,道:“悟世玄碑到底多大?但想来能容纳千余名弟子,也不会太小,怎么可能放到骆仙镇里?”

南莲道:“你莫忘了,天星阵盘那里,原本就是一个玄之又玄之地,就算是仙门前往多次,也仍然不能破解其中奥妙,既然同为骆天涯留在这世上的遗物……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骆云心道——那悟世玄碑鬼知道是什么人留下来的东西,和先祖骆天涯留下来的天星阵盘又有何干?

他心中十分担忧,道:“那以南莲上人和其他长老所见,大概要过多久?”

南莲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玄荣虽然平时不比玄芒强势,但他却实实在在是云掌门在昆仑中收的关门弟子,云掌门既然派他去骆仙镇做这件大事,万万不会有什么差池。”

骆云苦笑了一声,他哪里是担心有差池……他知道这件事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扭转,便转而道:“不知这次骆仙镇是否还有人像我当年一样,执意要进仙门修行?”

第561章 玄衣小童

南莲怔了一下,随即道:“你若不问,我还没有注意。不过的确没有骆家的后辈再入昆仑。”她淡眉微蹙,“这还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原以为你修行有成,多多少少也会传到骆家人耳中,会激励更多骆家的孩子应选……”

骆云心中又沉了几分。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大概父亲已经挑选族人按照他送过去的修行之法开始修行了,而且那法子生效了。

想必也正是因为修行之法有效,却没法在短短的时间内有什么成就,所以才无法拒绝仙门将悟世玄碑置入天星阵盘之中。

看他眉头微皱,脸色也颇为沉重,南莲便宽慰道:“不过我没有亲自去骆仙镇,也不知道玄荣当时选徒的情况如何。或者有骆家的孩子去了其他仙门也未可知,我可以委托各门中的好友帮你打听,以你今日的境界和地位,若是想要其他宗门关照一下骆家的孩子,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骆云道:“南莲上人请说。”

“你虽然出身骆家,可到底与凡人走的是两条路。越是不断,越是难断。你还要照顾骆家多久呢?你天赋非凡,修行不到百年,便登上紫宙境,如果没有意外,寿数千余年是最起码的,难道便一直不割舍,照顾骆家到你飞升亦或身死道消那一刻?”

南莲见他不说话,虽然也觉得与骆云交浅不好言深,但因为玄离的缘故,还是娓娓劝道:“你要知道,凡尘俗世,就连王朝兴衰之间也不过数百年,可骆家作为世家大族依傍仙门存在的时间却远远超过最长的王朝!这一点,足以说明骆家自有一套行事处世的极好准则,不变才是最好。如今的你,哪怕对骆家多给一点关照,都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你会打破平衡。”

南莲与出身骆家的他立场上就有着本质的不同,骆云不好说变故已经发生,便笑着点头道:“我晓得。多谢南莲上人开导。”

南莲这才笑道:“我倒听说过一些骆仙的轶事,骆仙与我们是一路人,你反倒不太像修行之人。”

骆云起了兴致,道:“骆仙是什么样的人?我从小在骆仙镇长大,或许因为子弟没有了仙缘,一来愧对先祖,二来徒增伤感,所以反倒没有什么人提起。”

“骆仙年轻时便出门游历,这一去到底走了多少年已经不可考,但是起码也有百多年之久。听闻他原本也不是骆家嫡支,天赋低末的很。他出门游历之前还有妻子儿女,但他一心向道,竟能全部割舍,离家之后半点消息都没有,也是很果决,颇有我仙门气度。”

骆云暗自撇了撇嘴,忍不住问道:“那他后来回去了吗?”

南莲小道:“你怎么忘了,天星阵盘就是骆仙留下来的?族人都以为他早已死在了外面,结果他再返回骆仙镇的时候已经修行大成,他妻子儿女也不是有天分的人,早已过世多年,还是找了族谱,这才寻到他的后代。那一支,就应该是你的祖上了。”

骆云自嘲道:“虽然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族长换个人坐坐,大概是没问题的。”

南莲笑道:“这大概算是他对后代唯一的照拂了吧。骆仙在骆仙镇修筑了天星阵盘以后,又离开了骆仙镇,不到数年,便在咱们宗门附近的一座山峰上飞升。这不是什么秘史,就连世上都有骆仙的传说,你看看你这位先祖,可从不曾将骆仙镇像你这般放在心上。”

骆云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微微感觉到了什么,便起身道:“多谢南莲上人,我也叨扰多时了,这就告辞了。”

南莲上人起身相送,行至下山处,骆云才再度转身,道:“我可能还要离山一趟,或许会去北邙天堑一带和三界城,就不与其他长老告别了。”

南莲点头道:“长老们先前也已经商议妥当,会轮流前往和巡视,眼下是傅峰主在三界城,天巧公在北邙天堑,若是遇到他们,也替我问候一声。”

“好。”

骆云纵身跃上一境剑,瞬时间化为一道流光,向山门那边飞去。

守卫山门的弟子也只觉得似乎有疾风掠过,竟是连他的人影都未曾察觉到。

一境剑速度极快,片刻之后骆云已经飞出昆仑元宗的山门数十里之外,风雪依旧,处处都是极其相似的山峰、松树和皑皑白雪,他低声喝道:“站住。”

在他面前,半尺之外的雪地之上,缓缓现出了一个身形。

骆云伸出手去,他感觉得没错,这里就是护山大阵的边缘。

“出了什么事?你竟然一个人来了这里。我若是晚到了一步,你向前再多走半尺,就会触发昆仑的护山大阵。”

他的面前是一个身高三尺的玄衣小童。

小童的双眸中流露出后怕的神色,道:“云东来布下的?”

这话音刚落,他脸上的神情又突然变了,一脸不屑、轻蔑地道:“若是以前整座阵我都不在乎,就算是整座昆仑山都能吞下。”

“谨慎点总是好的。”小童再度变得沉稳老实。

“切,你沉稳,你沉稳有什么用?趴在那里几千年,早知道今日,还不如当初大闹一场。”小童的声音又尖锐起来。

骆云被搅和的头疼,按着额头道:“北邙龟王……我不是叫你跟在寿无身边吗?”

小童正要答话,突然又变了模样,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对着骆云道:“为何叫北邙龟王?怎么不是蛇王?”

“呵呵,可笑,老夫叫这个名号已经数千年了!”

“老乌龟,你再倚老卖老试试?”

“你俩别吵了!”骆云怒道,“叫你们玄武总行了吧?”

小童正尖牙俐齿地要说话,见骆云面色不善,便识相起来,道:“虽然难听……也倒罢了。”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们是来找你的。”那小童仰头道,“那个假妖好像状况不太妙。”

第562章 妖气将消

玄武秘境中的一切都被木之极吸收的过程中,玄武作为秘境的载体,全然无法幸免。

在骆云动念那一刻之前,它的兽丹已经有了裂纹,更不要说周身血肉,五脏六腑都被搅了个稀烂。

加之以它的尊严,同意傅东楼的建议、愿意签订兽契已是觉得万分屈辱,竟然还不能成事,羞恼之下丧了理智,一心想要拖着傅东楼一起死,竟自断蛇信,施展天蛇血舞杀招。

其实它不能与傅东楼签订兽契,却是因为骆云的眉间精血先一步在它体内化开!

秘境崩溃前的一刻,骆云突然想起了当年西沙秘境之时的那个已经化为白骨的鲛人,还有毫无怜悯之心的、冰冷冷的机关。

冥冥之中,有一念在骆云脑海中划过,下一刻,整个秘境就在顷刻间现世又复消失,劫雷怒涛之间,玄武已经变化了形态,成为了他的血契灵兽,趴在了他身上。

因兽丹受损严重,加上蛇信断了,玄武的修为崩坏得极为厉害,此时只得以小童面目出现。

听玄武说起“假妖”二字,骆云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寿无,急忙道:“他怎么了?”

小童仰头道:“你问我们哪个?”

骆云道:“你们不是一体么?”

这回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们又不是同一个。”

“开什么玩笑,他是他,我是我!”

骆云道:“行吧。北邙龟王,你来说。”

“他都不在那边镇守了,凭什么还叫这么嚣张的名字?”

骆云强自耐心道:“那你也叫北邙蛇王不就好了?”

“哪里好?黑水潭那个倒霉鬼叫雷洪蟒王,我才不要叫蛇王,上古神兽怎可和他们一个叫法?”

“那你说你要叫什么?”

“刚才我们已经定下来了,他叫小玄,我叫小武。”

骆云想不通,这上古神兽的修为倒退也就罢了,为什么心智也跟着一路倒退回了小孩子模样?

他也不想问,只觉得脑壳一阵阵地疼,道:“那行吧,你们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小玄,你说。”

小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小武。”

骆云便眼见着明明还很清秀的小童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双瞳暴出金色光芒,嘴角也向两侧延展开去,一直到了耳根处,露出了一张血盆大口来,这使得他的头颅仿佛被横劈而断一般。

若是寻常人怕是此时早已被吓死了。

那嘴还在变大,不多时便吐出了一物。

这东西七尺多长,有胳膊有腿,一头红发。

骆云吃惊道:“你……你们竟然……”

玄武把寿无吞到肚子里带过来了。

小童恢复了原本俊秀无害的模样,还伸手揉了揉腮帮子,道:“不然呢?”

小玄道:“他状况很不好。如果还留在那里,只怕我们一来一回之间,他就死了也说不定。所以就将他弄晕了装回来了。”

骆云已经半蹲了下去,内宇界释放而出,将寿无笼罩其内。

玄武既然来报信,肯定就已经是那边没法解决,寿无的问题一定极为严重,但他也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

寿无身上的妖气极淡。

他的麒麟法相,快消失了。

在骆云的内宇界中,几乎只有薄薄的一层虚影,甚至还不如当初他在三界城看到的那只老猫。

早在木之极秘境的时候,他就曾经警告过寿无,不能过多修行内宇界的木岁星脉。

寿无的状况异于常人,兼具妖气与星元之力,其实在骆云在天妖法相大典之上见到他的时候,二者在他身上共存,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见寿无自身对于这点是心知肚明的。

而今的状况,明显是木岁星脉的力量远远压过了妖气。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原因,而是寿无自身的妖气在流逝。

“怎么回事?”骆云皱眉道,“在北邙异变之后我与他分开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糟糕。我以为他回到南边,怎么都能维持一段时间。”

回到南边,是寿无在木之极秘境之中就做好的抉择。

骆云之所以没有强烈的反对,也是因为南边毕竟还有妖族,草木山川的天然之气,不同于从星空接纳的星元之力,那是妖族妖气的来源,这样对于寿无来说,说不定也更合适一些,而且寿无也有要坚持做的事情。

他缓缓地将寿无的木岁星脉隔离了开来,以防止寿无身上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妖气也被压灭,才道:“你们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

……

……

法相大典上灾难降临麟台山,万妖殿被雷朽占据,那里遍布早已经化魔的黑水潭部族,可八千里妖族山林,却不是短期内就全部覆灭的。

当时以十三天隼王为首的一批妖族借着骆云一境剑落星断界之势,抓住了一线机会,逃离了麟台山。

而黄泉和白姬先后追逐骆云那一拨人而去,雷朽的任务是稳定阵法,扫清麟台山附近,一来无暇理会那批四散而逃的妖,二来也是因为妖族山林地域太大,茂林莽莽,地形复杂,要想一网打尽,完全是妄想。

这便给了十三天隼王以喘息之机。

由于这些妖族还有侥幸逃回原本部族的长老、侍卫,妖族中八大妖王有六位都已经死在了黄泉手中的消息,再也无法遮掩。

而“少主”寿无的来历和身份,更是传遍了妖族部落之中。

经过这一场浩劫,除了北邙龟王和那个名不正言不顺已经魔化的雷朽之外,妖族中身份、地位最为尊贵,血脉也最为纯正的,竟然只剩下十三天隼王一个!

十三天隼王虽然年幼,可天隼部族的传承却在,他自小便从古老的、代代讲述的历史中知道,妖族是比人修还更早出现在这世上的存在。

妖族怎么可以甘心沦为魔族?又怎么会对他们居住、在此繁衍生息了万千年的妖族地域即将沦为魔域而视而不见、无所作为?

因此十三天隼王回到西皇山将伤势养好之后,便差遣数名长老携带天隼令牌,前往其余部族联络。

去往黑水潭的长老,很快就带来了最不好的消息。

第563章 隼王部署

整个黑水潭部族原来的居所已经被魔气萦绕。

从麟台山巨变的时候开始算起,魔气不应该那么快蔓延到那边。

这也让十三天隼王明白过来,当初最初雷朽被接回黑水潭的时候,就已经化魔。

所以那里是比麟台山魔变还要早的地方。

原本他还想能否找到黑水潭的残部,联合一起,抗击雷朽,可是潭下的妖城空无一妖,或者说,没有活着的蟒妖了。

只有无数被啃噬之后的残骸。

在还未能形成妖族血脉传承之前,鹰隼就是蟒蛇的天敌,而蟒蛇也总是寻隙吞食鹰隼的后代。或许正因为如此,隼妖部族从上古以来,就和黑水潭部族关系就不好。

即便后来在黄泉治下不再纷争,但两个部族也还是关系最差的。

而今黑水潭覆灭,十三天隼王忽然有了物伤其类之感。

“你带一些手下将那些残骸葬入黑水潭中。”

那青隼长老恭声道:“这无需隼王交代,我妖族生自天地,死后也自当回归天地,属下当时便命随行妖卫将残骸沉入潭中。”

十三天隼王微微点头,西皇山顶的风极大,将他身上的白羽吹得簌簌作响,他的眸光冰冷,道:“至于雷朽和他手下的魔,既然抛弃了为妖的尊严,也就不必再有所顾忌,他们已经不是妖了,而是异类,是妖族的敌人。”

他转身看着另一名长老道:“北邙那边态势如何?可联系到龟王了吗?”

虽然数千年来北邙龟王只负责守边,并不参与妖族事务,但若是多一个北邙龟王的支持,总会更好一些。

那长老乃是他白羽天隼部族德高望重的妖,名唤白眉,办事也是极为稳妥,刚从北邙一带赶回,见十三天隼王问起,便将那边的变故仔细回禀了一番,才道:“麟台山之变,天下震动,人修那边也突然增派许多人手,在北邙山南侧设阵防护。”

“可恨!”十三天隼王紧握了拳头道,“北邙山原本是我妖族屏障!若非妖祖被那女人蒙蔽……”

白眉长老与青隼长老对视了一眼,心里却是一个想法。

黄泉行事荒诞,虽然与白姬有关,却也不全是那女人的原因。身为妖祖却置妖祖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于险境,弃天下之妖于不顾,眼下行踪不明。而少主几百年前就死了,如今少主是个冒牌货,被揭穿以后也不知所踪,这一切灾难,大概是妖族的劫数到了。

白眉低头道:“属下无法与北邙龟王取得联系,打探了许久,只听说人修有大能出手,在北邙山附近镇住了一只大妖……不知道是不是龟王……属下不敢冒进,还请隼王责罚。”

十三天隼王没想到北邙那边也出了事。

他只觉得肩上的担子重逾千钧,黯然道:“我为何要罚你?你做的很对,眼下当务之急是妖族要自保,而不是去和那帮子人修挑事。”

白眉道:“其他妖族部落是何反应?”

十三天隼王道:“四名长老都已经返回,同意奉我为首,白戎虎王、赤炎狮王、九翔鹿王和青夔牛王他们的部族长老已经说明了一切,先行带着族中妖力高深的大妖随同四位长老来到了西皇山,陆续他们还会再派族中的妖卫前来。事不宜迟,当日你们都在场,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雷朽施展的那个阵法,我打算即刻召集人手,去往麟台山看看能否破坏掉——妖祖与那女人都不在,法阵根基也未必稳固,或许是最好的机会。”

虽然他的推测都对,但天地化魔禁术的法阵和闇狱极乐却远没有那么容易被一击摧毁。

那一次的袭击,也正是千眼魔君穿过通道之后看到的那次。

一击不中并未影响十三天隼王的决心,当日感受到可怖之处的他比谁都更能明白,若此时龟缩,日后妖族的地盘便会被一点点的吞噬掉。

但是,他最为头疼的是,妖族之中,擅长这种人修弯弯绕阵法的并不多,最为常用的乃是图腾之术。

数千年来,妖族之躯修行的极为强劲,搬血之能使得他们一拳一脚可比疾风雷电,可碎山峰石崖,更兼有法相之能,而今精通图腾之术的长老,五族之中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个。

这样怎么能破掉麟台山的阵法?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数月之后,有数十人修跨过北邙而来,潜入了妖族密林。

……

……

原本天下行走这帮人,便都是各门派中的佼佼者,多年的历练与解决事端,他们早已做好了有可能在外身死道消的准备,可这一次北邙巨变一下子死去六人,他们都是这些年曾经共事的同道,之间的情谊甚至比同门还要深厚,当时在场的、存活下来的四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归宗门。

因此他们甚至没有顾及宗门掌门的脸色,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跟随柳春风进入妖族地区。

这些人无一不是辣手的果断人物,本就天不怕地不怕,而和他们做出了一样选择的是刚出悟世玄碑不久的“北地十二星曜”中的十一个昆仑弟子。

成子星等人是一甲子前的天子骄子,静心修行参悟六十年,而今乍一出山,便面对了这么大的变故。

他们本打算将有可能还在玄武嘴里的傅东楼救出,使劲术法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又因为凌霄真人的安排不得不放弃这位本宗前辈,不问生死,就连玄芒尊者都选择了退让一步,这更是让他们觉得窝火。

这群人跟着柳春风,柳春风是谁啊!连凌霄真人都不愿意跟她计较的一个人!

别看名字又是“柳”,又是“春风”的,人长得美,说话听着温柔可亲,实则是最性如烈火的泼辣人。

她既然做了决定,极干脆地带了这十五个修士回了桃花宫,将事情匆匆布置了一下,亲自挑选了四个弟子随行,跟自己个儿师父、太上长老惠若兰交待了一句“如果我命灯灭了就由玉颜接着当掌门”,旋即离开了桃花宫。

第564章 春风南引

这份干脆和淡然,看得这十几个其他门派的弟子瞠目结舌,四个桃花宫的弟子却不以为然——她们早就习惯了掌门柳春风的行事风格。

一行二十个人就此进入南部的密林。

柳春风的目的很明确。

她不是要挑起争端.

她想要的是真相。

为什么麟台山会化为魔域,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妖族到底是真的与魔族勾结……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暗蓬莱单方面的阴谋?

只有知道的真相,才能做好最恰当的应对之策。

她数百年跟着师傅的时候行事就百无禁忌,颇为大胆,其余这些后辈尚且不知道往事,她却是知道的,仙门与妖族之间有争端是不假,“人妖势不两立”也被很多宗门在教导后辈弟子的时候奉为准则。

可这准则在某些大势面前,却是可以让步的。

如今的大势,就是魔气侵入了妖族领地。

他们从更西边进入南部,远远地避开了麟台山区域,绕行到了更南边的妖族腹地。

一路上自然遇到了不少妖族。

不少零落的妖族尚不知北邙这道屏障已经失却,柳春风带着的十九个人堪称精锐,他们的修为已经是寻常的妖族应付不来,更何况还有个柳春风?

柳春风常用的法宝名字特别好听,叫做“春风第一枝”,怎么听着都是极为袅娜美好的模样,平时拿在手里也是一根普通柳枝儿的样子,可实则却是一条青丝绞纹长鞭,如果柳春风愿意,这鞭子足可以变到腕口粗细,甚至树干那么粗!

如果她愿意注入些许星元之力,这鞭子攻击的对象怕是会被抽成两段!

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妖兽,若是碰上柳春风心情不好,直接便会被这鞭子抽成肉渣,甚至连兽丹都直接抽碎!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春风第一枝”不像玉颜仙子的桃花错排在仙器榜的容榜上,而是在离榜上。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路上遇到的妖族,她却下了令,不许手底下的人下死手,统统捉活的。

刚开始,成子星、李鸣蝉等人还觉得柳掌门原来很心软,连妖都不忍心杀。

行了一段他们才知道,对于原本生长在山林之中无拘无束、甚至很有些桀骜不驯的妖族来说,还不如死了呢。

这些妖如果是修行低微的小妖,她便慈眉善目、温声软语地说明北边一带不太平,更不要往麟台山方向去,说完了以后放了,她若是心情好,说不定还会送些药草赠予小妖疗伤。

而那些境界较高的妖,则都被她以独门柳枝缚咒制住了手脚关窍,无法动用体内妖气,被这般对待,对于妖族来说,十分屈辱,自然便有反抗的、逃走的,无不是被柳春风拿着腕口粗的鞭子痛揍一顿。

那滋味,自然是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除了疼,被这个比部族女妖还彪悍的女修一脚踢翻在地,踩在身上噼里啪啦抽的滋味实在是太……太耻辱了。

相比之下,被制住关窍还算好了。

柳春风还要跟手底下这十九个人解释:“我可不是心软啊,在没有弄清楚妖族是敌是友之前,咱们不能杀这么多妖,不然不好谈。”

成子星心中暗道:“你这样虽然留了这些妖的性命,可却比杀了他们还过分。”

这话他可不敢说,他默默地将柳掌门列入了断然不可得罪的第一号人物。

就这么着,柳春风在南方的密林中,带着一群晚辈曲里拐弯地一边杀妖兽、杀蛮兽,一边探路,等她们到达了已经很成规模、戒备森严的西皇山的时候,队伍里已经串了一百多号起码在镌纹境之上的妖族了!其中还有十数个法相境的大妖!

柳春风站在雄伟无比、高耸直达天际的西皇山下,看着高远处隐没于浮云之间的群山峰顶,能感受到丰沛的妖气仿佛从天而降,西皇山的群峰就沐浴在其中。

比起她们在路途中偶然靠近过的某些地方,这里真是太干净了。

而这也恰恰说明——妖族未必与暗蓬莱勾结,最起码,妖族之中有些部族还在秉承着自身的坚持。

柳春风看到从山上降临的数名妖卫,猛然间释放出了全身的威压。

她无意于要和拿不了主意的妖耗费力气。

她要见能说话算的那个。

这股威压,就连在她身后的十九个仙门精锐都觉得磅礴无比,甚至有一种让人心惊的锋锐感。

一股强大的力量沿着西皇山主峰而上,锐不可当!

远远望去,山峰朝着众人的这一面上,仿佛有一道青色的线,冲开了妖气与层层云雾,就好似鞭炮上的引线一样。

只是妖卫也要尽责,即使明知道没有那个本事阻拦,却不能放任不管,数名妖卫一齐向那道青线冲去。

李鸣蝉站在柳春风身后,一双妙目时而盯着那条青线,时而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柳春风,她不在山峰上,但也能感到,以那些妖卫的修为,碰到青线,便是一个“死”字。

就在那一幕即将发生的瞬间,一个白色的巨大影子从峰顶尖啸着疾冲而下。

一团白雾凝结成线,从那影子口中喷吐而出,将青线上行之力阻住,数道白羽纷飞,亦将那几个妖卫扫到了一边!

“何人闯我西皇山?”

柳春风微微眯起了双眸,殷红的嘴唇也弯了起来:“十三天隼王?竟然是个小女孩子?”

李鸣蝉愣了一下,低声道:“柳掌门,您之前不是还跟我们提起十三天隼王是个少年吗?”

柳春风还未说话,一道冷冽地飓风卷了过来。

“受死!”

柳春风拧身避开,道:“看住这些妖。”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便如同一道绿色的轻风消失无踪,而从西皇山峰顶疾飞而至的白色羽衣少年亦如同一道白色的霜雪冽风跟了上去。

成子星走到李鸣蝉前面,看着从西皇山下涌来的大妖,道:“既然柳掌门发话了,也只得尽力了。”

然后他便运起星元之力,大声喊道:“不许过来!我警告你们不许过来噢!再往前走的话,我、我可就要杀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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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今与为盟

成子星喊话用上了星元之力,自然振聋发聩,响亮无比。

而他身边的其余修士也不约而同地各施手段,将手中法器对准了毫无抵抗之力的、这些被“摧残”了一路的妖族,各个都是一脸无赖的威胁之意。

成子星继续大声道:“谁再敢向前一步,我便先杀一妖!”

他手中凝结了一团暗红色的光焰,就悬在其中一个法相境大妖的头上。

如果还是平时,那大妖大概也是宁死都要反抗一下,备不住还要英勇壮烈地嘶吼一声:“别管我,杀了这帮人修!”

可是呢,后来这一路之上,其实也没有多挨打。

只有当看到那些新的被捉住的妖挨打的时候,才感觉到那鞭子就像是抽在自己个儿身上一样,让他们回忆起四肢百骸剧痛无比、甚至连法相都跟着疼的经历!

如果说漫长的被羁押的旅途中还有点乐趣,大概就是看那些新被捉住的妖挨打之后以愤恨地目光谴责他们没有事先提醒——那柳枝变成鞭子有那么粗!

随着被抓住的妖越来越多,其中还有相邻山头、地盘互相认识的,还有一聊起来七绕八绕血脉上连着亲的,慢慢的,这群妖族也明白了,只要不想着跑,老老实实跟着那妖婆走,倒也不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这也是柳春风的高妙之处,柳枝缚咒将妖族气血关窍制住,他们便无法动用妖气,而她也时刻释放出威压,不知不觉地这些妖族的心志也被压低和损耗,到了西皇山这里,也很难再热血沸腾拼死反抗。

成子星等人跟随柳春风一路,也更明白这位柳掌门的行事风格。

她时而温柔可亲,时而笑语晏晏,也有与他们大声谈笑、促膝论道的时候。

可是内里却是个果决之人,只要拿定了主意,半刻也不会犹豫就会动手。

一路而来,她留着这些妖族的性命,不过是因为弄不明白妖族的情况,想要为未来多一些手中的筹码。

如果谈不拢,那么这些妖族断然不会留有命在。

柳枝缚咒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一念之间,便可将这些妖族的气血关窍全部毁掉。

而西皇山这边,也和以往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妖族向来自诩为这世上最早存在的族类,有时候会将妖族尊严比生命还重要。

只是时势造化,今时不比往日。

若在以前,这百多个妖族的损失,大概还不会被西皇山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妖族自身劫难当头,一场谋算好了的法相大典和之前的种种阴谋,让黑水潭部族灭尽,白姬那个部族——那些白衣侍女,一日之间皆尽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北邙龟王本来就没有族人。

一夕之间,八大妖族部落去了三个,而能带头的妖王,也只有十三天隼王一个了。

死在法相大典上的各族长老、中坚力量也不少。

损失这样的惨重,以至于在面对这群人修手里的一百多个修为在中上的妖族的时候,西皇山隼卫和来此聚集的各族妖卫,都没法轻易去赌。

一时间,双方就对峙在那里。

成子星见对方停住了脚步,才缓声道:“我们一行人虽然来自仙门,这次深入妖族密林并无冒犯之意,一路上,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妖族的性命。只是想打探一些事情,既然西皇山隼王与我们这边的柳掌门去了别处商议大事,双方何不各退一步,不要这般剑拔弩张?”

他缓缓收回了手上的暗红光焰。

这一场枯燥而又暗流涌动、全神提防的对峙,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至两道风影从远处飘回,一青一白再度现出身形,才算是结束。

看起来似乎之前经历过一场恶战,柳春风脸色倒还算是平静,手中轻轻捻着一根柳枝。

她手下的司马双桃忍不住上前担忧道:“掌门你……”

她眼尖,见到柳枝上少了一片叶子。

“无妨。”柳春风望向十三天隼王道,“没想到隼王虽然年幼,功力却是非凡,血脉更是难得,竟然能让我使出八成功力,还让‘春风第一枝’受了些许损伤。”

十三天隼王脸色苍白,脸上又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嘴角也有一丝血迹,眼神仿若要吃人一般,恶狠狠地道:“你……你这女人……”

柳春风便晃了晃柳枝,道:“哎哟哟,我这年纪,便是做你祖奶奶都做得。对我这般不敬,小心我……”

“你住口……”

站在柳春风身后的成子星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突然都有些同情十三天隼王,也不知道柳春风怎么着他了,竟然被气成这个样子。

“十三天隼王。”柳春风不再逗他,脸色郑重道,“咱们打也打了,既然不能先礼后兵,先兵后礼也是无妨,我实则满怀诚意而来。”

她玉手轻抬,数百道青色光芒从众妖族的身上飞回到‘春风第一枝’之上,竟是二话不说,便将柳枝缚咒解开。

就连众妖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柔声道:“现在可否一谈呢?”

十三天隼王咬咬牙道:“请柳掌门登西皇山一叙。”

……

……

“所以,柳掌门现在还在西皇山?”骆云大是震惊。

小玄点头道:“是。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柳春风的人又是怎样和妖族达成一致,携手合作,其间过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柳春风的确比我们更早到了西皇山。”

小武道:“在我们带着这个假妖到西皇山之前,那女人和那批人修在西皇山中威望已经很高了。残余的各妖部族,只要修为在搬血境之上的,都陆续到了西皇山,各部族的那些个长老,也仅留一个在领地料理事务的,其余都在西皇山长期驻守。她们能在四十四个议事席位之中占了二十一个,也算有点本事。”

骆云道:“等等,你们不是说柳掌门带了十九个修士吗?”

小玄皱眉道:“还有一个人,不与柳掌门一路,但我看那个人有些古怪。”

第566章 少主之名

小武道:“有什么古怪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寿无,道,“什么人跟这假妖比能更奇怪啊?不过是看着是个修士,却需要靠着魔气而活罢了。”

这样的人骆云恰好认识一个。

他道:“那人姓江?”

“你知道?”小武道,“他孤身一人,说他是个散修,名曰江白,虽然遮掩的好,但是却瞒不过我。”

骆云想了想,道:“他是三界城的七长老之一。”

白姬是三界城主,他师尊前往三界城坐镇,至今都没有回到宗门,就算不刻意打听,七姓世家的处境也可想而知,起码不会那么容易就自由离开三界城。

那么江白有可能是麟台山发生变故之后,便离开了三界城……虽然都是七姓长老,或许是因为他是铸剑师的缘故,骆云对他的感觉跟其他长老不太一样。

关于白姬所做的事情,他是否知情,一人潜入妖族的地盘,身体又有异于常人的症状,可不会像柳春风那般容易,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骆云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询问道:“这样说来,是真的联手了?”

“那还有假吗?既然西皇山的妖族余部和你们仙门的目的都是要应对麟台山魔变,携手是最好的。”

既然玄武这么说,必定是真的了,但其实这些年柳春风从未往仙门传递过只言片语——哪怕是云东来发了话让这边与柳春风取得联系,也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除了知道这些人尚还活在世上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而今骆云听到这些事,心里也明白过来。

与妖族联手,大概现在不会有人追究,可事情过去之后,一定会被诟病,因此他们才不和这边联系。

二来,妖族与人修之间本来关系就十分紧张,如何把握其中的“度”,相信对于柳掌门来说是很应该慎重考虑的事——妖族如今势弱,二十几个人修尚且可能会被提防,能最后得到妖族的信任殊非易事,若是柳春风与仙门联系,仙门再派人修过来,便会将这份微妙的平衡与信任打破。

第三点则是仙门目前的做法,是放弃麟台山,借北邙天堑暂时应对一时,全力防备暗蓬莱那边,所以麟台山甚至整个妖域如何,不是十二仙门的着眼点。

小玄道:“人修与妖族之前,原本就是视同敌对,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百多年的时间互不干涉,那个江白能在议事席位之中占得一席,定然是得到了西皇山中大妖的认可——他做的贡献,不会比柳春风等人少。”

他脸色一转,便换成小武恨恨地道:“不就是帮忙铸造兵刃、传授那么点浅显的剑阵之法么?这帮妖族的徒子徒孙也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眼皮子一点点浅,一口一个江剑师,他做的贡献再大,也没有咱们跟着的这个傻子大,把命都要搭进去了!”

骆云脸色微沉,道:“难道西皇山对寿无动手?”

他一直记得当初在玄武腹中秘境的时候,寿无说过的那番话。

寿无当时因为法相大典上的那些突然被揭开的秘密,还有数百年间的遭遇,几乎神智崩溃。

可他的性格也的确简单纯良。

骆云说完了那一句“你是寿无,不是别人”之后,寿无再无纠结,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说实在的,就连骆云自己都不敢保证如果有和寿无一样的经历,会不会像他这样明镜之上沙尘尽去。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

在那之后,寿无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是寿无,我是妖族少主。”

刹那间骆云明白他的选择,不是去寻求数百年前就已化为尘烟的腐朽身份,不是去翻出当年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的惨剧,将这些隔了几百年的东西背在自己身上。

一直以来,他作为妖族的少主长大。

他想要背负的,是他从说出第一句话、走第一步路,有了自己的思维以后,所经历的一切。

是他从小接受的来自黄泉治下所有妖族的供养,是每一个妖哪怕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喊出的“少主”二字。

更多的,他要背负的是他曾经吃掉的每一块来自于那半妖之子的肉,是每一碗他曾经饮下的妖王之血。

还有,那出现在他身体之上的麒麟法相。

这只小小的、每次都极为护主的暗红色麒麟,永远提醒着他这法相是怎样才凭空出现在他这个“人”的躯体之上,也永远提醒他为了稳固麒麟法相,共计有五位修为达到大天妖级别的妖王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麟台山万妖殿中。

因此五个部族失去了他们的妖王,秩序大乱,部族之间争斗不断,没了秩序,孱弱的妖族也失了庇护,死在部族纷争中的不在少数。

那时,他从小听妖卫讲述的那些在父亲黄泉治下妖族兴盛的往事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全部碎裂了。

所以,哪怕知道妖族会容不下他,会视他为仇寇,视他为灾祸,寿无也要回去。

这条路自然是异常艰辛,艰辛到无法想象。

就算寿无是除了黄泉之外唯一一个具有麒麟法相的“假妖”,可得到这些部族的认同,又哪那么容易?

甚至被妖祖黄泉弃之不顾的账,也都会算到寿无的头上。

小玄和小武唠唠叨叨,一会儿语气平和,一会儿语气激烈,骆云方才知道,寿无所经历的考验与磨难是他无法想象,可以接受却不能理解的。

寿无带着玄武在密林之中所用的时间倒不多,因为他熟悉地形,身上还有妖气可震慑拦路的蛮兽、妖兽。在走过数十个零零散散的部落之后,才到了西皇山。

玄武的身份不欲为其他妖族所知,便一直是化为龟蛇之形伴在寿无身侧,而寿无则是隐姓埋名从最低等的妖兵做起,每一次前往麟台山破坏法阵或者袭击化魔的黑水潭部族,都是最出力的一个,别的妖尚还有休憩、疗伤、轮值,但他却从不缺席,慢慢地手下才有了十个、数十个妖族编在他的队下。

第567章 终不负始

“这人傻也就罢了,身上那个麒麟也傻的跟个土狗一样。”小武满脸嫌弃地道,“麒麟是万兽之王,一旦法相出现,可鼓舞周边妖族士气,更可增加其他妖族的法相威力,这傻子怕有妖认出他来,每次都把麒麟法相装的像个狮子狗,简直丢人。”

骆云不由得想起他与寿无并肩而战的时候,那红色的小麒麟又胆怯、又拼命上前、又十分依赖寿无的样子,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旋即这微笑又消失不见,他面容冰冷道:“所以直到现在,西皇山那边都还不接受他么?”

小玄看着寿无,脸色复杂,正待开口,骆云又道:“他虽然身体状况殊于别的妖族,可是妖气却不输于任何一个妖族——不管怎么来的,他体内有黄泉血脉,身上有麒麟法相!低阶的妖族或许还察觉不出来,可其余五大部族的长老和高级妖修齐聚在西皇山,那里还有十三天隼王在,怎么可能不知道寿无的存在?哼,西皇山这是要把他往死里用,却不承认他的身份么?”

“是,也不是……”

“你干嘛吞吞吐吐的?让开,我来说!”小武道,“妖族虽然生于山野,但又不是毫无约束,没规矩的话怎样统领麾下万千妖族?在这个时候,有功劳就能往上升,这傻子本事大,又能打,还能帮那些受了伤的妖疗伤,慢慢地便传扬开来,有几十、几百妖族想方设法地要调到他的手下去,到了这个时候,不但西皇山四十四席长老注意到了,就连很多以前曾在麟台山做侍卫趁乱逃走的妖也认出了他。”

寿无身份暴露,几乎受到西皇山所有妖的排斥。

不排斥他的,大概只有这段时间与他并肩而战的那些小妖了,只是却不敢发声。

更有白戎虎王、赤炎狮王、九翔鹿王和青夔牛王这四个部族的妖王就是因为寿无而死,他们的长老要将寿无擒住杀掉,以他的血肉来祭奠这几位妖王在天之灵。

当时玄武觉得西皇山怕是要做出杀掉寿无的决断。

情势比人强,他们现在修为回退,怕是打不过西皇山四十四席人啊妖啊一窝子,亮出身份吧——估计也没谁会相信,如果自己个儿逃走,骆云恐怕会让他们魂飞魄散。

最后他们决定把寿无吞下去逃走。

只是没想到,柳春风却不同意。

玄武可不知道寿无当年在西沙秘境和骆云帮过桃花宫的弟子,因为这段往事纠葛,柳春风才有这样的立场。

她的意思,就是手下十九个修士的意思。

而江白也丝毫没有犹豫的站在了她那边。

而最关键的那一位——十三天隼王,也出乎所有妖族长老的意料,他反对。

最后的结果,寿无虽然不会被杀了取血,可是却也被西皇山驱逐,不允他靠近西皇山。

寿无一个人在西皇山与麟台山之间大概单打独斗了数年,在西皇山对麟台山的无数次进攻中,他也不知道暗中参加了多少次。

“这小子,虽然不是妖,可是却比黄泉还有些担当。只是可惜啊,可惜。”

小玄的声音虽然是幼童之声,也透出了几许岁月的痕迹,颇为感慨。

“可惜个屁。”小武道,“纯是个大傻子……他体内两种气息极难平衡,回到南部密林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后来他妖气耗损太重,难以及时补充,更加上使用木岁之气过度,最后体内的平衡才慢慢崩塌了——”

骆云皱眉道:“麟台山为何那般难打?就算无法收复地盘,但这么多年的攻打,当年白姬和雷朽布置下去的法阵也该多有毁损,无法再继续喷涌魔气才对。”

小童摇头道:“本来已经很有成效,就连黄泉留下来的那个黑洞都已经小了很多,而且还在自然变小。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某一天那法阵被修复了。而且黑洞缩小的趋势也被遏制了。”

他话音沉稳,骆云便再度问道:“小玄,所以这么多年是在做无用功?”

“也不能这么说,起码没有让麟台山魔气蔓延的速度更快,也为妖族守护住了一片净土,免受侵蚀。但是到底情势也不乐观,妖族去打麟台山,也会有侵染魔气的,也有被俘获以后反而化魔的……寿无就是为了从雷朽手里抢一位当时率领妖兵的长老,麒麟法相硬碰雷朽的法相,才导致他状况迅速恶化。”

“哼,要我说就不该救。当时要杀这傻子,就那个狮子头的长老叫得最欢!”

小玄道:“妖族也是知恩图报的……你看狮子头不是也将寿无带回西皇山疗伤了吗?这么多年寿无所做的一切,西皇山也都看在眼里,没有白费。”

“屁,那还有什么用啦?就算他们都认了这傻子做少主,那还能做几天啊?没几年就成这德行了!那些长老不是一个个都没用,只懂得团团转?”

骆云看着他们两个又在一个身体里吵起来,制止道:“安静,也就是说最后……寿无……”

“对啊,他总算得偿所愿了。西皇山上下,都认他为少主……那个骄傲的长翅膀的小屁孩,带头跪下的。”

“人家是十三天隼王。”

“连我重重重重重孙子都够不上不是小屁孩是什么?”

“行了,你俩别吵了。”骆云心中微动,一道光芒便将玄武笼罩其内,将人形化为一个巴掌大的龟蛇纳入袋中,起身向后道:“南莲上人,又见面了,我只能找你。”

他见到寿无之后,便让之前南财神送他的嗅金蟾回到昆仑元宗之内,去找南莲。

南莲秀眉微蹙,双手一划,却是在他们三人周围围起了一道屏障。

“他身上有妖气。这就是那个少主吧,玄离与我提过,还问我有没有解决之法。他既然昏迷,只怕会对我探视病情有本能的排斥,你且护住他心神。”

“好。”

待等骆云点头示意,南莲方聚精会神,仅以神识缓缓探了过去。

第568章 东往东元

骆云见她没有贸然使用木岁之气,是真的对寿无的情况有所了解,只觉得希望大增,满怀期待地看着南莲,只盼着她说出“还好”二字来。

过了许久,南莲才缓缓睁开双目,看着骆云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实在对不起。”南莲遗憾地道,“我完全不了解他身体的状况。”

骆云道:“怎么会?他真的是个人……并不是妖……”

“这我知道。”南莲的眼眸清澈如水,温和平静,“玄离跟我说过他的情况和遭遇,如果不是因为他遭遇堪怜,以他现在的身份,仍然颇为敏感,我不可能为他探病。但是很可惜,他的身体早已殊于常人,甚至和妖族也不太一样。”

骆云黯然道:“能不能缓解一点?”

“缓解?”南莲道,“我感觉到你已经在做了。他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木岁之气压制妖气,妖气若是消失,他的生命恐怕立时就走到了尽头。”

骆云道:“现在就算是木岁之气全部消失,可他的妖气也仍然在缓慢流逝。”

南莲起身道:“这我没法帮忙了,妖族怎样吸纳妖气,我也不了解。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骆云道:“原本我也想离山去妖族密林那边打探一下麟台山魔域的情况。”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玄离师兄对您知无不言,应该也提过麟台山化魔的原因——那不是妖族和魔族勾结,甚至也不是暗蓬莱那边想看到的,我对于人修退守北邙天堑,在三界城预防暗蓬莱,始终有些介意。但现在寿无情况危急,我大概会带他找些仙门的药修或者医修,看看是否有人有法子医治。”

南莲道:“那你需要小心谨守身份,尤其是寿无的身份。”

骆云躬身谢道:“多谢南莲上人。累你出山一趟。”

“没能起到作用,是我惭愧。”她顿了一下,又道,“曾经有一个世家,在暗蓬莱大战之后即遭到清洗,罪名是与妖族勾结,平日多为妖族医治,更提供了化妖丹等物——你是否知道?”

骆云心中微微讶异。

这不是当初江长老提过的林家吗?

那位林家的女长老,江长老还称她为姑姑,听说原本两家之间就有姻亲,所以才这样称呼。

他体内的魔气,也是林长老负责祛除。

骆云这样一停顿,没有回话,南莲便道:“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世家的事仙门也很少提起,难怪你不知道。我听说三界城那边的七姓世家中,有一个就是林家,虽然不知道和那个覆灭的林家有什么关系,但也算一线希望,你可以去三界城看看。”

骆云这才反应过来,道:“好,我去三界城。”

……

……

在去三界城之前,骆云先顺路去了一个地方。

眼前的山脉起伏绵延,虽然并不算天下最高的山,也没有奇石峭壁,但是别有一番巍峨雄伟的气度。绿意披覆于两侧的青山之上,中间的山路一眼望去,数千级台阶的尽头处隐隐现出朱红色的山门。

恰逢日出之时,一轮红日在云雾漫漫中弹跃出山脉之后,顿时朝霞映彩,瑞气千条。

骆云道:“你们看好他。”

玄武小童便点头道:“若有危险,再把他吞回去就是。”

骆云这才纵身向台阶之上飞去。

大约过了千余级台阶,便看到一侧山石上有四个丹砂大字——东元独尊,每个字都有十数尺之大。

笔力圆融浑厚,其中更是蕴含着一股威势,一望之下,就仿佛看到一群猛虎从上面凌跃而下,直扑而来。

这却不是骆云错觉,这就是东元派的护山禁制了。

他停了下来,瞪视着猛虎虚影,竟将那些虚影生生弄散!

他这才朗声道:“昆仑元宗骆云拜山!”

这句话以雄浑的星元之力直接送入数千阶梯之上的朱红山门之内,在台阶两侧的山壁之间也激起无数声回响,仿佛是百十号人在其中呐喊。

不多时,便有数人从山门之内踏着法器而下。

骆云一扫之下,便看出了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人,虽然那人法袍与旁边的人一模一样,可腰间的玉牌却制式不同,一脸虬髯,脸色暗褐,眼睛高高吊起,眼白就显得很大,颇有些凶霸、自傲之色。

“何人惊扰山门?”

人就在他眼前站着,刚才也传声而上自报身份,这人仍然发问,自然是有意为难。

骆云冷声道:“我乃昆仑元宗长老骆云,特来见锦虎上人。”

那虬髯凶汉听到“长老”二字,顿时态度便软了下来,道:“若是找旁人我还能通传一声,如果是锦虎上人却是万万不能。”

“为何不可?”骆云问道。

虬髯凶汉正要答话,他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三角眼修士便拽了拽他的衣袖,凑到耳边低声道:“师叔,你莫要被他骗了,他说长老就是长老?他说昆仑的就是昆仑的?一个比您看着还年轻的修士,别是到这里坑蒙拐骗的吧?”

他的话骆云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时间紧迫,不想罗嗦,便冷笑了一声,将一境剑召出,一抬手便向旁边的山壁划去。

无声无息之后,那几个修士正待嘲笑,就听见一阵巨石摩擦之声,旁边千刃高的石壁竟然出现了一道极为整齐的、如同细线一般的缝隙,这缝隙原本看不出来,他们能辨识得出,完全是因为石壁的上一半正在缓缓滑锉而下。

那虬髯凶汉顿时浑身抖了起来。

若是这一剑刚才指的是他们这一群人,他们岂非全部都要身首异处?

他颤声道:“骆、骆长老,实不相瞒,锦虎上人从好几十年前就闭了死关——没有掌门的命令,他不可出关。”

骆云心中微动,他知道锦虎上人是寿无的师父,当年肯定受到了牵累,若有惩罚,倒也能料到,可这事儿竟然到现在还没过去,这哪里是闭死关,明明就是幽禁!

虬髯凶汉觑着他的脸色道:“长老,您找锦虎上人有什么事啊?”

骆云是想拿回寿无的命灯。

第569章 硬闯山门

命灯对于寿无并没有什么反向的影响,本来就是门中前辈用来得知出外历练的弟子性命情况的。

但骆云却不想让东元门还留着这盏能看到寿无状况的命灯。

他皱眉道:“锦虎上人若是闭关,我找项掌门也一样。”

“这……”虽然对方来自于昆仑元宗,还是长老,可一门之主,如果说见就见,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虬髯凶汉微微犹豫间,骆云道:“若是不能做主,速速去禀报,我时间宝贵,你耽搁不起。”

“那……请贵长老稍等。”

他前倨后恭,率着手下一溜烟回了山门,却有一人慢了一步,见前面的人去远了,才低声而怯懦地道:“骆长老,我是锦虎上人的弟子。”

这人名曰龚辛易,锦虎上人吃了瓜落被责罚至今,他手下的弟子一个个都七零八散地分到其他仙师名下,又不是一开始就教授的弟子,自然也不受重视,如同龚辛易这般得不到指点,只能做些守山门、打理山门杂务的弟子还有好几个。

“晚辈知道冒昧了。”龚辛易躬身道,“我听您说是来找锦虎上人的,您又是来自昆仑元宗的长老,想必就连掌门也要给您几分薄面,您能否替我师父说句话……”

“龚辛易!”一声厉喝从上方传来,“你在做什么?”

这弟子回身往上方一看,浑身一抖,急忙跪了下来,道:“师、师父。”

骆云抬眼望去,见先前那虬髯修士侧身奉迎着一位须发微白、表情严苛的修士。

“老夫也常与昆仑元宗中人来往,怎么不知道多出了一个长老?”那修士又看着远处整整齐齐的断崖,眉心皱了起来,眼眸也不悦地眯起,道,“听风便是雨,这小子的名字难道你们都忘了?什么人都通报得的?也不怕把祸事招到门里来,蠢货!”

虬髯修士怔了一下,道:“他说是……啊?甘堂主,您说是……骆云?那个骆云?那个骆云!”

这位甘堂主名曰甘海清,昔日也曾奉命前往楼船秘境,对骆云当年的事情尤然牢记,沉声道:“在昆仑元宗有人护着你也倒罢了,怎么还敢冒充长老在我山门撒野?项掌门又岂是你这种人说见就见的,狂妄!”

骆云皱眉道:“是项掌门不见,还是你们从中阻拦?”

甘海清道:“自然是项掌门不见!念在你是晚辈的份上,老夫宽宏,且不计较,还不速去?”他眼光又移到龚辛易身上,厉声道,“勾连外人,还不回去领罚?”

“是……”龚辛易垂首颤声道,“弟、弟子谢师父训教。”

在宗门大比的时候,骆云便对东元派的印象极差,此时不由分说便被拒之门外,自然更增厌恶,勉强缓声道:“昆仑元宗多一个少一个长老,难道还要与其他的仙门报备?不过既然掌门不愿见我,我也不强求,当年有一位弟子被东元派除名,既是除名,他的明灯留在东元派也没有用处,还望将其命灯交给我带走。”

甘海清警觉道:“你要谁的命灯?”

“长生。”骆云道,“我要他的命灯。”

“开什么玩笑?”甘海清怒形于色,道,“此人——此妖的命灯与你何干?”

他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道:“当年你便于此妖来往过密,难不成而今还有来往?当真大胆!”

骆云猛然间想起当日云东来见到他救寿无的时候,并没有出手,甚至连训斥也没有一句,今日再回忆这一幕,只能说明云东来早已识破了寿无的“身份”,也说明——云东来知道寿无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早晚有一日会走到末路,也不值得他花费心神去考虑,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值得说。

而看甘海清的模样,很显然,寿无真正的身份和经历还不为仙门所知。

“你休要再纠缠不清。”甘海清道,“若不是看在你是昆仑元宗弟子的份上,老夫绝不容情!此妖的命灯早已毁去!东元派早已当他死了!还不快滚!”

“滚”字刚出口,一道冷冽地杀气便到了他的颌下!

其他修士自然是不知道为何甘长老的身形倏忽向后跃去,甚至还有些狼狈,可甘海清自己却知道!

只要慢上一瞬,他的性命堪忧!

饶是如此,他的手颤抖着摸向脖颈,也感到了一股湿意,这还因为他们东元派原本就是体修为主!一旦想到这里,甘海清看向骆云的眼光既惊且惧。

骆云一步步踏上前去,道:“你们死了,他也不会死。”

一境剑在他手中,一道如同飞瀑般的冰冷剑意从他这柄剑中迸发而出,逆流而上,涌向前路。

剑意无形,可众人偏偏好似看到他身后有万千形状各异的长剑,汇聚成海,海有怒意,可滔天,可碎崖。

他的星元之力和神识之威亦同时放出。

甘海清更加惊怒,喊道:“你敢硬闯?”

低阶修士对于高阶修士的碾压最为敏感,若是连一抗之力都没有,自是无人愿意螳臂挡车。甘海清身旁的弟子比他还快一步,纷纷向后退去——这样的势头,岂不是谁碰谁死吗?瞬间就变成了他在最前面迎上了这股磅礴的力量。

就在他惊恐不已、甚至感到死亡即将降临之时,那“东元为尊”的四个丹砂大字再度发出光亮来,两侧山岩忽然间发出无数虎啸熊鸣之音,仿佛有千万猛虎从山岩之上跃下扑来,又有高达十数尺的巨熊之影从台阶之上出现,恰挡在甘海清的前面。

这是东元派自古便有的护山之法,当年东元派创始之祖也是由熊虎之形引发灵感,走上体修之路,此时感应到有袭击之人,不再像最初从大字中现出的虎形那般只是警告,而是全阵发动。

骆云的脚步却完全没有停下。

一境剑在前,剑尖所遇,无不化为乌有。

实则却是被集中在剑尖的无数剑意切碎!

甘海清则趁此机会得了活命,高声道:“都是傻的吗?敌袭!敌袭!还不快发声示警!”

第570章 拿你立威

星元之力鼓荡在通往最上层朱红山门的石道之中。

蕴含在护山大阵中无数巨熊、猛虎虚影不断出现,而又不断破碎,如同风卷残云,而骆云的步伐始终没有停下。

一境剑开路处摧枯拉朽,步履却又平静无比,仿佛这千多级的台阶漫长得要走很久,可实则片刻之后他已然走到山门之下。

甘海清脖颈上的血已经及时服了丹药止住,可残留的剑气却让他仍是痛楚无比,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来调养生息根本没法子完全祛除!

他甚至有些暗自抱怨——那命灯东元派留着又没用,就给他拿去又能怎样?

当年虽然说是风苍穹下令要看好这妖族少主的命灯,可都这么久了,说不定早就忘了!早知道还不如当初就扔了,也省得给东元派招来这么个魔头、事精!

骆云直闯山门,就连护山大阵也不能拦阻,动静极大,山门之内的修士见甘海清都先一步狼狈撤了进来,直奔后山,更加泄了斗志,虽然喊声大,却无一个有本事能拦阻住他。

“拦住他!拦住他!”

“快去请堂主、长老!”

“休要再上前一步!不然对你不客气!”

骆云觑见甘海清的去向,心知必定是去找项豪杰,便不再往后山追逐。

后山既然是掌门居所,那么其他长老或者堂主必定也距离不远,虽然说他不太担心深入重围会无法脱身,但他更愿意在这里闹出动静,将项豪杰引出来最好。

剑意纷乱,落处山石、建筑以及高树繁花无不被摧毁搅碎,阵势是极大,实则骆云下手却暗藏分寸。

正此时又有数道流光从四面八方赶到骆云周围,境界比周围慌乱无措而又强自大着胆子拦阻的弟子还要高了不少——骆云无意再多造成损伤,他剑意领域早已无声无息地铺开,将在场这些修士的星脉笼罩在内,一念之下,这些境界不高的修士竟然无一人能再动用星元之力!

“我来讨要长生的命灯,此事与你们无关。”骆云望着后山,平静道,“若不想被误伤,便退下。”

虽然距离很远,但一道气息从后山之中勃然而起,的确是要比甘海清强上许多,料应是项豪杰无疑。

果然一团白云从后山腾腾升起,凝聚成猛虎之形,项豪杰就踏乘其上,须臾便来到了山门之前。

见到骆云,他眸光微缩,却转头看向周边的修士,不悦道:“为何听凭外人在此闹事,却全然不做阻拦?”骆云笑了起来,心中对项豪杰十分看不起,道:“他们倒不是不想阻拦,而是被我镇住,暂时无法动用星元之力,若让他们阻拦我,只怕我收不住手,万一不小心损伤了贵派修士,岂不是坏了昆仑元宗与东元派之间的情谊?”

项豪杰此时才打量起骆云。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骆云。

仙盟会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个被风苍穹认定为“紫宙境”的年轻修士,那种被两者“紫宙境”挤压争夺的感受,似乎还能回忆起来。

因为那个妖族少主的缘故,东元派受到风苍穹和昆仑元宗的问责,他内心虽然十分不爽,却不敢发泄,可对于弟子描述的这个在西沙秘境中与长生来往甚密的骆云,却没有什么好感。

就在他已经几乎遗忘的时候,一场宗门大比又把“骆云”这个名字传到了他的耳中,数名派中的优秀弟子就是伤在此人手下,更有几个伤势极其严重,耗费了许多名贵丹药和宝贵光阴!

而今骆云更是直闯山门,让他心中不快之极。

项豪杰冷笑道:“且不说你是昆仑后辈,就算真是昆仑元宗的长老,也没有哪位长老敢对东元派如此不敬!”

“项掌门说差了,您应该说,在我之前,没有哪位来自于昆仑元宗的长老会被东元派这般不敬地拒之门外!没想到东元派如今架子这么大,想要见项掌门一面真是难如登天。”

项豪杰却没有想到,骆云还真的以昆仑元宗长老自居!

他面色微沉,道:“也不知昆仑元宗为何将一个入了仙门不到百年的后辈擢拔至此,这在其他仙门中可从未有过……便是守护山门的修士和甘堂主不信,也情有可原,为何你就凶性大发打上我山门?这件事若是昆仑不给我东元派一个交代……”

骆云将他话音打断,道:“那是后话,项掌门既然知道我的来意,便将命灯交给我带走,我不但向项掌门赔罪,赠药给甘堂主疗伤,而且立刻离开东元派,再不叨扰。”

“你好大胆!”项豪杰须发皆张,怒道,“且不说你硬闯山门、伤我门徒、索要命灯,单就命灯是那妖族少主所留,你想拿走就是居心叵测!莫非你与那妖孽仍有来往?简直不可饶恕,我定当擒下你送往昆仑,昆仑元宗也不能护你!”

话音落下,天空之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弥漫着金色光芒的拳影,足有数十尺见方。

项豪杰猛喝一声,这记重拳砸了下来,将周边的浮云都驱散到两旁!

山门被创,自然被项豪杰视为奇耻大辱,因此他这一式务求一击立威,所以全无保留,调用了十足的星元之力,更是使出了他毕生绝学——破魂天虎杵!

而骆云也并不想避开。

如果对方想要借他立威,那最好的做法,自然是反过来,直接破了这一式。

项豪杰,也不过是天湖境的修为。

从当年仙盟会到现在,也不过才数十年,没有进境实在太正常了。

可骆云从那时到今天,却不止提升了一、两个层次!

他没有避开,而是将一境剑举起,剑尖向上。

与此同时,他将对附近修士的禁制全都放开。

“离开这里。”骆云道。

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听到了。

虽然他此时是闯入东元派的“敌”,可他的话却莫名地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不过一瞬,他们都反应了过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跑”,一群人便向旁边四散而去。

而这声“跑”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淹没于“轰隆”一声巨响中。

第571章 胜负已分

项豪杰出拳之前便有这个信心,天下间敢硬抗的人,不会有多少,其中绝不会包含这个骆云。

在出拳的瞬间,他看到骆云竟然摆出一副硬抗的模样,他差点笑出声来!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在破魂天虎杵之下化为齑粉了!

此时东元派的朱红色山门在一阵剧烈晃动之中,向前倾斜着倒下,断成几截。

入口处的广场与周边的房屋遭此重击,顿时烟尘四起,瓦砾横飞!

十成功力的破魂天虎杵,就算是东元派派内的门人也从未见到项豪杰施展过,别说是这里,就连周边的群山都在隐隐震动,远处无数飞鸟惊起,在四周的天空上盘旋。

那些在千钧一发之际四处逃开的修士身影也被这气浪推起的烟尘淹没,一个个虽未受伤,却灰头土脸,十分狼狈,巨响之后,回头望去,众人只见巨拳落处,一片破瓦残骸,浓烟滚滚之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有血滴下。

一滴,两滴……无数滴。

烟尘也逐渐平息。

骆云站在那里,身躯微微侧开,恰好避过了从上方滴下来的鲜血。

而他手臂仍然抬高,高举着那柄细细的长剑。

在他周围,破魂天虎杵对方圆数里都造成了破坏性的打击,碎成粉末的砖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

骆云脚下的方寸之地,却完好无损。

而他的神情,也平静之极,完全没有受到创伤的模样。

这时众人才讶异地抬头望向项豪杰。

一拳之下,对方毫无伤损已经让他们心中震惊,再一抬头,看他们的掌门脸色十分难看,那一拳还停留在往下挥的姿态,可从拳心处却流出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从空中低落,竟然被骆云反伤!

就在对招的瞬间,骆云的剑意领域被他凝成一条狭长圆柱,下方将自身护在其内,距离周身不过三寸,而上方则好似锋锐的长锋,围绕着一境剑剑尖透出的凛冽剑气直上云霄,直取那空中巨拳!

他的内宇界外辟而形成的剑意领域,原本其中就充斥着无数场战斗中累积下来的剑意和剑意残片。

在水木之极秘境中他的剑意领域一度扩展到整个区域,而其中的剑意仍然十分密集,此时被他压缩至长锋形状,毫厘之间都纳有数百剑意,自是无坚不摧!一切锋刃所及的星元之力全部被切碎成虚无,失去了本该有的力量。

这剑意领域的尽头触碰到那巨拳的瞬间,便极快速地在其中“钻”出了一条通道。

这还不算。

骆云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御使剑意领域继续直上,径直到了项豪杰的拳头处。

项豪杰的反应也算迅速,电光火石之间,周身运起九体归元之功,一层淡淡的金气浮现在他周身。

这是东元派最为基础也最为有用的护体之功,他已然练至八重,无论是法术亦或者是神识、符咒都无法轻易对他的躯体造成损伤。

只是那剑意领域,却不是单纯的剑意凝成,实际上是骆云的内宇界。

就在触碰到项豪杰肉拳的刹那,内宇界乍然张开。

这种感觉于项豪杰而言,前所未有,但总而言之,恐惧多过奇妙。

因为他能感到片刻之后,他的星脉被完全的吞噬到了一片陌生的领域之中。

虽然陌生,却又仿佛是“回归”到了某一处所在,甚至让他隐隐觉得他理应服从这片领域的规则,只有服从,才不会被这领域之中到处都是、浩如繁星的各种力量所抹杀。

于骆云而言,曾经尝试过吞噬叶正涛,甚至宗门大比中的那个星脉力量突然暴涨的黑衣人,而今项豪杰的星脉倒显得有些不够看。

而他也再未采取类似直接掐星脉这样的手段。

太粗暴了。

在水木之极的秘境之中,他最大的一个收获和进益便是对剑意领域规则的领悟。

这还是他无意间突然想到了当年仙盟会的时候与风苍穹的那一场较量,并再度琢磨和回味,才有了更新的体会。

那时的较量虽然高下悬殊,但却和他与其他修士之间的争斗有着本质的不同,那次是紫宙境修士领域规则与规则之间的较量,他最终在紧要关头杀掉了闫五雷,而风苍穹也及时收手,继续下去,他的规则是不是会被摧毁,抑或是成为对方的规则?虽然不得其解,但很显然这两者之间,与规则对那些星海境及以下修为的修士的统御又不相同。

规则的生效,并不需要他要亲自对那些被吞噬到他内宇界中的星脉来动手。

既有规则,便应顺服。

反复磨练内宇界,探索其中的奥秘,也是骆云这次闭关的主要目的之一。

就在内宇界将项豪杰星脉吞噬的瞬间,项豪杰的星脉自然而然地仿佛成为了领域的一部分,这让骆云知道,他所花费的时间没有白费。

浮在项豪杰周身的金气忽然散去——因为他的星脉不再滔滔不绝地涌出星元之力来施法防护。

剑气之下,他的拳头首当其冲,且不说血流如注,从拳到肩肘处亦一并受了重创,无论是骨骼还是筋脉,不说寸寸碎裂,可也差不多了。

而剑气之势把握极准,也就是到了肩膀处便戛然而止,不再向前一厘。

可项豪杰却知道,骆云若是想,也可以催动剑气,将他全身筋骨化为粉末。

他依旧不能动用星脉之气,这使得他身躯在生生地承受这股筋骨重创的痛楚,便是服下丹药也没用——他身上的丹药虽然是灵药,可品阶不低,都需要动用星脉力量才能化开!

骆云反手将一境剑收起。

“我要长生的命灯。”

众目睽睽之下,在场抑或在远处探头探脑的修士有几百人,项豪杰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候他才懊悔起来。

如果最初就将命灯赠予骆云,好歹也可称得上是他不计前嫌,大度行事,给足了昆仑元宗和骆云的面子——哪怕是风苍穹事后追究,也有说法。

而今却是被骆云反击之下没有还手之力,若是此时再拿出命灯,岂非是当众服输?

这让他以后如何领袖东元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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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 命灯到手

虽然外人看不出来,可项豪杰的内宇界实则牢牢地把控在骆云手中。

骆云虽然重创他右臂的筋骨,但尚还未对他的星脉下手——项豪杰此时想起了西沙秘境的时候那些修士的控诉,骆云当初被认定是魔修,不正是因为能毁人星脉?

若这小子真的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二话不说伤了他的星脉,那他难不成还真要找风苍穹去?

项豪杰眉头一皱,心思突然活络了起来,强忍着剧痛肃声道:“若只是讨要寻常一个弃徒的命灯,别说是昆仑的长老来取,就算你是个寻常弟子,东元派也没有拿没用的命灯当宝贝不肯赠予的道理。”

他缓缓将法器压下云头,到得骆云面前,道:“实在是因为东元派当初因为收留了长生,遭到风前辈的训斥,更下令要保管好长生的命灯。既有风前辈发话,东元派宗门上下,又有哪个敢拿长生的命灯给你?若是给了你,回头风前辈再来向我东元派讨要,又该如何是好?他是仙门前辈,紫宙境大能,背后更有天箓门……”

他的话说的极为清楚。

骆云也懂了他的意思。

项豪杰言谈之中不再开口闭口“妖孽”、“妖族”,转而用“长生”这个名字,自然态度上有转寰之意,唯一差的就是一个面子——这个面子,自然要借着鼎鼎大名的风苍穹三个字找补回来。

骆云笑道:“若是风前辈提起,项掌门只说是被我拿去就好,有任何后果,由我一力承担。”骆云眉梢微微挑起,“与东元派无干。”

见项豪杰还要装模作样地思索再三,骆云颇不耐烦,道:“项掌门还有何顾虑?”

“骆长老不是要拿这命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可笑!”骆云道,“仙门命灯,何曾能用来做危害仙门之事?项掌门说出这种话,难道就不怕这些在你宗门内全数留有命灯的弟子们心生犹疑?”

项豪杰面色微微一红,也不再多说什么,挥手道:“将那……‘长生’的命灯拿出来。”

不多时,便有一位执事模样的修士在两个弟子的陪伴下,庄而重之地从后山而来,那执事手中捧着一个沙罩,其中隐约可见还有火苗微微闪动。

长生其人,在东元派也是一个传说,新来的弟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有三五个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走近了过来张望。

项豪杰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被羞辱而愤恨自然是一方面,东元派几时受过这等屈辱?

另一方面,却担忧那命灯孱弱的小火苗千万别灭了——万一在东元派灭了,指不定眼前这个魔头会把东元派干脆也平了。

骆云却不知道他在项豪杰心里已经成了无恶不作的魔头,将那灯罩接在手中,只一眼便看出来其中罩着的火苗极其微弱,一灯如豆,大抵就是眼下长生命灯的样子了。

他想了想,道:“听说命灯也会和当时做命灯的人心神有所感应,这命灯想必是长生的师尊所做,还望请出他来将那丝神识收回。”

其实不一定所有的仙门都会这样做,只是骆云神识入微之至,方才已经探出其中还有一丝旁人的神识在内,且无论如何,锦虎上人到底是寿无的入门恩师,寿无生性纯善,不念旧恶,他讨回命灯,自然得帮一把,便帮一把。

项豪杰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这个叫“骆云”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呢!

只是直到命灯到了手里,骆云都不曾放开对他内宇界的控制,项豪杰只得又吩咐道:“锦虎上人一晃也闭关多年,他的弟子还要累得别的堂主帮忙传授,如今又有新一波弟子入山,更兼妖族、魔族那边不太平,也该出来承担些宗门之事,甘堂主,你去看看,锦虎上人如今能否出关了?”

锦虎上人如果真的是闭关修行,那个叫龚辛易的弟子又怎么会在山门外求骆云帮忙?只是为幽禁想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掌门既然发话,早有执掌门规的长老吩咐手下修士去放人出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身形魁梧的虬髯修士跟在传信的两个修士后急速奔来。

骆云抬眼望去,见眼前这个胡须已经有些花白的修士依稀还有些当年骆仙镇的影子,便道:“见过锦虎上人。”

锦虎上人只瞟了一眼骆云,目光便落在他手中的命灯之上。

他手下这些弟子,只有长生的命灯最为衰竭,他想要问些什么,最终却是轻叹了一声,垂眸闭目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的时候,厚实的手掌也轻轻抬起,仿佛从命灯的灯罩上攥取了什么东西,握在拳中。

骆云轻吁了一口气,将命灯收好,道:“从此以后,长生——无论他是长生也好,是妖族少主也好,都与东元派无干。”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项豪杰,道:“一甲子的时间转瞬即逝,东元派也早已又有新秀,若是贵派还总惦念着这点事,对门内的无辜修士不依不饶,那可就是你们自己不想忘,要将东元派永远和妖族扯上关系了。”

说罢,骆云才将剑意领域收回。

项豪杰此时才觉得浑身一轻,内宇界也终于归属为他所控,急忙暗自运星元之力于右臂缓和伤势。

而骆云则冷声道了一句“告辞”,便驭剑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掌门……”

此时众堂主、长老和门下弟子才围了过来。

项豪杰手臂上的伤势表面上看已经止住,自是不肯露出怯色,道:“人言先礼后兵,我们是先兵后礼,若他一要便给,反倒显得东元派上下无能,总要对上一招,也让他明白明白我们不是予取予的微末小派。”

旁边的甘海清急忙道:“幸而掌门出手,才能震慑住这狂妄小辈!”

项豪杰放声大笑,道:“只是一招就够了,这小子的死活我不关心,可若是自家的灵山宝地被我几拳轰成了废墟,我还心疼哩!”

“原来掌门是不想在山门内闹得太大。”另一长老亦忙不迭地道,“还是掌门考虑的深远。”

第573章 八卦儿童

项豪杰在众星拱月的阵势中,看到了在人群之外默然无语的锦虎上人。

他眼光所向,一时凝住,众人自然也纷纷回头、侧目。

良久,项豪杰才冷哼了一声:“既是已经出关,便不要再闭关了。”

锦虎上人迟愣了一下,躬身道:“多谢掌门不罚之恩。”

“罚?呵呵呵!本座怎敢罚你?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惦记着你这个做师父的受到了牵累,就算是自己不出面,也要指使骆云前来为你撑腰……”

骆云临走之前说的那一番话,明显便是针对锦虎上人“闭关”之事,项豪杰先被他重创,又被他言语上训教,自然不爽之至,因此转头来将一窝子的不满尽数对锦虎上人发泄。

锦虎上人当年在骆仙镇收了长生为徒,可也不止收了他一人,他名下早有承教弟子若干,其实也没有对长生特别偏爱或照顾有加,甚至在长生不擅长与其他弟子交际而受到排挤的时候,也并没有特别出手相助。

因为这件事,他备受连累,被迫“闭关”数十年之久,心中自然也有颇多怨愤。

只是这些怨愤,在看到命灯濒临熄灭的瞬间,在骆云请他抽离神识的时候,突然就变淡了许多。

长生,或者叫他妖族少主,数十年前去往西沙秘境的时候,他曾经将他叫到旁边教导嘱咐,没想到那便是最后一面。

这些年来,他甚至连长生的面容他都有些记忆不清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那一头暗红的、迥异于旁人的发色。

而今骆云闯宗门、讨命灯,让他记忆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在骆仙镇天星阵盘的幻境之中,那个与长生说笑着相伴前行的孩子,不就是这个骆云吗?

当时他相中了长生,也是因为见他生性纯善简单……事实也的确如此,虽为异类,可在东元派中,从未做过什么有害于仙门或者宗派的事情。

锦虎上人想到这里,便将头垂得更低,道:“掌门训教的是。”

项豪杰刚说到“为你撑腰”,听到锦虎上人很不走心的这么一句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怒道:“还不快退下去!”

“是。”

见锦虎上人缓缓向他原来所在的虎啸山堂走去,身后还跟着数名走走停停、向后张望的原先跟着他的弟子,项豪杰胸中一口浊气只觉得难以排遣,正色对周围诸长老、堂主道:“我也不是怕了这小子,实在是这小子背后站着昆仑。”

想到这里,他两道浓黑的眉毛在宽广的额头上蠕动了几下,道:“我要去一趟昆仑,其间宗门事务你们几个打理。”

甘海清道:“就算是与骆云产生不快,可也是他闹事在先,掌门何必亲往昆仑解释?”

“你以为我去赔礼?”项豪杰道,“骆云到底是不是昆仑长老,总要问个清楚,哪怕他是长老,我东元派虽然比不得昆仑元宗势大,可也要问问清楚,是谁纵容他来我这里胡闹生事、讨要命灯?难不成昆仑能擢拔这种人成为长老?若是他是冒名……”他眼睛中闪过一道阴骘的光,“我非要让昆仑下令,天下追缉不可!”

……

……

骆云一路飞奔出了东元派,玄武远远地迎了过来,骆云见他小身板上横扛着寿无,仿佛挑了个巨型的扁担,极其滑稽。

可他却完全笑不出来。

“拿到了吗?”

“嗯。”骆云点头道,“还算顺利,打了一架,总算到手了。我们去三界洲。”

“命灯这玩意对修士又没有影响,你犯得着为了这东西得罪一个宗派吗?”小武不屑地道。

骆云道:“如果寿无当时没有回到妖族密林,或者说他还是个不被认可的、身份不明的随便什么人或者妖,还在四处漂流,那么命灯如何也不重要。但是寿无他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是西皇山上下承认的妖族少主。”

他向寿无看了一眼,语气平静地道:“黄泉既然不出现,他就是妖族的领袖。如果有一日命灯灭了,而这件事又被仙门知道,大概这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是个人修,怎么反倒替妖族考虑?这假妖如果死了,还别说,麒麟血脉那是真断了传承,妖族大概要群龙无首,仙门一哄而入,说不准就平了妖界,天下大同岂不是好?”

骆云笑了一下,并未答话。

小武又道:“不过也不好说,黄泉如果愿意,再生一个,这血脉不就续上了?”

“哪有那么容易。这世间能承受黄泉血脉的女妖可没多少,以我这么多年所知、所见,妖族那些女妖,修为最高深的,只怕孕育少主一两个月妖气便会被吸光,自己都活不下去,更不要说把孩子养大到足月。”

“原本听说白姬修为足可诞下黄泉之子……”

“你听差了,别说她还不是真妖,就算是真的妖族,到了妖王的修为,岂肯拿一身修为去替黄泉生孩子?”

骆云一路上听他们两个自说自话,几乎将妖族有名有姓女妖挨个品评了一遍,倒没想到这个常年趴在南北交界处冒充山脉的神兽这般八卦,便好奇道:“我之前听人——呃,说过繁衍血脉的代价,难道这般夸张?那当初那个半妖之子又怎能出生?压根也没有妖气可供胎儿成长啊!”

“你懂什么。”小武道,“黄泉找来的必定不是普通女子。据我猜测,大概是个修为极高的、以木岁星脉最为突出的女修。”

“如果是妖族女子,妖气必定被吸取一空,但是人修女子,虽然木岁之气也在某种程度上接近天地元气,却还是有些不同,是以相合,却不会被吸收,所以作为母亲,一旦孕育婴儿,大概活着还是能保证的。”小玄缓缓说着。

只是他话语中也带着极大的不确定,当年的事情,而今作为谈资,也仍然是个谜团。

“至于婴儿从哪里吸收妖力来长大,大概是有其他的法子。”小玄挠挠头道,“这怕是只有孩子他妈才知道。”

第574章 带人入城

虽然这些古早往事的谜团再也解不开,但仍可感到那个半妖之子的诞生费劲心力,却未能养大。

按照玄武他们的说法,如果那个半妖之子成活下来,说不定也能拥有木岁系的星脉天赋。

骆云暗道:寿无体内最初点亮的便是木岁系的星窍,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之前曾啖下那半妖之子的血肉才有了这份星脉天赋,还是反过来因为他自身本来就拥有木岁系的星脉,所以更容易接受这份疯狂的“馈赠”。

小武墩了墩肩膀上的巨大人形,坐在骆云那驾日月机括骦上,紧紧跟在骆云身后道:“黄泉也实在是想不开,搞出个孩子来,凭添了许多烦扰。”

骆云眼眸余光瞥到玄武身上,虽然知道这是个不知道活了几万年的上古神兽,可还是不好对着稚童之躯问出“你怎么没想过要生个孩子”的话来,便道:“想要留下血脉,这也是世间常情。”

小武不屑地撇了撇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再出声。

东元派距离三界洲不算太远,没花费太长时间,便远远能看到东方晨雾中的三界洲的轮廓。

三界洲与先前骆云来此历练和经过的时候大不相同,数不清的锁星巨弩安置于三界洲的周边地带,除了对准暗蓬莱的方向,还有对准妖族方向的弩车。

位于三界洲正中的三界城,一眼望去,气势也和以往不同。

骆云能感到数层阵纹密密麻麻地在整座城周围若隐若现,周边灵气流动,有如一架庞大繁复的机关在缓缓的运行着。

三界洲,已经进入了备战的状态。

作为一旦有纷争就会首当其冲的地方,骆云毫不意外这里戒备森严。

早先还是只在城门设防,而今范围则扩展到整个三界洲,不少修士神情严肃,在周边半空中游走警戒。

骆云见他们大部分是分成几组,衣衫颇为统一,便知道这是从各个仙门抽调出来的弟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寿无,道:“你们两个不要说话,扶着他就好。”说罢向三界城那边缓缓飞去。

果然有仙门修士迎了上来,骆云只沉声道:“我乃昆仑元宗骆云,游历至此,前来见我师尊。”

那修士听到骆云的名字,便是一怔,随即道:“您师尊是……”

“名讳傅东楼。”

那修士的表情顿时更加尊重,道:“原来是傅前辈的高徒,难怪这般年轻便在仙门中名声大噪。”

骆云心道:“大概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您既然是傅前辈的高徒,本不该阻拦。只是……”这修士向骆云身后望去。

骆云淡然道:“那童儿是我的灵宠。”

这修士眼中一亮,更觉骆云高深莫测。

要知道灵宠那可是全然是禽兽的模样,和妖族原本就有血脉传承又不相同,想要化出人形,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从古至今,能将灵宠化为人形的御兽大能,也没几个,且过程中还要经历比大能渡劫还要厉害的雷劫。

骆云继续道:“他背上的是我好友,受了重伤,打算在三界城疗伤几日。”他眉心蹙起,道,“他伤势颇重,经不起探查,若不放心,可将我玉牌拿去,请我师尊出来,若我师尊不在,请席掌门前来也可,我与席掌门也很是熟识。”

他既然这么说,那修士也乐得替他跑这个腿,郑重地接过玉牌,道:“请您在此稍候。”

不多时,骆云见远处三界城中奔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眼眶微热,急忙赶上前去,躬身拜倒。

“弟子骆云见过师尊。”

傅东楼比以前要清减许多,三界城的事务繁杂劳神,这许多乱七八糟的杂务,如果不是有那个御剑门的陆晚舟在,他总觉得怕是要活活累死在这里。

原本他心中已经将尊敬的师兄云东来暗地里骂了好多次,觉得被坑的不浅。

而今见到骆云,傅东楼脑袋不由得“嗡”的一下,觉得比平时大了数圈。

他一把将骆云拽了起来,拉到旁边,道:“你还嫌这里不够乱?怎么把他俩带来了?”

骆云道:“师傅,您认出来了?”

“我能认不出来吗?”

偏此时玄武慢悠悠地走过来,道:“有完没完,快让我们进城,这假妖重死了。”

那修士便眉头一皱,望了过来。

骆云急忙道:“他冒充妖族深入险境才受了重伤,我想请师尊看看有没有可以救治之法。”

傅东楼从方才就探知到寿无气息微弱,妖气更是所剩无几,似乎十分不妙,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修士竟然没有察觉,便道:“他还罢了,这俩呢?”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小武道,“难道在我嘴里没待够吗?”

傅东楼额头上的青筋便蹦了蹦。

骆云又道:“那个,师尊,他们与我签了血契。”

傅东楼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无论如何都没法与玄武蛇身定契呢,想到这里,不由得得意起来:“你张狂什么,不跟我定契,还不是跟我徒弟定了契?”

小武尖声道:“那又怎样,本神兽如今返老还童,不像你还是个老头子。”

“呵呵!你返老还童?别不要脸了,是修为大降才对吧?”

本来玄武两个就已经让骆云头疼,如今竟然又加上了傅东楼,脑袋也大了一圈,恳求道:“师傅,咱们能先进城再说吗?”

傅东楼这才收声,端正了脸色道:“且跟我进城吧。”

三界洲谁人都知道傅东楼地位最高,那修士见他发话,便躬身微微后退,见他们几个人陆续进了城,心中才大是佩服——那灵宠果然非同一般,竟然敢和傅前辈拌嘴!

踏上曾经的望海楼,骆云心中自是感慨万千,但他也顾不得寒暄,设下护罩之后,将寿无的来历、身份大概说了一遍。

便是傅东楼这般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愣住了。

玄离、骆云从秘境中脱困,师徒三人之间,只匆匆一面,傅东楼便被云东来派来三界城,因此他完全不知道寿无的经历竟然这般坎坷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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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请人瞧病

席飞墨与他们同在秘境之中,与寿无一路同行,一起拼杀,未必全然没有感觉。

傅东楼与他在三界城内打理诸事,这许多年过去,竟被他瞒得滴水不漏。

这事儿又勾着傅东楼想起当初席飞墨刚出秘境的时候,还和玄离做了一场戏放走了两个魔君,一时之间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得往宽了想,席飞墨到底还是一位不轻易“出卖”人的君子,若是四处嚷嚷,反倒会让骆云陷入困境,更不要说那个倒霉孩子寿无了。

骆云道:“我知道师尊接手三界城,其中辛苦自不必提,也知道如今七姓世家在三界城中身份十分敏感,没有任何消息传到仙门,定然是被牢牢看管,说不定已经羁押了,只待查明实证之后,怕是又要遭到仙门的清洗。”

傅东楼神色复杂,道:“你同情七姓世家?”

他并未否认骆云的猜测,骆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骆天涯飞升之后,世家,仙门与骆仙镇之间的情势变化,又岂是同情或者仇恨这简单的一两个词能概括的?良久,他才道:“妖族如今内乱,那么仙门防备的便只有暗蓬莱了……这么说,仙门……不,云掌门的意思,是先要清除内乱了?”

风苍穹至今都没有露面,天下仙门自然是以云东来的意思马首是瞻。

傅东楼道:“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骆云道:“当我在天妖法相大典上看到了本来在三界城蛇岛为王的雷朽之后,我就隐隐知道了。我们阴差阳错进入木之极秘境,白姬的身份,也是在那时便有了定论——我们比仙门要更早知道白姬就是三界城主。”

他又轻声笑了一下,有句话其实他不好在师尊面前说出口。

云东来是不是才知道三界城主的另一个身份?这件事骆云是存疑的。

如果知道,却静观其变,置三界要塞于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手中,又是要做什么?或者是,他在等待什么?

傅东楼不知道这个小徒弟心中所想,只当他一时沉吟是因为同情,道:“那你……”

“师尊。”骆云道,“七姓世家有罪,罪在受了白姬的蛊惑,成为白姬的帮凶——在弟子看来,他们怕也只是白姬手里的工具罢了。我乃晚辈,仙门长辈的决定,原本也没有我置喙的地方。”他咧嘴笑道,“不过,承师尊当时厚爱和帮忙,弟子现在可也是昆仑长老,如何处置,总不会由师尊一人私底下就做主了,这件事怕也不比当年西沙秘境灵脉现世小,若有那么一天,必要经过仙盟会,到时候弟子总也要说几句的。”

傅东楼被他气乐了,道:“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说起来你这长老之位,原本还是将你进入悟世玄碑的名额让给玄芒那个徒弟换来的,竟然在里面呆了没多少年便因为掌门救人而‘挤’了出来,也不知道玄芒是不是懊悔不已。”

这也是闲聊玩笑,傅东楼接管三界城之后,清点三界城财物,虽然那些法器、宝物甚至天才地宝堆积如山,可灵石、灵晶、灵玉却没留下几块。

偌大的三界城,这些年来为了支撑其运转,源源不断运来的灵晶不知道有多少!

而大体上来说南部密林和暗蓬莱这些年都算平和,并没有大规模的冲突,只是维持三界城法阵,根本消耗不了那么多灵石!

毫无疑问,那些灵石、灵晶、灵玉早都被白姬取走。

无论是八大妖王的身份,或者是她以三界城主的面目出现,仙门知道她的修为绝对不会只是引珠境以下,那么她要那么多灵石做什么,至今都无人知道。

就连七姓世家也不知道,可想而知,白姬瞒他们的事情极多,也并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心腹看待。

骆云说是“工具”,倒也不错。

傅东楼道:“七姓长老中最强的已经到了星海境,虽然目前这几家的规模远比当初要小得多,但其中也不乏优秀修士。无论如何,仙门都不会易动手,因此也只是监管在三界城中,由我暂时压制。”

他眉心一拧,奇道:“你带着这小子过来,总不会是跟我闲扯七姓世家的安危存亡吧?你到底要干嘛?我告诉你,这里还有其他仙门的大能在此,高手极多,席飞墨便是一个。就算是在玄武肚子里曾经跟你们共过患难,你也不要指望出了秘境他就会替你遮掩。无论如何寿无还是名义上的妖族少主,你带的那俩事儿精更是难以长时间隐藏身份。你若想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我可没法子。”

玄武被傅东楼说是“事儿精”,正待不服气的回嘴,就被骆云以眼神瞪着。到底他们还是认骆云为血契之主,不敢造次,便扁了扁嘴没说话。

骆云这才道:“师尊说哪里话?弟子来三界城,是想带着寿无见林长老,请她为寿无看看到底有没有可医之法。当年林家就是因为与妖族来往过密……”

傅东楼道:“你竟然想到了她?倒也有几分靠谱。”

他向来直率,更何况还是自己嫡嫡亲的徒弟,也便不说什么有的没的,站起身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将林长老请过来。”

说是相请,但是因为先时诸多关于白姬以及地下那层中诡秘斗室、法阵,还有紫林的事都需要一一询问,又加上这几位长老此时都是被管制的状态,类似这样单独将人“请”到望海楼的举动,更像是提审了。

也正因为如此,傅东楼这举动倒也没有太让人觉得意外。

骆云焦虑地在原本他曾经觐见过白姬的大厅中踱步,就听外面有动静,一抬头,便见到林长老和师尊一前一后进了大厅。

见到骆云,林长老也微微怔了一下。

傅东楼自然察觉到了,道:“曾经见过我这徒儿?”

骆云当年被“差遣”到三界城,不允许暴露师门和身份,其实是带有惩罚的性质,所以林长老自然不知道他竟然是傅东楼的弟子。

第576章 今为阶囚

林长老听到傅东楼的话,竟是又愣怔了片时,方苦笑道:“难怪这般年轻有为,原来是傅峰主的弟子。”

骆云道:“当年有所隐瞒,实在抱歉。”

林长老一时无言。

若说隐瞒,选择不透露师门来历的修士也很多,其实骆云无需道歉。

他当年为人低调谦逊,修为却不低,办事没有出过差池,这才慢慢入了叶正涛的眼。

紫林那晚,叶正涛和江白都觉得他是骆家弟子,林长老曾一度想过要拉拢骆云,可最终还是因为骆云对三界城有所防备而错过。

而今再见面,林长老却是近乎于阶下囚的身份,相对颇有些尴尬。

骆云拱手道:“请林长老过来,是想请您看看我这位朋友。”

关于林家与妖族来往过密,因为在仙魔大战之初为妖族炼制化妖丹而遭到清洗,这件事,骆云并不是全然相信。

如果不是三界城这里,世家怕是早就没了痕迹。

骆家也不能算好。

这里得利的,似乎只有仙门。

后面仿佛有一只翻云覆雨手在拨弄着这一切。

他之所以还是来三界城找林长老,是因为他知道她深通医理,而且与仙门中的医理似乎不太一样,仿佛另有传承。

这也很正常,各个世家都有不传之秘。

骆云第一次见到林长老的时候,还是跟着叶正涛前来这望海楼上,听白姬布置紫林交易一事。那时江长老因为要拿到一块矿石而迟到,林长老为他祛除魔气的一幕,骆云一直没忘。

而当在环城之外的小店中铸成一境剑,和江白一晤之后,他对林长老的手法就更加深刻。

江白的情况,其实和寿无很相似。

他是人修,却仰赖那么一点点魔气而活。

无论是魔气被压制,抑或是魔气高涨,都会对江白带来极严重的后果,要么没命,要么化魔。

只能说这么多年江白的身体被林长老照顾的极好,没有丝毫偏差。

所以骆云才想到了她。

林长老没有拒绝,而是缓缓走到寿无身边,盘膝而坐,不像南莲上人那般以神识试探,而是如同寻常凡人那般将手指搭在寿无的手腕上。

因寿无仍旧昏迷不醒,因此林长老转头看向骆云,正待开口,又看了傅东楼和玄武一眼。

骆云便道:“有话请林长老但问无妨。”

“此人……状况很不好。”林长老缓缓道,“他的身躯不太正常。”

她看骆云似懂非懂的模样,道:“我家祖先,是寻常医生,后来得了机缘才迈入仙门。但诊治的方法,却仍以最普通的把脉为基础,要知道人修也是人,很多细微的脉象或触动,不是通过神识或者星元之力能感受得到的。人的**,最容易被忽略。”

骆云点了点头,问道:“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他体内妖气与木岁之气冲突的十分激烈。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

“是。之前是他自行调节达到平衡,后来这平衡被打破,才变成这样。晚辈不懂医理,但是也知道这妖气是他存活的关键,如今被木岁之气压制,微弱将息,所以不得不暂时出手控制了他的木岁星脉。”

林长老微微一怔,随即道:“你做的对。”

她容色平静,内心却起伏不定。

骆云说的容易——控制人的木岁星脉,这在她看来,实在太过夸张!

可她知道,这不是假的。

紫林那次事变之后,江白和叶正涛都提到了这一点。

他们与骆云交手的刹那间,星脉似乎受制,骆云这才得了一线生机,夺路而逃。

既是骆家人,又如何能修行,而且到了这般高深和匪夷所思的地步?

林长老按下心中的疑惑,皱眉道:“我说他躯体有问题,不是这点,而是……”她细细思忖着,缓声描述道,“他虽然面目年轻,可躯体却不似青壮年人的身体,仿佛活了数百年一样。”

她看了一眼傅东楼,道:“他可比你师尊傅峰主苍老多了。”

骆云心中一跳。

林长老接着解释道:“你要知道,凡人若不修行,七八十岁已经是极少的高寿。我见过昔日得了骆仙镇镇口那块迎仙石瑞气的凡人,曾活到百岁以上,无疾而终。哪怕是从百岁开始修行,修士躯体的衰老速度都会减缓许多,甚至停止——但却不会倒退,这和是否变得强壮无关,在这世间存在的万物,都无法欺骗岁月。”

她的意思,骆云有些明白了。

林长老却露出了十分不解的神色来。

“可是他仿佛是几百岁才开始修行,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有凡人不修行就能活到几百岁,然后才开始修行?”

她的疑问,骆云能解答,却不能说。

在天妖法相大典之前,寿无一直以为他在麟台山万妖殿中生活了数十年而已。

可是他是几百年前就存在的人类婴孩,他开始有意识、有记忆也就不到百年,所以他的确是活了几百岁以后才开始修行的。

“原因姑且不论。”林长老道,“他妖气微弱,而你制住了他的木岁星脉。导致的后果就是他的身躯迅速往几百岁应有的状态靠近……现在都没死,也是奇迹。”

骆云焦急道:“可是,若我放开木岁星脉,他也活不过多久。”

林长老皱眉道:“他的问题在于妖气微弱。这妖气……也有些问题。”

说到妖气,骆云突然想起什么,问玄武小童道:“之前给过他许多妖丹,他没用么?”

“你搞清楚点啊?那是什么妖丹啊?那是妖兽之丹,哪里能一样?”小武叫道,“根本没用!你也不想想,如果一个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怎么可能吃得进去枯草树皮?就算是能吃进去,又有什么用?”

骆云一时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林长老轻声道:“我是有法子能暂时缓解。”

这句话对骆云而言简直如闻纶音,他大喜过望,正要请林长老立刻救治,却听她道:“傅峰主,可否容我与令徒单独在此?”她平静地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您无需担心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第577章 琉璃魂玉

傅东楼对骆云道:“三界城不大,你呢……”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总归是很复杂,复杂中还夹杂着点骄傲,“你如今在仙门之中颇有些名声,又是我的弟子,这么一会儿,你入城的消息肯定已经传了开来。且不说旁人,席飞墨与你有共闯秘境的交情,只怕是一会儿不忙了就会来找你。”

言外之意,自然是让骆云把握好时间,不要耽搁太久。

骆云点头道:“弟子知道。”

骆云神念微动,玄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紧跟在负手而去的傅东楼身后,也离开了这里。

玄武神兽和骆云签订的血契以眉间精血为媒介,自是比普通血契的束缚还要厉害得多,他不是防备玄武,而是这一路相处,他发现玄武——尤其是小武,大概是睡久了的缘故,是个碎嘴子,万一一不小心把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反倒凭添麻烦,不如不知道的好。

见厅内再没有旁人,林长老才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

女修用发簪等来用作储物也十分常见,骆云倒并不吃惊,直到林长老的手一晃,手心中出现了一颗圆溜溜的有手掌那么大的琉璃球,他才微微惊愕道:“这是……”

这琉璃球他有印象。

当年在三界拍卖会时,有人卖过一颗跟这琉璃球十分类似的货物——名字叫“夜狼封魂玉”。

当时竞争十分激烈,因为他不明白这东西的用途,所以不曾参与,后来被人以高价购走。

他道:“这里面封着什么?”

林长老道:“你也能感到这里封着东西?”

“嗯,之前在三界拍卖会上见过。别说是我,就连当时侍应我拍卖的妖侍也能感觉得出来。”

林长老便微笑起来:“这是妖族之物。确切而言……又不算是妖族之物。”

她将这东西靠近寿无的身体,原本澄澈的琉璃球内部突然变得浑浊起来。

“果然,这是有用的。”

她站起身来,道:“妖族最重要的是什么?”

骆云道:“妖丹?”他想了想,又道,“法相?”

林长老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妖丹是所有妖族赖以存活的根基,我刚才听你也说起‘妖丹’,被你那小童驳斥说是‘妖兽之丹’,这两者虽然都凝聚妖气,却又不相同。粗略的说,妖兽的内丹,浊气太多,更接近于兽丹。对他来说,是不起作用的。”

骆云心中微微沉重了起来。

他当时将身上的妖兽内丹都给了寿无,就是寄希望于用这些来补充寿无的妖气。

如果按照林长老这样说……难不成……

寿无得吞噬妖族的内丹才行?

骆云还没有往下想,就听林长老继续道:“而法相,则是妖族颇有些成就的修行者能够根据来自远古的兽性血脉凝聚而成的,寻常低阶的小妖族,比如原先三界城的妖侍,都最多只能到洞天境。”

三界城这些妖侍是被丹药催化到了洞天境,这些丹药恐怕大多也出自林家——只是,世间万事,难以评判其中的纠缠关联,若非林家一直以来在妖侍身上试验手段,积累了无数的经验,那么林长老现在也没法救治寿无。

她道:“这颗如同琉璃一般的球,里面的确封着东西——它封印着大妖的法相。”

这真是实实在在地震惊了骆云!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法相?这……”

他不知道是应该问怎么可能,还是怎么做到的,法相对于大妖而言,何其重要,怎么可能被单独封在这球中?

林长老唇角勾了起来,脸颊边便有两道深刻的皱纹,顿时有了一种沧桑的感觉。

“若论残忍,这世上,属仙门为最。”她淡漠地道,“这颗琉璃球,叫啸月狮魂玉,是当年有仙门大能在对战一个妖族的时候,那妖族已是天妖境,其天妖法相乃是啸月狂狮,在他释出法相之后,那位大能用了非凡手段,将法相生生与妖族本体切断,封入其中。”

骆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为何要这么做?”

“魂玉中封印的法相,具有同等的天妖修为,可召出法相为主人战斗。”林长老道,“若只是法相境,倒还不值得这样。你在三界城的时候,也见过能凝聚法相的妖族,可那些不入流的妖,可犯不着使用这东西。”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琉璃球的表面。

“这东西叫做锁神玉,遍天下也没有多少,极其稀有。”

骆云沉吟了一会儿,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与魔族杀了仙门修士之后,还要炼魂,驱使修士魂魄为其所用,又有什么不同?”

林长老微微怔住,看骆云的眼光,终于变得有些不同。

她道:“大概,仙门人修,始终觉得我们才是天道唯一被认可的正道吧。”

这话题太过沉重,也无从解释。

骆云轻轻喟叹了一声,道:“当年在三界拍卖会那颗,叫‘夜狼封魂玉’。”

林长老想了想,望向窗外道:“我记得了,那场……就是紫林交易之前办的……就在这里……”那时从望海楼中架设三道长廊,灵光宝气流动,当真堪称三界繁华。

她收回目光,道:“那颗魂玉以五件仙阶法器加上一百万灵玉成交。因为这些年,妖族的大妖也鲜少越境,而修士深入南部,不过是小打小闹居多,所以存世的魂玉,越来越少,价格自是越来越贵。你这朋友——”林长老直视着骆云,“他是个人族修士无疑,可他为什么会有妖气呢?为什么需要仰赖妖气存活呢?”

骆云陷入了两难。

到了此时,寿无的希望就在林长老手中的那颗啸月狮魂玉上。

林长老又道:“算了。是我一时好奇——医者原本就不该问太多。目前我手中的这颗魂玉可帮他改善,但是,你要知道,这也只是临时的。他的妖气需要持续的补充,否则终有一日,还会发作。”

骆云道:“林长老,请问妖丹是否也有用?”他又解释道,“是真正的妖族内丹,而不是妖兽的兽丹。”

第578章 吞噬法相

林长老道:“自然有用。”

骆云躬身道:“请林长老开个价,您身上如果还有这种魂玉,还有妖丹,我愿意全部买下来。”

“全部买下来?”林长老摇头道:“骆云,我现在就算是能跟你要同等品阶和数量的灵玉、法器,又有何用呢?”

她缓缓地踱步走到窗前,道:“我林家恐怕又要再一次面临灭顶之灾,这些身外物,对我来说没有用。”

骆云道:“罪不致无辜。”

林长老回身道:“但凡生长在三界城中的世家后辈,哪怕是孩童,在仙门眼中,都不无辜。”

骆云皱眉道:“那您想要什么呢?”

林长老脸上的皱纹益发深邃,道:“且先不谈这个了。我推测魂玉对你朋友的症状有用,到底也要试过才行。”

说罢,她走到寿无身边,道:“魂玉中的法相一直以来都用来防身护命,从来没有用这东西治病的时候。我也只是猜测,你要先让这魂玉中的法相认你为主。”

“血契还是神念之契?”

“神念之契。”

骆云便遵照林长老的嘱咐放出神识,不多时,这神念之契也就完成了。

林长老道:“若是这法相发生什么,或许对你的神识稍有损失。”

骆云道:“不妨试。”

“那你便将法相释放而出,但不要令它攻击。”林长老道,“待我先看看是什么反应。”

骆云微微动念,这魂玉之上便闪过一道淡黄色的光芒,一只兽影从中释放而出,越来越大,这是一只红棕色巨狮,鬃毛飞扬如火,巨爪比大厅之中的石柱还要粗壮,正是啸月狮的模样,随着这法相一声低吼,一股强大的、属于妖族的力量很快便充溢了整个大厅。

只是,这威风劲儿,并没有维系多久。

不知为何,这啸月狮法相突然之间瑟缩着向外逃去。

就连林长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只是有骆云在,狮影的去势被生生地限制住。

而那边躺在地上的寿无身上,突然蒸腾起了一阵薄薄的红雾。

林长老呆愣愣地看着,亲眼目睹了这红雾越来越浓,慢慢竟然也凝结成了一只兽影。

她心神大震,喃喃道:“麒麟……竟然是麒麟……”她猛然抬头望向骆云,而骆云却不曾看她,而是十分专注地盯着那只麒麟法相。

属于寿无的这只小小的暗红色麒麟缓缓飞至啸月狮法相的面前。

若论大小,后者是前者的好几倍大,可一方面由于麒麟原本就是万兽之王,另一方面,啸月狮还有骆云神识的限制,竟然在小麒麟面前动弹不得。

麒麟无声地仰头咆哮。

啸月狮便跪伏在它面前。

虽然看似平静,可是无论是骆云还是林长老心中都十分震惊!

啸月狮的力量在迅速的流失,而麒麟则眼见得越来越红,甚至还变大了一些。

纵然臣服于麒麟,也受制于契约之主,但就此被吞噬却激发了啸月狮法相反抗之意,只是,此时反抗,为时已晚。

就算是骆云没有动作,暗红麒麟也不可能放它离去,而是向前轻轻一跃,跃到了啸月狮的头上,径直啃噬起来。

骆云看得目瞪口呆,而林长老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这……这不可能。”

价值五件仙阶法器和百万灵玉的魂玉,其中封印的法相就这么被吞噬掉了。

原本涨溢满了整个大厅的妖气也随之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暗红麒麟晃了晃头,再度跃回到寿无的后背上,化作一团红雾,消失不见。

林长老仍旧不能平静,她猛地走到骆云面前道:“你这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麒麟法相?”

骆云摇摇头道:“林长老,这我不能说。”他回头看着寿无,道,“他的法相不像之前那般虚弱,濒临涣散,应该是您的魂玉起了作用,所以还是我刚才问您的……”

林长老自然会意,但她摇头道:“魂玉这种东西,我手头也仅有这一个。至于妖丹,我没有很多,便是送你也无妨……但是……”

“您请讲。”

林长老神色复杂地道:“若要吞噬法相,与妖族对战,只要对方放出法相——除了那种天妖级别的还有反抗之力之外,其他的都不可能会反抗麒麟……但是,麒麟从上古的时候就被称为仁兽,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麒麟会吞噬法相,就连黄泉,哪怕是在仙魔大战那会儿发疯的时候,都没有过。”

骆云一时怔住。

“你这位朋友,不可能不知道自身拥有的法相渴求何物。如果他想要缓解自身症状,只要找那些已经修出法相的妖族就好。”林长老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在北方仙门地域,倒也难以找到妖族下手,所以才落到这个地步。”

这并不是实情,实情是寿无一直在西皇山,周边人修很少,妖是要多少有多少。

“同样的,妖丹也是如此。只要杀掉妖族取得妖丹,吞吃之后一样有效。”林长老道。

言外之意,无论是法相亦或者是妖丹,都不难取到,不必执着于她是否还有魂玉。

而骆云则彻底明白了。

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这些年黄泉的筹谋。

先是那个半妖之子的血肉,而后是八大妖王之中雷洪蟒王、白戎虎王、赤炎狮王、九翔鹿王和青夔牛王的血肉,当真是被寿无从法相到内丹再到血肉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麒麟法相因此而成形并得以牢固,可是,毕竟这不是他本来应该拥有的东西,所以他只能再靠吞噬妖族而留存法相和妖气。

若是没有了法相和妖气,他会快速地变成凡人之躯死掉。

骆云低头道:“多谢林长老。我懂了。”

因为明白,所以他才越发的难过,以寿无的心性,原本已经很自责,更不会为了要活下去继续吞噬同类。

林长老道:“还有一件事,我也和你说了吧。从古至今,在没有魔族产生之前,无论是妖族,抑或是人类,都不可能吞噬同类。”

第579章 诅咒之源

“世间有句俗话,虎毒不食子,别说亲子,就连人与人之间,也没有择人而食的事。”林长老道,“这不但为天道不允,人间秩序也不准。对于仙门而言,就更严厉。”

无论何时,若是修士走上这样的捷径,以吞噬别的修士来成就自身修行提升,也就成了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这可不是口头说说而已,是修士从里到外都会变得非人。

数百年前暗蓬莱还没有出现在世间的时候,这样的修士是世间最不能见光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但只要被仙门发现,必定会下令至死追杀。

“妖族也是一样。”林长老道,“哪怕不同族,其间会有杀戮,但却不能吞噬。妖族与妖兽不同,不知从何时妖族与人族同存世上,仙门对于妖族也颇有一些了解——据我所知,虽然与妖兽等在上古时期的根源都是禽兽一类,但之所以能成为妖族,并能通过血脉传承下来,大概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克制了禽兽的本能……自从能通过天地元气强大自身之后,直到今日,他们也不会吞噬同为妖族的同类。”

骆云问道:“如果吞噬……那会怎样?”

“妖族对此事更加不能原谅,追杀不比仙门轻多少。”

骆云忽然明白过来,寿无当初不但不能得到西皇山妖族的认可,甚至所有妖族长老都想杀掉他,不仅是因为他血统不正,更因为不管他知不知情,的确有五位妖王被他吞噬。

这是妖族的大罪。

他最后竟然能再度成为妖族公认的少主,其中艰辛,远比玄武所描述的更大,更不可想象。

骆云想到人修化魔一事,又道:“会化为魔族么?”

林长老摇头道:“不会,没有这样的机会。”

“您的意思……”

“会受到诅咒。”林长老目光移向别处,“七姓世家已经如此,有的事情也不瞒你,让妖族吞噬同类,我也不是没有做过,但失败了,不会化魔的,他们会变得越来越渴求同类的血肉,难以抑制,几近疯狂——但如果无休止的供养血食,最后也只会爆血而亡。”

她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骆云也知道,她虽然不清楚寿无的来历,但是却早就明白了,寿无必定在先前就吞噬过妖族的法相、血肉。

也正是因为她这句话,让骆云想起当年在西沙秘境的时候,黄泉寻到寿无,手里曾端着一碗血。

而寿无对那碗血,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他喃喃地道:“血沸之咒……”

“什么?”

骆云道:“可他不是妖族……为什么会……”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长老道,“我对妖族所知也甚是有限。”

她这也是一句谦辞,骆云知道怕是全天下也再找不出能比林长老对妖族了解这般多的人了,这时他感觉寿无的状况似乎正在好转,便躬身道:“您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什么?”

“七姓世家的长老,如果仙门一定要定罪,我们无法抗衡。可是……”林长老道,“江长老他是真的不知情,在很早以前他就离开了三界城,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我们长老之间早被隔离,轻易不能见上一面,也不知道对于江白仙门要做什么处置,但他的族人和其他六姓一样,都被仙门扣押。”

骆云初到这里,还没有见其他的人,所以也一无所知,但是林长老向他提起江长老,倒让他颇为感慨,道:“您若担心,我来向我师尊询问。”

林长老摇头道:“他从小到现在,命运多舛……他……与族人也并不亲近,不是不在乎,而是怕当年的事重演。所以我们做的事,他知道以后,十分反感和抵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

她说的含混,可是关于江长老的事,其实骆云在他观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江长老也是靠魔气续命,他幼年时被已经成魔的父亲所杀,江家几乎灭门,其中倒是有不少族中子弟是死在他化魔的父亲手里,他定然无时无刻不担心他的存在对于族人而言是一种危险。

“如果有一日他还是被仙门找到,能否请你替他说说话呢?”林长老目光恳切,道,“且看在,你也是世家子弟的份上。”

骆云想了想,道:“林长老,您既然知道了,我也不隐瞒,我的确是骆家人。我虽然年轻,不曾亲历过往事,但是大概也能猜出来三界城与仙门有一些约定,比如不能离开这里,所以七姓世家大概会对仙门接管这里甚至扣押你们有所质疑,会以为这是新一轮的迫害。但麟台山那一带,已经化为魔域,发生那一幕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亲眼看到三界城主,或者我们应该叫她妖王白姬谋划了这一切。你们的罪过,不止是豢养催生魔修……紫林那晚,雷朽本来已经重伤濒死,为什么又出现在了麟台山?他又到底带走了多少魔修?这些,你们心里应该有数。”

如果说他们全不知情,骆云压根不信,有的时候,人常常会选择性的不去深思而已。

他接着道:“关于江长老,我得到了一些消息,他眼下在妖族地域的西皇山,汇合妖族大军一起,阻止麟台山魔气的蔓延,江长老……是在替你们赎罪。”

林长老自是十分震惊,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良久才道:“他的身体不能多与魔气接触,若我不在了,还有谁能够帮他?”

骆云也很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听门外傅东楼道:“如何了?”

这便是催促了,骆云正色道:“林长老保重,我答应你。”

他也知道林长老为了换这一句承诺,在寿无这件事上,已经十分尽心,将知道的全说了,接下来,他也只能另找他法。

林长老离开了望海楼,而骆云还在苦苦思索。

寿无天性纯善,但是却不蠢笨。

他自己对血沸之咒的症状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虽然不清楚缘由,可早在进入仙门的时候,怕是就在想办法抑制了。

第580章 看淡生死

在西沙秘境的时候,寿无便从不吃兽肉,哪怕是熟的都不吃,更不要说生的了。

他只吃草木的果实。

后来他频频饮用葫芦里的酒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时骆云只知道这是他为了平衡体内木岁之气和妖气才想到的办法……现在他才明白这些都是寿无缓解血沸之咒的法子。

“我怎么在这里?这里是——”

骆云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寿无,道:“这里是三界城,望海楼。你昏迷了很久,玄武带你来找我的。”

寿无眨了眨眼睛,感受了一下此时的身体状况,突然笑了一下,道:“我这个样子,没法再回去了吧?”他又道,“我不是舍不得妖族少主这个名头,只是他们那边的力量实在是太少了。”

对于妖族的局势,骆云不在那里,自是没有寿无更了解。

寿无道:“这样也好,不然我也怕有朝一日忍不住,将一个西皇山的妖族嘁次咔擦都吃了。”

他收起颓废之意,道:“我从小在万妖殿长大,被告知弱者死去,强者生存,但也被告知保护族中弱小是天职。我既然不能保护他们,可也不能害了他们。哎,妖族生长在草木山川之中,死后也回归天地,回归天地还是一种荣耀呢,部族都会有很大的祭祀之礼,你也别太难过,如果真为了我好,不麻烦的话把我送回去。”说罢他一骨碌站了起来,走到东边的窗子那里,向外望道,“我还从未来过这里,这么一看,景色可真是壮观!”

骆云整理了一下心情,哭笑不得地走到他身边,也看着外面,道:“你这么多年看麟台山还没看够,还要在这里感慨称赞魔族的老巢,到底是不是妖族少主?”

“那里怎么能和这里比。”寿无注视着远处天空上的幽深漩涡,道,“原来那就是暗蓬莱,我们攻打过多次麟台山,以为那里的情形已经很可怖,没想到,我们那里不过是整个大陆的缩影罢了。看样子早晚有一天魔气也会蔓延过三界城,进入内陆。”

远处海天一色的浓郁紫色,只在中间有一片更为幽暗的黑影,那边是暗蓬莱所在。

此时夕阳西下,霞光正费力地打在那里,却无论如何都穿不透,照不到暗蓬莱的地面上,只在紫雾中留下一道道糜艳的霞影。

因为上空漩涡的影响,霞影和流云就如同被吸进去一般,叠彩盘旋,仿佛小孩子鞭打的七彩陀螺。

若是不去想对面就是全天下都恨不得从这世间抹去的暗蓬莱,这的确是瑰丽壮美的奇景。

骆云叹了口气道:“数百年都不曾想出法子来遏制,的确不是一件好事。麟台山的事情,我几乎能确定是白姬一个人的筹谋,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往好了想,你也听乱莹说过的,魔尊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或许这次真可以促成合作。”

寿无瞪大眼睛道:“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又是什么时候和魔族的圣女这般要好的?”

骆云脸色微红,道:“在秘境之中并肩作战了这么久……”

寿无便拍了拍他肩膀道:“少来了!法相大典的时候,圣女和那两个魔君只是观礼而已,如果想要置身事外,寻隙撤走就行了,她留下来难道是为了救我?”

“还真是为了救你。”骆云正色道,“就连去法相大典,也是因为你才去的。”

寿无摸摸头道:“你别瞎说,我啥时候这么有魅力了。再说,法相大典上出了事,事情全都暴露了出来,我其实就是个冒牌货,她犯不着救我。”

骆云笑道:“她一直想要结交你,难道你察觉不出来?当时在楼船秘境,你突然拦在我面前,她不得不替你挨了黄泉和我的两下重击,差点死了。那时她就已经有了想要与妖族联手抑制魔气蔓延的想法,所以宁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你伤在黄泉的手底下。至于法相大典,只能说她那时便有所预感,黄泉早就不管妖族的事了,以后更不会管,若是想找妖族合作,怕还只有你还靠谱一点儿,毕竟麒麟法相是在你身上。”

如果不是寿无身体出了严重的大问题,这未尝不是一步极有先见之明的好棋。

寿无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我现在只怕是帮不了她什么了。”他又晃了晃头道:“等等!你当我傻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想法的?”

骆云大窘,道:“先前遇到过几次而已,就聊了聊。”

寿无一脸“我知道我知道”的笑起来。

骆云脸上有些发热,望向窗外,道:“说正经的,暗蓬莱的情况我现在也不知道,如果乱莹在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魔尊的意志,那么他们肯定也要想办法解决麟台山的危局。”

寿无便道:“那我也说正经的,你与魔族圣女交好,和我关系也不错,还救过我好几次,在仙门修士眼中,岂不是勾结妖魔?”

骆云道:“你就别管我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将林长老瞧病时的话尽数说了一遍,又道:“林长老所知道的,已经比寻常仙门修士要多得多了,我先问师尊看看三界城的库房中有没有现成的妖丹。你可别跟我推辞,不是让你杀同族,已有的总可以用一下。”

寿无道:“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见骆云脸色严肃,他又举手道:“好好好,我知道,我听你的,尽量活久一点。”

……

……

既然是傅东楼的高徒到此,少不得各门在三界城的修士都派了人前来拜会,除了纷纷称颂“天赋异禀”、“年少有为”之外,竟是找不出旁的夸赞之词,听得骆云也煞是尴尬。

这拨修士直至夜深的时候方才散去,却又有不少回去以后商议了一番,送了礼物过来——之前只知道骆云是傅东楼的徒弟,玄离的师弟,今晚才知道已经是昆仑长老之一,如果能结交上总是有用的。

第581章 观阵之约

骆云送走了这批人,回头看到席飞墨正一脸促狭地笑,师尊更是笑出了满脸褶子,忍不住道:“你们还笑,刚说着正事被打断,还要寿无慌里慌张地躺在屋里装病。”

席飞墨道:“习惯了就好了。当年你师兄做了长老,天箓门也照样挑了礼物以示恭贺,仙门之间,结交也是正常。倒是你无声无息的,如果不是你师尊说起,我们还不知道。”

傅东楼道:“去南边找玄离之前就已经是了。只是他还年轻,因此昆仑元宗并未张扬。”

寿无来到三界城这件事,骆云没有刻意的向席飞墨隐瞒。

其一是因为席飞墨在玄武秘境中已经知道了寿无的事,又曾一路并肩而战;其二,是关于麟台山的法阵,按照玄武和寿无所说,曾经一度破损,却又被修复,这件事透着一股怪异——寿无也想就这件事请教席飞墨。

几人互相聊了一番三界城和妖族那边的情势,骆云才知道三界城的阵法大多是风苍穹的手笔,也因为这样,席飞墨才一直留在这里,辅助仙门全面接管阵法。

原先法阵中的关窍都掌握在世家手中,三界城易主,风苍穹又不在,席飞墨只得逐一破解又逐一重建关窍处,虽然不是全部,且有老师的痕迹可寻,但除此之外在防备暗蓬莱以外还要防备妖族那边,新设了不少攻守兼备的法阵,很是费工夫。

此时一见,就连面容都憔悴许多。

“我师尊天涯飘迹,不好寻觅,我在进入玄武秘境之前曾经祭出千只符鸟,只是随后我就进了秘境,出来以后也没有接收到消息,最怕的是师尊闭关或者又找到了什么上古秘境,那样的话,沉浸其中十几年、几十年都有可能。”席飞墨看着寿无道,“否则,请我师尊前去麟台山一观是最合适的。”

傅东楼道:“只是眼下三界城种种布置还离不开席掌门。”

席飞墨便道:“待等三界城的法阵都弄好了,我一定前往麟台山那边,倒要看看白姬的阵法是否能破解。”

寿无取出了一根羽箭,道:“这是十三天隼王的信物,若是席掌门前去,不要单人独行,还请先前往西皇山汇合,请那边派人手保护你。”

他只怕席飞墨拒绝,又认真解释道:“南部密林地形繁复,还是生长在那里的妖族最了解其中情形,有妖族在侧保护和带路,也省得席掌门耗费时间和精力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二来,这些年西皇山妖部一直都在陆续破坏麟台山的阵法,虽然不擅长,也还是摸索出了一些门道,这些都有记录,席掌门拿着这根羽箭,便可调出来查阅。”

席飞墨将羽箭接在手里,见箭杆如冰,玉羽如雪,隐隐有妖气流动在其上,显然不是普通的信物。

他仔细收好,疑惑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妖族少主,怎么却给我十三天隼王的信物?你不在西皇山?”

寿无摸摸头道:“我还有其他要事,也不知道那时还在不在。”

骆云知道寿无不愿意再向旁人透露自身的状况,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师尊,席掌门,暗蓬莱这些年有什么动静吗?”

……

……

三界城的动静极大,而与其隔海而立的暗蓬莱,据傅东楼而言,却沉默的如同死岛一般。

傅东楼平定这里的局势以后,陆续有仙门派人过来,也有人坚持想要派出修士去暗蓬莱一探究竟。

在分了数次派出共计十几个修士去往暗蓬莱、却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了消息之后,傅东楼责令不许任何修士再去往海的对面。

此时已经近乎三更天,厅中也只有傅东楼与骆云师徒二人。

“师尊,麟台山的事,我已经说的不能更详细了,这件事与暗蓬莱无关。”

“那又如何?”傅东楼也收起以往大大咧咧的模样,沉声道:“为师知道你与寿无要好,也明白你的心思,平心而论,以他纯善之性,扔愿意拼命去拯救妖族困境,可见妖族也并非一无是处,想必你也是这般想法,所以比起仙门对于麟台山妖域不闻不问,你更欣赏柳春风带着人去协助妖族?”

骆云倒不是因为结识寿无,才对妖族怀有好感。

确切的说,只是没有那种“非我族类就要赶尽杀绝”的念头。

他曾经与魔后交谈,虽然对于魔后而言,只是解闷的闲聊,但是对他却触动极大。

天若有情,该如何看待三族的存在?

飞升之后的未知之境,是否也有这样的纠葛纷争?

他没说话,傅东楼也就当他默认了,接着道:“你既然从那魔女的话语间明白了麟台山的魔气从何而来,就更要明白,帮助妖族不过是舍本逐末!其根源仍是在暗蓬莱!”

说到底,柳春风那里,虽然是她那一行人自行选择前往,但是仙门之所以没有阻止,也是因为把她的举动当做了一步闲棋。

妖族的力量目前在对付麟台山,她真能从旁辅佐,也算是与妖族达成了没有明言的协议,对仙门的好处是当真要与暗蓬莱动手的时候,不至于被妖族扯后腿。

傅东楼也明白,虽然师兄在闭关之前发话说要与柳春风取得联系,可也没具体指定哪个人负责,这也能说明他原本就没有拿麟台山当做未来的主要战场。

云东来的目光,始终都是在暗蓬莱。

世人都说,云东来心境澄澈,一心向道,天生仙种,所以在修行之路上一直顺畅,从无阻障。

只有傅东楼才知道,云东来的心障在这世间,这天下,因为太大,所以反而无人知晓。

他惟愿世间再无妖魔。

沉思中,傅东楼便听骆云道:“弟子是想,如果本来暗蓬莱那边也不想这件事发生,必定也要想办法抑止,何不……”

“你住口!”傅东楼回过神来,低声怒喝道,“你跪下!”

骆云鲜少见到师尊有这般发怒的时候,他虽心里还在碎碎念,却仍是跪了下来。

第582章 望海夜谈

“西沙秘境之时,虽然颇受非议,我只当你是男子血性,与魔族女子有些往来,也不过是有那么两次救命的恩情,为了怕你生出心障,为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傅东楼怒斥道,“怎么,你还想妄图让仙门去与魔族合作?你此话一说出口,一旦被旁人所知,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你知不知道?和妖族还有可能,和暗蓬莱合作,你想也别想!”

他虽然是斥责,可话语里到底带了几分维护。

骆云心中感动,道:“师尊为了我好我知道,在昆仑元宗之中,弟子见到的性情最真的就是师尊、师兄二人,从不虚伪说话、做事,这是弟子之幸。”

傅东楼被他这几句不怎么熟练的恭维话差点逗乐,板着脸道:“你不必绕弯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骆云道:“三界城先前与魔族就有交易,交易物中不但有两地产出的天才地宝,更有被七姓世家抓获的魔修,仙门虽然知情却一直默许,这件事,当年弟子回昆仑之后就与长老们汇报过,弟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仙门晚辈,可这么多年昆仑和其他门派都丝毫没有动静,想必仙门是早已知情,并默许了这件事。”

“三界城所处的位置特殊,若真的不染纤尘,在那里也维持不下去。”傅东楼道,“权宜之时,行权宜之事,也算不得合作。”

骆云点点头:“师尊这样说,也能说得通。那么——”他仰头道:“早在数百年前,在暗蓬莱粹魔池边那一战,仙门真的是大胜而归吗?”

傅东楼闻言心神巨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骆云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眸色渐渐沉暗下来,正待开口,又听骆云道:“既然大胜,为何没有赶尽杀绝?”

傅东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大可以说,当年仙门损失也十分惨重,想要铲草除根,代价太大——这是数百年间一直以来的说法。

“如果仙门前辈将暗蓬莱从这世上抹去,那留给后世的必定是清朗乾坤,哪怕牺牲再大,相信前辈们也不会吝惜自身性命……”

“你给我闭嘴!”傅东楼怒容满面道,“仙门前辈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为师何时将你教导成这般自私自利之人!”

骆云道:“师尊,弟子自身,从不曾有这种想法。当年仙门中人牺牲极大,昆仑尤甚……玄衡师兄,便是死在那一役。”

他提起玄衡,傅东楼心绪顿时一阵翻涌,感慨万千。

“弟子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旁人活该牺牲的想法。”骆云再度重声说道,“但师尊也该明白,当年亲历过那一役的修士存世不多,没有亲历的心中有所怀疑,是再正常不过的。”

傅东楼又怎么会不明白骆云的意思。

这世上有的事情,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可有的事情,时间越长,反而越不会淡,还会勾起许多疑虑和猜测来。

粹魔池一战,明显就是后者。

当年在他们返回之后,便有人质疑为何不尽数剿除,只不过被压了下来。

还有仙门提出趁着暗蓬莱喘息之机再度增派人手,重攻魔族,也被阻止。

就连昆仑本门之中,如星天野等人都有了疑惑,像星百晓那种喜欢自己个儿找寻蛛丝马迹的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什么。

过往种种,而今看来,就如骆云所言,处处漏洞。

傅东楼皱眉道:“不管怎样,这不是你该管的……”

“师尊不告诉弟子,弟子也还是要问。”骆云道:“难道当年不是仙门与魔族合作,而后定下仙门退出暗蓬莱、暗蓬莱魔族不跨海一步的协议?”

他看着傅东楼道:“弟子不懂,当年既能合作,今日为何不行?”

“你……你放肆!”傅东楼心中大惊!可他一时间却无可驳回,咬牙切齿老半天,方道:“为师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骆云复又低头道:“偏听则暗,请师尊告诉弟子,是不是这样的。”

傅东楼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会儿,最后颤声道,“我不管你从什么地方知道那道协议,可对于仙门和昆仑来说,都是不可提及的耻辱!”

骆云呼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真的……

“已经攻到了老巢,却不得不因为某些变故与魔族结盟,这是何等屈辱之事……为师且告诉你,昆仑无时无刻不再等着重新攻入暗蓬莱。而今三界城中已经在着手布置传送法阵,要不了多久,昆仑修士便可往返于三界城与宗门之间……你休要为一时儿女情长便异想天开想要为整个暗蓬莱的魔族讨活路!”

骆云认真地道:“且不论徒儿想做什么,徒儿只想问一句……当初为何没能平了暗蓬莱?而今仙门的力量,会远胜于当年吗?就算是远胜于当年,那么粹魔池也已经不是当年的粹魔池了啊!”

他能问出这句话来,让傅东楼更加确定,这个小徒弟所知道的不只是表面那一纸协议,他更知道为什么会有仙魔之盟!

傅东楼只得苦笑了一声。

当真是不好糊弄啊!

他平缓了心情,道:“你想的太过简单了。无论如何,再度结盟去对付粹魔池,都是不可能的。”

当年的盟约,促成的原因之一便是事发太突然,没有一丝一毫缓解的余地。

无论是仙门还是魔族,要么合作对敌,要么就全灭在那里。

当年凡是打到粹魔池边的修士,又有哪个是顾命惜身之人?无论生死,不过就是命数罢了。

可若是全部死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呢?谁能将粹魔池的可怕之处带回仙门,让后辈警惕?更可怕的是若是连他们都死在了那里,粹魔池中的怪物又有谁能抗衡?这世间覆灭,也不过迟早的事。

“你师祖——太羽剑君是最不能容忍结盟的,可那又如何?为天下仙门考虑,这点屈辱,吞了也就吞了。而今,却大不一样。”傅东楼缓缓地道:“仙门力量壮大,比起当年,尽可慢慢准备,不必那么仓促。”

第583章 根本分歧

“二来——”傅东楼看着骆云,耐心地道:“你可曾想过,如果结盟,首先要暗蓬莱全心全意信赖仙门,大开门户?”

“如你所说,粹魔池也在变化,只怕是要仙门中大能尽出,才能有希望解决。

“你能保证,魔族那边会不会借着地利设置圈套将我仙门中人一网打尽?

“你确定他们会相信仙门,毫无芥蒂地迎接数十位星海境以上的大能进入暗蓬莱?

“你确定其中不会临时生出任何变故?”

傅东楼一句接着一句的问出来,骆云哪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能够合作抑制粹魔池扩散之势,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而已。

如同师尊反问出来的这些疑问所揭示的那样,他的所想只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师尊所考虑的才是实际操作上一定会遇到的、几乎无法解决的困难。

傅东楼又道:“这些还不算是无法解决的难处,一切往好了想,都可以达成协议来进行,相信如果魔尊魔后联手,暗蓬莱中就算有魔族不服生事,也可遏制。”

骆云不明白他峰回路转又是什么意思,问道:“那又是为什么……”

傅东楼不知从那里掏出了一把尺子,猛然敲了一下骆云的头。

“你这些都想不明白,还说什么合作?”傅东楼气呼呼地道。

“你且想想,粹魔池到底怎样才算解决了?”傅东楼道,“仙门与魔族的想法,在最根本的需求上就是有分歧的。若是联手压制粹魔池,如果能封印——你觉得那一刻仙门会如何选择?”

骆云猛然间明白了。

“我们必定会直接封印掉粹魔池!你觉得魔族会同意吗?那可是整个暗蓬莱的魔族赖以生存的来源!一旦彻底封印,魔族全族都面临灭顶之灾,就算仙门不对付他们,他们也无法延续下去了!可难道仙门会就此收手?生出所谓的慈悲之意?会为魔族留一线生机?可笑!那也就意味着仍然在这世间继续留下隐患!也意味着仙门白忙一场!帮了暗蓬莱的忙,却没有任何好处!”

傅东楼喘了口气,道:“不要以为,这些都没有人想过。”他苦笑了一声,“除了昆仑,一直将暗蓬莱视作污点,从没有忘记过,你当别的仙门想打呢?能维持现状互不干涉地活着不好吗?”

实在是因为,现状如此,即使勉强合作,最后也一定会遇到最不能协调、最严重的分歧。

骆云心中自是十分沮丧。

“你若是担心天下化魔,所以急于想要解决,倒也罢了,而今最好的办法就待准备充分之后,攻入暗蓬莱,直接封印粹魔池。”

即使傅东楼不说,骆云也知道,麟台山化魔,对于仙门来说,反而是个良机。

除了妖族那边自身存亡堪忧顾不得仙魔这边、不会增加额外的麻烦之外,暗蓬莱上粹魔池生出变故来,却并未借机扩展魔族势力,甚至一直以来都寂静如死……只能说明,暗蓬莱如今要对付粹魔池的异变已经自顾不暇。

又或者,粹魔池之变,已经激起了原先几派的不同反应。

十大魔君各有立场,未必不会有魔君趁着粹魔池的变故而有些更为激进的想法,说不定再过不久,那座沉寂的岛屿上的魔族各派会陷入纷争。

如果真的是这样,对于仙门而言,时机当然是最好的。

傅东楼见他神色沉重,站起身道:“如果你是担心魔族存亡,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真的做出什么不利于仙门布局的举动,为师第一个不能饶你!”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尊说的种种难处,弟子都明白。请师尊相信弟子,弟子不会做错事。”

他没有直接答应傅东楼的话,其实傅东楼也不意外,他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良久,他才道:“罢了。修行之事,原本就要从心而行,但愿你能秉持本心,不会走偏。”

“多谢师尊教诲。”

傅东楼心中抑郁,看到骆云就更来气,想了想,道:“你什么时候走?”

骆云愕然道:“弟子才来了第一天!”

“看你心烦。”

骆云想了想,道:“弟子不想回昆仑。”

“那随便你去哪。”傅东楼道,“别在三界城乱晃。对了,把你收的那个玄武还有寿无那小子都给我带走。”

“师尊,寿无还没全好……”

“你休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傅东楼道,“他何时能全好?人各有命,不能强留。再说,我看他也未必愿意留在三界城等死。从我这边讲,他身份太过敏感,这种变数,不能留在这里,更何况还有那个神兽……趁早走!”

“那也行吧……”骆云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来,“师尊让我去看看三界城库房呗。”

“你……”傅东楼怒道,“你这逆徒!”

“我不拿别的,有没有现成的妖丹?”骆云道,“还有啊,师尊,那些妖侍……都关在哪里了?”

傅东楼一听他还要问妖侍,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那些妖侍本来只是世家和三界城中散修大能的玩物而已,境界低浅,而且因为丹药的作用,这辈子也不可能有更大的造诣了,拘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不如放了吧?”

傅东楼道:“你当仙门修士是什么人?那些妖侍无甚威胁,谁会去欺压他们?”说到这里,他神情微微有些异样。

骆云奇道:“那他们去哪儿了?”

良久,傅东楼才道:“他们一个个都生的一副绣花枕头的模样,放他们离开,怕是连部族还没找到就被活吞了。所以三界城对他们来说,还是个安全的地方,我也当众询问过,他们都不愿意离开。”

妖侍在三界城中生活许多年,除了做个人形储物空间、在自家洞天内种种灵草之外,过的极是安逸。

变故陡生的时候,仙门修士进入环城内部,除了看管七姓世家和与七姓世家来往密切的修士之外,也将这一批妖侍都清理了出来。

只是这些妖侍们虽然有修为,却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一个个只会哭。

第584章 与你同行

能被七姓世家挑中的妖侍,容貌都不差,哭起来嘤嘤悲泣,梨花带雨,抢着说自己还有用,傅东楼只得临时将这些妖侍关在一处,可没多久,妖侍的功用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今天这个仙门来要一个走,明天那个仙门再要两个,竟是被挑选一空。

骆云道:“有个妖侍是我以前认识的……”

傅东楼脸就如同刷了黑漆,道:“你还认识谁?看把你能耐的!”

骆云道:“弟子被罚到三界洲呆了这么多年,有些交际不是很正常吗?”

“有交际当然正常,哪个让你去结识妖魔?”

“弟子也有其他朋友啊!只是既然来了,就想看看她是否安好,如果她还是愿意留在三界城,起码弟子也可以找人说上几句话,多加照顾。”

听骆云语气突然变得温和,傅东楼忍不住回头问道:“女……女妖?”

骆云听他师尊声音十分古怪,道:“是……是啊……”

傅东楼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方道:“就不能找个人吗?”

“啥?”

傅东楼觉得头大无比,道:“那女妖叫什么名字?”

“她叫铃铛。”

“三界城库房有几百只眼睛盯着,就算是为师也不好擅自出出进进,更不要说带你进入。你在这里等着,除了妖丹、妖女,你还要啥?”

骆云听师父的口气似乎已经到了发狂的边沿,便识趣地道:“没有了。”又递上了几个锦囊,道:“多谢师尊,囊中是弟子这些年闲来无事做的灵晶,之前师尊跟我说三界城历年积累的灵晶、灵玉等都被搜刮一空,想必设阵等也有些局促,这些就当是弟子换取妖丹的代价吧。”

他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傅东楼却明白。

灵脉的开采需要时间,也不能总让仙门出血,那么骆家那边压力就会更大。

他神识略往锦囊中一扫,就算是有些准备,也难免动容,良久才道:“你这孩子。”

骆云笑道:“师尊又不是不知道,弟子做这些也不费力。”

傅东楼这才收下,他离开后不久,天色也已经变得微白,黎明的光芒从东边透射进来。

许久不发声的剑灵突然道:“你师尊倒是对你纵容的很,你身为仙门修士,反倒与妖魔亲近,没有一掌直接把你拍死在这里。”

骆云笑道:“我结识的妖魔也就这几个而已,师尊不拘小节,但如果我真的敢做出对仙门不利的事情,师尊必定不会饶我的。不过看三界城的动静,距离真的要对暗蓬莱开战,应该还要准备很久。”

“这个自然。”剑灵慨然道,“以凡人而言,国家之间兴起战乱,十年二十年都不易平息,更何况是仙魔两族?持续个两、三百年都是寻常,所以前期的准备就尤为重要。”

骆云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见窗子那边有动静,便走了过去,却见一个红呼呼的脑袋探了出来。

“我没有偷听你和你师父谈话,我是看他离开了,才上来的。”寿无道。

骆云道:“下次就别爬窗户了,小心触碰到望海楼周边的阵法。”说罢往边上让了让。

寿无从窗户口一跃而入,道:“在房间里呆的枯燥,早就想过来找你,我既然身体还算暂时恢复了,明日就离开这里了。本来想今晚就走了,不过你对我好,我不好意思不告而别。”他又摸了摸头道,“我一个人大概也不太好出这三界城,里里外外这么多修士,被识破了反而更给你添麻烦。”

骆云拍了拍他肩膀道:“不急不急,我才呆了一天,我师尊就烦死我了,刚才也赶我走呢。明天我俩一起上路。”

说到这里,他又将从东元派抢来的命灯拿了出来,见上面火苗果然又旺了一些,递过去道:“这是你的命灯。”

寿无拿在手上,过了一会儿,那命灯便被他熄灭,成了一个普通的灯盏,道:“我就不谢谢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明天还是不要一起走了,你把我送出三界洲以后,我就随便到处走走。”

骆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原本我出关以后,想去妖族密林那边找你,没想到玄武把你送来了。你总要告诉我一个大概的方向,三界城四个门咱们总要挑一个吧?”

寿无想了想,突然笑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想去暗蓬莱。”

骆云大惊,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人族的地方和妖族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就想去看看魔族的地盘,反正我活不了多久,这样死了也不遗憾。如果还能见到乱莹就最好了!”寿无眨眨眼睛,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一趟?”

骆云当然想去,他踏入三界城,登上望海楼,看到暗蓬莱的那一刻起,就很想知道,乱莹怎么样了,暗蓬莱如今又是什么局势,她是否还在辅助魔尊做事,是否辛苦……

他还没有回答,寿无自己抢着答道:“我可不是因为你啊!我是想亲自表示一下感谢,毕竟当时法相大典上她也冒了很大的风险救了我,后来秘境破了,我们四分五散,太突然了,我来不及跟她道谢。”

他解释的越多,骆云越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寿无大力地拍了拍他肩膀,道:“就当是陪我最后一次。”

……

……

骆云站在东门口,神色坦然,道:“这边既然设了门,只要没有问题,放行就是,何必多问。”

那门口的修士急忙道:“其他都没问题,只这位……”

他指着骆云身后一身红衣、扎着两只长长辫子的女孩儿道:“从未见过妖侍能带出城的。”

一听这话,那女孩儿双眸立刻水润起来,焦急地看着那修士,糯声道:“仙师大人,求求您,铃铛不要留在这里,铃铛要跟着恩人走。”

那修士也只是把守外城,那里有机会见这样娇媚可人、说起话来像是小猫爪子挠人心尖儿的妖侍,一时间呆在那里,脸怎么也板不起来去做公事公办的严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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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去往蓬莱

骆云道:“虽然你没见过,可城内也没有法规下令不能带妖侍出城。从严固然是好,但一个妖侍也实在无关紧要,休要耽搁时间,我还有要事。”

旁边一名修士走过来道:“你怎么如此没有眼色?眼下谁能随随便便从环城内带出一个妖侍来吗?那如今可是仙门看管的重地!这位仙师气度如此从容淡定,难不成在你眼里像是劫了妖侍匆忙出逃的?”

骆云一看,也不是别人,却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历修士,便拱手道:“你还在这里?”

历高明拱手道:“当时竟不知道您是昆仑元宗的弟子,还是傅峰主的高徒……”

骆云知道他喜欢打听消息,便笑了笑,没再答话。

历高明心知有的宗门中备受重视和宠爱的修士年轻的时候也常喜欢隐姓埋名来这里历练,总想要证明点什么,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而今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他本来就是个喜欢结交的人,便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对旁边那修士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放行么?”

骆云道:“多谢历修士关照,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领着一行人出城而去。

出了城,外围仍然是三界洲的地盘,这一侧的修士与法阵更密集地布置在沿海和紫林附近。

骆云按着以前在这边巡海的记忆带着寿无与铃铛往向东的一处海崖走去,此时玄武已经化成原形被骆云藏在袖中。远远的,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架设好的锁星巨弩和防守的修士。当年他从三界城去往暗蓬莱,要比现在容易得多,那时防守还不像现在这么严密,关于布防情况,他也不好询问席飞墨或者师尊,只能自己想法子解决。

幸而他在席飞墨那里求了数张隐形符,在不言不语地观察海崖之上约有一刻钟后,骆云方道:“你们先站在剑上,待我驭剑飞过去。”

铃铛见那剑身甚是细薄,只是骆云这般说了,她便抢在寿无之前踏足而上,脚尖触碰到的瞬间,却如同踏在极宽大的黑曜石石阶上,这才放宽了心,回身道:“我试过啦,这里稳当的很,少主您请。”

骆云笑道:“他可比你厉害多了,哪里用得着你替他挡灾?”

铃铛正色道:“少主是整个妖族的天,能见到少主一面,还能伴着少主走一程,实在是我的幸运,当然要全心全意为少主着想。”

寿无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求助般地看着骆云。

骆云笑道:“我哪里知道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且受着吧。”说罢将隐形符拍在寿无和铃铛身上,道:“站稳了。”便猛然向前方冲去。

他没有动用星元之力,而是用灵气又在三人之外设了一层护罩,只怕有微毫的妖气露出来引发变动。

一境剑去势极猛,骆云紧紧地盯着前方,猛然间在自己身上也拍了一道隐形符,虽然他不再动用灵气,可残留在一境剑上的后劲却足,就在前方两个修士恰交错背对而行的瞬间,“咻”的一下便穿越而过。

那两个修士岂会没有知觉,急忙回头,仍能感到法阵的灵气有余波荡漾,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刚刚触动了阵法,而且就在他们身旁不足十尺的地方,可眼前却空无一物!

他们首先想的便是是否有来自暗蓬莱那边的魔族越界,可他们也不敢确定,因为法阵只是一阵波动,并没有感应到魔气,否则早就会引发锁星巨弩的反应。

两个修士向内陆方向发足奔行寻找了片刻,面面相觑,再度回到断崖之上,向着东边望去,也仍是只有海浪翻腾。

法阵如常,似乎刚才的只是他们的错觉。

骆云并不特别擅长法阵之道,但却能察觉出法阵中灵气流动的方向、规律与最薄弱处。

这是当年在昆仑只懂得利用剑势的时候便用熟了的,在玄武秘境之中被师兄玄离指点着又从头练起,自是更比以往度势更精准,拿捏的更恰当。

他所选的这处海崖位置就不错,而一境剑所去的方向,则要确保以残留的灵力到近前处的时候也恰好是法阵那处灵力流动最薄弱的时分。

一境剑残留的灵力也不能太多,恰好穿过法阵便会失却其内蕴含的前行之力,直直从海崖之上坠落而下。

而与此同时法阵的灵力再度流转回来,恰将被一境剑破开的缝隙掩合。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却不知要在他神识之中度量多少次方得到这一次几乎算是天衣无缝的良机。

一境剑载着他们直接坠入海涛深处,骆云这才又张开星元之力的护罩,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着他们,向东边行去。

寿无和铃铛是第一次来到东海,隔着透明的罩子看着周边逐渐变深的海水,倒仿佛都忘了身在何处,惊叹不已。

骆云按着额头道:“你们当是游山玩水来的吗?”

玄武此时趴在骆云肩膀上,十分不屑地说道:“简直幼稚。”

果然不出骆云所料,玄武一开口,没几句便和铃铛吵做一团,寿无走到他身边道:“你可想过该如何进入暗蓬莱?”

骆云摇头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寿无道:“我倒有个法子,暗蓬莱魔族对妖族没有那般反感——否则当年也不会前去法相大典贺礼修好。”他从怀中又掏出一根白如玉雕的羽箭,道,“不如先由我看看能否入岛拜会。”

他说的还是有些可行之处,骆云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你到底拔了十三天隼王多少根毛……”

寿无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天隼一族,也有涅磐一说,只是不像传说中的火凤浴火重生,而是要在他们圣地的刀锋峭壁之上尽去旧羽,再生新翼,才能利如锋刃,这么一来,羽箭还不是多的是?只是多了就没有太大的威信了,所以那孩子每次都只留十二根羽箭做信物,其余尽数销毁。我这次来,也只带了这两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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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魔岛来使

骆云想了想,道:“以你的身份,暗蓬莱上的魔族有很大的可能是要迎入进岛,若有人来接你,起码也得是魔君前来,岛上的魔君我以前还见过几个,知道他们的立场,我隐在旁边提醒,如果是与乱莹意见相左的魔君,就不能轻易进岛。”

寿无道:“那就先这样吧。”

骆云隐在一旁,想了想又道:“铃铛,你莫要总往我这边看,这不是露馅了吗?”

玄武蹲在他肩膀道:“真是蠢笨。”

骆云道:“你也闭嘴。”

寿无道:“你跟在我身边不要说话就好。”

铃铛便乖乖地点了点头,却仍是不敢与寿无并排而战,而是小心翼翼地站在侧后位的地方,紧张地看着他手中的白羽。

寿无安抚地对着铃铛笑笑,道:“莫要紧张。”说罢,凝神将妖气注入白羽之中,那白羽自他手中盘旋而起,幻化出一道道虚影,便如同变成了百片、千片羽毛,又并不飘散开来,而是凝在一处不散。

不多时,这一片小小的羽毛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色鹰隼,形状上与十三天隼王的法相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清唳一声,向暗蓬莱岛内飞去,瞬时间这一道雪影便没入了苍茫紫色中。

铃铛道:“这是幻相之法吗?”

寿无道:“你也知道幻相之法?之前听你说成长在三界城,还以为你不知道。”

“妖族的传承和神通祖爷爷之前也教过我,是幻化出法相来传递音信。本主不在这里,竟然只凭借一根羽毛就能施展出来,可真让我长了见识。”

“十三天隼王毕竟是近乎帝天妖的修为,他的白羽自然非同一般。”

寿无看着几乎近在咫尺的暗蓬莱,心中也着实有些狐疑,道:“这暗蓬莱给人的感觉怎么似乎连防守、巡逻的都没有呢?”

骆云隐在旁边,也不便和寿无解释。

当初他便深有体会,魔后之能,整个岛都在她意志之中,自然不需要额外的防守力量。

他们静候了片刻,白色隼影又从浓雾中飞出,在巨大的双翅之下,有三条身影快速而来,越来越清晰,走到近前,身上的魔气极为浓烈,而且因为在暗蓬莱本岛附近的缘故,完全没有刻意收敛,放肆地释放出来,仿佛是要给来人一个下马威一般。

寿无静静地站在那里,右手微张,将铃铛笼罩在身后。

那白隼复还,再度化为白羽,落在寿无手中。

寿无轻轻捻着羽毛梗,抬眼望去。

来的三个魔族,为首的那个,恰是骆云没见过的。

他明显要比两旁的修为高上许多,样貌也狰狞得多,一头靛蓝色的长发盘在头顶,穿着一身诡异的遍布纹路的盔甲,露在盔甲之外的部分,筋肉高高堆起,并不给人臃肿之感,反而能感到蕴含着极大的力量。

若论他外散出来的力量,实在不比以往骆云见过的魔君低弱。

而跟随在他旁边的两个魔族,发色各异,容貌也十分丑恶,身穿灰色袍子,下身凌空而飘,仿佛没有腿一般。

铃铛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眼前这三个。

寿无虽然也算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过这么丑陋的魔族。

此时那打头的道:“原来是妖族少主亲临,吾家魔尊请您入岛一叙。”

寿无还记着骆云的交代,倒没有急着移步,反而道:“魔尊麾下十大魔君在世上都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不知阁下是哪位魔君?”

那魔族裂开嘴,笑得易发狰狞,道:“魔君大人们都各有要务,因此魔尊得到白隼传信后便差吾前来迎接,吾乃魔尊座下一员魔帅。”他说到此处,却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少主可叫我钉骨魔帅。”

寿无脸色微沉,怒道:“既然魔尊知道我是妖族少主,怎地如此轻慢?白隼应该已经将我的用意阐明,我亲自来暗蓬莱,诚意满满,是想共商妖魔联合之大计,且不说你区区一个魔帅配不配与我说话,从现身到现在,完全不知收敛,还想压制于我,真是无礼之至!”

他转头道:“看来魔尊对合作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就当我白来了一次罢了,铃铛,我们走。”

那两个灰袍魔族倏忽而动,飘至他和铃铛后方两侧,却是明明白白的要阻拦他离开的模样。

钉骨魔帅再度嘶声笑道:“少主使白隼做信使,可听闻妖族的妖祖黄泉一脉乃是麒麟法相,魔尊也只怕是有什么冒牌的妖族前来,这才差属下先行来此……”

即便到了此时,他的魔气仍然没有收敛!

骆云有些担心寿无的身体,其实能扛到现在,对他来说应该是很勉强的。

且不说他刚刚因为吞噬了那魂玉中的法相而恢复,原本以他的修为应对魔君也并不占优势。

只是那魔帅也真是太过嚣张——骆云眉心微皱,不,不对!

一个魔帅,竟然在刚才一直给他一种等同于魔君的修为,只不过因为他体内蕴含的魔气太过饱满和强大——可如果他不收敛,只是因为他控制不住呢?

骆云心中一凛,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让一个魔帅迅速达到可比拟魔君的程度,不是只有粹魔池的强大力量吗?

恐怕也正是因为大量吸取粹魔池魔气,所以看似强大,实则虚浮。

而另一个疑点,自然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不对劲了。

法相大典之乱,乱莹是亲身经历的,哪怕她瞒住暗蓬莱中的所有魔族,也不可能会对魔尊有所隐瞒。

如果魔尊原本就知道寿无的法相有问题,那么就不会因为飞入暗蓬莱传音的是白隼幻相便差魔帅试探。

骆云当下不再犹豫,猛然将剑意领域张开。

果然,无论是这个自称“钉骨”的魔帅,还是那两个灰袍手下,在剑意领域之中的样子都完全不似普通魔族!

团团魔气簇拥一处,互相挤压,而每团魔气之中,都有一个小小的核心。

骆云曾经用剑意领域探视过乱莹的魔核,自然知道,那些小小的核心,都是魔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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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三“坨”魔婴

出生于暗蓬莱的魔族,弱肉强食原本也是他们生来便遵循的法则。

暗蓬莱虽然在魔尊统治之下有了些规则,又因为各个魔君划分不同领域而自治,为了保证自身势力强大,域内也在尽量减少魔族互相吞噬的情况,但魔君顶多也就是限制麾下直接统领的魔将、魔帅之间不要内耗,底层魔族的死活,谁会去管?

如果自家地盘上的魔族能猎取毗邻地界的魔族吞噬,只要不上升到大规模或者魔将高度,也没有哪个会理睬。

正如乱莹曾说过的那样,魔族的修炼往往是踩着无数同族的尸骨往高处走的。

又因为魔族本来也不太容易繁衍,所以其实暗蓬莱之中魔族的数量甚至还不及魔修多。

而魔修大多从人修入魔而来,在入魔之前,自身原本就懂得修行吐纳之法,便是化魔,触类旁通,也很快便会吸收暗蓬莱岛上的魔气为己用,纵然之前或许吞噬过仙门修士,来到这里却再也不屑于如此行事,更加看不起以吞噬为起步之基的魔族。

所以除了因为对于粹魔池态度不同而产生的中立、激进与保守三派之外,其实还有原本出生于暗蓬莱的魔族与外来魔修之间的矛盾,关系错综复杂之至。

但不管怎样,无论魔族或者魔修,吞噬都需要消化的过程。

尤其是吞噬已经修炼出魔核的魔族,将这“外来”的魔核化为己用是需要时间的。

就像骆云在紫林那个晚上看到的一样,即使当时修为会因为吃了别的魔修的魔核或魔婴而大涨,可仍是虚浮而大有后患的。

出现在骆云领域中的这三大团东西,岂止是一个、两个没来得及融合……那是有数十颗魔核!

那两个灰袍魔族的团团晦暗魔气中,除了魔核之外,还有搅拧成一团的魔婴,状极扭曲……这让骆云一阵恶心。

恶心之余,他也更为警惕!

原本以为这两个魔族还是这个什么钉骨魔帅的手下,而今看来,连拥有魔婴的魔族都能拿下,必然比钉骨魔帅修为还要高一些。

既然对方有异,骆云也不再犹豫,手执一境剑现身凌跃而出。剑意领域猛然发动,他并未试图去容纳这三团魔气进入自身的领域规则,一来,这三个魔族从表面上看拥有的魔气份量不输于魔君,二来他对魔族的魔核或者魔婴并不太了解,不想贸然尝试。

他只是催动领域中的千万剑意围住了这三个魔族的魔气,以极快的速度切削起来!

寿无则在这一瞬间抓住了铃铛的手腕,凭空跃起丈高,将她甩到了不远处的海礁之上,旋即回身,双手各执地玄藤重重地向那钉骨魔帅抡去!

这三个魔族又岂会坐以待毙!两道灰色的身影也迅疾而起,从他们空荡荡的衣袍之下猛然伸出数十条暗紫色的魔气之触,盘旋着向骆云和寿无卷来,更有数条向铃铛延伸而去。

骆云手中的一境剑上阵法早已自动生效,汹涌的灵力释放而出,在这魔气浸染的岛边,每一下剑招都引发着魔气与灵气碰撞、相克而产生的轻微“滋滋”声。

而此时在剑意领域之中的三团魔气则不再做任何掩饰,而是完全膨胀开来,露出全貌。

饶是有些心理准备,骆云也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并不是三团魔气包裹着数颗魔核或魔婴,而压根就是三大团魔婴一样的东西,明明是魔气凝练而成,却给骆云一种那是三团不断蠕动的腐肉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钉骨魔帅的在这三团里还显得有些“新鲜”。

骆云以往和魔君也有过数场战斗,从未见过这样的魔族,而这三个魔婴虽然在剑意领域中被万千剑意切削,却仍没有停止膨胀,而剑意没入其中,反倒有不少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了踪迹。

他当年在水之极秘境中,亲眼看到了那一块块的魂晶如何被乱莹吸收,而魔婴到底如何成型他也颇知一二,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神魂与魔核要合二为一。

剑意领域原本是他内宇界的外辟,随之而必须同样外放自然还有他的神识,此时,他的神识所感受到的不是三个神魂,而是一百多个,都各自有各自的意识,而这些意识都能清清楚楚的被他明了。

不少是被剑意所伤,尖声哭叫。

又有强大的意识还在趁机吞掉那些受伤的意识。

更有意识正在他的内宇界中扩展开来,便如同数条舌头,在舔舐、腐蚀他内宇界中的神识!

整个剑意领域中除了体察到一种满溢出来的贪婪之意以外,更有一股极难抗拒的诱惑之力在试图同化他的神识!

骆云倒不会受什么影响,今时今日,他神识比起往日更加坚实纯粹,只是他心中难免会生出疑窦来——是对于紫宙境境界的疑惑,然而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干脆将剑意领域收起,一境剑之上灵气汹涌如涛,却被他紧紧凝在薄薄的剑身上,一式“踏浪开江且问道”向其中一个灰袍魔族竖劈而去。

此时寿无正飞身而退,地玄藤将数条伸向铃铛的魔触击断,只见断掉的魔触还未落地,便化为一道紫烟,消失不见,另一根地玄藤则猛然向钉骨魔帅的头上甩去!

不知为何,那钉骨魔帅虽然强大,反应却有些笨拙,竟然被一下子击中!

早在西沙秘境的时候骆云便见识过寿无的力量,而今的强度自是毋庸置疑,那魔帅的脖颈直接发出“卡嚓”一声裂骨之响,硕大的头颅径直飞了出去!

诡异的是,从断颈处却并未涌出鲜血,这庞大的躯体突然委顿在地上,装在铠甲里面的筋肉不时的胀起又收缩,仿佛很难再凝聚成一个“魔”的形状。

这个过程并未没有维持很长,因为另一个灰袍魔族已经扑了过去,他灰袍的下摆处猛然伸出了两根爪子,不是魔气凝结而成,而是实打实的两只像手一样的东西,将“钉骨魔帅”的躯体拖进了灰袍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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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破魔手段

一阵很难描述的、让人牙酸的声音从那魔族的灰袍之下传了出来。

骆云并未向那边看一眼,而是接连数个剑招,向眼前这个灰袍魔族疾风骤雨般地攻去。

凝结在一境剑周身的灵气极为浓郁,那魔族似乎也知道厉害,并不正面接招,而是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地闪躲飘移,倒与骆云曾在剑意领域中看到的那臃肿笨重的魔婴截然相反,十分灵巧。

其反应比起钉骨魔帅来则更要快上许多,虽然最初还在频频闪躲一境剑剑招挥舞而出的魔气,甚至还偶有迟滞,好似在思索应该如何应对,可没过多久,竟然从没有还手之力变为偶有反击,骆云心中越发凛然——这灰袍魔族,总给他一种还在不断强大的感觉,而且这过程极快。

正此时,寿无那边发出了一声闷响,而铃铛也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还夹着两声低呼——那是玄武的声音。

玄武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大惊小怪的,必定是情况有变,骆云猛催剑势继续追击,而目光却向寿无飘去。

距离钉骨魔帅的头颅被抡掉到现在,也才过了一小会儿,寿无也并非什么都没做,而是一直在全力应对,可灰袍魔族却眼见得又大了一圈儿,那一声闷响便是寿无的地玄藤重重击中他灰袍下摆的声响,实则也是那魔族向上纵跃躲避,可身躯变得庞大才被击中下盘。

这一下,自是以裂石之力去对付瓜果一般,直接从那灰袍下面飞溅出数团血肉!

寿无这边一击得中,正待继续,却没想到那血肉仿佛是活的一般,借着这股迸溅之力径直向不远处的铃铛飞去,寿无来不及反身,却是玄武紧急化作童子模样,双手张开一道玄龟甲盾,挡在了铃铛前面。

玄武在秘境破碎的时候,妖丹近乎全碎,肉躯也大多被绞烂,还自断了蛇信,这会儿只得化作孩童模样,修为又能强到哪里?不过阻拦这数块血肉,便几乎用了全力!

而就在骆云这一转眼分身的瞬间,剑下的魔族却从两条衣袖中伸出“手”来,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快速延伸而出,这条七扭八拐如同长蛇般的“手臂”穿过了剑势之间灵气最薄弱稀少的地方,竟已到了骆云面前,从末端的手心中迸发出团团幽黑的雾气。

不用想也知道这雾气带毒,骆云闪身疾退,一境剑回手轻削,竟将那魔族的手掌切断!

此时变故突生,竟有更大团的雾气从断腕之中喷涌而出。

骆云顿时明白过来,这手掌就是送上来给他砍断的,那魔族只怕浑身上下也只是一个容纳魔气的外壳,这长到诡异的手臂只是用来将毒雾送至他眼前。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手臂能穿越重重剑势,纵然被灵气损伤,却的确是损伤最小的一条通路。

此时他不得不回退而避让毒雾,一境剑剑势刚竭,而继续切削近前的“手臂”,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这魔族已经不可以用常理度之。

数步后退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毒雾因不断喷涌,早已变得黑如浓墨,瞬时间便扑到骆云面前,一时间竟然完全看不清他的人影。

那魔族的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竟然显露出许多不一样魔族脸孔的虚影,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而他灰袍之下的身躯也涌动起来,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将这已经被毒雾掩埋的对手化入自身体内。

于他而言,也体察不到对方还有任何活力和神识的存在,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倒让这个魔族非常复杂的“意志”难得的一致起来——早知道应该折磨一番再弄死,那样岂不是更为美味?

虽然他与另一个灰袍魔族乃是同类,也是同伴,可刚才那没用的魔族被他吞噬,也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吃亏了,而今眼前这个总该是他的了。

这样想的灰袍魔族迫不及待地靠近了过去,此时他手臂已经恢复如常,仿佛之前完全没有受到损伤,数条肢体与双手一起,向黑雾之中抓去!然后他的数十条肢体便碰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

一阵灼痛沿着他的肢体传来,因为他延伸出去的太多,所以疼痛到了身体里也是数十倍的分量,让他体内的神魂疼的几乎分离开来!

灰袍魔族顾不得其他,迅速地向后退去,却再度撞上了东西。

不用看,也知道那还是一道看不见的障碍,虽然身着魔族的法袍,可背后仍然有焦灼感传了进去。

很快地,灰袍魔族便发现他被困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牢笼之中,而他的毒雾一直就没有靠近过对方,而今也同样被这方牢笼封的严严实实。

骆云还是第一次尝试天影灵壁。

他先时在秘境之中便发现,一直以来似乎也没有去费力琢磨过什么特别好的用作防御或者牵制作用的法术。

而今这个看不见的牢笼,尽数以精纯的灵气凝固而成,一境剑剑意横扫竖挥之间,划劈天地,以设囚笼。

只是没想到这次使用,不是为了防护自身,仍然还是为了破敌。

他没有任何犹豫,看着似乎与他距离极近、甚至像是脸对脸的魔族,将一境剑缓缓插入到牢笼之中。

剑尖进入的瞬间,便化为一柄黑白交织的巨剑,随着推进将整个牢笼之内一分为二,那黑白纹路形成的阵法,也不断释放着转换而出的灵气。

那魔族很快便法袍尽碎,袍下的躯体也没有比骆云曾经看到过的魔婴好看多少,随着四溢的剑意与盘旋的灵气之刃,庞大的躯体已经无法避开,而无论是怎样的攻击竟然也都无法破开这层牢笼,魔族不得不分化为数块更小的存在。

很快的,这也是徒劳无用,被灵气包围的一个个小块在一阵阵滋滋啦啦的声音之后,纷纷爆开。

此时骆云再度张开剑意领域,但见不知道多少魔婴从原来那一大堆上分崩离析,被灵气和剑意切削的越来越小,乃至于彻底消失。

第589章 岛边重聚

天影灵壁之内有无数神魂尖啸,也无法在聚拢一处,而是纷纷从各个魔婴之上飞出,在这如同斗室般的囚笼之内横冲直撞。

虽然无法冲出来,可神识上的巨大动荡却传了出来!

骆云此时才知道,不仅是这些挤压在一起的魔婴之间并未完全融合,便是每个魔婴内吸入的神魂,也未合为一体。

这对于魔族来说,本不该发生。

当年乱莹在水之极秘境之中,哪怕那魂晶纯净无暇,没有任何不妥,每吸收一块,也要花上不少时日。

因为那并非她自己的神魂。

所有的魔族为了凝聚魔婴而必经的这一段强大神魂之路,都要完全化为己用,再无一丝其他的意志在内。

而今这魔族的一堆魔婴中的神魂,显然并非如此。

骆云对魔族修炼之法也都是从乱莹那里听来的,又哪里会知道这灰袍魔族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这会儿也不是探究的时候,他手中剑不曾停止去势,灵气被他持续注入到天影灵壁之中,而一境剑上蕴含的剑意越发磅礴,将那些神魂俱都粉碎成了虚无。

骆云此时伸出手掌,数道光晕从他掌心散出,罩在天影灵壁之上,那方方正正的透明囚笼的四壁顿时向内挤压过去,越来越小,就如同一块四四方方的水晶一般,只是其中的景象越发浑浊,里面有黑白两股浓烟在其内交锋,而白色的一方越来越占优势。

而缩小之势仍未停止,眨眼之间,便比一境剑还要短小,再一会儿,竟缩在剑尖之上,再也瞧不见了。

之前这些魔族的魔触被斩断,化为轻烟消失,骆云当时就有些介意。

如同这两个魔族这样,体内蕴含庞大的魔气,还有这么多的神识,他直觉地认为简单将他们“杀死”很不妥当。

所以他才会破费周折地将这魔族困在天影灵壁之内——从一开始他就存了要将魔气和神识全部剿灭的心思。

只是想要将这一坨庞大的魔婴尽数归化于无,实在也代价不小。

骆云此时脸色微白,向寿无那边望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执一柄硕大的红色符笔,正凌空而起,随着符笔舞动,一团团如同红莲般的火焰在空中燃放,炽热的阵纹如同流动的热血,将那魔族也困在其中。

不知为何,他心中微微一松,嘴角也忍不住向上翘了起来。

许久不见,骆云能感到乱莹的修为实力比起当年分离的时候更要强大许多,可她所使用的符阵乃是魔族阵法,阵纹围绕着那魔族,以其魔气为源化入她的符阵之中,相比而言,并不如他使用相克的灵气来攻击容易,再加上这魔族刚刚吞噬了一个钉骨魔帅,因此才久攻不下。

他纵身而上,与寿无并肩向阵中的魔族攻去。

因怕影响了乱莹的符阵,因此他不再动用灵力,只催动剑意,向那魔族所拥有的众多神识逐个击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魔族才完全消失在暗蓬莱不远处的这片海礁之上。

乱莹转过脸来,看着骆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寿无就站在不远处,抓了抓头,将高大魁梧的身躯也悄悄地往后缩了几尺,挪到了一块岩石后面。

“这里地方这么小,你这么大的个子去别的地方啦!”玄武小童一边嘟囔,一边却向骆云那边张望,铃铛也是极为关切地看着那边,道:“那是恩人家的少奶奶吗?怎么戴着那么丑的面具,看不真切样貌。”

玄武的脸色顿时十分古怪,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乱七八糟的称呼?”

铃铛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小玄?我在世家中做妖侍,他们族中就是这样称呼的。不然,叫少夫人会好些吗?”

“跟着人族简直没学到什么好东西!”玄武脸色更加难看,道,“休要胡说,那是魔族女子,人魔殊途,做的哪门子少奶奶少夫人?传出去你恩人还不被仙门活剐了?”

铃铛急忙掩住嘴,只余了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玄武。

只是她忍不了许久,又透过手,悄悄问道:“你见过吗?好看吗?”

玄武心道:当初这些都是被我一股脑吞到肚子里的家伙,谁还去了解食物的长相?

只是他和小武此时都是孩童心性,也难免好奇,更加专注地往骆云那边看去。

骆云岂会不知道他们这一团人在偷偷摸摸地围观,只是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向乱莹走了几步,还未开口,就见乱莹玉臂抬起,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又用手拢了一下头发,向他望来。

正是双眸流波,红唇如火。

“你来了呀。”乱莹双眼弯了起来,道。

骆云点了点头,心中那一股奇妙的感觉再度升起。

她并不觉得他到暗蓬莱很意外。

仿佛一直在等他到来,也仿佛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应该到来。

这种满怀相信的等待,让他心中也有了一种轻盈的喜意。

他往寿无那边看了一眼,正看到三个脑袋齐齐缩了回去,便道:“寿无叫我陪他来一趟暗蓬莱,我自己出关以后,早也想过来一趟,看到你还安然,我很高兴。”

他停顿了一下,复又问道:“你在这里还好吗?”

乱莹知道他并非因为乍然相见而语无伦次,那句“安然”是对她本身安危而言,后一句却是在问她暗蓬莱局势,便道:“寿无做了妖族少主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暗蓬莱也有派魔族和魔修到那边打探虚实。”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比起人修而言,其实魔尊反而更加关注万妖殿的动态,毕竟粹魔池就在暗蓬莱上。”

她转头看着岩石那边,道:“那个便是……北邙山的那位?”

骆云笑道:“是。”便对着那边喊道:“且过来吧,不必偷偷摸摸的,又不是没见过。”

乱莹这才对着走过来的寿无道:“你放出的白隼幻相,魔尊是亲眼见到的,钉骨魔帅也的确是他派出的,只是而今的情况十分诡异,钉骨魔帅身边的这两个魔族应该是潜伏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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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 被遣离岛

骆云听她说了“潜伏”两字,道:“是有魔君不听从魔尊的禁令开始行动了吗?”

乱莹脸色有些凝重,道:“目前的局势,不仅仅与魔君有关。”她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又停住,脸上露出微微的歉意来。

“魔尊让吾带路,请妖族少主入岛。”

她又看着骆云道:“魔尊说无意再见昆仑中人……只得请你在此稍候了。”

骆云明白浮东一与昆仑原有旧恶,便点了点头。

乱莹又解释道:“不是因为数百年前的事。明人不说暗话,昔日的协议仍在,关于粹魔池,怎么说都不是暗蓬莱一隅之事,更不是一族之事,在麟台山大变之后,魔尊立刻决定出岛……但却被仙门中‘风云’中的风苍穹所阻,他们在极东之海对峙,一直到玄武秘境被破,天地间有异像,魔尊乘势重创风苍穹,才得以脱困。可见仙门并没有意愿与暗蓬莱二度联手,因此见你无益。”

这件事,骆云是第一次听到!心中说不震惊是假的!

他刚从三界城来,也见过席飞墨,他说师尊风苍穹音信全无,并未与他联系,怎么……在他们被困玄武秘境的时候,风苍穹竟然是在阻拦魔尊?

风苍穹极擅符道、阵法,又是仙门之中境界高深的紫宙境大能,若是他存心要困住浮东一,就算是魔尊想要脱困也并不容易。

难道风苍穹以为这一切是暗蓬莱的阴谋?莫不是以为魔尊出岛是见麟台山事成以后,要有所行动?

可是……如果是这样认为的,为何后来又没有与仙门联系呢?到现在,连他的唯一爱徒席飞墨都不知道他的音信!

乱莹又道:“你且放心,吾稍候将寿无安然无恙的送出来。”说罢对寿无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又道,“请各位在此等候。”这才请寿无上了一道如同燕尾一样的青色法器,“咻”的一下便去远了。

骆云这才将一瓶丹药丢给玄武,刚才玄武因为挡在铃铛面前受了伤,虽然小玄嘴里傲然道:“这种丹药对我这种上古神兽有什么用?”却还是乖乖地吞服了下去。

而骆云这才仔细思考起来。

如果真的是风苍穹拦住了魔尊,那也难怪魔尊会认定仙门的态度。

他又苦笑了一下,魔尊预料的也没错。

虽然仙门还不知道风苍穹的行动,但的确已经摆出了严防死守的模样。

三界城此时也是他的师尊傅东楼最具主导地位和发言权,昆仑前来的修士几乎占了城内修士的一半以上,师尊对他所说的是昆仑的意志,虽然眼下还未与其他仙门商定下来,但这是昆仑元宗的决定,十有**不会有其他仙门反驳。

待等准备充分之后,定然会有所行动。

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以他一人之力,所做似乎也十分有限,也不能代表仙门——想到这里,骆云一时间有些沮丧,魔尊就算是见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乱莹带着寿无并没有去很久,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原处。

“少主体质特殊,魔尊念及这点,不愿让他在暗蓬莱久留,毕竟暗蓬莱魔气太过浓郁。”乱莹道,“魔尊也发下律令,暗蓬莱愿意与西皇山结盟,共同遏制麟台山魔域,信物也已经交给了吾。”

骆云愕然道:“那……”

乱莹笑道:“吾又要做一次‘来使’了。”

骆云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意外,道:“我知道你其实是魔尊培养的臂膀,魔后并不很爱理事的样子,如今暗蓬莱看起来情况复杂纷乱,你……”

乱莹回身看着暗蓬莱,其实她心中也不知道为什么魔尊会让她此时离岛。

除了去西皇山,魔尊还另有事情交给她做——只是那似乎也与解救暗蓬莱的危局没有什么关系。

她内心喟叹了一声,放下心头的忧虑,道:“既然魔尊下令,吾只有遵从。刚才少主也答应了,愿意先一同前往西皇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往西行吧。”

寿无摸了摸头,道:“这里没有旁人,不用叫我少主。魔尊愿意与西皇山结盟,是我这次暗蓬莱之行的最大收获,只是……”他望向骆云。

骆云接口道:“西皇山除了十三天隼王率领了众妖族残部,还有仙门修士在。”

……

……

他们虽然要往西行,可是别看骆云带着他们几个闯过来容易,再闯进去可就难了,搞不好还要惊动三界城中的大批修士,不值得犯险,因此便往南边先行在海上前行,待等到合适的地方再转向西边。

乱莹的阵盘凌空而飞,却一直在距离东岸不远不近的地方,她始终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骆云也没有想到妖族一乱之后,仙门修士竟有这般魄力,将防御的长线以三界城为基础,径直向南方向一直延伸。此时他心中也颇为感慨,闭关这么多年,仿佛这世间又变了模样——这让他眉心紧锁,这只能说明仙门的决心,似乎空前的一致。

乱莹倒没有那么神色凝重,一边驱动阵盘,一边道:“防守很是严密,若我看得没错,每隔一段还有联动的法阵。”

骆云道:“如果真的有魔族自暗蓬莱侵入,也不是区区的灵气防御阵法和锁星巨弩所能应对的。”

铃铛看着那边道:“什么时候才能向西进入妖族密林呢?”

除了她不明所以之外,在阵盘上的都对此有个明确的答案。

小武缓声解释道:“再过一会儿,应该可看见陆地那边有极宽极深的裂隙,仙门布置防线,应该也是从那里西转。”

他说的也就是他这座“北邙山”消失以后留下来的极深鸿沟,而今已经被仙门称为“北邙天堑”的就是。

果然,阵盘飞了一会儿,就能远远看见西边猛然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黑洞洞的看不见尽头。

那豁口极宽极深,在与东海的接口处,形成了海水倒灌的奇景。

只是又不知道那里到底有多深,直叫人觉得那一处的海面都像是卷曲起来般,要尽数流入天堑之中。

第591章 凡人体验

这时铃铛惊呼了一声,指着南边道:“看那里!”

众人的视线从北邙天堑与东海的接口处向东移去,这才发现,那里横亘着一条长带,向东望不到头,颜色比寻常海水要幽暗许多,与陆地之上的北邙天堑衔接在一处。

“那是……”

“那是海沟。”乱莹道,“不过以前没听说这里有这么深一道海沟。”

这里颜色幽深,正是因为海底深处比别处多出了这么一条深渊般的沟壑,此处的海流也极为异样,看似寂静,实则下方暗流涌动,仿佛可将一切触及之物拖入深沟里面去。

周边察觉不到有任何海兽的存在,想必但凡有些灵智的,都不敢靠近。

乱莹正待驱动阵盘划过去,骆云急忙拦阻道:“这里没那么容易飞越。”

之所以整个这一条如同将地面划分为两半的深沟被称为北邙天堑,是因为有一股向下吸坠的力量。

云东来在那里曾亲自出手架设了一条星元之力凝聚而成的长桥,供修士跨过去回收法阵和锁星巨弩,整个过程中星元之力被下方不断吸入进去,可想而知,若是普通修士敢轻易驱动什么法器飞跃,一定会掉进去。

寿无道:“如果这里与北邙天堑的确是同一条深沟,那我们的确要小心。”

他被黄泉击落到断裂的崖间,一瞬间整个人都有一种更沉重的坠重感,如果不是地玄藤插入崖壁,只怕就无法控制地掉下去,尸骨无存了。

骆云看着玄武,小玄翻着白眼道:“看我干嘛。”

“不干嘛。”骆云道,“我只是奇怪,你当初真的有这么长吗?这么长也倒罢了,怎么身躯之下会有这么奇怪的鸿沟。”

“不然我怎么能有隔开南北的本事?”小玄颇为自傲地道,“我这种上古神兽,存身之地自然非同凡响。”

骆云道:“你这么有本事,不如下去填海沟。”

玄武的嘴顿时抿成了一条直线,再不说话,良久才闷闷地道:“没人性。”

骆云哪里会真的拿他去填海,道:“我试试凝聚出一条通道。”

乱莹道:“海面之上,若有意外,难以应变,要不要试着在天堑与海沟的交汇点那里?”

骆云想了想道:“你们在这里等候,我在两处分别试探一下。”

说罢他先行从指端凝聚出一条星元之力的气息,向海沟探去。

果然,他立刻就感受到力量仿佛消融了一般,向下垂落,不到片刻,便流泄一空,他转身又向海边天堑处奔去,这海水倒灌的巨崖裂口,气势当真不凡,比起之前三界洲附近的入海口,这里何止宽了几倍!

怒涛滚滚,向着看不见底的漆黑之处直落而去,在入口处发出的轰隆隆的怒涛声也仿佛随着海水流泄被深渊吞噬,一下子变得寂静如死。

骆云先向后观望了一番,仙门的防御之阵的确在北邙天堑之前就转向西边,距离海口甚远,倒不必担心在这里施术会被察觉。

他凝神静气,再度以星元之力试探,过了一会儿,又看着两边断崖,总觉得他似乎忘了什么,但却怎样也想不起来,便只得作罢,转身返回。

这么一会儿功夫,骆云就看见他们几个围着一个人。

在这么个寻常没人来的空旷海域,竟然还能遇见一个人,也是奇事。

那人眼下还平躺在乱莹的阵盘上,一头乱发将脸也挡住了。

骆云微微探了一下,道:“是个修士,还没死,只是不知道为何背过气去了。”他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诡异,又向周边张望了一圈,问道,“怎么会突然出来个人?”

铃铛指着东边道:“是我看见这个人从那边飘过来,然后他们捞起来的。”

骆云奇道:“他飘在海上已经是很怪异了,怎么竟然没有被这道深沟吸进去?”

寿无面色怪异,道:“其实他是抱着一根木头,不然早就沉底儿了。”

骆云突然间灵光闪动。

他琢磨着道:“难不成其实这道天堑只对释放出来的修者气息有效?”

寿无道:“这修士在浮木上漂浮,看样子失去神识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倒有些像是假死之态,内宇界竟然也全都停止了运转,所以才没有被吸进去。”

关闭内宇界,自然没有问题,到了他们这个程度,都能做到不泄一丝一毫的气息,就算铃铛稍弱,也有办法解决。

问题是真要是这样,他们可就真的沉底了。

不动用星元之力或者妖气、魔气,他们又和普通人有什么差别?也没多出两只胳膊几条腿来,说不定还不比普通人多什么本事。

骆云讷讷地道:“刚才那根木头还有吗?”

……

……

对于一位妖族少主,一位仙门唯三的紫宙境修士,还有一位修为也几乎可与魔君相比拼的魔族圣女来说,在山林中锯木头做筏子,然后一下一下地划过去,也是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比起筏子在海面上打转、无法前进,到后面缓慢前行之间众人花费的力气,更让他们提心吊胆的是,生怕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泄露出一点点的气息。

一旦有泄露,那可就不是翻船那么简单。

所以哪怕是接近海口处水流更加湍急,木筏更加难以掌控,他们仍然选中了这个地方。

因为在筏子头上有一根长藤绑在他们的身上,而长藤的另一端,被深深的嵌入到崖壁之上。

木筏之上骆云和寿无用力猛划,不敢动用任何超出普通人之外的力量,划到半途,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正这会儿,那躺平昏迷的修士,突然哼了一声。

乱莹面无表情,手中的木棒猛然向那修士的脑袋重击过去。

就听“咣”的一声闷响,那修士再度没了动静。

玄武和铃铛相视一眼,突然互相靠近了一点,又看了看身上的封灵之符,生怕突然间掉了也挨魔族圣女这么一下。

他们身在这处海域,因为距离太近,并不太确定海水的颜色到底变浅了没有,只有不停的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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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海上时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云觉得手臂都失去了知觉,才听到乱莹道:“距离很远了,应该已经安全了。”

骆云这才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和寿无相视苦笑了一声。

寿无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若是能动用妖气,哪怕只是搬血之境,都能将船桨摇的如同旋风一样,而今同样也是筋肉酸痛,听到乱莹这句话,简直如闻纶音。

众人忙不迭地将封灵之符撤下,乱莹这才唇角微微扬起,道:“倒不知道你的封灵之符还有这样的本事,就连魔气、妖气都能锁住。”

骆云道:“这是我最擅长的一种符了。”

这符是他学会的第一种符,从踏入仙门的时候起,就没少借助锁灵符的辅助,绘制上的心得越来越多,原先锁灵符是用于囚禁修士所用,骆云慢慢改成了可以自己撕下的封灵之符。

在玄武秘境的时候,他也时常听到乱莹与席飞墨讨论符阵之道,后来闲来无事,又把封灵符琢磨了一番——也没办法,他也不太会其他的符箓,便将封灵符改成了能封印妖气、魔气、灵气以及星元之力的符咒。

同样的封灵之符,他空间中还有无法自行扯下的。

正如乱莹、寿无他们丝毫不曾怀疑他让他们贴在身上的符咒一般,他也不会将封灵之符用在他们身上。

骆云看着那修士道:“他这次倒昏的久。”

乱莹道:“刚才下手有点重。”

虽然已经能动用各自的修行之力,可是他们却都仍静静地坐在木筏上,任由木筏随波漂流。

海风拂面而过,刚才在经过那巨大海沟上时激烈到几乎要将木筏弄翻的拨动之力突然变得轻柔和缓,轻轻地在木筏周围流动。

从西边的巨大天堑夹缝之间,隐约见到了一轮红日,将落未落,将一侧崖壁映得一片血红。

流向天堑中的海水也如同流淌的金红色熔浆,溅起无数朵巨大浪花,折射着暗沉沉的金光,也将木筏上的每个人的轮廓镀上了一道金边。

难得的一小段悠闲和静谧之中,骆云想问,是否乱莹也觉得这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瑰丽奇景——出生在暗蓬莱、在那里长大的魔族圣女,也和他一样欣赏着这世间吗?

可旋即他又觉得不必发问。

乱莹坐在木筏的边沿,海风将她苍青色的长发卷起。

她专注地注视着海面,唇角微微扬起,弯弯的眼眸中倒映着海水和夕阳的缤纷颜色。

良久,突然木筏上响起了一声轻哼。

只是还未及骆云反应过来,乱莹回手就是一下子,那刚刚醒来的修士,显然又被打晕了。

乱莹脸色微红,将手中的凶器——一根手臂粗的木棒扔到了海里,道:“忘记已经不需要禁制他了。”

玄武和铃铛再度抖了一下。

幸好他们一直在木筏的另一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寿无蹲在那修士旁边,抬头道:“头上仿佛长了两个犄角。”

骆云虽然深感歉意,但是还是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方道:“先让他晕着吧,我还有些话没问。”他望着乱莹道,“我一路上一直在想,跟随钉骨魔帅而来的那两个魔族……那是什么?和粹魔池有关吗?”

从魔后当年威吓过魂天魔君之后,魔尊又让千眼魔君穿过了那条奇怪通道,这两个亲历过其间恐怖的魔君,倒真的再也不敢对粹魔池有什么想法,反而比当年那些保守一派的魔君还要老实许多。

随后魔尊出岛,没想到一去就是很多年,而且音信全无。

暗蓬莱上,全靠魔后打理。

她不但要遏制粹魔池的变化,还要制衡魔君领域的势力,更要防止暗蓬莱上的魔族靠近粹魔池。

如果不是浮东一临走的时候交待她压住脾气,不要随意杀伐,整个岛怕是也被她屠尽了。

但她却一直记着浮东一的话,这许多年,真的不曾轻易杀过什么魔族。

只是这一切,何其难也!

暗蓬莱上慢慢地便有了关于粹魔池的流言,成千上万的魔族——尤其是那些低阶的魔族,试图靠近粹魔池。

魔君也的确可以使出雷霆手段,只是又哪里能杀得尽、防得住?

因为,到了后来,就连他们手下的魔兵魔将,有的也怀疑其粹魔池的作用了。

而粹魔池的情况还在变得更糟。

乱莹叹了口气道:“你们见到的那两个魔族……不是暗蓬莱的魔族。”

骆云和寿无均是大吃一惊。

他们不太能理解和想象——天下魔族原本都出自暗蓬莱,除了暗蓬莱,难道还有别的地方也是魔域?

骆云道:“莫不是魔修?”

乱莹摇头道:“粹魔池中除了大量魔气之外,还有很多神识,只是以前微弱,极难察觉。”

骆云回忆了一下,道:“当时帮你设置焮天烁地阵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些异样,仿佛有道神识在诱惑我、想要把我拉下去……”

“那不是一道神识,而是无数神识。因为麟台山这场大变,粹魔池的力量一下子涨大了许多,所以这看似一道的神识才各自清晰起来。”乱莹解释道。

乱莹与魔尊差不多同时回岛,这么多年暗蓬莱的变故都没有亲自经历,她所说的,还是她回去了以后才了解到的。

魔尊被风苍穹一拖拖这么多年,对于暗蓬莱来说,实在是非常致命的。

他回岛之后,才发现了些许端倪。

有的魔族,已经不知不觉变了。

就像骆云他们见到的钉骨魔帅等三个,外表虽然看不出来异样,可实则内里已经换了“瓤儿”。

谁也不知道,第一个变化的魔族是什么时候开始并潜入到族群之中的,更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方式。

最为棘手的是,以魔尊的修为,也不太容易轻易判断。

骆云听到这里,欲言又止。

他是紫宙境的修为,因此可以看到那些魔族的异常来,但魔尊却不行,看起来妖族和魔族的至高修为,与仙门修士的殊为不同。

乱莹紧皱着眉头道:“否则,魔尊也不会派出钉骨魔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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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神魂夺舍

只是没有想到,钉骨魔帅却早已经不是昔日的钉骨魔帅了。

“你既然亲手除去过一个魔族,就应该明白了,他们的魔婴和吾不同,他们拥有不止一个魔婴,一个魔婴之中,又汇集着不止一道神魂。”乱莹道。

骆云道:“这也是我不太明白的一点,他们体内魔气极其浓郁,如果能像你那样将神魂尽数吸收,再把那些吞噬的魔婴都融于自身一体之中,只怕可达到真正的魔君程度,我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得手?就算是除去,肯定也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和力气。”

乱莹道:“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在修行而变得强大上……那和暗蓬莱的其他魔族又有什么不同?就算是吞噬了魔族的魔婴,可这种事情本来在暗蓬莱也偶有发生,算不得什么,真要将他们体内容留的魔婴尽数化为己用,怎样也要寻个安静的去处老老实实修炼百余年甚至更久,那暗蓬莱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她叹了口气,道:“他们没想过将这些合而为一。真的化作一处,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再分开来?这些魔族,更像是容器,在体内暂时将魔婴、神魂容纳一时,待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分出去一些去占据一名暗蓬莱魔族的躯体……”

骆云道:“那我当时感觉到的没错了,钉骨魔帅行动上微微有些迟缓,身体也不太协调,大概是刚刚才被占据?”

寿无忍不住抖了一下,道:“钉骨魔帅的头被我打掉之后,其中一个灰袍魔族就立刻将他吞噬了……”

“那不是吞噬。”乱莹道,“他们体内的神魂,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地方,自然是粹魔池无疑。

“那是救助。”乱莹皱眉道,“粹魔池中,有的只是那怎么都用不完的魔气,还有突然间明晰强大起来的神识。他们没有躯壳,只有魔气,也无法自发地凝聚成液、固而成核,更别说形成魔婴。所以他们只能用暗蓬莱魔族的身躯。他们最难对付的一点便是,一旦对敌,领悟非常的快。”

这点骆云亲身感受过,惊奇道:“听你所言,这岂非就像是……以前仙门中曾有过的夺舍?可这也只在传说中有过那么一两例,还未必是真,怎么这事竟然会大量出现在暗蓬莱?”

但若仔细想想,这似乎也并不奇怪。

先前在水之极秘境的时候,乱莹曾经说过魔族繁衍的历史,早先粹魔池的确被视为圣池,甚至还有魔修诞下的子女被浸入其中,最后的情境,自然是可怖的。

现在想来,数百年之前,粹魔池中的神魂肯定远比现在微弱,能够“夺”的,恐怕也只有婴孩了。

那些后来状极恐怖的婴儿,保不准就是被粹魔池中的神魂“夺舍”了的,只是婴孩不但神识微弱,加之那时最初几代的婴孩,本是魔修诞生下来的,几乎和人族的婴儿也没有两样,身躯更是极其微弱,无论是粹魔池中的神魂,还是完全无法承受……

乱莹道:“粹魔池原本就极其神秘。”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看着寿无道,“你方才说钉骨魔帅,他的身躯被你毁损,那体内魔气还不算什么,暗蓬莱原本就到处都是,可那些神魂,可都是灰袍魔族体内神魂的‘同伴’。若是没了躯壳和魔婴作为凭依,就会四散而去。”

寿无问道:“那四散之后呢?”

“若是找不到能够侵入的魔族,大概很快就会消失。”乱莹道,“可是,哪怕是放走一个,都会增加一份潜在的危险。说不定……”

寿无瞪大了眼睛,道:“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就会钻到你身体里。”乱莹道。

寿无叫道:“你可别吓我!我这身体已经又是妖气又是星元之力了,再来个魔族的神魂,打得更热闹了!”

乱莹正色道:“吾还真的不是随便吓你,除了那边那个修为极浅的小猫妖之外,就是你的神识较弱。妖族平日里战斗多凭借本能,所以很少磨练神识,你因为还修行了人修的法门,所以还要略好点,可是仍然不够看。现如今看来,那些神魂未必就不能去夺除了魔族之外的肉躯。”

她又凝目看着骆云,道:“没想到你当时选择了最合适的方式,将它们尽数都湮灭了。”

骆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暗蓬莱会先陷入危局。

只是,这危局明显也是天下的。

其中细节,仙门全然不知。

他想了想,道:“你大概应该也能猜到,我其实能看到魔族体内的异样。”

乱莹摇头道:“不需要。”她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就更应该知道,那些都是舍本逐末,根源还是粹魔池。”

虽然她对骆云这样说,可是实际她内心也是充满了疑虑与不安。

现在暗蓬莱正值多事之秋,她身为魔族圣女,也是魔尊唯一的亲传弟子,魔尊对于暗蓬莱的想法,她自问也能明了七八分,可为何魔尊却让她离开暗蓬莱……

骆云见她眉心紧锁,显然也是颇为担心暗蓬莱的情况,便道:“那魔后与那些魔君呢?本来以为起码会派一名魔君去迎接寿无呢。”

乱莹道:“这是魔尊的好意。以魔君修为,寿无的状况恐怕会被察觉出异样来——至于与我同行的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因为他们那些年不在暗蓬莱,反而是最可靠的魔君了。他们甫一回岛,便被魔尊亲自安排了地方闭关。至于魔后……”她犹豫了一下,方道:“魔后这些年劳心劳力,耗损太过,而今在禁地静养。”

“禁地?”

“不是粹魔池。”乱莹指了指上面,道,“是那里。寻常魔族不能靠近。”

骆云道:“原来是那截斩情峰。”

魔后的真身生在那里,也难怪会去那里静养。

“魔尊心中最为看重她,所以不允她再离开斩情峰,更不要说靠近粹魔池了。”她微微偏着头,“因为斩情峰那里遍布灵气,魔族去不得,所以就连我也没有见过魔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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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静海藏波

骆云有些意外。

别的魔族见不到魔后还可以解释,就连乱莹都见不到,这种状况,也难怪乱莹会觉得不安和焦虑。

木筏上的修士再度动了一下,这回可没人再把他弄晕了。

他闷哼了一声,听起来十分痛苦,手则缓缓在旁边摸了许久,最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个过程中,木筏上没有人吱声。

修士抬起了手,放到脸上,将遮盖在上面的长发从中间分开,拨到两边,双目看着上方。

空中月明如水,繁星满天。

这修士似乎很欣赏眼前的美景,呆呆的看了许久,这才将双手撑在筏子上,坐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身边全是人。

不对,他感觉到了里面还有一个妖族一个魔族。

他嗷的一声叫喊起来:“大胆妖魔!还不——呜呜咕噜咕噜——!”

他手中刚摆出要施法的阵势,便被乱莹掀了下去。

乱莹摊手道:“此人体型甚是庞大,在筏子上发起疯来会把我们都掀翻在海里。”

玄武心道:“封灵之符早就拿掉了,这上面的人谁不会驭空之术,这女人——这魔女果然凶悍。”

可那修士身上的封灵之符却还在,乍然被扔到海里,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海里一沉一浮,待等脑袋冒出来的时候,坚持着把整句话说完了。

“受死!咕噜咕噜——”

骆云若有所思道:“寿无,你用地玄藤拴着他,别让他淹死了。”

那修士被结结实实地捆住,栓在筏子后面,骆云道:“你不闹,我就把你弄上来。”

“你也是修士,怎可与妖魔为伍!”这修士一激动,又灌了几口水。

骆云便合上嘴,不再理会这修士。

过了约莫一刻钟,听着这修士骂声渐消,骆云才再度道:“还闹吗?”

那修士气鼓鼓地瞪着他,正巧他穿的衣服也是绿色的,这模样活像一只青蛙。

铃铛突然笑起来。

她本就娇媚无比,这么一笑,连月色都明媚了几分,那修士刚才只是察觉到妖气和魔气,倒还没仔细看妖族和魔族长什么样子,而今看筏子上端坐的那笑声如同银铃的妖女,目光顿时呆了呆。

他又立刻反应了过来,露出十分羞恼的模样,只恶狠狠地盯着骆云道:“要杀要剐随你,为何这般羞辱我!”

骆云道:“谁要杀你了。如果要杀你,我们就不救你了。”

铃铛道:“就是,你这人好不识好歹,你抱着木头昏迷不醒,如果不救你,你早就顺着海沟流到那个什么天堑里尸骨无存了!”

那修士一时语塞,良久才梗着脖子嘟囔道:“谁要你们救了?”

骆云道:“你是哪个仙门的?叫什么名字?”

那修士自然很不配合,闭嘴不答。

乱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天箓门的人,对不对?”

“你这魔女怎么知道的?”那修士大惊失色,随即又急忙摇头道,“你说的不对,我不是天箓门的人。”

“你否认也没用。”乱莹道,“你被救上来的时候,那根浮木上还有残留的符文。”

寿无、玄武和铃铛都转过头吃惊地看着她。

因为他们震惊于乱莹能这般淡定的胡说八道。

当时那个浮木上压根什么都没有!这样也行?

骆云那会儿不在场,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这么吃惊,既然这修士是天箓门的没跑了,他便道:“我们与席掌门都认识,他曾说过门中的天下行走——叫做令狐筹的被派往北邙山更西面查探,难不成就是你?”

他提起“席掌门”三个字,那个修士脸上狐疑之色更重,心里更不清楚这个和妖魔混在一处的修士为何会认识他家掌门。

骆云便道:“既然如此,寿无,将他拉上来吧。”

虽然拉上了木筏,可地玄藤却没松开,骆云道:“我跟你说,你或许不敢相信,但就在数日前,我在三界城遇到过席掌门。”

他手中一扬,便拿出了数道符箓,道:“你该能辨认出这是席掌门亲手所制。”

那上面的气息,令狐筹自然识得,可他看着旁边坐着的妖女和魔女,仍旧颇为戒备。

骆云道:“既然将你救上来,就不会害你,你放心吧。”

“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放了我,让我去三界城向掌门复命?”

骆云心中另有些计较。

席飞墨此时不能抽身去西皇山,可老天却送来了一个天箓门的天下行走。

玄离师兄就是昆仑元宗的天下行走,无论是修为还是手段都十分厉害,可见其他仙门的当然也不会太弱。

如果令狐筹能跟着他们一起去西皇山是最好的,这样也可以去看看那个本来已经毁损很多又突然修补好的天地化魔禁术是怎么一回事。

他道:“我们方才经过的是一处无可跨越的海沟,就算是放了你,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也无法过去。你既然就是天箓门的天下行走,那怎么会走到这边来?你可知道这是哪里?这是暗蓬莱附近的东海。”

令狐筹大惊道:“暗蓬莱?怎么可能?不是在大陆的东边吗?可是我是一直向西而行的。”

“不管怎样,你奉命向西,怕是不知道这些年人妖魔三界到底发生了哪些变故吧?”

令狐筹道:“北邙山突然凭空消失,多出了一个深沟,我岂会不知?其他的——”他盯着骆云道,“不管怎样,也不会人妖魔三族突然联手了吧?”

骆云笑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木筏随意漂流,最终还是缓缓地靠近了海岸一带。

令狐筹跟着他们下了木筏,踏上了久违多年的陆地,一时间倒完全不想驭器而飞,想起骆云所说的这些年的变故,一路上都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作为天下行走,他并不是墨守陈规的修士。

但是这般联手,着实太胆大包天了!

出身昆仑元宗,竟敢这么干……不愧是玄离的师弟……

骆云不曾对他隐瞒,联合一事,就连桃花宫前往西皇山都是隐秘而为,仙门从不曾公开宣扬或者认可,更不要说骆云他们的打算了。

真是疯了!

若是被仙门知道,一定会被废了修为、灭了神识!

令狐筹站在木筏那里,抬头看见五条身影在月色下拖出了长长的影子,骆云和那个魔女就站在前面不远处。

其实他身上的限制早已解除,随时都可以离开。

骆云也说过等他自行决定,无论如何不会出手阻拦。

令狐筹又望向那五个身影的后面,远远能看到夜色之中一片片幽黑的林影,在风中也泛着浪涛。

“去就去,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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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亲族重逢

骆云一行从南部密林的东岸登上陆地,耗费了不少时日才到了西皇山。

期间他们曾远远地望到麟台山,那上面重新耸立着一幢极高的高塔,如同穿入云间的巨针,在紫气弥漫中若隐若现。

虽然令狐筹作为天箓门中的天下行走,十分想要到近前去一探天地化魔禁术的究竟,可考虑再三,寿无和乱莹还是决定先去往西皇山将大事定下来。

这件大事,自然就是乱莹作为魔族的圣女将代表魔尊和暗蓬莱,向西皇山表示愿意联手应对麟台山的诚意。

他们这人妖魔兽混杂的一行人,越靠近西皇山,其实就越发担心。

虽然此行是要订立妖族与魔族之间的盟约,但能否事成,仙门的态度至关重要,或者说,在西皇山的修士是何态度,非常重要。

骆云他们的忧虑不无道理。

当他们站在西皇山下的时候,一度剑拔弩张。

虽然寿无已经是西皇山承认的妖族少主,可此时早已不是当年黄泉那样只他一个妖祖做主、说一不二的时候了。

十三天隼王与妖族长老们,内心是有顾虑的。

柳春风为代表的仙门修士虽然只占二十一席,可是也是西皇山不想得罪更不想失去的力量。

一方面是因为妖族在存亡危急的时候不想得罪仙门修士,另一方面,这许多年中,柳春风为首的修士与他们并肩而战,虽然不好说是否有些许情义在其中,但的确和以往人族和妖族相处的样子不同。

为了初来乍到的魔族,而去得罪已经为妖族出了很多力的仙门,这不划算。

因此,寿无被迎入西皇山许久,乱莹却仍未能进。

骆云则站在乱莹身边,他这时才明白为何魔尊只派了乱莹一人作为盟使,如果像之前那样带着魔君和随从,只怕会让西皇山的仙门修士立时动手。

他之所以没有跟着寿无一起上去,也是怕这边会突然出事,有他这个人修在场,或许会好一些。

除了仙门,就算是妖族,对于这个出现在西皇山下的魔族圣女,也没有太大的好感。望向乱莹的目光都含着一股戒备之意。

天光暗转,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

乱莹就算是再沉着,眉间也难免蹙起。

骆云温声道:“不要急。你要明白,在这里的仙门修士,与妖族联手,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而今若要让他们接受妖族与暗蓬莱合作,也就意味着他们间接也与你们形成了合作关系。有反对、顾虑都是难免的。”

乱莹点点头,双眉舒展开来,道:“那就再等等吧。”她唇角微微弯起,“反正急也没用,决定权并不在吾的手上。”

只是铃铛却不懂他们的苦恼,她一直以来生活在三界城,自从踏入南部密林之后,这天然而来的天地元气虽然不能再对她的修行有多少助益,可是妖族在这种环境中却是最舒适的。

而西皇山既然是天隼一族一直以来的根基,天地元气极其充裕和澄澈,铃铛干脆化成了原本的形状——一只雪白的猫,趴在玄武的脑袋上。

玄武嘴上嘟嘟囔囔地十分嫌弃,脸上却也露出十分欢畅的笑意来,双手扶着铃铛,在树林中跑跳穿行。

不多时,又掉了个儿,换成白猫脑袋上趴了一只小小的乌龟,在林间纵跃攀爬。

看见这一幕,乱莹也忍不住笑道:“这是玄武?”

骆云道:“他……嗯……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可能和他修为倒退有关。”

虽然玄武将他们吞入腹中,可是其实这也不过是个“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倒霉蛋,加之骆云觉得那手段残酷、冷漠无情的白衣修士极有可能是他老祖宗骆天涯,所以对玄武便有了些同情之意,平时也很是纵容。

这会儿铃铛正顶着玄武跑过来,蹲在二人脚下,仰头道:“怎么还不能上山?”

乱莹也蹲下来,道:“说不定最后还是没法上山。不过你是妖族,肯定还是能上去的。”

她看见玄武趴在上面,因为怕被颠下去,蛇身的那一边还卷起来,松松地绕着白猫的脖子围了一圈儿,就跟一根小缰绳似的,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指正要戳乌龟壳,就听旁边一个声音道:“铃铛?”

一个黑影如同一道黑色的疾风卷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就被骆云伸出手制住,却是一个黑衣青年。

他脖颈上卡着骆云的手,又因为来势甚猛,没想过会被突然这样掐住,脖子差点折了,脸上一片血红。

“黑烈?”骆云有点儿吃惊,松开手道,“你们来了这里?”

“是恩人?”黑衣青年瞪大了眼睛,急吼吼地道,“容小的过会儿再给恩人请安。铃铛!你快过来!离那个魔女远点儿!”

猫妖族群中,当年曾经有大批猫妖化魔,给整个族群都带来了噩梦一般的灾难,所以他们对魔族尤其惧怕和忌惮。

“嗯?”乱莹看着黑烈,突然弯腰将铃铛抱了起来,揽在臂弯里,道,“你是哪个?”

她周身气势突然变得凌厉,黑烈这才意识到刚才他的举动似乎很危险——如果不是恩人拦住了他,真的扑到这魔女身前,说不定现在会很惨……

黑烈下意识地往骆云身后躲了躲,道:“铃铛,祖爷爷很想你。祖爷爷差点死在麟台山的大乱中,魔族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快过来,跟我去见祖爷爷。”

铃铛突然咪咪叫了几声,便将头埋在乱莹胳膊里。

她方才还跟乱莹说话来着,这会儿却一言不发,骆云有些奇怪,乱莹却道:“她现在不想理你们。”

“你……”黑烈跺脚道,“你不认族亲,反而与魔族为伴!我们难得都好好地在这里团聚,你……你是不是被这魔女从三界城抓来的?”

白光一闪,玄武从铃铛头上跃下,化作一张嫌弃脸的小童,语气十分尖刻地道:“你烦不烦啊,她不愿意跟你相认,还不快滚。”

第596章 心结难解

黑烈敬畏骆云,也有些惧怕这个远道而来的魔女,只是没想到一个乌龟化成的小童也这般不客气,一张比昔日多了些沧桑和历练的俊脸顿时又尴尬又恼怒。

“你又是谁?凭什么也来掺和我猫妖一族的事?”

“你管我是谁?”玄武道,“我们不知道费了多大的事将她从三界城千里迢迢带到西皇山,难不成是特意送过来与你们一族团圆的,开口就要,真是好大一张脸!”

黑烈哪里说得过他,而且此时也突然意识到自从他叫铃铛回去以后,骆云一直没有说话。

难不成其实铃铛是骆云的妖侍?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骆云淡淡地道:“你且回去吧。如果铃铛想去见你们,我自会安排。”

这意思,显然此时此刻是不会再让他在这里纠缠了。

黑烈道:“既然恩人发话了,那小的就先回去了。”

等他离开,铃铛仍未化成人形,乱莹将她放在玄武怀里,道:“去玩儿吧。”

看着玄武和铃铛走远了,乱莹才道:“你可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族里去吗?”

骆云道:“我能猜出来一些。”便将三界城中妖侍的事情略略提了一番,才道,“当日举族前往麟台山,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将族中像铃铛这样的猫妖留在了三界城,虽然也是怕长途跋涉且凶险,但送进了三界城也相当于断了她的修行之路。而今他们一族在白虎部族残部下效力,修为相比当初也提升许多,铃铛却只能止步于此,自然心中伤感。”

乱莹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妖龄来算,铃铛被送进去做妖侍的时候,怕也还是个小女孩儿。”

骆云道:“我认得她,所以才将她从仙门修士手里要了过来。”

当时铃铛无论如何都要跟他走,可想而知,妖族在修士手下做侍从过的还能好到哪里?

只不过其他的妖侍不像铃铛还有一个骆云记得她,不在三界城做事,就算仙门愿意放了他们,他们也无处可去。

乱莹道:“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一起带着上路。”

“那也不是能预知的,且不说路上艰难,万妖殿那一场异变,死了不知道多少妖族。”

乱莹道:“这心结也只得慢慢才能打开了。”说到这里,她又莞尔一笑,道,“我们还在这里担心铃铛,说不定也是自身难保呢——看样子无论人修还是妖族,对吾都很不欢迎。”

……

……

柳春风从来都是一个说一不二、干脆利落的人。

她从未向今日这样犹豫过。

可对于仙门修士而言——尤其她还是十二仙门之中的一位掌门,哪怕是有犹豫都是不应该的。

那是魔族。

她应该不由分说要求西皇山将那魔族女子剿杀,最轻也要驱逐出去。

她应该以四十四席议事主位中二十一个人修的话语权,直接去昭告整个西皇山不要打别的主意。

有魔无仙,有仙无魔。

“柳掌门。”

她闻声回头,见是她从桃花宫中带出来的弟子司马双桃。

曾经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其实也已经修行了许多年,历经了西皇山与万妖殿之间数不过来的战斗之后,脸上也带了一层抹不去的忧色。

“柳掌门,他们都在等您。”司马双桃道,“厅内已经吵成了一团。”

柳春风点点头,道:“你去吧,说我马上就到。”

司马双桃正要离开,柳春风又道:“等等。你就说我说的,仙门这边的态度不需要妖族来参与决定,请他们先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柳春风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

江白就在走廊里靠墙而立。

柳春风停住脚步,道:“江道友为何在这里?”

“我在等柳掌门。”江白道,“柳掌门有决定了吗?”

柳春风没有回答,反问道:“若是你,会怎么做?”

江白直视着她,道:“答应暗蓬莱。”

这个孤身而来,在西皇山有话语权的修士和妖族长老中硬生生挤占了一席之地的散修,虽然同为修士,却始终也没有与她和她带着的十九个修士融为一体,一直游离在外。

他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越是这样,柳春风越是觉得他的立场和想法会不同于常人。

虽然料到了这一点,但她也没想到江白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只五个字。

她双眉微蹙,低声喝道:“你疯了!”说罢转身向大厅那边走去。

江白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答应暗蓬莱。”他再度开口。

此时一条柳枝“咻”地一下卷上了他的手腕,只要柳春风动念,下一刻他的手腕便会直接断掉。

江白停滞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手:“你知道此时暗蓬莱不是敌人,万妖殿才是!”

柳春风猛地转身,右手轻挥,一道巨大的力量将江白的手臂掀开,柳枝卷处,血花四溅。

她向江白走了几步,双眸中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凶狠,道:“此时?可我们不仅有此时!还有以后!万妖殿平定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清算!包括你,包括我!”

江白从未见过一直袅袅娜娜的柳春风有过这样恶狼一般的眼神。

“你休要装作不懂,就算是散修,也应该知道仙门底线!”

江白垂下手臂,没有去管仍在滴滴答答流个不停的血,道:“柳掌门介入西皇山伊始,就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底线那种东西,你不是已经触碰了吗……若论仇恨深远,妖族与仙门之间的积怨从上古便有之,没有人会容留你带的这批修士。”

他举起了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手握成拳掩在唇上轻咳了几声。

“就算不囚禁不废修为,怕也会永远被监视。仙门行事,历来如此。”

柳春风盯着他,冷声道:“江白,你是何人?”不等江白回答,她又道,“事有从权,仙门行事,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骆云今日就不会有命站在西皇山下——早几十年就死透了。”

江白双眸中便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看来柳掌门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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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孤注一掷

柳春风道:“江白,你独身一人,自称散修,能理解我们这二十人担负着什么吗?”

江白道:“我方才已经与柳掌门说过了,既然在西皇山与妖族合作,以后就不要想着能不被‘另眼看待’。您与这些修士冒着事后可能会被曲解、污蔑甚至清算的危险,我心中很是佩服。”他拱了拱手。

柳春风摇摇头。

“江白,你小瞧我们了。”

走廊尽头再转角就是仙门议事的大厅,刚才能听到妖族长老们纷纷离开的嘈杂声,而今已经归于安静。

柳春风道:“江白,这个选择一旦定下,也就意味着我们同意妖族与暗蓬莱联手,经由中间的妖族,也相当于我们同暗蓬莱达成了不言自明的协议。”

她双眸不似刚才那般燃烧着狠戾之色,可是眼神却隐含着另一种更深重的意味。

“我们帮助暗蓬莱解决万妖殿这个大患,如同助虎吞狼……可狼被吞了以后,虎会不会成为新的大患?谁也不知道。”柳春风低沉地道,“江白,我们会不会成为天下的罪人?”

江白心中震动。

柳春风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没有等江白的回答,而是转身道:“走吧。”说罢向议事大厅走去,背影也莫名地带了一股孤绝的意味。

……

……

柳春风虽然对未来并不确定,甚至有极深的隐忧,可对现状却无比了解。

比起之后的“虎”,现在的“狼”若是不除才真是就在眼前一天天坐大的威胁。

因此柳春风直接发了话,对于妖族的任何决定,仙门不参与。

这个意思,也就是不支持,亦不反对。

看似与暗蓬莱没有任何关联,但是这里的修士又岂会不知道其中的“不可说”之处?

只是柳春风极其强横,话放的也极其狠戾——不允许有人反对,更不许此时退出。

“当初来到西皇山,与妖族联席而议,并肩而战,早就没了退路。谁也别想这会儿还能抽身,晚了!心里萌生退意的,给我放明白点儿!你此时就算是能离开这里回到仙门,在妖域之中呆了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什么?能说得清吗?现在只能孤注一掷,遏制麟台山,立下奇功!”

而就在柳春风表明态度之后,乱莹便被西皇山请上了山。

妖族与魔族之间的商谈仙门不参与,骆云径直去见了柳春风等人。

柳春风上一次见到骆云,还是在昆仑元宗的仙盟会上。

而今再见,骆云已经不再是那个当着众仙门掌门的面为自己辩解的无名弟子了。

他是昆仑元宗中最年轻的一位长老。

在场的修士中也只有柳春风才知道,他早已跨入紫宙境,而且看起来修为越发深厚,无可揣度。

虽然骆云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出面,但柳春风也能猜出来,这次联盟,骆云在其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她叹了口气,道:“西沙秘境中你还因为那位魔族女子和妖族少主受过牵连,却不想成了今日的契机。”

骆云笑道:“可见万事有前缘。当年柳掌门为我请南莲上人关照的恩情,我记在心上,一直想要什么时候再见柳掌门致谢,没想到在这里再度相遇。”

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拱手拜道:“多谢柳掌门。”

柳春风知道,他这哪里是在拜当年请南莲替他疗伤的好意,他实在是在拜她松了手、开了口,默许了妖族与魔族的联合。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柳春风道,“虚与委蛇的话就不用说了,其中你的作用至关重要,三族在西皇山联手应对麟台山……你为何要促成这件事?”

骆云道:“既然柳掌门问我,我也不瞒您,我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柳春风一愣,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骆云微微一笑,“比起仍在仙门中安逸修行的人,您与其他各位修士在此奋战,我无可猜疑,更不需防备。”

乍然见到骆云,最激动的反而是司马双桃。

旁边还有许多人在,她心中有许多事情要问,却只得按奈住心事,只站在柳春风身后,频频望向骆云。

骆云见她双眸微微泛红,隐隐还含有水光,在楼船秘境门口她的那番提醒好似就在昨天,流年易逝,此时司马双桃不是那个竖着双鬟的天真少女,心中也颇为感慨。

他转过头去,又见江长老就在不远处负手而立。

因江长老身份特殊,他也不好叫破,只微微颔首示意后,便转向了昆仑元宗中早已闻知大名却一直没有见过的北地星曜。

他是如此,却不知成子星等十一人也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宗门大比之中再度为昆仑赢得“元宗”之名的、排在第一个的名字,他们从悟世玄碑之中出来以后,就看到了。

而更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这个骆云没有进入悟世玄碑,而是在占据了长老堂一席之位以后,跟随傅峰主南下,很长时间都杳无音信。

骆云的目光没有停驻很久,而是又看向在场的其他修士——也就是其他仙门的天下行走,都一一颔首示意以后,才道:“而今妖族与魔族来使正在商定结盟的具体事宜,仙门决定不干涉,无论是柳掌门,还是各位,恐怕心中都异常沉重,而今我到了这里,虽然是个人所为,可是愿意以昆仑元宗长老的身份,与柳掌门共同承担未来可能会产生的最坏后果和最严厉的责罚。”

且不说其他人,成子星等人是最为震惊的。

骆云既然当场亮明了长老身份,那么比起北地星曜参合进三族联合这件事,性质更为严重!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昆仑元宗的长老代表了昆仑的意志。可他又明明白白的说是“个人所为”……也就是说,他来到这里,昆仑元宗不知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众人的沉默与暗自震惊中,柳春风道:“多谢。”

骆云道:“多年前,我曾去过暗蓬莱。就在来西皇山之前,我从三界洲跨海再度去了暗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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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冒大不韪

关于粹魔池的情况,他没有隐瞒。

一来他要让柳春风和其他所有修士明白,这个决定是对的。

二来,粹魔池导致暗蓬莱发生异变,那些诡异的神识,会不会在麟台山出现?无论如何,要早做提防和准备。

在场的修士,无不面露震惊之色!

相比起骆云透露出来的消息,他身为仙门修士竟然两度进出暗蓬莱这种不可思议的举动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关于粹魔池和麟台山之间的关联,是他们第一次知道的这么详尽和具体。

甚至诸如司马双桃这样的后辈修士,连粹魔池都不曾听说过!

妖族既然与他们合作,虽然不会隐瞒,可包括十三天隼王在内那些亲历万妖殿大变的妖族,也只知道白姬指使黑水潭早被放逐的雷朽设阵,妖祖黄泉施法,最后才变成这个样子,却完全不知道那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何而来。

“如果是这样……当初仙门已经攻入暗蓬莱,为何没有干脆将粹魔池摧毁?”

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质疑。

发问的人是李鸣蝉。

柳春风嘴角微微下沉,道:“而今就连万妖殿的事情,仙门也觉得棘手……当年的事,不是不想,是不可为。”

这回答可谓相当巧妙了。

她没有多做解释,但在场的修士听在耳中,顿时也明白过来——就连区区一个万妖殿他们都很难拿下,更不要说源头的粹魔池了。

骆云道:“此次暗蓬莱来人谈和,实在是因为他们那边也完全不想粹魔池产生这样的变故,如果让麟台山坐大,那么粹魔池第一个吞噬的就是暗蓬莱。”

在场的修士倒没有缺心眼儿的,先吞了暗蓬莱,接下来又是哪里?

……

……

仙门既然不阻拦,十三天隼王以及诸位长老很快便接受了乱莹带来的盟约。

这只是一个形式,具体的很多约定,尚要花时间来细细琢磨。

但却没法等到魔族那边再来人才敲定了……这个盟约,不仅是魔族很需要,妖族也真的很迫切。

麟台山只要坐落在那里,就不断地对妖族的地盘造成侵蚀。

每次妖族部落出征前往那里对阵法进行破坏,与那边的化魔之妖对战,都有牺牲。

魔气对妖族是有影响的,但是对于敌方,却能提供庇护和源源不断的力量,妖族或死,或也在战斗中化魔,都是不可逆的此消彼长。

因此在众妖部眼中,寿无少主突然从西皇山离开,原来竟是在筹谋这件大事,对他自然更加拥戴。

但寿无却在等此间事了就要离开,所以一切具体事务,全部由十三天隼王商谈。

仙门那边自然是柳春风当仁不让。

虽然她不会在盟约上署名,但也不得不参与进来,关于一些关键的条目,她也要为仙门争取应该有的权利和地位,且尽量避免与魔族的直接接触。

目前在西皇山治下的妖族地域将放开对暗蓬莱的戒备,准许派兵进入南部密林,甚至提供向导。

但为了避免可能会发生的冲突,暗蓬莱那边派遣的魔族将会布置在东南一带,不会驻扎在西皇山附近。

此外,靠近麟台山一带的战线,将由魔族作为主力来作战。

这也是最合适的安排,魔气对于魔族不会有损伤,反而也是暗蓬莱魔族可以利用的优势,而仙门和妖族则可以腾出手来去对付天地化魔禁术法阵以及那个由黄泉留下的巨大裂隙。

还有最关键的一条,就是魔族在三族的盟约中所占据的议事席位。

对于仙门而言,自然不会允许魔族的席位比人修还多,很是讨价还价了一番。

原本柳春风也想趁此机会再为骆云和令狐筹争取一席之地,令狐筹倒不是很在意,他急着想要这些都定下来以后前往麟台山那边查探,而骆云则无意在这里停留。

盟约既定,接下来就有很多实际的事务要安排。

暗蓬莱派多少魔族前来,活动范围又在何处,与西皇山之间互相取信的令牌,对战之时的折损处理和各类资源的分配等,都极其复杂。

在暗蓬莱魔军驻扎的地址确定之后,骆云与乱莹转而复向东南一带,在那里等候。

比起所有其他的事务,目前他和乱莹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一定要确保派来的魔军之中,一定没有被诡异神识占据凭依的。

否则别说整个这支队伍,恐怕最后连西皇山那边都要遭到变故。

虽然乱莹当初在暗蓬莱的时候就开始试图研制可以区分的符阵,只是到底时间紧迫,没有完成,而今能做出辨识的,只有骆云。

在东南一代等待的是白戎虎王部下的黄吼长老,接到来自西皇山的命令之后,便将肃威城以北的一块区域划分出来,提供给即将到来的暗蓬莱魔族。

肃威城如今是西皇山治下的一个重要据点,对于将魔族队伍安排在城外这件事,乱莹没有太大的意见。

一方面而今留存在肃威城的都是来自周边部族的被收容的孱弱妖族,以年迈妖族、女妖和幼妖居多,乍然有魔族进城,难免造成恐慌;二来,肃威城既然是白戎虎王生前所辖区域的主城,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御,事实上整个城池都笼罩在妖氛之中。

城池壁垒上涂画着意义不明的纹路,看起来与妖族进入妖纹境以后出现在身体上的纹路有些类似。

据说白虎部族中任何一个妖族死去,一项重要的仪式就是抽取一小盅妖血描摹在这些纹路之上。哪怕是不在肃威城,远在千里之外,都要将妖血送到这里,怕是有魂归故里之意。

当年猫妖白胡的部族,曾经死过不少,后来他们决定举族前往麟台山的时候,便特意经过肃威城,将许多年中死在外面却不曾送回的妖血一并虔诚地绘制在墙面的纹路上。

因此肃威城虽然存在了千年以上甚至更久,可墙壁上的纹路却依旧鲜艳如新。

骆云在城下亦能感到这座城池受到无数妖族先祖力量的保护,甚至在感应到他散发出来的、与妖气不同的星元之力后,隐隐有针对之势。

第599章 昨日之日

如果暗蓬莱的魔军想要进驻拥有庇护这方土地上妖族子民力量的肃威城,一定会引发极大的变动。

因此骆云和乱莹都不想轻易去触动,应对麟台山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如果一开始就遭到这里原住妖族的避忌和反感,那乱莹、骆云与寿无三人所作的努力便白费了。

乱莹花费了十数日的功夫和心血在十数里的地域中布下各类符阵,有隔绝妖气进入的,也有防止魔气漏出的,有防御的,也有能在紧急的时候反击的。

待等布置的差不多了,暗蓬莱那边由裂弓魔君和天琴魔君带着的一队魔族将帅也到了这里。

他们既然被魔尊委以重任,也知道内情,因此十分缜密。

在率领魔军来到这里的过程中极其谨慎,从上到下均划分了所属的队伍和指定了管理全队的魔帅或魔将,最后以十个魔族为一小队,队与队之间则完全隔离,在渡海而来前往肃威城的过程中,则全部由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施展禁制之法,不允许他们接触任何活物。

骆云在逐一检视过来到这里的暗蓬莱精锐之后,还未等到裂弓魔君和天琴魔君出手,便径直将其中的六个魔族关入到瞬间而成的天影灵壁之中。

在场的其他魔族看着天影灵壁之中远超过六个的魔婴透体而出、挣扎尖啸最后灰飞烟灭的景象,无一不是心中十分震惊——只是魔族大多相貌骇人,所以看起来倒仿佛不动声色一般,反倒与人修更为接近的一些魔修颇为动容。

天琴魔君皱眉道:“来这里之前,已经筛选的极为严格,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骆云也知道他必定很是担心暗蓬莱,道:“三百精锐之中,控制到只有六个,也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这是必经的一步,但余下的魔将魔帅看向骆云的眼神却十分凶恶和不解。

想也知道,这些暗蓬莱的魔族原本就与仙门是死敌,此时竟然在这里听凭一个人修说灭就灭,心中自然不爽。

骆云也不去解释,他在这里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亦不想旁听或者干涉魔族内务,便对乱莹道了一句:“我去那边看看。”说罢凌空而起,向北边而去。

此处距离麟台山尚远。

虽然魔气四散,将山林中游荡的妖兽或者蛮兽都魔化,但反过来说,因为它们魔化以后对于魔气的依赖,使得大批的兽类聚集在麟台山周围,鲜少出现在别处。

片刻之后,骆云察觉身后有异,却是裂弓魔君立于他身侧。

对于浮东一派出这两位魔君前来主持大局,骆云并不意外。

相比其他魔君而言,他们曾亲眼目睹麟台山的变故,出了玄武秘境之后甫一回到暗蓬莱就在魔尊的安排下闭关,的确是最为可靠的选择。

更何况他们也曾经同在玄武秘境里共战黄泉与白姬。

骆云不动声色道:“看来裂弓魔君修为又有进境,恕我不好恭喜你,不知来此有何见教?”

一直以来,他都以“裂弓魔君”来称呼眼前的魔修,而对方似乎对这个称呼也很是满意,更不会介意骆云直言“不好恭喜”四字,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于我而言尤其如此,只是,你竟然也能这般恍若无事,倒将紫林之事忘的干净。”

骆云直视裂弓魔君道:“不然呢?”他微微笑了起来,“难道魔君你还记着那晚的仇恨么?”

“魔修又不像仙门那边假仁假义,明明心中恨得要死,却要假做宽容大度。我曾经恨过你不假。不过现在想想,也是机缘。”裂弓魔君道,“而今想来,你我之间这般心平气和的对谈,是许多年都没有过了。”

骆云转头向北方的高远处望去。

麟台山上方的天空微微有些淡紫色的流云。

那是魔域对上空造成的影响。

他淡淡地道:“刚才魔君还在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叙旧情就免了吧。”

就在裂弓魔君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认出了他。

荣威。

竟然未死。

而且修为大涨,成为暗蓬莱的魔君之一。

就算是修为大涨到魔君的地步,可轻易就被暗蓬莱接纳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年他在从紫林逃脱之前摧毁的、枯木魔君的魔婴,被荣威拿到了。

当时荣威被他重重一击,飞到了十数丈之外,那时他自身难保,也不曾去关注过他的死活。

果然裂弓魔君道:“你临走之前碎裂了枯木魔君的魔婴,但并未完全将他杀死。他残存的部分寄生于旁边一棵枯树上……恰好我就在那里,他想要吃了我,却被我吞噬。”

骆云道:“我倒忘了那本来就是一场饕餮盛宴。除了枯木的残余,你手中原本还握有其他魔修的魔婴,尽可保全一命。”

裂弓魔君眼中闪动着一道狠戾与贪婪之色。

那些年,他可谓艰苦受尽,几度在将死边沿挣扎。

他的神魂、还不稳固的魔婴与枯木的魔婴相争撕扯,他的身体几乎也同化为一段枯木。

若说有什么支撑着他,便是每每想起未化魔前骆云曾看着他的那同情的目光——这让他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烧心蚀骨的恨意。

更愤恨的是,骆云虽然是巡海队伍中的后辈,却早已不知不觉成了领袖。

也成了他不知不觉依赖的人。

可在他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执念的时候,骆云却消失了。

那种被抛弃的滋味,还有那种想起骆云似乎一路坦途、修为顺畅、进境极快的嫉恨,让他更增厌恶。

最不能忍受的,还是他已经是魔族,被原本他曾经卖命效力的三界城“投放”到紫林之中、与其他魔修争一条活路的时候,而骆云已经成为了环城之内的心腹修士,站在七姓长老身边,高高在上,凌空对他投射着说不清道不明、意蕴复杂的目光。

似乎在问:你怎么变成如今的模样?

似乎又在不屑:果然是道心不稳之人,难怪会堕入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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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耿耿于怀

那时的荣威既不是守卫沿海很多年、后辈们都要叫一声荣大哥或荣前辈的修士,也还没有今日的名号。

他只是一个如果当天晚上不出意外就会被作为货物交易给暗蓬莱的、没有名姓的魔。

就连想要成为货物,都要与其他魔修拼死一战,成为五个存活的魔修之一,才有资格。

他最终成了那个有资格作为货物的魔——可是为什么偏偏他头顶的天空里,还站着一个骆云呢?

既然已经不可回头,若是能吞噬掉眼前那个刺眼的人,肯定会变得更强。

只是荣威使出全力的一击,也是他自认为入魔之后力量无比充盈的一击,被骆云轻易阻挡。

而骆云的一剑,却仍是能轻易就让他濒临死亡。

在那个他微不足道到极点、无人在意这场失败的交易中“货物”死活的夜晚,他的神魂和身体里残余的力量还要被躲藏、寄生在枯木中的魔君撕扯,他的不甘、怨憎也达到了极点。

也多亏了有这么一丝不甘始终吊着他。

最后他反而吞掉了枯木魔君,将这份修为据为己有。

可是,这也是因为骆云临走之前在内宇界中重创了枯木魔君的魔婴,不然他早已成了枯木魔君恢复元气的养分。

其间的因果,当真难以尽述。

但哪怕后来跨海而去,不出数年就成为裂弓魔君之后,他的执念却日渐深刻顽固。

骆云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他双眸微眯:“裂弓魔君倒是对我一直不曾忘怀。”

他甚至不曾戒备。

裂弓魔君嘿然道:“我如今位列魔君之一,若要提升修为,自有无数魔气任我取用,往日之事,就是个念想。但当初做不到的事情,今日如果还是做不到,难免遗憾。”

仿佛当年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他的手臂抬起,似乎要拍拍骆云的肩膀。

只是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骆云的身上透了出来,让他的手停在半空之中。

骆云转过身,直视他道:“我很庆幸你还保有这些执念,竟能执着到将枯木魔君都反噬,这也意味着你不会乐意被粹魔池中的神识占据躯壳,消失在这世间,因此我相信你会全力应对麟台山。除此之外,人魔妖三族仇恨纠葛已久,此间的合作,是很不容易才达成的。”

他沉声道:“我能看出你对暗蓬莱也没有那么厚重的情义与归属感,就当是为自己尽一份力。”

裂弓魔君将手放下,道:“看样子今日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了。”

骆云脸若寒冰,道:“若你有意,我也不介意先除隐患,再请暗蓬莱另派一位魔君过来。”

不知何时,此间已经布满了一股极具压迫性的力量,似神识,又似星元之力,其中又混杂着凌厉的杀意,这些融在一处,让裂弓魔君瞬时间就如同全身都挟裹于风雪冰天之中,四肢百骸包括体内的魔气都感到冰冷无比,无法轻易催动。

而这般可怕的力量,却是周边的一片叶子都不曾伤损,甚至拂动。

所有的一切,都只针对着裂弓魔君。

骆云转身离开,却听见裂弓魔君低声问道:“你是人修。”

他停住脚步,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我揣摩不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能肯定,这绝非仙门意旨。”

“你说的没错。”骆云道,“但与暗蓬莱无关。你遵从的是魔尊的号令,而不是我的。”

裂弓魔君道:“就算魔族精锐在此,全力以赴,可你不能代表仙门,而那个假妖也不能代表妖族,三族之间的协议随时都可能破裂,你又凭什么这么有自信?”

骆云眉头微皱:“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无需向你解释或承诺。”

……

……

乱莹见他回转,正巧她交代天琴魔君的事情也已经告一段落,便再度强调道:“既然麟台山的魔气从粹魔池中而来,可能会发生在粹魔池的事,你们就不可不防。否则此处危矣。”

天琴魔君点点头,道:“圣女还要前往西皇山?”

乱莹摇头道:“魔尊还有事情交给我做,所以吾不能在此久留,西皇山那边,吾会先去告知此间布置。”她看了一眼骆云,坦然道:“此时虽然人妖魔三族结盟,然而终究积怨深厚,相比而言,盟约实在是一个脆弱的东西。但你要明白,你和裂弓魔君所承担的乃是暗蓬莱第一紧要的事,日后,哪怕暗蓬莱生变,你们也不可以擅离。”

天琴魔君一愣,随即道:“魔尊也是这样下令,自不必圣女担心。”

乱莹再度看向骆云,道:“你还有什么建议?”

骆云道:“无论妖族有什么异变,请两位魔君记住,暗蓬莱是与西皇山结盟,只站在西皇山这边。其他的一概不论。”

乱莹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吾就离开了。你与裂弓魔君均要保重。”

骆云驭剑而起,伴在她身侧,向西而去。

正如裂弓魔君和乱莹所说的那样,三族盟约十分脆弱,且不说他这二十余人压根不是代表了仙门了意旨,就连妖族那边也有极大的隐患。

妖祖黄泉仍在。

而寿无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发作。

一旦寿无走到最坏的结果,就会影响妖族的稳定和与暗蓬莱定下的盟约。

更糟糕的是,骆云和乱莹都知道,寿无与黄泉之间仍有牵绊,若是寿无死去,黄泉一定察知,难保会不会再有什么动作。

除此之外,骆云心中另有一层隐忧。

从三界城来的时候,昆仑元宗已经在备战,在“元宗”的推动下,或许有一天仙门就会跨海攻入暗蓬莱。

显然浮东一也隐隐料到会有这样一步,所以才提前下令给天琴和裂弓魔君。

骆云之所以擅作主张,是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粹魔池是可以轻易解决掉的东西。

柳春风等人甚至在他还没有上西皇山的时候就已经考虑了默许妖族与暗蓬莱结盟,也是因为他们亲自参与围攻麟台山不知道多少次!

在北邙天堑以北,仍然得以安稳一时的仙门中人压根不曾亲眼目睹过麟台山魔域,更不要说粹魔池了,又怎么会明白其中可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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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相知之重

二人心思沉沉,良久骆云才道:“你不打算回暗蓬莱?”

乱莹道:“吾突然想明白了,虽然魔尊要吾做的事情的确也很重要,但是此时吾不回暗蓬莱,也是避免魔尊为难。”

出生在暗蓬莱的魔族向往“圣池”,即使禁令重重也仍有魔族冒死前往,前仆后继无法断绝,并不是天然就有的。

一直以来,就有魔修在其中推波助澜。

比起多年来的派系纷争,原生魔族与魔修之间的矛盾隐藏的更深,也更难消解。

虽然的确魔族本来也是魔修的后代,但数百年过去,二者之间早已有了很深的不同与分歧。

如同乱莹这样的魔族,出生在暗蓬莱,对魔气的感应天然就十分灵敏。

但很久以来,在暗蓬莱的魔族不断繁衍、日渐增多之后,在境界上位于底层的也往往是魔族。

相反,是千辛万苦来到暗蓬莱的魔修更强大。

这没有其他的原因。

只是因为魔族不擅长修行而已。

如果粗略的解释,那就是魔族最擅长的是通过“吞噬”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而魔修最初从人修化魔而来的居多,在化魔之前,原本就精通仙门修行之道,世上大概最不怕的事情就是苦修。

更有些修士就是因为钻研些修行的邪道才入魔,因此,纵然仙魔殊途,但修行的法子却通常都能触类旁通。

加上魔修可都是血海里杀到暗蓬莱的,比起魔族而言又很能耐得住孤寂去修行,虽然躯体未必有魔族那般对魔气有天生的亲和力和吸引力,最后却往往要比暗蓬莱的魔族要强大许多。

虽然修为上一高一低,可在暗蓬莱不是很长的历史上,曾经有一大段年月魔族的层级更为“高贵”,可以将跨海而来的魔修踩在脚下。

骆云听到这里,道:“这也……”

乱莹侧过头看着他道:“你可是想说,暗蓬莱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居于东海一隅,成为一族聚群而居也就几百年,还这么多事?”

“呃……”

“魔族与仙门、妖族在这点上没有太大的不同。”乱莹道。

“魔尊他没有出手干涉么?”

乱莹沉默了一会儿,道:“魔族繁衍很不容易,魔尊也不忍责备。到后来,便有些不像话——最后魔修无可忍受。”

骆云便明白过来,最初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后代”们,是有点儿被厚待、或者说是宠坏了。

“暗蓬莱后来曾经内乱过,到了现在,其实原生于暗蓬莱的魔族,极其式微了。”乱莹道,“不少魔修身居高位,更有数个位居魔君之位,手下作为将帅的魔修也不少,虽然魔族如今繁衍不再是问题,但能出类拔萃的却不多。”

骆云道:“所以,粹魔池就成了他们最大的指望。”

“是。越是禁止,魔族之中越是有流言传开,说高位者是想要独占粹魔池的好处。”

骆云点头:“上次我去粹魔池的时候你跟我提过。怎么这里又有魔修什么事?”

“吾没有证据,但是隐隐觉得,大概有魔修一直在其中鼓动——心知粹魔池有异,却怂恿魔族去送死。”她低下头,道,“唯有粹魔池,是魔尊不能容忍的,各个魔族地域都有魔族闯禁制法阵,甚至整个部落,如同飞蛾扑火,被魔尊下令全族剿灭——这些都曾是他的子民,这样下去,难道是要魔族灭族吗?”

骆云倒不知道暗蓬莱情况已经糟糕到这个份上。

魔尊自然有雷霆手段,可是,杀灭一个两个部落不听话的魔族,可是下手的同时,便也会失掉几倍魔族部落的尊仰。

乱莹叹了口气,道:“吾乃魔族,而魔尊是魔修。”

她从小就是魔族圣女,由魔尊亲自教导。

若她回岛,便会被视为魔族众部落心中的救星,卷入这漩涡之中,身不由己。

骆云明白她的难处,看着渐行渐近的西皇山轮廓逐渐显露出来,突然道:“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魔尊才让你离岛。”

世间猛虎亦怜幼子。

乱莹从小被魔尊亲自定为圣女,带到天外天宫养育教导。

如今暗蓬莱即将面临最艰难的险境,所以他才让乱莹离岛办事。

他道:“而今多想无益。既然你有事要做,早些做完,再回去。”

乱莹“嗯”了一声,问道:“吾要做的事,还没有任何头绪,不知你能帮忙吗?”

骆云道:“好。”

乱莹便反问道:“你可知道魔尊要我做的是什么事你就答应?若是让你助我屠戮仙门,你也答应么?”

“此时在这里三族结盟,唯一的目标就是遏制麟台山,魔尊又怎么会下这种命令。”骆云道。

乱莹眨了眨眼睛,突然“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骆云不明所以,见她转过头去,肩膀耸动,似是忍的很辛苦,只是她自打从暗蓬莱出来以后,几乎没有露出过笑容,此刻骆云也不忍心打断。

过了一会儿,乱莹才恢复如常。

她仰头看着云中若隐若现的西皇山数峰,想起当初在粹魔池旁,骆云帮她设下焮天烁地阵以后,将要离开之前,她曾经问过“为什么”,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自以为与你相知”,第二句话则是“不愿拿虚假讨喜的话来搪塞”。

时至今日,他仍未变呐。

就不会说一句“就算是屠戮仙门我也帮你”来应对。

她双眸微微闪动,只是骆云看她侧颜,却看不见其中泛着的潮湿之意。

相知二字如此沉重,乱莹心道:“若有那一日,又怎么能叫他为难?”忖罢,她笑着道,“你放心吧,吾要做的事情,与寿无有关,所以要带着他一起上路。”

骆云没想到这件事与寿无有关,道:“那我让玄武守着他,让他等到我们回来,还做对了。”

乱莹道:“这件事要多久才能做完,吾还没有头绪,有可能要耗费很长时间,吾会上山告知暗蓬莱在肃威城外驻扎的情况,并安排一些事,想必你与人修那边也有交代。我们在这里停留三日,然后和寿无一起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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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诺重千钧

骆云没想到这件事与寿无有关,又想到寿无的状况,心中不难过是假的。

可能因为寿无大部分的光阴都在妖族中度过,所以相比起来,他比寿无还无法轻易接受这样的结果。

反倒是寿无本性天然,对生死却看得很淡。

这大概和他经历的跨越数百年的纠葛以及离奇遭遇有关,又多多少少有些黄泉那般冷酷的原因在内,纵然寿无仍然牵挂妖族这次的灾难,可他能够做的,也做够了,所以似乎也没有太多留恋。

他自知如今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只怕长期留在西皇山会出事,早有去意。

若不是还想着等到骆云和乱莹回到西皇山再见一面,也就走了。

但骆云自从与他在骆仙镇相识,兜兜转转,历经波折,到今日,如果让他去想象寿无一人去到偏僻所在,历尽痛楚离世而去,他不忍心也不甘心。

自他踏上仙途以来,纵有难处,可终归能迎刃而解,唯独寿无,到了此时,竟是束手无策。

乱莹见他眉心深锁,道:“法相大典的时候,吾本想等他顺利完成接管妖族基业之后,便请他前往暗蓬莱一行。当时,吾曾奉上一份世间罕有的恭贺之礼。”

她提起这件礼物,那就一定与寿无有关,可骆云也知道,寿无而今的状况,是这世间再过稀罕的天才地宝都难以挽回的,便道:“是可以缓解他此时困境的东西吗?”

乱莹点头道:“吾猜测是有用的。那样东西是麒麟果,你听这名字便应该知道它和麒麟法相有些关系,它生长于南魇天火之中。”

骆云道:“这名字我没有听说过。”

乱莹笑道:“世间奇火甚多,你又怎能全部闻知?仙门实则对妖族和魔族掌握甚少,妖族很少收服灵炎是真,但魔族却不少,只吾分赠予你的那簇红莲之火,难道你之前听说过吗?”

骆云见她脸上难得有些得意而俏皮的神情,又想到剑灵见到那簇被乱莹分赠给她的本命之火时的语气,想必也要她付出很大的代价,即使乱莹在他面前或者在任何其他场合中,都拥有不输旁人的勇气和智慧,可此时他却心生怜意。

他伸过手去,将她脸颊边苍青色的发丝理顺,别到她的耳后。

“我的本命之剑以你的本命之火炼就,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向你出剑。”

乱莹一愣。

随即莞尔。

以眼前这个人的性格,能说出来这么一句话也算是实打实的“情话”了。

她微微侧过脸去,道:“吾说红莲之火,又不是向你邀功。”

“我知道。”骆云道,“只是突然想让你安心。”

乱莹双颊微红,突然羞恼起来,道:“你到底想不想听吾往下说了?”

待等她平复了平地起波澜的心情,轻咳了一下,正色道:“南魇天火是魔后当年游历的时候拿到的,魔后修行深不可测,这灵炎极难收复,却被她带回了暗蓬莱——可是也没有用过,好似只是她觉得好玩就带回来了一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丛南魇天火中生出了一棵麒麟果来,想必当时火里就落下了一颗灵种。也是巧,在寿无的天妖法相大典之前,这株麒麟果竟然结果了。”

麒麟果有稳固法相的效用,可是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却是因为在传说里它对麒麟法相才最有用。

“吾本以为寿无法相初成,或许可帮他迅速稳定境界。却没想到……”乱莹道,“没想到他的身世那般离奇。但是既然他已经拥有了麒麟法相,想必麒麟果还是有用的。”

乱莹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当初是黄泉接了这株麒麟果,被他收起来了。”

骆云原本还满怀期盼,没想到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其实,寿无的状况应该也不是一颗果子就能挽回的。”

乱莹道:“你说的没错。所以魔尊命令吾带着寿无往南边走,当年魔后从极南之地带回了南魇天火,恰好天火里就遗留了一粒麒麟果的灵种,或许去往南边还能找到不止一株。”

极南之地,仙门中极少有人去。

他师尊傅东楼倒还去过极北之地,因为从昆仑雪山一直向北就到了。

极南之地却不同,要跨过妖族密林,在以前中间还要经过至少四个妖王的地盘,这一步就很让人望而却步,而更关键的是,就连妖族自身也不会往那边去。

因为离开密林,再往南走,会越来越炎热,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

就算是有修行,能扛得住,可也禁不起长时间的耗损,更不要说传闻中那里怪兽频频出没,难以攻克。

因此,极南之地与往西走到尽头而遇到的大片海域,都是仙门极少涉足的地方,就连昆仑元宗中的星百晓都知之甚少,笼统地称为不可知之地。

但虽然或许充满危险,这到底是个可以一试的办法。

乱莹道:“黄泉是个不安定而又极具威胁的存在,他像个疯子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却强大无比——以魔尊看来,若是能有办法解决寿无的绝境,共同应对麟台山的联盟才更加稳固,也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黄泉某一天再出现的影响。”

这一去不知数年,可魔尊既然这样说,便是也有预感。

骆云道:“麟台山的魔域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天地化魔禁术,更在于黄泉开启的闇狱极乐……魔尊这样安排,难道是寄希望于后者由寿无解决吗?”

“大抵如此吧。”乱莹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是天地化魔禁术的阵法被彻底破坏,可麟台山与粹魔池之间的通道却始终存在,没有阵法镶助,顶多速度会慢很多,从快速地吸取变成两方互通而已。即便如此,也有着极大的隐患。妖族的洞天境与血统有关,压根不能寄望于其他妖族能破解黄泉的空间规则。”

她喟叹了一下,道:“但是,你也不要抱很大期望,因为也有可能我们压根寻不到麒麟果,也有可能那东西对寿无没有用处。”

第603章 误会也好

骆云摇头道:“无论如何,只有有一线希望,就值得一试。”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怕他自己离开,便让玄武守着他,没想到还做对了。”

上次寿无突然从西皇山凭空消失,着实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但玄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放任寿无在西皇山出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幸而他和玄武是一起不见的,十三天隼王勉强压住,只对外说是少主闭关,这次寿无也不想再来一次。

众妖族之中,他实则最喜欢十三天隼王这小孩子——虽然他最厌恶被人叫做小孩儿,但心性却仍是少年一样,纯粹且耿直,是妖族中最受人喜欢的那种——没有任何弯弯绕,一切都凭实力说话。

当初也反而是十三天隼王最先接受了他。

寿无既然决定离开西皇山,而且想也知道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便要做个交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惜我这个妖族少主并没有帮上太多的忙,也没有什么信物可以留给你。”

十三天隼王自从听他说再度要离开,而且似乎永无归期之后,便一直处于呆呆的状态。

“少主……”

寿无心中有些难过,他能听出这孩子这一句是真心实意的。

“我也名不符实,妖祖……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给我,我也没有册封其他妖王的权力,而且他还在这世上,我就不宣布你接任我的位置了……以免为你带来麻烦。”

十三天隼王此时才真的确认,寿无是真的要走。

“我虽然年幼,可也知道些很早以前的典故,几千年以前甚至万余年前,人与兽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是后来走上了两条不同突破自我的道路罢了!”他猛地抬头喊道,“法相大典时候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咱们妖族凭本事说话,大典的时候你与我交手,没有耍过一点点花招,和妖族没有任何不同!所以我服你!

“那些长老们想要杀了你,哪怕已经救不回他们族中死去的数位妖王,他们也想将你的血肉一块块一滴滴剥离下来!可是我没有同意!”

寿无点头道:“谢谢你。”

“我不要你谢我!”十三天隼王激动道,“你就是妖族少主!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有麒麟,这是无可替代的!是那么多妖王的命换来的!你身具麒麟,就得负起责任来!怎么能扔下这些不管就走了呢?”

在西皇山巡视的妖族突然感到一阵巨大妖力的波动。

他们抬头望去,在万仞峰中最高的山峰上依稀能看到白雾一簇簇地在上面爆裂,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峰顶之上,寿无双手轻拂,将十三天隼王设下的一层层冰牢化解开来,他的身体甚至都不曾动弹一下,冰牢之外的七只冰雪般的白隼也消于无形。

自从吞噬了那只魂玉中的法相之后,寿无不得不再度开启星脉的修行以中和妖气,压制血沸之咒。

反之他又不得不再去服用妖丹,来增强被削弱的妖力。

他体内的妖力与星元之力在一起强大的同时,又互相压制,此消彼长。

这让他的修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增长,短短这段时间,他于妖族中的修为已经超过了眼前这位极具天赋的十三天隼王。

但如此往复,就如同引鸩止渴。

寿无看了看手上的血纹,道:“你留不住我的。”

他说的是“留”,不是“关”。

十三天隼王握拳道:“你都这样强大了,为什么一定要走,现在妖族已经这般势弱,你难道不怕有朝一日你回来的时候,西皇山也都沦为魔域了吗?”

他双眸通红,突然大笑起来,道:“我明白了,你是人啊!你从来没把自己当妖……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心里好受,现在妖族众部落都原谅了你,甚至还钦佩你,敬仰你,你这个坎儿就算过去了……所以看着如今妖族情势不妙,岌岌可危,你就可以丢下妖族了是不是?”

寿无无言地看着他。

十三天隼王在很小的时候,部族就产生了叛乱,一乱就是很多年。

他在纷争中辗转流离,却无人能是他的依靠。

寿无曾觉得他在万妖殿中那些空旷殿堂中的日子十分清冷苦寂,可是那个时候,十三天隼王就在战乱中看着族中隼妖的死亡,然后一点点站起来。

先是隼妖部族,而后又是整个妖族。

大概他也是很累的吧。

寿无道:“对不起。”

他不能帮他分担什么,也无法解释。

十三天隼王一腔的怒火,在“对不起”这三个字中完全化成了一腔冷意。

在他看来,这就是寿无要离开的原因了,他猜得没错。

他双眸冷如寒冰,仿佛从寿无来到西皇山以后逐渐燃烧起来的某种东西从未存在,他再度变成了十三天隼王以往的模样。

“我是天隼一族之王。”他道,“天隼一族生性高傲不屈,遇敌宁肯撞死在岩峰峭壁之上,也不肯低头。我已经求过你了,你要离开,就离开吧,我不想挽留你第二次。妖族不是没你不行,就算真的不能少了你,大不了一死。你去当你的人修好了。”

寿无看着他身影良久,方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地上,然后纵身跃下了这座最高峰。

十三天隼王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地上的那根白羽,恶狠狠地挥手将它捻做一团轻烟,大声道:“叛徒!懦夫!”

声音在云层之上的峰间回荡,却是没有谁能听到。

而骆云此时也正要离开柳春风等人的住处,就听后面有人道:“骆……师兄。”

他一回头,见是司马双桃,便笑道:“有什么事?”

司马双桃径直走到他面前,道:“骆师兄,那位魔族的圣女,是你当初在楼船秘境之前救下的魔女吗?”

骆云点点头,道:“原来你也听说了吗?”

司马双桃低下头,道:“嗯,我听说那次你是为了偿还她替你挨过黄泉一招的恩情,还以为你再也不会与魔族来往——仙魔原本势同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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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桃花有意

司马双桃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骆云见她咬着嘴唇,似乎很为难,便耐心地道:“你要问什么吗?如果我知道,便回答你。”

“你不是昆仑弟子吗?”司马双桃抬头道,“为什么还一直和那魔女来往呢?你不怕吗?”

骆云听到她的前半句,还以为这小姑娘也是要质问他,却没想到她问的是“你不怕吗”。

“各家仙门对那些勾结妖魔的修士惩罚的有多么严厉,你不是不知道。”司马双桃双眸微红,道,“柳掌门这样做,你也……”

骆云想了想,道:“最初的时候要救她的性命,事情太紧急,也没顾得上害怕。现在,情势危急,柳掌门也是选择了她认为最正确的方向来做事。”

司马双桃摇头道:“我不是担心柳掌门,就像你说的那样,她是为了仙门好……我反复听她和其他修士们讨论了很多次,也懂得,可是……你不是啊!”

她揪着衣裙带子上绣着的精致桃花,旁人会觉得桃花宫的女徒们天性爱装扮,实则这样的法袍在降妖除魔的时候都是可以用作施法的利器和保护自身的凭依。

她松开紧握的双手,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她?”

骆云愣了一下,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修士怎么能和魔族在一起呢?还有什么关系?”司马双桃道,“你从元宗去了三界城,又从三界城去了暗蓬莱,与她一起来到这里,你也没打算在西皇山停留……那么你肯定是要同她一起走吧?”

骆云没有同其他人说过他与寿无、乱莹要一路同行,但眼前这女孩儿的心思也还真是细密,他笑了笑,道:“就算是同行,也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做,并不低于在西皇山这里战斗。所以,我同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司马双桃坚定地道:“我和柳掌门,还有其他的修士都能保持一颗坚定的道心,如果最终麟台山的事情得以解决,那么我们一定还是最纯粹的修士,如果有一天,魔族侵害仙门,或者仙门一声令下,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与魔族对敌。你能吗?”

她直视着骆云的双眼,道:“你能对那魔女动手吗?”

“你……”骆云想了想,虽然他心里一直有很明确的答案,但是却不想在这里宣扬,便问道,“当初我和寿无救了你们,而今你们来这里帮助妖族,是为了报恩吗?”

“怎么会?”司马双桃道,“当初的恩情,只是桃花宫欠你们的,和其他修士无关。而且就算是欠着的,如今也还清了。”

“你刚才也没有提到以后怎样对待妖族,为何能接受妖族,却不能接受魔族呢?”骆云道,“她生下来就是魔族,这不是她的罪过。”

司马双桃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用凝重的语气说话,还是为那魔女说话。

她呆呆地看着骆云。

眼眸中一会儿便有两粒泪珠滚来滚去。

“世间万物,不只是因为仙门的好恶就会存在或不存在。希望你以后会明白。”骆云笑了笑,“好了,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希望我回来以后还能看到你们都好好的。”

他正要离开,司马双桃突然不甘心起来,突然拽住了骆云的衣袖,道:“会不会?你告诉我会不会?”

骆云看着她的神情十分执拗,便道:“这对你很重要么?”

“重要。”司马双桃道,“骆师兄,你经历过那么多事,见过那么多人,自然不会将我这样的女修放在心上。可是,我记得你从草海中迈步出来,还记得你赠予我们法器,也记得你在船板上杀掉那些魔族,救了我……对我而言,你就是唯一的那一个。”

她说到这里,终于哭了出来。

她用白嫩的手擦着眼泪,抽抽噎噎地道:“如果是任何一个仙门女修,我都不会这样,我会好好地祝福你们,我告诉自己,不要嫉妒,不要难过,不然会变得面目可憎。可是她是个魔族女子,这样怎么能行呢?”

见她终究还是说出来,骆云叹了口气,道:“你很好。”

然后他又道:“我不会。”

他没有办法预见到以后的事,或许魔域终于扩散到这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他和她也都不复存在;或许麟台山始终不能解决,三族会磕磕绊绊的有一段很长时间的结盟,长到不会走到仙魔再度对立的那一天;或许麟台山的法阵和通道有法子关闭,或许昆仑元宗等不及就会提前对暗蓬莱出击,他也很快就会和乱莹站到对立的两面……

可是,他不会为了还没发生过的事情就停止现在要做的事。

就停止现在喜欢的她。

就预想未来会对她拔剑相向。

司马双桃哇的一下大哭出声,只是骆云这次也没有再停留下来。

柳春风在房内,正坐在窗户之前,双眸看着远处,仿佛心思也随着眼神所及飘到了远处。

不多时,便有三道身影自西皇山的群峰中掠出,向南而去。

柳春风如同皓雪般的手腕支着桃腮,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几个到底要做些什么,以她的目力能看到那魔女的肩膀上还蹲着一个小猫——她也知道这只猫妖是骆云从三界城中带出来的妖侍,妖力低微,这样的组合,难不成是出去游山玩水么?

她眨了眨眼睛,道:“行了,进来吧,在走廊里这样哭唧唧的,也不怕被人笑话!我们桃花宫的女弟子,向来是其他仙门求而不得,哪个会向你这样倒贴?”

司马双桃沮丧地走了进来,想了想,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柳春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道:“就算是没有那个魔女,难不成你以为骆云那小子就会看上你?他千里迢迢从三界城带回来一个猫妖一族的女妖,长得比那个魔女还要美艳十分。”

“骆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你住口,我们门中怎么有你这种不争气的徒弟,还反倒替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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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初探魔域

司马双桃瘪了瘪嘴,道:“掌门总教我们对事不对人,骆大哥就算对我无意,他也是个好人。”

柳春风被她气笑了,道:“你倒用我教你的话来对付我?”

司马双桃正色道:“不然掌门也就不会默许妖族与魔族结盟了。只希望仙门中人也能有掌门这样的眼界和胸怀,不会因为我们今日所作的事,就把我们打为邪魔外道中去。”

“你这机灵鬼,刚才还哭哭唧唧的,转过来就敢给我下套。”柳春风扳起脸来,“现在你说这些,也不过是想着有个万一,他被仙门问罪,让我到时候帮他说话罢了。你也不想想,我们自己还自身难保呢,真到了那一天,哪轮得到我替他求情?”

“掌门……师祖……”司马双桃可怜巴巴地看着柳春风。

柳春风道:“你若是生在凡人家保不准已经是四世同堂的祖奶奶了,少做出这种小女儿态。看得我闹心。”

“掌门……师祖……”司马双桃的声音拖得越发娇糯。

柳春风一阵恶寒,道:“行了行了,我要是还能自保,而且他也的确没有做出恶事,我就替他说话行吧?还不快下去?”

……

……

暗蓬莱魔族军在天琴魔君、裂弓魔君与西皇山反复商议了很久以后,终于有了第一次与麟台山魔族的碰撞。

尘烟滚滚,漫天迷雾中,数不清的魔族隐藏在其中,凌空而起,在浓稠流淌的魔气中冲出了一条通路。

以他们为前战,妖族亦配合出动了数名由妖族高手护卫的长老。

在还没有与魔族结盟之前的多次冲击中,妖族从未能靠近过万妖殿一带,虽然想探究黄泉留下的闇狱极乐,但能触及到天地化魔禁术阵法已经是他们能到达的上限。

实在是因为其中隐藏着不知道多少魔族,而且也不能长期浸淫在魔气之中。

而今也是希望能凭借暗蓬莱魔君的开路之力,仔细看看妖祖留下的空间法术,能否以妖族自身的洞天境修为来关闭,或者缩小。

仙门这边则主要是护卫令狐筹做第一次对符阵的查看。

他是天箓门的天下行走,自然见多识广,在这二十多名修士当中,最为擅长此道。

柳春风就在他身边,“春风第一枝”拿在她手中,随着枝条的摆动,似乎魔气也要往两边退散。

在妖族与仙门的外围,则又是一组暗蓬莱魔军,组成特定的阵法,防止浓雾中有敌突袭。

“这还是最外围,远没有到麟台山中心。”驭兽门的高云汉道,“再行不到十里,会有大量的化魔妖兽、蛮兽。上一次交战的时候,这些魔兽尚未被驯服,但我担心也是迟早的事——因为一旦化魔,又没有神智和自控之力,总会向往魔气更浓郁的所在。”

这话自然是说给暗蓬莱那边听的。

他们第一次向麟台山进军,虽然不畏惧魔气,但却没有什么经验,不晓得到了哪里都会遇到什么阻碍。

裂弓魔君麾下的乌泉魔帅会意,道:“传令下去,全军应战,遇到魔兽以驱散为主,若有拦阻,速度格杀。”

便有身边的传令魔族领命飞速而去,不多时便明显能感到周围魔族的气势更具震慑力。

到这里的数百魔族算是精心挑选的暗蓬莱精锐,若以修为而论,大部分都已经达到魔将修为,其余的也接近魔将修为,纵然结盟,柳春风心中也是微微警惕——这等同于许多高于天湖境的修士在此聚集,威力不可小觑。

令狐筹则一直紧皱着眉心,有若干符箓飞在他前后左右,符文在其上闪现,时而更为暗淡,时而微微明亮,有的则会被他收回掌中,重新再换新的符箓。

他心中有些疑惑。

以他目前感知,没法察觉到这些从麟台山中心扩散到百里以外的魔气中有什么异样,但是符箓却能告诉他。

符箓上的纹路告诉他空中飘散着灵气的残余。

符箓上传来的某些阵法波动,也告诉他再过不久会遇到符阵——那应该不是传说中的天地化魔禁术,而是一道防御的法阵。

这也算是正常,毕竟作为守方,总要布置应对。

但是令狐筹仍然觉得很怪,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异。

他道:“前方还有阵法。”

柳春风点头道:“对。”她眉心微微蹙起,“大概也就是北邙山脉化为北邙天堑之后,天地化魔禁术突然得到修补,而且还在外围增加了数道防御阵法。”

她心中也有很多谜团。

按照骆云所说,白姬还是三界城主,可三界城已经被昆仑接管,她应该无人可用。

而据西皇山的那些妖族回忆,虽然众所周知,白姬在数百年前就作为妖王陪伴在黄泉身边,也曾见过她的白衣侍女,但是随着法相大典出事,那些侍女也纷纷消失。

据称她是草木成妖的唯一一位妖王,可现在想来,在妖族的其他地域高树茂林也真是不少,也有“成精”的草木,有些灵智,有的具有攻击性,有的则会主动表示亲善。

但还真的没有再见过第二个化作人形的。

柳春风并不相信白姬手下有什么自己族类的妖族可以差遣。

而蛇妖那一族,听闻几乎全部魔化,没有覆灭之前,也不是一个擅长法阵的部族。

那帮她完善和新增阵法的会是谁?

柳春风怀疑暗蓬莱中有魔君与白姬勾结。

只是目前还不好与裂弓魔君和天琴魔君确认,毕竟结盟没多久,劈头盖脸就摆出质问的模样也不恰当。

令狐筹身边还是符箓如飞般轮转、更换,而外围的魔族已经与遭遇的魔兽“短兵相接”,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虽然如此,包括柳春风在内的这些三族大能,脸色都极为淡定。

对于仙门和妖族而言,这一幕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而对于裂弓魔君和天琴魔君而言,如果区区魔兽都应对不了,这些所谓的“精锐”还不如死了算了。

阵法的波动越来越强,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间向他们这群“入侵者”推了过来。

第606章 话不投机

与此同时,令狐筹手中突然飙飞出数十根竹片,向前方迅疾射去,直至最前端的暗蓬莱魔军之前,在半空之中才突然停住,仿佛与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纠缠在一起,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多时,这些竹片才冒着烟燃成灰烬,散落在地上。

“这是……”

“我阻断了这阵法的传讯。”令狐筹解释道,“仙门用作防御的阵法通常都还带有预警的副阵,一旦防御法阵受到侵入,此处的传讯符阵便会启动,以告知设阵之人是法阵的何处遭到了破坏,以便应对。”

柳春风点点头,道:“以往我们虽然也知道触碰法阵便会引发对方出动魔军阻拦,但是没有办法阻断这几道传讯,有你在这里,这次应该可以多深入不少。”

令狐筹郑重道:“柳掌门,我尽力一试。但是这也才是第一道,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防御法阵会越来越强,甚至除了报讯还会有反击的功效,到那时我也不一定会拦下来。”

“你看着安排就好。”柳春风道,“你的主要目的不是对付防御法阵。”

虽然如此,但令狐筹心中却仍是颇多疑虑,这样的符阵方式,实在与仙门中人修设阵极为类似。

他没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仍然对其间流动的灵气十分介意。

在这里的仙门修士没有一个是聚元境或引珠境的修士,不可能会有灵气散出,他在行进中周围妖气和魔气混杂,不得不再度静下心来,不去管周围如何,仔细地去寻找那一点点对他而言十分异常的痕迹。

此时,有不少魔兽闻风而来,甚至有的是百余只结队而来。

外围的暗蓬莱魔军未见慌乱,队形也没有任何变动,而是整齐划一地在号令之下行动,这里的魔兽等阶还十分低微,而这一大队魔军齐齐释放出来的威压和低沉的怒喝声,一下子便让这些以为有猎物可以吞噬的魔兽四散而逃。

高云汉感慨道:“魔军的组织倒十分严格,有些像以前游历的时候看见的凡人军队。”

柳春风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暗蓬莱与仙门殊为不同。仙门修士喜欢各自为战,就算有所联合,也是通常是几个修士一起,讲究默契、互补与配合。”

高云汉点头道:“的确如此。相比而言,好似咱们人修更孤傲一些。”他又想起与他同为天下行走的那些人,曾经配合无间,而今却已经有半数以上身死道消,不由得有些黯然。

此时令狐筹插话道:“如果修士人数太多,则要仰赖阵法。阵法一道,不是人人都能习得,除了我们天箓门之外,各门中都有阵法上的不传之秘,阵法之中的变化更为繁复,而且要演练多年,否则非但起不到效用,反而会自乱阵脚。”

柳春风道:“是这样的道理。再有一点,便是仙门与凡人实在是两个世界,修士拥有强大的力量,可倒山填海,哪怕是一个天湖境的修士,都胜比凡人千军,下手就是千百条性命。因此自古以来仙门立下来的规矩,就是不得干涉凡人俗务……但是魔族却不同,你们要知道,他们是魔族,同时也是暗蓬莱之上的‘民’。”

高云汉道:“的确如此。对于这些来到这里的军中魔族而言,他们就如同咱们凡尘俗世里那些出征的将士。”

柳春风微笑道:“不错,按照军队规矩来治理、排兵布阵,很简单,不是吗?要比演练阵法快得多,一旦一队有伤亡,那么便可立刻补上,而不需要太多磨合。”

高云汉恍然大悟道:“的确如此!就连修行境界也都按照高低称为‘魔帅’、‘魔将’,这自然也更有利于统兵。”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周边的修士也都在凝眉细听。

这些魔族修为都很不低,按照柳春风这样讲,其战斗力不可小觑,如果有那么一天要开战的话,这种战斗方式,也非常值得仙门预先警惕。

此时他们又在魔气之中前进了不少,魔气越发浓郁,无论是人修或者是妖族的长老和侍卫都纷纷施法,用妖气或者星元之力凝结而成的护照将魔气挡在外面。

柳春风方才说的话也不曾回避哪个,颇有几个魔帅听到了她的话,虽然此时并肩作战,可敌对的本质却从未改变过,来自敌人的夸赞让他们颇有洋洋自得之感。

两个魔君却只是淡然而笑。

他们自然不会将这些话当作奉承,反正以后总是要再做仇敌,这样坦荡倒也叫人心中佩服。

浓雾之中隐隐传来低吼,随着卷过来的风,还伴有血腥气,看来又是一波魔兽来袭。

高云汉眉头微皱,道:“说起来,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旁边的一个名叫末奇的魔帅便道:“有何事?”

“既然这些妖兽已经入魔,只是吞噬魔气,便足可作为存活甚至强大下去的养分,为何还要袭击同类或者袭击我们?”

末奇魔帅道:“兽性的本能永远也难以抑制。若是能抑制,最开始也就不会只是妖兽或蛮兽了。”他看向妖族隼妖一族的冽翅长老,道,“就像先前妖族山林之中天地元气也极为丰沛,可兽与兽之间仍然互相吞噬一样。再说了,如果吃肉就能修行,谁会耐烦喝风?”

他抹了一下嘴,道:“我们魔族便不像仙门那般费劲,吃个把修士就能将其修为化为己有,何乐不为?”

高云汉顿时沉了脸,也不知道这末奇魔帅之前是不是吃过仙门修士,吃过几个,若在以往,早已见面便成为了仇敌,非要将对方杀死不可,而今却不得不与魔族为伍,当真是不爽之极,却又怕此时翻脸影响大局,便拂袖走到一边。

那末奇魔帅撇撇粗厚丑陋的紫色嘴唇道:“装模作样什么,人修之中,听说也有不少双修之法,那辅佐的一方叫炭炉还是炉膛还是什么的,一身修为全供给另一方,不也只差吃进肚子里去吗?”

第607章 互相怀疑

裂弓魔君听他说的越来越偏,道:“末奇,你且去前锋,将赤壶调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司马双桃面沉如霜,道:“掌门,那些魔族也太嚣张了,污言秽语说的什么!”

柳春风笑笑道:“不必计较。合作是因势而为,又不是交朋友,你管他说什么呢?自有一颗天地道心,无需向旁人多做解释、多求认可。”

裂弓魔君笑道:“柳掌门这话说的极是。只是合作总也要坦诚相待,高道友问起,末奇实打实的回答罢了,若是掩饰,反而无趣。诸位觉得他冒犯,我便将他差往前锋,不知道他刚才的回答是不是解了你们心中疑惑。”

如果说除去末奇嘟嘟囔囔说的那些话,的确让仙门中人明白了其中不同。

难怪风中会有血腥味道,原来是兽与兽之间还要互相吞噬。

不多时,一个一身红衣包裹着诱人身材的女魔飘至裂弓魔君身前,道:“见过魔君大人,赤壶也正有事要禀报。”

“说。”

赤壶道:“前方有阵法,很是诡异。目前前锋队伍已经停下。”

裂弓魔君奇道:“是什么阵法?”

“是……是灵气之阵。”赤壶女魔望向仙门那边。

魔族之中,虽然生于暗蓬莱的男魔都状极可怖,但女魔则多是妖娆妩媚,容貌出众,此刻她的脸上满是警惕之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鸣蝉皱眉道,“我们与妖族联合来攻打麟台山数次,可从未遇到过什么灵气布置的阵法。”

赤壶道:“难道我是骗人的吗?”她道,“暗蓬莱魔军此刻护着你们向麟台山方向前进,外围一路之上和无数潜藏的魔**锋,如果我们不是诚心与你们合作,现在你们就已经要亲自和那些魔兽对敌了。”

她转头道:“都说仙门奸狡,必定是故意隐瞒。”

柳春风眼见得要有些不对,便温言道:“此时魔军作为前锋探路,对敌的术法波动我这里也能感到。我们没有故意隐瞒,的确是早前来此,都没有遇到过灵气阵法。”她含笑含着那女魔,道,“再说这等遍布魔气的地方,灵气设下的阵法又怎么能存在?

灵气与魔气本就相克,势同水火,两气相遇,一定有一方会被灭掉。

但裂弓魔君却不认为赤壶在说谎。

此时令狐筹突然开口道:“我去看看。”

“赤壶,陪这位令狐修士同去。”

一人一魔不过向前数步之遥,就听身后有人道:“且慢。”

柳春风道:“既然是遇到了怪异的事,就一起过去,也不要分前战后战,妖族没有与暗蓬莱结盟之前,仙门也没少做过前锋。”

说罢她身躯微动,便向前而去,湖蓝色的法袍襟带飘飞,便如同一道水波从她原先所在的地方向前流淌。

其他修士和妖族长老、侍卫等也急忙跟了上去。

不多时,令狐筹才停了下来,神色极为凝重地道:“这里的确是一道灵气法阵。”他道,“已经被触动了。”

赤壶道:“这法阵伤了前锋中的数名魔族。”

此时令狐筹顾不上去感叹在这魔气四溢的地域竟然潜藏着一道灵气法阵是何等精妙无双,仙门与魔族自然而然地分成两方相对而立。

除了外围那些品级略低的魔族没有得到军令撤回,还在驱赶或者杀灭魔兽之外,其他魔族精锐居都围了上来。

若论数量,仙门修士本就最少,这次也不曾全部跟来,此时妖族和魔族若是联手要做什么,柳春风等人必定是凶多吉少的。

但她神色不变,道:“最近一次向这里进攻的时候,的确没有这道法阵。”她双手微展,一道图卷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张图在出战之前各位都曾看过,眼下我们在此处。”

仙门与妖族杀入麟台山数次,几乎重创天地化魔禁术,虽然最终那法阵被修复,但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图卷上的标记都十分清晰,在妖族地界的这张地图上刻画了何处有防御阵法、何处又有什么品阶的魔兽出没等。

这次有几个魔族被这道法阵所伤,就是因为这里在原先是没有标记的,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踏入了阵法。

“暗蓬莱与妖族联合对付麟台山,这件事就算是他们知道,又怎么能设下一道灵气法阵?”

天琴魔君麾下的绪茧魔帅开口问道。

抱有这种想法的魔族不在少数,既然有魔族开口,呼应和质疑的也越来越多。

“莫不是你们仙门与麟台山早有勾结?诱骗我等来此!”

而仙门之中早已有之的怀疑也在此时爆发。

“那天地化魔禁术原本已经在我们攻打下残破不堪,濒临失效,为何又突然被修复好了?你们暗蓬莱之中有魔族与麟台山勾结才是真!”

妖族之中,寿无少主既然已经离开,十三天隼王统领西皇山,轻易不能下山亲自冲锋陷阵,因此在这里带领妖族长老和侍卫的是肃威城而今的代城主——长老金斑。

虽然对于第一次三族联合向麟台山进发,以十三天隼王的意思是不求有极大突破,但他也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仙魔两方就到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柳春风轻声斥道:“都住口。”

虽然声音不大,这三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击在胸口处,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魔族那边也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安静——显然也是受了柳春风的影响。

柳春风抬眸道:“两位魔君,请安抚麾下将帅,莫要因为一道法阵,而中了离间之策。”她柳枝猛然拂出,一道巨大的青绿色鞭影重重地向前方甩去,乍然间激起一道猛烈的法术波纹。

这道灵气法阵上的灵气壁垒竟被击的片片碎裂,顿时消失在魔气之中。

令狐筹此时也从手中抛出数道竹符,双手持着两根竹节灵笔,符文一挥而就,瞬时间没入地底。

他道:“目前暂时封闭了汇集灵气的关窍。”

柳春风皱眉道:“竟是三重阵法,也是颇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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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豹群冲锋

柳春风与令狐筹对视一眼,并未再多说什么。

这道符阵里外三层,设阵者十分巧妙的隔绝了魔气对灵气的消耗,除了攻击闯入者——尤其是魔族或魔修之外,还有阻断内外的作用。

灵阵乍破,猛然间来自灵阵范围里面的、更为浓厚的魔气扑面而来。

天空之中又紫了三分,比起原先外围的淡薄雾气,此时忽然有了一种风气云涌的感觉。

柳春风凝眸看着前方,手中柳枝倏地变长,卷起还在阵脚蹲着潜心研究的令狐筹向后甩去,一道爪影将将从他刚才停留的地方划过。

紫云突然变得越发浓密,只在刹那间便从中凌跃而出无数黑影,向三族军队方向扑来!

昆仑元宗的杨星泽惊呼了一声。

而妖族那边也同样有几声低呼。

“黑曜翼豹?”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仙门修士尚未有所行动,暗蓬莱的魔军已经本能一般地迅速集结成阵,就连手中的兵刃都整齐划一地挥出,顿时卷起一道道巨浪似的“锋刃”,向这群黑曜翼豹群飙去。

豹群并不是整体,其中每一只黑曜翼豹都体态迅捷且灵活无比,遇到阻碍和袭击,豹群迅速分散开来,后背上张开两道形如蝠翼的翅膀,轻盈地飘飞而起,却又在避过这一波反击之后再度猛扑而至!再往厚厚的魔雾云层中望去,还若隐若现着无数影子,似在观察,又似在蓄势待发。

黑色的旋风席卷而来,翅膀扇动,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更兼庞大的豹爪也带起数道交织在一起的风刃,竟如同一道密网铺天盖地。

黑曜翼豹此时又齐齐嚎叫起来,伴着令人胆战心裂的嘶吼,双眸灿金,一道道闪电亦从它们眼中射出,顿时整个紫雾之中如金蛇狂舞,金雨倾盆。

虽然暗蓬莱魔军也做出了最为合适的应对,此时也变换队形,正将黑曜翼豹群分隔开来,以期各个击破,但黑曜翼豹最为棘手的地方并不只是因为它们生性喜好聚集成群行动而已,而是每一只都具有极强的攻击力。

这便是黑曜翼豹难对付的地方。

它们,原本也不是妖族密林中的兽。

所以曾经多次参加过对付兽潮的杨星泽才这般吃惊。

而妖族的数位长老面色也极其凝重。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就连柳春风都微微动容。

北邙天堑隔开了南北,从那一日开始,兽潮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北部。

也就是说,大量自西而来的妖兽、蛮兽,会进入妖族密林,在这个过程中,西皇山虽然每次都会派出妖族去应对,但是由于西皇山在统领妖族残部之后,除去要对付麟台山之外可供调遣的力量已经十分有限,所以仍会有大概七成以上的兽潮流散各处。

因此,这些年中,游荡在南部茂林中的兽类比以往要多得多。

自然也会有部分兽潮游荡至麟台山区域,不可避免的魔化,就如同他们每次攻打麟台山会遇到的那些魔兽一样。

可这次不一样。

黑曜翼豹是兽潮中很难对付的一种,单只就不好对付,又喜欢成群结队,除了蝠翼、电眼和豹吼之外,皮毛也十分坚硬,剿灭要花费很大气力。

而今突然成群出现,这不是偶然。

这群黑曜翼豹无论是攻击还是闪躲、应对,都极有章法,是被驭使的。

柳春风看着目前还在焦灼的战况,低声道:“高云汉,你试着找出驭兽者隐藏在何处。”

裂弓魔君此时也正看向浓雾之中。

他并未再下令麾下的魔将魔帅加入战团。

一来这群突如其来的会飞的黑豹子虽然不能立刻拿下,但魔军也还算可以应对。

豹群也不会只是第一波攻击。

他们遇到的是正儿八经的第一层来自麟台山的防御力量,后面的浓雾中还隐藏着更多的魔兽。

众魔将黑曜翼豹群分割成十数个战团,此时便又有魔族悄然凌跃到上空,一组数目众多的齐齐挽弓对着云雾之中,上面的魔箭上紫气缭绕,却一直在蓄力,不曾射出;另一组魔族虽然上身也穿着铠甲,可却如同数个没有脚的萝卜一般,原本应该是双腿的地方如同茧蛹一般,但行动起来却十分灵活,飘至战团之外,双手微微发出光芒,便有如同绿色的丝线一般的细芒从他们十指指端盘旋而出,潜入黑曜豹群里面。

柳春风低声道:“注意看。”

黑曜翼豹似是十分警惕,挥舞巨爪要将这些缠上来的绿芒拂开,但绿丝反而缠上了这些兽爪,在黑色毛皮之上闪了一下,就迅速消失。

它们身形虽然迅疾,但有迹可寻,可这绿丝却极其难缠,全无规律。

不多时,便有不少绿芒落在它们的身躯之上。

人修这边按照最初议定的分工,并未出手,因此便遵从柳春风的命令仔细观看,只见那些黑曜翼豹坚硬的黑色毛皮上绿色越来越浓,慢慢出现了数道状似腐烂的裂纹,其间隐隐可见冒着绿光又有紫烟的血色肌理来。

司马双桃瞪大了双眸,心中十分厌恶,可却一眼不眨地盯着。

柳春风极其低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这是魔族的毒医,下毒很是厉害。你看,坚固如黑曜翼豹的皮都能灼穿,但更可怕的却不是这个……魔族还擅长对神识下毒,以前还有修士的内宇界完全被毒毁掉的……”

司马双桃自进入桃花宫修行,虽然也有过外出游历的时候,但遇到最穷凶极恶的魔族,也就是楼船秘境那个时候。

她那时被魔修擒住,九死一生,也只是见识过魔婴,哪里知道魔族这些手段,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那中毒之后岂不是……”

柳春风道:“你看这些毒医施毒,尚且有迹可寻,修为更高一层的,则可能无形难辨。仙门之中虽也有手段可以救治,但还是要小心警惕。”

她说到这里,高云汉那边也有了动静,皱眉道:“这豹群只是放出来的前锋,似乎以试探为主,那些毒医下毒之后,便断了驱使豹群的联系,我追踪驭兽者的痕迹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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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9章 在此久候

高云汉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命令。

“射。”

顿时数十根魔箭向前射出,拖着紫色的曳尾,挟裹着极强的力量,发出破空之音。

前方空无一人,但没有谁会觉得这些魔箭会射空。

果然,几乎同一时刻,云雾之中的暗影也破云而出,竟是数百只三睛赤乌,如同一片红云,向那些毒医扑去,却正撞在刚刚射出的魔箭之上。

顿时满空红羽纷乱,而这一组射箭的魔族却不为所动,虽然相貌身躯都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可挽弓凝出魔箭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第二波魔箭转瞬间便再度射出。

三睛赤乌速度也极快,在两波魔箭的间隙之间,便有百余只穿越而来,口中喷吐着火焰,不要命一般俯身疾冲。

赤红羽毛纷纷落下,便如同血雾一般,在这一片片、一团团的紫色魔气中更为诡异。

暗蓬莱魔军从未见过这样的凶禽,但却一直在谨慎提防,此时修为略高的魔将终于出手,人魔妖混杂的队伍之中顿时张开了朵朵屏障,更有十数范围极大的魔族术法如同尖枪刺突而出,每刺一下,都在术法尽头猛然爆裂出强大力量,将三睛赤乌、火舌和红羽消弭于无形。

只是三睛赤乌到底数量庞大,身形刁钻,仍然有不少漏网之鱼,却是执着于攻向魔族毒医,似乎知道这批隐藏于其他魔族身后的才是威胁极大的存在。

高云汉双眸猛然亮了起来,对着李鸣蝉微微点头,手中拿起一个琥珀色的哨子,吹了起来。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李鸣蝉刚刚放出来的那只血蝉却似有所感,双翅震颤,不多时便化为漫天红羽中的一团极难察觉的红雾,消失于视线之中。

而不远处的浓雾云团也随之而涌动起来,仿佛其间隐藏的东西不安且躁动。

高云汉额头之上青筋显露,他此时不但要干扰对方驭兽的音波,甚至还要再进一步——试图以自身吹奏的哨音去搅乱、争抢对魔兽的控制权。

司马双桃双手猛地张开,无数桃花从她手中疾射而出,将靠近魔族毒医的数只三睛赤乌击落,就在此时,众多魔帅也有所行动,越众而出,集结成阵,状如巨刀,磅礴凌厉的魔气仿佛带着暗蓬莱岛边裂石碎崖的波涛之力,横劈向他们面对的方向。

浓云迷雾终于因为十分激烈的交锋团团散开。

就算心中早有估量,眼前这一幕仍然让三族无比震惊。

除了已经被驱使着与他们交战的黑曜翼豹和三睛赤乌,在他们眼前还有数以千计的魔兽。

或巨如小山,或张翅如盖。

无一例外,一眼看去,仙门和妖族心中都了然——这些都是兽潮之中棘手的妖兽和蛮兽,此时因为魔化而被麟台山收服,密密麻麻地立于半空之中,轮廓之间的边界都不甚清晰,只看到魔化之后无数变成妖异红色的眼睛。

而在这些兽群之上,可看到三个青袍人影分列在左中右三个方向,足下踏着巨蛟,见云雾乍开,其中一个嘶声道:“果然如同城主所料,暗蓬莱的魔族竟然与人族和妖族搅在了一处。”

另一个青袍人则以一模一样的语调道:“原本魔族才是一家,天下化魔难道不该是我们一族的最终愿望吗?”

“现在醒悟倒也不晚。”第三个青袍人道,“两位修为十分高强,看来竟然是暗蓬莱的魔君亲临,先前在肃威城的阵仗闹得不小,虽然你们不远千里来帮忙,却不得不驻扎在城外——可见无论是妖族还是人修对你们都防备的很。”

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句,柳春风听在耳中,自然面沉似水。

因为魔帅们攻击的动作已经停止,似乎是那些话起了些作用。

她肃然道:“这道防线以前没有出现过,其中魔兽原本在化魔之前就不好应对,你我三族勿要再留余力,更不可互相猜忌,应当诚心协力,全力合击,再做打算。”

还未等到两个魔君有所回应,那边再度道:“城主叫我等在此等候各位多时,各位若肯杀掉身后的人修和妖族杂碎,归顺我麟台山——到时候城主能给你们的,远比你们在暗蓬莱获得的还多。”

天琴魔君听到这里,猛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此处魔气来自于何处,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这些妖族化魔,不过如同虫豸凭依于无根之木,蜉蝣存身在无源之水,只占了一座山头,就敢口出狂言藐视暗蓬莱……”

话音落下,一架血红的长琴出现在他手中。

原本作为两位魔君之一,亲自上阵并不合适,但天琴魔君与裂弓魔君不同,他出生在暗蓬莱。

暗蓬莱对他来说,既是故乡,也是荣耀,又岂能容忍三个化魔的妖族在此以不尊重的口气提起“暗蓬莱”?

音浪如潮。

而那三个妖修眼看对方竟然不为所动,亦毫不犹豫地举臂摇动手中的青铜色铃铛,飞禽走兽顿时如同潮水一般、层次分明地列阵向前。

天琴魔君既然动手,裂弓魔君反而没那么冲动,面色沉稳地立于后方,在迅速发下数轮命令,调遣魔军以配合拱卫天琴魔君之后,见柳春风手中柳枝已化为腕口粗的巨鞭,更有冽翅长老跃跃欲试,道:“柳掌门还不急动手。”

柳春风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是担心作为三族队伍中修为至高者所释放出的力量会互相冲突、抵消,便收起法器,对冽翅长老道:“你我两族配合魔军,将空隙、薄弱处守好。”

天琴魔君轮指拨过琴弦,琴声铮铮而响,似将天地作为琴室,其间夹杂着无比的怒意,不过数声,便有修为略低的魔兽周身爆出血花。

就在此时高云汉眸光如炽,大吼一声,脸色也血红血红的,和李鸣蝉苍白的脸色正成对比。

在远处的兽群之中,一道极难察觉的无声波纹在右边那青袍人身边划过。

那青袍人似有所感,浑身都警惕起来,竖瞳刚刚眯起,耳边就听到轻微的嗡嗡声,然后便是“咻”的一声尖鸣,几乎将他耳朵都震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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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卧石依旧

青袍人的耳朵,真的洞穿了。

一个红点从他左耳疾飞而出,带出了一条血线。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红点,更不要说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

与此同时,那青袍人身上猛然腾起一条硕大的直冲天际的长蛇法相,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啸,那法相竟然“砰”的一声散去,一下子就消失在半空之中!

“二弟!”

“二哥!”

另外两个青袍人神色大变,惊呼出声。

那道无声的波纹,实是高云汉口中驭兽的哨子所发出,经过密密麻麻的魔兽和对方驭兽之法的干扰,最后又被天琴魔君那些音波强力冲击,原本强劲的波纹变得凌乱不堪,极其分散。

但他的神识始终强韧地控制着这些波纹,甚至他觉得如此散乱对于寻找并靠近驭兽者更为有利。

因此,在三个青袍人路面之后他立刻放弃了其他所有能操控的音波,只御使一道,全神贯注地等待机会。

就在他划开那青袍人周身防御的瞬间,防止被察觉到的、远在数百尺外的血蝉疾冲而至。

速度比裂弓魔君麾下魔军射出的魔箭还要快上十数倍!

血蝉正正好好地穿过了那道转瞬即逝的防御间隙,从青袍人的右耳钉入,直接一击毙命!

这样天衣无缝的配合,自然是因为曾经无数次并肩作战才练就的默契。

但却也耗费甚巨。

且不说高云汉遥控这道音波,单就李鸣蝉的这只血蝉,就在刚才天妖法相猛然炸裂的时候被强大的气流轰然击中,就如同一只巨掌从那小小的蝉儿后面猛拍了一下,血蝉顿时在空中就是几个翻腾,险些掉落在地上!

李鸣蝉口唇中微微沁出鲜血,虽然催动血蝉疾速回返,但那两个青袍人的目光却都粘连在了这红点上,其中一个微微张嘴,一条猩红的长信便伸展而出,向着血蝉飞行的方向“咻”的一声舔去!

此时,天琴魔君手中五道血红的、如同浓烟凝结而成的音线也袭击而至。

裂弓魔君也没有想到仙门出手,已经先下一城——竟然直接杀灭了三个驭兽者其中的一个。

他沉声道:“右翼上,以驱散、搅乱兽群为主。中翼、左翼前锋应对魔兽,中部以倾天、碧焘为主,迎战那两个青袍妖魔,后部护好毒医,寻隙施毒。”

他话音既落,数百魔军便如同怒涛一般卷向前方。

这样的安排不可谓不合理,因那右侧驭兽青袍被仙门一击而死,他掌控的那批魔兽一定最先失控,因此只要驱散就好,如果能将这批魔兽驱入左、中兽群之中,说不定更有奇效。

因天琴魔君的攻势,那血蝉勉强晃晃悠悠地飞了回来,柳春风眉心却始终不曾舒展过,此时吩咐道:“你们二人奇袭得手,但是损伤也不小,且抓紧时间调息,只怕这是场恶战。”

不过不到一里的距离,转瞬间魔军与那批魔兽便短兵相接。

尚有数十名魔帅不曾派遣而出,站在了周边极其关键而又微妙的位置。

这些魔族,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裂弓魔君再派出加入战团。

一来要承担守卫之责。

二来,在这第一次正式的交锋中,暗蓬莱魔军便已经出动了一位魔君和大批量的军队,若是这样都不能大胜,也显得太没用了些。

但是裂弓魔君他们却不知道,这样的阵势,的确是仙门之前也不曾遇到过的。

……

……

一片夹杂着青草气息的风卷过田野。

这里不同于剑拔弩张的三界洲与暗蓬莱相对的海域,也不同于望之生畏、布置着一条长长锁星巨弩的北邙天堑一代,也不像仙门之中充满了紧张气息,这里野花摇曳,卧石静静置于蓝天白云之下,安静而祥和——这是一处被保护的极好的地方。

此时数十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田野与天际交界的尽头。

这些人身着白色法袍,上面绣制着样式不同的、天蓝色繁复花纹,各乘法器,低低掠过,衣袂卷起的风带动法器之下的草尖剧烈地摆动。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那块卧石附近停下。

其中一个中年修士拿出手中的一方阵盘,开始凝神推算。

旁边一个略年轻一些的修士薄唇努了努,似乎是憋了一路,到底没忍住,问道:“盘峰主,为何要从外围查探?不是说各个仙门之中都有法阵通往镇内么?”

“那是骆仙镇危急的时候才可启用。”中年修士简单答道。

薄唇修士正要再问,那个盘峰主身边的一个负手而立的白髯魁梧修士傲然道:“你也不用脑子想想,我昆仑元宗来这里是要布置掌门交代的大事,就连玄荣长老都是借着当年选徒的时机,留在了骆仙镇未走。这件事连其他仙门都不晓得,我们怎可大张旗鼓去动用镇中的法阵!”

他轻嗤了一声,转身对着跟来的数十修士道:“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言讲。你们还不晓得仙门中有多少只眼睛盯着悟世玄碑么?就不说悟世玄碑了,骆家的灵晶,每年的份额多一点儿少一点儿都要计较半天,我们此时前来,一不是交易灵晶的时候,二也不是选徒之期,骆仙镇更没有什么危险,平白无故的来此,是要被其他仙门咬住不放的。”

说话的是璇玑峰白峰主,因为年纪大,辈份也高,因此这群修士中大事都由他做主。

他严肃地道:“我昆仑元宗,自然是不怕其他仙门如何如何,可现在天下遭逢巨大异变,正值齐心协力对抗魔族之时,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眉,道:“还不曾弄好?”

盘峰主又摆弄了良久,才道:“就是这里了。”

白峰主便露出了极其不满的神情。

他们不得不从骆仙镇外围进入,早先为了在妖魔手中庇护骆仙镇,外面的幻阵极其复杂,一甲子才开启一次,他知道找到骆仙镇入口必定不容易,但是也没想到天算峰的盘珠峰主这般无用。

他们在这片旷阔无际的田野之中,也不知道转了多少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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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狮子开口

白峰主白括奇看了一眼盘珠,心中暗自不屑道:“若不是有的人被排除在这个队伍之外,又怎么会叫盘珠来此承担推衍方位的任务?”

明明有天机峰那个极有天分的修士却不用,听说天巧公甚至有意将其作为传承弟子……他暗自思忖着将这些修士又过了一遍,对于长老堂派出来的人选,似乎摸到了一些门道出来。

此时盘珠手上的阵盘微微闪动出白色的光芒,在众人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牌楼,朱红柱子,藏青的飞檐,旁边迎仙石若隐若现,正是骆仙镇的门楼。

眨眼间,这一行数十人便消失在门楼之中,外面再度恢复成一片空旷草原的模样。

骆仙镇就像是凡尘俗世中的一个普通小镇,有人耕种,有人纺织,也有人做生意,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世世代代作为骆氏族人的附庸而活,他们有的是骆家多少辈以上的远支,有的则是早先的家仆慢慢繁衍。

就如同仙门来骆仙镇挑选美质良才,骆氏族中,也会定期从镇中挑选能进入族内的孩童进入以作奴仆、侍婢。一旦进入了骆氏族中,也是值得一家上下高兴的事。

骆家人宽厚,从不苛责奴婢,还时常会赐下寻常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且不论那根迎仙石的存在让镇子里的人受益颇多,可无病无灾活到百岁,这世上又有那一处所在能随意见到“仙人”?

因此这里虽然隔绝于世,却仿若世外桃源,从没有什么人生出去意。

此时骆仙镇之内突然出现了数十修士模样的人,却并没有什么人吃惊,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也只是心中纳罕一句:“还未到灵晶交易的日期,为什么有仙门中人来此?”

白括奇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整整齐齐的三十九名修士,除了数位像盘珠那样的一峰之主,其余都是各峰中出类拔萃的修士。

街道两旁的的居民纷纷避让,不敢直接盯着看,亦不敢悄声谈论。

还未走出多远,便见前方的道路被肃清,十六个衣着一致、颇为灵秀的小童走了过来,到了他们面前分列两边,从他们身后走来一个仪表不凡的青年,拱手道:“不知道各位仙长大家光临,有失远迎。”

白括奇心中虽然奇怪为何这么快骆氏族中就有反应,却不动声色道:“我乃昆仑元宗璇玑峰峰主白括奇,奉命来此配合玄荣长老,做一些事。”

那青年笑道:“原来是白峰主,您这边请,玄荣长老一直在族中禁地忙碌,也是他心中有所感应,所以才让我出来相迎。”

“原来如此。”白括奇心下一松,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路之上交谈中白括奇这才知道,这青年是这一代族长骆霆的曾长孙,名叫骆瑜,因能力不凡,做事得力,所以反倒比骆霆的其他的儿孙更得重用。

白括奇在很早以前也和骆家人打过交道,只是这次感觉却颇为怪异。

如果硬要说哪里不同,他感觉这青年态度坦然,不卑不亢,似乎比以前他见过的骆家人多了一份傲然,所以言谈之中完全没有什么屈就、讨好之意。

这让白括奇心中隐隐有些不适。

“白峰主带了这么多修士来此——”骆瑜回头看了一眼其余的修士,问道,“看来是要做些大事。”

白括奇冷冷地道:“小伙子还是少探问仙门中的事为好。”

骆瑜便举手笑笑,道:“是我失礼了。”

玄荣就在禁地深处等着他们。

在上一次天星阵盘关闭之后,玄荣曾经想过要留在天星阵盘里面。

虽然族长骆霆并不很赞同,但是却不好去反驳仙门要做的事,但就在时辰一过的刹那,从周边云雾中的高峰开始,逐渐崩溃消散,当天星阵盘所在的石台的边角也开始化为尘烟的时候,玄荣也意识到他是不可能留在天星阵盘内部的。

玄荣的撤出颇有些狼狈,只要晚上片刻,他或许早就不知道坠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掌门既然下令,他不可能就这样回去复命,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那道六十年才开启一次的紫藤花海通道的大门前,结庐而居,潜心感应天星阵盘的奥秘。

这也和苦修差不多了,所以玄荣比以往憔悴瘦削了许多。

白括奇带着身后的峰主、修士躬身拜道:“见过玄荣长老。”

玄荣道:“罢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约定之期。”

白括奇正要发问,骆瑜在旁边躬身道:“玄荣长老在这里通宵达旦,白峰主和各位又是从昆仑远道而来,晚辈的曾祖父因为近日偶感风寒无法亲自招待,特意交代了晚辈一定好好招待各位,还请各位前往厅中用些仙茶,以缓解些许疲乏。”

说到这里,他又笑道:“晚辈这也是借花献佛,原本族中所用仙茶也是从仙门中购得,只是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还请各位移步。”

玄荣道:“哦?骆霆病了?可要紧么?倒应该去探视。”

“晚辈替曾祖父感谢仙师,些许小恙,就不劳仙师们了。”

他将这四十来个修士引领至花厅,又有面目灵秀的小童分别奉上茶果,虽然在座的修士早已辟谷多年,无需食用,但所奉上的茶果也的确是不沾染一丝尘世浊气的仙门之物,异香扑鼻,倒足见骆家用心。

玄荣品了一口,环视了一下厅中的修士,问道:“这便是这次前来的人了?”

白括奇道:“对,临行之时,玄芒长老也诸多嘱咐,让我等全力配合您。只不知,进展到哪个地步了。”

玄荣看了一眼在旁边的骆瑜道:“这些事稍后再议,还有什么别的事,先处理好。”

白括奇便道:“三界城那边正在加紧布置。”他也看着骆瑜,虽然觉得这么年轻未必能做主,但是起码还是能传话的,将手中茶盏放下,道,“还需骆家以后每个月都多出十万灵晶,这次我带来三十九人,除了包括我在内留在这里的三十六人,其余四个会押送灵晶前往三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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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别有洞天

白括奇侃侃而谈,说完以后,便将眼光从骆瑜处移开,对着玄荣道:“这件事,早已经知会过十二仙门,是用于三界城法阵构建。”他轻咳了一声,道,“既然早晚都有一战,自然要早做准备。这也是为了庇护内陆的百姓嘛。”

玄荣点头道:“这么说,其他仙门和那些小门派都已经知道了,三界城将是应对暗蓬莱的前线所在了?”

“虽然没有召开什么仙盟会之类的公开提及,但是那些门派哪个少往三界城派修士了?见到我昆仑元宗的举动,焉有不明白的道理?自然要唯昆仑马首是瞻!况且若能将在这世上的魔族一旦消灭,就算是有些牺牲,也是利于千秋万代的事,容不得有人不同意。”

玄荣又道:“除了灵晶这件事之外,还有其他事吗?”

“这倒没有听玄芒长老说起。”白括奇道,“只不知道您这边进展如何了?”

玄荣道:“在天星阵盘之外研磨了许久,总算摸出了一些门道了。”他看了一眼骆瑜,道,“骆氏先祖当真不凡,布下的层层机关和阵法,暗含天机,巧妙非常,虽然不能全部解开,但是为布置悟世玄碑做些准备应该是能做到了。”

白括奇松了一口气。

他原先还担心这边进展不下去,那这样他们三十六人就白来了。

又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多人长期呆在骆氏族中无事可做,被其他仙门知道了怕是要多出很多想法。

若是回昆仑,元宗之内也在差遣、选调修士前往北邙天堑和三界城,那两处要直面妖族和魔族,又哪里有在骆氏族中筹备悟世玄碑“现世”一事来得轻省、安逸?

“既然如此,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玄荣起身道:“到底是哪三十六个人留在这里,你要先选明白。然后随我去天星阵盘所在的禁地,之后便要设下禁制和法阵,不能再被外界有一丝一毫的打搅。”说到这里,他严肃道,“我要的擅长推衍之人可带来了?”

盘珠这才走向前来,道:“见过玄荣长老,由我来承担推衍之责。”

玄荣道:“原来是天算峰的盘峰主,原本我只想叫个还不错的小辈来此,倒没有想到还叫一峰之主亲自前来。”

盘珠笑道:“是玄芒长老亲自点了我的名字,既然涉及昆仑和天下仙门日后弟子修行,我自然责无旁贷。”

“既然如此,请盘峰主和我先行一步。白峰主待等交代完这些琐事之后,也请尽快前往。”

……

……

竹林之中,十数个身影如同旋风一般经过了幻阵,不多时就来到了骆家转靈大阵的大殿之外。

如今这里的布置和数十年前已经十分不同。

大殿右侧又加了一道侧廊,沿着廊道,便可看到远处的峰峦叠嶂,绿意葱茏。

那些身影沿着侧廊走到尽头,却消失不见,原来是侧廊向下又有个极难发现的台阶,曲曲折折,一直通往山崖之下。

台阶的尽头,又是一处洞天,依山拓出了一处小小的院落。

待等这些身影快速地进了院落中的一个屋子,为首的那个刚坐下,便重重地一拍桌子,使得跟随在他身边的小童们俱都是一惊。

“欺人太甚!”

他正是骆瑜。

此时他目光阴郁,胸膛快速地起伏着,显然恼怒到了极点。

“十万灵晶!十万灵晶!张口就要!难道当我骆家是待宰的猪羊不成?”

想到那白峰主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甚至都不曾问过他——骆家到底能不能在这数日之内准备好十万灵晶,那种轻视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态度上早已一表无疑。

更可恶的是,从玄荣到那些修士,口口声声说着“禁地”二字,却是直出直入,将他骆家当成什么了?

昆仑元宗的后花园吗?

他气得脸色铁青,一挥手,将茶几上的茶果全都拂到了地上,茶盏和果盘顿时摔了个粉碎。

最靠近他的一个小童道:“少爷莫要恼怒,您刚刚跨过启幽境,莫要让这些事影响了境界稳固。”

听小童这么说,骆瑜这才想起了什么,将外袍脱去,从身上扯下了一道符箓,顿时气息蓬勃开来,整个人周身都洋溢着一股不凡的、本来独属于修士的出尘风度。

“启幽”,便是骆云为三重星环所起的名字。

取“开启洞幽,别有天地”之意。

骆瑜就在前不久已经达到了这个层次,而他身边的这些小童,便是体内阵脉情况与他最为契合的四组人,只是他们地位没有骆瑜高,自然不可能平起平坐地修行,而是以骆瑜为主。

而且骆瑜有四组人轮流陪伴修行,自然修行速度也快上许多,他手下这些小童,就远未达到启幽境。

但这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若是以前,他们这些能够接引星元之力的少年们,最好也只是做转靈符师而已,而今却都能走上修行这条路,自然心甘情愿。

如今,像这样的根据自身组在一起修行的人,在骆氏族内被称为星灵引者。

而这十六个跟着骆瑜的小童都是从小就和他一起修行,因为骆瑜是最受看重的族长曾孙,所以他们也要比其他普通星灵引者地位高上一些,起码不用再去转靈大阵那里做事。

虽然他们年纪不大,和骆瑜相仿佛,但也知道转靈大阵那边一直在运转,和骆氏族人无法修行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另一个小童道:“少爷,那这十万灵晶……”

他话问到半截,门口处人影闪动,有人停下来,恭恭敬敬地道:“族长请孙少爷过去一趟。”

骆瑜站起身来,将刚才脱下的外袍穿上,又理了理衣冠,道:“我马上过去。”

在这院落的正屋中,骆霆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睛,对着身边蒲团上端坐的数个人道:“你们下去吧。”

待人都走光了,他才缓缓走出内室。

虽然已经有了曾孙,但骆霆看起来仍然像是一个正当壮年的中年人。

他的身形十分魁梧,有些像他的父亲,上一任的族长骆千重。

第613章 冰冻三尺

骆瑜在厅中等待。

虽然族长就是他的曾祖父,小时候也曾被他抱在怀里其乐融融,而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大了的缘故,或者是因为骆家终于能走出最关键的一步,天伦之乐反而易发显得无足轻重的样子。

比起他依稀记得的孩童时不小心揪掉曾祖父的胡子却让曾祖父呵呵大笑的往事,而今他在这里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双拳却仍然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紧握。

骆霆悄无声息地站在厅外,看到的就是骆瑜目光直视前方,两手置于膝上握紧的样子。

“听说你回来以后发了脾气,还砸了东西。”他迈步而进。

骆瑜急忙站起来,道:“曾孙儿一时激愤,砸坏了两只杯盏,可……曾祖父,实在是仙门欺人太甚!张口就要十万灵晶!好似这灵晶是天上掉下来的那般容易,我骆家符师却要没日没夜的运行转靈大阵,累到吐血!”

他意识到说话的声音有些偏高了,急忙压低了嗓音,愤恨道:“当年他们在西沙秘境已经发掘出了三条灵脉,上面灵矿无数,却不分给三界洲那边,事后三界洲要求份额和开采那么多年的灵晶,却将这些都压在咱们骆家头上!”

只那一次,便叫骆家狠狠地失了“元气”。

灵晶这些东西,当时对于骆家人来说没什么用,但是为了防止有什么突发的事件,所以从数辈之上开始,就有意地不断积累,到了骆千重这辈,早已积累下了数量惊人的灵晶。

他们交易给仙门的灵晶,又岂能“现做现卖”?

但那一次,真的几乎把骆家掏空了。

就算那样也还不够,没日没夜地转靈,折损了数名符师。倒不是死了,是劳累过度,再也没法接纳星元之力,虽然骆家的这些来自仙门的大补丹药都用不完,哪怕给这些符师几十瓶当炒豆吃,可除了能让他们恢复身体康健、颐养天年之外,却不能再拥有转靈的能力。

符师的损耗对于骆家来说,也是不可挽回的。

但是,那也是当时的骆家无法抗拒的。

“仙门一个个看似道貌岸然,可突然那样狠狠压榨我们骆家。”骆瑜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曾孙儿如今才想明白,他们一直都防备着咱们……”

骆霆看了他一眼,道:“这又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为何还这般沉不住气?”

对如今的骆家而言,十万灵晶数目不少,可早就用不着拼死累活才能完成了。

一组转靈符师恰可以共同修行,虽然进展不快,但多多少少比以前要强,在修行之余转靈注入灵晶,也是顺手为之,不但不再会对身体造成劳损,反而有利于修行。

“那也不能随便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曾孙儿见识浅薄,但总觉得若是要了就给,一来以后他们会变本加厉,二来,说不定也要生出疑心。”

骆霆这才点头道:“你这才是说到了根上。我为什么不出面,反而叫你去,不是因为看轻他们,而是你辈份低,说话也做不了数,我这边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骆瑜道:“那这灵晶……”

“给还是要给的。”骆霆缓缓地道,“去跟他们说,他们昆仑突然又要这么多灵晶,一时半会哪里能凑齐?若是优先准备他家的,怕要耽搁其他仙门下个月的份额。拖上他们一拖。”

“是。”

“再跟他们说,这是昆仑一家所求。我们骆家,与昆仑颇有渊源……”骆霆目光微微闪动。

骆瑜以前便听人说过,曾爷爷有过一个弟弟,当年被昆仑挑走做了弟子,然后便再也没了音讯。

仙凡有别,那个长辈没有再回到过骆家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好几代以前那些送到仙门修行的骆家人一样,早已死了。

骆家而今已经摸索出了修行的法子,若那长辈当初不离开骆家,说不定还能……

“既然是昆仑的请求,骆家自然答应。”曾祖父的话打断了骆霆的神思。

“但你也要去问他们,昆仑额外要求灵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若是其他仙门也来提出这样的要求,骆家是给呢,还是不给呢?我们给昆仑破例,可仙师们可别转头就将我们卖了——若是这样,骆家人怕是要活活累死了。”

“是。”骆瑜道,“曾祖父说的话很是合情合理,曾孙儿稍后就去转达这个意思。”

这些对于常年于灵晶上和各个仙门打交道打了几十年的骆霆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交代完了,他的神色才凝重起来,道:“还有什么事?”

骆瑜道:“曾祖父明察秋毫,是关于天星阵盘禁地的事。”

玄荣在骆家禁地做什么,骆瑜压根就不知情,只是今日见这些昆仑修士长驱直入,听那意思还要在天星阵盘之外另行设下法阵禁制——那岂不是连他们骆家人都是被防备的对象?

说到这里,骆瑜越发气恼,道:“这是先祖留下来的禁制!”

骆霆道:“少安毋躁。你这般沉不住气,如何担得大任?”他拿起一颗仙果放到口中,缓缓咀嚼。

虽然他如今也迈入了修行这条路,甚至因为族长的地位,可以拥有数量最多、也最有悟性的星灵引者,可以暂时在修行上略快一点儿,但他也知道起步太晚。

若论前途,还是曾孙子这一辈才是以后最有可能把骆家发扬光大、重振修仙世家的人。

在这一辈里,又以骆瑜最有天分。

和仙门打交道却是一件极其微妙和难以掌控分寸的事,所以他才让骆瑜多参与族内重大事务。

其中的厚望,不言而喻。

他看着骆瑜,耐心地道,“你有所不知,天星阵盘虽然是骆氏先祖所设,但因为能测试出世间适龄孩童们的星脉天赋,很多年以前就变成了仙门的共同财产,只是不好挪移到别的地方去,坐落在我们这里罢了。”

骆瑜想了想,道:“曾孙儿有一点粗浅的想法,不知道曾祖父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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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日色难浸

骆霆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果子掷到盘中,拿起仙蚕丝所织就的丝帕擦了擦手,道:“要说便说,我最恨有人这般跟我说话。我不想听,你就不说了吗?”

“那曾孙儿就说了。”

骆瑜向门外看了一眼,虽然他已然迈入修行的门槛,就算是不看,也能感到近处的动静,可却仍然保持着很多普通人的习惯,待确定门外无人以后,他才向前走了几步,低头道:“曾孙儿如今刚刚跨入启幽境,虽然这其中不乏星灵引者的辅助,但仙门之中在短短十数年中就能达到我这个程度的,怕是寥寥无几。我也探寻过仙门的修行之法,这两条路孰优孰劣,自不必再多说。”

他见骆霆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自夸而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便又道:“孙儿想,如今咱们骆氏血脉终于能修行了,定然是先祖的遗泽,会不会……当年先祖也是这样修行、最后成功飞升的呢?”

骆霆眉心一跳。

飞升这种事,如果说他一点儿也没想过,那是自欺欺人。

可是,如果说他觉得骆家能再续先祖荣耀,有谁能飞升,那还是自欺欺人。

他瞥着骆瑜道:“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刚刚尝到了修行的甜头,就敢妄谈‘飞身’二字?”

骆瑜急忙道:“我哪里敢有这样的奢望?先祖之后,多少年也没有出一个,曾孙儿自问也不是这样的天才。我只盼着骆家以后不再为人所制,慢慢兴盛强大,如果成了气候,能在数代之后有那么一两个天纵英才,也就够了。”

骆霆道:“那你的意思是……”

“曾孙儿是想,骆家原本不能修行,不曾有子弟飞升也就罢了,仙门也存于世上数千年,在先祖之后,繁盛至今,虽然说中间有仙魔大战,可是一个飞升的都没有,也太奇怪了。因此曾孙儿心中才有了一个念头——”骆瑜凑到骆霆耳边,以极轻微的声音道,“虽说天星阵盘现在是这样的用处,可会不会这本来就是那位飞升的先祖留给骆家的?”

这才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就连说这个话的骆瑜,话说出口的瞬间,都有一种后脊梁发麻的感觉,更不要说骆霆了!

这句话问的,在他耳边就像是雷霆乍响一般!

多年以前,先祖骆天涯飞升,那可不是凭空瞎说的,多少个仙门都有记录,这位先祖在家中停留之时,修建了天星阵盘,布下幻阵、禁制种种,可这天星阵盘的用处却是为了日后能被仙门所用,擢拔有天赋少年的天星阵盘……这说得过去吗?

大公无私也不是这个大公无私法儿吧?

且不说骆天涯当年也没跟任何仙门打过什么交道,就算是有,那他要是真想为仙门留点儿遗泽,干嘛不把天星阵盘修到别处去,还省得关在骆仙镇里面仙门来来去去的麻烦!

虽然这里疑点重重,可从骆霆曾爷爷的时候就是老老实实地与仙门合作,到他这代,原本他也以为骆家也就这样了,自然无从质疑,也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现在他们能修行,这又不一样了。

他抬起手,骆瑜便将旁边的茶壶提起,到了一盏热茶,递了过去。

灵焰煮仙茶,正是茶香扑鼻,沁人心脾。

骆霆品了一口,道:“虽然骆家能修行,可是照比那些仙门,还刚刚起步。怎可因为这个就去质疑天星阵盘的用途?”

“这可不是曾孙儿胡乱猜测。”骆瑜道,“那昆仑来的玄荣长老说是悟世玄碑以后就放在天星阵盘之上,以后将选徒进入仙门和那什么宗门大比两场盛事合二为一,曾孙儿却是不怎么相信……”

这是玄荣在选徒之后留在骆仙镇时候说的,在骆瑜眼中,却是诸多漏洞。

“您想啊,悟世玄碑在仙门手里,岂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为何要自找麻烦,一定要和天星阵盘放在一处?非要给自己设个时限不说,骆仙镇就算是对仙门大开四门,到底来来去去的也不方便对不对?”

骆霆眸光微闪。

听闻这“悟世玄碑”,也是他们骆家先祖以神通凝聚为一个手串,飞升的时候落在昆仑……

而今昆仑元宗又将“悟世玄碑”拿回骆仙镇,前后布置了十数年,其中透着一股蹊跷劲儿。

“虽然他们在曾孙儿面前没有多说过什么,但是感觉也不是特别顺利,曾孙儿当时就越发地觉得,无论是天星阵盘,还是那个什么悟世玄碑,压根就不是先祖留给仙门的东西!”

骆霆面色沉静,心中却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悟世玄碑,听说是上古就留下来的遗物,可先祖既然收为己有,就一定有原因……说不定就是想要带回骆家……

想到这里,他一激动,站了起来。

若是涉及飞升大事,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仙门得手!

他乍然站起,沉默良久之后,却又慢慢坐了下去,道:“你爹和你祖父都不是能藏得住事的人,你的这些想法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曾孙儿知晓这其中的轻重。”

“再传我命令下去,任何符师和星灵引者都不可出现在天星阵盘那里,昆仑派来了这么多人,要是暴露了骆家的秘密,就是拖着整个骆仙镇走绝路!”

“这您放心。”骆瑜道,“曾孙儿再去严令一番,另外,昆仑的那些仙师,早已将天星阵盘周围视作了他们自己的地盘,还说要设立禁制,也不会允许咱们家的人靠近。”

“只是这些,还不够……”骆霆看着门外。

因为这处隐秘的院落依山而建,旁边就是他们采取空灵石的矿洞,这院落本来的模样其实是挖出来的一个大空洞,光线极其昏暗。

青天白日,阳光极难照到这里,竟然让骆霆有了一种暗夜降至的感觉。

“时间太短了。”他叹道,“给骆家的时间太短了。”

他轻轻叩着扶手,良久方道:“唯今之计,只能拖……除非以他们的本事能破解天星阵盘的玄妙之处,否则一定需要我来启动……我是族长……从今日起,我会病重不起,也不会将族长之位传给任何人……你带着你身边的那些孩子,去镇外……努力离开这里,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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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赤地千里

一条猩红色的纹路从一双遒劲有力的手中蔓延开来,沿着手臂缓缓地向上伸展,血纹之下涌动着似乎要破开肌肤筋肉而出的鲜血,汩汩流动的力量显然失去了控制,在皮肉之下横冲直撞。

这不是第一条出现在寿无身上的妖纹。

早在骆云、乱莹和寿无进入赤炎之地之前,寿无身上就出现了妖纹。

妖纹其实只是妖族不算高的一个境界而已,低级的妖族身体上能出现血纹,出现血纹的地方便会变得力大无比或者坚硬无比,到了搬血境之后,妖族完全能够控制妖纹出现在想要的地方。

寿无早就已经过了搬血境,可是却无法控制,只能听凭妖纹在他身上肆虐。

他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大葫芦,又饮了一口酒。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眉心都在轻颤,显然是在强忍着极致的痛楚。

铃铛担忧地看着他,骆云眉心则皱成了“川”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们从西皇山离开以后,一直向西南而行,很快就到了八千里妖族密林的外围。

就连生长在妖族的寿无都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仿若两个世界被硬生生拼凑在一起,这边密林葳蕤葱茏,而那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那片平原在这四季轮换中尚还绿意喜人,虽然没寻到麒麟果,甚至也没有看到什么像是南魇天火的灵炎,可那里到底是三族都很少涉足的地方,一路上却能见到不少从未见到过的蛮兽游荡,也能见到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

没有毒性的果子自然是被寿无挑挑拣拣地扔进了葫芦,而他们这人妖兽魔混杂的队伍中,有三个人境界都很是不低,寻常禽兽也很少去触霉头,骆云也知道这些禽兽的血肉和内丹对于寿无来说没什么用,便也不去管。

饶是一路太平,他们还是花了很久才穿越了那片平原,因为谁也不愿意错过一点点可能,恨不得每一寸地方去搜检过去。

后来,他们便进入了赤炎之地。

这里的土地都是红褐色,虽然看起来像是荒芜、炎热的地方,但比起之前的平原却只是略感多了些许暖意而已,甚至还生长着不少高高低低的灌木、高树,只是不像妖族密林那般密集,而是三三两两伴着大片的矮树丛零散伫立在各处,别具风貌。

而赤炎之地上的禽兽也更密集,更具攻击性。

这些成群结队的妖兽或者蛮兽,骆云才发现他竟然还能叫上来几种名字,因为里面的确有颇为眼熟的——他在兽潮中曾见过。

也就是说,每次兽潮中的很多兽群,都是来自这里。

奇怪的是它们虽然实力要强劲很多,见到陌生的“存在”也经常发起攻击,引发了不知道多少场费力的拼杀,但却没有想要北上的意思,仿佛这里就是乐土一般。

但此时骆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这些兽群会在某个时候突然集体北上、形成兽潮了,因为这里对于他们一行来说,可不是乐土。

越向西南而行,兽群便越来越强大,甚至达到了八阶甚至九阶以上,几乎等同于人修星海境之上的修为。

对阵一群星海境的“修士”,可想而知,该有多艰难。

更难的是,就在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个时分,寿无的身体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妖纹。

而无论是骆云还是乱莹都认为这和他踏上这片土地关系不大。

寿无更是很清楚。

只是时候到了。

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崩溃,终于从那一刻开始。

本来不属于寿无的妖力,和木岁一脉的星元之力,就如同毫无根基、也完全来不及锤炼磨合在一起的若干木条,交替压制着,相继达到了最高点。

危楼就要塌了。

骆云明白,若是没有妖力,寿无而今本能凭借那一条早已全部燃亮的木岁星脉踏入星海境。

可是没有妖力,他也就死了。

散乱而失控的妖纹开始在寿无的身上频繁出现,仿佛他体内原本拥有的庞大妖力就要透体而出。

每一次压制都会让下一次爆发的情况更糟。

他们寻找麒麟果毫无进展。

每当感知到灵炎气息或者仙果的存在,骆云或者乱莹会前去探看,甚至收取回来,却没有一种是南魇天火或者麒麟果的样子。

这里但凡是可能看守着灵炎或者仙果的,都是兽王一般的存在。

铃铛和玄武这样低微的战斗力去了也没用,那是白给,所以只能骆云或者乱莹去,一个人对战一个九阶甚至十阶之上都不再用品阶来形容的强大兽族,每次回来也都很是狼狈,甚至还有可能负伤。

此时骆云看着寿无牙齿缝中几乎都咬出了血来,道:“妖丹还有吗?”

在他们离开三界城那会,骆云曾经想过让寿无暂时等他一天,他找一个仙门进到连玉阁中购买一些妖丹,但是寿无却拒绝了。

原因也很简单。

三界城里存放的妖丹,是以前的城主和下面的长老所累积,包括妖丹在内的很多天才地宝、法器法宝等,都不为世人所知,拿了也就拿了,无人知晓。

但是如果骆云在连玉阁大量购买妖丹,这世上的修士可不傻,或许会以为这是一门好生意,想方设法地去弄妖丹来卖,像铃铛那种妖力低微的妖,怕是会被逮到一个杀一个,逮到一族杀一族。

寿无点点头道:“还有,你不用担忧。”

他又晃了晃葫芦,道:“酒也还有。”

他微微平息了一下暴突的力量,突然又凌空而起,一根地玄藤从他手心伸展而出,道:“来了。”

或许因为妖力大增,他对兽群的感应和威慑要比以往还要强大。

“喂——你要不要紧?”骆云道。

“你说呢?”寿无咧嘴笑了一下,身形倏地从原地消失,转瞬间人已经到了奔袭而来的兽群上方。

那是一群红煞狮头象,狮头象身,每一只都远远大过普通巨狮,鬃毛如同飞扬的火焰一般,身体则庞大如同小山。

寿无手中的长藤猛然出手,甩成了一个套环,将一头狮鼻象颈子套住,大吼一声,旋身而起,竟然将那蛮兽直接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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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郑重请求

比起在玄武秘境的时候,寿无的力量更大。

小山一样的红煞狮鼻象被他凌空吊起,长藤猛然收紧,他的身躯落在象背上,单手一用力,膝盖在狮鼻象颈后一顶,“嘎嘣”一声脆响,顿时狮头被勒成了后仰的古怪角度,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也来不及施展本来拥有的法术或神通,就这么死了。

然而寿无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狮头的鬃毛,沉声闷喝,竟然将那狮头直接拽了下来,顿时鲜血从空中喷洒而落,还在下方没有反应过来的狮鼻象群被溅的个个浑身殷红!

而寿无的浑身也溅满了鲜血。

数道血珠从他额头上滑落。

不知是不是刚巧滑过了他的双眼,此时他眸中也闪过一抹血色。

他将那如同大缸般的头颅丢了下去,随即松开双腿,被他死死卡住的巨大躯体也掉落在地上,一前一后发出了两声沉重的巨响。

原本穷凶极恶的红煞狮鼻象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了片刻。

那被寿无在瞬间绞杀的狮鼻象其实是这群蛮兽的头目,而今头目突然就这样暴毙,族群之中十数个看似十分强大的狮鼻象四蹄踏空,笨拙的身躯竟然飘摆而起,向寿无袭去。

也是,已经到了这等品阶,凌云驾雾已是寻常。

铃铛在下面仰头看着,差点就尖叫出声,又怕影响了她的少主,便用手紧紧捂着嘴。

玄武看了她一眼,心道:“真是个傻子,此时那个假妖正是回光返照的阶段,厉害着呢,哪里用得着她牵肠挂肚。”

另一个声音道:“倒叫人心中不忍。”

“你别傻了……”先前的声音道,“我们虽然是上古神兽,可是血统不同。你帮不了他。”

此时铃铛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寿无的长藤再度卷起了一只狮鼻象,如法炮制,竟然同样折了颈子,扭断了头丢了下去!

原本狮鼻象脖颈折断已经死了,压根没有必要再拧掉头颅,可寿无的模样却似是十分快意。

玄武缓缓走到骆云身边,道:“他身上的狂暴兽性快压不住了。所以非要用这样的杀戮来缓解发泄一二,但是,终究没有什么用。”

空中血淋如暴雨,这场景自然十分触目惊心,或许是兽群在一个两个被这样处置以后吓破了胆,才刚刚怒吼着向寿无冲去,却几乎在同一时刻,纷纷转头四散而逃。

而寿无并没有结束这场杀戮,这里仿佛成了他的猎场,只有那些与他追逐的方向上相反的少数狮鼻象才逃过这一劫。

在这过程中,骆云和乱莹都没有出手。

这过程并不漫长,寿无终于停了下来。

他漂浮在空中,突然伸出双手,看了看,虽然就连臂膀都是血红的,但是那些乱冲的妖纹,也平静了许多。

只是血腥味在鼻端挥之不去,而下方肢体残落,他的心跳猛然间再度加快,似乎很多感觉在这一瞬间放大,就连以前他最为厌恶的气味也突然变得有些甜香。

他红色的双眸暗了暗,道:“我……我去弄干净。”

说罢,他的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暮色里。

骆云道:“我去看看。你们把这里清理干净,不要留血痕。”

就在不远处,水汽氤氲,骆云盘膝坐在湖边,有一大群不知名的灵禽刚刚飞入云空——大概是因为寿无身上的煞气太重,所以被惊的离开了这个栖身之湖。

周边是淡红色的丛丛野草,在夕阳下微微摇动,颜色喜人。

他故作轻松地道:“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处温泉。”

雾气中,寿无的身影虽然看不清楚,可一头湿漉漉的红发在将息的日光下却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骆云。”他突然开口。

骆云心中倏地一跳,道:“什么事。”

“若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你便将我杀了吧。”

刚才的事,寿无恍若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无比畅快,幸而他还未全部堕入“梦”中,那残存的清醒的意识让他停住了手。

不然,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他不敢想象。

而今似乎经过这通杀戮,他的妖气也倾泻出去了一部分,但鼻端似乎总有残留的香气。

骆云一时沉默。

如果在离开西皇山的时候,亦或者踏出妖族边界的时候,甚至在刚进入赤炎之地的时候,他可能都会出言安慰寿无。

“会找到麒麟果的。会有转机的。”

他们已经寻找了太久太久,一次次的失望,让他不忍心再说什么连他自己都并不抱太大期望的话。

这既是寿无的请求,他没法拒绝。

他在暮色中点点头道:“好。”

随即他鼻尖微酸,咧开嘴,笑道:“我只怕打不过你。你现在太厉害了。”

水波声响,越来越近,寿无的影子从水汽中越来越清晰。

他手中拿着葫芦,又饮了一口,道:“如果知道有一天我会变得这么强大,我就不跟着你们来这里了。”他转过身,靠在岸边,似乎颇有些惬意地又饮了一口酒,道,“我应该去麟台山。以我现在的实力,怎么也能与雷朽一战。”

骆云道:“你倒是想的痛快,可是若是西皇山的妖族看到你出事……”

寿无垂下头,良久道:“是啊。”他自失地笑笑,“其实和雷朽打上一场,也没有太大用处。我现在妖力强大,却只是空中楼阁,如果我能领悟出闇狱极乐那样的术法,哪怕你们都阻拦我,哪怕死在麟台山,我也要回去将他当年留下的通道关闭。如今,只是说说罢了。”

他离开水面,又摸摸头道:“这里难得是个温泉,早知道我不要下水玷污了这里,叫两个女孩儿过来——这一路风尘劳顿,便是修行者无需这样解乏,可她们肯定是喜欢的。”

骆云愣了一下,没想到寿无的想法已经跳跃到了这里,脸上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现状的悲苦之色,反倒让他心中更加不好受,便露出笑意,打趣道:“你倒懂得女孩儿的心思!”

寿无穿上衣袍,哈哈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很多女妖都喜欢本少主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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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暗夜惊变

二人返回原处,果然那里的血腥气一扫而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铃铛欢喜地迎了过去道:“少主真是越来越威猛了,假以时日,您一定能带着妖族上下重振当年的盛景。”

寿无知道她从出生的时候起就颠沛流离,身世堪怜,而这一行中,也只有她不晓得他的身体状况,反而有些怜惜她什么都不懂,便道:“嗯,等以后解决了麟台山的魔气,咱们就可以重建万妖殿啦。”

铃铛道:“那我以后能去万妖殿里继续伺奉少主吗?”

寿无还没说话,铃铛又摇头道:“不过那时候您一定已经成为妖族共主了,我境界低微,修行无望,没有什么用……”

寿无笑道:“说什么伺奉不伺奉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去万妖殿里玩,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骆云见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下来,道:“乱莹已经设好阵法,在这里暂留一晚,在继续赶路。玄武和铃铛一直跟着我们没有休息过,怕是有些吃不消。”

他也担心进入寿无妖气泄出太多,有些不妥,在这陌生的地界,夜晚尤其危险,还是谨慎些好。

从进入赤炎之地之后,若有这样的时候,他就会将剑意领域铺开。

一来是提防有蛮兽或者妖兽来袭,二来则是可以随时关注寿无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今天这一顿发泄的缘故,此时那只小小的暗红色麒麟法相颜色又浅了一些。

若是以往,麒麟法相都能够察知到被骆云的领域笼罩在里面,可现在却恹恹地趴在寿无的后背之上。

而与它的这股死气沉沉的模样比起来,寿无周身上下却仍然有什么力量奔涌如潮,那是骆云都不了解的。

骆云眉心微皱,待要说话,见寿无低哼了一声,饮了一口酒,那股力量便被压制了下去。

只是小麒麟也微弱地、似在抗议一样地低叫了一声。

不多时,寿无陷入一种相对而言比较沉静的状态,而玄武和铃铛也劳累不堪,化作了原形,偎在一处没了动静,想是睡了。

骆云看了一眼乱莹,嘴唇微动,便悄然纵身向不远处的湖边掠去。

乱莹随后而至,道:“你今日看他怎么样?”

骆云摇摇头,道:“情况很糟。”他心中难过,问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乱莹蹲了下来,手掌覆在地上,良久道:“吾怀疑这里也有灵炎,因为地面比之前要更暖,而且竟然还有一处温泉。但……吾也怕是一场空。他……已经很了不起了。”

若是寻常人经历这样一次次的失望和折磨,怕是早已放弃,或者失去神智、怨天尤人。

骆云低下头。

“我们也要想想之后的事。”乱莹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这个举动,你我都背负着巨大的责任。这责任不是来自于要解决他身上的问题,而是——妖族少主是跟着我们从西皇山离开的,若是寿无真的……死在这里,又不能解释清楚,只怕三族盟约会瞬间瓦解。”

她看着氤氲的湖面,道:“西皇山,会与我们不死不休。”

骆云道:“寿无说……到时候他会留下遗言,把什么都和铃铛说清楚……”

乱莹道:“你和他想的都太简单了,铃铛人微言轻,又是一个昔日在三界城伺候人修的妖侍,她说的话,不会有那么大的可信度。”

她犹豫了片刻,道:“还有个办法,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你要不要试试?”

话音未落,便听到不远处一声尖叫,与此同时,骆云和乱莹也各自感受到领域之内和设下的阵法之内产生了巨大的波动!

他们对视一眼,身形疾闪而回。

乱莹所设符阵的外围,原本她跟着骆云离去之前留下了冰冽和脸脸看守,此时却都被击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符阵正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悬空而立,一头红发飞舞。

玄武正趴在他的面前,费力地抬头道:“你把她放下来!”

骆云也大吃一惊,道:“寿无!”

寿无双眸血红,手中提着铃铛,虽然铃铛已经化回了人形,可是在他强有力的手里攥着,和小猫也没有什么分别,此时惊骇的脸色苍白,甚至连喊叫都发不出来一声。

玄武勉力道:“救救铃铛!他要吃铃铛!”

剑意领域之中的麒麟法相此时变成了巨大的耸动的一团,倒和之前他见到的那些暗蓬莱粹魔池中古怪的、融合了许多魔婴的魔族有些相似。

可是没有魔气。

只有妖气。

巨大的法相隐在一团五颜六色的云雾之中,虚幻的形状不时从中翻滚而出,隐隐能看出来奇怪的兽形,虽然还在勉力维持麒麟的样子,可那只小小的红色麒麟,早已不知道被淹没在何处。

骆云心中一悸,剑意领域猛然发动。

与此同时,乱莹双手轻轻一击,便有一缕符文飞向寿无手中的铃铛,以极快地速度将铃铛周身护住。

就在这个时候,寿无也突然低头不顾一切地向铃铛肩膀咬去。

此时因为乱莹归来,冰冽和脸脸爬了起来,奔回主人身边。

脸脸“嗷嗷”地尖叫起来!

寿无这一嘴,它是见识过的。

当年在魔血之池那里,它活生生被寿无咬掉了一块肉!

现在的寿无比当年强上百倍,这一张嘴,脸脸顿时觉得好像旧时被咬的地方再度巨痛起来。

被“吃掉”的恐惧让它周身都浮现出无数面孔,齐声尖啸。

寿无在这一瞬间,心神微微被震撼,手下也一顿,玄武突然从他脚下跃起,尖声嘶喊道:“原形!”

铃铛一个激灵,便化为了一只白猫,从寿无手中滑落,掉在玄武手里。

玄武一手拽住了白猫的爪子,倏地向后翻身而退!

寿无大怒,一手抓来,尖利的爪风便如同五道利刃,将玄武仓促间放出来的玄龟护甲挠了个粉碎,玄武口中喷出来的鲜血顿时将白猫染了个血红。

而剑意领域凝成了数道锁链,将寿无四肢百骸中翻涌的妖力紧紧缚住,饶是如此,寿无强大的抵抗之力仍然让这数道锁链剧烈地震荡着!几乎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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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法相难寻

大概是因为四肢连通其内蕴含着的巨大力量均被压制,寿无猛然仰天咆哮起来,就连周边的山林都在震动,激起无数声远远近近的兽鸣声迎合,无比震撼。

铃铛和玄武一起翻滚了数下才停下,又听到这声妖王之吼,铃铛白绒绒的耳朵中一下子便浸出了血色。

玄武拿手捂着她的耳朵,他的耳朵也在嗡嗡尖鸣。

他咬牙切齿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道:“区区一个假妖,竟然也……”

被骆云剑意领域控制住的并非妖力,而是无比渴望力量的另一种近乎疯狂的欲望,这股力量直指铃铛那边,如同海水在呼唤着一小滴水,甚至为了这一小滴水不惜掀起巨涛。

乱莹双手开合,再度拉出一道阵纹,将玄武与铃铛护在其中,道:“他想要妖力。”

骆云道:“他的妖丹……”他抽出神识扫遍了全身储物的空间,再没有一颗妖丹在。

可想而知,寿无的妖丹只怕也早就用光了。

那么多——是三界城数百年积累……可转而骆云也就想明白了,越到后面,随着星元之力和妖力的齐齐高涨,对妖丹的需求就越多,早已不是最初的消耗量可比,所以妖丹竟然在今日全部都耗光了。

而铃铛此时正拽着玄武,双眸紧张地道:“咪咪咪咪?”

玄武烦躁地道:“我听不懂!”

铃铛抖了抖身体,化作人形,颤声道:“为什么说少主是假妖?”

玄武看着骆云正十分费力地压制寿无,可虽然能暂时制住,可以后怎么办?

就算能这么一直束缚住,寿无这样也扛不了几天了。

玄武身体里原本就是两个性格,原本一个沉稳一个急躁,此时遭逢大变,两个都十分烦躁,这么一来,加倍地暴躁起来,道:“你傻不傻啊?他压根就不是妖!因为做妖做了这么多年,现在妖气快没了,所以才想要吃你!”

铃铛顿时瞪大了眼睛。

此时骆云已经靠近了寿无。

他的身体腾跃而起,乱莹施放的暗红色阵纹正在他身边一圈圈的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他面对的是寿无喷涌而出的“法相”,那一大团迷雾,也逐渐变得暗红,里面隐藏着的兽形仍在纠缠扭动个不停,有大有小。

骆云心中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直接伸出手,插入那团迷雾之中。

寿无此时就如同一个随时会爆裂的炮仗。

可是对于骆云和乱莹而言,又是一个轻不得重不得不好下手的易碎花瓶。

而此时骆云仍然不敢动用任何星元之力或者灵气,只怕这些力量会成为火捻子。

他将大量神识凝聚于那只手上,不断在其中翻动。

妖族法相原本就有空间神通在内,这一团在他的剑意领域中看起来已经相当庞大,而其内勾连的区域更是深不可测又繁复无比。

一滴滴汗水从他额头上滴落。

而他既不动用力量,便如同毫无防备的靠近这团暗红云雾,早已禁受了无数来自这团“法相残渣”的攻击,此时乱莹的符阵在不断被消耗,又被不断强化。

骆云大吼道:“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神识分成无数缕深入其中,而压制寿无的剑意领域仍在动荡不已。

一声又一声来自寿无的吼叫便如同月夜里的惊雷。

铃铛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向寿无走去。

玄武一把拉住她,只觉得她往前的劲头大的吓人,道:“你要干什么?”

铃铛颤声道:“你说的不对,少主不是假妖,他在召唤我们——这种召唤我们必须听从,抵抗不住的!这是妖族留在血液里的命令!”

此时地面也震颤的越发厉害,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向这边行进。

玄武死死地拖出铃铛,道:“你不要听啊!”

铃铛猛地喷出了一口血,可就连血液出口的瞬间,都是向着寿无的方向飙飞!

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你快化成乌龟缩在壳里,你不是会装死吗,你别也被召唤过去了!”

玄武气得不行,嚷道:“你傻吗?

铃铛此时眼睛鼻子也都流出血来,难受地弯下腰,哭道:“玄武,我受不了了,我心跳的太快了,好像它自己要飞出去了……”她一边儿说,嘴角一直在飞出串串血滴,“少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能不能别哭了,自己站稳点儿,别惦记那个假妖了行不?我快拉不住你了!”

“你拉住我,我也会死在这里……我会变成零七碎八的一堆飞到少主那里……”

这边已是十分棘手,而那边虽然骆云和乱莹均不是妖族和兽类,不会被寿无所影响,却也十分艰难。

骆云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寿无的话。

“若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你便将我杀了吧。”

原来就在今天,寿无就已经有了预感……骆云当时点了头,做了承诺,可事到如今,又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呢?

乱莹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有大量兽群从四面八方涌来这里……到时候我们也自身难保。”乱莹眉心微蹙,“你若不好下决定,便由我……”

“不用。”骆云艰难地道,“这是我答应过他的,由我来……可是——我不甘心啊!”

他神识加快了探寻的速度,疯狂地在那团迷雾中乱扫,无数声响亦透过神识在这团乱七八糟的天妖法相所营造的、如同迷宫一般的空间中回响。

“到底在哪里!我知道你还在啊,你要是也不要他了,他就真的完了!”

一声极低微的鸣叫,在极黑暗的深处响起,几乎与此同时,骆云的神识一下子就伸到了那处,一把拽住了发出声响的东西,猛力向外扯去!

数以百计的大大小小的妖族法相猛然间起伏挤压起来,骆云的神识便是施展威压,对这些怪异的法相“残余”也不起作用——因为这些东西并不具备神识。

它们的失控,完全是因为寿无状态如此,麒麟法相虚弱导致。

此时那只小小的暗红色麒麟终于被骆云拽了出来,出现在迷雾之上。

这不过是瞬时之间,可骆云却觉得神识仿佛走过了千里之遥的一段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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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天地一线

小麒麟微弱地吼叫了数声,虽然终于出现,可却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直往下掉。

若非骆云以神识护着它,它怕是会再度掉回到那一堆法相残渣中去。

它既然出现,寿无的神智似乎也因此而恢复了过来,对铃铛强有力的吸引力终于停了下来。

人也“咣”的一下子从上面掉下来,激起烟尘无数。

铃铛大哭起来:“少主要死了!”

寿无的吼声刚停,正是四周平静的时候,因此这句话十分响亮,玄武抽了抽嘴角,道:“我求求你闭嘴行不行?能不能别一惊一乍地吓人了?”

“真的,是真的。”铃铛泪流不止,道,“我看到以前死掉的同族都是法相先支撑不下去了。”

骆云并没有理会铃铛说什么,他完全没有犹豫,一道法器从他手中释出,那是一条银光闪闪的丝网,立刻向坠落到地上的寿无抛去。

寿无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已经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却是到了铃铛面前。

他的手指几乎已经触到了铃铛的脖颈。

只是却无法再前进一毫的距离。

他整个人都被那丝网拽住,猛地向后勒去。

铃铛呆愣在那里。

一道血痕缓缓地出现在她的脖颈上,那是被凌厉妖气划开的伤口,血沿着伤口浸出滴落。

寿无时而低吼,时而狂叫,浑身再度泛起道道血纹,越来越浓郁,极其骇人,仿佛成了一个血人,他的样子比起奄奄一息的麒麟法相,却是一副狂暴疯癫的模样,双手亦向浑身上下抓去,只一会儿便是遍体鳞伤!

骆云催动灵力,那银丝网便如同一张大的蛛网猛然张开,而寿无的四肢被牢牢地“黏在”上面,无法再伤害自己。

寿无的血沸之咒,在这个关头,也发作了。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必然。

妖力将尽的时候,就如同大海中的海水都枯竭,会无比渴求任何能填充空虚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小滴水。

可讽刺的是,从寿无被黄泉喂食下第一口妖族的血肉开始,到现在,血沸之咒越来越重,而且无可解决,只能靠再度吃下妖族血肉而暂时平息压制,可是这却是引鸩止渴。

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

此时,那麒麟法相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张开嘴,无声地又呕出了一团东西落入那团红雾之中。

寿无的身躯随着这个过程也一阵剧烈地颤抖,显然是极其痛楚。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看这一大团伴随着麒麟法相的红雾,这个过程早就开始了,只是寿无一直压制着,没有对旁人提起。

这才是真正的崩溃的开始。

看来血沸之咒发作之后,会将之前吞噬过的那些都一点点的再吐出来……虽然是“吐”出来,但原本是已经融为一体成就了麒麟法相的东西再掉落,这完全不次于从五脏六腑中铰下一块肉出来。

等到能剥离的全都剥离……

都不说这小麒麟法相是否又会难以维系,极有可能它会是寿无血沸之咒最后一个会被剥离出去的。

那时候,人还怎么活?

此时寿无恢复了些许神智,迷迷糊糊地道:“我怎么了。”

还未及骆云说话,他却又道:“铃铛,铃铛。”

铃铛正要过去,玄武一把拉住她道:“别去!”

“你是我妖族的妖,我还能害你吗?你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少主……”

“你既然叫我少主,那我命令你靠近一点,来,过来……”他眼中妖异的红光再度划过,玄武急忙道:“别过去!”

“那是我妖族少主……”

玄武道:“你傻吗?他是要吃你!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什么时候和你这样说过话?”

就在此时,寿无再度狂暴起来,虽然四肢被制住,力量却大到身体几乎冲离了银丝网,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分可怖。

铃铛大哭道:“那又怎么样?如果少主缺少妖力,需要吃了我才行,那就吃了我好了!”

玄武气结道:“你去给他吃?你对得起我流了那么多血吗?”

就在刚才铃铛由于自身血脉无法阻挡来自寿无的召唤时,他情急之下咬破手指,用自身的血液在铃铛周身花了一道血符!

他的血乃是神兽之血,之所以那召唤对他无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铃铛看着周身上淋漓的、来自于玄武的血,道:“我……”

“你长在三界城没人跟你说妖族之间不能互相吞噬也是正常,可是你想想你那点妖力够干嘛的?连给你的假妖少主塞牙缝都不够!而且还会加深他的诅咒反噬,你如果想让你少主早点死就过去!”

乱莹突然道:“都别吵了。你们听听。”

骆云神色凝重,道:“寿无已经不再发声召唤了,为何地面上震动还没有停止?还越来越近了?”

他们站在地面上,能感到颤动越来越剧烈,的确是那种来自各处的越来越近的兽群奔跑而导致的颤动。

玄武道:“会不会是这家伙之前的召唤还在生效?”

骆云摇头道:“不对。”他微微皱眉,倏地凌空而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夜色之中,在目光所及的赤炎之地的尽头,能看到一条极不显眼的红线,将漆黑的地面和黑漆漆的夜空分为两截。

他双眸微微眯起——那红线,又似乎像一道两边都延伸到无穷远的剃刀,向这边迅速地刮了过来。

红线经过的地方,似乎什么都不剩了。

而万兽奔腾之声已经越来越近,他来不及思考,道:“上来!”说吧将寿无一把拽起向上空飞去,而玄武也拽着铃铛上了乱莹的阵盘。

须臾之间,众人便全部离开了地面,越升越高。

骆云一半心力都放在失去了神智一直在狂躁的寿无身上,纵然作战,也不能全力应对,而玄武和铃铛都指望不上,兽群眼看就要到来,对抗兽群的重担就几乎只能由乱莹一个承担。

她布好了防御的符阵,手执红莲陨星笔,冰冽和脸脸都没有发出动静,立在她两侧,和她一起紧张地观望着下面的情况,准备随时攻击。

此时,第一波兽群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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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兽潮之源

出乎他们的意料,也让乱莹心中一沉的是,先到来的竟然是一波巨大妖禽。

这一群乌泱乌泱的巨鸟几乎数以百计,却和别的兽群一样,一声鸣叫都没有发出,无论是天空之中,还是荒地之上,只有扇动翅膀或者奔跑的声音——一切都在沉默之中越来越近,这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

就在这群巨鸟即将飞入乱莹张开的符阵之中时,她手中握着的红莲陨星笔微微闪动、蓄势待发的时候,骆云突然道:“不要动。”

紧接着,他又道:“别发出声音,别阻拦。”

乱莹闻言立刻收敛了周身的气息。

白猫蹲在骆云的肩膀上,两只前爪紧紧地捂着一只乌龟。

他们飘在半空之中,猛然间一片黑影遮天蔽日地覆了过来,巨翅扇起的厉风就刮在他们周身,片片墨色的羽毛掉落了下来,被混杂的没有规律的翅端旋风卷起,自身也成了可伤人的利器,如同从天而降的黑色利刃。

甚至还有飞得略低的猛禽就在他们中间滑翔、穿越,那锐风就更是凌厉无比。

置身于黑色的洪流之中,饶是如此,他们就好像木雕泥塑一般,岿然不动。

不到半刻,这群巨鸟终于全部从他们头顶掠过,仿佛没有见到他们一样。

事情这般反常,没有受到攻击,乱莹却完全没觉得轻松,心里更加没底,道:“为什么?”

骆云看着远处,那道红线比之前又推进了一些,在那道红线后面的天地之间,又出现了一道。

他道:“你看看下面。”

在鸟群过去之后,下方又奔过去一批兽群,粗略估计,也有百余只。

仍是无声地奔跑。

这种模样,就好像发出声叫一下,都会对它们奔跑的速度有影响一般。

骆云微微皱着眉头,道:“这是兽潮。”他再度看着那一前一后两道红线,道,“我想我知道兽潮的原因了。如果不是有灭顶之灾,想必它们也不想离开故土。”

此时乱莹也察觉到空气之中的异常,她顺着骆云的视线望去,道:“火?”

她话音落下,才突然意识到,“火”这个字,有多么不寻常。

他们在找南魇天火,几经失望。

骆云看了一眼被仍然被天蛛晶丝网粘住的、状况再也没有缓和过来的寿无,低声道:“不能高兴的太早。这么多兽群举族逃离这里——这些蛮兽或者妖兽,按照我们这一路上交手可知它们实力相当不低,如果是寻常的灾难,怎么舍得离开本来的地盘?”

从天地之间涌起的那道红线——到底是什么样的火才能具有这样的威力,让出生、成长在这里的兽群畏惧、恐慌如此?

更让他心中微感意外的是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兽潮也不应该在此时开始。

此时绵延天际的火线陆续出现了第三条、第四条,看这架势是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化为灰烬,荡个干净,又仿佛是天地末端有个巨大的顽童在火海中嬉戏,每拍击一下,便有一道火之波浪向四周翻涌。

自第一道红线出现到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若是仔细体察,就能感受到随风飘过来的丝丝暖意。

在这冰冷的夜色中,如果不去看静默中狂奔或者飞掠过去的禽兽群落,这暖意甚至让人感到舒适,但想也知道,再过一段时间之后,这处地界便会成为真正的“赤炎之地”。

骆云苦笑了一声:“这大概是最后的希望了,只是,也要有命才行。”

……

……

在距离赤炎之地最为遥远的北方,覆盖千年白雪的山峦之中,一道青色的人影正仔细地在山道上攀行。

若是有昆仑修士见到这一幕,只怕会大惊失色,因为那人影刚刚从“断刃峰”禁地的入口进入。

但此人形迹,却不曾触动任何禁制,因为这本就是他设置的阵法。

就在刚才,来自三界城中傅东楼的传音玉简由两位修士亲自送到了他的手中,那边的阵法已然设好,只要他下令启动,昆仑这端的传送法阵便会将昆仑元宗的修士送往三界城。

雪峰之中,任何一点儿轻微的震动,都会引起积雪落下。

此时一块侧岩石壁上的积雪簌簌落在他的肩上,云东来伸出手,轻轻地将其拂掉,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行走。

木之极秘境的破碎开启的那一点点天限,于世间其他修士而言,或许毫厘也要修上百年,但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暗蓬莱的粹魔池已经足够让那个魔焦头烂额——这么多年,他既不愿意提起姓名,更不愿意称呼其“魔尊”二字,便一直以“那个魔”而替代;而能将那个魔阻拦下来的,放眼天下,也只有风苍穹,对峙多年,身体怎会没有伤损?怎么也要修养十数年才能痊愈。

至于黄泉那个疯子……他虽然无恙,可是吞吃的妖气真是太多了……木之极秘境崩裂开来之后,竟然有一半妖气近乎被黄泉吸纳进去,这样一来,将这些妖气尽数化为己用,也要耗费不少时日,不然必定后患无穷。

云东来确定他仍然是最早的、再度碰触到顶端的那个。

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而已。

终于,云东来来到了“峰顶”,实则也是“半山腰”,一阵阵地阴风从空洞的山体之中直卷上来,让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向东看了一眼。

显然这个动作又让他十分厌恶,他转过头,细细地打量起山体之下。

良久,他才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凭空轻踏而下,不多时,他便到了那鞠池水的前面。

然后他伸出双手,微微比量了一下,正如很多年以前,那个来自骆家的、叫“骆云”的弟子在执法堂跪在他面前做的那样。

那时,那个孩子张开双臂,对他说,池水还剩这么大。

到了今日,池水仍然还是这么大。

云东来微微蹙起了眉头,或许变小了些?

他突然很不喜欢这种失去了掌控的感觉,忍不住要联想到骆云身上,从骆云离开这里之后,这滩魔气四溢的池水好似和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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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章 山雨欲来

可这终究还是猜测,而云东来只喜欢确定、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事物。

因为任何不确定或不可预知,都会通往一个混乱的、无序的甚至崩溃的结局。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样。

幸而,这一切终将会有个圆满的结束。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洼,这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可是,这也是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接下来,昆仑将联合天箓门,在各个大宗门之内设下传送符阵——虽然四大仙门未必会那样顺顺当当地听令,让天箓门和昆仑元宗的符师长驱直入,设阵于其中,可这是剿灭暗蓬莱必须的一步,就连做生意的连玉阁都在各个门派中设有分阁,为了仙门大义和千秋万代的未来,传送法阵必须要设立。

不如,就先从御剑门开始好了。

他笑了笑。

纵然会有反对之声,可是他们终究会知道,昆仑元宗是对的,会带领天下仙门,拨乱反正。

此时阵法微动,他嘴角含笑,转身向上望去,看着来人道:“我师弟请你亲自来传递音信,想必是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来人虽然漂浮在半空之中,高高在上,态度却谦逊甚至恭敬许多,仿佛他才是仰视的那一个。

这世上面对云东来还敢傲然的人,原本就不多,他只是被那一洼水池吸引住了目光。

“这就是……”他身形降落到云东来身边,双手拢在袖中,双眸闪亮,“啧啧”道,“一池一世界……真是玄奥无比……”

云东来伸出手,一道清风便拂到了来人的面庞上。

他声音清冽如泉:“在这魔池面前,便是探寻之心、求知之欲也是可被利用的,你还是无欲无求的好。”

来人对于昆仑禁地之下的这方有魔性的水池早有耳闻,哪里会不提防,只是却不知不觉间有了沉迷之意,云东来这一手让他如梦初醒,方一个激灵,道:“好生厉害!”

他不敢再大意,更没有再去注视池水,转而道:“云掌门请在下来这禁制森严的昆仑禁地,到底是要做什么?”

风雪卷入山体之内,绕着幽深而复杂的洞窟盘旋,钻入钻出中发出了如同洞箫一般的呜咽,山体中两个人细密而缓慢的交谈声也瞬时被湮没。

……

……

数十年的光景,对于凡尘俗世而言,或许是两三代皇朝更替,于仙门而言,却仍嫌太短。

自从御剑门中设立了第一个通往三界城的传送法阵之后,十二仙门以及众多小仙门终于为了有朝一日杀上暗蓬莱、彻底清剿魔族开始了漫长的备战阶段。

在这备战大潮之中,最先爆出的消息是御剑门神殇老祖身死道消。

传说中正在闭关的他北邙巨变的时候就不曾出现,待等要在御剑门中设立传送法阵的时候,实在是不请他出关不行了,下面的堂主才咬咬牙三个人一起闯入老祖惯常闭关的洞府,却发现空无一人,而那盏由老祖本人保管的命灯,也已经熄灭。

这在御剑门中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不知道老祖什么时候仙去,不知道老祖的遗骸在何处,不知道老祖是修行走火入魔还是孤身出去历练遭遇不测,一问三不知,三个堂主面对了来自于门中长老们空前的压力和来自于下面弟子的不信任。

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或者硬邦邦,或者悄悄在下面流传,对堂主无非是“无能”二字的评论。

御剑门群龙无首,而陆晚舟则是在北邙巨变的时候常和各仙门掌门打交道的,他处事沉稳又不失灵活,自然也成了其他仙门愿意扶持的对象,就算是他自己觉得无法承担这样的大任!

可有什么办法呢?

长老们虽然诸多怨言,可他们静修剑道多年,更加不愿意理会门内俗务。

另外两个堂主虽然垂涎,可其他仙门并不同意。

更为关键的是,挂在陆晚舟门下的那个之前参加宗门大比获得了名次却弃权进入剑十八曲历练的剑修,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可命灯仍在。

这说明剑道一门,极有可能会出现一个剑道天才。

在陆晚舟匆匆接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修筑传送阵法。

传送阵法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很耗功夫,无论是昆仑元宗,还是天箓门,都派驻了不少精通阵法的修士在御剑门中,这也变相地帮助陆晚舟迅速掌控了局势,将御剑门带入正规——想想也是,神殇老祖没了这么多年,上上下下不也还是那个样子吗?

这便如同一个丢在水中的一个石头子儿,激起了轻微的涟漪之后,便再无人谈及。

有了御剑门的法阵在前,数十年间,十二仙门终于都陆续完成了法阵的设置。

三界城外的紫林之中,十二道法阵伫立在密林环绕的空地之中,地面的法阵上以最能佐助符阵威力的锢灵瑶玉修建、镌刻,而在看不见的符阵阵眼处又各自嵌入了共计百余座聚灵阵法。

每座传送法阵都有数十尺见方,算在一起,大概能同时传送数百人到此,此时清晰而柔和的十二道光柱从地面的法阵上直射上空,光华璀璨,灵气逼人。

原先围绕着紫林的魔气此时一扫而空,这还是一直以来第一次仙门反过来“净化”了已经被魔气浸染的区域。

紫林最靠近暗蓬莱,若是交锋,算是前沿地带,这十二道法阵,也并非是通往十二仙门,而是通往环城地下的区域,那里此刻经过重新修正布置,才是真正的、十二仙门中传送法阵的目的地,也是未来的中枢。

此时傅东楼拈须立于紫林上空,只有他才知道能够“扳回”紫林,他身边的席飞墨付出了多少。

席飞墨面庞枯瘦许多,鬓边亦有白发滋生。

傅东楼慨然道:“众仙门的修士只看到法阵灵光耸立,一路通畅,从最远的西华派到此也只要须臾功夫,但却看不见——心力还在符阵之外。”

席飞墨倒淡然许多:“符阵之外也还是符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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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困守天宫

傅东楼失笑道:“这点倒说不过你。”

传送法阵是在明处,人人都能瞧得见,而看不见的是,紫林整个岛屿都变成一个符阵。

岩石、树林的摆布,微妙而有序的水流流动,昔日废墟残垣错落的位置,都是这个符阵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耗费了席飞墨数年光阴和无数心血,他带着门内弟子踏遍了这处小岛,亲身感受着紫林之上被浸润了魔气的每一寸土地,魔气保留的强弱,也日夜不休地琢磨了数年,最后亲自绘制了每一条阵纹……才有今日之功。

此时紫林之上空气清冽,站在其中极为舒畅。

他净化了紫林。

傅东楼道:“光是这一点,你比你师尊也着实不差了。”

席飞墨道:“我哪里敢于我师傅比?若是他老人家来这里布阵,必定不用花费我这么长的时间,这世间有惊才绝艳之人,而我只是笨人用笨法子。”

风苍穹的确难以超越,但席飞墨这也的确是自谦之辞,傅东楼道:“怎么?你师尊到现在还没有音信?”

“是。”席飞墨眉心紧锁,道,“我在这些年里搜寻了数次,都杳无音讯……您也知道,若是他存心不出现,无人能够探知他的所在。”

傅东楼心中也微微发沉,十二仙门中的掌门和一些颇有资格、实力的太上长老已经在这些年里陆续出关,而师兄云东来则早就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结束了短暂的闭关修行,亲手布置了很多事情。

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晃了晃脑袋,这是什么话呢?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而风苍穹却不出现,无疑仙门会少一个最大的依仗。

就在三界城大动干戈的时候,海对面的暗蓬莱则越发死寂。

只有上方笼罩着的云层越来越黑暗,流动着越来越浓稠的魔气。

正如云东来所预料的那样,纵然木之极开启的那一点在修行顶端与天道之间的差距不值一提,对于三界四顶峰而言都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可是浮东一确实是连这一抬手的时间都没有。

他就站在天外天宫对着粹魔池的巨大窗户边上。

这一站,就是很多年,几乎凝聚成了那扇窗的一部分一般。

但他不以为苦,因为在他离岛的时候,青丝兰也是这样站在窗前,像他一样,凝视着七柄巨剑越来越难以“锁”住的粹魔池,时不时要为那七株兰草注入力量,还要将在池中因为无法上岸而不甘心的那些“魔”击退。

此时一道黑影从池中凌空窜起,浮东一伸出手去,数道魔气如利箭一般透指而出,如同连珠一般,咻咻声不绝于耳,只在顷刻间,便将黑影之中凝聚的十几个像是魔核的东西击了个粉碎。

在乱莹与天琴、裂弓两个魔君离开以后,浮东一对暗蓬莱进行了一次清洗。

死掉的魔族但凡有魔婴的,魔婴也被毁去,神魂更是留不得,剩下的尸体和肉块也没什么两样,一时间多到就连万兽林中的魔兽都来不及吞噬。

而浮东一贵为魔尊,突然化身修罗,虽然震慑暗蓬莱,可他也知道,除非杀尽,否则总会有魔族生出异志来。

但是那又如何,暗蓬莱因为他和青丝兰才存在,才成为魔族栖息之地,他便是将暗蓬莱上的魔族都杀光,双手血腥染到再也洗不尽,他也不会让青丝兰离开斩情峰。

他眸光中闪过一道坚定的暗紫色。

虽然当初他在粹魔池中淬体而活,但仿佛也因此而有了抵御之力,并不会受到其中那些神识的影响。

但是,粹魔池对于青丝兰的影响太大了。

数百年前,她曾变得无比陌生与可怕。

那粹魔池中生出来的魔物,那么强大,便是仙魔联手,如同自杀一般的去攻击,都并未凑效。

浮东一眸色中的暗紫色浸上了一抹红色——那些仙门,此时袖手,甚至还在筹划攻打暗蓬莱,难不成都忘了当年的事实吗?当真是可笑!

那时,眼看着无法可想,仙门修士和暗蓬莱的魔修一个接一个的上去自爆元神……其中便有玄字八杰中的几人,到了后来,就连太羽剑君都要拼命……

而她瘦小的身躯竟然迸发出比那魔物更为强大的力量。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幕。

她杀掉了那可怖的魔物,接下来是那一个个仙门修士,一个个魔修,没有任何差别的在她手中化为血雾。

暗蓬莱粹魔池附近,变成了比地狱还惨烈的地方。

他上前阻止,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她陌生而冷漠的眼神。

一对黑眸如同全然没有一点儿星光的暗夜,白皙的脸颊上还飞溅着刚杀掉的那个修士的鲜血。

而她……他永远都记得那个时刻……他喊了她的名字。

然后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便向他伸出了双手。

如果那双手是携着那股将一切化为乌有的毁灭力量而来,他会变成怎样,这世上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是最终,那双稚嫩有小巧的手拥抱了他。

或许是他唤回了青丝兰的神智,可现在,他再没有这样的把握。

仙门……在麟台山出事的时候,就派风苍穹阻拦,将他一困就是那么多年,显而易见早有对暗蓬莱动手的心思……可笑他竟然还在想当年的协议,还在想或许有挽回之法。

这样也好。

浮东一看着每天都变得越来越陌生的粹魔池,面无表情地击退着如同黑潮一般的“魔”,如同穷极无聊的小孩子在打弹子一般,他想:如果她在旁边,必定也会喜欢这样的游戏。那么,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前,先让仙门陪葬好了。

他冷声道:“拜圣教如何了?”

在他身后飘飘悠悠地闪出了一个影子,却是千眼魔君,他恭敬地道:“昨日又有一个小族群集体入了教。听说过几日就要接受来自拜圣教教主的恩赐。要不要属下去……”

“不必。”浮东一道,“也该让他们成功一次了……让他们规模比现在大上一倍。”

“这……”

“照我的吩咐去做,叫你属下不要理会,也不要轻举妄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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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四极护法

拜圣教的存在,早有历史渊源。

在仙门大战结束,暗蓬莱上的魔修们能得以暂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甚至可以繁衍生息之后,崇信粹魔池力量的风气悄然兴起,一时之间暗蓬莱各处修建了不少供奉“圣池”的法殿。直至很多婴孩在粹魔池中淬体却无一幸免居都变成怪物而死去,这股风气才弱了下来,也拆除了不少法殿。

但拜圣教在民间仍有小部分流传,也有不少教徒在偷偷摸摸地传播所谓来自圣池的“意旨”。

到了现在,因为粹魔池的变故,拜圣教再度复兴。

和之前的民间流传不同,如今拜圣教不再是零散的、势力和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规模,而是组织有序、尊卑有别、从上到下信徒地位都十分完整的大教。

教派从上至下膜拜圣池的神秘力量,信徒们相信他们在暗蓬莱出生亦是肩负使命而来,目的就是为了使自己的躯壳为圣池中的天魔大人所用。

一旦躯体被天魔大人选中,不但能够获得无穷的强大力量,更可以迅速提高修行,获得永生。

拜圣教中没有什么“教主”的存在,而是由四极护法共同位于教宗顶端。

四极护法据说能亲耳聆听到圣池之中天魔大人的传教,只有他们才有本事将天魔从粹魔池中请出,挑选信徒躯体。

而拜圣教教宗所在的地址正是设在了与天外天宫相对的圣池的那一边。

为了这处地址的争抢几乎血流成河。

四极护法即便联手,并且动用了他们麾下的全部力量,在魔尊的压制下都无法抗衡,若不是在紧要关头有天魔大人相助,不断驱使魔灵——就是那些从圣池之中涌出的黑色魔影,前仆后继地攻向天外天宫,他们也断断无法将禁锢粹魔池的阵法撕开一个口子。

只是对于拜圣教的广大教众而言,当初竟然再无力量一鼓作气将圣池夺回,致使圣池沦仍然陷于魔尊手中,这始终是拜圣教之耻。

因天魔大人们怪罪信徒们无用,所以很少会降临,即将到来的这次接迎盛典,对于拜圣教而言极其重要。

先前的几次接引天魔大人附体的盛典,都失败了。

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放弃的。

数千信徒魔心惶惶然,而在教廷之内,四极护法各自坐在高高的法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教中护廷魔卫长。

一个飘忽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这次不可出错,否则下次就由你来接引天魔。”

那声音似乎是数缕说话声合在一处,有尖细的,有粗旷的,极是怪异。

“属下定然布置妥当,不叫对面破坏。”魔卫长的声音似是有些不安,又有些忐忑,反而没有接引天魔的骄傲和喜悦。

“魔尊伸伸手指,便可破坏我们千辛万苦分离出来的天魔魂体,你倒是说说拿什么保障?”

“回禀魔君……”话音刚落,这魔卫长便如受重击一般飞出老远。

四极护法中的另一个收回了手,端详着指甲上殷红的血色,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叫魔君。”

魔卫长一咕噜爬起来,复又跪下道:“是,策幽护法。”

“你们也莫要为难他了。”另一护法慢悠悠地道,“是我答应助他一臂之力。”

“你?”

那答应帮助护廷魔卫长的护法——也是原本的魔君之一,很少露面的天炼魔君,自然,现在也已经改换了身份,乃是四极护法之一。

他缓缓伸出手,从手心之中便祭出了一柄剑。

那长剑剑体通红,周身红雾缭绕,并非魔气,上面有些粗砺,斑斑点点,便如同干涸的血迹,望之便让另外三个护法极为不适——他们都是嗜血魔头,又哪里会因为长剑这个形貌就心生厌恶,着实是这柄剑周身透出来的气息让他们不喜。

“这样的剑我还有六柄。”

天炼护法话说出口,策幽护法便身子前倾,宽松的衣袍领口滑落,露出白腻的一片。

作为昔日十大魔君之中的唯一女魔君,死在她裙下的魔族甚至仙门修士难以计数,因此她虽然风情万种,魅惑无比,魔卫长反而将头低的更狠了,额头几乎触及地面。

而其他三个护法也只做看不见。

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软绵绵的引诱意味:“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柄剑,可不是与圣池周边的那七柄剑中的一柄一样么?难怪看着就讨厌——”

她尾字这般拖长,不像是真的讨厌,倒像是想要将那长剑抱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似的。

天炼护法微微一笑:“策幽果然心细如发,的确是仿制那七柄巨剑做了七柄魔剑,别的不算什么,只对魔气极其敏锐——越是强大便越是敏锐。”

因为这柄魔剑的出现,最北侧那护法周身环绕的红雾便有些不安地流动起来——细看却是无数红色蛊虫蝇蝇飞舞,似是畏惧魔剑的样子,这让红色蛊虫的主人——血蛊魔君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原本天炼在粹魔池产生变故前,立场就与他不同。

更何况,拜圣教四大护法除了天炼之外,邪光、策幽与他都是生在暗蓬莱的魔族,天炼却是一个人修入魔。

他开口道:“你素来是我暗蓬莱中最会炼制魔兵的,你若说‘不算什么’,可也太过虚伪了些。”

天炼并不介意血蛊护法这阴阳怪气的话,接着道:“到时候我将七剑设在教廷外围,若有谁试图阻拦接引盛典,七剑必定会自动攻击拦阻。只是尚有一些事情还未安排好,你在此呆立什么?还不下去布置?”

听到这句话魔卫长如闻赦令,再度施礼之后,方沿着正中的圆梯缓缓退下。

天炼这才将魔剑收起,而另三个护法看他的神色就更为复杂了。

教廷这处内廷里面呈圆形,四大护法各自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之间距离不近,就算这样,刚才魔剑出现时他们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感几乎无法遏制。

可是天炼魔君却能将这样的七柄魔剑收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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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心意相通

实则天炼护法也并不好受。

因为锻造这七柄魔剑所用的材料实在不一般。

其中最难得也最难利用的一样,便是渡魔石。

他天生喜好也极为擅长炼制兵刃,尤其是炼制灵剑,入魔之后,百折千转到了暗蓬莱,见过不少罕有的天才地宝,都是铸造兵刃的上好铸材,可最让他束手无策的,就是渡魔石。

直至今日,他七柄魔剑已经炼成,都无法炼化渡魔石。

渡魔石被他研磨成极碎的粉末,参杂在长剑之中,也正因为如此,剑身才斑驳粗糙,而且因为与其他材料不能完美的融合,所以渡魔石的力量发挥的其实不到十中之一。

饶是如此,这七柄魔剑被他收在手中,就连他自身拥有的魔气也是十分抗拒和排斥,每次都要造成不小的损伤,除了因为渡魔石排斥魔气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些用来铸剑的,不是普通的位于粹魔池边上的渡魔石,而是他在七柄巨剑之下“拿取”的。

其中风险自不必提。

自从圣女在粹魔池边设下大阵之后,加上魔尊之前的禁制,粹魔池极难接近,那七柄巨剑也不是摆设,一旦靠近,便会触动剑意。

最后还是天炼护法在众多当年铸造的灵剑中千挑万选了几把剑意有些相近的,驱使着去靠近巨剑,才分别从巨剑之下弄回了七块渡魔石。

天炼从来不做白费心机、白花功夫的事。

除了这七块石头浸润巨剑剑意不知道多少年,自身带有杀机和剑意,极其适合铸剑之外,更重要的是,用它们铸成的七柄魔剑蕴含的剑意之间有天然的呼应,就如同那七柄巨剑一样。

虽然做不到一模一样的组成剑阵,发挥威力,但对魔气的确十分敏锐——若不是这一点,天炼的确是看不上这套魔剑的,他曾几何时锻造过这么粗糙的兵刃?

其他三位护法神色各异,天炼也知道他们心中颇有些想法,打了个哈哈道:“说起天魔魂体……我倒是一直不明白,其实,如果不大张声势地做什么接引盛典,悄无声息地也能完成,对面那位,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察觉到、做出应对。怎么非要公开接引呢?”

策幽拖着长声,软绵绵地道:“我们扶持拜圣教这么多年,圣池仍然被魔尊把控得死死的,天魔魂体却还是之前留下的那些,你应该也知道,魂体自己个儿可不会生出魂体来,但这却不能让信徒教众知道……所谓攻心为上,盛典是必须要有的,只有在接引仪式上成功了,才能让暗蓬莱上的魔族都明白,拥有圣池和天魔大人的眷顾是何等的荣耀,会为他们带来何等的造化。悄无声息的就附了体,岂不是好钢都没有用在刀刃上?”

这话是对着天炼说的,因此她最后一句却是话音上挑,满是挑逗魅惑的意蕴。

眼前这三个魔族出身的魔君,如今拜圣教的四极护法,对粹魔池的力量觊觎许久,多年前,便已经“接引”了天魔魂体,也展示了非凡的力量。

魂体既然等同于力量,一旦拥有,又怎么肯轻易分离放出?

虽然对信徒从未说明过,但他们的确体内都容纳了远远不止一个魂体。

邪光、策幽和血蛊三个魔君绝不是对粹魔池中那东西的意图一无所知,正相反,他们知道,但他们都觉得以自身强大的实力,可以反过来去利用那些魂体。

天炼心中轻嗤了一声,这就是他从决定站在哪一边的那一刻起想方设法将那七块渡魔石弄到手的原因。

不然还真以为他费劲心思、甚至损伤修为就为了保护这接引盛典么?

怎么可能?

他是不想变成怪物!

无论如何,他的躯体,就算真是天魔,也不能占据,而渡魔石所铸成的这七柄魔剑,压根就是为了保护他自身而铸造的。

别看眼下这三个护法好似仍然拥有自己的神智,甚至以为压制住了那些体内的力量,但玩火者,必自焚。

天炼脸上不动声色,道:“不愧是策幽,果然深谋远虑,比我考虑的要长远多了,既然如此,盛典当日,我自当布下剑阵,全力应对。”

他既离开,另三个护法沉默地坐在高台之上。

大厅之中无比寂静,可三个护法却早已经不需要说话来交流、商议什么。

对于真正想做的事,他们无比的统一,不存在商议,因为他们的想法都十分契合,仿佛其中一个想要做的事,就是另两个正巧也最想做的事……这也让他们三个护法之间相处的极为融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目光交汇,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策幽道:“那就再留一段时间吧。”

……

……

远在南部密林之中的、不为世人所知的三族联军,并不知道在这麟台山万妖殿的魔域中始终没有出现奇怪魂体的原因,是魔尊日夜不休,看守所致。

只要有沿着那奇怪的通道逆流而上的魂体,就会被浮东一击灭。

这无形中也最大程度地降低了三族联军的危险。

令狐筹从第一次进军麟台山魔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被寿无赠出的另一根十三天隼王的白羽始终没有随着席飞墨出现在西皇山,而今队伍中仍是只有他一个最通晓符阵,进进出出还不如就驻扎在这里一下子探寻出个究竟。

妖族和其他人修或有轮换,杀进杀出,但令狐筹和一批专门护卫他的魔族则一直沿着麟台山周边绕着圈的去寻找天地化魔禁术的边缘。

这并不容易。

因为令狐筹发现这个阵法极有可能和最初开启的时候不一样了。

除了经过修补之外,还被妙手改动过——这个阵法随着魔气范围的增大,也在自动地向外扩张。

能做这种改动的,一定是符阵大家。

如果不是两方敌对,令狐筹几乎要为这一笔改动拍案叫绝。

可这也为他增加了太多的难度。

正因如此,令狐筹眼下已经从一个胖子变成了一个枯瘦虬髯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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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焚烧魔躯

令狐筹眉心一直打着结,满脸愁容,和最初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会自动扩张的天地化魔禁术符阵会以符阵边缘的关窍处为根基,一旦魔气向外延伸到了一定程度,便会与原先的关窍形成脉络,勾连起来,当扩充的魔气再度形成一个闭环之圈以后,就会在原先基础上再度形成新的边缘关窍。

若是将这片区域的山石树木全部清除,从上方俯瞰,一定是极漂亮的圆盘形、阵纹繁杂而别致的一个大阵。

令狐筹内心越是这样以为,心头就越是沉重,下手便越是分秒必争。

最初还未摸清这规律的时候,他破坏阵法的速度尚还不及禁术符阵扩张的速度,而今却已经到了麟台山的边沿,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紫气从上方流淌而下。

平心而论,这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多年,魔瀑的速度从未变得更大,这也意味着从暗蓬莱粹魔池中吸取魔气的幅度一直在被抑制。

也就是说,魔尊那边的确有在努力。

天地化魔,也的确不是暗蓬莱那边所为。

想到这里,令狐筹神色古怪地看着周围一圈实力不俗的魔族将帅,心中滋味莫名,百感交集。

他们在遭遇了第一批驭使魔兽的那三个青袍魔族之后,除了其中一个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场殒命之外,其他两个着实十分难以应对,手下似乎有招之不竭的魔兽,三族就如同一起应对了一场魔兽组成的兽潮。

最后兽潮虽然被击退,却被那两个青袍魔族逃脱,那一战也对于三族而言,也不轻松,而其后遇到的防御力量则越来越大。

在破除最后一层外围的防御法阵之后,令狐筹这一组人和魔沿着禁术阵法边沿循环路渐进,而另外的主要力量则是直向万妖殿方向打出一条通道。

指派护卫令狐筹的是四个魔帅,除此之外还有五十名修为拔尖的魔将随同。

除了破除扩展的禁术阵法,为了防止阵法再度生长合拢,令狐筹还要在这些魔气交汇的关键地点设置灵阵——这点他还得感谢之前认识的那位昆仑长老骆云,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弄了那么多灵晶,但是管够的用。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群魔族变成“亲密战友”,在这妖族密林之中翻来覆去地兜着圈子一点点靠近腹地。

他几乎从不与魔族交谈,实在也是因为这些魔族相貌丑陋,恶行恶状,说起话来百无禁忌。

只要令狐筹有什么指示,众魔便十分不耐烦,就算是“这人事多,将这人分分吃了算了”这种话,令狐筹也听过几百次。

若是令狐筹破解符阵速度稍缓,引来守卫的麟台山妖魔,众魔便更是怨气满腹,牢骚不断,时不时便要以“吃掉他”相胁。

唯一一个十分美艳的便是赤壶了,令狐筹想起之前在海上见到的另一个魔女乱莹,忍不住要想暗蓬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那么一点点灵秀之气全都注在了女子身上,男的个个丑不堪言,女魔却一个个都十分妖媚——至于这位赤壶魔帅,虽然面容姣好,但令狐筹反而更不敢跟她多有接触。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令狐筹实在也无法想象,魔族之中强大如同魔将这般,说话做事也如此简单粗暴。

虽然四个魔帅要好很多,但却完全没有要约束的意思。

的确也没有必要,因为当真正遇到敌袭的时候,最为拼命的也是这批口出恶言的魔族。

就在今日的一场鏖战之后,死去了四个魔将。

除了魔躯被焚烧一空之外,就连残留下来的魔婴和神识,也被魔帅全数消灭,真真是没有留下来一丝痕迹。

这已经超过了令狐筹的认知。

世人崇信轮回之说,仙门也不例外。

对于仙门而言,杀人不过头点地,人既然已经死亡,自然要魂归天外,再待转世。

连神识都不放过的除非是罪大恶极之人,又或者是那些囚禁人修死后的魂魄来铸炼魔器、甚至干脆吞噬神魂的魔族。

没想到魔族连他们自己都不放过。

令狐筹想不明白,便只得仍是默默在众魔修整的时候,再度张开一个小小的屏障,将自己包在一个独立的世界中潜心钻研天地化魔禁术。

只是赤壶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那四个魔族平日也只是和你说着玩的。”赤壶道,“他们有些遗言是留给你的。”

令狐筹有些愕然,回头道:“给我?”

“他们感谢你这次对战还施展符阵帮过他们。”

“他们说,平日里都是说大话,他们其实没有什么机会吃人修。”

令狐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若说入土为安吧,尸体都烧了,说好好投胎吧,人家神魂都没了。

“你们人修都说魔族罪大恶极,其实我们只是出生在暗蓬莱而已。”赤壶笑了一下,“人修八百年也见不到一个,去哪里吃?”

她想了想,又道:“吃人修的那些,以魔修居多。”

令狐筹更加没法接话了,只得道:“那……为什么会将神魂都灭掉?”

“我们来此之前,都立下了规矩,有点儿像你们说的‘生死状’。若是死在这里,就要将魔婴和神魂都化为灰烟,因为粹魔池的变故……粹魔池里那些可怕之物什么都吞噬,包括魔婴、神魂,这里魔气既然与粹魔池相通,为了不被利用,只要死了就立刻销毁。”

赤壶笑了一下:“就连我,包括两位魔尊在内,只要死去,都要销毁。”

她拍了拍手,道:“好了,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接下来要做何安排,我好传令下去?”

令狐筹道:“在这里略作修整,继续沿着符阵向东边偏南行进,然后便可以与另一批三族联军回合。”他抬眼看着几乎迎面压来的麟台山,道,“要商议下一步的策略。我们既然花费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这里,将天地化魔禁术符阵范围再度推回到起源的范围,接下来肯定是要上山的。”

若是上山,就一定是一场血战。

第626章 火海冰球

火红色的地面上,一阵阵轻烟飘过,带着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烧灼的、纯粹只有热土的气息,灼热无比。

一波波的火舌有规律、有周期地舔舐过这片赤炎之地,最初的几次之后,还有枯焦的树木立于荒原上,也有修为不低的以及年纪老迈的妖兽或蛮兽不肯离开故土,或者受到重创,或者成为焦尸。

那段时间整个赤炎之地都弥漫着各种焦臭的味道,相比而言,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因为现在真是赤地千里,什么都没有了。

骆云等人亲眼见到了第一道、第二道红线从天地交汇处缓缓推进,如同剃刀刮过整个平原……再后来,红线终于也推到了他们面前。

若不后退求生,就只能冒死前进。

对于他们而言,后退相当于无功而返,冒死前进虽然风险巨大,可或许能找到这铺天盖地、将这片土地上一切生物都烧毁的火海之源。

他们一路行来,都没有找到南魇天火,而火线的源头,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只是这实在太艰难了。

有修行在身,自然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严寒酷暑,平日里大多一件法袍担待,但是这只是没遇到真正严寒或者灼热的环境罢了。

昆仑元宗之中修行略低的弟子仍然要身着火云绡御寒。

若是真深入到比昆仑山脉所在更北的极北之地,则要额外准备很多抵御严寒的法器。

而这炎热之地就更加为难,若是寒冷,还可以多罩数件法袍,可这么热,就算脱个精光溜净也是无用,难道还能把皮扒下来吗?

光是炎热,也就算了,起码并不致命;但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火线卷来,却是难以应对。

骆云看着身体极其虚弱、却无法抑制血沸之咒一直在发狂的寿无,忍不住眼眶微酸——但是他早已流不出什么眼泪了,这里包括他在内,无不是嘴唇干裂,头发焦枯,无比狼狈。

那麒麟越来越弱小,虽然骆云一直以星元之力仔细呵护,在刚才又呜呜咽咽地反吐出一块法相残骸。

用于制住寿无的灵索之上,传来的挣扎的波动也越来越弱,但饶是如此,寿无的浑身上下尤其是手腕和脚踝之上也是伤痕累累,因为内里早已出了问题,所以他肉体也衰弱的十分迅速,这些年早已从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变得骨瘦如柴。

这一路上,就连乱莹都劝过他——或者死对于寿无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更不要说不忍看少主受苦的铃铛。

只是但凡有片刻清醒,寿无深陷的眼窝里,却闪亮如星。

在灼热风沙微微落下的静寂夜晚,他也曾睁开双眸看着星空,同样干涩的嘴唇会弯起一个微笑。

那小小的麒麟,甚至还在强迫自己再将那些法相的残渣再吞噬回去,虽然最后却总是呕出来,可是麒麟法相同寿无一样——他们都想活。

骆云深吸了一口气,道:“抓紧时间恢复,距离下一轮还有十数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有些不确定地道,“你们看看那边是不是就是这大火的起源处?”

乱莹道:“总要到了近前才能分辨。”她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你们看像不像一个趴着的巨兽?”

玄武道:“山形绵延,总能像点什么,最不济还像条长蛇呢。”

讨论无果,骆云便也不再多想,每次抵御卷来的火海,他所耗费的星元之力甚巨,每次都几乎放空,而且都要在内宇界之内转换至辰水脉再施展防护,速度太慢就来不及,这些星元之力在内宇界里阵脉星环之内快速地冲击着,如今早已拓宽了数倍。

当初在昆仑元宗出关之前他其实已经到了瓶颈——那是十二重星环的瓶颈。

仿佛是在应和着他曾经去过的地方,之前天畅之境在木岁之气充沛的玄武秘境之中突破,而其后陆续修行到了十一重之上,便无法前进。

冥冥之中,他和乱莹带着寿无来这片地域,从地火蔓延的时候开始,他的内宇界之中突然有所松动。

骆云心中其实早已数次感应到了突破的机缘,可现在压根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那可就真的变成天雷地火了,非把他们这一群弄得外焦里嫩不可,所以眼下他还在压制。

乱莹道:“眼下抵御火海的主力是你,而不是我们,吾还有余力能驱动阵盘,你在吾阵盘之上回复,我们抓紧时间前行。”

阵盘在天色都变得红彤彤的半空中缓缓前行,越来越靠近那片乱莹口中像倒卧巨兽的山峦。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骆云心中突然猛然跳动起来——不只是他,有另一道神识也兴奋、激动到了极点!

他晃了晃脑袋,试探着沟通道:“前辈?是你?”

从他选择推动三族联合应对麟台山万妖殿之后,剑灵几乎没有在说过什么。

就连他询问多次关于白姬的往事或者请教寿无的情况,剑灵也拒绝回答,但是剑灵也没有发声阻挠过他的选择。

这还是进入赤炎之地第一次骆云感应到这个他几乎忘掉了的剑灵的存在。

良久剑灵才道:“还愣着干什么?”

骆云这才反应过来,时间到了!

他们现在更靠近那座巨山,那巨山在这一瞬间突然动了起来,一块巨大的岩石倏地抬起,又重重击落,就好像一个巨兽在愤怒地捶地,大地震动,山脚下一个巨大的洞口之中立刻涌出了一道殷红的火流!

骆云双手在空中奋力地划动——距离近了,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反而越发紧迫。

一道道冰墙随着他施法在阵盘的上下左右包围了一层又一层。

就在火舌舔舐到的同时,一个硕大无比的冰球就这样悬在火海之中。

这只是漫长过程中的开始而已。

冰球的外层以极快的速度不断被火焰消解,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灵炎。

而骆云的内宇界中星元之力也持续向外流淌,不断地加固这能保证他们不被烧焦、也不被蒸熟的冰球。

所以冰球之内,非但不热,反而还有些寒冷。

第627章 洪流倒灌

星元之力带来的重压将阵盘压得一落再落,乱莹努力平衡着阵盘,却仍是摇摇欲坠。

铃铛担忧地看着寿无。

因为她身上妖气也会刺激到寿无,所以远远地呆在阵盘的另一边,此时骆云与乱莹都无法分神看顾寿无,因此随着阵盘的颠簸寿无脸上也显出极为痛楚的模样来,而玄武则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防御的好处自然是能够尽最大力量来抵御火海,可坏处就是他们现在也是被困在这个冰球中,完全不知道外部情况如何,只能被动地等待这一波火海过去。

按照以往的经验,起码也要烧上数日甚至十数日。

骆云沉声道:“能往前冲么?”

乱莹正要摇头,骆云又道:“我可以分出一缕神识出去探路,你按照我说的方向全力驱动阵盘前行。”

在这片突然卷来的、似乎可以吞噬天地的火海之中,他们所在的这个琉璃般的大冰球周身冒着白雾时隐时现,时而飘飞时而倏地降落,当真是有些胆战心惊。

如果还是采取之前的方式,那么从骆云内宇界中来自辰水脉的星元之力几乎每次都会消耗在与火海的对抗之中。

但是源头将近,他不想再采用这般被动的方式了。

他口中不断报着方位和高度,乱莹按照他的指向不断地驱动阵盘,耗费也并不少,脸色也有些发白。

而时间流逝又极为缓慢,这让她倍觉辛苦,似乎下一刻阵盘就要坠落到地上一般,以至于压在阵盘上的双手都抖动起来。

此时骆云突然断喝一声:“停!”

阵盘去势便被乱莹猛然抑制住,铃铛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眼前乍然豁然开朗,却原来是冰球乍然消解,一片热浪远远地扑了过来,顿时水火相交,雾气弥漫,叫人十分难受!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水帘随着偌大的冰球迸裂开来一下子便击向了就在眼前的洞口,骆云双手推出一道辰水星脉的洪流,将那洞口死死地堵住!

嗤——!

仿佛天地之间的一个近乎烧干了的大锅突然被泼进了一锅的水,又似蒸煮天下的笼屉掀起了盖子。

这声水火突然交锋而发出的气鸣声几乎将骆云的耳朵都刺破了,他识海之中顿时嗡嗡作响,极为难受,更不要说旁边的几个!

就在此时阵盘也终于缓缓落地,乱莹起手便布起一道屏障,看着正捂着寿无耳朵的铃铛,她的耳朵却是玄武在捂着,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松开吧,现在好一些了。”

汹涌的水浪径直扑入了大约有方圆数百丈的洞口,竟然将那灵炎尽数堵了回去!

大抵是灵炎本应喷出,却憋在山体之内,而又有水浪倒灌,以至于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骆云却静静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收手——这股滔天水浪,并非他的辰水星脉力量产生出来的。辰水脉专精如同景流年者,在驭水之时也要借助飞泉之力,而飞泉则是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底寒泉凝练而成,何况是他?便是能用星元之力,可也造不出这般磅礴如江海的水浪来!

这股水浪,来自于水之极。

就在这一刹那,水之极突然在识海之中有所感应,他好似又见到了楼船秘境顶端的水柱——汇集天下之水,而那些水此时应当在水木两极秘境之中那根通天巨柱的顶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就在他动念之时,突然从秘境之中奔腾而出!

乱莹望着眼前的景象,正自惊愕到说不出话来,却听铃铛哭喊了一声,道:“玄武!玄武!”

玄武双眸死死地盯着那洞口。

他修行跌落的狠,方才的巨响他又护着铃铛,这让他七窍都浸出了血。

只是他浑不在意,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乱莹还未及听清,他便捂住了头,十分痛苦,不停地以头撞着地面,铃铛若要阻拦,哪里有他力气大?被他一把推在一边,猛然向洞窟那边跑去!

那边骆云还在集中精神,到现在都未松懈,必定还在于洞里的灵炎对峙僵持,前方洪流如注,这要是进去了还不是一下子就没了?

乱莹不能不管,一把将玄武拽住,道:“玄武?你干什么?”

玄武回过头,灰尘刨土的孩子脸上哭得一塌糊涂,因为原本眼眸处就有血痕,而今泪水冲刷而下,仿佛流了两行淡淡的血泪!

此时铃铛也奔了过来,一把将玄武抱住,哭道:“你要去哪里?”

玄武双眸暗淡了下来,低下头,口中喃喃道:

“水淹麒麟洞。”

乱莹这才听清楚,心中猛地一跳。

她更不能放开玄武,道:“你说什么?麒麟洞?”

玄武再度扶着脑袋,翻来覆去口中只念着这五个字,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尖。

铃铛流泪道:“玄武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原本这一路都是火烧火燎,玄武在喊了十几声之后,终于嗓音嘶哑,他突然笑了起来:“水淹麒麟洞……五行河汉开……这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这个吗?”

他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道极其强大的力量,将乱莹和铃铛甩开,人影倏地到了数丈之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入骆云用以堵填洞口的洪流之中,瞬间就消失不见!

骆云乍然间感觉到玄武冲入了洞中,却无法可想!

哪怕是他要召唤玄武回归,可也要玄武此刻能逆流而上才行,最关键的却是他微微动念,便能感受到一股来自玄武的抗拒之力!

他也知道玄武两个性子,蛇身那个尤其暴烈,当初就是蛇身自断蛇信,要与他师尊傅东楼同归于尽,他当初一念不忍,救下了玄武,自然不是想看着玄武再做什么极端的自我了断的事情,因此平时就很是纵容,而今情况不明,他越发不想勉强,只得集中心力操控水流。

铃铛哭了一会儿,才抹了抹眼泪,看着乱莹道:“我修行低微,拦不住他,你为何不拦住他呢?被水这样一冲,里面还有火……不是要变成开水煮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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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最后一极

的确,在玄武表现异常的时候,乱莹所关心的并不是玄武,而是他口中说出的话。

她有她的立场。

对她而言,的确妖族少主寿无对暗蓬莱魔族的存亡更为重要。所以当她听到玄武那两句十分明显地带有预言性质的话时,一时太过震惊,以至于被玄武挣脱。

她虽然觉得铃铛的指责有些无稽,但也不想反驳,只道:“玄武是和你恩人订过血契的兽,若是他有危险,主人自然会知晓。你既然一直将骆云视为恩人,难道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铃铛双眼汪了两泡泪水,道:“我知道……所以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对于历经过无数险境的乱莹其实也明白如今的状况,而今不是骆云不想救,而是哪怕玄武是神兽,化为再小的龟形,也仍是需要顶着冲进洞中的水流才能出来,此时如果骆云强行召唤,玄武不得不听从血契的命令再往外面冲,才是死路一条。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摸了摸铃铛的头顶,道:“是的。等灵炎被暂时扑灭,我们便进洞去寻找玄武。”

铃铛破涕为笑,道:“好。”

乱莹却陷入了沉思。

玄武是神兽,而且还是与木之极秘境息息相关的神兽,或许是她出生的时候不算太早,见识不够,她完全不知道这神兽是什么时候做了八大妖王之一,又以北邙山的形态存在了那么久——但她相信,这个世上,也没有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玄武所说的那十个字,有可能是还在他没有被那个仙门修士变成秘境容器的时候知道的。

更有可能的是……就在肚子被塞入了秘境的同时,他从那个仙门大能口中听到的。

不管怎么说,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兽,撒小谎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这里一定是他说的麒麟洞无疑。

五行……五行……乱莹皱着眉头,猛然间灵光闪现,她倏地抬头看向了骆云。

而此时,骆云也正回头看向乱莹。

他道:“我们进洞。”

从远处看起来如同卧倒野兽的山峦,真到了眼前自是庞大无比,可想而知山腹之中也必定别有洞天。

踏入洞中的那一瞬间,便有一阵阵的水汽涌来,显然水之极在这场较量中占有极大的优势,所以即便是水雾弥漫,但却并不炎热,甚至有清凉的感觉。

骆云道:“这里洞窟曲折庞大,探不到底,我与玄武之间还有感应,我们先去找他。”

铃铛听他果然这样说,顿时高兴起来。

乱莹道:“你……”

骆云道:“我听到玄武说的话了。”

剑灵为什么突然发声,也有了因由。

这里有火之极啊!

他早就该想到的,如果不是火之极,还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使得这里赤地千里,使得生长在这里的万千飞禽走兽远遁?

只是他太过依赖于水之极和木之极的感应,所以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他进入赤炎之地之后,完全没有任何感应,反倒还不如进入沧原那时候,和进入木之极秘境的时候,有明确的指向。

但是这里又不像是秘境,他拿到两极的时候,都是在极其复杂的秘境中,而今火之极给他的感觉更像是随意扔在了这里,想点火就点火……想到这里,骆云在右侧的岩壁上留下了神识记号,道:“这里有——”

“火之极?”

“火之极!”

他和乱莹异口同声道。

乱莹双眸闪亮,又缓缓地道:“按照玄武的说法,后一句是‘五行河汉开’……那么说,火之极应该是五行的最后一极了,我知道你有水之极和木之极,可另外两极,却从没有听说过……”

土之极自然就在云东来手中。

当年宗门大比的时候,骆云正要沿着那条通天阶梯向上探寻,可同门的伙伴危急,他不得不立刻前去支援,因此错失了机会。

骆云仔细搜寻着玄武的足迹和去向,边走边道:“如果那两句话是真的,那么包括这里的火之极在内,五极应该都已经现世了……土之极和金之极已经被人拿到了。”

洞窟之内狭窄且低仄,骆云此时一直将寿无背负在背上。

和一路上时不时挣扎和发狂不同,他此时反倒安静了许多。

但骆云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小小的、虚弱的麒麟法相,竟然再度开始吞噬原先被吐出去的法相残渣,难不成这“麒麟洞”对寿无真的有些作用吗?

他将寿无向上托了托,继续道:“如果这是最后一极,那么……按照五行相生的次序,先面世的是土之极,而后是金之极,后面便是你也知道的,水、木,还有这里的火。”

他眉心微皱,只是不知道金之极是被谁拿去了。

会不会也在云东来手中呢?

但是以云东来的态度看,仿佛这五极又不像是特别重要的物事。

否则,无论是西沙秘境之外还是玄武秘境那里,云东来都完全有实力将这两极据为己有。

“五行河汉开……”乱莹道,“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呢?”

骆云道:“不管怎样,总要寻到才好。既然是火之极,说不定也集天下灵炎与一体,这里如果有南魇天火的存在,那么就有可能找到麒麟果。我们还是要先救寿无……”

此时他又感到玄武情绪上似乎有极大的波动,便顺着血契指向的方向而去。

乱莹则将脸脸放了出来,因这鬼哭根对灵草也极为敏感,或许能帮上忙。

他们在洞中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却始终觉得玄武与他们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而慢慢地洞中再度温暖起来。

骆云突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如果整个麒麟洞就像是养着水之极的那个通天水柱一样,集天下灵火以蕴养火之极……他道:“乱莹,你不要动用你的本命灵火,看守好。”

乱莹点点头,抱着铃铛,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里突然起火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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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诡异山腹

骆云皱眉道:“不是万一……是一定会的,你没感觉到这里已经变暖了吗?只是这里太大,岔路又多,半途而废就相当于前功尽弃了……”

乱莹道:“按照以往的时间,还远远不到下一波灵炎来袭的时候。”

“我们踏入麒麟洞的瞬间,火之极必定有所感应,唯今之计只能谨慎前行,做好防护。”说到这里,他笑道,“这倒让我想起楼船秘境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的手臂大概真的断了。”

乱莹道:“吾不是提醒你,是早知道可能要用人血才能将水之极收为己有,只是还是慢了一步。”

骆云没有再回嘴,只是笑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乱莹又道:“关于火之极,吾话说在前头,吾也很感兴趣。”

“我……”

“吾不要你相让,到时候各凭本事。”

实则骆云突破在即,虽然乱莹在上一次分别之后,在暗蓬莱苦修后进境不小,但若是像她之前承诺过的那样,不对他用魂蛊毒,还真的无法胜过他。

只是她身为魔族圣女,无论出于什么情况,自然也不肯一而再、再而三地相让,这便是她的尊严吧?

骆云便也不再玩笑,正色道:“好。”

此时铃铛在乱莹手臂上望向寿无,乱莹知道她的意思,便问道:“他现在如何了?”

寿无面色早已没有那么痛苦。

双眸虽然仍然紧闭,但这份平静和安详反而十分诡异。

虽然无声无息,但骆云看着小麒麟的样子,耳中似乎能听到它大嚼之前被呕出去的残渣的卡嚓声。

这般狼吞虎咽,与先前的样子太过不同,骆云待要与它做些沟通,却压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原先进入洞中以后麒麟法相有了些许活力他还略感心安,而现在他却完全摸不清楚状况,因此更加提心吊胆。

他摇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这山洞既然名为麒麟,希望和他有些缘分,对他有所帮助。”

话音刚落,骆云再度感到前方幽深的洞内又有玄武的神识出现,此时没有水深火热,他却仍然没有召回玄武,就是感到玄武一方面好似有些抗拒,另一方面却好像在引路一般。

感觉几乎在这洞中兜了数百个圈子,骆云却从未在周围岩壁上察知到他先前曾经布下的神识印记。

如今以他神识之强,应该不会被轻易抹去,而且一旦被触碰,他也会有所察觉,这也就是说,自从进入麒麟洞以来,他们一直在往里深入。

骆云心中难免惊愕,没想到在妖族密林再往南的这个地方,竟然有这样神秘的、巨大庞杂如迷宫般的山底腹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眼前才豁然开朗!

铃铛一身的白毛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双眸没精打采的半睁着,看到前方的人影,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从乱莹的手臂上一跃而下,滚到地上已经化成了人形。

她向前跑了过去,大喊道:“玄武!”

然而她也只是跑了一截。

在玄武与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个巨大的鸿沟。

她走到边沿处,看了看距离,又看着玄武,道:“你是怎样过去的?”

大概也只有她尚未感到气氛的异样,反而好奇玄武竟然能跨越这么宽大的裂隙,又化为了猫形,只是体型放大了许多,在崖边逡巡,看样子是在丈量两边的距离,想要跳跃过去。

玄武脸上的表情极是挣扎,良久才道:“你们快回去吧。”

他又高声道:“你是不是傻啊?快回去!你那么没用,怎么可能跳过来?掉下去就死了!”

骆云缓步走了过去,对于他和乱莹而言,这点距离倒真的不算什么。

他道:“玄武,这是哪里?这里有什么?”

“你别问了。”玄武站在那边,道,“我是神兽,虽然与你定契,但从来都没想过要臣服于你。”

骆云“哦”了一声。

对于这一点,他也不意外。

玄武接着道:“请你们离开这里,放过我们……不然,我最多也就是违背血契而死。”

从进洞那一刻起,为了提防灵炎再起,且这洞中天地实在太大,要全部扫到实在太耗费神识,所以骆云并未将内宇界全部铺开,听到玄武这句话,他停下脚步,问道:“这里还有谁?”

铃铛停住试探的爪子,回头看着骆云,又看了看玄武,道:“玄武,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骆云摇头道:“不可能。玄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我要救寿无。过来,玄武。”

他不过微微动念,血契便即生效。

玄武猛然间跪伏在地上,双手紧紧扒着地上的凸起,神情既绝望又十分痛楚。

骆云却早已知道他既然擅自进洞,又迟迟不回到身边,此时自然也没那么容易听令,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形便向对面掠去。

与此同时乱莹也一弯腰将铃铛捞了起来,跟在骆云身后。

“不要!”玄武突然尖声大喊起来!

骆云心中警铃大作!

熟悉的气息倏地从四面八方涌出!

那曾经从这个洞中涌出将四野都焚烧的一干二净的极其强大的灵炎,从他正要凌空越过的裂隙之中涌出,而前方更是高筑了一道火墙,待要后退,他们先前踏足的平台上早已是一片火海!

那天地间一线火海此时全部凝聚在这方圆之地,是什么样的威力?

只怕瞬时间不是会被烧成灰烬,而是直接化为轻烟!

玄武似乎也惊呆了。

看着被灵炎吞没的影子,他跪爬了几步,还未到裂隙边沿,便感受到灵炎的威力。

那道火红色的墙,如同轻纱一般,仿佛是被风从下往上吹起,飘飘荡荡,美艳而诱人,但却散发着无比灼热的致命气息,虽然玄武那一侧完全没有火焰,可是他能感觉到他的妖力都会被烧融化一般!

他想要喊些什么,最后突然大声道:“不是这样的,你跟我说的不是这样的!”

第630章 仁兽麒麟

一个极其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在地底的最深处响起“呵呵呵呵……我答应过你将他们赶走……现在他们不是都‘走’了么……”

这声音很是苍老,而且口齿有些模糊不清,仿佛是很久不开口说话,不太习惯了一样。

“你没说是这样的……你说只要我将他们引到这里……说服他们离开你就不会发动灵炎……”

“来人实力不俗……你以为是你几句话就能说服他们离开的么?”那声音道,“若放他们离开,他们再做好了准备卷土重来,你我都无法幸免。”

“他们不会的!”玄武道,“我知道他们……”

“玄武,你怎么了?”那声音问道,“你可是高高在上、当年在这世上横行的神兽啊!多年不见……你怎么满脑子这种无稽的想法,变得像那些愚蠢的修士一样了?那些人啊妖啊,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他们的寿数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弹指一挥间一样短暂。何必去理会他们的死活?”

灵炎仍未熄灭,裂隙与对面的平台一片火海,而出去的通道早已被堵死。

压根没有任何可以死里逃生的可能。

玄武在试探之下,发现虽然血契仍在,未获自由,可的确已经感觉不到骆云的神识,不由得更加难过,怒道“你个躲在这里的万年老怪物懂什么?我与他订过血契……他可以用我挡灾的……”

地底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看来你是真的与那些修士呆久了脑子都坏了。你被他们欺辱至此,活在这世上万年多的神兽竟至被迫订下血契,这是何等屈辱,你怎么还心怀感激起来?难不成做修士的灵兽竟然上瘾了不成?”

“你不懂。”

玄武心中懊悔,可却已经无法挽回。

可是他也并不想去找地底的那位算账。

他如今的修行,打不过他。

最关键的是,那也并不是他的目的。

他既然突然想起当年听到的预言,再想到他肚子里的秘境被破的时候他遭受的那份难以忍受的苦楚,不甘心作为神兽活在这世上只是作为那个“神”眼中的机关而活,他更不想地底的那位遭受同样的结局。

这世上,能让他记起万年以前的欢畅时光的还有几个?

没有了。

不知不觉活成了最孤独的神兽玄武,而今突然看到了那么久远以前的故交,他是要救他的。

可他也不想害死骆云……还有铃铛。

他鼻尖微酸,勉勉强强的说,他也不想害死那个魔女和假妖。

他不是舍不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兽,有点对蝼蚁的慈悲怎么了?一定是这样……

“你……你还算是仁兽么?”玄武道。

“仁兽……这词我倒是很久没有听到了。”那声音道,“无论什么样的仁兽,这上万年都谨小慎微地过着东躲西藏生怕人找上门来的日子,也仁慈不起来吧……你大概不知道每晚做梦……梦见被火焚尽,抑或是肠穿肚烂的感觉是什么样……”

玄武当年被塞了一肚子秘境,可蛇生性好眠,小玄倒是一睡不起,小武则是个温吞的性子,也从未想到过要躲藏起来,听到这番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悔恨,也难过,更有愤怒,又有别的什么不知道是同情抑或是佩服的情绪,这些都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呆立在熊熊火焰旁边,不知道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要去哪里。

良久,他才道“你竟然敢逃……”

玄武视那白衣修士如“神祗”,不敢反抗,从那时起到骆云等人破境而出,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处,可实在寂寞,便去做了妖族的妖王,还化为北邙山阻隔南北,对兽潮也极为了解,却从来没想过兽潮就是这位故交导致的,更没想过他还敢逃走,藏到极南之地。

而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他以焚天焚地的灵炎“扫荡”,除了兽潮之中侥幸生存下来的强大妖兽、蛮兽会再度返回故土繁衍后代之外,这片土地上没有太多值得人发掘的天才地宝——即便是有,也没有那么珍稀或者拥有什么不凡的效用。

所以平时压根不会有人往这边走,反倒是个安全无比的所在。

玄武无处可去,心中空落落地没有个着落,益发难过“我不是说假话,我身体里的那个玩意儿被取出来的瞬间,差点死了,是那个人修和我订下血契才救了我。如果我恳求他不要取你身体里的东西,或者保全你的性命,他一定会答应。而且他来到这里原本也不是为了那个东西,是为了要救他身后背着的那个假妖……”

“救人?哼——”

一声沉闷而不悦的冷哼从地底传来,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地底的火焰中生了起来,能焚烧万物的灵炎,却完全不能伤害他分毫——那是一只极其巨大的暗红色麒麟。

四蹄踏火,周身的鬃毛也如同火焰一般,张扬而美丽,鳞片则闪着微暗的幽光,随着它鼻孔每次呼气吸气,周边的灵炎一会儿变弱,一会儿增强。

玄武呆呆地看着麒麟,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颜色。对了,你不是青色的吗?”

“谁的身体里有那么个东西也会被烧成这个颜色,没烧熟都算我命大。”

“你是制服了火之极么?”

“那东西叫火之极?”

“我听骆云说的。”玄武提起了骆云,由忍不住悲从中来,待不想理会眼前这个骗他害死了骆云他们的麒麟,可他也真的太久没有伙伴陪他讲以前的事情了,只得瘪了瘪嘴,道,“我还知道,之前的土之极、水之极、金之极都已经被其他的人修拿到……你这里是最后一个了。”

麒麟凌空刨了几下蹄子,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火之极是最后一个?”

玄武奇道“我影影绰绰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水淹麒麟洞,五行河汉开’。我当时感到你就在这山腹里面……所以突然想起了这句话,难道你没听说过么?”



第631章 伴生割影

麒麟晃了晃头,周边的灵炎如同一道道火红色的波浪像四周荡漾开来,他道:“你这样说,我也想起来了。”

玄武感觉到热浪翻滚,又向后退了一步——他当年就对高大美丽的仁兽麒麟很羡慕。

那时麒麟踏空而行,闪着鳞光的青蓝色的身躯就如同一抹阳光下的波涛,而今他浑身暗红,仿佛全身都镶满了闪耀幽深光芒的血晶,又对那焚毁一切的灵炎驾驭自如,玄武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当初木之极在他体内,他好像并没有想过也应该努力去吸收木之极的力量,不然或许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他呆呆地看着麒麟,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真是奇怪……当年我以为妖祖黄泉是你化为人形,他从不与我说起上古时候的事,我还以为他只是不想和我相认,现在看来,真的不是你……你知道黄泉吗?”

“黄泉……”麒麟道,“那真是个太久没听到的名字了。”

“你知道……”玄武喃喃道,他又回过神来,道,“对啊,你当然应该知道……黄泉肯定和你有关系,他身为妖族,具有麒麟法相……”

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当年他曾经见过黄泉的麒麟法相。

那法相是墨青色的。

“那是我的影子。”麒麟道,“只是已经离开我太久了。”

玄武摸摸头道:“你若是不说,我早已忘了——是暗麒麟吧?”

麒麟虽然是仁兽,但实则也是喜怒哀乐兼有的神兽,他生来便有一个影子般的暗麒麟伴生,凡是那些不快的情绪统统由暗麒麟接纳,而他一旦出现在世间,则一定是春风化雨、带来祥瑞。

神兽各有自己的本事,暗麒麟便如同他的分身一般,硬要类比,有些像法相,又有些像魔婴。

神通玄武能理解,但是千、万年过去,作为影子的暗麒麟和本体一直不在一起,这就有些超出常理了。

再想想这些年发生在黄泉和寿无身上的那些狗血事儿,玄武就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你为何不召唤他回来?”

麒麟吐出一口灵炎,吓得玄武急忙向后蹦去,而麒麟则踏上了他所在的这处山腹中的平地,落蹄处绽开了如同红莲绽放般的灵炎,蹄下的土地也变得焦黑无比。

他的语气变得极为不悦。

“我原本将他分出,是想让他去寻找解决火之极的办法……没想到他早有摆脱我的意思,也不知道在何处得了机缘,修行竟然高了许多……而我那时,备受火之极折磨之苦,别说修行,能报名就不错了……”

玄武瞪圆了眼睛,道:“后来呢?难不成他……”

“他逼迫我割断了联系。”

玄武倒抽了一口冷气。

麒麟与他的影子,就好似他玄武的龟身与蛇身,两个性格迥异,形状也差距极大,却存于一体,若是生生分开,无论是哪一个,都会大受损伤——毕竟那是生而有之的牵绊。

麒麟冷笑了一声,“这也难怪,他若与我合二为一,岂不是也要一样受火之极的折磨?所以他宁肯折损许多修行,也要断了命中这条连线。那时候我差点死了,只差一口气吊着命……”

玄武这才明白过来,道:“他后来做了万妖之祖……你知道吗?你那影子还在外头搞出一个孩子出来——不过那孩子已经死了……也不算是全死了……有个残留的小小法相附着在那个假妖后背……”

麒麟一愣,突然想起刚才玄武说过让他救那个假妖的话,良久突然大笑起来。

他这样一笑,洞里的灵炎随着笑声翻滚的越发厉害,灼热无比。

玄武再度往里面缩了缩,大声道:“你不能控制一下吗?我都快熟了!”

“我若不控制,你此时已经成灰了。”麒麟姿态十分优雅地再度踏足向里走了几步,道,“玄武啊玄武,这世上你几时见过两只麒麟并存?”

“你和暗麒麟……”玄武说到这里,才意识到……他们原本就是一只麒麟,只不过一分为二了。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一时间不知道眼前这只麒麟如何降生到这个世上,一时间又觉得原先那被上天诅咒最后没能活下来的黄泉之子本不能算作是纯血麒麟,为何也不能并存于世呢?

“我与黄泉,勉强可以算作是一只,虽然可以共存于世上……可是自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一旦相逢,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但若是再有其他的麒麟现世……你猜会怎么样?”

玄武听他的口气里似乎有一种乐不可支的意味,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只觉得明明呆在炎热无比的洞窟里,反而从后脊梁窜起了一股冷气。

他喃喃地道:“难怪……无论是因为火之极,还是因为那个假妖……你不能救他,你都不能……”

“玄武啊,你的脑子总算开了一点点……”

玄武看着眼前的火红麒麟,道:“我懂了……一旦相见,要么,那麒麟死掉,要么就是你和黄泉……”说到这里,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这世上,若是天道不允两只不同的麒麟并存于世,那孩子岂非刚生下来就活不下去?

半妖血脉需要受厄之子,可那只怕对普通妖族才有效用。

对于出生的第三只麒麟……压根就没有用。

那孩子一定会死的。

可为什么不是一生下来就死了,还活了一段时间?

他颤声道:“那孩子难道是你送到黄泉身边去的……”

麒麟无声,可玄武却能感觉到他在笑。

“极南之地,你们不是第一个来的。”一种满是回忆的感慨在麒麟的声音中蔓延,“那时,有个女修来到这里——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了这里,她求我……于是我赐给她一滴血。”

他赐出的血,又哪里会是普通的血?

玄武道:“是心头血么……那个女修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了吧?你的血与黄泉的精血混杂,或许能让那胎儿的气息像你和暗麒麟的第三个分身……以此暂时骗过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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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吾非仁兽

“是啊,曾经只是接受我的怨憎、愤怒等情绪的附庸,竟然有了血脉,我也很是吃惊……大概也就是因为那女修有了他的孩子,所以才能找到我?”

玄武道:“那女修求助于你,你却想要让她带着孩子回到黄泉那里对付他?”

麒麟听他话音里似乎有指责的意思,笑起来:“你知道吗?如果诞下麒麟的血脉,作为生母,必死无疑。那女修修为可不低,也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要坚持将黄泉的血脉生出来,难不成你以为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黄泉生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太天真了!”

火苗剧烈地摇摆起来,隐藏在火影中的麒麟,大笑的表情也因为扭曲的火焰而扭曲起来。

“我是仁兽,还真心实意地劝告过她不要留下那个孩子,可她啊……可比我还想要黄泉死呢……”

玄武道:“原来,你知道,她也知道,只有黄泉不知道……黄泉为了血脉能够存续下来,想尽了办法,就算是死了以后,也想办法留下了那个法相,动用禁术将其附着在那个假妖身上……他不知道如果第三只麒麟能够成活、还能长大的话,会危及到他的生命。”

“他不过是我的分身,也配知道天道的规则?”麒麟傲然道。

这件陈了上万年的往事在这里终于有了个源头,让玄武一时间晕头转向。

他烦躁地抓抓头:“这么说,反正你也不会救那个假妖了……哎,我真是糊涂了……他已经被你一把火烧成灰烬了。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你让开,我要走了。”

他往旁边走了走,又回头道:“你还是躲在这里吧。黄泉他修为可高了。”

想到木之极秘境在他肚子里崩坏之后他的力量也被黄泉顺势吞噬了不少,玄武便有些郁郁。

“如果被他找到,或许他真的能杀了你。”

他走到裂隙边儿,那里的火却仍未熄灭,他连靠近都觉得危险,便道:“这怎么过去啊?你弄一弄,让我出去吧。我心里难受。一刻也不想在你这洞里呆着了。”

麒麟便转过身,缓缓走过去,道:“我还没有问你,你体内的是……”

“是木之极。”玄武道,“反正也已经被拿出去了,虽然不像你化为己用、变得强大了,但是好歹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你真是傻。”麒麟道,“天地间的力量,从来都是潜移默化的。你觉得没有受益,但木之极会吸收木岁之气,而且反过来蕴养你和你所在的地域……你看看我这里,就是这样。”

玄武想了想,好像也有些道理,最初妖族的地盘上可没有那么浓密的山林,大概也是因为木之极的作用,只是这又不是毫无代价的,拿命去换又哪里值得?

他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总之你要小心,其实如果能够摆脱,还是摆脱掉的好。”

他正要再让麒麟放他出洞,却猛然觉得一阵不安,直觉地向后跃去,就在这同一时刻,麒麟的巨爪就从他刚才站着的地方扫过,带来了一阵炽热爪风!

玄武大惊失色,道:“你干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一起被烧成灰吗?”麒麟缓缓地向他走去,而玄武只能不停的后退,他感受到裂隙之中凶焰滚滚正烤着他的后背,带来一阵阵痛入骨髓的疼意。

“你身上有木岁之气,特别浓郁……哪怕木之极不在你身上,哪怕你修行跌落,可仍是芳香无比……”麒麟道,“想必如果吞吃了你,能够助我体内的荧火之力再上一层楼。”

“你你你要吃吃吃我?”玄武吓得舌头都打结了,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更加灼痛无比!

“你还是不是人啊!不对,你还是不是仁兽啊!”

“仁兽?”麒麟冷笑了一声,“你大概糊涂了吧……也难怪,时间这么久,你又不怎么聪明,把心思都用在自己跟自己吵架上,怎么会有印象?‘仁兽’……谁才会用这么虚伪的词称呼我?自然是那些讨厌的蝼蚁们了……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称呼……”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玄武却在极力的调动体内的力量,最后沮丧的发现哪怕他拼了老命,也不可能从麒麟的手里逃脱。

玄武懊悔不已,哪里顾得上关心什么“仁兽”不“仁兽”的来历?

麒麟又开口道:“火之极被放在我的体内,让我倍受折磨!你说我制服了它,你说的不对……它最开始不灼热,可从那时起,我每到一个地方,那东西就会吸引灵炎……常常有数十、甚至数百种灵炎突然一起从四面八方落到我的身上,燃烧我……炙烤我……我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跳进水里,飞到天上,藏进地底……都没用!那些灵炎被火之极吸引,从我身体的表面一点点钻入我的身体……我体内的五脏六腑甚至神识都有火在烧……”

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面容愈发扭曲,仿佛正在重新经历那一幕幕被灼烧的、曾带给他极大苦痛的噩梦。

玄武没有想过麒麟曾经遭遇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这样看来,恐怕相当于木之极秘境将他的一切搅碎时的那种痛苦一直延续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之久,想到这里,玄武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可笑的是,那些灵炎既然被我吸附,那些原本因为灵炎而干旱到寸草不生的地方,那些经常有‘怪火’伤人的乡郊野外,再也没有了怪事,而且会连降甘霖,将那里变得绿草茵茵,繁花盛开……所以……哈哈哈哈哈哈……我原本无意要施恩世间,却被那些蝼蚁视作‘仁兽’……你说这有多么可笑!”

说到这里,大抵麒麟是真的觉得这是个好笑得不得了的往事,“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声音在数以百计的繁杂山洞通道中传出去又传回来,交叠出无数的虚虚实实、或远或近的回响,给这笑声增加了几许悲凉。

第633章 死里逃生

“可我却完全生不出报复和作恶之心,因为我的愤怒和憎恶都被影子接收了……大抵我带着影子来到这世上,你说,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麒麟问道。

玄武没法回答他。

“于是我将暗麒麟派了出去,去寻找能救我的方法,而我则元气大伤,继续带着火之极和它引来的灵炎,被烧的半死不活,行走四方,躲躲藏藏。可没想到,我的影子,经过了许多年以后回到我的身边,不是要救我,是要趁火打劫……”

说到这里,他被自己的话逗乐了,道:“趁火打劫,还别说,蝼蚁们这四个字很是合适我当时的状况啊!那家伙竟然是要彻底与我断掉联系……那一次……我差点死了,可大概因为我还是火之极的宿主,它也不肯让我轻易就那么死了,借给我些许力量,慢慢地我才摸索出了借助火之极来修行的办法。”

“那你就继续吃你的火啊!你吃我干嘛啊?你疯了吧?”

“这世上的火,我都品尝尽了你信不信……”麒麟道。

玄武几乎已经退到了大裂隙的边沿,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退,小玄破口大骂也没用,也知道情势如此,又换了小武苦苦哀求道:“我们修行已经这么低了,连外面的妖兽、蛮兽都打不过,你吃我又有何用?难不成以前的情谊都忘了吗?”

“我没忘。”麒麟道,“可你看看以前的神兽还有几个存世?都没有了……你好歹是神兽,岂是那些垃圾能比得的?如果我吃了你,我会连你的份活下去,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不是也很好吗?”

“放屁啊!好个鸟!”小玄大嚷道,“老子不用你替我活!我自己个儿能活!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跳下去!你的灵炎不是厉害吗?烧成灰让你连渣渣都吃不到嘴!”

麒麟的眸色变得幽暗,巨大的嘴巴张了开来,露出一嘴的利齿。

“你跳啊。”麒麟道,“那里的灵炎也都受我控制,你掉下去非但烧不死,还会觉得很暖和呢!”

他的嘴裂的越发的大,玄武甚至都能看到他一张巨嘴里的喉咙……还有扑面而来的火气,更糟糕的是,他还真的觉得后背没有那么灼痛了,麒麟是说真的,他不会让他被烧成灰。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麒麟早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仁兽”了,若没有暗麒麟的存在,那么一切憎恶、忧伤、愤怒的情绪,都是由他自己承担……难怪变得这般暴戾,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他心里越发焦急和暴躁,每到这种时候,小玄那种激进的念头又站了上风——他心里一横,大不了自爆了算了,总比被眼前这个假模假式的“仁兽”吞了。

正此时,他脚下猛然松动,那块石头从裂隙边沿跌落,玄武惊呼了一声便坠落下去!

这一下麒麟也措手不及,巨爪一捞,捞了个空,又急忙奔到裂隙边沿,心中动念,下方火海顿时消失无踪,只是烟雾散去,却再难寻到玄武的踪影!

他心中无比懊恼,心道:难不成那玄武真的修行跌落至微末境界,竟连这么点灵炎焚烧都承受不住?

算了,他晃了晃头,如果按照玄武说的那样,他的那个血契的主人就是从他体内拿走木之极的人了……虽然人被烧成了灰,但是木之极那样的非凡之物,却不可能也被一把火烧尽,一定就在这下面。

他低沉而愤怒的咆哮了一声,凌空跃起,如同一团艳红的巨大火球,猛然向裂隙之下踏空而去。

麒麟洞中地势复杂,大概因为麒麟在这里存身,又有火之极的影响,所以千百年过去,洞底被火侵蚀的越来越向下,灼烧成无数重重叠叠的岩洞。

无数火气从这里滋生而出,又化为各式各样的灵炎,地底的火热熔浆无声的流淌,看似平静,但只要有东西飘落到上方都会被烧成虚无——哪怕是偶尔从上方坠落的岩石都不例外。

此时一条如同金带般的宽阔岩浆流中漾起了波纹。

麒麟踏在上面,仍是步态优雅,身姿美丽。

可是他心中极度不耐。

早知道这般难以寻找,他就不烧的那么干脆了。

而且,如果他知道那一群人里有第三只麒麟的存在,他下手也会再缓和些——起码可以将多年以前损失的心头血再收回来。

现在都烧没了,全无痕迹,就连玄武都啥都没剩下。

地底的地形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变化,不但每层岩洞极多,绕来绕去很烦,而且被他这些年释放出去的巨大火势熔蛀了好几十层那么深,一层一层遍地寻找。

麒麟心道:这些人……这个世界……真是太讨厌了。

……

……

玄武从空中跌落,自是以为必死无疑,心中一阵放松又一阵悲凉。

这一生太漫长,可走马灯似的回顾以前,却发现他除了睡觉,也就还算和骆云等人在一起的时候回忆多些。

他的下坠之势越来越快,却猛然间停住,后背仿佛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一般,而且竟然完全感觉不到热意,忍不住暗叫了一声“不好”。

他只以为是被麒麟拦阻,下一刻就要葬身麒麟之腹,果然也应该做个了断了,心一横,刚要自爆,脸上便被人扇了一巴掌。

说真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被人扇过耳光,顿感羞怒,大叫道:“吃就吃,干嘛打我?”

“吃什么吃?”一个声音道,“铃铛,你再多扇他几下。”

玄武猛然间睁开眼睛,见铃铛正蹲在他身边,一下子翻身而起,道:“你们没死?”

骆云冷声道:“你倒是想我死呢?”

“我没有!”玄武急忙摇头,“我……”他一时语塞,顿在那里。

因为这是骆云和他之间的事,之前玄武宁肯违背血契都要违抗骆云,铃铛也不敢说话,见他脸上哗啦啦地不停的落泪,只得悄悄地递了一块手绢儿过去,用两根粉嫩嫩的手指沿着自己的眼睛对着玄武比划了两下。

第634章 浴火天涯

玄武嫌弃道:“但凡修仙的谁这么娇里娇气的……还带着手绢儿,也就是你……”

说到这里,却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铃铛哭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死了!我也没想到那个坏东西突然就放火了……”

骆云作为他主人,也能感受到他大悲、大惧和大喜中心情波动极大,待要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罚。

乱莹道:“吾空间里还收了一卷血契御兽古法,虽然仙魔两道或有不同,但大概有不少相同的成分,里面应该有些责罚之法,又能让兽类感受到痛楚,又不会伤其根本进而影响到主人。”她果然取出了一卷书册,向骆云递了过去,道,“赠予你吧。”

玄武瞪大了眼睛。

“你是魔鬼吗!”

“不好意思,吾就是暗蓬莱的魔族啊。”乱莹道,“难不成你以为吾是心怀慈悲、无限纵容的骆云?若是你这样往好听了说叫擅作主张、严重点叫卖主的,在暗蓬莱早就被丢进万兽林做饵食了。”

骆云接过书卷,再一回头,见玄武倒精乖,化作一只小乌龟蹲在那里,顿时又气又笑,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挥袖一卷,将玄武径直收了起来。

铃铛轻呼了一声,骆云道:“勿要担心,我不是责罚他。后面难免还是要与麒麟相对,也免得他看到了为难。”

就在之前,他们横越裂隙,却陷入麒麟的圈套。

一时间熊熊灵炎从下方涌上来,瞬时将他们吞没,那一刻便是骆云想要再度操控水之极也未必来得及,更何况原本焚烧四野的灵炎集中在这里,须臾之间,这里积蓄的力量达到了最高点,骆云也并无把握。

只是电光火石间他却听到剑灵的神识传音。

“进天涯之阁。”

他虽然在北邙巨变的时候试图带着乱莹他们避入水之极秘境没有成功,可是却没有试过他从骆家得到的那珠环是否能带人进入。

不管怎么说,剑灵都这样说了,值得一试。

骆云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在思索上,直接便行动了。

水之极已经蓄势待发,只待万一失败就要毫无保留的再将巨浪倾泻而出,然后他便闪至水之极秘境中拿出了先祖珠环……果然……下一刻,他们齐齐进入了珠环相连的秘境。

整个过程也就是一念之间。

天涯之阁这处秘境,因为里面收拢的法器大多用灵力驱动,修仙法门也并不适合,所以骆云也只进来过几次,对这里仍然觉得有些陌生。

乱莹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骆家先祖留下的一个洞天法宝。”骆云说罢,挥手在乱莹身边套了一层星元之力的护罩,道,“倒让我想起之前你抢走了寿无,把冰冽丢给我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养护它的。”

他因为体内阵脉的关系,平日两种气息就时常交汇转寰,因此也不太在意灵气或者星元之力,但乱莹却不行。

乱莹在透明的罩子中张望道:“吾感觉不到炽热之气。你先祖……难不成是骆天涯留下的东西?”

骆云点点头。

“难怪……这法宝当真强大。”乱莹感慨道,“若是普通法器,在那样的火中也只怕顿时被焚毁了。”

骆云因为也身在其内,并不晓得此时这珠环是否置于火海之中,经受那些来自于火之极中的怒焰焚烧。但是和水之极、木之极不同,这东西原本就是存在于世上,而非寄于他的识海之中,所以多半这东西是会向下掉落。

只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他道:“你们且在此稍歇,我进去看看。”

乱莹知道那小楼中必定是骆天涯留给后辈的东西,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好跟进去看,便道:“嗯,吾在这里看守寿无。”

骆云进入天涯之阁,虽然有话想问剑灵,却早已摸清楚了剑灵的心性,只沉默不语,一边等着剑灵先开口,一边跑到那放置宝物的置物架上翻翻捡捡。

他先前不曾仔细辨识过,而今他只得一样一样扫过去,看看是否有能防护这般凶恶灵炎的法宝。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剑灵便按捺不住,道:“你怎么不问老夫?”

骆云道:“我没有什么要问的。”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老夫让你进这个洞中?”

骆云想了想,道:“当时晚辈只感觉到您神识波动,原来您是这个意思?那还是晚辈歪打正着了。”他想了想,又道,“我素知前辈内心并不太愿意我与妖族、魔族往来。”

剑灵没有回话,骆云又道:“可与魔族同行,往南方走,看似无功,甚至无望的一件事,您竟然没有发声反对过。看来您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

起码现在骆云能够断定的是,剑灵知道火之极在南边。

当靠近麒麟洞以后,剑灵更是明确的知道火之极就在其中。

而它甚至还知道……天涯之阁这个秘境,是可以进入并避过火之极的灵炎的。

骆云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是最后一极。”

剑灵并未否认。

这也就是说他和乱莹的推断没有问题,按照五行衍生的顺序,五极次第现世……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五极全部出现以后,那几位……会飞升吗?”

水之极秘境的时候,云东来、风苍穹与黄泉、浮东一齐齐闭关,那时骆云境界尚低,不太能感应到,而木之极被他拿到手以后,他便能感受到有些玄妙的、发生在这个世上的变动。

如果火之极是最后一个……那是否意味着天道再度放宽一限?

骆云觉得这极有可能,而剑灵却道:“哪有那么容易呢!突破天道,除了抬高境界,还有无数机缘在内,更有无数的阻碍……你难道没看过昆仑元宗的记载……当年骆天涯飞升,你可知道经历了多少劫雷?”

骆天涯虽然是散修,却在昆仑山一带飞升,这至今都是一个谜。

且不管这个谜后世做了多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推测,养活了多少写话本的,但昆仑元宗之内的确保留了最完整的记录。

第635章 流云隐形

骆云道:“前辈,你清醒一点,我哪里能看到那等秘密的记载!”

当年曾目睹到骆天涯飞升的修士早已都亡故,他们留下来的记录——尤其是当时看到的一切天象等,事无巨细都被昆仑掌门亲自询问并记录了下来,后来被历代掌门仔细保管,并不是人人都能读得。

剑灵被他这句回答挡了回来,良久才道:“你不是做了长老了么?”

“就算做了长老——”骆云反问道,“难不成叫我去问云东来要记录看?”

剑灵喟然道:“飞升之道,比你想的要难的多得多,而且谁说骆天涯就是飞升了?”

轰!

骆云先时还能镇定已对,听到剑灵问的这个问题仿佛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他道:“世人都说……先祖御风飞天而去……”

“切。”剑灵轻嗤了一声,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在世人看不到的极高处被劫雷击中,化作一缕烟尘?你们仙门天天说着飞升飞升,你们可知道要飞到什么地方去?他既成仙,为何又再未回到这世上显露仙迹?”

骆云摇头道:“不管怎样,这……这不可能有假。”

可以说,骆天涯的飞升几乎就是整个仙门的信念所在。

若是这件事被否定,那么数千年仙门传承,无数修士苦修,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犹疑也只维持了片刻,骆云又摇了摇头,道:“纵然先祖飞升未必为真,但是突破天道必定不假。”

如果说之前的否定,只是出于对剑灵这个问题有所抵触而直觉地排斥和反驳,那么他第二次的否定显然更加自信。

“我能感受到,天道必定可以突破。”骆云道,“而且必定与五极有关。”

他并不太好形容这种感受。

“天外有天。五极现世,使得那片未知的地方——我不晓得应该叫什么……神界?仙界?或许都不是,因为我记得前辈曾说过无论人族,亦或妖魔,都可突破天道的限制……总之,都会使我们修行之人与那里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或许真的如同前辈所言,有机缘,有劫难,但是一定是存在的。”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从昆仑那魔池之中将老夫拿起,其实老夫当年就在昆仑,也感受过骆天涯飞升的阵仗。”

骆云的心情顿时热切而澎湃了起来!

他道:“我先祖他……”

“老夫也不知道他到底历劫成功了没有。”剑灵道,“老夫真的不知道,之前对你说的并无虚言。你眼下怕是即将突破十二重星环——焚墟之境,也会经历极其厉害的天劫,但是比起当年骆天涯经历的,都不算什么。”

骆云道:“……是什么样的?有多少重?”

剑灵道:“只有一道劫雷。一道。”他声音加重,强调道,“而且是无可躲避的一道。世上没有任何法宝能扛住这一击,只能由他本人去扛。”

楼阁之中,无比沉寂,而骆云与剑灵神识的交流却每一句话都如同千钧重锤。

“老夫不知道结果。”剑灵道,“无论是当场就被天劫击杀,还是飞升成功,总之这个人都不复存世。”

他的意思,骆云明白。

对于仙门而言,当然更愿意相信骆天涯是飞升而去。

骆云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先祖都是走在了最前面,最先触碰到了那层边界。”

他知道剑灵未必将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但却不会欺骗他。

可是剑灵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从水之极开始……再到现在的火之极。

虽然五极的确会次第而开,但如果当初在楼船秘境不是剑灵强烈的暗示他,他也未必会和这五极有什么特别的关联……那便是另一个永不可预知的境况了。

他摇头轻笑了几声,道:“您让我进来,肯定也是想让我拿到火之极。只是目前先祖遗留的珠环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也不知外面灵炎状况如何,我们现在出都出不去,又怎么去找火之极?”

剑灵焦急道:“蠢笨,你先祖留下了这么多好东西,都是世上难得一见的法宝,随便哪一件都不次于你这个珠环,这天涯之阁到了你手里当真是明珠暗投!”

骆云道:“当年我记得前辈还训教过我不可太仰仗外物。”

“老夫有说过吗?老夫没有!老夫不记得了!”

“肯定说过。”骆云道,“这里的置物架上各类储物空间就不知有多少,希望我一个个翻找和摸索哪个才有用还来得及……”

他将神识探入其中一个储物戒指,当初因为这些都需要大量灵力才能使用,所以他在粗略翻看过几个之后便放弃了,而今这些法器被剑灵说的天上有地上无,心中难免仍然半信半疑,暗道:“这些法宝若真如剑灵前辈所说的那么厉害,怎么不拿出去扛劫雷?可见再厉害也有限。”

不多时,剑灵便再也看不下去了,神识引到一处,道:“内里有一张大罗天流云罩,你且拿出来试试。”

骆云按照他的指向,果然其中有一叠薄如蝉翼的纱罩,他取了出来,觉得轻飘飘的,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份量,取出来的瞬间,纱罩便完全展开,如同一个半透明的穹庐,只是飘扬在上空,完全没有要下来笼罩他的意思,倒真的如同“流云”这个名字一样。

这不是他的本命法器,甚至归属也不是他,使用起来并不太能立刻就达到心意畅通的地步,便只能采用简单粗暴的办法——灵力为上。

他体内星环流转,从指尖透出一股不小的灵气,流云罩却只是微微摆动了一番。

随着他逐渐引流而出注入的灵气越来越多,流云罩终于将他周身团团包裹起来,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否有用,骆云想了想,便带着流云罩走出了天涯之阁,来到乱莹身后道:“用火烧我一下。”

第一个字刚出口,乱莹便仿佛被吓了一跳,在那个星元之力的大泡中猛然回身,大声愕然道:“骆云?你在哪里?”

第636章 别无选择

乱莹的声音不小,引得站在海边仍在为玄武的事伤感的铃铛回头看了一眼。

乱莹便向她摇摇头示意无事,回头道:“你用了什么法器么?隐隐约约似有一团薄雾,但是看不到你的身形。”

骆云没想到这个大罗天流云罩还有这样隐藏形迹的功效,便收起灵力,这纱罩顿时失去了效用,他道:“这是我先祖留下的一件法器……”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据说这法宝可以抵御灵炎。所以我想让你驱使本命灵炎灼烧一下试试。”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神识中传来一声冷哼。

老爷子又不高兴了。

这也没有办法,从西沙秘境的时候剑灵就给了骆云牢不可破的“不太靠谱”的印象,一直到现在都难以破除。

他示意铃铛离开海边,便和乱莹一直走到距离天涯之阁相当远的海面上,才注入灵力施展法宝,整个人再度隐在薄雾之中道:“可以了。”

乱莹手掌轻摆,那支红莲陨星笔闪现于掌中,盘旋而起,顿时有火焰从中落下,便如同莲瓣一般。

一簇簇的灵炎在骆云周身燃烧,这团如同流云的纱罩也发挥了效用,缓缓地在周身飘动,将灵炎都阻拦在外,骆云在里面,感觉不到被灼烧的热意,只是他注入到法宝里面的灵力也在缓缓地流逝。

火力越发猛烈,而乱莹也在施展本命灵炎的同时注视着眼前这团白雾,在火堆里面反倒有些像燃尽的烟尘,不那么显眼。

但是这可还没到时候呢,远没有之前的那一线焚灭天地的火海厉害。

她出声警示道:“小心了。”

说罢红莲陨星笔猛然间被她放大,无数烈焰从绽开的笔端飞旋而出,围绕着骆云所在的地方,千百团火焰似乎组成了某个阵型,霎时间这片碧海之上如同有无数硕大无比的红莲花苞盈盈欲放。

乱莹双掌猛然一击,这些火之红莲在同时绽放,花瓣般的火焰向骆云飞旋而去,随着一股强烈的助力之风形成盘旋的赤红飓风,随着越来越多的火焰被卷入其中,骆云周身的烈焰浓郁如血,甚至变得幽暗起来。

位于正中心的骆云此时正全力施展这方纱罩。

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其中,比起乱莹此时施展真正的红莲之火的威力,刚才简直太过容易了,而现在,他能明显感到灵力流逝的极快!

他心中有些计较,道:“可以了。”

乱莹双手一扫,星星点点的火焰立刻向红莲陨星笔飞去,片刻之间,整片碧海风平浪静,景色如初。

大罗天流云罩就像骆云猜测的那样,织物本身就非凡品——并不是说世间难得,而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更没有听说过。

他心中越发觉得先祖骆天涯神秘之至。

但此时也无暇去多想,纱罩本身就能扛灵炎焚烧,就在刚才他能感到热意透了进来,可纱罩却并未焚毁,可见防护主要是靠燃烧灵力来维系,灵力释放的越大,就能够抵御威力更强的灵炎透过纱罩灼烧进来。

按照他们先前在这一路上经历的焚烧还有麒麟洞中那死里逃生的一刹那,骆云对火之极的程度也有了了解,笑道:“咱们可以暂时出去看看了。”

他们以流云罩保护着,出了天涯秘境,将将上升到靠近裂隙边沿,便听到了玄武和麒麟的那一番交谈。

也幸而他们在下面听壁角,才救了玄武一命。

只是就连骆云也没想到,麒麟与黄泉还有那么一段牵绊。

骆云道:“寿无的情况很怪异,我们不能再拖了。”他将容纳玄武的那只衣袖封禁起来,道,“既然两个麒麟相遇,只能二者存一,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沉声道:“我要杀掉麒麟。”

乱莹深吸了一口气,道:“要怎么做?”

“铃铛,你和玄武都进到珠环秘境里。”骆云道,“乱莹你看着寿无,若是与麒麟对战,其间说不定寿无会有什么反应,我们要借机行事。”

乱莹道:“等等。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被卷入玄武秘境的时候吗?”

“记得,怎么?”

“那时你是不是感应到木之极的存在?”

骆云道:“我是有感应,还因此走错了方向。”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道,“但是当时我不能确定吸引我的存在就是木之极。”

乱莹道:“那就对了。你对木之极有感应。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在越来越往南行的时候,你也有所察觉吧?”

骆云皱眉道:“察觉也谈不上,只是那时候就是想往南走,当时是觉得因为不甘心,现在想来,或许冥冥之中是有这个原因在内。只是靠近麒麟洞以后,突然这种感应就强烈了起来……”

乱莹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刚才听麒麟和玄武的谈话,你没发现吗?虽然你对火之极有感应,但是麒麟却没有。”

骆云摇头道:“我能确定的是兽潮因为来自麒麟洞的火焰而形成,但是还远不到时候,这次突然时机错乱,难道不是因为麒麟早有察觉才放火焚烧四野?”

“吾和你想的不一样。”乱莹道,“一,可能是他察觉到有危险进入了他的地盘。你还记得吗?起火那个晚上……是寿无突然发生状况的晚上。”

寿无长声呼号,就连铃铛都扛不住,当时的确有兽群的蹄声是奔着他们那处而去的。

可转而天地之间涌起大火,那时寿无又被他们制住,兽群、飞禽纷纷向北逃散,保命要紧,压根就没有再理会他们。

这不是没有可能。

乱莹又道:“二,可能火之极失控了。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麒麟压根就没有完全‘拥有’火之极呢?”

骆云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定期就会发生的兽潮是因为来自麒麟洞的大火,那么或许这层层向外推到赤炎之地边沿的火线,就是麒麟不得不定期进行的发泄。这么解释,他感应不到我拥有的水之极……还有木之极,就合理多了。”

第637章 以火为攻

乱莹道:“因为麒麟是被选定的容器,而不是主人。”她感慨道,“不得不说,我们所知道这三极,为其选择的容器或者说守护者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次与剑灵的对话让骆云明白了五极与这世上万物的微妙联系,虽然不曾亲身经历,但是推测守护金之极与木之极的也不会是寻常的东西——听麒麟那番话的意思,似乎也是神兽。

麒麟、玄武等若能轻易将五极据为己有,一定不是那白衣修士的初衷。

既然他几乎术可通神,那么也一定有什么法子做这样的预防。

骆云道:“麒麟如果还没有成为火之极的主人,那我的把握还要大一些。”说罢,他将对乱莹点点头,收了大罗天流云罩,三个人影在空中浮现而出。

麒麟早已又深入到了其他熔窟之中到处寻找踪迹,骆云想要去寻,也并不容易。

他也没有打算去找麒麟,而是在这周边的洞中穿行。

这里不同于洞外,外面广阔空荡,任凭上天入地,里面则地势复杂,诸多限制,他初来乍到,肯定远远没有麒麟了解其中的地形,他此时只能尽量的熟悉,以减少之后对战的劣势——哪怕是一分一毫也好。

过了好一阵子,乱莹突然提醒道:“又回转来了。”

骆云也察觉到了麒麟的气息在靠近,对乱莹使了一个眼色,就在红影隐隐约约出现在不远处的洞口边沿之时,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境剑紧握在手,驱动体内星环,一境剑剑尖直指那个巨大的红影,一道极其强大而炽热的荧火之力从剑尖上喷薄而出!

原本态度从容的麒麟蓦然瞪大双眸,只是眸中却不是惊讶或者愕然,而是无边的喜意!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这些蝼蚁竟不曾死!

这么说他不但有望拿到木之极,还可以收回当年的那滴血……还有玄武……想必也是被他们所救了?

想到这里,麒麟冷哼了一声,火红的身躯便如同一团红云,从洞口处消失。

剑意咻的一下撞击到岩壁之上,直接将那里击了个粉碎!

而下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回响无数的怒吼,麒麟又出现在骆云身侧的一处洞口,伸出巨爪,一道更为炽热的爪风带着空气中的焦灼味道向骆云抓去!

骆云此时早已撤剑回身,几乎看都没看的又是一剑。

剑意领域此时被他凝聚在一境剑的剑身周围,中有无数的微小剑意在飞旋,虽然极难感知,更是无法看到,但围绕着剑身周围却是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旋风。

洞中本没有风。

所以骆云便造出这些风来。

经由剑身发出的荧火之气盘旋绕过这些旋风,每经过一处,都是火借风势,更是沾取了无数剑意,这样挥出的一剑,实际上却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乱莹在一旁并未出手,只是静静观战。

她不太明白骆云为何反而用荧火之力来攻击麒麟,但现在看来,骆云自身可调动的荧火气息,已经十分可怕。

对于麒麟而言,也是让他垂涎却不太好下口的美味。

相比起他多年以前天南地北四处吸引而来的天然灵炎,这种人修通过修行而得到的荧火之力,更为圆融、纯粹。

可里面夹杂着的其他东西,却让麒麟十分不喜。

仿若一碗他极想要引用的清水,其中夹杂了无数泥沙。

他猛然吹出了一口雾气,雾气就在剑意到来之前,化为祥云之形,其中隐约可见细细缕缕的云流有序,瞬时将剑意包裹而入!

骆云顿感心中一阵悸动!

那道原本极为凝练的剑意,竟然在祥云之中散了开来,除却其中的荧火之气,其他的尽数被阻挡在外!

麒麟巨大的嘴倏地蠕动了一下,他已经许久没有用这样的方式来进食。

以往那些灵炎全都是自动从他身体浸入,而今吸食了这股灵炎之气,让他从口舌到内脏都舒坦了几分,也缓解了几分他的燥意。

他舔了舔嘴唇,然后双眸猛然放出夺目的红光,如同两道闪电,击在眼前被云雾挟裹的剑意之上。

这不过是一招之间,骆云已经输了半式。

而麒麟的目光越发贪婪,哪怕是出身暗蓬莱、见识过不少魔族因要提升修为而吞噬同族的乱莹,也觉得这目光太过瘆人,让人害怕。

她心中暗道:“大抵的确是神兽血脉,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大的改变。”

其实在暗麒麟分身而出之后,乱莹便觉得其后的漫长岁月,眼前这尊麒麟一定产生了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如果是任何一种普通妖兽,只怕已经魔化。

而今麒麟仍是麒麟,虽然形状凶恶,但的确丝毫没有魔化的迹象。

此时骆云又已经与麒麟交锋数轮。

无一例外,又被吸食走了许多荧火之气。

虽然麒麟始终周身带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如同笼罩在数层红色的轻纱里,可骆云还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看到了,麒麟身上的颜色,变深了少许。

他的尝试终于有了些效果。

在多年以前,他看到了属于鲛人的回忆,那个白衣修士带着她走遍五湖四海,将天下之水注入到水之极中,最后蕴养于西沙秘境。

但他从没有看到过白衣修士施展什么辰水一脉的术法,将自身拥有的“水”注入进去。

景流年那一滴水,也完全不是自身拥有和凝结而成,而是取自昆仑山地底寒泉。

除了他的血——水之极没有接纳过任何辰水之力“造”出来的水。

以此推测,同样的,火之极或许对于虽然是荧火一脉但并非世间天然灵炎的力量是排斥的。

同时,他也相信麒麟贪婪成性。

他能驭火,且不具焚烧——那也是因为他拥有火之极,可如果火之极并不想吸收这股力量,那么骆云所提供的全部的荧火之气便要由麒麟自身来承担。

再这样下去……变化一定会产生。

只要生变,就有机会。

但是麒麟却没有给骆云这样的机会。

他不耐烦了。

第638章 火海游粼

这样一点点过滤和吸食对方的荧火之力,太不痛快了!

麒麟猛然从洞中跃起,四面八方便出现了十数只麒麟残影,将骆云和乱莹、寿无团团围住。

就在先前,不是眼前这个人修,就是他的同伙,曾经以水倒灌入他的洞口之中,竟然生生将他释放出来的灵炎倒逼了回来——可此时却以荧火之力对战,麒麟不是不知道其中必定有些计较。

然而麒麟并不在意。

他有足够的自信将这群人杀死在奇诡无比、千百洞窟曲折的麒麟洞中,这里是他的地盘。

此时平静的洞窟之中满是火红色的麒麟身影,有火气受到他的召唤沿着这麒麟洞之中无数通道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每只麒麟身形的周边形成了一股股无形的飓风,或轻浅或浓酽的红色烟雾、火焰越来越稠厚,仿佛这边区域即将被如同水流般的火填满。

随着麒麟数道身影上每一根鬃毛的摆动,在流火之中便有无数亮白色的火箭穿过重重火海,仿佛在火海之上划过亮银色的粼波,挟裹着强大的力量射向被他围住的三人。

火箭细如毫毛。

可是毫无疑问,越是细小,聚力越是集中可怕,若是射到身上,必定立刻会灼穿一个洞出来!

乱莹的一对长眉轻轻挑了一下,手中的红莲陨星笔笔尖朝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正上方。

一滴夜色从笔尖滴出——只是方向却是滴向空中,落到洞顶便化为纯黑色的阵纹蔓延开来,如同花繁叶盛的黑色丛林,又如同无数颗坠落的黑暗星芒,划过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这道如若樊笼般的阵法顽强地出现在大火之中,向外幽幽地绽放着冷冽的夜色,组成了一方幽黑的夜幕。

火箭钉在上面,便如同星辰点点,灼亮之后,便即消失。

虽然乱莹神色不变,但她魔力的耗损也不低。

这些极其灼热的伤痕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但她不得不坚持,因为她需要为骆云争取到时间去寻找麒麟的真身。

就骆云与乱莹结识以来,几乎没有遇到过这般强大的力量,甫一触及乱莹的阵法就会带来这等创伤!

而火波未平,粼光无数,麒麟也非没有智慧的普通蛮兽。

一道火毫越过之前留下的痕迹,直接钉了进来,在距离她身体极尽的地方好似击碎了一层冰片一般,冒出了噗的一声轻烟,残留的火星打在她的臂上,顿时一阵剧痛传来,乱莹轻哼了一声,就连阵法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虽然伤损不重,但是真的灼痛无比。

麒麟顿时抓住了这个机会,无数粼光突然在火光中舞动,向着一个方向汇流而去,如同海洋中万千小鱼形成的鱼群,疾速地摇摆着向那个阵法的孔洞蜂拥而去。

在这瞬间,骆云突然道:“这里没有。”

一瞬间乱莹有些错愕,随即她反映了过来,而此时骆云的一境剑再度出手。

灵剑挥出,在乱莹那阵法的破损处极其完美的勾勒了一道圆弧,虽然剑意无形,可是却能看到火海之中一线哪怕再细小都能让人清楚地感知到存在的破裂。

那是能斩断风云、断了流水的剑。

只在一念间,圆弧的尾部与头部相连,瞬时间灵气喷涌,灵光大闪。

在乱莹的那暗黑色的阵法之前如同倏地出现了一轮无比圆满的明月。

幻冰冻月。

也就在这一瞬间,这些如同一道光之长河的粼光火箭也到达了这里,与这一剑招形成的“满月”相碰!

与此同时,在这轮圆月中也出现了同样的一幕。

顿时流光溢彩,火气氤氲,火花肆意的飞溅,不多时粼光尽数流入了其间,整个月轮也化成了红炎中的一轮红月!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下一刹那又有长河滔滔从中倾泻而出,向四面八方的麒麟幻影涌去。

轮转之间,万千炽热之箭仍停留在红月之中,而四散而去的则是幻冰冻月的剑意!

骆云脸色微白,没有闲暇做稍许的喘息,一境剑再度出手。

因为此时周围的炽热火焰猛然间搅动起来,将这洞中的空气变得更加炽热,而其中似乎有一条主要的脉络,其上的火焰尤其浓烈,仿佛是一条火龙盘旋于他们三个的周围,在阻拦剑意的同时,更加试图将他们扼杀在这火龙身躯笼罩的范围内。

骆云双眸亦如同燃烧着了一半,怒吼一声道:“比起烈火魔君,这条火龙又算得了什么!”

这洞中所有的火焰,均有来处,一切皆由火之极而起,骆云猛然凌跃而起,复又仗剑落下,剑尖向下,对准烈焰中的某一处狠狠地扎了下去,道:“定!”

乱莹此时半蹲在地上,双掌毫不犹豫地击在地上。

一道阵纹如同闪电一般飙了出去,飞一般地到达了一境剑的剑尖落处,瞬时震动了一下,地面上猛然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法阵。

这是极为微小的焮天烁地阵。

阵纹闪烁,被一境剑穿过去的火焰仿若最下方被粘住了一半,燃烧在空无一物的地上。

几乎就在同时,火焰猛然跳动了一下,似乎要脱离火龙的主体一般。

但骆云却并未给它“脱离”的机会,就在一境剑落地的时候,他体内的星元之力猛然间快速运转,五行转化到了极致,几乎是倾其所有的将一股最为精纯的辰水之气凝为冰晶,迅速地沿着这条长龙渡了过去。

眨眼都不到的功夫,洞中响彻了极冰乍成的“噼噼啪啪”的声音,骆云踏着这条将火焰径直冻在其中的极冰瞬时间到了这条龙的“源头”处。

麒麟猛然向后跃去。

虽然他心有不甘,但是不得不说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此时若不避开,他也要被冻在其中。

虽然以他本领,仍然能破冰而出,但是到底会费些周折。

他后爪撑地,前爪挥出,五道各不相同的灵炎便再度喷出,向前猛然击去,即将到达面前的冰雾顿时散去了不少。

而就在此时,麒麟突然感到背后也是一阵寒凉。

第639章 极水囚火

一道冰壁出现在麒麟身后,将他身后的退路封的严严实实。

哪怕是十数尺宽的冰壁,以麒麟的神兽之力,破壁而出完全不是问题。

但阴森的寒气和其中蕴含的法术气息让麒麟意识到后面的冰壁极厚,且并不只是一幢冰壁那么简单。

这却不是骆云运气好,凑巧麒麟真身所藏匿的通道正选中了他先时布局的地方,而是他将所有周边的通道都与乱莹一起布下了阵法。

仓促之间,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明的阵法,只是要确保能真正的将麒麟困在其内。

冰壁中蕴含的法术波动越来越大,猛然间密密麻麻的冰枪从冰壁之内激射而出,与此同时麒麟周身绽开了数朵红炎,每一道烈焰都将冰枪在瞬间消融无影,就连他身后的冰壁也都生生薄了一大层!

骆云挥剑而斩,却不是斩向麒麟,而是将脚下的“冰龙”猛然斩断,与此同时,识海之中的水之极被他催动,阻挡住了来自麒麟的怒火。

他以身躯将麒麟堵在这一方洞窟之中,水之极是必须要动用的,包括他将之前盘旋于洞中的形如长龙的火气脉络直接冻在坚冰之中,包括在麒麟身后阻挡他遁去的冰壁法阵,全都是他识海之中的水之极力量跨越秘境樊篱源源涌出,与他的灵气、剑意交织一处!

但想要将麒麟困在这里,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手段,也就相当于要接受麒麟在这方狭窄通道内施展出的所有火之极的力量。

“冰龙”被切断的瞬间,麒麟心中怒意更盛!

虽然这损失不算什么,但是他在这极南之地为王,哪里遇到过这样硌嘴的骨头?

想到这里,他更加激烈的催动体内的火之极,恨不得下一秒便将眼前的人修一下子化为飞灰!

骆云手中借助水之极力量而形成的巨大冰盾将通道堵的严严实实,饶是如此,他仍然能感到被封在这里面的咆哮火焰,如果麒麟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他和乱莹布置在岩壁周围的阵纹是否足够牢固,不被这股力量直接撑破!

他猛喝一声,一道灵索从他手中甩出,触到了那条冰龙之上的瞬间,洞窟里发出了一声极其清脆的声响,在无数条通道之中交错回响。

这声音使得闷热无比充满烟尘火焰的山腹之内都清凉了几分,甚至滚滚浓烟都迟滞了一会儿。

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之后,冰龙乍然崩裂,千万碎片将洞窟中折射出艳红的流光,交织如网,只是这些流光都冷冽无比,不带一点点儿的炽热温度。

这片光网夹杂着这些激射而出的冰片顿时如同冰风雪雨向那些麒麟之影扫去。

此时乱莹设下的阵法正遭受这十余个麒麟之影的攻击,暗黑色的穹窿夜幕之上布满了火焰流淌的撕开的痕迹,残缺不堪,濒临破毁。

骆云的这一式相当的及时。

暴雪席卷,流光如矛,冰屑如箭。

原本封在冰龙之中的火影也被炸成万千零星残火,星星落落地掉了下去,虽然这些都是灵炎,不曾熄灭,可也再没有太大的威力。

而麒麟的那些影子只在片刻之间就被雪光覆盖。

骆云这边的压力也陡然增大。

被上下左右前后六面冰壁和阵纹困在其中的麒麟早已看不见身影,冰壁之内全是幽深浓郁的红色,仿佛其中封印了一轮红日一般。

此时就连周边的石壁和脚下的土地也在微微的震颤,更遑论冰封阵纹,闪耀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刻桎梏就会全部碎裂……

骆云心中着急,若能将麒麟之影解决掉,那么乱莹便可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虽然被冰雪覆盖和冷光穿射,那些影子却仍是疯了一般的只顾着要击碎防护的法阵——这让骆云也明白影子的存亡并不是麒麟所在意的,哪怕只有一只突破进去,也十分危险。

乱莹知道他的用意,道:“暂且缚住麒麟影子一时。”

骆云将一境剑一掷而出,以他今日境界,剑意领域更加无拘无束,其实早已铺开在这一方洞中天地,只是他从未与神**手过——玄武那时他也只是在人家肚子里的秘境中折腾,此时也不曾找到让对方服从他的内宇界规则之法,不然他与乱莹也不会这般吃力。

一境剑径直飞往乱莹那边,悬立于麒麟之影之上,让他内宇界中的剑意有了方向。

剑意并未攻击那些麒麟之影,骆云知道这些犹如敢死之士,须臾之间,剑意领域便将乱莹和寿无所在的那处暗幕遮挡了个严严实实——若不能攻击,便守护乱莹也行。

此时一个淡紫色的魂体从乱莹体内释出,仿佛一个缩小的魔女,出来的瞬间连停顿都没有一下,而骆云的剑意瞬时收拢,将那小号的“乱莹”包裹在内。

骆云许久没有见过乱莹的魔婴,知道伤损不得,这边一手死撑着水之极凝结而成的冰壁牢笼,另一边则召回一境剑,护着魔婴向他所在的地方飞来。

到了近前,乱莹的魔婴双手猛然张开,一道红色的光芒从中绽开,却是乱莹将红莲陨星笔也交给了魔婴。

淡紫色的小人便擎着一管几乎由她身量一半大的“巨笔”默默地勾画起符文来。

随着符文一道又一道地出现在周边地面和岩壁之上,其中的震动稍微缓解,骆云更能感受到麒麟的震怒神识!里面的麒麟在疯狂地将体内火之极的怒焰喷涌而出。

乱莹的魔婴突然开口道:“阵纹并非越多就越有用,牢固的阵法,也有极限,你这是要……”

“我送你回去。”骆云打断她的话道,“你那边也十分吃紧。”

他既然有盘算,乱莹的魔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道:“小心。”说罢将红莲陨星笔收好,再度乖乖缩回骆云的一境剑旁边,剑意顿时将她轻柔包起,须臾便送了回去。

而一境剑再度回旋,却是将那一轮在火海滔滔中始终未曾移动的、幻冰冻月凝成的一镜红月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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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怀璧之命

骆云眸光微沉,再不犹豫,手中的一境剑猛然扎入了冰壁之内,那轮红月颤动了一下,上面的血色消退如同大潮落下,变得越来越苍白,也越来越淡化,最终消失!

就在幻冰冻月消失的一瞬间,冰壁之内响起了“喀拉拉”的巨响,极度刺耳,让人心惊。

此时不但是冰壁周围的岩壁和地面在颤动,而是整个山腹都在巨震!

“骆云!”乱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可眨眼间惊天动地的轰鸣巨响将她的声音淹没。

难以形容的冰寒气息与炽热力量交织一起,在山腹之内掀起了狂潮,地面犹如碎裂的瓦片被卷起,地底复杂熔洞下的岩浆全无规律的四处喷溅,头顶上的岩壁也噼里啪啦地绽开裂痕,大块大块地往下坠落!

乱莹旋身而起,红莲陨星笔猛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围绕着她周围的球形的空间表面闪耀出紫色的幽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冰冽被她放了出来,这会儿一嘴叼起了寿无,背后一对紫幽色的翅膀猛然张开,便如同一只长了翅膀的巨大兔子,盘旋着飞翔在乱莹身后。

极南之地的兽群或逃亡或死去,这片群山长久以来处于死一般的灼热静寂中。

突然山体剧烈晃动了一下,从群山中的某个地方炸开了一大团火球,火红无比,如同红日初升,只是边缘却不是流霞,而是延展了数百丈的黑色烟尘,几乎覆盖了整条山体。

那火球停顿了刹那,猛然间爆发出比日光还要灼目的千万道白亮流光,穿透天际,也将光芒射到的山峰激射的粉碎!

天光乍现,烟尘弥漫,乱莹隐身在云雾之间,双眸却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一个地方。

就在骆云的一境剑将那轮红月中被吸入的无数灵炎再度强硬地“塞回”到水之极辅以阵法而做成的那方已经濒临爆发的空间中时,乱莹才明白了他要做的事。

骆云从未想过以水之极之力对抗麒麟所拥有的火之极,他要做的是以水之极将麒麟自己发出来的天下灵炎压缩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这样的爆发,哪怕这些灵炎全部来自于火之极,在那一瞬间产生的威力就算是麒麟是火之极的真正主人也无法躲避和抗衡。

但骆云也受到了极大的波及。

当时他就在冰壁最外,就算是他的剑意领域就凝缩在他周身,且又因早有准备张开了极厚的护罩,但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强的震动,识海之中也几乎翻了天,而作为第一道屏障的剑意领域其实并没有比麒麟好多少——骆云同样也要承受来自水之极冰壁破裂的重击,更是受创不轻!

他口唇边上浸出了鲜血,和乱莹一样,也死死地盯着那团火球。

只是须臾他眼中便露出了一抹失望。

麒麟未死。

天际之上仿佛有两轮红日。

在他们眼前的那一轮,中间有个淡红色的影子,慢慢越变越大,麒麟的身影显露在黑色的浓烟滚滚之中。

“蝼蚁!受死!”

他抬起如同一座高峰那般巨大的前臂,猛然向骆云这里扇了过来。

骆云双目凛然,疾声道:“退!”

乱莹没有多说什么,再度借着这股巨力向后飘然而去,周身的防御符文隔开了黑烟,仿若飓风中的一个透明的泡泡。

而骆云把嘴角的血一把擦掉,却是仗剑迎着巨大的麒麟手臂一挥之力逆飞而上。

他双眸微眯,剑尖微微泛起红光,一线似断似续的游丝甩向麒麟。

麒麟巨大的手掌猛然拍击了下来,顿时山体之中无数熔浆倒流飞上九天,如同金黄色的绸缎向骆云卷来。

骆云脸色几度苍白,可双眸映衬着流金之色,仿佛燃起了两簇火焰,连着那线游丝的身影就像是风中凌乱的风筝,无处飞舞,也无处着力,数次堪堪避过麒麟的巨掌和那些灼热洪流。

远处冰冽见状“唧唧唧”的叫了几声,结果一张嘴就把寿无掉了下去,又急忙向下俯冲将他叼在嘴里,再也不敢开口,可却急得翅膀乱拍!

若是平时或许乱莹还会嫌弃冰冽呱噪,而此时她也顾不得冰冽,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一块一块的魔晶由紫黑色变为明紫再到苍白,一直没有停止过。

直至她体内魔息恢复了三成,才道:“省些力气。”

冰冽顿时停止了扑腾。

“若是唧唧乱叫就有用,我比你叫的还大声。”乱莹道,“护好他。”

说罢她的身影化为一道紫光,须臾便到了骆云身侧。

但骆云却看不到她的存在。

这缕流光仿佛在用自身书写着阵纹,一直萦绕在他周身,便是有些许来自麒麟的掌风和乱飞的岩浆流火,也被这道似乎是以乱莹身体而形成的护壁挡开。

骆云心中微动,随即集中心力,那道游丝越发红得发亮。

一道紫色的轻烟也顺着那游丝隐在烟尘中飘了过去。

与此同时麒麟的身体却越来越红,掌风之中灼热力量更猛,整个身躯就像是他第一次在洞中出现的那样,立于飘摇的火焰中,可是他表情却远远没有那时那么优雅从容,而是双眸燃火,面目狰狞,巨嘴中的锋利牙齿上下支起,从中流出了橙红色的流炎,仿佛他自身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停住!”

“不要!”

“好热啊!”

“不要烧我!”

“为什么?我有什么错?”

麒麟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口中喷吐着烈焰,仿佛是要将什么全数吐出去!

可是这些来自于他神识的呐喊,还有来自于数千年前被深深埋在他心底的恐惧与不甘被骆云感受到。

骆云眸色微暗,将体内来不及补充的星元之力运力流转,汩汩送出!

而麒麟此时濒临疯狂,行动更加无法预测,这片山体之中因为火之极而形成了千余载的流火熔岩全部失控,飙飞到空中,不辨麒麟还是骆云都置身于火雨之中!

此时这顶天立地的巨大身躯之内突然发出一小团白亮的光。

骆云心中警铃大震,一境剑猛然横挥,将那条游丝斩断,同时人也向后疾速飘飞而去。

轰!

麒麟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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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荧火回归

这结果并不是骆云意料之中的。

他知道最终麒麟会落败。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裂已经重创了麒麟。

火之极不但没有庇护麒麟,正相反,麒麟就是伤在火之极衍生出的无数灵炎之下,而且麒麟受了重伤以后,火之极反而有肆虐之势。

所以麒麟周身的朵朵火焰并不是他驱使而出,而是由内而外的焚烧而出。

可以想象,大概当年那些灵炎如何进入他的体内,而今便如何脱出。

而最致命的是——当火之极不再“想做”麒麟的依靠,那么骆云留在他体内的荧火之气,就是最为致命的存在。

骆云一直通过那一线游丝,趁隙为他留在麒麟体内的荧火之气不断加码。

他估算的麒麟落败的时间还未到,可麒麟竟然这般干脆——选择自爆这样的方式!

他疾速抽身而退,一境剑周身透出的剑意割破烈焰、烟尘,在其中快速地漾出了无数圈划痕,仿佛凤凰一瞬间展开了漂亮而妖异的尾羽。

而盘旋在他周身的紫雾却仍未散去,这让骆云心中大急,大吼道:“还不快走!”

话音刚落,自爆而导致的巨大冲击让这剑意的屏障一下子碎裂,一层又一层,迅速地震碎了所有的防护,接近了骆云的剑意领域!

他内宇界一滞,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自从踏入修行的门槛以后,经历困境无数,可是这还是第一次给他强烈的感觉——他是真的有可能被这波来自上古神兽的自爆之力径直摧毁!

就在这一刹那他耳边传来了乱莹的声音。

“缚!”

在原先麒麟所在的地方紫光流动,极细的紫烟将那处缠成了一个线球一般!

那是她之前沿着他那缕游丝送过去的紫烟,这股摧毁山河的强大力量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冰冽!”乱莹又喊道。

骆云顿感身体被迅速向后拉去,他原本就在倒飞而行,这样一来更是疾退如电。

几乎与此同时紫烟缚咒消散无踪,巨浪汹涌而来,这片山脉顿时被推平,骆云便如同天地之间一片失去了控制的羽毛,连连向后翻飞。

他们到底避过了最重的那一下。

巨石凌空,天地变色,麒麟崩坏,火柱逆流。

风沙石砾弥漫,骆云双眸紧闭,可此时他却可看到这一切。

在这天地之间,若是修士不能突破天道,始终是那么渺小的存在。

他几乎放空的内宇界,极敏锐地感知着极南之地的巨变。

麒麟自爆之时释放出的、不曾被他融会贯通化为己用的荧火之力从这方天地的各个角落飘溢而出,涌向那片空荡荡的星环、阵脉。

若是骆云此时能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天翻地覆,便能看到千千万万的游丝系在他身上。

从第一道荧火之力“回归”骆云体内,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只是这百川汇流的过程,于他而言好似漫长无比,每一丝、每一处不同都值得细细参悟,但实则却只是片刻。

他在半空之中被强大的气流卷飞,经历数十个转寰,才落到地面之上。

他的身躯始终弯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双臂虚拢在胸前,这般在地面上滚动和磨蹭,其间又遭遇不少利石锋岩,流火熔浆,就算是修行有成,皮肉也难免受伤。

也不知道翻滚了多少下,他才停了下来,双肘支在地面之上,抬起头道:“你还好么?”

乱莹道:“吾无事。你呢?”

“我没有事。”骆云道。

她看着骆云,觉得他双眸有些赤红,话音和鼻息也有些粗重,眼神便有些飘忽,转向旁边,道:“你……不要紧吧?”

骆云这才意识到他一直俯身在乱莹上方,不由得大窘,弹跃而起,回身看着上空黑烟遮天,下方炽热的红色河流肆意流淌,道:“这里变了个样子。”

乱莹也起身向上方看去,见冰冽隐隐约约地往这边飘飞,便静静等待,道:“冰冽刚才带着寿无躲在远处,它虽然本事不济,在这风暴之中护住个把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骆云点点头。

这算得上是难得的平静时刻,虽然他与乱莹共同对抗麒麟,也曾拼死互相守护,但他从乱莹周身气息的轻微波动上便能感到——她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内魔气,而他也一直在吸收荧火之力。

先时的“战书”看来她还不曾忘,只是不知道最后火之极到底是谁能拿到。

这么一看,他倒看出几分异样来,奇道:“你的衣衫好像和刚才不太一样。”

乱莹便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借助魂蛊而炼成的天魔化体之术,化作蛊雾之后怎么穿衣服?”

骆云大是尴尬,只是尴尬之余,又不由得想起那阵紫雾萦绕身体,只一想想,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灼热无比,气息又粗重了三分。

乱莹这会儿正看着他的双臂,上面灼伤极多,又都是灵炎所伤,若不及时处理,浸入进去火气如体的话,要拔除总归是有些麻烦。

她正要抬手医治,却手下一滞,道:“倒忘了魔族符文应该是无法替你疗伤的。”

骆云却并没出声。

她再一抬头,却见骆云脸红似火,双眼也比之前又红了几分,大惊道:“你怎么了?”

骆云艰难道:“荧火回归……”

他体内的星环与阵脉正遭受灼烧之苦!

而此时原本麒麟自爆元神的那处突然窜起一道暗红色的虚影,如电如雾,虚虚实实,仿若幻影,只闪现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骆云心神大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却不得不信。

“麒麟!”

他身形转瞬便从乱莹处消失,执剑飞一般地冲向冰冽那边!

几乎也就是在同时,冰冽发出一声悲鸣!乱莹用最快的速度将冰冽召回,却依然能感受到心口剧痛!

而冰冽就在她眼前掉落在地上,五道爪痕从右翅之上斜向下方,身躯上的伤更为恐怖,几乎达到了冰冽躯体的一半之深,这便让它的下半截身子仿佛要掉下来一般,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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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麒麟夺体

乱莹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乱,一下子便跪到冰冽身边。

一阵阵的剜心之痛传递到四肢百骸,她几乎无法稳固心神,颤抖着手绘制出一道符阵,却是用错了符阵,将脸脸放了出来——她还从未有过画错阵纹的时候!

她左手扶着颤抖的右手,一点点再重新绘制阵纹。

而冰冽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身体里流出来蓝紫色的液体,将这片地面浸湿。

冰冽萎靡地“叽叽”叫了两声,一双眼睛看着乱莹,似乎并不能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它又扇了扇双翅,只是双翅破败不堪,就如同两片巨大的破烂枯叶。

脸脸不声不响地伸出一根触须碰了碰冰冽。

冰冽没有理他,脸脸便有些慌乱,想要叫喊,又闭上了嘴,晃了晃脑袋,突然化为一根巨大的白胖人参,将有胳膊粗的“参须”放到冰冽嘴边。

然而冰冽并没有张嘴。

脸脸又化成了一株天源果,低头将果子歪到冰冽那里。

不过片刻,它化成了十数种世上难见的仙草模样。

乱莹笑了一下,双眸却涌出眼泪,道:“你不是真的仙草……冰冽很感谢你。”

脸脸垂下头,低低鸣叫了一声。

乱莹道:“吾明白你的意思,吾不会放弃冰冽的。”

汩汩的魔力随着她指尖的血色注入到符阵之中。

冰冽双眸亮了起来,突然又“叽叽”叫了一声。

它双翅勉强的收了起来,将自己的残破身躯盖住,乱莹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来看着冰冽,颤声严厉道:“不行。不要。吾是你的主人,几时又轮到你做主了?”

她看着冰冽翅膀掩盖之下的身躯突然出现了一小团白光,却是双手施咒,将那里定住。

“叽叽叽!”冰冽急叫起来。

“你不要自作主张!”乱莹突然抬高了声音,道:“把你养大要费吾多大的功夫!从小到大怎么就是这副畏难性子!怕苦怕累懒得修行,而今竟然发展到受伤了就不想活了!若你敢留下夜魂珠就死,信不信吾捏爆它!”

说到最后,乱莹已然难过得几乎语不成声。

并不是因为冰冽是她的本命魔兽,心血相连,此时冰冽重伤将死,她也要忍受锥心之痛。

而是,那么多路,也是她一个人时唯一的陪伴。

她仰头看着天空,道:“骆云——骆云!”

……

……

骆云双眸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影,红炎仿佛在他眼中燃烧,遮挡了一切。

虽然手中的一境剑上尚有凛冽剑意不受影响的散发着寒意,给他些许清醒,但是他内宇界却几乎燃成了一片火海。

只是指向寿无的剑尖却纹丝不动,他的声音也平静无比。

“麒麟?”

眼前的寿无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将死之态,红发飘扬于空中,正自低头伸手看着手上蓝色的液体,又有些厌恶地在衣襟上擦拭了一下,才抬起头。

这是与寿无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又和寿无完全不同。

骆云拿着一境剑的手微微抖动起来。

“寿无呢?”

“谁?”麒麟歪着头,转眼他就明白了过来,道,“原来这个人叫寿无呀。”

虽然被骆云拿剑相对,他却没有任何要防范的意思,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总归是找回了属于我的东西……虽然是个人族……但也还勉强……年纪大了些吧,身躯也有些老迈,但总归比我要年轻多了,就是这名字太不吉利……”他想了想,道,“不若改个名字,叫做长生吧?”

骆云脑子里“嗡”的一下子。

似乎有一股无比炽烈的火焰烧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长生。”

“我是寿无。”

“这名字真是难听啊!”

“我就叫寿无好了。”

一境剑剑身之上冒出了火光,须臾之间,骆云手臂都淹没在了熊熊燃起的烈焰中,剑意夹着火光向眼前的人影横挥了过去。

麒麟却并未躲避,反而突然张开了双臂,以全无防备的姿态迎接这道满是怒意的一剑。

就在火舌的末梢即将触及到寿无身体的瞬间,骆云猛然间撤回了一境剑,巨大的反噬之力重重地击在了他自己的胸口,将他一下子击飞了出去。

麒麟放声大笑,道:“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缓缓地向骆云飘去,手中一捻,便召出一朵灵炎,竟是比先时更加纯粹和强大!

无论是骆云还是乱莹,谁都能确定寿无从不修行荧火一脉!

骆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此时此刻,他五内俱焚。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回归的荧火之力虽然有些变化,但并没有带回来其他的力量——没有火之极的气息。

不知为何,这股不同的荧火之力极难转化为其他属性的星元之力,从麒麟自爆的那时刻起到现在,他一直在经受着麒麟刚才经受的一切,火焰从内而外的焚烧,最开始不过是让他浑身燥热,识海焦灼,而今随着荧火之力的不断涌入,他的识海都似乎变成了一片火海!

而此时水之极却寂静无比,无论怎样调动,都不起作用!

模模糊糊中,他看着麒麟手中的灵炎,火苗之后的脸孔,寿无的脸,竟是格外的狰狞。

他从未想过,麒麟竟能与火之极真的融为一体。

他也听到乱莹在下方喊叫,隐隐约约,他明白那是乱莹也在向他求助。

可他也从未遇到过这般绝望的境界。

无数杂念也在这一瞬间挤进他的脑海,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想出一个对策。

而麒麟手里的灵炎却已经向他掷了过来。

几乎就在同时,骆云内宇界中的火海终于燃到了外面,铺开的剑意领域尽数染红,半空之中,犹如流霞灿灿,火云滔滔。

也就在这个时候,麒麟的脸孔更为扭曲。

他身后暴涨而出一道火红色的麒麟法相,仰天怒吼不已!

巨大的红色头颅上,有一抹极小的暗色,却是那只本属于寿无的暗红色麒麟,正紧紧地咬着他的脖颈,无论这头颅怎样剧烈的摆动,都不肯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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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内宇熔毁

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原本袭向骆云的那团灵炎失了准头,落在他身侧,饶是如此,强大的热浪也瞬间将骆云那一侧的法袍燎了个焦黑!

骆云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去躲避,所以原本眼睁睁看着对面火球袭来,却没想到火球一偏,竟是有惊无险。

他喃喃地道:“寿无……寿无……”

在这一刻那暗红色的小麒麟已经被巨掌从头上扇了下去,它却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倏地回到寿无体内,与此同时一道黑线出现在寿无的身后,他的身体一晃,便被那黑线吞噬了进去。

黑线瞬时消失,就在只剩了一点“线头”的时候,属于麒麟的硕大法相也追到了那处,巨爪将那黑线再度撕扯开来,也紧跟着消失在那里!

骆云勉力睁大了眼睛,火海肆虐的剑意领域中无法再感知到寿无的气息,也无法察知麒麟法相的所在。

他们开启了洞天神通,到达了他暂时无法触及的领域。

骆云脑海之中被烧的迷迷糊糊,隐约中突然想明白了一点。

那麒麟既然是上古神兽,就连黄泉都曾是他的影子,他的本尊会空间规则,也能撕破寿无的空间规则,自然也不难理解……他的法相或许就是用这样的法子避过了一劫,却占据了寿无的身躯。

他不但拥有了火之极,而且还收回了那一滴许多年以前施舍出去的心头血。

骆云心乱无比,而剑意领域虽然外放于外,但这片火海却着实是在他内宇界中蔓延,尤其是星环和阵脉都在灼灼燃烧,如同熔炉之中即将被炼化的矿石一般,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红一阵发黑。

寿无还未完全消失,固然让骆云燃起了一丝希望,但他此时没有一点点儿的余力相助寿无。

如果寿无最终不敌……真的消失在这个世上,这更让骆云心中绝望。

而这绝望的巨浪还远没有停止。

他缓缓来到乱莹身边,便是不看冰冽,也知道它状况极其糟糕。

乱莹此时……是在用自己的命来续冰冽的命。

魔族并非无情,但看是对谁。

骆云道:“乱莹……”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让乱莹放弃。

“让冰冽……”他艰难地说道,此时乱莹回过头,一双幽深的眼眸看着他,他便再也没法说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乱莹,若有怨尤,这错在我,是我太过自信……如果想让冰冽活下去,你带它走吧。于你而言,若无阻碍,不要花费许多功夫便能回到暗蓬莱,无论是魔尊或者魔后,可能都会有办法……”

如果乱莹离开这里,他心道,起码她也能活下去。

他如今境况还不知内宇界能撑多久,若是她留在这里,而麒麟胜出,那么他们都没有还击之力了。

乱莹正要说话,突然眼光又越过骆云向后面看去。

骆云转过头去。

空中麒麟法相巨掌扇去,寿无的法相被掌风击的一个趔趄,发出了嗷呜的一声痛鸣,却仍是奋起飞跃,拼着挨了数爪,甚至身形都有些散了,又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其他法相漏了出来,却一嘴咬到了麒麟法相的后腿上。

这完全没有什么章法,是最低等的野兽的打法。

麒麟吃痛,一脚猛然跺在半空之中,无数岩浆就像千军万马听令一样齐齐喷涌而出,百十道其中蕴含的灵炎火箭向寿无的法相喷射。

寿无手臂微抬,再度划出了一条黑线,连带着小麒麟再次消失。

紧接着麒麟也追了过去。

而此时骆云也低吼了一声。

他的星环和阵脉熔在了一起,而且被脱离了控制的那些荧火之力越炼越小。

仿佛天地之间一片星海最后竟然被熔到了一处,变成了一粒混混噩噩的实心金弹子!

骆云低头看着乱莹,道:“你离开这里……”

乱莹回头看了看冰冽,心口便如同刀割一般疼痛,她双掌猛然一击,一道阵法将骆云罩在其中。

原本就已经力竭,再分出一半力量来,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冰冽双翼之下的白光顿时占了上风。

“寿无还不曾败。”她咬牙道。

“吾不听你交待遗言……”说到这里,两行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你若是死了,就是对不起冰冽。”

这是一道防御的阵法。

这里遍地都是熔浆,他们随时都会被麒麟激起的灵炎伤到。

骆云突然心静了下来。

他道:“是啊,寿无还不曾败。”

原本星环与阵脉就可以随他心意外放而出——那就是剑意领域,也可以随他心意缩小到弹丸那般大小,只是剑意领域中凝练而出的剑意越来越多,此时此刻,被荧火之力融化和挤压,无数道剑意剐过星环、阵脉,除了灼烧之痛更有避无可避的剑意之伤。

而此时疼痛稍歇,大抵是因为星环与阵脉尽数被毁,荧火之力便不再那样肆虐,但是比起这个更让骆云觉得可怕的是他感到内宇界中曾经的星环阵脉,如今被烧成不知道什么的一团,正在凝固。

一旦凝固,任何力量都没有办法在其中流转。

骆云驱动神识努力的挤入了那一小团混沌之中。

他的其他神识则发散到了整个内宇界中,忍着神识也被灼烧的痛楚将那些荧火之力再度引了过来。

他要再将这一团烧化,再用神识一缕一缕的将星环和阵脉梳理出来。

再度被焚烧,骆云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此时半空之中只属于麒麟和寿无的交战已经又出现了数次。

每一次都是寿无的法相拼尽全力挨着被麒麟法术痛击、甚至会直接击散的风险去撕咬,有时候是腿,有时候是身躯,有时候是尾巴,有时候是鬃毛,但每次这样咬上一次,都会让麒麟怒极,引来发疯的攻击,因此寿无会比之前还要狼狈许多。

他出现在空中的频率也越来越少。

乱莹虽然和骆云说——寿无还不曾败,但是她只怕这样下去寿无会死在她也不知道的空间之中。

她仰着头,就算是寿无没有出现,她也一直看着空中。

因为她不敢去看冰冽,更不敢看骆云。

从她一个人领了师命走出暗蓬莱的那一天到今日,她从未这样害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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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空间追逐

神识之道,往往强大就会失之精巧,入微则力量会变得薄弱。

骆云此时尝试将神识探入到这被熔炼为一团实心的内宇界之中,行进却极为艰难。

正此时他引来的荧火之力再度在外焚烧,瞬时便将他引出来的一丝丝的神识也烧的滚烫而灼热,他识海之中就如同金乌坠海,将整个海都煮沸了。

在极度的痛楚中,那一团即将“冷凝”的内宇界,终于有了一点点松动的迹象。

内宇界再度被熔化了。

骆云此时心无一物,好像回到了当初在昆仑山的时候。

藏剑峰的石室中,他曾静静听着师尊和师兄的对话,也曾默默闻着从外面飘进来的药香,一点点的拼凑着内宇界中飘散的阵脉断丝。

不同的是,他现在是在一片火海中寻找星环或者阵脉的踪影。

或许已经焚毁,或许只有些许残留。

但是,他总可以再用神识将它们连接起来,便是无法回复到十一重星环的时候,一重总可以吧?

……

……

乱莹看着天上。

这是第一百二十八次寿无和麒麟双双出现在这里。

距离上一次他们出现,时间的间隔足足比上一次长了一倍。

她眨了眨眼睛。

因为从未闭过,她的眼睛竟然有些酸涩。

她便抬手揉了揉,便看见又是和之前一样的撕咬与打斗。

每次她都以为是最后一次,可是寿无却最终还是会出现在半空之中。

每次她都觉得那只小麒麟的法相再挨一次就会飘散,却仍是会再度拼尽全力伤痕累累的去与眼前的庞然大物打斗。

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一样的短暂,数个回合之后就会再度双双消失。

果然,麒麟巨爪抬起,他身下便出现了一个黑洞,巨大的麒麟法相瞬时被吸了进去,而寿无也瞬闪至那即将被关闭的裂隙处,带着小麒麟纵身跃下!

乱莹麻木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拿出了一块魔晶,将其中的魔气吸收的一干二净,因为用力太猛,那魔晶便在她手中碎成了粉尘,她面无表情的松开手,任那些粉尘飘了出去。

就在粉尘飘出去的瞬间,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乱莹双眸瞪大,看着之前麒麟和寿无消失的地方。

久不消散的焦糊味道中,上空只有遮天蔽日的浓烟,滚滚翻涌,其余的空无一物。

妖族法相所撕破的空间在恢复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她的心却噗通噗通地、快速地跳动着!

不一样了!

她合上双目,仔细地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再三回忆,她能确定,和之前不一样!

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终止的、在麒麟和寿无之间的战争,竟然出现了转机!

她只希望她没有料错!

就在刚才,局势扭转了过来。

不再是寿无破开空间逃逸而麒麟追逐,正相反,是麒麟第一次主动施放空间神通,寿无追了上去!

如果麒麟还在上风,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一幕。

就在麒麟占据了寿无身躯的那个时刻,乱莹便明白了他的打算。

当时他一定无法解除骆云注入到他体内的荧火之力,同时还要遭受火之极之中的灵炎反噬,无论如何都是必死之局,因此他才会选择自爆,并将自身的法相脱离而出。

若不是应对及时,她和骆云大概没死也是重伤,若是死了,岂不是正中麒麟下怀?

而麒麟的法相则在那个瞬间凭依到了寿无身上——为什么能够那样的顺利,大概也还是与当年他“施舍”出去的那滴心头血有关。

最有可能的是……寿无那只小麒麟法相,就是因为那滴心头血的缘故才一直存在。

麒麟大概以为他收回了很久以前丢失的些许力量,却没有想到,这股力量已经有了主人,有了自己的意志。

乱莹此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寿无的法相在最初的那百余场对阵之中,不管不顾宁肯挨着重创,都要靠近麒麟的那个巨大的法相。

因为,靠近了,才能啃下来一块“肉”。

寿无的法相……原本就是靠着吞噬而维持下来的。

纵然因为吞噬同类而遭到血沸之咒,但是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兽的本能,与他相反的,麒麟这个上古神兽,身上所具有的兽性反而不剩多少了。

接下来的过程,就仿佛是之前一切的倒转。

麒麟与寿无出现在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

而寿无的法相颜色逐渐恢复,变得浓郁而富有生机。

反而麒麟的法相虽然依旧巨大,但却淡若轻烟,仿佛下一刻就要完全消失。

“住手!住手!”麒麟发出悲鸣,道,“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那只小小的暗红色的麒麟一只爪子正按在对方淡色的影子上,动作停止了下来。

“我原本就在这里,没有打扰到任何人,此时修为几乎尽数失去,对你完全没有威胁了。”麒麟的声音极其悲戚哀婉,他以祈求的姿态四肢跪伏在空中,道,“求求你……”

乱莹一眼也不眨地看着上面。

手中则凝聚了她目前所有的力量。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知道那到底还是不是寿无,但是她无意干涉寿无的决定。

无论他想要吞噬麒麟,亦或者是放过他,她都没有意见。

但是她只怕麒麟还有后手,所以才如此防备。

寿无没有说话。

麒麟恳求的越发急切,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若留下我……我告诉你……我帮你对付黄泉……”他的嘴巴咧开,露出了讨好的笑意,“你要知道,这世上,麒麟不能有两只……”

寿无双眸终于划过了一抹情绪,他手指微动。

小小的暗红色麒麟欢畅地吼叫了一声,张开嘴巴,顿时那个仿佛只有虚影的麒麟法相便如同一阵轻烟,被缓缓地吸入嘴中。

麒麟法相的脸孔随之而扭曲,凄厉的尖啸声遍传四野。

“不——”

“我不甘心——”

“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你只不过是我当年施舍的一滴血——”

“不!”

“我诅咒你!你会遇到黄——”

“不要!救命——”

“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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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夜魂珠破

残留的声音与虚影,被暗红色的小麒麟哧溜一下,就吸了进去。

寿无对着虚空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回过头,他向乱莹这边走来,小麒麟一下子窜到他的肩膀上,虚晃一下,便不见了。

乱莹终于松了一口气,两肩微微松了下来。

只是这也不过是一小会儿功夫。

她也向前走去,却是微妙的挡在骆云的身前。

她注视着寿无,手中那股积蓄的力量完全没有放开。

她浑身都有些麻木,却勉力表现的若无其事,嘴唇勾起的动作都是僵硬的,她道:“长生?”

对面的人愣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叫长生,又不能真的长生。我还是叫寿无的好。”他突然明悟了乱莹的警惕之意,便抓了抓头发,向乱莹身后望去,道,“它……不要紧么?”

乱莹此时真正是浑身都没了力气,虽然意识到手臂再也无需紧绷,也明白终于可以将手里紧紧握着红莲陨星笔放下,可全身都不停使唤,只僵直地转过身,看着冰冽。

她莹呆立在那里。

她之前甚至不敢去看冰冽一眼。

而今终于看到了。

冰冽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冰冽离去,因为胸口太痛,因为要担忧的事太多,所以在断了联系的刹那,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

在冰冽的双翅之下,一团亮光闪闪发光。

她知道那是冰冽留下的夜魂珠。

夜魂珠在那里跃动,仿佛要破开冰冽的身体而出。

寿无从乱莹身侧走了过去。

还未及她反应过来,寿无手指轻弹,一滴浑圆的血珠便向冰冽弹去,正好落在双翅之下的身体上。

一瞬间夜魂珠发出了一道红光,爆裂开来!

红光一下子就弥漫了冰冽的整个身躯。

寿无道:“夜叉这种魔兽,我只在传说中听过,如果不是冰冽孕育出了这颗珠子,我还不敢确认。”

乱莹一眼也不敢离开地盯着冰冽。

光芒褪去,冰冽却变得浑身血红,两个残破的翅膀也仿佛融化了一般,慢慢地卷起。

“听说夜叉会化形多次,每次化形都容易失败而死,死了以后就会留下夜魂珠,那其实就是它的后代——或者是另一个它?因为我没有你这样的幸运,能遇到一只,所以不太敢下定论。只知道如果有机缘,或许许多年以后会再度从夜魂珠中孵化而出——但是却应该是从头开始的一个懵懂幼兽了。”

寿无偏着头问道:“我觉得你可能不想要它留下后代死去,所以就出手了,你……”

乱莹看着冰冽的身躯在剧烈的扭曲和变形,两翼卷在一起,便成了两条紫红色的长长的触须,末梢渐白如雪,尖利如刃,原先被抓为两截的身躯也变得幽暗深红,上面还隐约有紫色的脉络凸显出来,和冰冽原先周身的紫色一模一样。

它的两截大板牙也慢慢伸展开来,变得越来越尖利,支在咧开的嘴外,寒光逼人,三对眼睛也终于全都睁开,虽然看似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冰冽仍是飘飘忽忽的从地上浮了起来。

它看了看乱莹,六只眼睛闪闪发亮,正要扑过去,却回头看了看寿无,仿佛不敢随意行动一般。

寿无道:“我忘掉了……它之前已经化成了夜魂珠,和你断了契约联系,我的血给了它,便相当于结了契约……我马上解除。”

待等乱莹重新用血绘制符阵与冰冽结契,冰冽才欢快的叫了起来。

只是却不是“叽叽叽”的声音,而是如同风声吹过岩洞的“呼呼哧哧”声,它的两只翅膀便急忙掩住了嘴,甚是沮丧。

乱莹擦了一下眼睛,鼻子也酸酸的,苦笑道:“怎么越变越丑了。你且在这阵中调息,以后可不要犯懒了。”

脸脸就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直到冰冽动弹了起来,才蹦了起来,状极欢畅。

它自己就是化形的“高手”,所以并不在意冰冽变成了什么样子,更不会有美丑之分,只是难得的没有吵闹,而是将冰冽推进了乱莹绘制的符阵中,蹲在旁边守候。

乱莹这才想起了寿无的那滴血,道:“你的血……”

寿无笑道:“当年我拥有的是一滴血。现在好像有些多余了,不如给冰冽,助它一臂之力了。”

麒麟这些年都一直想要收回的一滴血,这一滴血的力量能维系数千年甚至更久,让一个半妖之子的麒麟法相经久不散,又怎么会是“多余”的?

乱莹心中极是感动,道:“你……要不要紧……”

寿无道:“我……”只说了这一个字,他便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要紧……但是……真的要费很大的功夫了……”

乱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颗心又被高高地吊到了嗓子眼儿,只怕又要重演之前麒麟和他之间的争斗,颤声道:“是麒麟?”

寿无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法相的问题……我能行……”

话音刚落,那只暗红色的麒麟法相便又出现在他身后,却不复刚吃掉大麒麟法相那种得意的模样,而是在空中剧烈的翻滚,状极可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麒麟的身体突然好似撕裂了一般,从法相之中生生扯出了一抹影子,又黑又长。

乱莹凝目看去,隐隐约约看出来那好似是一只形如巨蟒的法相。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外猛力向外拽着巨蟒的头,又好像麒麟法相再不断的吸引着这条巨蟒。

巨蟒就在麒麟周围翻滚扭曲,带累着这小麒麟惨嚎不已。

它绝望地看向寿无这边,眼神中全是祈求之色。

而寿无紧闭双眸,脸色煞白,嘴角也浸出血迹来,但是他却完全不理会小麒麟,没有止住这个过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整条远比小麒麟身躯要庞大的数十倍的巨蟒终于尾端也脱离了小麒麟,因为有一股力量阻止它回到麒麟体内,不多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小麒麟也虚弱地低鸣了一声,萎靡的趴在空中,仿佛死了一样。

第646章 焚墟之境

乱莹看得浑身冷汗淋漓。

那黑色的巨蟒法相让她想起了一种可能。

妖族黑水潭的雷洪蟒王。

她虽然没有见过八大妖王之一的这位蟒王,但是见过雷朽的法相,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在法相大典上黄泉和白姬说的那些话,不难猜测当初黄泉为了“复活”他的儿子,囚禁并杀死了数位妖王,而妖王们的法相被寿无身上的麒麟吞噬。

而今这条活生生从麒麟身上撕裂而出的巨蟒法相,只怕就是雷洪蟒王的。

寿无突然选在这个时候主动剥离巨蟒法相,原因不得而知,但是乱莹也知道此时十分要紧,无论她有多想知道到底在寿无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都决不能打扰寿无。

而更让她心焦的是,那边还一个不知道情况如何的骆云。

她太累了,无论是骆云,还是寿无、冰冽,全都需要她盯着。

只要回复了些许力量,全都用在给他们几个布置防护的符阵之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赤炎之地上的热度也消退了几分,乱莹才再度看见寿无的麒麟恢复了活力,而寿无也似乎正在等着这一刻。

小麒麟抖了一下,待要缩回寿无的身上,撞了几下,却没有撞进去。

而此时,又一道青绿色的影子缓缓地被从它身上撕了出来,它顿时哀嚎起来。

这佐证了乱莹的想法。

寿无要将之前曾经融入麒麟的那些妖王的法相都生生地拔出去。

这些法相之中,最早的有可能在他幼时便已经吞噬,最近的……就是离开西皇山以后吞噬下的妖丹。

可想而知,那些早期已经融进麒麟法相数百年之久的才是最难处理的,无异于生生剜骨抽筋一般!

但是无论如何寿无都不会停止这个过程,就只有一个解释——他现在拥有了完整的麒麟法相,若不将其他法相想办法从中剥离出去,那么血沸之咒会一直存在。

这个过程,一定会极为漫长。

可是到底是值得的。

乱莹心思已经飘回了暗蓬莱,幸而不辱使命,到底将这位妖族的少主救了回来。

而且还有意外之喜。

以之前那只麒麟、寿无和黄泉的关系,说不定寿无可以关闭麟台山那个由黄泉开启的闇狱极乐的通道。

只是……没有想到火之极,也阴差阳错的被寿无拿去了。

她觉得有点可惜,回头看了看冰冽,心道:“也罢……也是因为寿无,冰冽才活了下来。”

她又望向骆云,他那里仍然是无声无息的一片死寂。

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痛苦,十分平和,可是这种平和仿佛不带有一丝力量,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骆云内宇界之中一片静寂。

荧火之力的焚烧之下,仿佛成了废墟一片。

一道神识的声音静静地响在这片空荡荡的领域里。

“若晚辈猜测的没有错……这大抵就是焚墟之境吧。”

他等了许久,才另有一道声音响起:“老夫先前便说过。”

骆云轻笑了一声,倒真的是。

剑灵真的跟他说,十二重便是焚墟之境。

而今内宇界中可不正是这般模样?

剑灵又道:“修行路上,本就多险。焚墟之意,便是借助荧火之力锻造内宇界,荡涤星尘,重建赤墟,所谓破而后立,否则你的星环和阵脉固然强大,也难以再容纳更为强大的力量。”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晚辈不能领悟到‘破而后立’这四个字,那么结果会怎样?”

他没有等到剑灵的回答。

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就如同剑灵所言,修行路上,本就多险。

不知有多少修士在突破、渡劫的时候不能成功,魂飞魄散。

但是……

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转眼之间,这些杂念便被他拂去,在他眼前,是内宇界的废墟。

烧了不知道多久的荧火之力已经消失,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卷起了风,从内宇界周边齐齐吹向中心。

骆云如同置身于星河下的旷野之上,这风并不强劲,甚至带着一股暖意和清凉交融的、让他觉得很是舒适的感觉。

风声之下,覆盖在内宇界之上的残灰便如片片灰白的蝴蝶飞起,很快的便随风飘到了内宇界中的每个角落,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逐渐消融,最终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在残灰被扫除的下方,一颗如同弹子大小的金丸微微闪耀着红光。

只是那红光非常微弱,仿佛灰烬中随时都会熄灭的一个小小的火星。

骆云将神识铺开,然后开始试探接引星天之力。

这股力量的溪流甫一被他引入那粒弹子,瞬时间火星便猛然炸裂开来,仿佛金丸也被炸的四分五裂,突然变大了许多。

而随着星天之力的流动,和骆云逐渐放开的接引,洪流之下,金丸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

就在弹指一挥间,金丸越展越大。

星环从金丸之中跃然而出,流光溢彩,散发着暗紫色、金红色的无比瑰丽的强大气势,星环之中相连的阵脉好似无数道彩虹搅拧在一起的宽阔索道,一重一重,如同高楼平地而起,整个内宇界都在震动。

经过荧火之力锻造的那些星窍、星环和阵脉,就算其中仍然空荡荡的,亟待星元之力流淌进来,但骆云仍能感觉到和原先大有不同!

这种突破的喜悦充盈了他的识海,而他却知道此时不能懈怠。

等到内宇界之中重建的星环真正突破十二重的时候,才是真正大劫的到来。

星天之力滚滚而下,最开始是试探性的细流,最后几乎是“砸”了下来一样的倾泻。

就好像少年时候的他,在昆仑山藏剑峰顶的时候,不知深浅的接引,引来的洪流差点让他死去。

可是而今却可以放开怀抱,置身于其中,经过无数次磨炼的星窍、星环和阵脉尽情的吸收着磅礴的力量,毫无顾忌的流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星环终于充盈甚至有了一种涨溢的感觉。

第十二重星环跃然于内宇界之中,来自下方所有星环的力量正等着与它相连。

焚墟之境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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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大道无情

数道光柱乍然从符阵之中涌出,直接打在三界城环城地下的圆形屋顶上,顿时碧蓝晶石镶嵌的整个穹顶亮了起来,其间精心以金英流星矿绘制而成的星图华光一片。

随着符阵的开启,昆仑的寒气也被一同带了进来,十数道人影甫一出现在传送符阵里,便踏出了法阵。

周边正在等候的以傅东楼为首的昆仑众修士齐齐躬身道“恭迎掌门。”

在最前面的一个正是一身天青色法袍的云东来。

在他身后跟随者的十数人都神色肃然,身着白色法袍,上面不约而同地绣制着山峰流云的纹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昆仑元宗的峰主。

云东来扫视了一眼在此等候的修士,微微颔首,并不多说,而是直接率众在傅东楼的引领下,进入另一传送阵群,须臾这些人影便都来到了紫林之内。

天箓门门下不少修士在这里恭候多时,见到天下最富盛名的昆仑元宗掌门云东来出现在这里,也是齐齐拜见,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极为仰慕的光芒。

傅东楼又道“天巧上人再过几日会在海上再布浮岛机关,以为接应之用。”

云东来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道“且陪我走走。”

待其他人都散去,云东来方踏空而起,傅东楼亦踏剑而行,道“昆仑几乎倾尽半山,出动的力量不输于五大宗门中的任何一个,掌门理应在元宗坐镇。刚刚出关,怎可亲来三界城——”说到这里,他也面露喜色道,“倒忘了恭喜师兄,从北邙山异变之后闭关两次,修为大涨。”

多年以前,云东来在布置好骆仙镇的事情之后,再度闭关,最近才出关。

云东来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傅东楼想了想,还是劝道“风苍穹这些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无人知道他的下落或生死,师兄就是仙门最后的壁垒,无论如何也用不到师兄亲自打上暗蓬莱。”

这些年无人敢在云东来面前提起往事,但他仍是鼓起勇气,道“我知道师兄对当年的事……仍不能释怀,但那不是师兄的错,何必背负在身上?我……私心实在是希望师兄您能走上那条飞升之路。”

他们已经升到了极高远处,云东来看着对面,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

对面就是暗蓬莱。

那里的天空浓如泼墨,巨大的漩涡边沿甚至已经扫到了他头顶上的一片天空。

云东来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忧心忡忡的模样,而是道“师弟,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傅东楼道“师兄这般严肃,倒让我有些害怕。”

“当年浮东一在斩情峰顶被围攻,虽然身死,但是他做错太多,因此围攻的众仙门长老、修士不允他魂魄轮回,出法术要击散他的魂魄。”

傅东楼听他说的是这件往事,隐隐约约明白到底云东来要问什么。

果然,云东来道“那妖魔之女修为极低,护不住浮东一的魂魄。假装也一并要击散魂魄,堂而皇之地施法,实则却偷偷护住其魂魄的,是谁?”

傅东楼面色微白,突然惨然一笑,道“师兄既然问我,自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了。”

“我要听你回答我。”

“是我做的。”傅东楼垂头道,“师兄他……”

一阵寒意突然从云东来身上迸发而出,傅东楼后背发冷,也知道他犯了云东来的大忌!

他的师兄只有一个,就是眼前的云东来,而云东来最憎恶的就是与浮东一曾经共有的称呼。

比如,“太羽剑君的徒弟”,比如,“藏剑峰的弟子”,再比如,“师兄”。

傅东楼声音低弱了下来,道“浮东一被围攻致死的时候,我没有助他。但是他的魂魄都要被摧毁,不能轮回,我……觉得太过了……”

云东来道“后来那妖魔之女带着他的尸体沉入斩情峰的池子里,没想到那水池化为一面魔镜,将他的魂魄护住……再后来,仙湖派被灭门,妖魔之女解开世上仙门都无从得知的封印,暗蓬莱现世,给世间带来的劫难一直到今日,愈演愈烈。”

傅东楼无话可说。

“师弟。”云东来淡淡地道,“我不是责备你,或者想要追究你几百年前行事的责任,那没有用。你也不要因此而后悔,或者滋生心魔。我只是要告诉你,这天下间,一饮一啄,都有因果。一时心软,带来的后果不是你我个人就能承担。若是世事能够重来,当年我也不会选择去照顾那株兰草,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他拿自己的事来类比,傅东楼心中感动,摇头道“师兄与我不同,你是心善——”

云东来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心善,所以多事,因为多事,所以生变。”

他回身,看着傅东楼道“这些年,我最能参悟到的,便是‘大道无情’四字。师弟,你可明白?”

这四个字进入傅东楼的耳中,便如同雷霆乍起,轰轰作响!

一股极其强大的气势随着这四个字迸发出来,将他脑海之中涤荡一空。

他颤声道“师兄……我明白了。”

云东来喟叹了一声,道“你明白就好。大战在即,莫要再做出糊涂的事——昆仑元宗除了我之外,便是你。如果有一天是你……”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过身,看着暗蓬莱道,“我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傅东楼怔怔看着云东来的背影,天青色的衣衫被海风吹起,那身影竟有些萧索。

当年暗蓬莱一战,仙门压根就不曾胜过。

亲历过的修士,都曾经目睹过同门、师长、弟子死在那里,谁不是心中郁郁,仍有执念?

时间过的这么快,而仙魔再度对峙也突如其来的随着北邙巨变而到来。

他内心益发内疚,道“师兄,我不会。”

云东来转身将手搭在傅东楼的肩膀上,道“那就好。接下来有件事我要让你去做。”

他既然有令要下,傅东楼便正色道“掌门请吩咐。”

云东来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佛香串,道“让暗蓬莱知道,我来了三界城。”



第648章 寻师而去

傅东楼大吃一惊,急忙道:“师兄亲自来三界城已是不妥,若是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云东来道:“我既然下令,你遵从便是。”

傅东楼仍然是眉头深锁,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这么一对比,益发显得云东来清俊无俦,而他往好了说也就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儿。

除了云东来的安危之外,他也担心昆仑。

纵然三界洲这里往南北两方都布了示警的防线,可是,对于修行高深的魔族而言,闯入完全不是问题。

更何况……

他恳切地道:“暗蓬莱中也有操纵空间的秘宝,我是担心昆仑那边……”

云东来嘴角泛出淡淡的笑意,道:“我正要跟你说,我之所以能放下这么多年的重担离开昆仑,也是因为这些时日斩情峰下的魔池已经净化的差不多了。”

傅东楼喜道:“原来如此。师兄这些年坐镇昆仑,甚至将那禁制与自身心血紧紧连接一处,总算没有白费心力。”

“你可将这消息一同散播出去。”云东来沉吟道,“这样暗蓬莱那边便不会将目光放到昆仑头上。你也勿要太过为宗门挂怀,之所以大费周章布置传送法阵就是为了随时可以来往于三界城与昆仑之间。若有事,顷刻即到,不会有问题。”

见傅东楼再度点头应下,云东来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紫林中林涛阵阵,在席飞墨的努力之下,就连岛上的草木也恢复了一片喜人的绿意,仿若紫色绒布之上的一颗翠色明珠一般。

就在他通过传送阵到达的这一刻起,在这里恭候的其他仙门的掌门们心情也不免激动。

早先云东来便已经通过傅东楼转达了他的意思。

他身为昆仑元宗掌门,以及其他一些古早因缘,他来三界城主持大局是责无旁贷的,其他仙门的掌门却不必同他一样,完全可以在自家仙门中调度,只要出人出力,一旦开战,全力剿灭魔族就好。

但是云东来是甚等样人?

从上次仙魔大战之后便在昆仑元宗闭关,仅在北邙异变的时候才出山,而今再来三界洲,可想而知他对这次再战暗蓬莱的决心和重视程度!

距离北邙异变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谁也不是睁眼瞎,妖族魔域至今都没有解决,魔气已经蔓延至北邙天堑南边,如果不是有那道沟壑,魔气早已北上。

而暗蓬莱在蛰伏多年以后,也在数年前开始蠢蠢欲动。

有不少魔族试图渡海登陆,虽然被法阵拦阻后示警,或被杀死,或逃返暗蓬莱,但从那时起,沿海不再安宁,所有在三界洲一带布防的修士都亲身体验到了,数百年的平静终究会被这样一点点打破。

虽然不知当年秘密,年轻的修士们仍是慢慢的品味到了古老的、遗留的气息。

得以有数百年的平静,是因为暗蓬莱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

而今暗蓬莱不愿再保持这份平静,那么大战会随时到来。

而修行高深的诸多大能们此时也明白,如果云东来都不能无视暗蓬莱的存在,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云东来有把握再上层楼,或者说有飞升机缘之前,暗蓬莱和妖族那边所发生的一切会对仙门、甚至他本人造成极大的阻挠!

看妖族密林那边的架势,或许魔气流遍天下也未可知。

而风苍穹已经多年不在世上露面,那么仙门之中能把控全局、拥有大全的就只有云东来一人!

他都出山了,必定是关乎仙门生死存亡的危局,其他十一仙门有哪家掌门甘心落后,又敢落后?

此时云东来沿着望海楼的阶梯拾级而上,缓缓出现在最顶层,天青色的法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如墨的发丝用一根通体洁白的簪子挽起,气度从容,双眸如同星空一般,却并不给人以幽深难测之感,目光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然而他行事也极为妥当,在座的都是掌门,而云东来也是孤身一人来此,并未带任何一个地位身份也不低于这些掌门的昆仑长老到来——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他们今日所议之事的内容,只在十二仙门的掌门中保有。

这让在座这些天下位于最上一层的仙门大能们心中也极度受用,便急忙起身,纷纷道:“见过云掌门。”

云东来环顾了一周,眸光微凉,但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淡然道:“既然各位都在,自当将大事议定。”

他修长的手微微轻抬,顿时整个望海楼的顶楼被夜幕包围,隔绝了一切。

傅东楼仰头看着望海楼,星元之力的波动并没有刻意的掩饰,那是他师兄所施展的术法。

一点夜色凝聚于楼顶,然后批洒下来,这在青天白日的时候自然是极度让人叹为观止,此外还有一股肃穆庄重之意,没有谁敢靠近那里。

但是他有些不安。

这场极为机密、事关仙门存亡和未来战局安排的议事,在场的只有十一个人。

就在不久前,席飞墨向他辞行。

席飞墨知道再过不久云东来将来到这里,可明明知道,却还是执意离开了。

傅东楼挽留不得,便也懒得去理这个风苍穹的弟子,只是而今虽然旁人不觉,但是他实在太熟悉师兄的心性,他能感到一丝淡淡的怒意就隐含在那一片夜幕中。

……

……

席飞墨之所以要离开三界洲,一来是因为风苍穹久寻无踪,他心中极为不安,二来,他也知道如果昆仑掌门到此,那便意味着距离开战不远。

可想而知一旦开战,天箓门也要承担极重的重担,倒不是非他这个掌门不可,只是他是风苍穹唯一一个弟子,师父找不到,就只能徒弟来顶替,若那会儿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席飞墨手中捏着那根许久都不曾拿出来的白色玉羽,他答应过那位妖族少主去看看天地化魔禁术的大阵。

虽然不知道师父在何处,但既然已经离开了三界洲,不如就赴西皇山之约好了。

就算无法帮忙,或许能见到柳春风那批人,将仙门的意思带到,让他们及早做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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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雪峰魅影

席飞墨没有贸然直接前往麟台山方向。

他的旅途多有不顺。

在北邙巨变之后时隔多年的现在,从暗蓬莱那端开始,到西南方向的陆地之间的海域,多出了一道墨紫色的“河流”,看似漂浮在海面上。

其实那一处的海域之下,也已经皆尽受到浸染。

那是暗蓬莱和麟台山的魔气终于接连一处的标志。

在那一带的上方,也有着紫色的厚重雾气,将云层都染上了魔意,仿佛从天而降一道巨大的、横梗海面的魔气壁垒,经久不散。

靠近这道壁垒的地方,全都是魔化的深海妖兽,有的能从海中跃起,鳞翅一展如同鲲鹏;有的则从海面甩出数十丈长的长舌,试图将席飞墨魔卷入海中。

除了这一道障碍,还有北邙天堑留下来的海沟。

光是跨越这两处,便给席飞墨带来了不少麻烦,待等终于踏上妖族密林的土地,他却发现密林已然不是往昔的模样。

其中也潜伏着很多化魔的兽类,甚至还有零零散散的化魔妖族。

虽然人族与妖族的争斗从几千年以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可是看到这些席飞墨也难免心中恻然,且更有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

魔气在北邙天堑处被拦阻,不能北上,可南边却完全没有阻拦,在那些零星的妖族城池的野外,魔气几乎是听凭扩散的。

这也难怪,妖族一连气儿折损了许多妖王,当年骆云和寿无最后一次出现在三界城的时候,席飞墨曾经听闻残余的妖族大多聚集于西皇山附近,要应对麟台山那边,力量不够充分,也没有办法对如此辽阔的一大片南部莽林布防以阻止魔气蔓延。

席飞墨虽然经过了零星的数座妖族城池,却未入城,隐去了行藏,一边勘察着魔气与天地元气的流动以及山川密林之中隐藏着的可以做阵眼之处,一边向西皇山前行。

当他的人终于来到西皇山下,手中的那根洁白如冰玉般的天隼之羽飘飘摇摇地自动飞上高空、飞向西皇山最高处的时候,他心中突然微微颤动。

他蓦然望向北方。

……

……

极北之地的昆仑雪山之中,刚刚迎来一场很多年都遇不上的极大的暴风雪。

但是对比三界洲的局势,这里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安宁而祥和。

纵然各峰弟子面上能看出来仿佛有一丝丝略紧张的气息,却非恐惧,而是带着一股激动和兴奋。

星百晓挥了挥手,这堂课就算是讲完了,大概因为仙门与暗蓬莱之间的局势已然被昆仑元宗这些后辈弟子知晓,所以在他的课上,询问魔族特质、仙魔往事的大有人在。

听说在其他仙师的课业上,同样也有弟子们询问与魔族对战之时的术法等问题。

这不由得让星百晓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也曾是一样的懵懂而朝气蓬勃,无知却正义凛然。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星百晓看着这些弟子纷纷散去,这才缓缓摇着头迈出了屋子,广场之上早已有数十名弟子在以法术扫雪,他伸手接着零星吹拂而来的雪片,一抹忧色上了眉头。

掌门出关之后便点了十数峰的峰主与精锐弟子,昆仑近半的力量前往三界城备战。

同去的还有南莲上人。

但是星百晓却知道,实则留在昆仑的力量,远远不到一半。

九长老之中,傅长老一直在三界城那边打理,玄芒和玄离两位长老则领命出山,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玄荣长老则是先行带走了一批修士前往骆仙镇安放悟世玄碑。

留在昆仑元宗的只有星天野、南财神和执法堂的杭长老。

还有一些修士各自领命出山,而原本是一股强大力量的北地十二星曜,除了星天野之外都在北邙异变之后跟随桃花宫柳春风深入妖族腹地,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音信都没有,唯一还让人觉得颇为安慰的是——他们的命灯还都在。

因为心中有事,星百晓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施法驭器“嗖”的一下回到天知峰,而是在风雪中缓步而行。

他不太能明白掌门的意思。

这样岂非相当于把昆仑元宗放空了一般?

若是有什么人乘虚而入……他刚刚踏上天知峰顶,突然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极为难以形容的感觉中!

仿佛黑夜从他背后涌至,其中隐藏着无数强大而未知的力量,如同黑夜有了形状,在天地间爆起凌厉而锋锐的巨大黑色尖刺,不但极具攻击性,还夹着一股怒意和疯狂!

刹那间他感到了恐惧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感觉到——昆仑元宗会被这股力量毁灭掉!

就在这一瞬间,星百晓突然想起昆仑与三界洲之间,其实有传送法阵,然而他也无比清醒的有一种认知,哪怕掌门即刻通过法阵回到宗门,眼前的这股恐怖力量却完全能在那之前就将昆仑灭门!

而星百晓连身体都无法动弹。

可也就是一念之间,那股力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仿佛是一场幻觉。

星百晓顿时周身一松,他知道这电光火石之间整个昆仑中人死里逃生。

他也知道,那绝非幻觉!

与此同时,山门之外,风雪之中的斩情峰突然猛烈的颤抖起来,只剩了一半的峰体上山石簌簌滚落到山腹之中,发出“倥咚咚”的巨响。

一道黑色的身影此时凌空飘飞在斩情峰之上,双手微捻,斩情峰上的禁制便裂开了一处口子。

随着风雪和山石,那抹身影疾飞而入,在这一瞬间,能看到月光照出了她的残影,而她整个人早已没入山底的黑暗之中,如雪一般的白色发丝在月色雪光中微闪了一下,便也看不见了。

而在她循着熟悉的气息完全消失于山底的繁复洞穴之后,整个斩情峰再度抖动起来,周边的峰体发出了隆隆巨响,缓缓地向中间合拢,无数的白雪从峰上滑落,黑黢黢的峰壁上发出了层层叠叠的灵光,环绕着半座山峰,在风雪中显露出了阵纹的阵容。

第650章 身陷牢笼

这半座斩情峰,整个都变成了法阵!

山腹之内的洞穴曲折蜿蜒,任何光线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地域里突然燃亮了一点、两点、千千万万点的幽蓝光芒。

进入山洞的身影,蓦然止步,回首望向来处。

随着她这样回头,两根辫子便跟着摆动起来,仿佛银色的丝绦。

一阵阵的幽香也随之而荡漾开来。

不知何时,整座山腹之内的所有岩壁上,都刻满了符文。

这些符文散发出的密密麻麻的光线,交织起来,如同成百上千层的罗网。

在此布网,自是等待有人到此。

不。

是等待有魔到此。

她不再理会这些符文,而是继续向里走去,边走边道:“云东来,你以为这样的阵法就可以将我困住么?”

娇糯的声音在洞中回荡,没有人回答她。

不多时,她便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她眉心微皱……虽然昆仑是她一辈子都不想要再来的地方,但是,幸好她来了——看来消息不是假的。

昔日留下来的天池之水,真的变得太小了。

很多年前被仙门中人围攻的时候,她跌落天池,将其化为万华镜的时候,就能感到在池底有一样东西。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

那东西对她来说,很熟悉,很亲近,仿佛一起生存过很久很久的岁月。

而天池,她一跳进去便觉得天池与她曾为一体,同样很熟悉,很亲近。

偏偏天池和那股力量之间却是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

只是那时情势危急,她急着脱困,天池之水化镜的过程被那些修士打断,致使万华镜的镜面遗留了一块在这里,这么多年,只有这一处,因为位于昆仑,一直未能被她收回。

而那股力量,也自然随着那部分被割断的天池之水,留在了这里。

虽然这方魔池已经快被净化没了的消息传到了暗蓬莱,可是又哪里是他们昆仑的本事?她想到这里撇了撇嘴,心知一定是当初那股力量的作用。

她轻盈的走了过去,右手如同兰花花瓣一般张开,上方出现了一面花纹古朴却又妖异的镜子。

镜子周边镶嵌着殷红如血的滚珠,异常明亮的镜面上有一小块缺口。

靠近那魔池的瞬间,那些血滴都微微的颤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她轻轻抚着镜面,另一只手却平伸了出去,仔细地感应着周围是否有异。

但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不解地蹙起了细长的、弯弯如同兰草叶般的眉毛。

她并不在意这里有没有防御的机关,她在意的是——这魔池中原本存在的那股相悖的力量不见了。

如果那股力量不在,昆仑又何以能“净化”这魔池?还大言不惭地说“将竟全功”?

她不太能想的明白,但既然已经到了昆仑,自然要将这她牵挂了许久的魔池收回。

万华镜凌空悬挂在魔池上方,血珠涌动,形成了一道道血色的细流,浓醇的魔气,随着血珠的沸腾而溢了出来。

而魔池之上也涌起了薄薄的水雾,蒸腾而起,似要将万华镜包裹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洞中猛然一阵震动!

一个暗黑色的小盅儿从上方乍然掉落,越来越大!

异变陡生,纤细的身影飞旋而起,细嫩的双手凝聚起巨大的力量,击向了那暗黑小盅儿!

她也同时在召唤万华镜回归,只是不知道为何,一念之下,便如同泥牛入海,万华镜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不只是神念,她击出去的巨大力量也对那暗黑小盅完全不起作用,虽然能感到触及到了表面,可一下子便消失不见,如同被吸收了进去,下一刻,那盅落地,化为一座幽黑的大钟,电光火石间将魔池与万华镜齐齐罩住。

与此同时一道大阵在魔池周边出现,与这山腹内的符文互相呼应,发出阵阵华光,条条光带从四面八方涌出,翻卷缠绕以一种奇怪的规律在洞窟的石壁和石柱之间迅速地绕来绕去,就在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光带之内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空间。

她心中大怒,从空中落在地上,一拳砸到地面上,地面便剧烈的震动起来,无数道裂缝以她为中心扩展开来!

以她的境界,便是将这里直接打穿出一个数百丈的空洞都不成问题!可这些裂缝之下好似有一层极其粘滞的胶网一般,地面崩裂,复又拼凑如初。

不消说,这大阵之下,仍有大阵,仿佛预感到她会在其中闹个天崩地裂一般!

饶是如此,能扛住这一击的阵法世间不但少见,而且必须有人护阵才行。

两个黯淡的身影,从这洞中的角落中浮现出来。

玄芒面色微微泛着不正常的金色,手执法杖,法杖末端被他极用力的拄在地上,那一点周围还有数层繁复的法阵,很显然对他有加持之效。

他气息不稳,脸上却隐隐露出极为兴奋的、难以掩饰的喜意。

“还请魔后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勿要再闯阵。”

“当真好笑!”青丝兰厉声道,“莫不是以为扣住了万华镜,我便能束手就擒?云东来若是只想用这阵法就想拦住我,他是做梦!”

她直呼云东来的名字,这让玄芒面色微沉。

而青丝兰并不在意玄芒这种在她面前都排不上号的人物,手指微动,无数道厉风自她周身而起,旋即凝在一处,化为一道弥漫着黑焰的巨大刀刃,被她拈于指尖,猛然轮转了一圈。

所谓一力破万法,对于一切阵法,如果被困的对象拥有远高于阵法的强大力量,则阵法并不需要费什么周章去破解,只要毁掉即可。

青丝兰的巨大力量,若是在昆仑雪山之中来这么一下,一片山脉亦可被夷为平地。

这道毁灭之刃接触到阵法边沿的瞬间,整个山腹再度晃动起来。

只是却如同有一层厚厚的幕布挡在这股力量之前,仿佛再多一分力量,这幕布就会被撕裂。

就在这一刻,另一个人影抽出一柄冰寒如同昆仑千载雪色、万年月光般的长剑,剑尖隔着法阵的樊篱,无比迅疾地轻点了数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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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群山之镇

比剑意更为强大的玄妙力量浸入樊篱之中,哪怕这运剑之人已经初初窥见到剑道的一线奥秘,可威力却仍不足以阻拦来自魔后的这一击。

他只是先一步在魔后的巨刃割裂这层幕布之前,尽量的消解掉其中的一部分力量。

他穿着的劲装之上从手臂的袖口处起一直到鞋面上,以天心血桑之上的血蚕丝织就了无数符文,在这一瞬间符文闪现出耀眼的光芒,强大的护持力量将剑意与魔力碰撞而带来的反挫之力向外卸去。

他所在的地面也与玄芒一样同样绘制着数层繁复的法阵,光是用于他与玄芒身上的便有八重之多,这些法阵功用各不相同,互为唇齿,形成了一套独特而又自成一体的阵群。

而此时聚集于这道困住青丝兰的樊笼之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待等剑意被魔后的巨刃之力消解,再劈斩到上面,一下子便将这无形的屏障撑出了数尺之远,甚至距离施剑之人,也仅有几寸距离。

虽然明知道阵法已然生效,无论如何魔后的力量料该无法透出,玄离的鼻尖仍是冒出了一滴冷汗。

数载之前,他与玄芒便被云掌门送入斩情峰禁地,在等到目标到来之前,他们一直在熟悉这洞中的一切阵法。

这世间没有谁能够破除这堪称恐怖的法阵——魔后也不行。

但魔后的力量却仍是令人生畏。

一击不中,那娇小的身影随即收势,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手凭空一抓,玄芒与玄离两人将将看清一柄墨紫色的尖矛凝聚于她的手上,那尖矛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啸声,被她一掷而出!

强大的力量汇集于一点,显然更具有破坏性,这一次玄离不得不向后纵跃,因为那魔气之矛已经突击到了他刚才站的地方,而魔后只是一转手,便再度凝结出一柄同样的尖矛,毫不迟疑地紧跟着前面那柄掷了出去,须臾之间,强大的力量重重地“钉在”第一柄魔气之矛的尾部,瞬时汇入其中!

玄离再度后退!

而第三柄矛再至!

他却不能再退。

他抬起剑,一剑看似极平淡无奇地递了过去,剑尖精准无误地隔着法阵对上了矛尖。

强大的力量透体而入,他胸臆之间受到重击,骨头碎裂的声音亦从手臂上发出,内宇界则经历着如同山海咆哮般的震荡!

当年玄字八杰都参加了暗蓬莱粹魔池一战,玄离与玄芒更是亲眼见过魔后之威。

若无这些法阵,玄离也知道断然没有可能接下魔后这一击,只怕瞬时就化为一团血雾。

正因为如此,他虽然受创不轻,却反而对法阵信心大增。

此时玄芒双手紧握法杖,法杖之上金光阵阵,从地面之上终于升起片片如同金箔般的薄壁,层出不穷,几乎有数百片之多,作为在洞中已经熟悉法阵数载的护阵之人,无论是玄芒还是玄离至今也不明白这些半透明又闪耀华光的薄壁按照什么样的规律来排列,只知道每一片薄壁之上都布有法阵。

但有一点却是无疑的。

这一大片法阵的力量虽然正气浩荡,却一样让人觉得恐怖。

道道金光射入屏障之中,仿佛能消融一切。

直到这时,青丝兰的脸上才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整座山腹之中的阵法,由云东来请席飞墨来此,耗费多年才完成,其中阵群可谓环环相扣,触一发而动全身。

若符阵露出形迹,只怕魔后不肯入内,所以直至她在那方魔池上施展术法,收回魔池,才会触动所有的法阵。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如此大规模的法阵无法在顷刻间全部发动,直到现在,才算完成了八成。

这八成的符阵除了玄芒与玄离周身的数重阵法,围绕着魔后与魔池的阵法大大小小有数百个之多,可见云东来要将魔后困在这里的决心。

玄离的手臂此时恢复如初,却仍不敢大意,单手握剑,凝视着阵法之中的魔后。

因有这数百层薄壁,阵中的魔后身形仿佛被切割成无数零碎影子,看不真切。

影子不断晃动,可见她在阵中仍在努力毁阵而出,其力量仍然极为恐怖,就连那些薄壁也随之而晃动。

只是金箔之阵的位置排列煞是巧妙,虽然亦遭受撞击,却没有魔气能寻隙透出。

玄芒此时也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玄离,方道“还请魔后勿要抵抗,云掌门离山之时曾经交代过,若你老实,这阵法实则无害。”

“云东来哪里有那么好心?”

若是她一个受困于此,便是受些苦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哪怕青丝兰心思再简单,也知道以魔池为饵诱她来到这里,接下来云东来一定是要去对付她的阿一。

想到这里,她更加急躁和恼怒,不管不顾地从里面攻击起符阵来!

玄芒听她接连对云掌门不敬,面色微恼,拈须道“魔后就别白费力气了。此阵便是神仙也镇得住,何况是你?”

果然,符阵越发稳固,先时还有些震颤,而今这些金箔虽然轻薄,却连飘动的势头都消失了。

青丝兰咬牙道“不过是些破烂纸片!云东来向来喜欢用这些破玩意儿!有本事出来!和我打一场!难不成指望一座斩情峰就把我压住?”

玄芒道“若是普通的符阵……可能斩情峰的确镇不住你,可若是集结昆仑群山之力呢?这里每一张金箔符阵,都是昆仑这片大雪山中的一座山峰,就算是魔后天下无敌,也无法脱阵!启!”

随着他最一个字出口,在周边洞窟之中看不见的幽暗处,顿时发出白色的光芒,沿着地上的纹路,流溢进入金箔之阵的内部,霎时间整个地面如同黑色锦缎上水银流淌!

白光进入金箔之阵内部,便消失不见。

随着白光闪动,幽暗处隐隐有人影浮现而出。

这也是玄离在刚才不能后退的原因。

他的身后,以及魔池其他的七个方向,共八处精心安排的隐身之处,都有人在。

这些人不能有失,符阵发动的过程中,他们不能被魔后的力量波及。

保护这些人,就是玄离的作用。



第652章 步步紧逼

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这些人影都是盘膝而坐,每处都约有七八个人。

他们修行不算很高,相比玄离与玄芒,在满是阵法的洞窟边沿,更不易被察觉。

青丝兰停下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睁大了双眼,道:“灵气?”

她被困在阵中,金箔之阵将她的视线已然尽数挡住,她不但看不见山腹中的其他人,也看不见那些源源不断流入的白光。

玄芒佩服道:“原本以为灵气进入阵中润物无声,怎么也要过上一阵子魔后才会觉得有异,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察觉。”

青丝兰轻嗤了一声,道:“这难不成就是云东来想要困住我的法子?幼稚!若想耗光我,只怕搬运一条灵脉过来还差不多!”

“比起魔后你所拥有的修为和浑厚魔气而言,眼下这些自然算不上什么。”玄芒道,“可如果日日月月年年以灵气注入其中,就算强大如你,终有一日也会不敌。”

青丝兰道:“你撒谎,我都知道这世间灵气枯竭,哪里可供云东来这样挥霍?”她双眸泛出狠色,道,“待我破阵而出,定然要你们昆仑上下死绝!”

她数度对云掌门不敬,玄芒心中极为不爽,而这种不爽加上原先曾经让他心中极度畏惧的魔后被困于此的快意,让他面容似笑非笑,庄严面相中反倒透出几许狞意来。

若说当年那位不可提起的藏剑峰弃徒是昆仑之耻,那么这耻辱起码有一半是眼前这魔女造成的,偏偏这些年中却奈何不得,而今终于被镇压于掌门的无边手段之下,玄芒简直是吐了一口恶气!

他冷声道:“灵脉?便是灵脉,也无法与云掌门的手笔相比拟!世间仙门千余年所需的灵晶,便是由这周围的法阵制出!魔后且放心,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尽可源源不绝地叫你好好领教一番!”

玄离端坐在旁边稍歇,眉心微微皱起。

他不喜欢玄芒如此多话,只是他也不曾开口阻拦。

玄芒当年,并不是这样的性格,玄字八杰之中,他最为老实憨厚。

大抵憋闷的太久,而今终于忍不住要发泄一番。

而玄离没有阻拦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此间许多大事,云掌门临行之前都是交由玄芒决定的,他所知不比玄芒多,所以不便干涉和质疑。

镇囚魔后于此是一等一的大事,要么他们两个守到云掌门回山,要么……守到暗蓬莱那边有个尘埃落地的结果。

在这段必定极为漫长的时光中,他不能和玄芒起任何冲突,甚至一点不愉快都不可以。

否则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全局。

青丝兰并未搭腔,里里外外的法阵再度传来波动,虽然有数百重借昆仑雪山之力的金箔符阵镇压,但是那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气息仍然透了出来,便是玄离和玄芒,也觉得胆寒。

玄芒摇了摇头,从袍袖中掏出了一只纸鹤,将星元之力注入其中,那纸鹤便振翅而飞,直接向洞外飞去。

……

……

极北之地连绵千里的雪山仿佛经受了数场地震,不断有山峰隆隆震动,大片大片的千载积雪从上方落下,只是山峰始终无碍,并无一处倒塌,而猛烈的暴风雪很快便又将这些山峰的头顶染白。

昆仑元宗近在咫尺,却并没有人知道斩情峰底的巨大符阵群的存在。

更遑论探知到魔后身陷于此,由玄芒、玄离两位长老亲自看守。

幽暗之中,有声音再度传来。

这声音带有一丝嘶哑。

“灵气对我没有用。”青丝兰道。

她嗓音嘶哑并非因为疲累导致。

她所在的阵中,灵气已经极为浓郁。

虽然她体内仍然有着浩如大海的魔气,她仍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破阵,才是最让她焦急的。

而云东来始终不露面,她被困在这里,甚至连守阵之人的脸孔也看不到,只有数百片依旧金光灿然的金箔符阵。

她瘪了瘪嘴,继续道:“灵气再浓,也伤不了我。”

玄芒微微一笑:“云掌门可从来没有想过伤害魔后。魔后出身昆仑,斩情峰原是故里,就算当初自甘堕落化为妖魔,可也曾经受过昆仑晨钟暮鼓的教化,这些灵气,只是想要帮助魔后涤荡罪恶与邪念罢了。”

“那云东来算是白费力气了。”青丝兰狠声道,“我若出阵,若是阿一有个好歹,我要让全天下的仙门一个都不留!”

玄芒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洞外一声清唳,顿时喜道:“魔后既然进了斩情峰,能不能出阵,可就由不得你了!”

那只纸鹤离开斩情峰不知道多少时日,终于返回。

它周身泛着天青色的光芒,缓缓滑翔,在它身后,则是数十名服饰一样、裙袂飘舞的女修,身上也笼罩着一层天青色光芒,似乎是由纸鹤施展的法术。

而纸鹤完成了引路的任务,周身光芒散去,化为一道清风向洞外卷去,不知所终。

这些女修容色端丽,虽然她们从没有踏足过这里,可也知道这里一定是昆仑元宗极为重要的地方,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严肃凝重。

她们缓步走到了玄芒和玄离身前,打头的一个施礼道:“桃花宫女修三十三人,应我家太上长老之命,听云掌门调遣来此,云掌门纸鹤传信,命我等在此布置三十三天音曲阵,不到他青鹤传信,曲音不停。”

玄离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安排。

他望向玄芒,玄芒点了点头,道:“先时我放出的纸鹤就是掌门留下来的,它会自动前往桃花宫,相比云掌门已经在三界城那边与贵宗门的太上长老议定了。”

桃花宫的女修道:“是,议定之日起,太上长老便亲自遴选了我们三十三人,日日琢磨配合,只等云掌门令下。因路途遥远,临行也要做些准备,还请两位长老勿要怪罪。”

玄芒摆手道:“不妨试,到了就好。那便请各位施展。”

三十三个女修便各自散开,错落有致地站在金箔符阵外围的三十三个位置上,确认无误之后,方才各自拿出乐器来——这些乐器,自然也是与她们心念相通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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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卿本灵株

对于此次昆仑元宗掌门的命令,桃花宫太上长老惠若兰无比重视。

不仅仅是先行挑选了这三十三名女修闭关专心练阵,对于天音曲阵中她们各自所用的器乐,不但在桃花宫的库房之中寻找品阶高的仙器,同时也在连玉阁之中高价求得了数件,多方筹措,每一位女修,如今手中的乐器全部接近仙阶。

她们各自盘膝坐于地面之上,祭出所用的法器。

玄离也听说过桃花宫的三十三天音曲阵,却没有见识过,看她们手中拿着的俱都是古琴、箜篌、长宵、铃鼓等物事,虽然仍不太明白为何云掌门需要请她们千里迢迢来到昆仑禁地,但很显然,这也是为了魔后专门设的。

玄芒道:“诸位且慢,听你们说云掌门曾经留下话来,青鹤不传信,曲音不能停,我才明白掌门留下这些物事是什么用了。”

三十三个蒲团被他从空间中取出。

修仙艰难,尤其是在外历练的时候,抑或是苦修磨练心志,大部分的时候别说蒲团,便是草垫也没有一个,这也不是修士很介意的事情。

这些蒲团,自然不是怕脏污了女修的衣服。

蒲团以观心草和星煌草交织而成,中间以佛香串连接成简单的符文——佛香串自然没法和云东来戴在手上那一串相比,只不过是一两粒珠子那样,可是也已是极具巧思。

整个蒲团既能帮助打坐之人聚集星元之力,也可使得识海宁静,心思纯净。

在女修们说明来意之前,玄芒并不清楚为什么纸鹤会飞往桃花宫,而今越发觉得掌门深不可测,手段高明,布局的眼界极宽,心中无比敬仰。

天音曲阵施展而出,仙音袅袅而起。

玄芒不得不感慨天下仙门,各有专攻之处,就算以昆仑元宗之名,在曲音成阵这件事上,也远远不及桃花宫。

他眼前仿若能看到祥云飘渺,天门洞开,瑞气千条,紫霞漫天。

心头那些这些年间积累的微尘,很多想不通的陈年旧事,被涤荡一空,心境为之一畅,而其中又有黄钟大吕之声自星河云汉之上而来,让他心情既庄严,又平和。

但是这却不是通过天音曲阵而营造的幻象或者虚境。

这与幻阵最为不同的一点便是此阵听在他的耳中,心思非但没有被迷惑,反而越发的清明,心志也愈发坚定。

玄离就在另一边,感受也同样是极为舒适。

修士在漫长的修行过程中,谁也不能保证心思一直清明,总有困惑混沌的时候,道心若是陷入死胡同之中,便容易滋生心魔。

因此各个宗门也都有类似于净心咒这样的法诀,是入门弟子第一时间便要学会并熟练的法诀。

但其效用和这三十三天音曲阵无法相比!

他想起了师弟以前讲过的西沙秘境中发生的事情,那时只不过数名聚元境、引珠境的修行低微的桃花宫弟子,曾用此曲阵将数十名其他仙门的弟子从幻境中拉回。

而今布阵的女修,境界都已经集中在通脉境顶峰、天湖境入门的地步,不但人数齐全,且境界不低,更难得的是基本持平,从阵法角度看,是最佳的搭配!

其威力自然极大!

他自诩道心清明,剑心澄澈,但是仍是能感受到在这曲阵威力之下,有一种净化之意,若是识海如水,也正在慢慢向“至清”的地步转变。

仙门修士尚有这样的感觉,何况困在阵中的魔后?

就在曲音传便整个山腹的瞬间,她尖声叫了起来。

就算被困在这里这么久,她也从未被真正被伤到——以玄离和玄芒的本领,只是辅助符阵,困住她而已,大部分时间,也都是魔后在其中自己折腾。

而今传出来的数声尖叫凄惨而痛苦,乃至于阵外的玄芒和玄离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仿佛有锐器在心头狠狠地划了数下,极是让人心中不忍!

为首的那个女修开口道:“二位长老莫要着慌,这也很正常。魔念越重,对三十三天音曲阵反应会越发激烈,可这也说明桃花宫这套阵法对陷入阵中的人凑效了。”

玄芒忍不住赞道:“原先我还不解,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桃花宫这套阵法竟有天下第一阵的美誉。”

那女修手下未停,道:“其实两位应该对这曲阵有些印象,当年暗蓬莱一战我等还未出生,不曾亲历,但听太上长老说过,死战之中,这曲阵也是起到过很大作用的。”

玄芒苦笑道:“那时血海滔天,混战一团,鬼哭狼嚎,死伤惨烈,术法横飞,天地变色,真真没有注意到其间还有如此仙乐。”

那女修沉思了一下,道:“毕竟我当时也不在场,只是听过太上长老说起往事,极其惨烈,大抵地狱无路,难闻天音罢。三十三天音曲阵固然强大,却也难以净化这世间妖魔。”

而阵中青丝兰头疼欲裂,越发痛苦,她捂着头蹲在地上,两条雪色的辫子已经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散乱一地。

在她的记忆中,仿佛也只有当年离开昆仑、却被云东来挖除真身根本的时候,才有过这样痛楚的感觉。

想到这里,青丝兰又咬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阵边,手中再度凝力,如同疯了一般攻击起阵法来。

女修便道:“再上一层吧。”

乐曲之音便再度拔高,更为凄厉的声音从阵中传出。

“云东来!云东来——我为何没有早杀了你!”

“阿一啊,阿一啊……我难受……”

“阿一……救我!我疼!不,你不要来了……你小心……云东来那个坏蛋……”

“云东来!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屠灭仙门!”

玄芒并没有想到三十三天音曲阵如此有效,以至于困于其中的魔后在乐声起后短短这段时间便承受不住,甚至语无伦次起来。

虽然她口中仍然逞强,且对云东来不敬,但玄芒却在猛然间明白了,为何云掌门在临行前对他说了两句话。

这两句话——而今看来,必定是留给魔后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道:“卿本灵株,奈何成魔?”

第654章 回归之旅

漫天乌云滚滚,隐隐还传来滚雷声。

不多时,便有倾盆大雨自天而降,草叶枝干在大雨中越发显得青翠欲滴,活泼的紧。

“大概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兽潮了吧。”骆云伸出手去,便有豆大的雨点儿敲击着他的手心。

火之极出世,赤炎之地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每隔一段时间因为麒麟发泄而产生焚烧一切的地火席卷而出。

只是那里也变得炎热无比、熔浆遍地,兽潮在北上之后是否会迁徙回去,再去那里定居,便不是他们能推测得出的了。

而他们在那里也颇耗费了一段时日。

除了骆云进境的过程就很漫长以外,寿无则一直在从麒麟法相中“撕裂”出以往曾经吞噬过的一切法相。

虽然痛苦,这却是解除血沸之咒的唯一办法。

等他们再度返回,行到赤炎之地与妖族密林中间那片地带的时候,又是绿地千里的时节。

最后是寿无阴差阳错地拿到了火之极,骆云想起麒麟那时被火之极反噬的样子,见寿无拿起葫芦又饮了一口酒,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便道:“寿无,你不要紧吧?”

寿无摇摇头道:“我没事,火之极平静的很。”他晃了晃葫芦,笑道,“我其实无需再压制妖力了。就是这些年酒瘾有点重,不喝点总觉得少了什么。”

那葫芦里的酒乃是用麒麟果酿制而成。

麒麟洞毁于一旦之后,又过了几度春秋,竟然在赤炎之地的熔浆“河边”生出了不少麒麟果,虽然寿无不再需要麒麟果来巩固法相,但没想到酿酒之后却意外的合他心意,便将这些果子搜罗了个遍,移到了他的洞天中去,就连铃铛都帮他移栽了不少,从此以后倒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麒麟果酒喝了。

只是玄武却一直闷闷不乐。

骆云也知道他是因为麒麟的事耿耿于怀,纵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从传说的远古时期便相识了,但玄武难免会有物伤其类之感。

眼看前面风光又是一变,能看到妖族密林山川层层叠叠、苍苍茫茫的深浅青碧,骆云忍不住向乱莹和寿无点头示意,再度催快灵剑,向前方疾速而行,待到日暮时分,三道身影突然一分为二,有一抹向东边飘去,另两道却继续向北而行。

……

……

夜色之下,席飞墨仰望着头上的麟台山。

就在近日,他在妖族十三天隼王亲自护送下,来到了这里。

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行进到麟台山,并不是因为他手段高妙,亦或者是十三天隼王带领的妖卫极其强大,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而是他有迹可寻。

那是令狐筹留下来的关窍。

他其实也没有想到,当年从傅东楼那里领命沿着北邙山向西查验的令狐筹——天箓门的天下行走,竟然先他一步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与柳春风等人一起,加入了三族联合的队伍。

“当年少主将我的信物赠予席掌门之后,在回到西皇山的路上偶遇令狐修士,说起席掌门待等三界洲事了,也会来此查看麟台山的阵势,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令狐修士才先来一步,想是打算在这里等待席掌门前来。”

十三天隼王面色凝重,接着道:“因为有暗蓬莱力量在此,所以他们最开始就订好了策略——反复撤回再闯入既耗费时间,又耗费力量,除了伤损的妖族护卫在前期曾经更换过之外,主干力量和暗蓬莱魔军会一直深入到麟台山,试图缓解天地化魔禁术与闇狱极乐。”

席飞墨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

清冷的月光之下,他好像只是一个白衣胜雪、姿容若仙的人族年轻修士,实则这位十三天隼王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为妖族唯一仰仗的西皇山主宰,此次亲自护送他前来,也足见他的诚意。

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十三天隼王也坐不住了。

麟台山态势几度反复,近期尤其恶劣。

西皇山与深入腹地的妖族长老和侍卫们,失去联系很久了。

不只是西皇山,在肃威城外围、暂领暗蓬莱魔族事务的魔帅也许久没有得到两位魔君的消息。

虽然他们也心急如焚,但席飞墨却拒绝与魔族同行,不然只怕也早就跟来了。

席飞墨有自己的想法。

他是知道现在以昆仑为首的仙门对暗蓬莱的态度的。

说不定现在已经兵压暗蓬莱,他岂肯在这个时候“明知故犯”、再与暗蓬莱的魔族有什么牵扯?

但是,令狐筹在里面。

如果令狐筹是因为他这个做掌门的会来,才身陷于此,那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理。

而随着席飞墨的深入,他能感知到天地化魔禁术的影响和周边阵法复杂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无法准确地感知到令狐筹的位置。

他道:“十三天隼王,还请将这一段时间态势反复的详情告诉我。”

暗蓬莱的魔军护卫令狐筹等人修以及妖族通晓法相之道的长老进入麟台山周边的地域,在最初的时候,是极为顺利的,比先前西皇山的任何一次攻击都要顺利。

这自然是因为加入暗蓬莱魔军的缘故。

只要不是立时就死了,有些伤损,在那个魔气环绕的环境中,恢复的极快。

很快的,这批队伍就进入到了麟台山腹地,直接与麟台山化魔妖族对峙,在那段时间,虽然十三天隼王也不在场,但是可以推测,令狐筹的确做了些事情,天地化魔禁术被削弱了一些。

魔域的范围明显缩小了不少。

就在西皇山几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时候,态势出现了第一次反复。

这个禁术阵法被修复了。

不但如此,三族队伍也不得不退出了麟台山腹地,伤损不轻。

再后来,魔域范围又发生变动,数年之间一直在缩小。

“我记得那一年突然发生了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兽潮。”十三天隼王道。

席飞墨双手拢在袖中,眉头紧锁。

那次兽潮他也知道,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和兽潮有关,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第655章 以阵为楔

十三天隼王接着道:“魔域一直在缩小,可想而知,要么是天地化魔禁术阵法再度被持续破坏,要么闇狱极乐被妖族长老想办法关闭了一部分。”

在那段时间,西皇山和肃威城的魔军那边甚至还趁机增派了力量进入麟台山区域。

如果按照西皇山的推测,应该是万妖殿那边没有余力去修补被破坏的阵法,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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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隼影屠魔

那阵法仿佛一个楔子,就插在那里。

对于追求符之大道的席飞墨而言,那个“楔子”,简直无比的别扭和丑陋。

就好像美妙的曲乐声中突然有人不合节奏也不合韵律的敲了一声鼓,又好似一幅极美妙的美人画卷上被人在脸上滴了一滴墨,这法阵也破坏了原有的天地化魔禁术与闇狱极乐之间的那种和谐和极致之美。

但这阵法偏偏又很顽固,真如同钉在了那里。

席飞墨一眼便看出来,也正因为有它在,为阵中的人、妖、魔三族队伍争取了一方可活命的天地,虽然被外围阵法禁锢在这里,却也因为位置的特殊使得万妖殿那边无法发起猛烈的攻击。

以他的境界甚至都没法有十成把握,在两股巨大力量的交汇处来安插这么个阵法!

席飞墨眉心越发拧紧,道:“我要试试能否破掉外围的禁锢之阵。”

十三天隼王道:“那我为席掌门护法。”

席飞墨点点头,一直拢在袖中的双手终于拿了出来。

他的手中举重若轻地拈着一管翠笔,想了想,又道:“此间情势诡异,若是情势危急,你可先撤走,再做打算。”

十三天隼王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席掌门好意我心领了。然而这本就是关乎妖族生死存亡的事情,焉有您在这里阻挡,而我去逃生之理?况且——”他看着那一轮紫海上的明月,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又能找哪个再做打算呢?”

自席飞墨在西皇山见到这位年轻妖王,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苍凉模样。

倒不是脆弱或无助,而是一种豁然开朗。

席飞墨也就不再多说,对着眼前的年轻妖王笑了笑。

他孤身拿着玉羽之令到了西皇山,如今是五大仙门中天箓门的掌门,这些十三天隼王都知道,而今在他眼里,这位席掌门的笑容不知为何,反而有些凄惶。

星元之力被席飞墨注入到翠笔之中,他旋身而起,一道道无形的力量延展开去。

解阵之法,从外而解,比从里面解开各有优劣。

在里面更能感知到阵法本身的变化和气息流动,也容易摸到关窍,但因为身陷阵中,自然也要承受阵法的攻击,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而在阵外解阵,虽然危险不大,但却更难察知阵法破除的窍门。

可是对于席飞墨而言,这也不是第一次在外解阵。

纵然有难度,却也不是全无破绽可循。

月影之下,一道身影翩然若仙,环绕着麟台山,时而疾飞,时而停驻。

而另一道则将雪翼飞扬的天隼法相召了出来,手中冷霜凝刃,竟未让一名麟台山守卫靠近过席飞墨。

直至月色渐消,天色将明,席飞墨才停了下来。

而他们也被更多的化魔妖族包围了起来。

看着围困他们的这些妖族中,并不只有黑水潭那边的蛇妖,更有当年和后续这些年中陆续沦为魔物的妖族,十三天隼王心中既愤怒,且悲伤。

他并不知道席飞墨那边结果如何,他身后的天隼法相一声厉喝,冲天而起,猛然间化为一道席卷天地的暴风雪,清唳之中无数冰焰从暴风雪之中飞出,向那些妖族淋洒而去,但凡身上沾了那幽蓝冰焰的妖族,瞬时间便凝成坚冰,便是那些知道眼前的妖王不是他们可以匹敌而转身就跑的,也都变成了一个个凝固的正在逃窜的冰像。

在刹那之间,十三天隼王手中的冰霜之气猛然划了数下,这些冰像便脆声爆裂,随即掉落了下去。

那些冰像却在即将掉落到麟台山下面的时候被隐在魔气紫海之中的妖魔一把拖回,消融在雾气中,仿佛成了魔气的一部分。

而暴风雪狂卷的速度逐渐变慢,可看到末梢隐隐的天隼法相尾翼,在即将升起的红日映照下闪耀着红光。

席飞墨知道这些妖魔对于十三天隼王而言,实属乌合之众,他并不很关心战局,而是仰头看着万妖殿。

高耸的、新建的万妖殿直入云端,外壁光滑如玉,上面有数个不算大的窗口——这样的高殿,既非以前的妖族风格,也不是仙门所有。

那些窗口空洞而黑暗,仿佛沉默的眼睛,在看着下方这一切。

席飞墨不再犹豫,翠笔悬于他的面前,他双掌向中间合去。

两掌之间,不到一尺,可是这个过程,却极为缓慢。

而此时在紫雾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走进之后,方能看到那是一个老者,之所以影子庞大,是因为他身后的空中,盘踞着一条巨龙。

十三天隼王冷哼了一声,向前一步,挡在了席飞墨身前。

“就知道这些废物不是十三天隼王的对手。”那老者道。

“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你这妖魔不出来受死?”十三天隼王讥讽道,“难不成也是怕自己是个废物,扛不住本王的一击?”

那老者并没有动怒。

他便是雷朽。

这些年,若是因为这些冷嘲热讽就动怒,他只怕早已经死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若论挫磨人,哪里有万妖殿中那女人能挫磨人呢?

因此,他看着十三天隼王,不怒反笑。

而十三天隼王却能感到背后的席飞墨气息渐重,似乎也到了紧要关头。

他神色肃然,虽然有天隼法相在侧,却仍是张开双翼,将席飞墨挡了个严严实实!

而就在此时,他手臂猛然向前挥出,顷刻之间手中凝出的一道冰霜剑影将雷朽身后突然袭来的一道黑影斩断!

可更多道黑影从雷朽身后窜了出来,如同黑色闪电一般,猛然张开,仿佛万千道开屏的孔雀尾羽——可却十分狰狞,因为那其实是无数条蛇身,蛇头之上眼睛都幽幽地泛着红光。

十三天隼王眉心微皱,右手轻捻,一道玉羽扇出现在手中,猛然向外挥去,巨大的扇影仿若屏风一般,将这些窜上来的黑蛇都挡在了外面,冷笑道:“果然蛇就是蛇,凝结出来的法相也不伦不类,竟然还妄图想要化龙,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模样配不配!”

第657章 翠笔点金

雷朽没有答话,他身后的黑龙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与天隼法相缠斗一处,黑白混战,竟是难分高下!

黑蛇如潮,并没有因为被扇影阻挡就停下攻击,这些黑蛇是一些虚影,又不是实体,就算被十三天隼王斩断,那些蛇头便立刻化为一阵紫黑色的浓烟,再度在雷朽的身后凝聚成形!

而十三天隼王手中的玉羽扇上却慢慢出现了不少黑点。

他心中焦急,抬头望去,见那黑龙法相的巨爪一晃而过,似乎至少有两个已经凝成了五爪之形,不由得心中一凛,道:“你……”

雷朽的法相竟然真的有化龙的趋势!

这怎么可能做到?

他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一个激灵,再仔细看着黑龙的硕大头颅,上面嵌着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红光中又有一丝丝金绿色的竖线。

“你……竟然吞吃了自己的侄儿……”

在麟台山化为魔域那天,黑水潭金蚺少主并没有出现。

十三天隼王曾以为整个黑水潭都臣服于白姬那个女人,没想到金蚺却是被雷朽吃了!

雷朽放声大笑:“隼王可勿要为他可惜,他只是个既胆小又可怜的蠢货!把我接回黑水潭也没安什么好心!还不是因为想要利用我救出他那个天天被放血的蠢爹?”说到这里,他眸光阴狠怨憎起来,“我被流放到东海那么多年,他们父子可曾想过我的死活?待等要用我了,才接我回黑水潭……看到我已经化魔,这个蠢货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我放过他,他愿意加入城主这一边……可城主才不要这种没用的东西!更何况……他的血脉与我相近,最能助我……”

十三天隼王心中十分恶心,道:“妖族之间不能吞噬同类,你竟然触犯这道底线——”

“底线?哈哈哈哈哈!”雷朽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一般,“听闻你们西皇山已经将那个吞吃我妖族数大妖王、无数同族的‘人’奉为少主了!又有什么脸来说我?”

他又诱惑般地道:“入魔之后,才知道原本强者吞噬弱者才是理所应当……”他忍不住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望着十三天隼王道:“天隼一族的子孙也甚是味美……”

十三天隼王冷笑道:“天隼一族向来高贵,自然比委身在烂泥潭里的臭蛇妖强上许多,更不要说你这种浑身都腐烂了的化魔之妖。”

雷朽不怒反笑,道:“早晚有一日你这小孩子也会知道化魔的好处。”

话音落下,十三天隼王面色一冷,手中的玉羽扇被他的冰焰凝结,瞬间化为齑粉——那扇子在阻挡了无数次黑蛇喷吐毒雾的攻击以后,已经满是黑斑,再也用不得,不如毁掉。

半空中的天隼法相厉声鸣叫,羽毛凌乱,形状凄惨,利喙仍是死命啄食眼前的黑龙,黑龙法相的身躯上也有数道裂痕,却仍是扭曲盘卷,将天隼困在其中,口吐黑焰!

十三天隼王若要将法相收回,却哪里有那么容易?

雷朽阴笑道:“隼王不在西皇山过仅剩的几天太平日子,何必犯险来此?若想回去,却是不能!”

十三天隼王暴躁道:“本王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

正此时,他身后猛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力量,瞬间浸漫过他的身躯,向雷朽涌去!

雷朽大惊,正待向后避开,却哪里来得及?

只是那一大片力量却并非针对他而释放,他只觉得仿佛有风声“呼”的一下子就过去了,而他自己却安然无恙!

他还没有来得及庆幸,或者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身后也仿佛回应一般,震颤了起来。

雷朽能活这么久,且不论他吸收魔气、吞吃同类从某种程度上提升了他的修行,最关键的是他对于自身的性命看得极重,因此他不再纠缠,而是迅速向后退去!

只是他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自万妖殿中来,到麟台山外围与十三天隼王交手,就是从这座笼罩麟台山的大阵而出,虽然作为麟台山中的妖魔他们出入颇为自由,并不受阵法限制,可出入之间,仍能感受到阵法力量的存在。

而今,这道阵法竟然在他后退的瞬间,崩裂了。

雷朽自然明白这不是他造成的。

阵法的消失不是因为有来自外部的强力破坏,而是如同一座高塔被抽去了最底层而导致上层崩落。

他断定不是被困在阵中的那群将死之人破解。

此时,他的眼睛才放到了十三天隼王一直阻挡的那个人身上。

不过一眼,他便有些莫名的惊骇,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尖叫了一声,上空的黑龙法相拖拽着无数黑蛇猛然间簇拥到他的身前,与此同时,席飞墨的翠笔将将向他点了一下。

只有同等修为的符师才能发现,这一点,却是在这瞬间勾描了数道符文。

符文正正拍在黑龙法相之上,散发出一阵金光,沿着龙躯游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泛起阵阵黑烟。

雷朽惨呼一声,向着万妖殿方向逃逸而去。

而十三天隼王双眸一亮,知道那道隔绝麟台山内外的法阵已破,和席飞墨一前一后追击雷朽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走到了万妖殿极高处的露台上。

他手指向下轻点数下,一道阵纹从天而降,正巧笼罩在雷朽的法相之上。

席飞墨停住了追击的脚步,昂头直视着那道身影。

十三天隼王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他,却发现席飞墨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震惊还是早有预感,是喜悦还是愤怒,总之那是一种极难形容的神情。

在那道阵纹之下,雷朽的黑龙法相上的金光符文正慢慢消解,他便也没有那么痛不可挡。

露台上那个苍老之人没有到达麟台山之前,雷朽在白姬一人之下,现在,却又降了一层,虽然白姬的挫磨和羞辱时常让他心中愤恨却无力反抗,但这个老头儿眼中根本没有他雷朽的样子,却更让他憎恶。

雷朽的眸光暗了暗,低头道:“属下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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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寂灭死气

然而露台上的老人的目光里并没有他。

老人的目光投向了距离雷朽数丈之外的席飞墨。

原本还定定地看着露台的席飞墨,眼光却偏移到了别处。

他在看那处如同楔子一样插入天地化魔禁术法阵与闇狱极乐之间的“不和谐”的阵法,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向那处飞掠而去。

雷朽也看着那里,虽然想要上前阻拦,可是露台上的人不发声,他不敢越厨代庖。

席飞墨双眸泛起了红丝。

就连十三天隼王都察觉出他样子不对,急忙跟了过去,此时既然阻隔内外的阵法已经被席飞墨破解,他们与阵内的三族队伍碰了个正着。

数目相对。

但是却无人开口,更无人站起。

他们每个都是脸色灰白,有一种衰败之气,就连刚才站起挽弓射箭的裂弓魔君和那十数魔族,都萎坐于地上,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那一系列动作已经用光了他们的力气。

席飞墨声音都发颤,道:“谁设的符阵?”

十三天隼王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符阵。

他与席飞墨同行,一路之上若是有需要设阵的地方,或者光华璀璨,或者符文闪耀,一旦成阵,力量强大,且这些出自席飞墨笔下的符阵都有一种圆融到了极致的美感。

但是,眼前的符阵却阴风阵阵。

阵也不是由符文或者绘制符文的符箓组成。

阵的正中是一个倒插的臂骨,手指向下,戳入麟台山的地面上。

臂骨之上,则由像是盆骨或者什么部位的骨头交织一处,组成了一个如同花盘般的平台,这模样,仿佛在紫海滔滔之中开出了一朵雪白的莲花,竟有一种森然而静寂的美丽。

在莲台之上,则盘坐着一尊已经缺失了不少骨骼的骷髅。

另一只臂骨指着空中。

在十三天隼王眼中,这倒不像是符阵,反而像邪恶的阵法。

席飞墨双眸血红,大声吼道:“这是谁设的?”

此阵还不曾被破除,而阵中的人不知为何没有答话。

“寂灭之阵,以生死隔断阴阳交汇,隔断三界之生气。”

说话的人虽然遥远,可声音却洪亮无比,仿佛就在耳边。

“此阵源自于古法邪阵,曾经有一户人家被人不知不觉埋下此阵,全家人都越来越虚弱,最后都无疾而终。有道是,流水不腐,这符阵隔断阴阳,分割天地,其内蕴养寂灭死气,周边无论是什么样的气息都很难流通。纵然万法难侵,可寂灭死气也会让阵中无论是人、妖还是魔的生机越来越少。”

席飞墨抬头看着远处的高殿露台。

露台上的人继续道:“自然,这阵法又与那古法邪阵不同。”

席飞墨颤声道:“的确不同。能够活用邪阵,在万分紧急的时候将此阵法发扬光大,最后成连环之势,就连你也无可奈何。”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很为他骄傲。”

那以指嵌地的骨殖,指尖深深戳进地面的位置,便是天地化魔禁术之阵与闇狱极乐交汇的最关键的一点。

除了令狐筹,没有人能够做到。

在那骨殖莲台周边,还有数不清的盘膝而坐的骨殖,被安放在阵眼的地方。

骨骼形状各不相同,都是三族队伍中死去的人修、妖族亦或魔族。

在这阵中,除非破阵,否则早晚都会死去,但是,席飞墨没有想过,令狐筹还备有后手,先一步算好了阵眼所在,让人将阵中死去之人的骨骼压在阵眼之上。

死的越多,压在阵眼上的莲台骷髅就越多,阵中的寂灭死气便越浓郁纯粹,范围便也越大,也更加不易被任何术法击中或破坏。

席飞墨与十三天隼王最初看见的那一幕,实则是麟台山的妖魔不动用任何魔气,妄图以纯粹的武力来偷袭。

因为此阵的存在,才构成了天地化魔禁术与闇狱极乐之间交汇的障碍。

也正因为寂灭之阵越来越强,阵中的三族,死去的会越来越快。

但是,席飞墨却不认为令狐筹会主动的自寻死路,单纯为了解决天地化魔禁术而设此绝阵。

天箓门的弟子从入门的时候便被教授天地圆融、流通、运转之道,所信奉的是事急求缓,事缓则圆,任何阵法扩展到任何世间之事,都存有一线转机。

而且令狐筹只是天箓门的天下行走,就算他想不开要拼命,可哪有可能让同行这一队伍中的三族大能同意,做出这种以自身身死道消为代价去关闭天地化魔禁术和闇狱极乐的牺牲?

席飞墨仰着头,望着上方,一字字地道:“他是我天箓门的天下行走,当年师尊暂留天箓门的时候,他也曾聆听师尊训诲。”他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师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露台上的风苍穹目光深邃地看着席飞墨,语气怜悯:“你不该破开我的阵。”

席飞墨脑海之中“嗡”的一声巨响。

他整个人也禁不住倒退了数步。

虽然他从麟台山外围进入,便已经能感知到某些熟悉的符阵气息,但仍是抱有一丝期望。

可那是多么虚幻!

他跟随风苍穹学习符阵之道那么多年,就在不久前,在三界城中几乎是一寸寸地“碰触”过师尊留下的防护之阵,几乎了解了师尊布阵的喜好与习惯。

在这里感受到的一切,其实毋庸置疑,那都是风苍穹留下的阵法痕迹。

一路上,他只是在骗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十三天隼王呆愣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席飞墨那一声“师尊”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为什么数十次征战几乎可以破坏掉大半的天地化魔禁术在白姬重归麟台山以后迅速得到了修复,为什么这些年中魔域的态势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风苍穹。

仙门“风云”之中,与昆仑元宗掌门云东来齐名的神符师。

紫宙境大能。

席飞墨也在数念之间,明白了什么。

他道:“令狐筹认出了你的符阵。

“所以你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是你……”

第659章 谁更高尚

是风苍穹。

令狐筹之所以来妖族这边,也是因为听闻骆云提过席飞墨三界洲事了,便会来这边看看。

他是天箓门的天下行走,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且懂得分寸。

如果不是他……也同样察觉到阵法上的熟悉感,岂会一步步深入到这里……

席飞墨颤声道:“他必是以为你这位受世间修士景仰的师祖身陷于此……可能有什么危险……或者是被胁迫行事……”

风苍穹静静地看着下方,道:“飞墨,我也很遗憾。”

“你不遗憾!”席飞墨嘶声吼道。

他手指颤抖着指着那寂灭之阵,道:“这阵法依照古时邪阵所设,虽然在外面万法难侵,可却极容易从内里破除!只要将压阵白骨莲台依次移开,最后再将……再将令狐筹的骨殖毁掉,阵便破了!”

席飞墨睚眦欲裂,大声质问道:“师尊倒告诉徒儿,为何他们宁肯死在阵中,也不肯破阵而出?”

风苍穹嘴角微微向下压了一下,眸光变得有些森冷,道:“你便是这样和师尊讲话的么?”

席飞墨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从低沉变得越来越响亮,甚至给人一种笑到无法抑制的感觉,笑得他眼角都沁出了泪珠。

“师尊不答,那徒儿来说。”席飞墨道,“因为师尊向令狐筹动手……没想到却没有一击毙命,不但被柳掌门一行看到,还被令狐筹在临死前设下了这样的大阵。他们不出阵,不过是因为师尊在此,只要出阵,师尊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苦笑了一声:“您是紫宙境的大能,真下死手,就连两位魔君与柳掌门合力都远不是您的对手……您不想让人知道您竟然在麟台山万妖殿做这样的勾当……您更不能让其他人逃出去,将您杀死徒孙的事情传播出去……您要灭口……”

听到席飞墨悲愤到极点的嘶哑声音,十三天隼王后背都凉了起来。

天隼一族之前生乱,也不过就是因为妖王归属,各部族争斗不休,打来打去,很少用什么阴谋诡计。

从他法相大典之前踏入麟台山万妖殿那一刻起,才开始领略到这些复杂到匪夷所思的事……直到现在,他也完全没办法理解,身为仙门大能、德高望重的风苍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帮助白姬做事。

而席飞墨的推测,虽有不中,却也不远。

风苍穹就在外面守着,他们要么出阵以后被风苍穹杀死,要么,困在阵中慢慢等死。

只是困在阵里等死,多少还可以对天地化魔禁术和闇狱极乐起到点阻障的作用。

这当真是不得已的牺牲。

席飞墨道:“为什么?师尊为什么与妖魔勾结……”

“你住口吧。”风苍穹居高临下地看着席飞墨,目光中含着看穿一切的冷漠,“我既然出手,令狐筹怎么会逃过一劫?你可知他为何没有立刻死去?”

风苍穹嘲讽地笑了起来。

“有个女魔,拼死救了他。那女魔顷刻间化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反倒叫令狐筹留了一口气,才有这寂灭之阵。”

“那又怎样,总归是师尊要杀他——”

“飞墨。”风苍穹打断席飞墨的话,反问道,“你倒告诉告诉为师,这三族联军是什么?你与西皇山的十三天隼王同来,又是什么?”

席飞墨一怔,又听风苍穹道:“你总不能说,同样是勾结妖魔,你,柳春风,令狐筹那些人修,就要比为师高尚许多吧?”

同样是勾结妖魔。

席飞墨耳中如同乍然响起了数声天雷,心头也被这七个字砸的一阵阵的震动,甚至脚步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话,突然慌乱起来,摇头道:“不对,不是……有什么不对……不是您说的那样……”

风苍穹冷笑了数声,道:“柳春风他们一开始便与妖族勾结,更是与来自暗蓬莱的魔族混在一处,竟然还能产生彼此信任、不惜性命也要互相保护的情谊……啧啧,这位十三天隼王,对你也是极为回护,你破阵的时候,他就拦在你的身前,就连受到雷朽腐毒魔气的侵蚀,也不肯后退半步。”

十三天隼王甩了甩手,他的手上有数粒黑斑,正是刚才对抗雷朽时天隼法相吃了些亏,法相遭受的腐毒此时已经被他逼到了手背上,微感僵麻,若想全数逼出还要一些时间,闻言冷声道:“要你多管闲事!”

风苍穹并不将这小辈隼妖的冒犯放在眼里,只对着席飞墨道:“白姬不是妖魔,为师也不曾与暗蓬莱有来往,麟台山众魔只不过是为师与白姬手下驭使的工具而已——”

雷朽一直站在旁边不敢抬头参与这对师徒间的官司,但听到这里,却仍是忍不住身体一僵,眼中划过一抹怨毒之色。

“令狐筹用寂灭之阵来阻断法阵关窍,那阵法可是臭名昭著的破家灭门的邪阵。妖魔虽然人人得而诛之,可若驾驭得当,也堪大用,如此看来,他和为师又有什么不同……”

十三天隼王不耐烦道:“你唧唧歪歪地说些什么歪理?虎毒还不食子呢!令狐筹可是你徒孙!休要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说上这么一大堆,不过就是想把席掌门给说迷糊了,认同你杀徒孙、杀同道有理!我呸!你敢说你不知道暗蓬莱的事?你敢说你不知道这天地化魔禁术被你修复以后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样?”

风苍穹脸色微变,垂下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席飞墨猛然从纠结中惊醒,双掌一击,一道光阵挡在了十三天隼王身前,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星元之力的波动向四面八方散开,将他们所在的魔气紫海都轰开了一片,露出了地面来。

若是席飞墨晚上那么一刹那,只怕十三天隼王就被风苍穹轰杀了!

这当真是险之又险!

风苍穹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飞墨,你是要与为师为敌了么?”

而与此同时,席飞墨也抬头望着露台,问出了一句话:“师尊是否也就是用此阵轰杀令狐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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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诛心之问

风苍穹与席飞墨同时发问,也一样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可是却在这顷刻之间,同样都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他们同样在问话结束后的这个时刻,同时布阵!

一阵急促的话语传到十三天隼王耳中。

“想办法与阵中的人联系,让他们破阵而出。”席飞墨道。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盯着露台,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几乎用尽全部的神识去感知风苍穹的一举一动。

席飞墨无比清楚,此时此刻,他的处境和那些不得不自行困在寂灭之阵中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这不是别的。

这是生死之战。

师尊不会放他活着离开。

“怎么不快去?”席飞墨头也不回地问。

十三天隼王呆愣在那里,道“破……破阵?”

他话音落下,风苍穹那边传来一阵阵大笑,鼓荡耳膜!

“飞墨啊飞墨……你质问为师,为了令狐筹愤愤不平,甚至与我为敌,可是你身后那妖王却犹豫了!而今他只怕是还有些庆幸呢!令狐筹竟然临死前设下这样的大阵,能让妖族有些缓和的时机!”

“我没有!”十三天隼王猛然间回过神来,“我没有庆幸!”

“你这只小天隼,就算是没有庆幸,你也的确不想关闭这道寂灭之阵呀!”

十三天隼王待要再说,席飞墨阻拦道“你辩不过他,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席飞墨将翠笔拈在手中,淡然道“师尊不必言辞上挑拨。就算是他刚才有所犹豫,我也能理解。一边是为了破除麟台山禁术犯险来此却遭遇困境的三族队伍,一边是仅存的妖族,而他也不过是想要尽最大努力来解决这场危机罢了。他的犹豫也是因为这阵法或许能够为妖族再争取些许光阴和生机,有所迟疑或纠结在所难免,师尊以前曾教过我,以己度人,要胸怀山海,怎么如今却忘了?”

风苍穹目光阴晴不定,道“你可知道,此阵一破,他们也不一定能够逃出生天,反而还会让天地化魔禁术与闇狱极乐之间的关联再度变得通畅?”

席飞墨道“我知道。”

“我也知道。”十三天隼王道,“‘尽人事,知天命’,这是人族之中的话,我们妖族也有一样的道理。且从柳掌门等人到西皇山鼎立相助的时候起,到今天,我从来没觉得他们该当去为了妖族拼命。”

他向寂灭之阵走去,突然又停下脚步。

风苍穹忍不住冷笑起来“呵呵呵呵!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十三天隼王冷声回道,“明明是你这个仙门大能陷他们于死地,是你要害死他们,又不是我!休要赖到我们妖族头上!”他翘唇而笑,“你要他们死,我偏要让他们活——也让柳掌门等人知道,我们虽是妖族,却比许多黑心肠的‘前辈’、‘大能’要磊落的多。”

风苍穹的笑声被十三天隼王这番话堵在了喉咙中,却并未动怒,而是看着席飞墨道“能破除此阵,亦我所欲。我不会拦阻他。”

席飞墨自然知道风苍穹不会拦阻,他所有的戒备,都是在等待阵破的那一刹那。

十三天隼王并没有去试图联系阵中之人,而是径直走入了阵中。

寂灭之阵万法难浸,但是完全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可随意进出,十三天隼王妖力内敛,就这样走了进去。

比起席飞墨全神戒备,风苍穹却要轻松许多。

他并不觉得对这个弟子也要用全副心神,他看了一眼雷朽,雷朽会意,身影渐渐隐匿在紫色波涛之中。

时间流逝,席飞墨无法回头去看到底进展如何,而因为寂灭之阵特殊,他也感知不到气息的变动。

露台之上,能看到全部的进展,相比而言,席飞墨是出于劣势的。

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越来越紧绷,甚至手中都出了汗,翠笔的触感也有些湿漉漉的,不知过了多久,他额头上的汗珠开始不断滴落。

魔气浓郁之地,原本就对他不利。

而风苍穹所在的那座高殿之上,却似乎没有受到魔气的影响,反而显得圣灵、洁净无比。

正此时,他感到袖中微动。

那是十三天隼王的玉羽之令,当初拜山之后,复又被他赠予席飞墨。

席飞墨猛然会意,数道符咒便如同离弦之箭,在电光火石之间飞至寂灭之阵周边,百余道金光乍然闪现,符咒之间好似有一条条的金链连接了起来,符咒之力瞬时通过这些金光遍传四周,蔓延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光球,周围的紫涛仿佛都溶解在了这光华之中。

几乎就在这个瞬间,风苍穹的符咒也到了。

但,到底席飞墨先行一步,挡在了前面!

轰!

巨响之中,无论是风苍穹还是席飞墨都不会去等待什么结果,而是立刻开始了接下来的对阵。

符师与符师之间的对决,还是十三天隼王第一次见到。

此时他方知符阵之力,完全可以移山倒海!

可他顾不上感慨。

就在破阵这个瞬间,麟台山上,堤坝决口。

这段时间一直被寂灭之阵堵塞了过半的、从暗蓬莱抽取魔气的通道再度全数打开!

他清唳一声,整个人化形为一只巨大的白色天隼,双翅数十丈有余,低低飞起,又掠向紫海之中,再起时身上压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妖、魔!

在寂灭之阵中的三族队伍,已经被寂灭死气浸染太久,留在这里,也只是拖累,且魔气再度汹涌而来,除了来自暗蓬莱的魔族,其他两族都不易恢复。

风苍穹冷哼了一声,两手轻轻拂动,眨眼之间两道强大的符阵同时布了出去。

一道压制席飞墨,一道向巨大天隼击去!

左右同绘,心神二用,且都是极其高妙的符阵,这世间怕也是再无第二个人能达到风苍穹的高度。

席飞墨心中一凛,随即一横。

若只想着自救,那他当初又何必来此?

想到这里,他将翠笔掷在身前,两只手掌上的手指如繁花盛开,就连运指的残影都看不真切,向前弹去。



第661章 符师对决

从席飞墨手指之中延展出了一条噼噼啪啪发出巨响的金色长索,随着手指的动作一串金光爆起,无数符文从这条灵索上升腾飞空,轻飘飘的符箓仿佛一块块金色的砖瓦,组成了一道通天墙壁,竖在巨隼之前,再度阻拦住了来自风苍穹的攻击。

得了机会,巨隼旋即向麟台山西南飞去!

“想走?”

一道黑烟在巨隼面前忽地成型,赫然是阴魂不散的雷朽。

直至现在十三天隼王的指尖上仍有余毒,而此时身上还承载了数不清的、气息奄奄的同伴,他的目的是带着他们速速返回西皇山,而不是在此缠斗,他也很明白——虽然他看不起雷朽,但是雷朽的修为,确实因为成魔的关系,高涨到了他达不到的高度。

他若是一人,还可以不服气的拼死一战,现在却不行。

但席飞墨却已经顾不上他了。

另一道来自于风苍穹的符阵重重地轰了过来。

他先时掷在前面的翠笔顿时发出了一道柔和的光芒,与大力袭来的符阵相撞的刹那如同巨石进入了平静的水面,猛然间荡出了无数道波纹。

然后便是一声清脆的爆响。

翠笔之上,起了一道裂纹,随即断成两截,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席飞墨脸色煞白,一口血涌入口中,差点喷了出去,但他强忍着吞了下去。

风苍穹遥遥地看着那白隼。

那边雷朽不敢再疏忽,是亲自率领了一众妖魔阻拦,料应可以解决,风苍穹便低头看向席飞墨,道:“若我记得不错,那是你成为大符师的那一天炼制而成的本命符笔,后来成为仙符师以后,还是为师为这支符笔加持了符纹。”

席飞墨“嘿嘿”地笑了起来,随着他的笑声,未吞咽干净的血从口唇边沿溢出,他双手撑在地面上,仰头道:“您曾尽心尽力传授我符阵之道,无论如何,是徒儿欠你,你却不欠徒儿,您也犯不着惺惺作态来向我表示同情或惋惜,更不必叙说往事。您要杀我,动手便是。”

风苍穹摇摇头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与妖族一起来了这里。”

席飞墨苦笑道:“到了现在,师尊还不忘扣我一顶大帽子。”他直直地盯着风苍穹,“到了现在,只有弟子一人在此,师尊能告诉徒儿——让徒儿死个明白,您为何要这么做吗?”

风苍穹道:“你以后就会明白,为师做的是对的。”

然而师徒二人都知道,压根不会有以后。

他的手高高抬起,没有半点儿犹豫,“唰”地落下!

那是一道并不大的符阵,泛着红色,自他手中极其迅速地向席飞墨飞来,在紫雾中划过了一道红色的轨迹,而在轨迹周边,则仿佛有着强大的规则之力将所触及到的一切力量都化为碎片。

席飞墨看着那阵盘的双眸映出了两泓火光。

他的手掌之下泅出了片片青墨之色,晕染开来,仿佛紫海之中注入了一股墨汁在其中舞动,看似无形,也没有规律,最后却飘荡成无数墨色的纹路,勾勒的浓淡相宜。

来自风苍穹的殷红阵纹陷入其中,便如同一幅墨色长卷上滴落了一滴无比浓稠的血滴。

血滴的丝丝缕缕扩散开来,墨色中便有了血迹,越扩散越大。

两方竟成相持之势!

风苍穹没有想到看起来仿佛已经认命了的席飞墨,竟然还在抵抗。

更没有想到……他眸光微闪,道:“没想到……你竟然已经跨入神符师之境。”

席飞墨抵抗的极为吃力,勉强道:“不及师尊远矣。”

“是。”风苍穹道,“因为你有最致命一点……你的修行跟不上你的符道。”

话音落下,那陷入墨色的红色阵盘突然扩张起来,周边的墨色被割裂成无数块。

在这个瞬间,红色阵盘周边的规则之力也开始产生了效用,扩大了数倍,将席飞墨的身躯笼罩在内——也就是在此时,席飞墨的内宇界被吞噬进了一片无比浩瀚的领域。

这领域之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符纹,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光华璀璨,就像是漫天星光一般。

星光无规则的流动,时而成符阵,时而又是符箓的碎屑。

席飞墨的星脉淹没其中,他整个人仿佛也停滞在那里,无法再动用一点点星元之力——因为他的星脉就在这个瞬间,臣服于来自风苍穹的强大规则之力。

“这是师尊紫宙境……的威力……”他苦笑了一声,“不想师尊入得紫宙境之后,两次动手,一次是仙盟会上,一次是对徒儿……没有用在麟台山兴风作浪、妄图搅乱世间的罪魁祸首身上,却……用在徒儿身上……”

风苍穹道:“为师从未教过你逞口舌之利。你我之间实力天差地别……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了席飞墨的内宇界。

一种久等未至,或者久等终至的,内宇界会被尽数毁灭、他会在这麟台山魔域身死道消的感觉吞没了席飞墨。

然后他的星脉倏忽陷入了另一片领域之中。

这感觉很微妙,仿佛原本他的星脉被攥在师尊的手中,可突然有人乘其不备将他的星脉抢了过来一样。

但却仍然被掌控。

“席掌门先忍耐一时,我的剑意不会伤你,将你放出去,只怕会再被风……风前辈夺去。”

席飞墨眨了眨眼睛。

那声音的来源,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骆云?”

与此同时,风苍穹也眯起眼睛。

他对这个小辈有印象。

这个名字叫“骆云”的昆仑元宗弟子,被他认定为紫宙境的修士……而后便再也没有打过交道,因为他从不认为境界那么低就到达了紫宙境以后会有什么更大的作为。

没想到……他皱起眉头。

他后来似乎在哪里还听过这个名字。

对了,是白姬……白姬曾经提过……

风苍穹又望向远处。

果然,巨隼消失无踪,而雷朽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也失败了。

风苍穹看着骆云和席飞墨,双手微微捻动——而今要杀掉两个人,的确是有些麻烦。

第662章 以硬碰硬

骆云与寿无在赤炎之地耗费了太多时间,虽然不能算是浪费——不但寿无因为得到了完整的麒麟法相而解决了缠绕在他身上的厄运和诅咒,骆云亦接连突破,大有进境,可南行之前,局势就已经很不容乐观了。

一进入妖族的地盘,乱莹便与他们辞别,她牵挂暗蓬莱那边的情况,且即使与骆云、寿无同去麟台山,也并没有太大的助益。

而骆云和寿无则毫不迟疑地向麟台山赶去,巧之又巧,就遇到了风苍穹与席飞墨对战这一幕。

骆云对于其间状况并不清楚,十三天隼王也压根来不及细说,只大吼了一声“去救席掌门”——他自身状况也十分危急,当下寿无迎上了雷朽,相助十三天隼王;而骆云则急奔至万妖殿前。

能从风苍穹手中夺回席飞墨的星脉,真可以说是险之又险!

他站在席飞墨与风苍穹之间,无需细想,便已经明白过来。

直到他们离开三界洲,越界去往暗蓬莱之前,席掌门一直在三界城帮忙重新布置各类防御阵法。

那时麟台山的天地化魔禁术突然被人修复。

而风苍穹,则多年不曾出现——哪怕是仙门面临如此之大的变故,哪怕是席掌门不间断地一直派出符鹤飞遍天下探寻,却仍是音信全无。

却原来,在这里。

且不论风苍穹的身份地位,单就当年西沙秘境和仙盟会时他的行事……骆云曾经受过他的照拂。

那时的骆云,就连自己也不好确定是否为紫宙境,况且他说了又有谁相信呢?还是风苍穹主持了公道,道出他的境界,这才让他没有因为之前种种并不太容于仙门条律的行为而受到最为严重的惩罚。

一直以来,骆云是心怀感激的。

正此时,他识海之中猛然涌起一阵波动。

骆云情不自禁地抬头向风苍穹那个方向看去,却不是看他,而是头高高地仰起,视线所及之处,是新修葺的、高耸入云的万妖殿,一眼看不到顶,只觉得没入云端,倒与最初西沙秘境那根硕大无比的水柱有些相似。

然而这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他立刻明白他受到了影响,在本不该分神的时候分神。

而风苍穹又是何许人也!

一股强大的力量瞬时从他周身蔓延开来,以巨轮碾过尘土之力向高台之下的两个人压去。

他没有留余力。

待等骆云回过神来,风苍穹的紫宙境之领域,正携带着成千上万的符道之意席卷而来,到了他眼前,亦触及到了他的内宇界!

直接侵入!

若不是骆云剑意领域之中也蕴含着无数道剑意,只怕在这须臾之间,星脉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会被这些符道之意“统治”!饶是如此,也有不少剑意碎裂在各种各样的符纹、阵盘之下!

骆云一凛,识海顿时清明无比,一切杂念都被扫除干净,神识如同强风一般扫过剑意领域,先前无数碎裂的剑意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每一下的摆动、一枝一叶划过的痕迹都更为坚韧。

而他强悍的星环之中泛起了一股炽热而强大的暖意,围绕着星环更是起了一阵由飞旋的剑意交织而形成的强风——切削符纹固然也可,只是太慢,骆云双眸微暗,这团被风苍穹的领域以符道规则压制甚至妄图吞入的剑意领域突然爆发而出,生生地脱离开了风苍穹的领域,而下一刻,骆云释放出来的剑意领域毫不犹豫地回撞了过去!

两大紫宙境领域的碰撞,出乎意料的安静。

静默到可怕。

在这场碰撞之下,仿佛万物皆空。

而在此之前,这个世间从未发生过一次紫宙境大能之间直接以外辟的内宇界来碰撞的对战。

席飞墨位于漩涡之中,但出乎意料的并未受到这场对撞的波及——实际上在这瞬间他的星脉重归他的掌握,除了内宇界隐隐感到受到两股力量的牵扯和震荡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冲击。

两位紫宙境大能的对战自是全身心的要投入进去,心无旁骛地放到对手的身上。

境界越高,力量越强,对于力量的把控也会到极其精准的地步。

此外,自然也是因为席飞墨此时在骆云的保护之下,所以能得一时的安然。

席飞墨心头有一丝怅然与慨然划过,但倏忽而逝。

他突然半蹲下去,手掌微翻,那支先前断裂的本命符笔被他收归与掌上。

而此时,骆云的剑意领域与风苍穹的领域在静默之中,临界之上无数符道、剑意的“交锋”已经算不得什么,星脉的力量扩散至这领域的最边沿……就如同内宇界外辟最初的模样,完全是星脉与星脉之间的对决!

此时此刻没有谁存在试探之心。

骆云深知若敢轻忽对待,轻则重创,重则身死。

而风苍穹这些时日以来,接连不能一击除去令狐筹,又无法杀死席飞墨,心头微有燥意,以他阅历,这些燥意不能影响他心志或浮躁,反而让他愈发慎重以待。

相撞之下,骆云自然无比吃力。

可风苍穹也并不好过。

虽然身外静寂,但内宇界之中,两个人无不是听到了堪称可怖的挤压、碎裂之声。

每时每刻二人的星元之力都在迅速的燃烧,符道与剑意碎成粉末,瞬时化作无数流光,高飞冲天,随后降落,将麟台山之上化成了一座极大的焰火盛会,更酷似流星集中降落在这里,二人的领域仿佛即将崩坏的星空。

但却谁都不能后退。

谁若后退,便是被碾压的下场。

剑意如幕,正如符道之意也张开无数厚重霞光将风苍穹的真实星脉隐藏在其后一样,风苍穹也看不到骆云的星脉。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骆云不但是紫宙境修为,而且品阶并不低于风苍穹!

风苍穹从未想过,因为他当年在仙盟会上说过几句话而免于被仙门重罚的一个小辈,到了今日,成了能与他分庭抗礼的——

大能。

他更没有想过,这小辈如此蛮横,直接以领域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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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破釜寻机

当年风苍穹在东海困住魔尊浮东一,一困就是那么多年,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用这般拼命的打法!

修行不易,尤其是到了紫宙境这个地步……谁不是在对战之中留上一线余地,难不成宁肯同归于尽都要争个胜负比飞升还要重要?

风苍穹存身于麟台山万妖殿,算是半个地主,身后有无数可供驭使的妖魔,当无法一击得手的时候,自然想到的是暂缓一时,可骆云却远比风苍穹要焦急。

白姬尚未出现。

而他这边却已经无人可用。

席飞墨就算是没受伤也不是白姬的对手——那个女人,是个深不可测的迷团。

骆云不想拖到白姬现身的那一刻,这才直接以领域相撞,以求破釜沉舟、速战速决。

这自然不是鲁莽。

修行越高,寿数越高的人,越是惜命。

他也是希望借此锐气,能够让风苍穹暂退一步,救走席飞墨再做打算。

但回撞之下,两方领域竟然胶着在一处!

这又何尝不是他的第一次尝试?他能感到两股强大的领域互相激撞,互相撕扯。而在可怕的寂静之中,两道领域在过度的挤压与冲撞之后,竟然失去了控制,各自向后弹去!

二人所拥有的巨大力量原本粘合在一起,瞬时在领域之间出现了一片越来越大的真空区间。

席飞墨瞠目结舌,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骆云一把拽起,向后撤去。

他一眼望去,透过那片区域所看见的后面的山川草木天空全部都是扭曲的,那处空间被撕裂了。

而其间一条飞瀑逆天而上,仿佛直入九霄的、张牙舞爪的紫色巨龙,直接没入了云层深处!

那是麟台山上堆积了数人之高的紫色魔气之海,猛然被吸入到这片乍然空白的裂隙,两道强大漩涡里的缝隙由于力量突然抽离而迫切需要另一股力量注入,电光火石间魔气被吸走,不但麟台山上露出了久违的石板地面,甚至从那闇狱极乐的裂口中涌出的魔气都突然间再度汹涌了几分!

麟台山的地面颤动起来,在风苍穹和骆云之间,出现了一道数尺宽的裂缝!

这座屹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据说曾经受到神兽庇护妖气最为浓郁的麟台山,竟然直接开裂,如同有一柄从天而降的巨斧,将这座山峰一劈两半!

另一边的万妖殿在剧烈地晃动,而神奇的是,虽然麟台山一分为二,却仍然各自牢固地仿佛插在了地面上,不曾倒塌!

比起牢固的山石建筑,二人所在的地域周边魔气一扫而空,无数好不容易适应了魔气而生长在这里的草木被席卷的纷纷拔地而起,此时这两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才发出轰隆隆的暗鸣声,传到很远很远都仍然没有停止。

骆云内宇激荡,识海中亦翻起巨涛,努力用神识将剑意领域牢牢维系住,他眉心深深地皱了起来,低声道:“席掌门,好像……有些不对劲。”

席飞墨嘴角抽动了一下。

紫宙境是什么样的境界?如果不是他尚有自保之力,就在刚才紧急在身边布满了足足八重符阵,而骆云在向后飘飞的时候一把将他拽走,那么在刚才那次冲击之下,他恐怕和那些魔气一样,会被直接吸入到扭曲的空间中,瞬时间被轰成粉尘随着那条紫色长龙直入长空!

他从不怀疑,云东来和风苍穹的紫宙境之力的强大。

如果说他此时的境界能用符阵操纵、借用数百里山脉的力量,那他们的力量……毫无疑问,可以直接摧毁数百里山海河川!

但是!他没有想到过……骆云也同样拥有这样的力量!

饶是二人的紫宙境领域都在竭力控制,可还是出现了不可预知的一幕!

那条紫龙,没有坠落。

这一条盘旋而起的巨大魔气之柱没入云层之中,很快便看见了周边泛起了涡流!

两个紫宙境领域的相撞,导致了这里天象异变,席飞墨和骆云都是曾在三界城呆过的,他们一眼就看了出来——上空的那个模样,竟然和暗蓬莱上空的涡流有着几许相似之处。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希望和慎重。

若是此时掐断源头,那么这股直入长空的“魔气巨龙”,最终也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终究会被净化。

而希望就在于——两片紫宙境领域的碰撞,使得麟台山之外的方圆数百里都只剩了破败的废墟。

麟台山本身更是裂成两半。

席飞墨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感受到……天地化魔禁术大阵,受损极为惨重。

这是一个良机。

他不能再给师尊时间去弥补这个阵法。

席飞墨道:“不能一走了之了。”

骆云瞬时会意,点头道:“我来护您。”

风苍穹站在余波未平的万妖殿之上,勃然大怒,纵身而起,踏足于阵盘之上,疾飞而至,双掌之中隐现红光,双臂圆转挥动之下,又是两道阵法同时推出!

席飞墨视若无睹,心无旁骛,再度半跪在地面上,竟是全无遮挡和防护。

骆云并不擅长符道,而风苍穹一人已经让他需要全心应对,他没有再犹豫,将这些年中炼制的所有的灵剑尽数抛出!

数百柄剑抛出来的瞬间在空中乱飞,杂乱无比。

风苍穹冷哼了一声,别说是数百柄飞剑,就是数千柄、上万柄,又如何能在他符阵下护住全然没有遮挡的席飞墨?

这个徒弟也真是蠢笨……若是自己布阵防护,好歹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一时半刻不会死,此时却空门大开,将自身生死全数交给一个小辈……当真是命该如此,却不能怪他无情!

就在符阵即将碾压到席飞墨身上的瞬间,乱剑横飞中有一柄如同秋水红枫的长剑突然长鸣不已,仿佛一个发号施令的帝王一般!

数百柄长剑也就在这个时刻突然成阵,阵中心正是席飞墨!

符阵将将覆盖在这方圆极广的剑阵上,便引发了剑意自发地排斥和攻击——这百多重天衍无间剑阵,剑气如织,剑意如壁,更有隐隐的剑道之意,圆融无比而又锋锐无比。

第664章 口衔翠笔

风苍穹施向席飞墨的符阵再度被骆云放出的剑阵阻拦,他一开始没有在意。

阵法一道,特别容易大而无当。

尤其是这么多灵剑成阵,他内心轻哂,当是卖灵剑的么?灵剑越多反而越容易自乱阵脚,与他的符阵而言,那不过是一堆废铁。

只是下一刻风苍穹的脸色就变了。

不知为何,看似混乱的数百柄灵剑竟然如同一个军队中的兵士,迅速地排列好了阵形!而剑阵之中有王者之剑,有将军之剑,有兵卒之剑,转眼之间,竟然成了一道运转有序极为强大的剑阵——将他的符阵生生地阻拦在外!

不但如此,符阵与剑阵交锋之下,竟然被剑阵之中溢出的剑意与杀气伤损了不少!

而此时骆云手中祭出一境剑,紧紧握住,向风苍穹飞身而去,一剑挥出,雄浑的剑意仍是被他凝成极致锋锐的一线。

他的目的也并非风苍穹,而是风苍穹眼前的巨大麟台山裂隙。

战胜风苍穹不是目的,而是想办法助席飞墨一臂之力。

那样,没有什么会比彻底破坏麟台山来的更有效。

而且,他对于那座高耸如云的万妖殿,也有着莫名的敌意。

如果能借此机会使万妖殿随着麟台山一起分崩离析,那最好不过。

“小辈敢尔!”风苍穹须发皆张,怒目圆睁,“拿命来!”

那道原本就压制向骆云的符阵猛然转向,向席飞墨所在的地方飙去!

而此时骆云才注意到,那竟然不是一道符阵,而是数十道——风苍穹竟然能在刚才那个瞬间结成数十道符阵,且每一道都威力甚巨,实在不愧是久有盛名的神符师,更为关键的是,电光火石之中,骆云发现那些符阵并非简单的叠加,阵纹不同,其内蕴含的流动的力量也不同。

从他自身拥有天衍无间剑阵开始,他就知道阵法不同于法术,法术一击之下,结果便能确定下来,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而阵法却是活的。

天衍无间剑阵威力有多大,有多难以破解和琢磨,风苍穹所施展出来的符阵有多强大——这是骆云的认知。

因此他必须有所行动。

他收回了剑意,转而护持席飞墨,切削向那数十重符阵。

两股力量交汇的瞬间,他便感到了所接触之处,周边的气流立刻围绕着他结成了数重符阵,虽然因为他一剑之力,这些符阵或许都有一些破损,但威力却仍不可小觑,若是环绕在天衍无间剑阵周围,这些未知的符阵必定会在风苍穹的操纵下对席掌门造成威胁。

而今,他与风苍穹的对峙,各自都有了弱点。

风苍穹很显然不想让他继续将麟台山的裂痕扩大。

而他也不能让风苍穹伤害到席掌门。

骆云咬牙推动着符阵的力量向着风苍穹所在的方向而去,而在他这一剑的逼迫之下,厚重的符阵也被这天下之间绝对可排进前十的、凝练锋利的剑意层层划开!

刚刚破开这重重符阵,风苍穹的下一轮阵法便已经再度来到面前。

骆云手指迅速地划过一境剑,数个星辰符文携带雷霆之势重重地砸在阵盘上,他身形盘旋而上,剑身上灵气与剑气交织的怒涛再度重重地向风苍穹身后的高大万妖殿咆哮而去。

一层层一波波,将麟台山上铺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旧青石也掀翻了起来。

原本剑意领域中好似春风细雨的细小的剑意,猛然间受到神识与星元之力的双重加持,变得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却不单单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四面八方涌至,仿若天空化为了一个球形的穹窿,向着中间正在猛烈交锋的两个人砸着如锐刺、如尖针的剑招。

而这些剑意有型。

竟然真的在地上汇流成河!

地面上的水流被剑意驱使着向上窜起,万千道利箭或水、或冰、或霜、或雪,参差不齐毫无规律可循地射向风苍穹!

风苍穹双眸微微眯起……难怪……这小子竟然拿到了……他神念微动,原本在他领域中的符道之意都浸润了一层淡金色,威力更胜先前十数倍!

席飞墨仍低着头,良久他才抬头看了一眼风苍穹与骆云激烈的对战,他的目光转而又望向闇狱极乐。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可是,他来到麟台山上,才一天而已。

对于天地化魔禁术,他完全没有任何研究,只能隐隐约约摸出些因为这次两大紫宙境领域剧烈碰撞而造成的阵法上的撕裂。

他皱了皱眉。

知易行难,饶是禁术阵法被重创,他却仍然不太明白该如何阻止这道阵法的恢复!

而今大概也只有一个办法。

席飞墨双手各执着一半翠笔对在了一起,一道红光闪过,翠笔竟然恢复如初。

他将翠笔在口中含了一下,仿佛太早之前,他还是个凡尘俗世间的稚龄少年,跟着家学读书,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书写之前,想要舔一舔笔尖,常常弄得满嘴墨水。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星天野。

若是他在,肯定又要嘲笑自己了吧?

倒是有些遗憾,这些年,早就答应给他的子母梅花卷题字,却不能做到。

他将笔从口中拿出,半跪在地上运笔如飞,绘制起来。

一道道符纹在他笔下成型,闪耀着血色的光芒,不多时就变成了红褐色,仿佛一阵烟尘吹过便会消失,可是无论上空骆云与风苍穹如何对阵的风气云涌,这层符纹却极其深邃牢固,好似刻在地面上一般。

这符纹并不算完整,但是恰好绘制在席飞墨所能察觉到的天地化魔禁术的撕裂处。

席飞墨心无旁骛,不知不觉,翠笔下的符纹蔓延了一大片。

他拿着翠笔的手越来越抖,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而在这其间,风苍穹早已察知他想要做什么,但数度妄图向席飞墨出手却都被骆云抵死拦阻!

风苍穹心急如焚,他此时已然占据了上风,但是若要全胜骆云,却实在麻烦——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骆云越是无望取胜,反而越发拼命,这样下去要苦战许久——那时候席飞墨的阵可就成了!

第665章 五极金现

就在这个时刻,风苍穹的心中却泛起了微澜。

他的内心深处,原本就不想让席飞墨活着离开麟台山。

时机或许还不成熟——他并不想那么早就暴露在仙门之前。

席飞墨那道阵法,乃是以心血注入翠笔之中来绘制符阵,待心血耗尽,自然会油尽灯枯。

这岂不是正合他意?

可是……风苍穹竟然……犹豫了。

或许,那是因为担忧席飞墨死之前真的会绘制成阵吧。

他冷笑数声,道:“再这样下去席飞墨就要死了!你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请他用命来报答你的庇护!”

骆云大吃一惊,他先时还能看顾席飞墨,但后面对敌风苍穹越发艰难,再也不能分心二用去看席飞墨在做什么。

他心中以为只要倾尽全力护住席飞墨,或许他就有可能寻到破解天地化魔禁术的办法。

但……他也不认为风苍穹会说谎。

一来他并未落败,甚至还处于上风。

二来,饶是风苍穹此时立场已经与他不同,甚至可能与仙门也不同,却是个极其自傲的老头儿,不会欺骗他。

骆云手中一滞,原本就处于被风苍穹压制的劣势,此时更加左支右绌,而心中又极是担忧席飞墨,竟然被风苍穹的符阵趁隙击中,而更糟的是他心神不稳,识海中一阵激荡,整个人竟然有那么一刹那脑中一片空白,然后便被击飞到半空之中!

就在这个刹那,一个声音从识海中想起。

“你不想活了吗?这个时候竟然还敢顾及旁人?”

这声音极其熟悉。

骆云冷哼了一声,压抑住剑意领域的翻涌震荡,并不理会剑灵的话,旋身再度向风苍穹挥出手中长剑。

就在将骆云击退片刻的时间,风苍穹已经向席飞墨飙去,只是甫一接近,便有一道道强烈无比的剑意涡流自动向他席卷而去,他一时间竟靠近不得……他自负世间对阵法一道独一无二,哪怕这剑阵再霸道,他都有信心破解,但是却苦于没有这样充裕的时间可供他用。

而席飞墨双手紧紧握着翠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再也无法交握,那翠笔重新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

他深吸了一口气,待要再去拾取,手触及到的瞬间,两管翠笔却化为了翠绿的粉末。

此时本名符笔尽毁,他方觉锥心之痛!

而目睹这一切的风苍穹竟然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席飞墨终不能完成那道阵法,还是别的什么……

骆云心神大震,嘶声吼道:“席掌门!别画了!”随着他的大喊,剑意领域随着一境剑的剑身而舞动,再度向风苍穹击去,风苍穹没想到他竟然还要第二次直接以领域冲撞,急忙将正待吞噬席飞墨的领域收回,却没想到那夹杂着万千剑意的领域到他面前,竟然被压缩成弹丸大小,从他身侧飞过,疾速向后面射去。

刹那之间,风苍穹觉得身体旁边有一道极其锋锐、能切断一切的厉风刮过。

他猛然回头看着那领域向身后万妖殿飙去,再想要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他闷喝了一声,一道金光自他身上疾飞而出,而他手中则出现了一柄如同拐杖一般长短的符笔,下一刻便被他插入地中,仿佛末端不是柔软的毫毛,而是尖锐如钢铁的利锥。

沿着符笔入地之处,向着骆云剑意领域与那道金光飞去的方向一条灵气之线疾速狂飙,将旁边的魔气推开了一条通路,竟然先一步到达了万妖殿附近——就在那时,一道道光幕沿着万妖殿的高楼盘旋竖起。

万妖殿不容有失。

风苍穹自然会早做准备。

万妖殿周边早已布置下无数防护,可随时激活。

而骆云在这个时候没身而入到天衍无间剑阵之中,短促道:“还有机会,走!”

席飞墨只呆愣了片刻,道:“走?去哪里?”

骆云此时才看到地上的符纹。

如同四处喷洒的鲜血,却完全不凌乱,符阵上的纹路如同开败了的曼陀罗花,枯旧的干褐色痕迹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遍布席飞墨周边的地面。

就这么一瞬,将走未走之时,那边的剑意领域重重地击在一件物事上。

骆云神识巨震,闷闷哼了一声,继而,他双眸瞪大了。

那件物事是一个小小的金球。

他的神识原本就注满剑意领域以为控制,一撞之下,不但能知道那是个金球,甚至表面上的纹路都察知的一清二楚。

上面环刻祥云,却并不清晰,仿佛本应该存在于那里的云朵的阴影缺失了,样式十分熟悉。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根通天巨柱之上的石台,云朵之上——可不是正形成了一个托举什么东西的托儿么?

难怪……他已经与水之极微微有所交融的剑意领域仍然会被对方化解……

因为,金之极,在风苍穹手上。

而且风苍穹对与金之极的应用明显要比他熟练许多,那些符阵之上泛出的淡金色,还有这颗可以召出来扛下他剑意领域一击的金之极本身……都在说明他在上面琢磨浸润了许久。

只是……一个金之极,也只能做第一道拦阻。

碰撞之下,金球斜斜地飞了出去,然后“咻”的一下消失不见。

而剑意领域的去势也变得不像最初那么迅疾,压缩至弹子大小的领域几乎在巨震之下散开,骆云耗费了大量神识才凝到一起,再度疾飞过去。

因为金之极硬抗了这么一下,风苍穹识海之中同样掀起翻天巨波。

只是他到底经验极其丰富,很快镇定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骆云还保有额外的神识能够操控那数百重剑阵,只要是个死阵,哪怕再强大,对他而言却是有了迅速瓦解的可能!

他将那只极长的枯木符笔拔了出来,径直向天衍无间剑阵掷去。

符笔触及到外围剑阵的瞬间,便在飞速地疾书,笔端发射出无数股细微力量游走了出去。

席飞墨脸色灰白道:“师尊……他的……绝杀……”

第666章 我有何错?

果然如席飞墨所料,第一重剑阵便瓦解了,那五柄灵剑竟然与江枫剑断了联系,发出数声脆响掉落在地上。

接下来便是第二重、第三重……

而其中规律似乎也被风苍穹摸清,剑阵瓦解的速度更加迅速!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这片空旷无声的地方不断响起,仿佛珠落玉盘,仿佛急拨琴弦!

就如风苍穹所想的那样,骆云的神识全力操控着剑意领域,的确并没有太多的余力来运转天衍无间剑阵!

阵法,到底是设阵之人与破阵之人之间的较量。

若是设阵之人不能注入充分的神识让阵“活”起来,那么便也只是空有力量却极易瓦解的阵法。

虽然骆云的剑意领域出乎风苍穹意料的向他后方的万妖殿击去,但风苍穹也的确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他在等骆云的神识无法控制这百余重剑阵的一刻。

只有等到这个时候,他的枯木符笔才能发挥出最佳的优势。

他是神符师,可他的枯木符笔,名为“千解”。

虽为符笔,可是自从炼成之日起,就不曾用于绘制符纹。

此乃解阵之笔。

若有万一,符师最大的敌手,永远都是符师。

“千解”的神通便在于能够感知对方布阵的关窍,摸索轨迹,逆消阵纹,瓦解阵法!

虽然剑阵并无阵纹,可是剑与剑之间的气息流动,与阵纹却没有两样!

就在骆云还未完全明白席飞墨那句话的意思的时候,整个剑阵爆发出“噼噼剥剥”的解构之音,伴随着灵剑不断落地的声音,在这瞬间他明白再收回剑意领域已经来不及,再挤出神识来操控剑阵——哪怕可以,可是剑阵到如今只余了十数层,能够带来的流动和变化,一定不会是风苍穹这位神符师的对手!

他只能专注在剑意领域之上!

“千解”解阵,而风苍穹却未能等到骆云在剑阵上再做任何挣扎,他心中微微一动,蓦然回头,却见万妖殿周边的地面正泛起一阵阵的烟尘薄雾,虽然完全感知不到那烟尘为何而起,但骆云那缩成极小的弹子般的领域却在万妖殿前消失,并未触及到他发动的防御法阵。

风苍穹觉得有些他没有察知到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后果可能很严重。

烟尘之中,要仔细看去,才能看到一境剑不知何时深深插入地面,剑意领域重新聚在薄薄的剑刃周边和剑尖处,凝成一线,绕着万妖殿迅速地划动!

一圈,又一圈。

而今对于双方而言,都无法再分神二用。

风苍穹面色一沉,猛然催动“千解”,天衍无间剑阵的最后一层也告破解。

“千解”突然停住。

席飞墨抬起头,看着就悬在他眼前的师尊的符笔。

而此时骆云额头亦满是汗水,若是此时收回剑意领域,那么可能前功尽弃。

风苍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

他不清楚他身后的万妖殿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想管。

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他都必须在这场大战之中得到胜利。

他眉心微亮,原先那粒金球再度出现,直接压了过去。

那金球变得越来越大,瞬时间到了骆云与席飞墨头上,变成了数丈大小,仿若有千钧之重,压了下来。

而“千解”也同时发动。

那如同刻在地面上的干褐色的符纹,竟然在一寸一寸地消退!

席飞墨绝望地笑了一声,半跪在地上,原本已经拢在袖中的双手,再度拿了出来。

他颤抖着将手指按在地面之上,循着刚才消失的符纹,再度绘制起来,浓酽而新鲜的血色随着他手指在地面上的摩擦而流出,随着“千解”挥舞的轨迹消失而又出现,乍然看去,就像是“千解”绘制的一般!

而另一只流血的手,竟然还抽空在二人的空中绘制了一道符阵以抵御金球的碾压!

这刹那间,风苍穹心中不知是大怒,还是悲怆。

“逆徒!”风苍穹雪白的须发在空中飘拂,“你是不想活了吗?”

席飞墨双眸已经有些失神,口齿不清地道:“师尊在麟台山所做,天下人只怕都没有活路……粹魔池的事情,徒儿……已经全部……知道了……会吞噬……天下……徒儿阻拦师尊,是挽回师尊的声誉……是不要让师尊铸成大错……”

风苍穹双眸赤红。

“为师没有错!”他几乎是嘶吼着,“为师没有错!粹魔池一战,为师拼死而战,从未顾及过性命和修为,麟台山异变,为师替仙门阻拦浮东一十数年,也从未顾及过性命和修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为师错了?”

席飞墨一怔。

他的头已然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他便垂着头,若非他手指还在本能般地不断移动和书写符纹,那样子就如同垂死之人,他也没有力气去反驳。

“为师不曾死,可哪一次不是身负重伤?难道为师做的还不够?身为散修,从未给自身争取过什么!你抬眼看看为师,你可知为师活了多久?我想要为自己做一次选择有什么错?我想要飞升又有什么错?”

席飞墨喃喃道:“原来……师尊所谓的‘飞升’是要以三族覆灭为代价……”

风苍穹脸上闪过一丝疯狂,道:“你要明白,若为师飞升,又怎么会弃你于不顾?飞升之后,为师抬抬手,这魔气不在话下……”

席飞墨摇摇头道:“……师尊……骗人……”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却强撑着脖颈,抬起头。

只是他眼下再也没有力气,甚至连身体的平衡亦不能保持,头仰的太高,于是他整个人仰天倒在地上。

他看着上空濒临破碎的阵盘,还有阵盘上压着的金球,脸上尽是讽刺的笑意。

“且不说师尊能否飞升,就算能飞升……那位飞升的前辈……骆天涯……却是再也不曾返回这个世上……”

在风苍穹眼中,这抹笑意,煞是刺眼。

“还有,师尊……您以为您的‘千解’能解世间所有的阵法,可是你错了。”

第667章 悬空之塔

“千解”停驻在阵中。

风苍穹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是……我不记得有传授过你……”

席飞墨无谓地笑了一下,眸光已经无法聚集到风苍穹脸上。

风苍穹回过神来。

他明白席飞墨这抹笑容的意味。

他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席飞墨作为他的唯一一个传承衣钵的徒弟,其实一直都存在于他这个师尊的盛名之下,反而并不很引人注目。

甚至连他自己也忘记了一点:他当初收席飞墨为徒,自然是因为席飞墨具有的堪称天才的阵法天赋。

所以……这个徒弟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一个神符师,能精研出他都无法轻易消解的阵法。

能作为敌手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这道法阵,席飞墨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起个名字。

阵法天然残缺不全。

却正好位于撕裂的天地化魔禁术之间,成为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跨越、覆盖的顽固存在。

这种阵法,好像是天然为了防备对天地化魔禁术的大阵修复而设计的。

从多年以前,席飞墨第一次从寿无口中听到态势出现反复的最大因素是因为阵法被破坏又被修复的时候开始,他便记在心上,多年以后的今日,席飞墨第一次成阵,可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最后竟然首尾无法圆转合流。

或许这本就因为是残阵的缘故。

但“千解”却帮了他的忙。

消解了符阵最初的痕迹。

为了防止这符阵被覆盖、消解、破坏,席飞墨用的是心血。

若是硬来,或许风苍穹也同样以心血破阵,便有可能。

但是,他舍不得。

风苍穹的眼中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温情和惋惜,他抬起手。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麟台山突然发出隆隆巨响,那是山崩地裂的声音。

骆云眼中一亮,而风苍穹脸色一变。

万妖殿所在的那片麟台山的下方,被骆云的一境剑和剑意领域完完整整地切了下来!

那片区域再也不能维持平衡,而是向后方倾斜崩塌,如同白玉巨针一样的、高插入云的万妖殿也歪倒一边,甚至连紫色的云层都被划出了一道沟壑!

然而这还未完,在那方山体被生生从麟台山上“切掉”之后,万妖殿下方的山石直接脱离了万妖殿的最下层,向下方坠去!

在那一刹那间,风苍穹的身影与金之极同时从骆云和席飞墨身前消失!

而在席飞墨身下,突然生出无数葱绿色的藤蔓,在这一片完全失控的紫海滔天中别有一种盎然生机,将席飞墨周身上下缠绕了一个严严实实。

在风苍穹来到万妖殿之下的时候,剑意领域和一境剑也都被骆云收了回来。

而风苍穹厉喝一声,数道阵纹光华在万妖殿上闪动,万妖殿倾斜的殿身,竟然一点点地被掰正了回来,更为让骆云瞠目结舌的是,不知道多少经由风苍穹手中挥出的阵盘飞旋到万妖殿的下方,托举着这幢望不见尽头的高塔!

近千里的原本是妖族最中心的这片地界,狼狈混乱至极。

无数的活在魔气中存活下来的高大紫叶丛林,无数的或许还未被侵染的翠色,统统消失殆尽。

原本两个紫宙境直接冲撞带来的巨震,使得直至千里之外尚有烟尘卷起的余波。

近处的山脉、地域以麟台山为中心仿佛经过了一场巨大的浩劫,碎石遍地,裂痕交错,甚至寂静到不知道是否还有任何活着的生灵。

长空之下,是又一幅让人觉得奇诡的画面。

紫色魔气凝结而成的、如同巨龙一般的巨型风柱仍保持着飞天之姿,久久不散。

上方以魔气风柱入点为中心的云层漩涡越发庞大,看起来倒像是海面上的龙吸水倒了过来。

而在紫色风柱的不远处,更悬空而立着一幢高塔,因塔尖入云,像一根垂下的银针。

风苍穹在托举这座高塔之时,全心全力,哪怕后背露给骆云,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考量。

而当时骆云仅盛的力量,也都被用在了席飞墨的身上。

席飞墨不知生死,而天地化魔禁术终于被以这种方式终止,闇狱极乐因为没有天地化魔禁术的指引,失去了引流魔气的方向,静静地张开黑色而空洞的巨大裂隙,更加让人发怵。万妖殿从麟台山上剥离出去,而今摇摇欲坠——能让风苍穹如此在意,想必高塔之上,必有与飞升有关的重要之人或物。

如此看来,骆云知道他似乎略胜了一点点。

但这着实是惨胜!

他全速吸取着星天之力,双眸紧紧盯着风苍穹,缓缓地将一境剑向前推出。

这未必是最强的一剑,但是他没有办法等到更好的时机。

然而风苍穹却并不理会,反而抬头向高塔之上望去。

一道白索从天而降,恰挡在了风苍穹身前,一股无比纯净、圣洁的灵气如同瀑布一般从高塔之上流洒下来。

骆云撤回了一境剑,人也向后急退而去,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轰然被灵气术法击中,强大的波动让他几乎无法稳定身形!

白姬……他看着高塔最顶端。

毫无疑问,白姬比当年在玄武秘境中的时候,又强大了很多。

那时她便可凭一人之力布下弑神阵,而今她以这种姿态出现,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这番境况,白姬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她微微拂袖,风苍穹用于托举高殿的符阵中顿时有一股充沛的灵气注入了进来,这无异于极大程度地减轻了风苍穹的负担。

但风苍穹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他双眼热切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白姬,道:“如何了?”

白姬看着骆云,道:“几乎是万事俱备。”她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把握,声音虽然飘忽却让人信赖,“这里变成什么样子,都与我们无关,你不必自责……我们快要离开这里了。”

她重重地强调了一下,道:“很快。”

风苍穹双眸顿时大放异彩。

白姬唇角露出了微笑,突然看着不远处道:“为何还不现身?”

第668章 麟台晴空

白姬话音落下,不光是骆云向席飞墨的方向有意无意地移了过去,就连风苍穹都在这一瞬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与骆云竟然对此全无察觉?

而白姬也远没有她表露出来那般镇定和胸有成竹。

她目光锁定的地方,随着那里开出一条黑线,以及从黑线之中溢出来的有些熟悉的气息,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待到那黑线将空间切割开一道裂隙,并微微张大之后,先出现在视线中是一抹火红的时候,白姬的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

她深恨这仿佛种在了她身体里的对黄泉恐惧和臣服的感觉——哪怕她再过不久,便可以抽身而退。

因此当看清楚从裂隙中出来的人是寿无的时候,她双肩微松,随即双眸微微眯起,盯着寿无——这个早就该死的人,竟然还活着。

寿无被白姬叫破行藏,倒也没有很惊恐,而是看着骆云点了点头,道:“放心。”

骆云顿时心下大定。

这两个字意味着很多事情。

与此同时,寿无也感知到了天地化魔禁术的阵法——与他先前曾随同西皇山妖族一起攻击过许多次的阵法,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个禁术法阵,似乎是崩坏了。

白姬突然开口道:“你是不容于这个世上的怪物,人族不会接纳你,妖族不会承认你,只要有机会,黄泉一定会除掉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

寿无挠了挠头,道:“你说我是怪物,我就是怪物吗?可是……比起我来说,你不是妖,你也不是人修,你勾连麟台山与暗蓬莱,将这里化为一片魔域却不是魔,你不是更像怪物吗?你才更奇怪吧?”

“徒逞口舌之利!”白姬冷笑了一声,道:“既然都来了,那也省下我许多时间。”

寿无不解道:“不是你先开始的吗?算了,不跟你废话,我有正事要做——”他指着白姬道,“我要替妖族夺回麟台山!”

说罢寿无向麟台山上那如同孤零零的一颗巨大瞳孔的闇狱极乐飞扑过去。

骆云知道,这是寿无一直以来要做的事。

只要有闇狱极乐的存在,麟台山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若是重建此地,恢复妖族的荣光,麟台山必须夺回。

白姬忍不住连声大笑:“你若是想要找死,那便过去好了!”

闇狱极乐的威力,直至今日,虽然已经比当初被释放的时候削弱了许多,但是却仍然没有任何妖魔敢靠近那里十丈之内,一旦靠近,便会如同法相大典那天一样被吸入扭曲的空洞之中,不知所终!

曾经被她拿捏在手中的寿无,就算是到了今天侥幸未死,又怎么可能有办法对付妖祖黄泉留下来的闇狱极乐?

白姬甚至不曾再给他一瞥,而是专注地盯着骆云。

她朱唇微启,嘲讽道:“看来……倒是我太高估你了,现在看来,本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的。”

骆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抬起了一境剑,随着手指轻轻拂过剑身,他知道领域之中那些意义不明的星辰符文越发地明亮——虽然意义不明,但是他能确定这是转靈大阵之中能够以灵气激发的极强符文。

有些事情,虽然不是他应该面对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还是应该挡在前面。

而白姬嘴角勾起。

“还是躲在——”只这四个字,她突然面色大变,尖声大叫道,“寿无!”

她甚至都没有再去顾忌骆云,而是急转身化为一道白光向闇狱极乐的方向冲去。

而与此同时,骆云的剑光也到了。

一前一后,剑光紧随着白姬穷追不舍。

在闇狱极乐那仿若黑瞳的中心突然出现了一点红晕,逐渐变浓,变厚,晕染开来,似昙花开放,似千卷旋风,似百转轻波,更像是黑瞳之中燃起的一簇火苗,仿佛要烧尽一切。

黑与红在其中伸缩争斗,而最终却是红色占据了上风。

随着红晕的旋绕,一股股本来属于闇狱极乐的力量被搅入了其他的莫名空间之中。

被施放而出以后就再也没有得到来自黄泉的管理的闇狱极乐,其空间规则终于被另一道更为年轻、强大、更有活力的空间规则所打破、吞噬!

而随着这个过程,无数的魔气突然从四面八方向麟台山涌来,向正在被关闭的闇狱极乐奔腾而去——或者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了回去。

这个过程就连骆云都始料未及!

那条冲天的几乎带走了麟台山上全部魔气的紫色龙形风柱猛然间抖动了一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下来!

闇狱极乐和寿无所在的那片区域爆起了一团又一团的巨浪,然而却没有任何对周围的波及,就如同巨石砸进了水潭,只出现了一道波纹便再无动静,那巨龙风柱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直接没入了那即将被关闭的闇狱极乐!

与那些风柱一同进入的还有从麟台山四周的广袤领域“回来”的魔气。

整个过程在片刻之间就完结了。

就如同从法相大典那一刻起直到今天,无数经由闇狱极乐流出的魔气,将麟台山浸染成一片魔域,数十年间南部山川、妖族密林经受魔气蹂躏侵蚀的这些时光突然在这一瞬间倒流。

时光倒流,恍若当初。

还未来得及进入闇狱极乐的魔气仍然存在,可是已经再度消散在空中。

假以时日,这片密林中天然便具有的天地元气会将这一切都净化的一干二净,和原来一样。

而白姬双眸猛然间瞪大,身形也突然停了下来。

寿无脸色苍白,可是却极为开心。

他笑了起来,看向了骆云,道:“我竟然可以,我做到了!我能!我知道我行!”

他极为畅快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不同于以往的气息。

常年笼罩在麟台山上的紫雾也终于消散而去,露出无比晴朗的、久违的碧蓝色明空。

此时,白姬颤抖着道:“不……不是现在……你们……你们……”

这个时刻,不是她算好的时刻。

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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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魔气回归

距离这里有数千里之远的东方海面上,那座常年在紫色云流遮罩下的、名为“暗蓬莱”的岛屿里,多年以前突然出现在粹魔池上方的黑色孔洞竟然终于有了变动。

一直以来,被源源不断倒吸入半空之中的、来自于粹魔池的魔气之涛失去了引领,瞬时间跌落回到粹魔池中,荡起一层层的巨大波纹,一团团的紫色环形雾气向周边涌去。

除了魔池翻涌,一切归于寂静,再没有一丝一缕的魔气被吸入黑洞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

最大的可能,便是麟台山那边失去了魔气之源的方向。

刹那间,无论是在粹魔池禁制之外的魔族守卫,还是距离粹魔池还有数十里之远的对峙双方,也在这个时刻突然停手,陷入短暂的静寂。

就连斩情峰之上,立在那丛青丝兰边上的浮东一,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望向下方早已开始了很久的、仙门修士与暗蓬莱魔族之间的战局,心中所想,却并非战局。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恍惚。

是否能重回以往?

若是暗蓬莱再也没有被吞噬的危局,是否……也可以让青丝兰回来了?

万华镜是否完好,有那么重要么?

哪怕真的很重要,他们还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想办法,而不是局势最危急的现在。

仙门纠集一批又一批的修士驻扎在紫林之中,他们攻入暗蓬莱,已经有些时日。

数百年前,仙门从暗蓬莱最西侧上岛,到最后粹魔池决战,打了数十年。

这一次,就算是云东来,也没有自大到仙门可以在十几年甚至几年之内就打到粹魔池。

从十二仙门到三界城,再从紫林到暗蓬莱这条线,现在终于贯通。

战况也早已从最初暗蓬莱魔族的试探、乃至于离岛攻击紫林和三界城变成了仙门压境。

对于仙门修士而言,对手只有暗蓬莱的魔族。

而浮东一却十分清楚,在这场战斗中,实则是三方对垒。

他悄然取消了对拜圣教的限制,眼下拜圣教势力发展已经很是强大。

对于那些早已被粹魔池“天魔魂体”抢去了肉体、魂魄的暗蓬莱魔族来说,仙门修士是另一种美味的“仇敌”。

正因为如此,所以拜圣教那边,也突然明白了魔尊浮东一的意思。

饶是暗蓬莱已经分裂成两股力量,可是合起来,却并未增加,此时一起对付打上门的仙门修士才是最好的。

如果仙门修士那么想将暗蓬莱抹去,浮东一想,那便一起毁灭好了。

在这粹魔池魔气不再被吸取到麟台山的瞬间,浮东一脑海中思绪万千,而这念头划过,他也意识到,仙魔之间的战役再度开启,在没有打出一个结果之前,又哪里能重回以前?

在得知斩情峰底那片魔池的消息之后,浮东一便能确定,这里一定有什么阴谋。

但是青丝兰在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他的。

她害怕万华镜最终不能圆满,更害怕她有实力大涨的机会却错过——最后不能帮到他。

而哪怕是这世间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尊,也有害怕的事情。

他怕青丝兰留在暗蓬莱,终有一日再度在粹魔池交战的话,青丝兰会不会再度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所以她还是去了。

所以……他还是让她去了。

在失去了她的音讯之后,浮东一便上了暗蓬莱的斩情峰,呆在青丝兰真身的身边,再也没有离开过。

幸好,直到今日,青丝兰郁郁葱葱,并没有任何不妥。

浮东一目光飘远,最后定在西方的某个位置。

那里是中间隔了一片茫茫大海的三界洲。

三界城,望海楼。

那里始终有一道气息,锁定在他的身上。

正如浮东一也知道自己的气息也正锁在那个人的身上。

他若不动,云东来便不会动。

而那道气息的细微波动,浮东一也能感知——云东来想必也知道了这里的变故。

因为魔气不再被吸取而产生的异动,让双方一时间停住了攻击。

不光是魔族这边在等待指示,仙门那便也是一样。

桃花宫的一个女修士终于忍不住开口。

“柳掌门做到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双眸微红,最终她又重重点了点头,“一定是的,柳掌门做到了!”

但凡曾经上岛的修士早已了解到了暗蓬莱的怪异。

因为粹魔池的魔气被不断抽取,反而每天都会变强,这打破了修士们修行以来的全部认知!

甚至,大部分修士哪怕在对敌的时候杀灭不少魔族,内心却几乎是越打越绝望的!

这样下去,就算是能灭掉暗蓬莱上的魔族,可这个岛,也将会变成世上最恐怖的一个地域。

所以这个结论一旦被桃花宫修士说出口,就如同在仙门修士之间卷过了一阵喜悦而欣然的风。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有同门修士跟随柳春风南下的那些修士!

此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柳掌门她们胜了!咱们也要荡平暗蓬莱!”

数道符阵光华再起,在天箓门修士法阵的防御和助力法术的助力之下,无数的法术从修士手中施展而出!

千百道冰箭雪针激射而出。

地面上燃起火树银花。

更有剑阵将数十魔族围起,阵中金风凛冽,杀气凌然。

在这瞬间,魔族的阵型都被这一阵极其凌厉和充满信心的攻击打乱。

而此时,粹魔池上方的黑色孔洞中,红色的幽光在其间闪耀,并没有花费很久,红色昙花终于盛开,层层叠叠的盘旋“花盘”将整个闇狱极乐打开的孔洞覆盖起来,再也看不见一丝黑色,而这朵红昙,也果真只是“一现”,便即关闭,消失在半空之中。

天顶之上降下仿佛要将这世间土地凿穿的巨大力量。

是山峦之力,可就算是群山之力也没有这样重。

是能想象到的最高境界要历经的劫雷之力,可便是劫雷之力也有循序渐进,断然不会这般突然。

突然到无论是谁都反应不过来。

这些年间,曾经从粹魔池中抽取而出的魔气,曾经将妖族山川变为一片魔域的魔气,回归了。

第670章 潮波盈缩

就在这一刻,在隔海相望的望海楼上,云东来修长的身躯正在窗前转身,那如同玉石轻轻碰击般的动人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各位中还有曾经参加过上次仙魔大战的同道,应该深刻地记得当年粹魔池一战时,魔后突然变得状极恐怖。如果魔后参战,各位也应该心知肚明,仙门恐怕没有任何胜算。”他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佛香串,娓娓道,“此次暗蓬莱一战,关键就在于魔后,若是能将她与浮东一分离开来,暗蓬莱只有浮东一和几个魔君坐镇而已,对于仙门来说,不足为惧。”

“分而化之,也是云掌门智计过人,胆量过人。”

“如果能各个击破,从此世间安定,昆仑功德无量,云掌门功德无量。”

“也要云掌门有此本事,竟然能将魔后压住。”

云东来容色温润,虽然刚听到众掌门的恭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得色。

他如今无论是听到“浮东一、青丝兰”,还是“魔尊、魔后”,都不会再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摩挲佛香串也只是多年以来的旧习而已。

他微笑道:“并不是我一人之功,也不是昆仑一门之功,乃是天箓门的席掌门帮我布置符阵,又仰赖桃花宫惠长老得到我的信令之后,便派修士不远千里相助。”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也微微严肃了起来,“这一役事关仙门存亡、人世存亡,各位务必不惜一切力量,将暗蓬莱和上面的一众魔族一举从世间清除,还我清朗天下。”

因柳春风带人南下,看之前暗蓬莱那便竟然再无魔气流出,竟是麟台山那边也有进展了,惠若兰有意要替他们那一群人说几句话,正待开口,目光却牢牢地盯着云东来身后的窗口。

她是多年以前侥幸在粹魔池一战中未死的前辈大能,可这变故让她也不由得心生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她结结巴巴地道:“云掌门……”

云东来早已飘到了窗前,一眼不眨地看着暗蓬莱。

……

……

当这许多年中“离开”粹魔池的无法计量的魔气,在顷刻之间重归粹魔池,其魔气的凝练程度,远比紫宙境大能的内宇界压缩为弹丸大小更甚!

如果所有这些魔气凝练的“弹丸”又凝聚为一块巨石,一条长龙,又当如何?

粹魔池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正中央张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四周巨浪盘旋飞舞,高达数丈,仿佛千万只张扬的手臂,围绕着中心那盘突然出现的、深不见底、幽不可测的漩涡兴高采烈地起舞挥动。

因为巨浪在高速的盘旋,所以那漩涡深陷了下去。

仿佛在迎接被闇狱极乐“泼”下来的、离开故土许久的魔气。

就像是怀抱等待孩童,干涸等待一幕雷雨。

声音?并没有任何声音。

从半空中降落的黑色长练下端变得尖锐无比,逆着漩涡的方向高速旋动,无声地、迅猛地钻入了那卷漩涡之中。

只有修为极高的修士或魔族能看到长练的尽头被日光晃过了些许幽紫,而整个黑色长练,不知道要多么浓郁的魔气才能形成。

虽然无声,虽然交战的双方大多凌空,但每个人或者魔却都能感受到下方暗蓬莱的地面似乎在颤动。

就座落在粹魔池边上的天外天宫也在剧烈的晃动!无数砖石从天外天宫的殿顶、塔尖上坠落!

甚至连浮东一所在的这半座斩情峰都在微微的倾斜。

浮东一心中猛然一空,随即被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占满!

一个身影从他体内飞出,虽然是一个剑冠博带的剑修模样,却魔气四溢,魔婴手中正拿着他的魔剑“离火”,旋即化为足以与天外天宫比高的巨人,向下飞去。

那便是浮东一的魔婴——无论如何他不能离开青丝兰的真身,他只得让魔婴离体而去。

此时沉静了片刻的粹魔池突然发起了无数声脆响。

已经被魔池浸润的,或者还在周围裸露的渡魔石一块接一块地碎裂成粉尘,粉尘又转眼在魔气之中化为虚无。

无数道裂痕从粹魔池周边绽开,向四周蔓延,周围的一切都滚入池中,消失不见!

剑修魔婴虽然身形巨大,却飘逸灵动,片刻之间踏过粹魔池上的数点地面,手中的“离火”温柔地挥动,竟是将开放在七柄巨剑之下的兰草全部收拢到剑上,而他另一只手猛然向粹魔池下方击去,将将把粹魔池中正在涌动的东西压了下去!

而那股向上涌起的力量实在太过庞大。

哪怕是剑修魔婴暂时压住,可池中的力量却反而更加向四面八方袭击而去,这一瞬间,粹魔池的范围竟然又向外扩张了数尺有余!

剑修魔婴一试之下,浮东一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

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刻通过魔婴响彻了整个暗蓬莱。

“都撤离此地!离开暗蓬莱!”

话音落下,粹魔池再度咔咔作响,周边的裂隙已然延伸到数丈之外!

除此之外,其中又有无数极为让人牙瘆的密密麻麻地声音响起,如同万人甚至十数万人、数十万人在以极低的声音交谈一般,而细听之下,又仿佛是在吃东西的牙齿碰撞声。

这些虽然比起地面的崩裂轻微许多,但听在耳中却更加让交战中隶属于浮东一麾下的魔族觉得恐怖!

而仙门修士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发号施令的乃是凌霄派的一位长老,见状自然是以为魔族自顾不暇,粹魔池一定产生了什么对魔族极为不利的变故,否则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逼出了魔尊的魔婴出手压制?

这正是一击破敌的最好时机,他岂能白白放过,一声命令,通过极迅速且有效的符箓传遍了这一批前沿修士的队伍中。

见敌方中阵形已乱,甚至有大半数的魔族向旁翼撤去,修士们士气为之一振,阵法先行,在那些有意撤离的魔族前方设下阻拦,后方无数法术追击而至。

仓皇之中,竟有不少魔族兵士死在混乱之中!

第671章 离火渡兰

那剑修魔婴面色微恼,将手中的“离火”向斩情峰掷回。

浮东一伸手接过,回身蹲下,将剑身上原本由青丝兰施法所化的七丛兰草元气渡到她的真身上,脸庞上露出真切而温柔的笑意。

而他的身后,剑修魔婴挥袖,正欲追击的仙门修士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

饶是他们满心振奋,都认为这般轻易就逼出了魔尊的魔婴已经是了不起的一大步,但却也没高兴到发昏。

巨大如九天神祗般的魔婴,单是存在,就已经让在场者感到铺天盖地的威压,完全不是前站修士所能抗衡的。

在他们之后,数十个各门派的长老不约而同催动了内宇界中的星元之力。

他们曾经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与魔君的对战,但此时既然魔尊的魔婴出现,他们已然是冲在前面那些修士的依仗,若不出手,又有谁能出手?

这些资历、阅历都极尽丰富的各门派大能,能到今日的境界和地位,无不是在千万次对敌中拼出来的,甚至都无需事先说明,或事先布置沟通,每个人便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十数道强大的法术先后击向浮东一的剑修魔婴!

数道冰墙噼啪作响地从地面上升,内里满布冰霜锐刺,更有无数条堪比灵铁打造的链条更为坚固的冰链将这些冰墙锁在一处,向半空的魔婴包围而去。

与此同时数道方圆有十丈多的阵纹闪耀着五光十色的光华从天而降,层层套落,层层压制下来!

八道从八方祭出的利剑,剑身之上金纹烁烁,挟裹着肃杀金风、滚雷闪电亦袭向魔婴。

在这些空隙之中,更有木岁之气与镇土之气相辅相成,缠绕交织而成一道无比牢固的密网。

所有这些招式,弥合的极其圆满!

而浮东一只觉得焦躁无比。

他微微动念,剑修魔婴满面怒容,骈指切下,一道剑意的怒涛便从半空中落下,从下方的修士看来,就算是眼前这魔婴的一根手指都有远处那座巨大宫殿的殿柱般粗细!

怒涛之下,并未留情——原本就是死对头的仙门修士,这等同于碾压般的剑意之下,不但阻断了仙门与浮东一麾下魔族的战局,还重创了一大片修士。

而意图攻击、围困剑修魔婴的那些长老们,无不是胸口一闷,内宇界中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反弹之力,这一下之后,脸色铁青的有之,苍白的有之,连喷数口血的有之!

在这瞬间,剑修魔婴猛然拂袖,宽大的如同仙人般的袍袖将那些仓皇向与粹魔池相反的方向逃离的魔族一揽入内,再向半空之中甩去!

此时遮天蔽日的滚滚紫云里突然现出了一道巨大的白影——那是一座极其庞大的白骨之舟!

而那些魔族便被剑修魔婴直接甩到了白骨之舟上!

舟上早有数个身影站在船舷旁。

其中一个身影刚将数道隐藏在紫色浓雾之中并不很显眼的触手之眼收了回去——那正是千眼魔君。

而他身侧分别站立着魂天魔君、烈火魔君与静咫魔君。

他们待要说些什么,浮东一的魔婴却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袍袖再度一拂,那白骨之舟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西南方离去,刹那间便没入紫云之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剑修魔婴做完这一切回头看了一眼粹魔池,神情极为复杂。

因为魔婴躯体本来就比浮东一的原身大了许多倍,所以巨大面孔上的微妙表情竟然是纤毫毕现。

那魔婴停驻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在这场异变发生的时候,隶属于拜圣教力量的魔族,突然决绝返回斩情峰,没入浮东一的身体之内。

拜圣教的魔族没有一个仓皇逃离。

这也是浮东一借此来判断能够送到白骨之舟上的凭据之一。

那些魔族也没有迎敌,而是比浮东一麾下的魔族撤离的更快,在那流走多年的、本属于粹魔池的魔气突然回归之后,他们仿佛出自于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回应着粹魔池的召唤,齐刷刷地向粹魔池方向飞奔而去!

而今,他们围绕着粹魔池,不理会那些仙门修士,如同木偶一般注视着粹魔池,眼神既疯狂又虔诚,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诡异的是,就连仙门修士之中,也有人奔了过去。

更为诡异的是,那些修士也同魔族一样围在粹魔池周围,却并没有魔族攻击他们!

自然会有同门试图唤回他们。

可是没有用,甚至还有几个试图阻拦的修士被他们所伤——而伤口,不知为何,发紫溃烂,竟然像是魔族的魔气浸染造成的。

就在这巨变发生的时候,云东来身影突然从望海楼中消失,顷刻之间便出现在紫林之上。

对他而言,完全无需借助于传送阵法。

紫林之上守护法阵的修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就在刚才一阵诡异的晃动,天箓门的修士还在检查传送法阵是否完好无损,而云东来已经出现在这里。

下一瞬,他伸出右手,然后五指猛然张开,仿佛向外弹开。

一道巨大的星元之力之幕从他手中张开,刚刚将整个紫林笼罩在里面,铺天盖地的海浪从东方劈头盖脸的拍击过来!

巨涛啸天。

地动山摇。

海崖崩塌。

而在紫林之后的三界洲——似乎在这波巨大海浪的侵袭下往下沉了数尺!

如果不是云东来,紫林早已被这巨浪掩盖!

数道身影此时出现在云东来的身后。

“云掌门?发生什么事了!”方才一起议事的西华门蔺掌门急急询问道。

云东来脸色如覆寒霜,冷冷地看了一眼发问的蔺掌门,众人顿时感到一股让他们几乎无法抬头的威压——仿佛这句问话极为不该。

而蔺掌门饶是一派之首,后背却都溻湿了!

他嘴唇蠕动了许久,却没有再说出一句话,哪怕是告罪的话都说不出来!

云东来不再理会他,而是凌空而起。

巨波落后,再也没有等到第二波。

这是自然的,因为刚才那一次,原本就是浮东一阻拦他所使用的手段。

第672章 诡异一幕

在那一瞬间,云东来能感到浮东一的气息波动突然变动极大,一定是做了什么,可在他不得不先护卫紫林之后,浮东一已经恢复如常,气息亦如常。

云东来双眸微微眯起。

隔着波涛重重,他能看到暗蓬莱之上,那座隐隐浮现于半空中的、本属于昆仑的斩情峰。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情绪,眉心皱起。

有些他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了。

……

……

乱莹驭阵疾驰,海天一色之中那座一直被她在心中牵挂的岛屿越来越近,就和她之前多次离开再归返的时候一样,笼罩于一片片紫色的迷雾之中,在幽暗的天光里,那黑色的轮廓显得安静而神秘,亦让她心安。

除了心安之外,更有一份心焦,恨不得立刻踏上暗蓬莱,看看离岛多年,到底现在怎么样了。

此外,还有些隐隐的喜意。

对她而言,那毕竟是故土,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出生以后,便要背负责任去守护的地方。

此时,天空中突然有一颗流星划过。

不知起点,却一直向西逝去,最终落在遥远的尽头。

这让乱莹有片刻的停驻,随着那颗流星回眸。

然后她便感到原本平静的海面微微泛起轻波,这只是一小会儿,复归平静。

她猛然间心跳如同擂鼓,急忙转身看着暗蓬莱。

就在她凝眸的一瞬间,一道细长的暗影出现在暗蓬莱之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楔子直接钉进了岛屿之中,在暗蓬莱之上的魔气围绕着那一处飞溅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环形气浪!

紧接着,海面上仿佛有九天之力重重拍下,冲天巨浪在这一刻差点将她的阵盘掀翻!

乱莹将将稳住阵盘,胸臆之间一阵钝痛,让她一下子跪在了阵盘上,她捂着心口抬头望向暗蓬莱。

焮天烁地阵……崩坏了。

粹魔池……粹魔池出事了!

她前所未有的慌乱,下意识竟然回头望去,可是身边并没有第二个人在。

而她甚至连自嘲的时间都没有浪费,双手结阵,加速催动阵盘向暗蓬莱飞去。

只是前行了不到数十里,就见到紫云滚滚中一艘巨大的白骨之舟也正向她的这个方向飞来,她心中更是震惊——她知道白骨之舟,这是数百年前仙魔大战之后,魔尊一直在炼制的法器。

她双眸突然燃起了希望,疾速迎了上去。

而白骨之舟上的四位魔君也看到了乱莹,除了烈火魔君激动到语无伦次之外,另外三个魔君均神色凝重,齐齐道:“见过圣女!”

乱莹踏上白骨之舟,早已顾不得当年属于激进那一派的千眼魔君和魂天魔君此时立场上的变化,只急切地道:“魔尊和魔后何在?吾要求见。”

四个魔君互相看了数眼,千眼魔君才向前一步,道:“圣女有所不知……”

……

……

魔族突然不顾一切地撤退,甚至还有不少修士失心疯一样跟着他们一起向暗蓬莱内部奔去,这样的场景,便是仙门修士也始料未及。

那数十名长老在数息之间,便做出了决定。

他们否定了这是暗蓬莱魔族设下的圈套的想法。

既然先前那批魔族竟然被魔尊护卫着离开了——那便不是他们所负责的事了,自有负责清剿逃出暗蓬莱的外围修士,眼下他们要将那些掉头往粹魔池方向逃走的魔族杀灭。

在片刻的调息之后,攻入暗蓬莱的仙门修士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向粹魔池直杀了过去。

没有任何阻拦的仙门修士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到达了数百年前苦战了许久、经历着数百次反复进攻又被击退才推进到的战场——

粹魔池。

此时的粹魔池仿佛一锅沸腾的水。

魔气蒸腾得越发强烈,池水翻涌,泛着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泡泡。

细看,那并不是水泡,而是无数颅骨的虚像,浮浮沉沉。

更恐怖的是,粹魔池正以一会儿便吞噬掉周边一尺余地的速度扩张。

围在池边的密密麻麻的魔族……还有少数的仙门修士,随着粹魔池的扩张,最里圈的那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随着水池边土地的崩塌而掉落到池中,瞬时不见,只发出一大片落水声。

没有谁面色惊恐,反而双眼中全是热切和渴望。

外圈的那些魔族,则跪立在地上,高举双手欢呼庆祝,他们的喊声也出奇的一致,纵然有成百上千的魔族,却仿若是一个声音,一道意志。

眼前的一幕,对终于到达了这里的仙门修士而言,可用极其荒诞来形容。

正因为对战之时发生了这般荒诞的事情,才让他们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数百修士停下了前进的势头,议论纷纷,显然也是在等带头的大能们发号施令。

御剑门剑阵堂的堂主皇甫夔道:“各位,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然先撤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掌门,再做打算。”

“怕什么?趁这些魔族行此疯癫之事的时候,将他们尽数灭掉,他们也就闹不出什么了。”异火门的一个长老摇头道。

另一位凌霄派的长老轻笑了一声:“正是,死都死了,还能翻天?你告知陆晚舟,他又能拿什么主意,原本不是同你一样,都是堂主么?”

那长老辈份甚高,虽然直呼御剑门新任掌门的名讳,皇甫夔却也很难反驳,而既然眼下情势大好,势如破竹,若就此撤离,也的确不甘。

他们很快便定下了办法。

攻。

只是要小心为上,不多时便从队伍中挑选了五十名精锐修士,由五位境界颇高的大能带队,先行试探,如果有诈,则天箓门和昆仑元宗天炼峰的修士会放出法阵和机括阻挡一时,让修士们有时间撤离。

并没有任何一个魔族因为越来越近的仙门修士的到来而站起身来阻挡。

并非察觉不到,而是哪怕察觉到了,甚至法术已经击中他们之中数个魔族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也露出木然而古怪的笑意,并不理会!

先出手的是那五位大能,一出手哪里会留余地?强大的攻击之下,那些魔族却全无抵御之意,自然一击毙命!

第673章 剑去无踪

死去的魔族身体之中溢出一团团紫色的、浓稠如同流浆般的魔气,迅速回归到了池水之中。

而他们的身躯也被周围的魔族高高抬起,如同献祭一般丢入了粹魔池,立刻消失不见。

池水也越来越浓稠。

浮东一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嘴角有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那笑意有些疯狂。

对于那些仙门修士安排的这场拜圣教的进攻,他不打算出手。

若是这个世间终将毁灭,其中也有他们这些人修的功劳。

所谓恶果,总也要他们品尝品尝才对。

而浮东一没有出手的另外原因则是,拜圣教中四极护法尚未有什么动静。

他们……会甘心被粹魔池中所谓的天魔魂体大人吞噬吗?

他的目光飘到就在粹魔池对面、与天外天宫相对的拜圣教宫殿上。

那里还没有动静,而今这群围绕着粹魔池的魔族,除了一部分早已接受了天魔魂体之外,还有大量是受拜圣教蛊惑,仍然相信进入“圣池”就能得到力量的愚民。

这些魔族,浮东一也不会再将他们当作子民。

此时粹魔池进一步的扩张。

地表的裂纹已经相当触目惊心,而浮东一深知在粹魔池之下的部分才更加无法控制。

之前剑修魔婴抑制粹魔池翻涌而施术镇压的那一下,力量既然被压住,便向四面八方溢去,因此才有暗蓬莱周围那恐怖的海啸。

天外天宫终于有一方侧殿倒塌下去,巨大的砖石滚落到了粹魔池中。

而仙门修士似乎发现眼前的魔族们任他们杀戮,如同木偶一般不懂得反抗——不管怎样,若是杀掉,总归也是对暗蓬莱魔族的削弱,在前锋五位大能和五十名精锐修士试探无误之后,数百修士再也没有犹豫,群起而攻之!

这无疑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但是被杀的一方,却甘愿赴死。

无数被施展而出的法术,在天空之中交错横飞,击中魔族之后,却都消失在粹魔池的上空。

浮东一眼眸微微眯起。

能杀进暗蓬莱的人修,最起码也是通脉境地阶往上的修士。

他们所施展的法术,都是满含着星元之力。

粹魔池竟然一并都吞了进去……这真是贪得无厌的池子。

而仙门修士也当真是蠢笨,这样的法子,还自以为削弱了暗蓬莱的力量——岂不知,他们是加速了粹魔池的扩张。

果然,随着数不过来的魔族纷纷死掉或掉落在池中,粹魔池的范围越来越大。

“这……这不太对劲啊!”

“那是什么池子?”

前战的修士便是杀魔杀到了手软,可却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心中一点底儿也没有!

人修没有不锤炼神识的,而今这些又神识而在战斗中衍生的直觉,实则非常可靠!

此时天外天宫也终于尽数倒塌。

浮东一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离火”,天外天宫与斩情峰之间联系的“天桥”便被割断。

数十高大的窗棂随着墙的碎裂纷纷掉落,而其中就有青丝兰常常凭窗向外凝眸的那一扇。

若是她回来,怕是要有些失落了。浮东一想。

而汹涌的粹魔池水越涨越高,终于将那七柄巨剑下方堆积的渡魔石也全数吞没,化解。

成千上万缕黑色的水波缠绕着七柄巨剑,沿着剑身逆流而上,那是无数柔软手臂的形状。

七柄巨剑震动不已。

剑气从剑身之上喷薄而出,但是力量却远比当年被乱莹与骆云合力设下焮天烁地阵的时候微弱得多!

这仿佛是最后的抵抗。

而抵抗却终归无用。

七柄巨剑先后发出了七声剑鸣,响彻云霄,随即挣扎着从地面上破土而出,凌空而去,竟然不知所终,这一瞬间七柄巨剑镇压的方向立刻绽开了七道比以前所有的裂痕都深且宽的沟壑,仿佛这片丑陋的伤疤终于迸裂开来,流出浓稠的鲜血!

皇甫夔瞪大了双眼。

他喃喃地道:“你们看看,上面的形状……那是什么……”

那是一大团扎根于池中的浓雾,眼见得越来越浓稠,张牙舞爪,若说是什么形状,却也一时间叫不上来。

浓雾不断地改变着形状,顷刻之间,一个巨大的黑色隆起从粹魔池中升了起来。

浮东一死死地盯着那处。

隆起渐高,一个硕大的头颅终于完全浮出池面。

与其说这是什么东西的头,更像是一团飘动的黑云。

唯有黑云之上两点白亮的炎光,随着这东西眼眸的打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随后,那两团白光又微微地变得细长,似乎是对眼前此情此景极为满意。

因此,在两团白炎之下,又有一条细长的猩红的线,缓缓地向上弯曲起来,越拉越长,越拉越宽。

它,在笑。

只有浮东一知道,它的两团白炎正中偏上那里,有一个比黑暗更黑暗的空洞。

那是它缺失的东西。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浮东一曾经距离它非常之近。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死去之后,并不知道他的身躯被青丝兰放置在粹魔池中。

那时他的神识仿佛在某种难以名状的长河中漂流,曾经他以为那或者是凡人们口中所说的阴间的河流,但却不是。

时间那么漫长,几乎让他以为会永远那样漂流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神识在他左右——那些神识化身千千万万的形状,有些是他认识的人,有些他也陌生,对他啃噬,诱惑,压制……

他的神识与身躯之间的那条微弱的联系,也无数次濒临断绝。

可是每当那个时候,一抹微弱的紫色光芒便会护住那个联系。

那光芒让那些神识微微有些忌惮,似乎并不敢破坏;也让他在浑浑噩噩中,偶尔能嗅到一股花香。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香气。

而后来,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万千神识,其实都是一个神识。

它能够分身无数,也可以化身无穷。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那道长河也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里,他看到了它。

那团黑影的完整的模样。

浮东一的神识与黑影的意旨交锋过无数次。

第674章 人心大乱

幸运的是,或许那黑影还在虚弱之中,或许它因为那额间缺失的部分而没有发挥全部的力量,又或者,可能因为每当他想要臣服之时,总有围绕着神识的香气和微光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他的神识最终还是胜过了它的意旨。

其中的艰难、痛苦和挣扎,便是坚韧如他,也并不想回忆和提及,甚至连青丝兰都不知道。

她只需要知道,他还是浮东一,就够了。

可是,那黑影就算是无法同化他的神识、借助他的躯体,最终还是在数百年前出现在了粹魔池中。

它拥有的那种毁灭性的力量,只要是那场决战的幸存者,无一能忘。

若是旦夕间毁灭,倒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浮东一还是昆仑弟子的时候,在外行走,心智打磨的无比坚定,对于大道与生死,早已能坦然接受。

可那时青丝兰魔性大发,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恐惧,让他明白这一生有心之所牵。

大概从当年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起,冥冥中便早已注定他无法做到“大道无情”,终会因为执念和牵绊而成魔——当他心有恐惧,而恐惧只因一人而起,进而这世间除了那个她之外生或死、毁灭亦或存在都不被他所看重的时候,他才真正坦然地接受了“成魔”这件事。

那一年,浮东一破境,跨入顶峰之列。

也是那一年,浮东一发布粹魔池禁令。

然而,对他来说,粹魔池畔与仙门订立的协议以及仙门的存活,压根不是颁布这条禁令和后面这些年一直在防备粹魔池的理由。

他那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粹魔池一旦生变,会影响青丝兰。

只是,无论是他,抑或是她,都没有办法阻挡它的出现。

而今浮东一只庆幸青丝兰不在暗蓬莱。

比起浮东一毫无表情的观望,仙门修士显然更加惊骇!

池中出现的头颅给人以一种邪恶无比的感觉,而且并未停止上升的趋势,被一团黑炎笼罩的身躯也现身而出。

与那些极其古怪的、魔婴都堆积在一起的已经被数个“天魔魂体”同化、占据的魔族相比,池中的黑影巨大无比,很显然是将那些掉落在粹魔池中的魔族尽数吸收,但是却一点儿都不臃肿。

它的力量完全不是简单的堆积。

而今它的神识只是回归原身,还为它带来了无数的血肉,使得它的力量一直在增长,却完全没有互相抵触、难以融合的情况出现,它整个的力量都十分统一,越来越庞大的黑色火焰中的躯体也极为精练有力——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矫健之美。

浮东一也突然明白过来。

那些供暗蓬莱魔族生长、修行的粹魔池魔气,原本就是它想方设法释放出来到这世上的力量。

若它释放出来的部分力量,便足够暗蓬莱的魔族生息、修行……那么它原本有多强大?

那条他记忆里的长河,神识在其间不知道飘荡了多少年,可是……那条长河是真的存在吗?还是……因为他,所以长河才出现,因为他与它的见面,让它得以有机会与暗蓬莱粹魔池建立联系?

但毫无疑问的是,最初它没有任何办法出现在这里。

可是因为魔气被不断的使用,它与暗蓬莱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通道也越来越宽——亦或者是,从无到有,距离从遥不可及到触手可及。

就在浮东一看着那黑影思忖的时候,突然听到下方修士的队伍鼓噪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为何从未见过?”

“魔族向来奇形怪状,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暗蓬莱竟然有这般恐怖之物!难不成是魔尊的手段?”

“只怕是了!魔气四溢,竟然比我先时遇到的所有魔族都强大,怕不是魔尊豢养的邪恶之物!”

也有人道:“此一役已经重创了上千魔族,情势有异,还是先行退出暗蓬莱的好。”

“它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我看不对劲!方才魔尊放出的魔婴都没有这么强大!”

“此时撤出,只怕再杀回到这里没那么容易,我们不是有传令符箓么?告知三界城此处情势为上。”

“早就放出了!没有回音!”

而此时那黑影突然伸展了双臂,十指缓缓舒展开来,十团黑色的气息便向四周飞去。

其中有两团气息向着人修这边飞来,直接击穿了仓促之间由天箓门修士布置的防御法阵,没入两个修士体内!

那两个修士瞬间死去——甚至连呼叫都没有一声,下一刻躯体生出两团黑云,裹着他们向粹魔池那边拖去。

修士之中有反应过来,急忙施法向黑云击去,却全然没有成效,旁边便有修士劝阻道:“算了,他们已经死了。”

那妄图拦下尸体的修士双眸微红,大声道:“怎么能算了?我好歹也要将他们尸骨带回门中……”

话音未落,那两具修士的身躯被黑影抓着,突然迸成一团血雾,本来应该很稠厚的殷红很快就消失在黑炎之中,也成了那黑影的一部分。

“你们的防御法阵怎么回事?”又有一名修士道,“竟然那么容易就被击穿了!总不会是防护自家尽心尽力,用在我们身上就敷衍了事吧?”

天箓门的修士扶着刚才设阵的修士道:“你放屁!你看看他都伤成什么样了?”

那修士脸色惨白,口中的血一口一口地呕了出来——那两团黑色的气息,不但击破了法阵,而且迅速浸染了整个法阵,就在眨眼间毁掉了这法阵……实在是太快了,这修士的神识和力量都还未来得及撤出,竟然被波及到了。

他脸色发黑,摇摇头道:“我尽力了……啊!”他猛然惨叫一声,脸上极度狰狞,仿佛在与什么争斗一般,先时搀扶他的修士急忙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大喊道:“后退!后退!他身上有魔气!”

而此时,又有两团黑气到达。

这次,直接击中了一个天湖境的长老!

随着那黑影好整以暇地投掷着着他们压根无法抵御的黑色气团,修士一个一个的死去,被拖走,被融入那个黑影中。

第675章 蓬莱被弃

那黑影每次凝聚十个气团,其实也只有两个才会掷向仙门这边。

其他八个,无一例外是不知道从何处拖过去的魔族,但却连残影都看不见,就被它“回收”至体内,并不像人族修士这样,被缓缓拖过去,又当着众修士的面直接捏爆,化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才吞噬之。

若是立时死了,也倒罢了。

可总有修为境界更高的修士或者大能,却没有那么快死去,最初那个被击中的无常宗天湖境长老,硬是被拖了一路,直至被拽到那黑影身前还在挣扎抵抗。

很显然,这黑影在玩弄人修。

魔族如祭品食物,修士则如同玩具……在它那里,都是低等的蝼蚁。

仙门修士已经无法再组织任何有效的防御或者攻击,几轮下来,比起鼓起勇气一搏,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不知道那黑气将会落在谁的身上,侥幸避过的心头大松,而等到了下一轮便又绷紧到了极点……这样反反复复历经生死,早先的锐气被消磨一空,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纷纷向后逃去。

此时有人道:“再坚持一下,三界城马上派人过来!”

说话的是杭南宫。

昆仑元宗九位长老,傅东楼坐镇三界城,玄芒与玄离被掌门另有差遣,玄荣在骆仙镇布置悟世玄碑事宜,南财神轻易离不得昆仑,星天野还要主管昆仑弟子事物,南莲在紫林中带领各门药修、医修为撤回的修士疗伤,骆云……不知所终,竟是只有杭南宫能派到暗蓬莱!

若他这话早说一时半刻,这数百修士还会相信。

而今信心早已被打散,哪里还有人愿意耗着一条条性命等三界洲来人?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华光闪耀,却是与杭南宫同来的天炼峰天巧上人将一排机括放了出来,百余道灵气之索喷射而出,向黑气击去,竟然阻拦住了!

天箓门的修士早已与这些锁星巨弩合作过多次,毫不迟疑地在数排锁星巨弩上已经镌刻好的符纹中注入星元之力,顿时这些巨弩不但成为了进攻的利器,也化为了防御的铁壁。

天巧上人心道:“魔尊先时早已送走了一批魔族……暗蓬莱怕是被弃了。”虽然这样想,却不好说出口,便道,“这些巨弩可以抵挡一时,哪怕三界城会派人来,暗蓬莱上的魔族走的走,死的死,再打进来也不会那么难,还是撤吧。”

他想了想,又道:“这些锁星巨弩不能抵挡很久。”

此时黑色气团被灵气之索化开,但却是集合百余台巨弩之力,才能对付两个!

他抬眼看着还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半截山峰,此时魔尊竟然没有动手,若是动手,他们这群人只怕是要覆灭在此。

不光是天巧上人,这里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无法判定魔尊与黑影之间的关系。

浮东一不向人修动手,因他仍要全神戒备那黑影,以及云东来的神识。

且他动手也不过是给那黑影白白奉上血肉之躯,加快那黑影吞噬一切的速度而已。

最关键的……他此时突然进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境界。

有什么很大很大的变动正在这个世上发生。

不是这黑影的出现,而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云东来那抹神识突然消失了。

下一刻浮东一的身影也从斩情峰上消失。

下方的修士猛然间感觉到威压的变动,这并非好事。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魔尊的消失并不意味着那黑影的消失——更糟糕的是,降临在他们身上的那种无论是魔力的压迫还是神识的压迫,都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这才意识到,似乎魔尊在的时候,对黑影竟然是一种牵制。

“撤……撤!”

终于有长老喊出了这个字,众修士各驭法器,争先恐后地向岛外逃去。

下一刻一排黑线从那黑影手中甩出,直接鞭笞到了那一排锁星巨弩上面,数下之后,这些耗费了无数仙材灵石的巨弩全都化为碎片!

在这一瞬间百余架巨弩尽数迸发出无数的灵气波动,那是储存在其中的大量灵晶辅以符箓,在被损伤超过八成之后的自动爆炸,灵气升腾中,那黑线仿佛被灼痛了一下,缩了回去。

电光火石之间,数百修士向外奔出了数里有余!

后面余波将息,便又有黑线被甩了出来,落后的数名修士,便惨叫着被拖了回去,更让其他人肝胆俱裂!

但幸好那黑影似乎完全没法离开粹魔池,再跑远了一些,那可怖的黑色气团与黑线也力有未逮,就在这些修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三道身影。

仙门大能中有以前与这三个拦路的魔族交过手的,认得那本是暗蓬莱的三个魔君,只是却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与那黑影十分相似。

狭路相逢,又是生死关头,岂容犹豫?

这些年一起配合作战的直觉还在,他们迅速列阵,这次,是十数位大能亲自站在前方出手!

……

……

浮东一离开那半空中漂浮的斩情峰,不多时周围的灵气防护便被消磨一空,轰然掉落。

白骨之舟的上面,来自暗蓬莱那个方向的几次极大的波动,每次都可以被清楚的感知到。

从那股可怖气息的出现,魔尊与另一道强大神识的前后离开……到屹立在暗蓬莱很多年的、与这里的一切都违和的灵气之峰消失,乱莹心中如同擂鼓一般,将她的心一下一下的锤击着,响亮的可怕,也空洞的可怕。

她猛然间施展出法阵,向暗蓬莱方向飞去。

一道烈火倏地击中了她的阵盘,这一下不留余地,她的阵盘一下子崩坏,而她也跌落了下来。

她看着暗蓬莱,声音颤抖道:“魔后……魔后还在……”

烈火魔君道:“你糊涂了么?魔后不在暗蓬莱。”

乱莹摇头道:“不是……不是……”她道,“魔后在那山峰上……”

此时静咫魔君走了过来,叹了口气道:“若是圣女都如此关切魔后,那魔尊便比你要在意千倍万倍,又怎么会置魔后于险境?”

第676章 天道之影

有一种恐慌压也压不住地涌上心头,可乱莹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若她也手足无措,冲动行事,那么这些白骨之舟上的魔族又该如何?

她此时看到白骨之舟的全貌,比起三界城的大小不遑多让,完全可容纳暗蓬莱之中的魔族——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的异变,造成了暗蓬莱之上魔族的大量内耗和死亡,那些被粹魔池中的奇怪魂体占据躯体的已经不能算是活着的了,因此这白骨之舟上,甚至还很是宽松。

乱莹这个时候也才明白过来,魔尊的布局不是从今时今日才开始。

数百年前便开始筹划离开暗蓬莱,这是多么不得已的布局。

按照四位魔君所说,在仙门有所动作之前,甚至天琴魔君和裂弓魔君被排出去之前,他们就被魔君差遣到了白骨之舟上,包括魔尊突然放手听凭拜圣教发展壮大……那时他们自然是不解的。

而今才明白,魔尊的意思,就是要让仙门与拜圣教对上。

他们才能找到机会,抽身而出。

魔尊早就明了,粹魔池变化的趋势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些年也只是在努力减少其扩张的速度,这一天或早或晚都会到来,但却没想到这么快。

看乱莹表情冷静,料应不会再想要往暗蓬莱那边去,烈火魔君才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圣女在这里,那么整个白骨之舟上的魔族,包括我等在内,都听圣女的安排。”

其他三个魔君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乱莹深吸了一口气,道:“吾先时奉魔尊调派做一件事,这件事做好了以后急着回暗蓬莱,所以没有去妖族那边,刚才听你们的说法,是粹魔池的魔气突然不再被抽取出来,这样吾就懂了。”她双眸微微闪动,道,“妖族那边,麟台山的天地化魔禁术法阵一定被破坏掉了,只是不知天琴魔君与裂弓魔君和带过去的暗蓬莱魔军还……活下来多少,吾等先前往妖族地域,与他们汇合,再做打算。”

她缓缓地走到白骨之舟的船尾处,暗蓬莱已经离她很远了。

凝眸处,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的天际将一片雾霭中的暗蓬莱笼罩在其内,越来越难分辨那座她出生的岛屿的轮廓。

她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全速向西南行进吧。”

一轮月色之下,这艘全身雪白、由无数白骨组成的巨舟倏忽滑过,没入西南方向的蓝紫色夜空之中,唯余海面上飘荡着的不详的雾气。

……

……

前所未有的清明月色下,白姬的身影长袖挥舞,如同飞天,她周身发散出来的法术之力直冲九霄。

不知为何,随着她释放出来的灵力绕着万妖殿高塔盘旋飞上,风苍穹觉得他用于拖住这巨塔的符阵之上,压力越来越轻。

最终原本已经倾斜许多、风苍穹也难以为继的高塔竟然再度变得笔直,如同一根从天上悬下来的长针。

白姬在半空之中飘然如仙,一道微微有些讽刺的声音从她口中飘了下来。

“虽然时间略早……罢了,你们大概还不明白刚才做了什么……”白姬托腮轻笑,“原本还可以再拖个一年半载,可是你们却直接将那东西招到了世上……这个世间,就要化作一片魔域了。”

就在寿无关闭了闇狱极乐的瞬间,虽然白姬大惊失色,可转瞬之间,她也立刻出手——那是寿无刚刚化解掉妖祖黄泉遗留下来的空间法则,力气消耗最大的时候。

而骆云先前与风苍穹对战良久,纵然二人勉力支撑,却仍是不敌。

此时他们被白姬压制,又听到白姬的话,寿无摇头道:“你胡说,就连这里的魔域都被我们消退……”

“呵呵呵呵!”白姬笑起来,却没有再反驳什么,她纤指如兰,施展出的灵气却至刚至猛,完全不下于骆云体内转靈大阵输出的灵气。

瞬时间高塔之上,仿若戳破了云层,一道道霞光投射下来,五光十色,圣洁无比。

骆云甚至无法直视上空,只觉得高远的那处所在极为强大!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天道就在那被戳破的云层之上,正俯瞰着他!

风苍穹浑身都颤抖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原本已经穷尽的力量又汩汩自他身体里涌出,塔下符阵的光芒再度大盛。

白姬瞟了他一眼,伸手注入了些许灵力,便转头望向骆云。

“不过也多亏了你们,让麟台山这方寸之地也在这刹那间再度变得纯净无比……这真是太有意思的一件事了!我能回去,可是你却回不去……若是那魔知道你在这里,会怎样?只是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后悔。”

骆云道:“那魔……是什么?”

白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仰望着半空,仿佛听到了什么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地向上升去。

见她这般动作,风苍穹脸色犹疑不定,却觉得腕上一紧,原来是白姬手中的白索系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且顾好阵盘,待我到了顶端,便允你一同飞升。”白姬如是说。

而此时,骆云脑海之中,再度响起了剑灵的声音。

“不要让她走。”

骆云苦笑了一声,道:“前辈,你……”他内心喟叹了一声,执剑向风苍穹击去。

白姬手中另一条白索也飘了下来,到了骆云面前,直如同一泓江河般的灵力猛击过来,而她的上升之势,却完全没有停住,反而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到达顶端处!

而云层深处的光晕越来越明亮,焕发着炫目的光彩,华光几乎要将天幕都融化一般。

与此同时,寿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手一展,道:“你若骗我,我定将你化为齑粉。”

先时被他收入洞天之中的东西被他倾倒出来,将半片麟台山砸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坑洞之中,一道黑影刚落地,便迅捷无比地飞天而去,扑向白姬。

“你这个女人——”那黑影嘶声道,“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只想让我去送死!”

第677章 身在何处

黑影如一道龙卷风一般,“呼”地一声尖啸着向上飙飞,地上的沙尘也在刹那间被卷起数丈之高。

那黑影不是雷朽又是哪个!

骆云有些讶异于雷朽在刚才竟然被寿无纳入洞天境中,但此时却不好发问,只尽力凝神对付那条如同白龙般的白索。

即便剑灵不出声,他也会拼尽力气阻止白姬。

虽然他尚还不能完全明白“走”是什么意思,她话中的“魔”又是什么东西,可是白姬就是将三族搅乱成一团的罪魁祸首,岂能让她得偿所愿?

骆云手中的一境剑施展的如同盘旋的巨大风轮,在高塔之上留下了无数的刻痕,在剑意的冲撞之下,高塔亦是摇晃不已,而他另一边却再度将剑意领域施展而出,劈头盖脸地向风苍穹击去。

在无数剑意之中,更隐藏着一条极细小的剑意之链,不遗余力地切割着那条紧缚着风苍穹手腕的白索。

他口中大喊道:“寿无!”

寿无自然会意!

身形如若疾电一般,猛然冲至高塔之前,一脚便飞踢了过去!

他自融合麒麟法相以来,研磨空间规则的时候多,直接用拳脚的时候反而很少,如今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每一下都携带着雷霆之势,劈山裂石,更兼他每一下都重重击在骆云留下的剑痕之上,纵然高塔并非普通石块所筑,周身也有防护,但总有某几拳、几脚最终见效,将塔面击出了一个小坑,而沿着小坑周围,也出现了裂纹,骆云的残留剑意顿时沿着裂纹进入。

巨塔被砸的直晃,很多微小细密的爆裂声也传到了风苍穹耳中,只是他要稳定阵盘,施术自保难免受限,数轮下来,他的释出的符道领域竟然生生被骆云逼退了数尺,眼看就要被逼到近前!

白姬周身沐浴在天光之下,仿佛距离与天道齐平,也就只有须臾辰光,只是下面那道让人厌恶的气息上窜的速度,甚至比天光渐明的速度还要快。

她低声道:“找死。”

说罢纤指向下轻点了数下,有如同利箭般的灵气破空而下,直接刺向雷朽。

她的动作极快,发出的灵气强而凝聚,原本无形的灵气竟然浓缩为金黄的耀目灵芒,压根无可闪避,若要闪避,只怕便要减缓速度甚至跌落。

但是雷朽却压根没有任何躲避的姿态!

灵气之芒直接击中了他,发出了十数声“嗤嗤”的锐音,从雷朽身上也冒出了十数道轻烟——那是至纯至强的灵气,在他这已经化魔的躯体上留下的灼烧之洞!

但他连哼都不曾哼一声。

白姬双眸更冷,道:“本想留你一条活路……”

既然雷朽这样的、原本靠她才有了一条活命的污秽蝼蚁,竟然也胆敢冒犯,她容色微恼,双掌猛然向下一拍,灵气之芒每条都化为尺于粗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光柱直接轰击下来!

因为胸中的怒火和憎恨,让雷朽怨恨的情绪越发浓烈,此时他周身的魔气蓬然张开,仿若一大片巨大的黑翼挡在他的前面!

灵、魔交汇,黑翼之上一下子便被轰出了数个大洞,破洞边沿仍然闪烁着金光,黑翼很快地被那些金光蚕食,状极狼狈,而雷朽身上那种焦臭的气息越发明显,其中还夹杂着血腥气,显然受伤不轻!

可黑翼之下,却以更快的速度飙出一道黑影,仍是不计后果、不顾死活地向白姬而去。

那是一条将成未成的黑色蛟龙法相,张牙舞爪,形状巨大,接连绕过数道光柱,但仔细看去,便能看到那法相内力有光芒四射,映衬出法相周身遍布裂纹——已经濒临崩溃!

“以后这世间尽是魔域,你的法相化龙也指日可待……啧啧,却失了心智敢对我出手。”白姬嘴角轻勾,道,“去死吧。”

她五指微张,又是一记。

黑色蛟龙法相距离她也只有数尺之遥,却被一记光耀天地的巨大光球轰杀,黑色的影子迅速消融,就如同烈日之下的一根细小的虫干!

在法相消失的瞬间,突然一道细小的黑影从中暴起,猛然窜到了白姬的脖子上!

白姬觉得脖子一阵冰凉,然后便是一阵剧痛!

她大惊失色,一把将那黑影拽了下来,掐在手中,那咬了她一口的竟是一条黝黑的小蛇,她一运力,那小蛇扭曲着化为雷朽的模样,而她素手掐着的地方正是雷朽的脖子。

被咬中的地方泛出了紫黑色,那是魔气腐毒造成的伤口。

雷朽边嘶嘶大笑,边道:“法相化龙……从你让我返回黑水潭起,到今日,化魔的妖族,仅剩我一个……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留下我们,全做了你用来阻挡他们到此的障碍……我们的命在你眼里压根就不是命……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白姬脸色微变,道:“境界相撞,荡平一切,我也始料未及……你速速将魔气之毒撤回,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呸!”

雷朽一口唾液喷了过去。

“你这般本领,却坐视最后这一批手下……”

白姬猝不及防,纵然施展护罩隔开,却仍觉得有星星点点的水沫一样的东西溅到脸上,恶心之余,恼怒非常,手中出现一团灵气,慢慢地将雷朽淹没。就算雷朽在其中呼号扭曲不已,她却全然没有放手,死死地钳着雷朽的脖颈,直至他整个都融化在灵气之中,她嘴角才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笑意乍然凝固。

她捂着脖子,望向触手可及的天光,天外的华彩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正渐渐收了回去!

她面容也变得扭曲起来,再要施法,灵气中却不免参杂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了魔气,反而加速了穹庐的合起!

这魔气之毒并不会要她性命,只是拔除却要耗费时间,她咬牙切齿地向下望去,两道毁天灭地般强大的光球击向骆云与寿无,那光球之上,符纹密布,与风苍穹的阵纹截然不同,在半空中突然展开,竟是两道一模一样的、压缩在极小范围内的弑神阵,阵上的光芒向下映射,将骆云和寿无各自笼罩在其中,竟是让他们无法动弹!

虽然仍是青天白日,天空却仿佛失去了一种让人迫切想要触摸的光芒。

天光完全闭合,可下一瞬间,便有一种震颤发生。

一股力量从千万里之外遥遥通过这世上的一切——天空、云朵、流动的风、草木山石……传递了过来。

在弑神阵降落的瞬间,骆云与寿无从那里消失。

而风苍穹的身影,也突然间不见了。

失去了阵盘之主的控制,那巨塔瞬时向下坠落。

白姬惊呼一声,哪里还顾得上去追寻这三个人的踪迹,一对白袖直直地甩了出去,竟将那巨塔拽了上来!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让骆云脱离了被弑神阵所困的大险!

他凝眸望去,见云海茫茫之中,五色巨碑高耸如云,远处隐隐可看见石峰的残影在云雾间,流云仙山,恍若神界。

五色巨碑中间围绕着一处石台,石台周边另有五个一人多高、碑首处顶着石球的石碑,一眼望去,那五色巨碑因为太过高大,反而像是石碑的虚影一般。

先时在麟台山时,还是白日辰光,而此时,这方天地的上空,却是星辰密布,皎皎的星光交织成一道道如同天河的白色亮带。

骆云如同身在梦中,此时鼻端有香气飘飞而至,他茫茫然伸出手,却是一片淡紫色的紫藤花瓣飘落掌心。

(卷八)《五行河汉开》·完

第678章 五极之聚

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却并非梦幻。

这是骆云踏入仙门的第一步时,所看到的场景。

虽然时隔多年,却仍然牢记在心。

怎么能忘记呢?

这里……是他的故园。

他竟然是被那股感召的力量,传回了骆仙镇。

而他脚下的地方,正是骆氏族中禁地——一甲子才会开启一次的天星阵盘。

那时候他父亲在那灵玉台处,在长老的共同施为下,张起天幕,将漫天星光纳于其上。

而今天星阵盘上空落落的,并没有人,只有那座灵玉台突兀地升起在那里。

距离上一次天星阵盘开启,各个仙门收徒,还远不到六十年。

骆云心中有些不安。

他没有过再回到骆家的打算。

推算到现在,骆家的家主也早就更替,即使他现在足够强大,能够护持骆家百年甚至更多年,对骆家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总要寻一个合适的点来做这样的分岔,各自前行。

因此自从上次将心法交予父亲之后,他便放下骆家,也算了了尘世间的一段因果与血缘牵绊。

只是没想到,他再度与骆家有了交集。

此时他感到了一道神识正在靠近,便转过头去,道:“寿无。”

寿无手中攥着那硕大的葫芦,道:“这不是当年我们被选进仙门的地方吗?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他又饮了一口酒,不解道,“虽然不懂,但是白姬的那道弑神阵极难对付,这一下倒替我们解决了难题。”

他又环顾四周,道:“我们对面的东北和西北两侧,各有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骆云道:“其中一个应该是风苍穹。我与你,还有他之间的共同点……”

“都是人?”寿无道。

“不是。”骆云一直紧蹙的眉头难得地松开,也知道寿无看出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才这样开玩笑,便微笑道,“你和他都拥有五极中的一极,你知道我有水、木两极。刚才生死交战,来不及跟你细说,风苍穹手里的应该是金之极。”

寿无道:“难怪我来了这里,识海之中的火之极就一直很雀跃。”

他又低呼了一声,道:“有些不妙!”

骆云道:“怎么了?”

“我洞天境里的人都不见了……”寿无道,“当时你和风苍穹的境界对撞,毁天灭地的,我来不及救人,所以干脆把他们都放入了我的洞天境。除了被我放出去的雷朽之外,还有一大堆人、妖、魔……可是他们现在都不见了!”

骆云思索了一会儿,道:“你看这里,夜幕之下,只有我们四个,并没有第五个人在。是不是这里只能拥有五极的人才能进入?”

寿无道:“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只希望他们还安好……五极的话,那另一个就是土之极了,只不知道在谁手里。”

骆云此时正微微感到周围有些他极为熟悉的气息流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皱眉道:“另一个是……”

……

……

从玄荣等人被他差遣来到骆家那一天起,所谓的骆家禁地,便成了昆仑的禁地。

陆陆续续,昆仑元宗里也先后有不少精研符道、阵法、勘舆、炼器等修士被派驻进天星阵盘之中。

他们的任务就是想办法以悟世玄碑激活天星阵盘。

但是其间进展并不顺利,这两样东西,虽然都曾经与骆天涯有关,可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建立关联。

如果不能跟天星阵盘契合,那么悟世玄碑压根无法破境而出!

曾经进入过悟世玄碑的那些天才修士都曾经描述过其中的情形——大,非常大!远远大过天星阵盘,远远大过骆仙镇,甚至更大!

贸然放出,只怕直接便将骆仙镇压在里面了!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些其他的阻力。

但是对于云东来要做成某件事的决心来说,这些阻力,实在不值一提,甚至还可以成为他庞大计划中的助力。

此时,云东来就站立在其中一座石峰的顶端。

如果说有不圆满的地方,那就是他自身也并没有想到,悟世玄碑会在今天这个时候破境而出,并唤醒天星阵盘。

他对于无法全部掌控的事情向来不喜,于他而言,到了今日这个修为境界,天下无不可知之事。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此处的星元之力浓郁到了连风中都有留存。

云东来转而释然。

这些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可预知的变故,岂非正说明,他正处在这世上的极限高处,在捅破那层不可知的限制么?

他伸出手感知着。

这里本来被天星阵盘和悟世玄碑合体之后造出来的巨大夜幕苍穹包裹起来,并不会有风。

这些连连拂面而来的风,实则是力量流转所至。

浓郁的星元之力消失于周边,又化为源源不断的灵气注入到这穹窿之下。

正此时,他突然感到三股力量的到来。

三个人,拥有四极之力。

微微的震动,亦从云东来的脑海中传来。

在这一刹那,不仅是五极,就连悟世玄碑和天星阵盘也突然活跃了起来。

随着灵气的汩汩流动,半空之中的星光越来越灿烂,几乎将夜幕映的莹白一片。

虽然这并非真正的夜空,只是天星阵盘神通所至,可越来越强大、逼近的星天之力让他们都有一种感觉,好像这泓夜幕之上正在发生的事,就是这个世上的天空之外正在发生的事。

五极跃然而动,自动地开始吸收着浓郁无比的灵气。

无论是石台之上的小石碑,亦或者是背后如若虚影般的悟世玄碑,上面的符纹都开始不断地闪动,发出迷人的五色流光!

正此时,在这片区域内的灵气流动,乍然停止!

云东来被风吹起的袍袖垂了下来,他眸光一凝——外围的阵为何停了下来?

灵气的流动一旦停止,整个过程就如同逆流而上的舟船,不但无法推进,反而有倒退之势,不但五极渐渐安静,就连符纹也逐渐褪变,成了普通的灰色刻纹。

骆云心中则惊疑不定。

这种星元之力转为灵气的方式,他再熟悉不过!

第679章 莫非天意?

若说这世间星元之力转为灵气的办法,不是骆家的转靈大阵,还会是哪个?

只是,骆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大阵。

以他离开骆家之前的记忆,从来都是九人成组,八人转靈,一人压阵,也就足够了。

而今这样源源不断,似乎是要将天幕之上的星天之力都尽数化为灵力的阵势,只怕是规模极大,要将转靈大阵通过某些手段接连为连环大阵才行!

就算是当初九人一组的阵法,做成一批灵晶,符师就必须要轮换养息,否则身体压根扛不住。

而今却是连绵不绝!

以现在的架势,天星阵盘被提前开启,甚至发生了他不了解的变故,招来拥有五极的人,十有八九就已经是骆家人全力施展转靈大阵不知道多少时日才促动的结果!

这样的耗法,若是早先的符师,只怕会活活累死。

能够这般役使骆家的,只有仙门。

而仙门之中,只有昆仑才有这样的资格和名目。

“悟世玄碑”之名,足以让昆仑元宗顺理成章的进入骆仙镇,并要求骆氏全族配合。

只是骆云无法推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景况。

想到这里,骆云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虽然看不到人影,却能感到云东来那股极致的压迫感。

偏偏这股压迫感中又带着莫名的镇定——那是对自身所选择的路、拥有的境界无比自信的态度。

风苍穹与云东来其名……但现在看来,哪怕风苍穹没有跟他们在麟台山来那么一场损耗了太多力量的死斗,全盛时期,也未见得能高过云东来。

就在此时,骆云也同云东来一样,突然之间感受到了转靈大阵的变故。

甚至他的血脉使得他更加敏锐——转靈大阵停止了,就和他以前记忆里那种半途由压阵之人下令终止的感觉一样,这说明不是外敌攻击转靈大阵导致符师受伤等原因导致的。

但转眼之间,骆仙镇仿佛被两只巨掌握在手中用力地撼动,最为诡异的是,天星阵盘却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是一处漂浮在骆仙镇中、与这方土地全无关联的浮岛,平稳而安静,除了灵气的消退并没有任何异样。

骆云瞬间便明白过来,骆仙镇被外力攻击了。

是两股特别强大的力量,简直要将骆仙镇连根拔起一般。

他紧盯着前方,低声道:“能否开出空间,离开这里?”

寿无摇摇头:“一进到这里我就试过,这里是更为高级的空间法则……”

骆云眉心打结,道:“你拥有了全部的麒麟法相,以此而论,你的空间法则才应该是世间最强的……竟然也不能破开这里离去?”

他说出这话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些什么,道:“是我心急了,这里的力量似乎在慢慢消退,或许过会儿就能出去。”话音落下,他却发现寿无神情极是低落,忙道,“你怎样了?是方才与白姬、风苍穹耗损太多了吗?你不妨先调息一会儿,我为你护法。”

寿无笑了一下,可那笑意却十分勉强。

“他在外面。”

骆云恍然道:“你说的……难道是黄泉?”

寿无点点头道:“我能感应到。也不晓得是血脉的原因,还是像那只麒麟说的那样,两只麒麟即将相遇而产生的波动。”他喝了一大口酒,故作无谓地笑了笑,“我倒真的是如他所愿拥有了完整的麒麟法相了。”

他与黄泉的纠葛,当真也很难用父子、仇敌来简单的下个结论,若无黄泉,他自然不会成为受厄之子,或许他会与家人在那陈家村,用“长生”的名字快乐的过一辈子。

但他也不会活到今日。

骆云道:“你既然提到黄泉,我对这里突然有了点推测……你要不要听?”

当时在沧原秘境,知道云东来手中有土之极的时候,关于五极他曾经和剑灵谈论过,而光是他知道的,从他拿到水、木两极之后,他从各种途径都打听到了三族中四位顶峰闭关的消息,如果他猜得没错,火之极现世之后,肯定也是一样。

“五极之后,除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再度提高他们修为的上限……”骆云边思索边道,“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我推测,五极现世,只怕就是这天道的极限。

“既然到了极限,仍想再进一步,就是……飞升。

“飞升是突破天道极限,如果说这世间还有能超越你和黄泉的空间法则,那一定是天道的法则。

“攻击骆仙镇的那两股力量,除了黄泉,还有一个,不是魔尊,便是魔后。”

寿无道:“这样说……他们四个已经到了巅峰,寻求突破,而我们俩……是钥匙?”

骆云一愣,随即笑道:“你这样说也没问题,我们俩加在一起,一共有三把呢!你还记得在玄武肚子里的时候吗?如果木之极本身对要飞升的修士很重要,黄泉和白姬早就先下手拿走了!毕竟比起飞升而言,要我们的命这种小事,简直不值一提。虽然不晓得之后五极到底怎样使用,但他们心中想的却都一样,无论是谁拿着五极,只要到此就位,就够了……这样看来,反而修为低的会更加好掌握。”

他这话说给寿无听,也是说给剑灵听。

虽然因为风苍穹和云东来在此,剑灵照旧装怂,但骆云知道剑灵是可以听到的。

寿无笑了起来:“我们俩能飞升吗?”

骆云想了想自身内宇界的状态,道:“只怕不行吧?”

“那我们为什么要做别人的钥匙?尤其是风苍穹的?他是妖族的仇人。”

寿无咧咧嘴,眼睛也眯了起来,难得地露出了有些狡猾的模样。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被传召过来,是因为前面那石台上的机关启动了,而今灵力耗损的很快,如果还是这样无以为继的话,这里对五极的控制就不会那么绝对,那时候就是我们离开的机会。”

骆云点了点头,他心中却是想要寿无先离开。

既然再度与骆家的命运交织在一处,大概这也是天意,他肯定要做些什么,若是终是要站到云东来的对面,他不希望连累到寿无。

而寿无则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紫藤花海的香气。

在这里遇到黄泉,大抵也是天意吧,他想。

第680章 人欲疯狂

从玄荣来到骆仙镇布置此事开始,经过多年的筹划,多批修士进驻骆仙镇,日以继夜地耗费心神,到今日,天星阵盘的外围,已经是另一幅景象。

骆仙镇最北侧的悬崖之上,云蒸霞蔚,烘托着一片凌空而起的石台,周围环绕着形态各异的石峰。

那里原本是天星阵盘的所在处,每六十年开启之时,会有雕刻有飞鹤衔芝式样的青石板通往那处,但现在这里却完全没有任何通道出现。

石台上方笼罩着一圈云雾,呈半球形,将那里严密地盖起,无人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球形周边则是一团团、一簇簇深浅不一的紫色祥云,原来是大片的紫藤花海,在悟世玄碑终于与天星阵盘契合之后,突然开放,香气如今已是溢满了整个骆仙镇。

从骆仙镇各个角度抬头望去,都能看到那一团如仙境般的所在。

尤其在夜里的时候,那上空的星宿格外耀目,流光一道道地淌下来,如同九天银河!因那半空中的“仙境”,这些星光并非垂直而落,而是被吸引到了那处,流光溢彩,像是个悬在空中的半个巨大琉璃球儿。

夜晚之中空中好像有两轮明月,一轮有阴晴圆缺,另一轮却总是半圆朝上的模样。

这一段时间骆仙镇中最让人雀跃和信服的传言,就是有人即将从骆仙镇飞升,而这些花海祥瑞,星光流淌,更让寻常依靠骆氏一族在此生活的百姓心中相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怕不是整个骆仙镇都要升天了?

他们的猜测不无道理,谁也记不住从什么时候开始,骆家一族所在的地方便大门紧闭。

以往骆家还有人出来采买下人用的普通用度,而今镇上的人才发现,就连平日喜欢在外头喝几杯的那个年老门房都有多年没见了!酒馆的掌柜去了骆家外围,想要去看看原本经常光顾生意的老主顾,竟是被一层不知道什么的仙法弹了回来!

一时间,这成了镇上百姓的闲聊话题,还自动分成了两帮人,一帮觉得骆家还有可能跟着沾光,普通百姓可就想都不要想了;另一帮则觉得既然这祥瑞大家都看得见,自然都是好兆头,人人有份。

且不论外面的凡人怎样看,骆氏族中,气氛及时凝重,到处都有巡逻的昆仑修士。

天星阵盘的毗邻处,早先就是骆家禁地,只有骆家的转靈符师才能进入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大片殿堂都要用于施展转靈大阵。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这里被改造成了数重圆环形的布置,一殿接着一殿,一环叠着一环,围绕着上空的天星阵盘。

殿的外侧,原本有大批的负责防护的修士守在入口处,而今却被逼入殿中。

按照玄荣的想法,转靈大阵这一重,其实是最不容易出事的,围绕着天星阵盘和悟世玄碑那里,尚有一重二十八名修士维系的五行聚灵阵,用以巩固这两样非凡之物的联系,以及调集未来需要动用的五行之力。因此他、白括奇、盘珠峰主以及后派来此的天机峰墨行括、天柱峰禹一南两位峰主分列五处,各自带着四位修士护持内层法阵。

另一个最要紧的则是骆仙镇外层的防护法阵。

早先布置在这里多年的法阵,早已被他们悄然替换成了昆仑元宗的独门大阵,别说是妖族、魔族,便是其他仙门的人来此,也要拒之其外。

因此外围需要的护卫比内里转靈大阵、五行聚灵阵所需要的力量还多,更多的人手,也是布置在了骆仙镇周边。

此时转靈大阵的环形大殿中,数名修士环绕在季流海周围,看着攻进殿来包围着他们的人怒目而视。

季流海手中紧握着地玄藤,脸色微白,怒道:“我说怎么外围的防护竟然没有动静……原来是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星天野既然已经将他们控制住,便不再理会,而是简单道:“动手。”

他身后的赵四已经等待多时,拿着手中的方盘指着上面已经显露出来的数圈光线,以及其中星星点点的星芒道:“骆家的符师看来都集中在这里了。幸而骆家的转靈符阵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咱们宗门里的这些修士怕干扰到转靈的过程,设置了禁制以后就只在入口这里守卫,贺旷、李燚、晋子星,你们各自带一队人,跟随霍老大、黄二、祁三解开禁制,把人放出来。”

季流海脸色顿时大变,催动星元之力,地玄藤亦随之变长,被他掷了出去,落地而生根,化为无数枝蔓,竟将他们阻住。

“住手!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么?这里是掌门布置悟世玄碑所在!坏了大事,你们就是昆仑罪人!”

星天野眉心微皱,看着季流海道:“你师尊在你身上可谓用尽了心血和无数的天才地宝……我也没想到你心志这般坚韧,被骆云毁去一条星脉,竟然重又炼成,仅存的那一条也竟然达到通脉,我看你不易,不想跟你计较。”

说罢手指轻点数下,那地玄藤仿佛极为惧怕他的手指,竟自动地缩了回去。

他没有直接出手毁掉这根季流海的本命仙器,已是极大的慈悲。

赵四等人也不理会他,随即散入各个通道之中,不多时禁制就被一一撤去,布置了多时的转靈符阵陆续停止了运转!

闵敏见季流海神情可怖,劝慰道:“师兄,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季流海额角青筋凸显,嘶吼道,“你懂什么!我等了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星天野道:“你嫉恨骆云毁你一条星脉,却没本事对付骆云,因此千方百计得到了这个差事,就为了要对付骆云的家人么?”

季流海一愣,随即大笑出声,道:“星堂主,你要不要这么可笑!你当我有这么大的本事,设这样大的阵仗?如果我有这样的本事……”他疯狂地道,“自然先将骆家人杀个干干净净,不留一个在世上!哪里还会让他们呆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转靈!”

第681章 尽数放出

星天野主管星辉堂,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审视地看着季流海,道:“若我没记错,你原本也是骆仙镇的人?”

听到这句问话,季流海的面容扭曲了一下,闵敏担忧地望着他。

自季流海被骆云一击毁掉了一条星脉之后,闵敏一直极为自责,在她心里,因为她跟季流海说过曾在三界洲见过骆云而骆云却仿佛不认识她,这才让季流海质疑回到山门的骆云是血蛊魔君做的血蛹,最后修行之路几乎也全毁了。

季流海却一直都没有怪过她,反而只说是他猜测错了,与她无干,这让闵敏内心极是感动,对季流海也好感大增。

最难得的是他不曾有什么怨尤,也没有从此一蹶不振,仍是苦修不已,竟然将另一条镇土脉修行到了通脉境,而被毁损的那一条木岁星脉,也有了重新起步的迹象。

以前闵敏与季流海常被峰上的修士打趣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后来便越来越牵挂。

原本玄芒也有意撮合他们两个……季流海着实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好而心志坚定的弟子,闵敏星脉又是同他一样是土木双星脉,结为道侣,对季流海也有好处。

没想到季流海却不同意,只说是怕耽误了闵敏的修行,又说不需要人怜悯施舍,这话传到闵敏耳中,自然更觉得这位师兄着实是一个自强不息的谦谦君子,不知不觉间对季流海芳心暗许、情根深种。

她虽然不明白为何星天野突然这样问,可也怕季流海再激怒这位星辉堂的堂主。

此时掌门又没有露面,星天野毕竟还是昆仑长老之一,总还是不要吃眼前亏的好。

她按着季流海的手臂,上前一步道:“星堂主,我们乃是普通修士,而您是管理弟子的星辉堂堂主,我们的调令,不可能不通过您。我们来此,乃是奉掌门命令,这您不会不知道吧?而今突然带着这么多人闯入这里,将我们这些老老实实奉命守卫此地的同门控制住,反而还问责于我们,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她话音殷切诚恳,道:“掌门境界通神,知道此间发生的事只怕也就在片刻之间,到时候您该如何自处?”

星天野倒没想到闵敏这样能讲,但他既然今日做了,便早已做好承担责罚的准备。

此时他识海中传来赵四他们的消息,已经顺利解开禁制,正在陆续将骆家符师从转靈法阵之中放出。

既然此行顺利,他也不愿伤害本门修士,冷声道:“这些年掌门出关之后就前往三界城为荡平暗蓬莱做准备,一直是玄荣和玄芒发布调令,就算是需要灵晶,掌门也没有说过要将骆家人当成罪人看待——”

季流海将闵敏的胳膊挥开,大吼道:“骆云早就和妖族、魔族勾结到了一起,为了一个妖族连东元派的山门都砸了被人告上昆仑讨公道,这事谁不知道?骆家人就是罪人!云掌门让玄荣护法布置多年,结果竟然被你们这些内奸破坏!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与云掌门为敌!你们这些人都是昆仑的叛徒!你们和骆云沆瀣一气,云掌门知道了绝饶不了你们!”

他实在太过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星天野皱眉道:“我无需再跟你们解释,我乃星辉堂堂主,现下也可以说我要将你们调离此处,而你们抗命;我乃昆仑长老之一,且不说南莲与我都不同意这样对待骆家,藏剑峰三位长老,你们觉得有谁会同意?”

傅东楼和玄离最是护短,昆仑的修士都知道,此时被制住的其他修士面面相觑,更不敢像季流海和闵敏那样做出头鸟。

这会儿周围脚步声纷沓而至,约有数百个符师从这大殿的通道之中走了出来。

他们有老有少,一个个脚步极是虚浮,踉踉跄跄,仓皇走出殿去被太阳一晒,脸色苍白,像鬼一样。

赵四低声道:“星堂主,他们大概从好多年前就被集中囚禁在这里,只负责转靈。”

星天野心中突突直跳。

这场景他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此时从他身后突然跳出了一个人,看似昆仑弟子打扮,却奔向骆家那一批被释放出来的符师中,一个个查过去,最后脸色灰败地喊道:“我家少爷呢?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把他杀了?”

骆家符师之中,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道:“骆小七?你是骆小七?瑜儿呢?不是跟你一起吗?”

“家主!”那个被唤作骆小七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扑了过去,道,“家主你怎么也遭这样的罪?”

“你先别管我,瑜儿呢?”

“我们出了骆仙镇,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二老太爷,在外面漂流了许久,天南地北都找过了,若不是妖族和魔族那边去不得,我们也都去了,实在没法子,瑜少爷怕您担忧,这才决定先回来复命……没想到快到骆仙镇的时候,遇到了一群穷凶极恶的修士,说二老太爷勾结妖魔,骆家都要跟着吃瓜落,我们不敌,就四下散了……那修士身上的玉牌纹样小的记得,几经询问,才知道那是二老太爷当年去的昆仑元宗。”

那骆小七心一横,寻思着拼死也要讨个公道,就上了昆仑。

也不知道他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差点冻死在雪山里,连外围的禁阵都没有进得去。

正那时昆仑雪山时常发生振动,赵四出去勘察,发现了这个又不是昆仑弟子也不是寻常百姓的骆小七。

他这才知道,悟世玄碑,虽然是真有其事,但是骆云的故族,只怕也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

赵四也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低阶弟子了,因为炼器和勘舆一道都极为精通,也常常被安排做些大事,怎么会不知道一旦扣上“勾结妖魔”的帽子,整个骆氏一族都有可能像以前那些世家一样,直接从这世上消失?

三界城那残存的世家,不是到现在都镇压着呢吗?只等着仙魔大战有个结果,接下来就要处置他们。

第682章 口蜜腹剑

赵四没敢把骆小七往昆仑领,听他的意思,动手捉拿他们这些“骆家逃窜罪人”的是昆仑修士。

如果是长老或峰主下的令,那以赵四的身份,压根无法干涉。

更不要说,万一真的是掌门的谕令,他敢坏事,不是找死吗?

可是,当年他们在西沙秘境结拜,他行四,名字大家叫惯了“赵四”,可不也就是“找死”么?

赵四虽然自己下了决心,想干点啥,可却不好连累其他人,他原本打算找星辉堂的熟人,想办法混进骆家再做道理。

星天野是什么样的人,修行不到百年的时候就打理星辉堂,成为骆云之前最年轻的一位长老,赵四的动静立刻就被他察觉了。

他总揽三界城那边的修士往来调度,原本也以为骆家的事情就简单的像掌门所说那样,布置悟世玄碑事宜。

如果不是看到赵飞流的名字在上面,他还不会察觉到异常。

当看到名册上这名字的时候,星天野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注意到的事实:派驻骆家的数批修士中,竟然没有一个与骆云相熟之人!

纵然也可以说这完全是巧合,可这也太巧了一点吧?

当年西沙秘境与骆云交好的修士,后来在沧原中一起进行宗门大比的同门,一个都没有!

星天野一旦发现了这个疑点,便开始着手调查,结果更让他吃惊。

比如田流儿和公冶流两个,都被师尊举荐过前往骆家。

一来他们两个见多识广,一个是南财神峰下,一个是星百晓门下,可趁机见识见识骆家的转靈大阵,但都被筛掉,这就很让星天野深思了,便找赵四来问,赵四又不是个深沉的人,一来二去,包括骆小七的存在全交代的一干二净,别说赵四了,就连星天野在想明白的那一刹那,都有些后背发凉!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昆仑是要以悟世玄碑为由,对骆家悄无声息的下手了!

星天野首先是昆仑九长老之一,其次是星辉堂堂主,再次是问梅峰峰主。这三重身份,无论那一重,都不允许他放纵行事,更不要说质疑掌门用意、打乱掌门的调度!

他瞪着眼睛想了一晚上,眼前全是当年在沧原之上的事。

那时骆云将他从崩裂的深渊之上救了回来,以自身阻挡那黑衣剑修,让他及时撤走。

后来在与玄天宗对峙的时候,他便下过决心,要么胜出,要么战死。

不然怎么对得起骆云那条命?

可骆云没死,反而和他们一处,最后拿到了完完整整的大胜。

他也想到原本与他并列号称北地星曜的那些师兄弟们,隐姓埋名跟随柳春风南入妖族腹地,到现在不知死生,自然也不知道仙门之中怎样评判他们这些人。

他虽踏入仙途,可毕竟还是个人。

一夜过后,星天野也想明白了,但若要成事,却不能像赵四那样冒冒失失地一个人进去。

他需要人手来布置。

原本他还觉得这一步恐怕最难,却没有想到,不到半日,赵四便找来了一堆人,既不是看在他这个星辉堂堂主的面子上,也不是看赵四的面子,是因为骆云!

筹谋数日都打探清楚之后,他们这一群人才有了今天快如雷霆的动作。

星天野听骆小七哭喊,眉心微皱,再看骆家的符师,突然心底里一颤。

他明白了。

那种似曾相似的场景。

岂不正是当年玄离大闹长老堂将骆云赎出来以后,骆云的模样么?

这数圈转靈大殿显然不可能在里面供凡人吃喝拉撒。

他是知道的,仙门最常提供给骆家的便是养元补神的丹药,都是要用在这些符师的身上!如果不吃不喝,这群符师这样转靈,别说数年,数天下来,就活活干靠死了!

星天野注视着眼前这一群骆家的符师,向外走了几步,颤声道:“骆家……能修行?”

昆仑之中,他可谓是亲自见到了骆云的诡异成长。

从不能修行到被囚天狱峰,再到登云战,西沙秘境再回来的时候被风苍穹亲自下了定论——已到紫宙境,也就是那时,他们十二仙门封闭了消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骆家知道这件事……

再后来,骆云从三界城归来,境界再上一层。

速度快得让他甚至觉得有些恐怖。

而今,他看见了骆家的这数百名所谓的符师,毫无疑问,他们已经踏上了修仙之路。

星天野身后,季流海低着头笑了起来,先是“呵呵呵”的声音,然后便是放肆的“哈哈哈”的狂笑。

“星堂主……你现在该怎么办……”他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这些蠢货,你们放出来的是一批怪物!就连我都明白,如果骆家人能修行……得有多恐怖!”

季流海猛然地一挥胳膊,道:“仙门?元宗?都得靠边站!骆家修行有成,还会甘愿被仙门当牛做马地制作灵晶?他们有本事彻底断绝了仙门的活路!”

他的声音突然又放低了下来。

“说不定掌门早就知道了……现在也来得及啊!他们以为悄悄地躲在骆家修行,就不会被发现,所以只有一身的星元之力,却不会施展!”话音刚落,他疾速打出了一拳,一道黄影咻地一下击中了其中一个符师,顿时一阵筋骨碎裂的声音!

“你!”星天野手中凝出灵索将季流海绑缚住,以防止他再度伤人。

“星堂主,你反应有这么慢吗?”季流海虽然被勒的十分难受,一张嘴却仍是在说话,“你也懵了吧……不不不,星堂主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懵住?你也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吧?”

他说的慢条斯理,不急不徐,有一种循循善诱的信服力。

那些站立不住瘫倒在地的骆家符师则惊恐地看着星天野,只怕他心意改变。

季流海又用眼光瞟着赵四这群人,道:“你们想想,如果骆家人能修行,以后得有多么可怕?修行不久,就能进入紫宙境,仙门的修士,岂不是任由他们践踏?”

第683章 垂死病中

“更不要说骆家人千余年都一直被仙门踩在脚下,说不定能修行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扬眉吐气、报复十二仙门呢?”季流海眨眨眼睛,诚恳地道,“最可怕的是,万一骆氏族中有人心存邪念,最后入魔,那会变成什么样?各位同门,现在真的还来得及,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星天野缓缓回过头去,看着季流海,唇角带笑。

“防患于未然?”

季流海激昂道:“毕竟为了仙门数千年基业,星堂主就算是这么做了,仙门也只会感激你。”

“哦?”星天野道,“可若是没有了骆家的灵晶供应,以后仙门的弟子再要入门,又该当如何?”

“星堂主是今日才来,突然发难,却不知道玄荣以及几位堂主之前索要灵晶以供驱使悟世玄碑,便被他们数度推诿,延迟了不知道多少天,可见他们早就心有不满。”

“你满口胡言!”此时骆霆被骆小七扶着勉力站起,喘着粗气道,“骆家的符师是人!不是灵脉!转靈要耗费多少心血!”

季流海摊了摊手,道:“星堂主看见了?难道你还天真的以为骆家能修行以后,还会照旧为仙门提供灵晶吗?不如今日就……”

星天野唇角扬的更高。

“季流海,你真是个人才。”他道,“可是,你不要以为当年有几个心思蠢笨的修士被你调遣的团团转,做了你手中的刀,就以为还可以摇动唇舌来蛊惑我。你且往你周围看看。”

季流海说的兀自激昂,此时才发现周围极为安静,空气也有些冷。

他回顾四周,才发现原本在他旁边的同门都离他远远的,看着他的目光也尤为奇怪。

就连闵敏看着他的样子,也流露出些许畏惧和困惑。

仿佛他是个他们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星天野此时才敛起了方才的嘲讽笑意,正色道:“我未入仙门时,乃是凡尘俗世中一个普通人,读遍经史,从未有对因‘莫须有’定罪推崇叫好的,反而要遭万世唾骂。若一个人长大以后可能成为罪人,是否在婴儿时期就要杀死?那么普天之下,无人无辜!”

他的声音辅以神识威压,便如同雷霆灌耳一般,就连季流海周围的修士,也振聋发聩!

而季流海更是身躯一颤!但他随即克制住了颤抖,只平静地看着星天野。

“就连俗世之中尚且懂得,你身为修士,本该更懂得慈悲宽容,你却一直欲以未发生的事来为骆家定罪,更不要说,你当年踏入仙门,每一块供你吸收灵气的灵晶都出自骆家,当真是——”星天野沉声道,“狼心狗肺之人。”

闵敏一个激灵,突然回过神来,焦急道:“星堂主,不是……季师兄他只是心急了……骆家符师也不是他送入殿中,你们坏了掌门的大事,他没能尽到守护之责,您让他该如何交差,掌门怪罪下来他又该怎么办?他只是口不择言,他不是那样想的,他没想过要杀……”

季流海再度笑了起来。

“我想过。”他道。

闵敏一愣。

季流海全身都仿佛松弛了下来,原本端方如玉的模样,突然因此而变得有些玩世不恭起来。

“我想过啊,我一直都在想。”季流海讽刺地道,“星堂主,你不必拿这套凡人口中的仁义道德来教训我。我比你还懂得多。”

正此时,贺旷带着一批人匆匆走了过来,低语道:“星堂主,骆氏族中那些无法转靈的普通人都被封在了崖下的一处院落里……”他又道,“虽然也供给饭食,但是常年不见太阳,身体还有些虚弱,无法过来,弟子干脆让许师姐留在那里为他们疗伤。”

星天野点点头,可心中却越发惊骇。

修士对凡尘俗世的人下手,是不被允许的。

虽然只是擦边,没有杀掉,也没有伤害,只是囚禁,如果传出去,当真对昆仑的信誉会有极大的损伤——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掌门的意旨!

季流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再度耸着肩膀笑起来:“你们不必这般假仁假义,惺惺作态。骆家被仙门养在这里为仙门制造灵晶,和被囚禁又有什么不同?”

闵敏差一点哭了出来,颤声道:“季师兄,我求求你莫要再说了吧!”

贺旷没有理会季流海,而是犹豫了一下,道:“星堂主,骆……骆长老的父亲还在,他现在情况很不好,清醒了一会儿,说是要见见骆霆。”

星天野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个地步。

他沉声道:“抬过来吧。”他又叫了赵四过来,低语了几句,赵四这才走到骆霆和骆小七身边,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却总是要说出口。

却没想到骆霆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激动和愤怒。

“仙师不必为难。”骆霆道,“我父亲与我不同,他若惜命,早就先我一步开始修行了。父亲也早就说过早晚都有这一日,他已经算是高寿……”

饶是如此,看到骆千重被抬了过来,骆霆仍是难掩悲伤,跪在他身边道:“父亲。”

骆千重吃力地抬起手,拍了拍骆霆道:“如今可明白了吗?我啊……”他长叹了一口气,“至今也不知道你娘拿给你心法,到底对不对。”

骆云昔日将玉简交给骆千重,他并没有做好让骆氏族人修行的准备。

只那时骆霆生了一场重病,甚至连仙家的丹药都没用了,只能等死,饶是那个时候,骆千重仍未下定决心,反倒是骆夫人偷了玉简出来,交给了骆霆。

从那时候起,骆霆便对父亲有了心结。

关于骆千重的顾虑,他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因为这些年被禁锢在殿中只能没日没夜转靈输出灵气的遭遇,因为与仙门之间的那些不可说的考量在今天被赤裸裸地撕开、露在面前,他才有了前所未有的领悟。

骆霆低头道:“父亲,我懂,可是……咱们骆家,总要有人往前迈出那一步。若是因为这个而被仙门猜忌、遭致覆灭,那就怪在儿子头上罢。”

第684章 同归于尽

骆千重再度呼出了一口气,又短促地喘了一下,双眸垂下,道:“你比我有勇气。”

只这一句,便让骆霆眼眶酸涩起来。

那些他能修行以后被他刻意遗忘的俗世亲情的记忆,此时此刻翻涌而来。

“你不要怪我……我也怕给他找麻烦……”骆千重干瘪的嘴露出无奈的笑意,道,“寻常人家,总要偏疼小儿子……”

骆霆急忙摇头。

“也不要怪你弟弟……他为骆家做了该做的,对得起骆家。”骆千重声音越发虚弱,“以后要靠骆家自己……不要再……”

“儿子懂。”骆霆道,“这是儿子自己的选择,无论骆家存亡,我都不会怪弟弟……”

“嗤——”

骆千重眼看大限将至,骆霆心中也有早有预感,父子相见,也只怕只有这一刻,却冷不丁听到殿堂之内的嗤笑声,他回过头去,见那个叫季流海的修士一脸讽刺地看着他们。

“两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人,父慈子孝的模样真真让人恶心!”

这句话,骆千重也听到了,他有些不解,便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大殿方向,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耗费了积攒了很久的力气,越发奄奄一息。

骆霆大怒,碍于又有星天野在场,他无法做什么,压抑着怒气道:“季修士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突然骆仙镇猛烈地摇动起来,地面之上闪过无数道阵纹之光,竟是笼罩骆仙镇的防护法阵发动了!

外围的修士无法抵御,乃至于触发法阵,而这道昆仑元宗顶级的、可抵御紫宙境攻击的法阵,还被外力狠狠地撼动,足以说明来者不善!

星天野脸色大变。

气势汹汹的威压透过法阵,就算是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就连他都觉得身躯一重,识海也凝滞起来!

地动山摇般的攻击一下接着一下,大殿之中一群修士都被摇得站立不稳,此时季流海猛然运力,手中的地玄藤化行为一条绕于臂上的黄龙,将星天野绑缚他的灵索咬断,向外走了出去。

赵四、贺旷等人急忙拦在刚被救出来的那群符师前面。

“骆仙镇……真是一个好地方。”季流海抬头看着天空,“这样的架势,怕不是有什么大妖或者大魔头来了?”

他说的与星天野猜测的差不多。

或者用大妖、大魔头来形容都未必够——这样的阵势,十有八九,是黄泉,或者是魔尊……甚至也有可能都来了骆仙镇!

可眼下星天野却只能尽快将骆家的人救走,他站在季流海面前:“这么长时间你大放厥词,我始终顾及你重修不易,不忍下重手,你若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季流海便停下了脚步,道:“也好。骆千重都在这儿了,也算省事。”

星天野心中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拿下!”

“谁敢!”季流海直勾勾地盯着骆千重,道,“这里我早已布好了数百道从大霹雳门中购得的符箓!星堂主,你觉得是你们救人快,还是我动念更快?”

此时昆仑元宗中无论是星天野带来的修士,还是原本与季流海一起护卫此处的修士,无不是大吃一惊!

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季流海莫不是疯了?

星天野脸色淡然,道:“你为何要置骆家于死地?”

季流海并没有回答他,反道:“原本打算等骆家的符师转靈的任务完成之后再动手,可是星堂主突然救人,反倒要害他们早死。星堂主还是带人离开这里,你看呐,说不定外面守护骆仙镇的同门都死的死伤的伤了,你不去斩妖除魔,反而纠结于眼前这点小事……星堂主既然身为长老,忍心看他们死在妖魔之手么?你还是将骆家人交给我处置的好……不然,反正弟子也要跟骆家人同归于尽,并不在乎多带上几个同门一起上路。”

他想了想,又道:“万一逼迫弟子不得已用了下策,保不准也会干扰到掌门布置悟世玄碑的大事,这就不太好了。”

骆霆看着父亲,骆千重轻轻点了点头。

他轻咳了一声,道:“星堂主,请听我一言。而今我也明白了,我们仍是沾了骆云的光,才能得诸位前来救助骆家,这便够了。在内有人不依不饶,外面还有妖魔攻击,如果真的波及到各位,我才真是罪过深重,请各位勿要为难,还请速速离开骆家。”他双眸微黯,道,“就像小七说的,与瑜儿一起不见的还有十数个符师,若是仙师以后遇到,能顾念一二,就顾念一二,让他们不要报仇。”

星天野并不想走。

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向季流海低头。

哪怕之后季流海也一样粉身碎骨渣都不剩,可他却输了。

但是,他此时却没有任何合适的办法。

此时,天星阵盘之上没有持续得到灵气的供应,一阵阵波动亦从那里散播开来,伴随着砸击在骆仙镇上空法阵上的巨大力量,交织一处,仿佛无声的滚滚闷雷,催促之意好似凿击在人的心坎上,让人无比心慌。

层层大殿之上的那处紫色花海围绕的“仙台”,云雾缓缓地散开。

星光正快速地倒流而回,花香的气息快速地拂了过来,向上空飘去,每一朵怒放的紫藤都收拢而起。

那半空中如同仙境般的存在也剥去了仙气缭绕的外衣,朦朦胧胧地露出了真容。

季流海脸色微变,道:“我倒数三下,再不撤离,我可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张口欲言,与此同时,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

奇异的力量笼罩了下来,使这里成为一股极为强大的掌控的意旨和力量交汇而成、互相缠绕和交织的领域。

那两道身影其中的一个道:“这里交给你了。”说罢伸手划开一条黑线,整个人便从那缝隙里消失。

在那一瞬间,攻击骆仙镇的巨大力量,顿时少了一半!

而另外一道飘然落下。

骆云第一眼便看到了骆千重。

第二眼看到的,则是季流海。

第685章 往事如昨

如果以五极之力加上灵力来推动天星阵盘与悟世玄碑,便不难理解为什么这里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昆仑修士和骆家符师。

但是,在破开禁锢、从上空看到季流海之后,死死地控制住他就是骆云的第一反应。

此时季流海不但身躯无法行动,就连神念都无法使用。

他口中的那个字将将呼出,却停滞在那里。

而星天野立刻抓住了这个瞬间,双手一扬,子母梅花卷脱手而出,随着他手中毛笔挥向季流海,成百上千点红梅从画卷上飘出,从季流海身边掠过,眨眼间飞向了骆仙镇的各处,不多时便发出无数声轻响——其他人听不到这样的声音,只星天野微微点头,望向骆云,道:“季流海在周边布下了大霹雳符。”

骆云神色一凛,道:“多谢。”

关于骆家符师被强迫禁锢在这里转靈的事情,星天野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道:“季流海行为癫狂,让人费解,还是交给你吧。”说罢走到一边。

骆云这才看着季流海。

自从那次从三界城回宗门后,他再也没见过季流海。

而今他竟然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骆云也不由得感慨——这个人……也还真的算得上是强韧。

他收回紫宙境的控制,那边季流海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字也在刹那间从唇间吐出。

“一。”

星天野双眸微眯,道:“好歹毒的心思。”

还未等他示意,便有两个修士围上前去,将季流海缚住。

于季流海而言,大势已去。

骆云已经走到了骆千重身边,道:“父亲。”

骆千重不再是他记忆里那魁梧挺拔的模样,甚至连站起都不能够。

他鼻尖微酸,道:“父亲,用不用……”

骆千重明白他的意思,摆摆手道:“就这样吧。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他喉咙中传出一阵阵痰音,脸上亦泛起死气,“还能见到骆家终于能摆脱这样的命运……上天待我不薄……”

此时骆仙镇再度剧烈地晃动起来,上空中眼睛可见有星元之力正在汩汩涌动,弥补裂纹,就在这天摇地动之间,季流海猛然甩开周边的修士,冲到骆千重榻前,双手如同鹰爪一样掐了向骆千重的脖子!

骆霆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那手甚至连塌边都没挨着,季流海就被一道光弹开了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就算是立刻又被修士按住,他却如同疯了一样扑向着骆千重的方向,连法袍都被撕扯的狼狈不堪!

“上天自然待你不薄!你做过那样的亏心事,还让你能活这么久!凭什么?你们满口仁义道德,又是慈悲,又是宽容!”季流海双眸血红,嘶声道,“那就让他偿命啊!难不成换到骆家头上,就可以随便杀人、不用偿命!”

骆云倏地站起来,回头看着季流海,道:“你说什么?”

季流海“呵呵呵呵”地笑起来,盯着骆云道:“对呀……我怎么忘了你……当初没人看得起你,可后来都觉得你天赋异禀,性情宽厚仁义,不然他们哪会冒着坏了掌门大事的危险维护骆家?你倒说说……你爹他……”

骆千重侧过头,看着季流海,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闪动了一下,那是火花突然从他很多年前就熄灭、掩埋的古旧记忆中再度燃起的模样,他颤声道:“住口……”

季流海笑得浑身发抖,道:“骆云,你会让我说的,对吗?与你接触过的……都说你品行正直……你这会儿可不会杀了我灭口吧?”

他面容扭曲,说话亦阴阳怪气起来,带着一股阴暗难言的戏谑与讽刺。

“住口……”骆千重喘息着道,“我已将死,你……”

“老匹夫,你住口。”季流海虽然被按着跪在地上,可头却高高地抬起,傲然道,“你有什么资格寿终正寝!就算是现在立时死了,又哪里能抵得过你手上的命,你活了这么久,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有他!”

他似乎按捺不住胸中要溢出的笑意,嘴一直诡异地咧着,眼睛如同狼一样盯着骆云,似乎极期盼骆云接下来的模样,他道:“你为了他将那批符师杀了灭口……他怎么能无辜、又无忧无虑地置身事外!”

他看着骆云道:“骆云!你六岁的时候,骆家死了一批符师!你猜他们犯了什么错?”

他笑着自问自答道:“他们没错!可是……却都死了!是你身后这个骆家的族长下的命令……一个都不留!

“你们大概会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吧?

“明明她还跟我说……晚上会想办法偷偷溜回镇上来给我庆祝生辰,还会带很多转靈符师专有的赏赐,都是仙米仙蔬、灵丹妙药……

“她说虽然我不能成为符师,可多吃些丹药,就能和她活得一样长。

“她说那天少主会去观阵,家主高兴的话,赏赐会比以往还多……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季流海瞪着双眼,看着骆云:“我打听了许久呢!听说那天的符师和童仆,都没了……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你这个少主,差点死了。明明不是仙门往来收取灵晶的日期,却破天荒地来了许多修士……我猜,他们带走了大批的灵晶,送来的就是保你性命的丹药。”

他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去观阵呢?”

骆云静静地看着季流海。

骆仙镇外兀自地动山摇,而他的心情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震动,大抵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多,反而激不起太大的波澜,只是觉得,原来在宗门的时候,季流海那样处心积虑的针对他,要置他于死地,总算有了一个缘由。

当他幼时从床上醒来,听到父亲与仙门的修士交易灵晶,换取一切能让他活下来的丹药。

现在他知道了,骆千重为了他身体的秘密不被泄露,下了狠手,曾杀掉过数十个符师、童仆。

而其中一个是季流海口中的那个人,是他极为亲密的人。

第686章 一世纠缠

“哼哼哼……”季流海低笑道,“整个骆仙镇的人,都仰赖骆家而活,哪里有人敢去问?就算是知道她的死骆家脱不了干系,可我一个小孩子又能做什么?没想到的是,我竟然是罕有的双星脉天赋,被选进了昆仑元宗。你虽然也进了,却是人人看不起的零星弟子……我便想,这大概是老天有眼吧?”

骆云没有说话。

季流海的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

“就算是有藏剑峰的人护着你,又不能替你去修行!”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仿佛是在向自己确认什么,道,“对,那时我已经不恨了……你也不过只能活百多年的辰光,而我却能仰仗罕有的天赋在修行的路上越走越远,大有可为……我还和你们骆家计较什么呢?”

“你说谎。”骆云道。

他对季流海实在是太过了解了。

“你不会放过骆家。”

“是!”季流海猛然吼道,“我原本想等到你修为没有一点儿进境,死了以后再找骆家算账!让骆家一个个都生不如死!骆家这样的家族,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他此时完全不复谦谦君子的模样,脸上尽是疯狂与扭曲:“都是你——都是你!你原本差点死在藏剑峰上!可为什么反而后来又能修行?”

骆云皱眉道:“就是那次……”

“对!我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你在骆家的时候,差点死掉,在藏剑峰,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我想尽办法,才打听到了傅东楼换取了什么救命的丹药!而这个药方就在天星阵盘选徒的六年前,同样给过骆家!就是那一年,镇上都说少主命里有劫难,好多人为你祈福……也就是那一年,她去骆家转靈,再也没有出现过。”

季流海突然转头看着周围的修士。

“你们看到了吗?骆家在他六岁那年,杀掉一整个符阵的符师和童仆来保有的秘密,就是他能修行!骆家人能修行!还居心叵测地被当做零星弟子送进了昆仑!你们看看,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能修行!”

他双眸发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又仿佛竭力渴求旁人认可的孩童。

闵敏别过头去,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哽咽。

季流海身世固然有可怜之处,可是眼下却已经疯狂的语无伦次。

在场的修士此时都明白骆云的身上固然有秘密,可从之前骆千重和骆霆的对话上看,骆家的修行之法的确是骆云自身能修行以后带回到骆家的,且若是早就能修行,就算达不到骆云的境界,骆家的这些符师也不至于境界还这般不上不下。

季流海的推测,只是仇恨冲昏头脑以后的臆想。

“我恨你!恨骆家!恨了许多年!雪山里……斩情峰……西沙秘境……对……还有从三界城返回宗门的那次……我努力了那么多次,本来你都是差点就死了,却被你逃过!我不输你!可为什么就是没法报仇?你告诉我!你从小身上就沾满了那些无辜之人的血,怎么配有上天的眷顾?”

此时一声虚弱而绵长的喟叹从骆千重那里传来。

他听到这里,方知道骆云不但入门因为没有星脉天赋而备受冷眼与嘲笑,更因为这件事,数度被季流海置于死地……只要骆云的运道差那么一丝丝,只怕他便再也没有这个幼子了。

但归根结底,却还是因为他当年做的决定。

他道:“我对不起你。可是那件事与骆云无关。他什么也不知道。我时日无多,偿还给你,你虽然瞧不上,但我没有别的东西了……”话音落下,一声闷哼从他口中吐出。

骆云身躯一震,回头望去,见父亲口唇中溢出血来,已是无法救了。

骆千重年老体衰,不但力气极其微弱,而且因为衰老,牙齿都不剩了几颗,嚼舌自尽这样的举动,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抱了多大的死志!

而这一瞬间,骆云心中巨恸!

不仅是因为骆千重选择了这样的决断,更因为他身为这世上修为已经在顶层的少数修士之一,却也有完全无法挽回、完全做不到的事!

还因为,骆千重决然选择这样的法子,是对骆家,对他这个幼子最大的成全。

骆仙镇此时风雨飘摇,外有即将攻破防御法阵的强敌,内有昆仑元宗的修士盘踞在此,骆家能修行的事情再也无法隐瞒,在这里拖下去,最后只怕要迎来最为不堪的结果。

而骆云现在知道了这件他曾经做下的残忍往事,又是当着昆仑中那么多同门被季流海揭破,他该怎样行事?

一刹那,骆千重在做这个决定时的那么多的思绪、顾虑,都被骆云感同身受。

他颤抖着手,待要合上骆千重的双眸,便听到季流海道:“开什么玩笑!你还有几天可活!凭什么就可以抵换她的一辈子!你休想——”

他猛然间拽住了骆云的衣袖,周身气息鼓涨,星元之力疾速攀升,星天野大叫了一声:“不好!”

这个疯子竟然要自爆!可周围数百号人又哪里来得及闪避?

骆云垂眸,手指微动,一个古朴的珠环出现在手心之中,就在这个瞬间,季流海的身影倏地从人群之中消失。

与此同时,在珠环内,天涯海阁对面的海域之中,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巨浪冲天,随即落下,如同降下来无数覆盖海面的九天流瀑。

流瀑入海,激起了巨浪滔滔,向周围翻涌而去,直至岸边,仍有两层楼那么高,将天涯海阁瞬时淹没!

骆云脸色微白。

他没有闲暇解释季流海去了哪里,更无暇悲痛。

他抬头张望。

在天星阵盘的结界之中,因为灵气渐消,所以空间规则之力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他之所以能先一步出来,是因为寿无终于能将那处结界撕破一个裂隙与外界相连。

只怕云东来与风苍穹,再过片刻也就要出来了。

他转身看着星天野等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谢。”

第687章 隐世之令

星天野明白他是在感谢他们将骆家的符师在季流海的手中救下来,便摇了摇头。

他更加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开口。

难不成要对骆云说他们家这些符师都是因为掌门和护法的命令,被囚禁在这里转靈驱动悟世玄碑吗?

可骆云的谢意,却远远不是针对季流海这件事。

他在里面已经感觉到先前转靈大阵还在运转时候的威势,几乎集骆家全部符师之力,他并不相信骆家会如此配合——而多年以前当他将玉简交给父亲的时候,最可能在未来发生的事,就是仙门不能容许骆家的人踏上仙路!

与其说骆云在这片刻之间敏锐地察知了骆家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说,这一幕早就在他脑海中出现过多次。

在自身尚未有足够实力之前就暴露,就会导致祸事。

骆家大概仍然不会灭门吧。

符师们会在仙门更严苛的监管和禁锢下——就像这次施展转靈大阵一样,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为仙门提供灵晶,毕竟能够修行之后,符师们的身体不会再像以往那样脆弱,他们就像另一种形式存在的“炉鼎”而已。

从根本上讲,与骆家原来的日子相比,本质都一样,只是连做人的最根本的尊严和早先浮于表面的体面都不会再有。

因为这一点,他才格外地感谢。

感谢这些曾与他在西沙秘境、在沧原不知不觉有了深厚情谊的同门。

感谢他们明知道这是昆仑的大事,仍选择遵循他们自身本就在坚持的某种原则,仍愿意因为他的缘故而在关键时刻对骆家照拂一二。

如果不是星天野、贺旷、天炼峰四兄弟等同门干扰了转靈大阵,他和寿无,只怕只能等到云东来那边有个结果,才能出来。

想到这里,骆云道:“骆家的事,由我承担。掌门快出来了。”

星天野一惊!

多年前骆云下山以后去东元派大闹了一场,离开三界洲以后踪影全无,陡然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诡异,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掌门竟然也在这里!

骆云见他神色震惊,只得说的更明白些,道:“掌门在此筹谋的不仅是悟世玄碑。”他皱了皱眉头,“或者说,一开始就不是因为悟世玄碑。星堂主,还有和您一起来帮助骆家的同门,与我都曾经是在西沙秘境、沧原中结下过命的交情。我也不瞒你们,将我家这些符师救出,拂逆掌门,影响了他的这一步安排,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的。”

这毕竟事关飞升!

他双手展开,那珠环再度浮现在半空之中,便有一道光柱投射下来。

骆霆正因为骆千重之死满心伤恸,识海中猛然传来一道声音,正是骆云的交待。

“你带着符师全部进入此处,在那里居住生息。在没有人有本事打开楼阁之前,你要约束好,再也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离开那里,更不要回到骆仙镇。”

就在季流海在珠环之中自爆的瞬间,骆云便明白了。

那里并非秘境。

否则季流海在其中自爆,也一定会对他造成极大的震击。

那片建立了天涯之阁的小岛,与那片海域,都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某处。

那是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极其隐秘的避世之处,珠环只不过是能将人传到那里。

骆霆此时知道事态严峻,他只能听从安排。

仙门之中的一切他没有能力干涉,就连插句话都不够资格,此时就算是留在这里,除了给骆云这个弟弟添麻烦,又有何用?

他迅速地安排所有的符师进入了那光柱,至于其他的普通族人,时间只怕也来不及了……但那些人只是骆家中的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转靈的本事,对于仙门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相对来说,反而还比他们安全的多。

看着所有的符师都消失,骆霆也向那光柱走去,临了回头道:“还有瑜儿……骆家还有十数符师,不曾找到。”

骆云点点头道:“交给我便是。”

待等骆霆也消失,他将珠环收起。

星天野乃是高高在上的堂主,就在骆云出现之前,他已然掌控了全局,此时对于骆云堂而皇之地将骆家符师全部收入他的洞天法宝之中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他这边带来的贺旷、赵四等人自然不会多话,对面的修士,也不敢说什么。

但每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且不管掌门此刻的大事如何,但从今日起,仙门再也无法从骆家拿到灵晶了!

这意味着从此时起,天下仙门共有的那三条灵脉,是唯一的希望。

更意味着仙门入门的修士、各种炼器、炼药、法阵所需要用到的灵石,也会更加的难得。

星天野怎么会不知道这一连串的后果,他以为骆云会解释些什么,但是骆云没有。

此时天光闪动,两道恐怖的威压终于出现在上空之中。

除了昆仑元宗的掌门云东来,还有另一位紫宙境大能、散修领袖风苍穹。

这就更让在场的所有修士震惊!

风苍穹更是多年前就失去了一切消息,怎么也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果再联想到现在还在外面疯狂攻击着的那股巨大力量,更加让他们不得不心惊肉跳!

风苍穹袖手飘立,并没有任何动作,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贸然离开骆仙镇,但奇怪的是,以他对阵法的精通,也并未去帮忙修复防御法阵。

而云东来飘然降落,一股怒意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星天野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一大片修士也同样跪在他身后。

“恭请掌门!”

在一片单膝参拜云东来的修士之中,骆云就站在那里,直视着云东来。

若是云东来心中有怒意如涛,他的心中又岂会毫无波澜?

他知道云东来仍是强大的。

但是,他也不是当年在执法堂的那个尚未入门的普通人。

纵然仍有高下,却早就不再是天地之差。

云东来只看了一眼骆云,便将目光投向星天野。

“是你!”他没有说话,可这两个字却如同两道锐刺传入星天野耳中。

第688章 又是门规

星天野顿时感觉到识海和内宇界被击中刺穿,脸色一白,若不是双臂支撑到了地上,只怕立刻就会瘫倒在地上!

他见到云东来的时候并不多,但从来都是温雅如同书生,喜怒不形于色,像今日这样怒意透过神识的威压径直压下的情况从未有过!

他此时才明白了过来,骆云当着他的面将骆家符师全部收入秘境,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是何其明智,甚至可以说是对他们这一群人的维护!

此地没有外人,断然也不会是骆家的符师自行挣脱逃出,哪里用得着掌门询问,一看便知转靈大阵停止运行和星天野等人脱不了干系。

星天野知道他们一定会被掌门问责。

但问责也一定不会是现在,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此时追责无益。

那么云掌门接下来一定会让他们这些“待罪”之人将骆家的符师再度掌控起来,来“将功赎罪”。

到那时,他们这群人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前面刚帮骆云救了骆家人出来,后头就转面为敌,再行抓捕之事,那成了什么人了!

可他们又怎敢当面违抗掌门之命?到时候只怕演变成更加为难的局面!

而现在,骆家的符师一个都不见了——便是想要再对骆家下手,却与他们无关,只与骆云有关。

星天野想明白了这一点,硬着头皮,道:“骆氏一族千百年来为仙门提供灵晶,此举岂非要让昆仑被其他仙门视为仇寇?更不要说此时仙魔大战也需要……”

一股重压倏地降临。

他猛然喷了一口血,咬牙道:“所以弟子……擅自做主……请掌门降罪……”

云东来淡漠的声音飘了下来:“如你所言,骆家符师何在?”

星天野答不出来。

骆云道:“先祖骆天涯飞升之后,骆家发生的一切我都已知悉。”他直视着云东来,“只有仙门对不起骆家,骆家从来没有对不起仙门,反而由几近凡人之躯供养仙门千余年!从今日起,骆家从此不再为仙门提供任何灵晶,也请云掌门放心,昆仑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骆家人不会再出世。”

他停顿了一下,道:“这件事,我也会知会其他仙门。”

云东来原本就有预感骆家的转靈符师已经都被转移走,而今骆云掷地有声地宣告出来,却是另一码事。

他面色微沉,却是对星天野道:“你承担不起这份罪过。”

每一个字,都重重击在星天野识海之中!

星天野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也知道这是必须要承受的惩罚……他是昆仑长老,也是主管弟子的星辉堂堂主,若他都带头违逆掌门之命却不受责罚,以后又怎样教导门中其他修士?

“从今日起免去你长老、星辉堂堂主之职。回山之后今日所有参与此事的修士去执法堂领违抗上令、伤害同门、背叛宗门之罪。”

星天野身躯一震。

违抗上令且不必提,背叛宗门……这是极重的罪!

天狱峰中那些一直不曾放出来过的、不知道什么年月关进去的修士,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罪名!

这与杀了他们何异?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平静地道:“掌门虽然权位凌驾于长老堂之上,其他俗务均可一言独断,唯有长老任免与定罪,却必须由掌门会同长老堂议定。”

说话的是骆云。

云东来就算是在责罚星天野之时,目光都不曾离开骆云,现在更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骆云并没有一丝畏惧,接着道:“这也是怕掌门一人独大,将宗门引向歧路,据说昆仑元宗开山立派以来,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掌门,造成的后果还很严重,因此后来才加上这一条限制。”

云东来双眸微微眯起。

“弟子自从入门领教过一次门规之后,便潜心习学了许多年,云掌门,我说的这条门规,没错吧?”

星天野虽然重伤,可天性中仍有放浪一面,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当年可不就是你仗着门规逃脱了几乎必死的局么?那会儿昆仑弟子无人不重新细细研读门规,难道我就不知道门规有这条?

知道归知道,可敢不敢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

当年骆云尚未踏入修行之路,便敢对着云东来说,现在自然更敢了。

他继续道:“至于背叛宗门……我倒以为星堂主是一心为了昆仑声望着想。骆家的灵晶,哪怕是宗门之间份额调整些许,都要十三仙门汇聚一堂,谨慎敲定……且不说不知道骆家到底罪在何处,单就昆仑胆敢借着悟世玄碑之名囚禁骆家符师为己用,乃至逼骆家符师避世而去,难道不怕其他仙门闹上门来?尤其是在这同仇敌忾应对暗蓬莱的当口……”

他顿了顿,又仰头看着风苍穹,道:“还是说两位自觉可以飞升了,便可以不再管世间仙门的死活了?”

反正,虽然骆家符师是他送走,可这其中缘由,必须得由昆仑承担八、九分!

“飞升”二字说出了口,跪着的修士,无不是震惊到了极点!

星天野识海中又是一阵激荡!

飞升。

这是修士梦寐以求的最终境界。而千余年来,无人飞升。

而昆仑掌门云东来,是最有希望飞升的那一个。

他……他们竟是坏了掌门飞升之事吗?

难怪……一时间,星天野双手紧紧扣着地面,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而云东来嘴角扬了起来。

“你,很好。”

他不怒反笑,更让骆云警惕。

尤其是上空又有风苍穹虎视眈眈!

骆云与风苍穹曾在麟台山鏖战,更是目睹了他对席飞墨痛下杀手,若是风苍穹此时又想杀的人,那第一个肯定是他。

只是双方都还未说破,风苍穹肯定也不会当着昆仑这么多修士的面突然向他出手。

然而,风苍穹与云东来是在后面才从天星阵盘中出来,他们立场虽然不同,但却未必会敌对——最有可能的,看现在的态势,必定达成了某种互不扯后腿的默契。

第689章 离火若水

骆云深知,如果此时云东来对他出手,那风苍穹会十分乐意助力。

他心念微动,便感到周围的风突然停滞。

不仅仅是风,是一切流逝、变化之物。

就像是多年以前,他也曾感受过这样的一幕,那时他的心无比沉静,如同时光静止中的湖面,就连些许尘埃都停驻在湖面上,不曾飞起,不曾落下。唯一在动的是云东来那如同春风的一指,带给他的却是锥心刻骨之痛。

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却忘了,当时他便疼晕了过去。

此时那股辖制这片领域的规则之力到来,却再也没能轻易罩在骆云的头上。

在骆云周身,剑意横飞,仿佛将静止的湖面切开了丝丝裂隙,便有流光淌入,将周围停滞的一切也都搅动起来。

这不过是双方小小的试探。

那片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领域瞬时消失,云东来缓缓地道:“骆家血脉,果然不同凡响。”

骆云道:“掌门布局长远,幸而天道慈悲,尚留一线。”

他说的一线,是他可以修行的机会。

更是此场布局在这里竟然被星天野等人打破的事。

当初翻阅那本古旧的骆家记事时,他尚还不懂,为何骆家的子弟明明缺少所谓的“星脉天赋”,却仍被昆仑每隔一段时期就收入门中一个。

因为有人要借此观察骆家。

直至骆云这一代,他从中脱颖而出,修行一路异于常人的高歌猛进,才让人意识到——骆家,或许并非只是骆天涯遗留了一个天星阵盘以供仙门挑选弟子那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时候……骆云不知道,但绝对很早就开始了,在玄武秘境破境之后,云东来当众说出的悟世玄碑之事,绝不是临时起意,倒像是筹谋已久。

云东来道:“有朝一日,你也终将要走上这条路。”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

可其中的意思却在话外。

跪在地上仍然未敢起身的星天野、赵四等一群修士,全都听懂了。

骆云道:“多谢掌门对我寄予厚望。无论我走不走上这条路,骆家是骆家,我从未想过飞升还要借助全族之力。”

这句话,下面的修士又听懂了。

——你先祖骆天涯飞升之后,好不容易到了今日,才再次遇见可飞升的希望,难不成你要将骆家符师隐匿起来只给自己用?

——不好意思,就连我自己也和骆家无关。

云东来面容仍然没有一丝丝的怒意,反而平静地道:“也罢,原本就不是良机。我在这里,还有未了之事。”他低头看着星天野等人,反而眸光中泛出了冷意,道,“平身吧。待等长老到齐,再做定夺。”

话音落下,与此同时,穹顶猛然开裂。

上方的蓝天白云、温煦日光,顿时碎成了一片片的样子,紫云遮天蔽日,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气息笼罩了这里。

云东来的身影瞬时从原地消失,便如同一道流光飘上了天空,流光将紫幕划成两半,再也不能合拢。

与此同时两方紫幕迅疾向中间收拢,形成了两道盘旋的、俱都是墨紫色的太极之形,最后方凝在一个身影之侧,仿若两道巨大的黑翼——那是浮东一。

与云东来飙入云端击向他一样,浮东一纵身而下,亦是飞速击向云东来的那道白影。

一黑一白在半空相撞,整个天地都在猛烈地颤抖!

防护阵法已破,骆仙镇的房屋发出了一阵阵的碎裂声,相继坍塌!

“赵四。”骆云道。

“我晓得,之前已经做了安排。”

骆家的符师虽然已经尽数撤离,可是这些依附于骆家生存的骆仙镇的居民,以及那些刚才没来得及一同撤走的骆氏族中的普通人,却完全无辜,也没有任何力量来抵御这毁天灭地的一战!

骆云担忧的就是这点,听到赵四的话,也松了一口气,道:“多谢。这一战你们无法助力,不如先行回避。”

星天野此时按着胸口站了起来,道:“赵四带人去辅助玄荣长老等人,护持好天星阵盘和悟世玄碑,莫要毁在这里。”

此时浮东一手臂舒展,在手心之中缓缓出现一道修长的剑影,红黑色的剑身,周围魔炎汹涌,甫一祭出,就连骆云识海之中的一境剑都不安起来!

骆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剑。

在藏剑峰习学多年,后来更是玄离亲自为他梳理了许久,在他心中,最终极的剑道,便是浩然天地之道。

但,眼前这把剑,若也有道,却是吞噬毁灭天地之道!

见浮东一手中的剑,云东来神色微变。

便是这把剑已经面目全非,他仍然认得这把许久未见的剑。

离火。

他抬起手臂,伸出手,轻轻将发髻上的玉簪拔了下来。

骆云感觉到星天野的气息都变了,竟然像凡人那般粗重了起来。

他双眸熠熠,看着云东来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激动道:“那是‘若水’!掌门自上次仙魔大战以后便再也没有用过!”

骆云忍不住暗自感慨,他十分能理解昆仑修士对云东来的敬仰、膜拜之情。

他当年在天元殿第一次见到云东来,想到他的那些传说的时候,也是一样,有一种五体投地的冲动。

正因为如此,他越发感激他们。

星天野这般激动,骆云便也抬头凝视。

那根玉簪缓缓变大,变成了一把几近透明的长剑。

透明之中又有数抹水蓝色,仿佛在其中流动。

天顶偶有白云飘过,便映在那长剑之上,恍若将云朵也装了进去,随着剑气慢慢鼓荡起来,剑身上又如同泛起涟漪轻波。

那是一柄难以形容的剑。

无形无色,又拥有万千形色。

那是仙器榜容榜中无人置喙的首位——昆仑元宗掌门云东来的灵剑“若水”。

此剑一出,骆云识海之中的一境剑从躁动不安突然变得沉静了下来。

而那些来自于魔尊浮东一的疯狂、黑暗的威势,被这剑光缓缓地破开了一线,仿佛有清凉之意流泄而出。

让人恍若在迷途之中看到了一盏明灯。

恍若,妖魔在无边感召之下,从嗜杀之眸中流下了一滴顿悟之泪。

有此神通,谓之“上善”。

有此灵剑,陪称“若水”。

第690章 飞升三道

骆云想到他与风苍穹那一顿打,已经将麟台山崩坏了半片,周边的山林尽数消失,而今云东来与浮东一这一战,骆仙镇这里也好不了,保不准直接从这世上消失。

他又看了看天星阵盘那里,方才赵四等人已经被星天野派遣到了外围护持阵法中去,想必那里还有其他人护持,就算是骆家符师这里闹得这么大,都不曾有人出阵,必然是云东来早早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护好,可见最关键的物事还当属那一方他先祖骆天涯留下来的天星阵盘。

魔族虽然并没有紫宙境这种说法,可很显然魔尊的实力也足可与云东来匹敌——两个紫宙境的大能对战,更兼双方都动了神通广大、威力无边的本命灵剑,且又完全不是花架子,而是剑意纯熟,各持自身之道,剑意滔滔,魔气与星元之力冲撞出滚滚巨浪,天幕时黑时白的闪动,水银与浓墨不要钱一样泼洒在上面!

这样的对战,当真可算得上是神仙打架。

风气云涌,天地变色中,那一方天星阵盘所在的浮岛兀自飘飘摇摇,如同浮在水面上的一个泡儿,随着双方施展出来的汹涌力量浮浮沉沉,却偏偏没有碎裂。

若非是外围阵法护持得力,便是因为那天星阵盘和悟世玄碑原本就非凡品。

以骆云看来,大抵是后者。

浮岛尚自无法稳固,何况是星天野?以他的修为,就算是已经十分不俗,勉力在这狂潮之中不被波及,已经算是好的了。

星天野只顾着张了护罩,一眼也不眨地看天上打斗。

骆云觉得他也着实是个妙人,刚被云掌门重罚过,又适逢仙魔两方领袖大战于半空你死我活的紧迫时候,无论出什么事、有什么结果都足以震动三族,他倒好,把赵四他们差遣走了守护浮岛,他自己个儿却仰着脑袋跟看大戏似的,就差手里抓一把瓜子儿了。

正此时,骆云听到星天野道:“尚有风前辈在此,掌门断然不至于吃亏。”

骆云轻笑了一声,道:“那可未必。”

这话星天野不解。

而今他知道骆云就算是修为境界上仍然不如掌门,但已经远非他可比,想来想去,在昆仑元宗之中,只怕也只在掌门一人之下!

风苍穹就更是紫宙境大能,他和骆云都是人修,就算是骆云因为骆氏一族的事情或许会有些介怀,难不成还会倒帮着魔尊吗?

三仙一魔,而魔尊又离了暗蓬莱的老窝,怎么看……这力量若都不能将魔尊灭在此处,岂非太过无能?

骆云眼中正盯着风苍穹。

风苍穹便像是那浮岛一样,双手袖在袖中,飘立在半空。

骆云知道他此刻心中犹豫要不要下手。

在麟台山万妖殿做过的事儿,这时还没有揭穿,且对云东来动手也没有丝毫好处,但他却能忍住没有以二对一,趁隙去对付浮东一,却让骆云有些意外。

转眼之间骆云便全明白了。

飞升之道,迄今为止,就他知道的,已经有三种了。

第一种就是他先祖骆天涯那样的,走着走着时机到了,不由分说天降劫雷,人就没了——也不知道成功了没,以后辈修士美好的想法而言,是成功了。

第二种,便是天星阵盘这里!虽然不知道五极聚齐之后,在灵力催动之下会发生什么事,但必定与天道有关!

第三种,麟台山里那高耸如云的高塔,已经被捅破一线的天空,很显然是白姬布置多时——那是她的飞升之道。

风苍穹也一定深信可以与白姬一起,从那里飞升天外,不然他岂会死心塌地地为白姬做事?

可一来没想到被那个雷朽拼了命阻挠,竟至失去了机会;二来,他也不曾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悟世玄碑与天星阵盘契合为一,召唤五极拥有者,他因为拥有金之极,竟也被阴差阳错地传送到了骆仙镇。

他们几个都被困在其中,无法离开天星阵盘,最为焦急的不光是骆云,只怕风苍穹更急。

白姬定会重新布置,风苍穹则怕他是被撇下的那个。

他心中早有去意,唯一在意的,怕还是在昆仑元宗的弟子面前要点脸,不愿意有个临阵脱逃的印象。

骆云嘴角轻轻扬起,事到如今,那边若是真的能飞升,他还顾及仙门中的虚名做什么?真真是想不通,岂不知他没有第一时间与云东来并肩作战,就已经落了下乘了吗?

不过也幸好他不曾参合进去,那样骆云还当真不好办。

因为——就算是风苍穹想走,他也决计不会允许。

也就是一念之间,浮岛周围的那些浮在云雾之中的石峰纷纷碎裂,从半空之中掉落,骆仙镇所在的地方瞬时从一片绿色平原变成了山峦倒插、沟壑纵横、峡谷遍地的所在!

与此同时,一黑一白两抹身影亦是在激撞之后刚刚分开。

握着离火的那只手腕处,渗出血色;而云东来白玉般的脖颈之上,亦有一抹血痕。

转瞬之间他们又都从原处消失,天空突然间漫上了一层水色,层层叠叠,如同一片汪洋出现在天上,而一轮血红的明月从中升起,血光如千万锋刃,将那水色切割成无数支离碎波。

整个天幕从黑白的漩涡转眼间变化为水火交织,一时间野火燎遍原野,一时间海水铺陈天下,此时早已无从分辨是到了什么时辰。

骆云的身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倏地腾空而起,拦在了风苍穹的身前。

“将这世间搅乱成这般模样,风前辈还想一走了之么?”

风苍穹怒道:“这世间已乱,仙魔之间纷争不可避免,既然如此,你就更该助云掌门一臂之力,剿除魔尊,为何反倒与我纠缠不休!”

骆云缓缓拔剑道:“没别的原因,寿无说不想让你这样的人飞升,那我自然要留你一留。”

“麟台山此时魔气全无,妖族自可重新繁衍生息……”

“前辈就莫要对着我说这些假话了。”骆云打断了他的话,手中的一境剑指向了风苍穹。

第692章 步步追问

虽然白姬不曾明言,风苍穹却早有些模模糊糊的猜测。

但他所猜测到的“真相”,却有些骇人,因此他并未回答,只是内心极为吃惊——骆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骆云原本也没指望他回答,又道:“前辈就不怕白姬走了,你却被留下来?”

风苍穹久困不出,心情越发暴躁,“千解”之上,被他一再催力,乍然间焕发出勃勃生机,仿佛终于摆脱了某些束缚,在消解天衍无间剑阵的同时,枯笔的另一端有绿色的新芽吐出,如同笔锋,亦绘制出重重符阵——此乃“千解”第二重。

“若不是你在这里碍事,老夫早已……”

骆云唇角勾起,“前辈这话说的可太早了。”他的语气远比他要扛住的巨大压力轻松,“纵然白姬对你没有欺骗的意思,可有些事情,也并非她全然能够掌控……就像今日这样,很显然,你不是也无法抵抗召唤金之极的那股力量么?”

风苍穹脸色微变。

如果说他心中一点疑虑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骆云咬牙将一轮阵盘击穿,幽幽道:“白姬若能抵抗,想必也十分需要你留在麟台山,帮她重固万妖殿,重开法阵,重新打通飞升之道——但她没有,说明她对这股力量也没有办法。”

风苍穹脸色更加的难看,心乱如麻。

骆云继续道:“你若不能顺利离开,可曾想过要面对的是什么……是无边魔域……是你的恶报……”

话音落下,天空之中突然发出了“噼啪”一声巨响,如同天地崩裂!仿佛真的有恶报降临!

风苍穹猛然一抖,声势却已经弱了三分:“不……不可能!”

星天野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骇得一抖。

那不是雷声。

此时的天穹之上,剑痕纵横交错,将这片天划成了伤痕密布的破布一般,其间有两道绵延到天边的剑痕——刚才那震慑肝胆的巨响,便是这两道剑痕相撞所致!

剑痕久久不散,星天野甚至怀疑那剑痕永远都不会消失。

两道剑痕的激撞处,除了剑道的交锋,更伴随着顶峰大能魔气与星元之力的碰撞,激起一团无比巨大的漩涡,闪动着诡异而变幻莫测的色彩,日光都被遮蔽,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唯有丝丝缕缕的天光从那两道极深剑痕处透射出来,如同天顶割裂为两块——这格外让下面的人触目惊心!

难不成天真的被划开了?

而在这激烈交锋之中,又有无数剑光围绕着骆云与风苍穹铺陈开来,一圈一圈,剑光直射上方,使得天幕除了累累伤痕之外又有无数孔洞,孔洞间隙处又有诡异的力量在撕扯影响,使得通过孔洞透下来的光芒也扭曲了。

若真是一块布,这样连剪带撕、连捅带扯,早已碎成渣渣了。

下方的地面,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仿若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故,时而山峦林立,时而深沟险崖,时而平如荒漠!

星天野此时才明白,为何紫宙境的大能,并不会轻易交手。

随着三人一魔的混战,亦有无数流光从数千里之外急趋而至。

星天野微微眯起眼睛,环顾四周。

也是,这边打得天崩地裂,早就该有人来了。

他道:“无论如何,护好天星阵盘。不允人登上这里——”说罢走到玄荣身边,道,“我们在这里,完全不知道三界洲那边情况如何,有十数道强大的神识是从那边过来的。”

此时不是内讧之时,玄荣道:“原本掌门在三界洲牵制魔尊……”

星天野点点头,目露了然之色。

说话间数道人影显现在半空之中,只是乍一靠近,便有数道凌厉无比的术法、剑气飙飞而至——正是天顶上那四个混战之中流溢而出的力量,打头的那个急忙双手一展,一道冰壁竖了起来,将这些横飞的术法残留挡在其外,饶是如此,巨大的术法余波仍是让她束起的发冠被击落,散落的黑色长发猛然向后飘去。

那人并不介意形容狼狈,而是眉梢不满地扬起,锐利的双眸紧盯着上空,道:“三界洲战况危急,云掌门为何突然出现在此?”

她正是云霄派的凌霄真人。

星天野此时方注意到她以及身后的数人,是异火门、东元派、桃花宫、无常宗的掌门,他们凝重的神色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焦急。

这会儿她的问话虽然声震四野,响彻在云层之中,却无人回答。

她眉头一皱,再度问:“为何是骆仙镇!”

星天野朗声道:“按照原先攻打暗蓬莱的计划,云掌门只负责盯牢魔尊一人,自然是浮东一到何处,掌门便要追到何处!如果不是云掌门,各位之中,又有谁能承担此大任?各位来此,与其质问,不如速速援手,齐心协力,将魔尊歼灭于此!”

凌霄真人道:“你不在三界洲,休要妄自揣测!云东来突然在我们面前消失,而后才有魔尊向西离去,我等循魔气而至——”她双眼凌厉地扫了一眼天星阵盘所在的浮岛,大声叱道,“原来让我等去三界洲送死,昆仑元宗却在这里另有筹谋!”

在这一瞬间,星天野有些发懵!

云掌门早先便说过他自有办法先处理魔后,他本人会在三界洲坐镇,看牢浮东一。

那么除了魔尊、魔后两个魔头,就算其他的魔君境界极高,可十二仙门之中掌门、长老也一样有不少星海境、天湖境的大能,实力上怎么也可以势均力敌,甚至会微占优势——因为暗蓬莱已经内乱了许久,耗损不小!

云掌门与魔尊双双来此,暗蓬莱那边怎么也不至于像凌霄真人所言,是送死吧?

可她话音中竟然带了一丝凄厉,而她身后的四个掌门,神情也十分悲愤,倒也不像是作伪。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玄荣便捅了桶他——因他一向更擅言辞,口舌锋利。

星天野会意,急忙道:“凌霄真人此言差矣。正因为魔尊要来骆仙镇断我仙门根基,掌门才先一步来此。入紫宙境,料敌于先机并非罕见——是真人眼界狭窄了。”

第693章 仓皇而至

“你!”

凌霄真人脸色苍白,双眸中燃起熊熊怒火,指着星天野正要再说话,又是猛地一阵飓风刮至,夹着巨浪般的魔气和星元之力!

她只得再度出手防护,而星天野那边因有护持阵环,自有其他修士加固,纵然浮岛摇摇晃晃,但他仍是沉着许多。

星天野又道:“其二,悟世玄碑要放置在骆仙镇,原本就是北邙异变之后云掌门当众宣布的事,此乃我昆仑元宗不再计较悟世玄碑的归属、造福仙门的义举,当年无人反对,怎么今日凌霄真人反倒说我们是另有筹谋?”

此时骆仙镇这方地域早就数度毁损,昔日的砖瓦都碎成了烟尘,若是凌霄真人神思缜密,也许能发现就算是如星天野所言,可骆家的符师却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但她却没空、也没心思去顾及原本除了灵晶也一无用处的、等同于凡人的骆氏族人。

“其三,凌霄真人难道以为昆仑元宗袖手仙魔战事?真是笑话!”星天野的话掷地有声,“对于这次对暗蓬莱的战事,昆仑元宗出力最多,出人最多,出物最多!直至现在,还有三位长老带着百余昆仑修士留在三界洲,怎叫做让你们去送死?”

他眸光定定地打在凌霄真人身上,轻笑了一声,虽然没有再说话,意思却表露无疑——既是送死,为何你们几位却离开三界城反而来了这里,其他人呢?

他身后的桃花宫代掌门、太上长老惠若兰正要说什么,被凌霄真人拦住,银牙咬碎,双眸泛红,恨声道:“不用做口舌之争,他们……到底不曾亲临……”

她这样说话行事,星天野反倒心中一愣,更加不明所以,心中反而没了底!

正此时,又有数十道人影从四面八方奔至,竟是十二仙门中坐镇宗门的各门长老、护法等人。

甫一到此,飞沙走石,天地变色,他们尚未注意到凌霄真人他们也在此处,而是神色惊惶地看着地上的一片废墟,道:“为何会如此!”

也难怪他们大惊失色。

骆仙镇原本的防护法阵乃是由原先的十三仙门联合设定,只要有外敌攻击,这些仙门之中都会收到警示,可没想到等他们到骆仙镇的时候,这里已经不知道被翻了多少个个儿,别说断壁残垣,就连砖头瓦块也找不见了!

这自然是因为昆仑不知不觉替换了原先的阵法。

“天星阵盘?为何在他们手上?”发问的是自妙法门而来的厉道人,他双眸微眯,转而又看到了凌霄真人等人,心中猛然间有一种几位不详的预感,冲了过去,急切道,“凌霄真人?你怎么会在此处……你不是在三界洲……我家掌门呢?”

此时来自云霄派的几位长老甚至都来不及见礼,就见凌霄真人神情扭曲地盯着半空,道:“三界洲……要沦陷了……”

“怎么可能?”

一大片惊呼声响了起来。

谁都能看到此时三人一魔在空中混战,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能分辨出来——魔尊浮东一就在这里,仙门准备了那么久,怎么会不堪一击?

“我们掌门呢?”

“云东来不是说暗蓬莱内乱频生无力再战吗?”

“不是魔后已经被解决了吗?”

数名长老纷纷发问,凌霄真人无从答起,心中激愤之情越发压抑不住,仰天嘶声大笑了数声,道:“暗蓬莱异变!异变你们懂吗?”她红着眼睛看着惠若兰,道,“你参加过上一次的仙魔大战,你知道……”她又接连指着数个白发苍苍的大能,道,“你们那时候也在,也知道!那东西……我看见了……”

惠若兰摇头道:“攻入暗蓬莱的那一队修士传讯出来请求急援,三界城中驻留的各门派长老和护法收到了,立刻派人前往……却没想到,他们也被困住,其他掌门不得不率领三界城其他修士去接应他们……只是粹魔池扩张的太快了……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扩散至暗蓬莱边沿,不知能救出来多少人……三界洲只怕守不住了……”

除了几个知道她在说什么的前辈大能目瞪口呆之外,其他的境界虽高,却完全听不懂。

只知道,这原本准备多年,信心满满的一役,败了。

这些话,并不曾刻意压低声音,护持法阵中的所有修士,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星天野呆立在那里,喃喃道:“怎么可能……”

此时东边的天地交接处又有一大群人奔行而至,纵然平日都是独当一面、游走天下、境界不凡的修士,可寻到自家宗门的掌门或长老,却忍不住泣血跪拜,要叙说一番死里逃生,天昏地暗的骆仙镇地界,立时呼号震天!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一个修士直到现在手仍是抖的,“黑色的长索,一条一条地往我们这边飞来,每次都抓一个道友过去,有时候是直接塞到那团黑影里,还能看到那道友手脚都在挣扎。”他双眼瞪着前面,声音亦是惊惶无比,胳膊却大力地挥动着。

“先是使劲乱挥、乱揣,法术……也是有施展的,可一点都没有用……慢慢地,就偶尔抽搐一下……”那修士的胳膊亦一下一下地抽搐着,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抓住的修士,“最后,不动了……还有被活活撕下胳膊、大腿的……”

“我们往后撤,可后面却有一大群伏兵……是魔君带路的……”另一个修士也正说着,“他们形状怪异,也吃人,哈哈,哈哈。”他脸上的表情惊恐与疯狂参半,“后路受阻,撤离的速度慢了许多,那黑色的魔索还是能抓到人……最开始大家都只是怕抓到自己,可后来……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谁先起了头,见那黑索飞向自己,便将旁边的修士拽了过去……我也……我也推了一个……是我的师妹……我师妹……一下子就变成了黑色的人干儿……”

那修士说到这里,竟不可抑制地狂笑出声,双眸亦泛出血红色,左手伸向天空,右手中却突然闪现出一柄灵刃,猛地向左手砍去!

第694章 人间炼狱

就在这一瞬间,这修士整个身躯突然软倒,原来是一个长老以法术将他击昏,摇摇头叹息道:“他……他疯了……”

那长老回头问另一同门的修士道:“沙长老,你乃带队的长老,到底出了何事?”

他们都是妙法门的长老,那沙姓长老喘息了一下,道:“我们攻入了暗蓬莱,原本魔族节节败退,可没想到自粹魔池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原本我们以为是那魔头的什么鬼蜮伎俩,后来才知道不是……就是那东西,吃了数十个仙门修士!”

他神情虽然悲愤,但到底修为较高,话语还算镇定。

“我们明白十有**是中了魔族的陷阱,当即决定撤出暗蓬莱,再做打算,幸而那东西不能离开粹魔池,却没想到我们后路也被一群魔族断了,其中还有魔君……也只有我们这些长老修为才堪对敌,因此我们在前面开路,虽然伤损不低,可很快便也等到了三界洲那边派来的修士。夹击之下,打通了一条逃生之路……却没想到……”沙长老神色遗憾而仓皇,道,“没想到后面生了乱子……那黑影所施展的黑索也不知道是何物,压根无法抵御,后面的修士们太过恐惧,先是互相推人出去送死,再后来,无法控制自己的不知凡几,竟然互相打了起来……”

眼下其余仙门的掌门将各自门派的长老、护法和修士召集一处,清点伤亡,询问内情。

情况和妙法门沙长老所说的相差无几。

那黑影仿佛以这些修士的极度惊惶为乐,不仅戏弄,而且手法越发残暴。

让诸多修士完全崩溃的是……粹魔池,竟然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大。

这意味着那黑影的活动范围更大。

当仙门修士终于要撤到暗蓬莱边缘的时候,才发现环岛的海水早已变得漆黑一片,张起高高的一张巨网,粘稠可怖,仿佛那黑影可以随时出现在眼前。

他们被困住了,幸而玄天宗掌门带着数位掌门突然出现,这才破开了一个大洞,飞也似地向三界城方向后撤,可粹魔池中的黑水化为无数条黑索组成的、有千百头颅的黑蛇,在后追赶,在这过程中,又有不少修士慢了一步,被活活拖了回去!

也是亏得当时驭兽门的掌门在场,当即拼尽全力,驭使海中妖兽纷纷跃出海面,阻障那可怖的黑线追击他们。

海俊辉兽笛之下,浅海一带怎么也能催动六七级的妖兽,不但有神智,甚至也有的产生了些术法本事,却没想到仍是不堪一击。

黑线过处,妖兽惨嚎声震绝海天之间,此起彼伏,血肉横飞,海水尽红!

那一幕,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直至现在,很多人鼻端也仍然好像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各仙门就算是没有倾尽满门之力去参与这场仙魔大战,可送往三界城的也都是七成还多的精锐,此时清点之下,各宗门在这一役中折损的长老、护法、堂主合计起来,竟有三十余人,而修士折损一百五六十人之多!

还有那些小仙门的,一来仙魔大战并不敢不遵从号令,二来,实在是觉得大有胜算,那以后也好分一杯羹,因此十分积极,没想到会这样惨败而回。

有的幸而找到了掌门,有的则是掌门都死在了暗蓬莱,又找谁去?

来都来到了这里,没有得到一个解释就作罢那是不可能的。

浮空的天星阵盘被团团围住,而星天野又吞了数粒丹药,一边调息,一边道:“见到各位掌门都无恙,真是太好了。”他眉梢一扬,语气也凌厉起来,“只不知,我昆仑元宗的人都哪里去了?”

此时旁边有修士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星天野又道:“天箓门亦没有修士一起逃出。”他发出了一阵低沉的闷笑,“这也真是巧得很。”

“你什么意思?”凌霄真人怒道。

“我什么意思?真人指责是昆仑叫你们去送死,可你们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反倒是我昆仑元宗、天箓门两门修士一个都未见回来!不会是因为没有自家的掌门在那边做主,就被你们拉做了垫背的吧?”

除了诸多修士,杭南宫、南莲、天巧公等人都在三界城,傅东楼也在那里。

他与玄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焦虑和不安。

所有的变故,并非他们能够提前预知。

只有天顶仍然隆隆的对战气流不时席卷而过,天地之间透露着不安的气息。

惠若兰看着半空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隐瞒。我桃花宫出了三十三名精锐弟子,应云东来所请,镶助他困住魔后……事成之后,以云东来的修行,足可掣肘浮东一,剩下的魔族,应该不足为惧,为何却脱离了我们的掌控?”

她是少有的曾经参加过那次粹魔池决战的修士之一,原本的计划,是攻入暗蓬莱,扫清魔族,然后集十二仙门之力,想办法封禁粹魔池。

却没有想到,粹魔池中的那可怖魔物,竟然提早出现!

更没有想到的是,粹魔池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一切,在惠若兰等人离岛的刹那,整个暗蓬莱都变成了一片形容可怖的黑色深池。

一直以来,仙门无比想要将其从世间抹去的暗蓬莱就那样没了!

可接下来呢?被吞噬的又会是哪里?

她看着星天野道:“无论如何,这场战事由云东来筹谋一切,便只能由昆仑负责到底。杭南宫长老在撤离暗蓬莱之时,拼力以全身星元之力灌注于流星锁之上,砸出了生门,并安排手下昆仑弟子护好生路,待等其他修士离开暗蓬莱,他们最后离开。”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他们没有堕昆仑威名,不幸归天。”

星天野双拳紧握,死死咬住牙关。

无论是当时产生哗变,昆仑元宗遭致其他仙门不满而逼迫,亦或真是杭南宫自愿为之,而今都无从查证。

可如果按照那时的情景,不是昆仑修士,也是别的宗门修士牺牲以成就大局……星天野知道他压根无法就此发问,难道其他宗门的修士,就该死在那里么?

第695章 各让一步

惠若兰又道:“紫林与三界城乃是最后一道防线,哪怕是被粹魔池吞没,也必须有人在那里,否则多年来布下的防线无人操持指挥,会在顷刻间毁于敌手!而那里城防法阵都是由席飞墨重新布置。”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刚刚涌起的愧疚又被她驱散:“就如同你所想的那样,云掌门不在场,这是我们十家仙门掌门共同的决定……昆仑元宗的人不能离开,天箓门的长老和修士也必须留在那里帮忙。”

星天野目瞪口呆,胸口憋闷不已,之前被掌门重创之处隐隐翻涌着剧痛,一口血涌进喉咙,生生被他吞了进去,既腥甜,又苦涩。

“你们……是让他们留在那里送死!”

惠若兰道:“你说我们强迫昆仑也无所谓,但你要明白,若傅峰主不想留在那里,我们之间没有人能强留他在那里。”

“就算是这样……”星天野咬牙道:“十数个仙门领袖,其中不乏星海境大能,就此败退,甚至不做抵御便抛弃同道而去……”

他说到这里,便有人冷哼了一声,东元派的项豪杰道:“你怎知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山门被骆云挑了,前往昆仑告状也没有个结果,心中早有不满,见他还要说话,惠若兰拦住他,对着星天野和一脸激愤不平的玄荣道:“你们见过黑夜之中的烟火么?”

他们的境界修为,虽不及紫宙境的云东来、风苍穹,可也是世间几人之下的强者,却没有想到对于粹魔池和那黑色魔体,他们所施展的术法犹如烟花绽放于黑夜,清水之入泥潭。

有用,那还是有的。

但是,远远不够。

而所有这一切,他们都认为昆仑应该给出一个解释。

如果无法给出解释,最起码,也应该由昆仑中人在前面去对抗侵袭而来的暗影。

从暗蓬莱脱身而出的时候,身后那股压倒性的邪恶让人恐惧,而当所有人都汇聚在这昔日骆仙阵的废墟之上时,又让他们瞬间置身于力量洪流的漩涡,魔力,星元之力,剑气,神识之力,甚至其中还有极为庞大的灵气巨浪!

除了置身于随时可能被碾碎、不得不拼力防护的恶劣环境下,各种未知的谜团纷沓而至,让所有人并没有摆脱暗影的暂时轻松,反而心头蒙上了更大的阴影。

那黑影到底是什么?

云东来与浮东一为何会选择在骆仙镇决一死战?

风苍穹怎么也出现在这里,还和那个骆云交手起来?

悟世玄碑到底和天星阵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昆仑中人防护甚密、甚至对他们这些仙门同道都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骆仙镇变成了这个模样……以后该怎么办?

星天野和玄荣神识交流了片刻,咬了咬牙,忍下心头怒意,诚恳道:“惠长老,事不宜迟,三界洲一带是最后的防线,若是三界城失守,那仓促之间又拿什么再来抵御魔族?”

他指了指上天道:“眼下既然都想问云掌门拿一个主意,且若是这世间还有人能对付那黑影魔体,也只有云掌门了,不如大家齐心协力将魔尊拿下,即使不能杀死,也要重创他,让云掌门从战局中脱身才是上策。”

“你说的倒容易,上面还有一对呢!”

骆云这个人,在上次仙盟会上,没有哪个掌门没见过他。

但比起现在的危急情势,他到底是何时竟然变得这么强,又为何对上风苍穹,都不是重点。

“想都不用想!”项豪杰恨恨地道:“骆云原本就不是好东西,当真是仙门败类、昆仑之耻!必定是风前辈想与云掌门合力杀灭魔尊,却被他拦下!他一向对妖啊魔啊维护的很!”

星天野冷冷地道:“风苍穹并没有合击之意,骆长老为何与他交战,我也是不得而知。”

他将“骆长老”这三个字念的极重,项豪杰脸色一黑,而其他掌门便也知道了昆仑对骆云的维护之意。

就算玄荣因为前事恨极了骆云,此时也不得不维护他,昆仑此时被其他仙门问责,又不知道风苍穹站在什么位置,自然得先保全自家人,算账可以以后再算……

想到这里,玄荣亦道:“我带昆仑修士将骆云和风苍穹分开,而各位掌门各施手段,帮助云掌门困住魔尊,各位意下如何?”

惠若兰这边也早已商量了对策,皱眉道:“我们还可以再出十数位长老,只是其他人少了庇护,还望能接他们上浮岛暂避,我等方能放手一搏。”

星天野和玄荣对视了一眼,心中均骂了一声“老狐狸”,竟然以此要挟!

他们还能拖,可三界洲的人怎么能等下去?

星天野苦笑了一声:“惠长老,若能进入天星阵盘,为何我们还要在此?实是未到开启之期,无法进入!幸而之前是想在此布置悟世玄碑,昆仑才碰巧有些人手在这里,匆忙之中设下这个护持法阵保护最重要的天星阵盘,不然就连天星阵盘只怕也要在这场大战中化为齑粉了!”

众人放眼望去,也发现天星阵盘上空无一人。

星天野又道:“若实在无法,那只能进入昆仑这圈防护法阵了,但我也有言在先,进来之后,必须听从昆仑修士命令,不得擅动!否则别怪我们将那些不守规矩的丢下去!”

“那就一言为定。”

惠若兰等人也明白不可要求太多,进入法阵之后,若有机会慢慢探寻不迟,而今最急迫的也不是这件事。

待等修士们陆续进入法阵,二十余道身影结成一圈,齐齐向天空之中紫气最浓郁的所在飞去!

而玄荣道了一声“守好这里”,便也率七八名境界不低的修士直入天际,他须发皆张,起手一道大大的阵盘,流光闪动,插在骆云与风苍穹之间,大喝道:“住手!听我一言!”

他虽然也只跨入了天湖境,却实实在在是云东来最后一个弟子,所修正是阵法一系。

阵盘光芒四射,还真让骆云和风苍穹有了一刹那的停滞。

就在此时,天地之间突然产生了一阵阵的震动,一波强过一波,自东边而来,向西而去。

第696章 发号施令

那股震动,虽然无声,却犹如千里之外用尽全力召唤。虽然无形,每一次都仿佛有一道暗色的波纹,自天顶划过。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可每个人都可听到强烈的、想要某个人或某件事物“回归”的命令。

回来。

快回来。

到我这里。

你我本是一体。

带着那东西来,那也是我的。

……

直叫人心悸无比。

不详的鼓噪之声越来越激烈,最后便见到数点暗影出现在东边的天地交汇处,越积越多。竟是无数魔气化形的黑鸟,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无论是天空还是大地,都随着那股躁动和召唤有了心跳一般,一下下地随之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仿佛不由自主跟着发出命令的一方应和起来。

就连天地尚且如此,何况在骆仙镇上空的这些修士?

在这震颤的律动之下,骆云与风苍穹亦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剑和符笔。

骆云心中好像有重锤在极速地锤击,这感觉十分不详,甚至比北邙异变那个时候更强烈!

天空划过一群群黑鸟暗影,没有一只停留,好似在空中画了一条极长的横亘天顶的黑色粗线,直向西北而去!

此时一道黑红的剑意“刷”的一下将这条黑线劈开。

黑鸟连接的“桥梁”紧接着又被同样来自于浮东一的、无数道顷刻挥出的剑意搅成数段,黑烟蓬发,散于天际。

也就是同一时刻,云东来的“若水”已至,一道白色的、无比光辉的巨剑重重地向浮东一斩下!

巅峰的对决原本就不可分神,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浮东一那巨大的剑修魔婴猛然出现在他的身前,双手合十,也是重重地合力拍击这道袭来的剑意,竟将巨剑的剑身夹在两片巨掌之间!

饶是如此,浮东一的魔婴还是晚了半式!

剑意锐利,杀机凛冽,一道伤口从剑修魔婴的左眉上缓缓延伸而下,一直划到嘴角边沿,伤口处绽放出一道白光,正好似左眸之中流下了一道泪水!

可浮东一完全不在意!

“离火”剑被他握在手中,黑鸟形成的道路虽然有一瞬间的中断,却瞬时间又有后续的追加进去。

说前仆后继也好,说压根无其他意识也罢,所有的黑鸟仍是向西北而去。

此时所有人的识海中反复震荡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讯息。

找到了!

找到了!

在这里!

在这里!

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

浮东一尤甚!

而云东来一击得手,脸上也未见任何喜意。

他停下手,蓦然回望西北。

那里,是昆仑元宗所在的方向。

浮东一突然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并没有等云东来回答,因为他知道永远也不要指望云东来会有什么改变。

他只是后悔。

他道:“她若有事……”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

骆云却知道后面的半句,不是要与云东来不死不休,便是屠灭昆仑,甚至还有可能是屠灭天下仙门。

云东来也转眼便从那里消失,唯有一句“魔头敢尔”的声音还响在云端。

这变故始料未及,好不容易找到云东来要拿个主意,却再度功亏一篑。

风苍穹手指悄然抬起,便有一道神识缠了过来。

骆云正皱眉看着西北处,话却是对着风苍穹说的:“我劝前辈做个人。”

风苍穹看着他年轻的侧影,心中突然无比疲累。

就算是骆云此时不说麟台山发生的事,可终究以后也瞒不住。

他在刚才没走成,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更难走了。

骆云未再对着他说什么,而是转身大声道:“这些黑鸟前去的方向十有**是去往昆仑!”

星天野和玄荣大吃一惊!

而惠若兰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惶然。

她门下有三十三名修士就在昆仑,帮助云东来镇住魔后……

而她,也想起了上次粹魔池的决战,魔后……那恐怖的样子……莫不是……不,千万别是……

就在此时,她感到骆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良久,突然觉得浑身都沉甸甸了起来。

有此感觉的,不独她一人。

惠若兰看着骆云,她之前并没有见过柳春风口中大加赞赏的这个后辈,可今次一见,竟然已经几乎和风苍穹平齐。

“我不说废话,只说我可以断定的事,粹魔池中的东西,眼下有可能还不完整,因此无法离开粹魔池。”骆云朗声道。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不完整?

那东西如果不完整就那么可怕,如果完整的……

“这些黑鸟,不用我说,各位也应该知道,并非魔尊施展,而是你们说的那东西放出来的。”

说到这里,突然有人低语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在这里当着各家仙门大能的面儿装模作样?风前辈都没说话,你算老几?”

这话音极低微,骆云双眼却直接盯上了发音的来源,还真没出乎意料,果然是项豪杰。

他还没说什么,就听星天野道:“凭什么?凭他是我昆仑长老,凭他是紫宙境的修士!”

凭他刚才还与风苍穹大战未落下风!

这话星天野没说,可众人眼睛也不是瞎的,且不说骆云境界已经无可指摘,就说风苍穹一直保持沉默,完全没有当年指点仙门的、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怕也有些内情。

而星天野这番话实则也是在保护项豪杰,不然骆云着实是想在他身上立立威的。

从三界洲死里逃生回到昆仑的时候起,骆云才真正明白风苍穹为何在仙盟会上对诸家掌门有所不满。

隐瞒过去,却无人想过要一雪前耻;看似防备暗蓬莱,可除了三界洲之外却不肯投入更多;北邙异变之后仍看不清形势,执着于人、妖、魔之间的矛盾,还自大到以为凭借仙门一己之力就能对付粹魔池。。

而今,布局攻打暗蓬莱,说是捅破了天都不夸张,却拿不出一个主意来。踩着昆仑修士的命,还要将原因推在昆仑头上。

数百年的安逸日子,让仙门腐朽不堪,妄自尊大。

而当年瞧不上仙门的风苍穹,也在某一个时刻,从睿智洒脱变成了利令智昏。

第697章 天空之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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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一场豪赌

距离昆仑山门不远的斩情峰上空,出现了一大团如同乌云一般的鸟群,笼罩着半截山峰。

从第一道黑鸟形成的刮破天际的黑线出现开始,斩情峰就一直在震动。

一股极愤怒的呼号,虽然压根就听不见,却响彻在每个人的识海之中。

每一声波动,都导致斩情峰一下一下地震颤着,无数的积雪和碎石从上面滚落,更可怕的是,随着斩情峰的异动,整个昆仑山脉的无数雪峰竟然在同时震动!

盘旋成一圈一圈的黑鸟越积越多,乌云也越来越大,濒临半空之时,如同水滴石穿,这些由强大术法和魔力凝结而成的黑鸟竟将外层的护山大阵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昆仑山门的示警钟声响了无数下,沿着山门向下的石阶上布满昆仑修士,一个个凝目防备。

南财神和十数位留守山门的峰主手心里全是汗!

为何这些黑鸟从天而降,且全都聚集在斩情峰上,南财神心中以为必定与暗蓬莱的魔头、昆仑元宗中不可提起的那个魔头有关。

他没有亲历过那场变故和战事,但却知道斩情峰的上半截被浮东一斩断搬走,这是昆仑之耻。

而今魔气再度降临,难不成是浮东一声东击西,趁着仙门逼境的时候想要来抄昆仑的老家?

可又不像,若真是魔尊,为何不直接对昆仑下手?而去和那半截山峰过不去?

那拱然欲动的斩情峰里到底有什么?

南财神和峰主们完全无从猜测,刚把修士们安排好如何防守,就感觉到一道恐怖维威压自东而来,他和几位峰主在这满是怒火、似乎要将整个昆仑都毁灭的威压之下动弹不得!

来的不是浮东一又是哪个!

南财神冷汗涔涔而落,昆仑此时真是其中空虚,压根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修士可以阻挡!

可浮东一的身影并未冲向昆仑山门,而是从那黑鸟破开的大洞之中咻的一下冲入,从斩情峰上方消失!

南财神身子一晃,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疑惑,刚擦了一脸的汗,就感觉到另一道并不陌生的强大神识也紧随而至!

一抹淡青色的身影飘然落下,简单交待了一句“无须惊慌,守好昆仑”便也进入了斩情峰。

南财神颤声道了一声“是”,全身几乎虚脱!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斩情峰中,发出了隆隆的巨响!想也知道山腹之内的冲突和较量该是何等激烈!

不计其数的黑鸟从中心处俯冲而下,一眼看去,好像是上方压着一座倒立的浓黑山峰,山尖向下;又好似一团墨池,向下不断留下浓黑的墨汁。

黑鸟没有实体,触碰到斩情峰上迸发出团团黑烟,也正因为不是活物,所以无惧无识,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全力向禁阵压去。

旁边的数名峰主道:“斩情峰下到底……”

有什么?南财神嘴唇发干,道:“不是说里面有一方魔池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仙门都知道。”

他只是怕那魔池对浮东一有什么非凡的助力,若被他获得,岂不是顶糟糕的一件事?

他表面平静下来,心中却七上八下的没个底,要知道,掌门原本是前往三界洲督战的,暗蓬莱才是战场,怎么火反倒烧到了昆仑?

正担心间,南财神便看到远处飚来三道人影,其中一个神识之威比起浮东一和云掌门都不遑多让!

因不辨敌友,他一颗心又被吊到了嗓子眼儿,手里捏了法诀,却见两个突然转向遁入斩情峰中,另一个却是星天野。

他双腿一软,差点摔倒,急忙迎了上去,还没等到他发问,星天野急急开口道:“暗蓬莱生变,三界洲濒临危境。”

南财神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惊道:“怎么会!傅峰主,南莲上人,还有杭堂主……”

星天野面色极其沉重:“杭堂主与十数昆仑修士为了给其他仙门挣出一条生路,已然仙去了。傅峰主与南莲上人带着昆仑和天箓门修士困守三界城,现在生死未卜……皆因、皆因……”他艰难道,“粹魔池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旷古未见的魔物……”

双重的打击让南财神睁大了眼睛,他反而更不能明白:“那云掌门为何不去三界城?天底下只有掌门他……”

星天野摇头道:“这里也很重要。”

他看着斩情峰,道:“召集所有修士,听我号令。”

南财神道:“之前怕有敌袭,通脉境的修士都在此处了。”

“将所有弟子都叫来。包括聚元境、引珠境弟子。”星天野毫不犹豫道,“若此役败了,以后世上再无仙门,还留什么薪火?”

这边通传昆仑元宗中人,星天野却没法等,已经开始安排。

“所有通晓布阵的修士立刻上斩情峰,在峰顶布阵阻拦黑鸟下冲。

“其他修士不管给我用什么法子,务必将这条黑线切断,来多少黑鸟击飞多少,不可漏一只下去!

“南财神,有多少灵石灵晶灵玉,这会别攒着了,对付魔气最有效的是灵气,都拿出来。

“各峰峰主安排好弟子,轮番对付黑鸟,放心,这玩意不会反击,没有神识,危险不大,唯一的难处就是要持久。”

他一扬手,便是一道法术击向斩情峰上,顿时黑云向下俯冲之势一时间被打断,被法术击散的黑鸟化为数团黑烟。

他大喊道:“就是这般,开始!”

见昆仑修士开始行动,他才望向斩情峰。

这些布置,乃是在飞回昆仑的片刻之中骆云匆匆交待,当务之急是断了斩情峰与暗蓬莱那边的联系,这的确没错。

骆云说的其实更直白。

那魔池,或者魔后,必定与粹魔池中冒出来的魔体有极大关联。

而惠若兰默然不语,竟也丝毫没有压抑之色,星天野那时候才知道,掌门竟然将魔后诱入斩情峰下,困在这里!

他不敢想万一失败会怎样。

明知道掌门向来算无遗策,谋定而后动,星天野感受着群山越来越剧烈、仿佛压不住某样东西的耸动,还是忍不住在想,这是拿全昆仑在做一场豪赌!

第699章 终得一见

万一……镇压魔后的计划原本就未能成功……那会如何?

大概,昆仑宗门就要迎接来自魔后的怒火吧。

就算现在,也仍是有许多变数……可星天野又怎敢对掌门行事有质疑之心?

南财神见他也十分不安,低声道:“星堂主,这……”他指着斩情峰道,“掌门在里面……要不要紧?”

斩情峰就如同烧开了水的锅一样,好像下一瞬就会分崩离析,可偏偏却又有一股力量拢着。

那绝不只是早先设下的的禁阵力量,星天野摇了摇头,道:“后面跟进去的乃是骆云与桃花宫惠若兰长老,我们没有那个力量插手。”

南财神一阵默然。

星天野又道:“魔池周围,云掌门必定早已布好先手,我们将能做的尽力做到最好便是。”

问梅峰的弟子已经全数到齐,星天野问明了轮换的次数,对着门下弟子沉声道:“跟我来。”

……

……

洞内的法钟不断地颤动,内里发出“当当”的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于从里面闯出。

比起那尊“闹腾”的法钟,魔后反而极其安静。

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地上,雪白的头发覆盖着她一直在轻颤的身体,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脸,只听到偶尔有呢喃声传来。

“阿一……”

“疼……”

“阿一……我头疼……”

浮东一正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而他的剑修魔婴也正拦在云东来面前,因为洞内灵气的侵蚀,那魔婴浑身都冒着紫色白色混杂的烟雾,它庞大的身躯执剑而立,如同云雾中降临的魔神一般,看起来也不甚灵活。

可同样在这逼仄的洞里,云东来也并不好尽情施展,他跟在浮东一后面进洞,晚了一步,正被浮东一的剑修魔婴拦在狭窄的通道口,他的修为比起剑修魔婴还是要胜过许多,浮东一不过刚向前迈出了几步,剑修魔婴身上便多出了几个孔洞。

魔婴受创,浮东一哪里会没有影响,他嘴角只是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看着地上的小小身躯道:“我在这里,我来晚了。”

他话音落下,手一挥,巨大的力量猛然击中阻拦在他身前的玄离,将他重重地甩在十数尺之外的墙上,而这股力量之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力道——那是一道极厉害的剑意,直接弹中了玄离手中的“九十州”!

“九十州”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剑鸣,与此同时,玄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若是平日的他,未必会这般没用,面对浮东一连还上一剑的力道都没有,而是从不久前开始,整个山腹内的一系列法阵全都有松动之势,他和玄芒用尽全力,既要压阵,又要护持其他人不被魔后所伤,早已是强弩之末。

魔后被压制在此多年,本来已经在灵气浸润下,有了一股他也说不清楚的变化。

可就在刚才,魔后突然再度发起疯来一样呼号,不是拼命地攻击那扣着万华镜的法钟,就是乱施术法攻击禁阵!

这对于玄离而言,着实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看着魔后捂着头乱撞的模样,觉得世间最折磨的法子不过于此——若是他,怕已经是真的疯了吧?

他其实并不是很懂,为何掌门不直接杀灭魔后就算了,一块黑布,岂能再度染白?怕是烧了才是唯一的方法。

也不知道是幸或者不幸,魔后在三十三天音曲阵多年的吟唱中已然有些迟滞,发了一会儿疯,复又萎靡在地上。

可没想到她刚停手,魔尊和云掌门便先后而至。

玄离苦笑着擦了擦口唇旁边的血,摇摇晃晃地提剑站起——此乃他职责所在,大抵是要葬身于此了。

而魔后听到了浮东一的声音,瞬间停止了低语,身体也有刹那的僵硬。

她似乎不敢相信,又只怕是自己被那吵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唧唧哝哝的曲音弄得神智不清了,直至浮东一又唤了一声,她才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转过身来。

她一看见浮东一,便大哭起来。

从浮东一与云东来进入斩情峰山腹的时候起,两方互相较力的不仅是魔气与星元之力,也有神识之上的较量,两类高压之下,无论是操持三十三天音曲阵的桃花宫修士,还是内洞中的人,都早已无法继续下去。

可魔后却仍然觉得耳边有声响。

她晃了晃头:“阿一,很吵。”她的神情又扭曲起来,“别吵了!别吵了!”可不到片刻,她看见浮东一的魔婴正与云东来对峙,却已经是遍体鳞伤,又哭起来,“你离开这里,你受伤了……”随即她又一脸茫然,“方才也有人喊我,是你么?”

她神智昏乱,更让浮东一心中恨意滔天,伸手便捏破数道金光符箓——与此同时,昆仑雪山之中,便有数座雪峰轰然坍塌!

这固然是因为玄芒无力再续,且符箓之功效亦在这段时间一直被耗损,更重要的原因却是浮东一原本也是昆仑弟子,出自太羽剑君门下!

因为他的这股怒意,在他面前有几个桃花宫女修扛不住了,直接瘫倒在地上。

“是我想左了。世间化为魔域又有什么不好?”浮东一温声道,“等昆仑也都被粹魔池吞噬,我便寻一处好山头,要最高的那一处,将你移栽在那里。”

他总怕发生那一日,她不是她。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他那时是否还存于世上,她还在不就行了吗?

浮东一双眸血红,他自身与剑修魔婴的气息又齐齐鼓涨了数分!

云东来心中大恨!

不知有多少年,他不曾有过这般强烈的憎恶!

他的谋划,到底是哪一环出现了偏差?竟至出现这么多不可掌控之事!

旁人不知,可他却极为清楚,魔婴无法无休无止地注入力量——这魔头,竟然存了自爆之心!

也正因为他清楚,所以才被区区一个魔婴阻拦在这里,束手束脚无法施为,更让浮东一毁去了数道符箓,镇压之力更加微弱!

“若水”的流光将剑修魔婴的身躯再度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创口,云东来不悦道:“还不拦阻这魔头!”

第700章 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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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 变数之恶

浮东一嘲讽地冷哼了一声。

这声来自于魔族的嘲讽听在耳中,玄离也觉得面皮发烧,道:“师弟,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仙门构陷骆家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我踏入仙门,聚元、引珠二境少不了骆家的灵晶。”

话说到这里,他心中一直郁结的块垒突然消失。

“我其实知道你的族人在这里,我不敢问为什么,万一问出什么来,放他们走我难以做到,不放他们走我内心不安。我心里有这样的小算盘,现在一看,却是十分无耻。”他坦然地笑了笑,“你怪我,我也受了,只是莫要不认我这个师兄。”

说罢他大踏步走到内洞口,将洞口贴满的符箓一扫而空,又将数条灵铁打造的锁链以剑斩断。

玄芒脸色苍白,道:“你……你干什么?你反了……你竟敢……”

玄离不理会他,抬起手中的“九十州”,骈指从剑柄处迅速地抹到了剑尖,剑身之上发出雪白的光亮,很快便消融在他手上。

“什么时候我配用剑了,什么时候再解封它罢。”

骆云抛出骆天涯遗留的那颗珠环,激发出一道光门,沉声道:“速速从传送法阵离开,一切听族长安排。”见这些符师一个个搀扶而行,消失在光门中,他才大声道:“这句话我先前在骆仙镇也说过。此时再说一次,从今日起,骆家遁世!”

如玄离、玄芒等历经数百年甚至更久的风雨,虽然心中吃惊,却不至于表露出来。

而一直在角落中极为不安的那些女修,则发出了十数声低呼。

骆云讽刺地笑笑:“仙门也不必忧虑骆家的符师会不会成魔,甚至为魔族制造魔晶——骆家再也不会出世。”

此时浮东一也停下了脚步。

他与魔后只有一步之遥,但这咫尺之间,隔着密密麻麻的金光符箓,仿佛夕阳映照下斑驳的城墙。

这是整个移山之力压制魔后的法阵中最重要也最强大的一环。

剑修魔婴倏地从云东来面前消失,而浮东一也将左手贴到了那面符箓之墙上。

符阵之中仍然还有大量的灵气储备以供运转,因此他的手瞬时便被灼烧了一下。

魔婴回归本体,浮东一承受了魔婴之前受到的种种剑伤,诸多来自于云东来的剑意仍然残留在内,经由魔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剧痛无比,可也因为魔婴回归,他的力量也终于完整,刹那之间他与金光符箓阵墙的形势倒转。

魔气经由他的左手导入阵中,反将一道道符箓灼烧成烟。

玄芒脸色越发苍白,双手紧握、插在地上的那根用于定阵的长杖发出“哔哔剥剥”的脆响。

云东来正要上前,黑红的“离火”剑影再度出现在浮东一的右手上。

他道:“你确定要在这里拼死一战么?”

这便是浮东一唯一的、最后的依仗。

他在这世上别无其他的留恋,所以敢拼死一战。

而对面的云东来,则不敢。

大抵因为飞升有望,因此尤其审慎罢。

他嘴角微微上扬,不知何时,他也学会了耍无赖,大概是跟她在一起日子久了,所以也有了这坏毛病——可这真的很好用啊。

云东来面色发青,握着“若水”的手上青筋凸显,他咬牙道:“莫以为我怕了你,这里原本不是我心中的战场所在,一个小小的山腹,若与你较真,整座山都会崩塌,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浮东一再度冷笑了一声,显然并不在意云东来说辞的真伪,只是抓紧时间破阵。

玄芒的手已经无法甩脱那根长杖,星元之力干涸之后,便不得不用任何能化为力量的东西……甚至是生命,长杖末端陆续炸裂开来,慢慢变成了一个硬毛刷子。

可浮东一也受创不轻。

除了魔婴之伤外,每破灭一张符箓,他的脸色都更难看,饶是如此,他却不曾停手。

骆云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收回魔婴加速破阵。

因为魔后从刚才起就没了声音。

她双目似在看浮东一,又似在看别的什么压根不存在东西。

神情也极其平淡,和先前那样情绪激动、大哭大闹也迥然不同。

这本不应该。

三十三天音曲阵已经撤走,骆家转靈符师也再不会提供灵气,她的状况应该有所好转。

骆云皱了一下眉头,走到玄芒身边,突然伸手握住了那根长杖,猛然间向地下再度深深插入几分,浑厚的力量再度通过长杖与阵纹汇集到金光符箓之中。

在这一瞬间,浮东一试图毁灭的一道符箓竟然完好无损。

在青丝兰身后的那口眼看就要扣不住的法钟再度牢牢地墩在了地面上。

骆云此举,无论谁也没有想到。

玄离呆住了,说实话他还以为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师弟要帮魔尊把魔后放出来呢!

而离开了长杖的玄芒一下子便瘫倒在地上,就算这样,仍是面色颓败地对云东来叩拜道:“弟子……无能……”

云东来则看着骆云——就算是骆云此时固阵,他也无法原谅骆云。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突然明白,骆云就是那个变数。

是那个让他的筹谋偏离了方向、乱的一塌糊涂的变数。

或许从他第一次进入斩情峰的时候,就应该杀掉他。

可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骆云还是他正在等待的那个变数。

以前杀不得。

现在杀之……不易。

这才是他深感憎恶的原因。

他也绝不会以为让惠若兰发令撤回三十三天音曲阵、送走骆家符师的骆云,现在的举动是将功补过之举。

而浮东一则冷冷地看着骆云道:“任何人阻拦我破阵,都不行。”

骆云道:“请魔后在这里暂留一时,此时三十三天音曲阵和灵气法阵都不在了,不会对魔后有任何危害。”

他顶着浮东一的威压,直视着那双血红的双眸,道:“你知道,这里其实对她是一种保护。”

万华镜,魔后,斩情峰下的魔池,还有粹魔池。

他从不以为这四者毫无关联,事实上它们之间必定有着外人不知道详情的神秘羁绊。

魔尊更不会毫无察觉。

第702章 各退一步

骆云的提议,是各退一步。

实际上,三十三天音曲阵和转靈大阵的消失,便是他的退让。

浮东一看着骆云,意味深长地道:“你可知道,数百年前粹魔池决战的时候,魔体从粹魔池现身。”

骆云道:“我知道。”

他突然记起第一次去暗蓬莱的时候,魔后的话。

他脸色微变,道:“那次,难道是魔后……”

“魔体被魔后击退回粹魔池。”浮东一道,“那一次,就连杀上暗蓬莱的仙门修士,都因为她得以活命,你又凭什么以为她在这里对她是一种保护?”

他又看着云东来道:“你又凭什么让我觉得,你的保证,就是昆仑的保证、天下仙门的保证?”

玄离和玄芒都瞪大了眼睛。

骆云向魔尊提议,就已经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离经叛道,再看魔尊,竟然对骆云的提议颇为意动!

而几乎与此同时,云东来的话也回荡在山腹之内。

“你不过是昆仑的一个后辈弟子,之前所犯数罪已经不可饶恕,此时在仙魔大战紧要关头竟与魔头讨价还价,将我仙门置于何地!你又有什么资格做这样的决定?”

浮东一的确在考虑骆云的提议。

平心而论,当年青丝兰入魔之后,威力大涨,只有她找麻烦的份儿,仙门之中没有任何人有本事拘住她,她入云东来瓠中,一是她性情简单直接,最不耐烦琢磨阵法,却不晓得阵法运用得当,可移山海之力;二是此时的云东来,是仙门“风云”之一,紫宙境大能,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藏剑峰上修为不高的弟子。

这个世上,若能借此阵势压制青丝兰,那么或许也可以隔绝青丝兰与那魔体之间的联系。

因为,更让他心中不安的是,而今再度从粹魔池中降临的魔体其威力也远远超出数百年前。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早早为残存的魔族安排退路,放弃暗蓬莱。

他看着云东来道:“仙魔之间讨价还价,也不是第一次。”

“是!”云东来握着“若水”的手再度用力,脸色却一样镇定,道,“所以我深以为耻!经历那次定契的修士,大多已经仙去,无一不是报憾而去。你别忘了,数百年前无数修士死在魔后手下!她是妖魔!和你一样,都是出身昆仑的妖魔!魔族无情无义、不仁不义,尽可任性妄为,可我乃昆仑掌门,仙门表率,我念在她本是昆仑灵株,才心存善念,不除她性命,只想褪去她周身妖魔之气……”

他扬眉道:“若是想要切断与那魔体的联系,难道这个法子不才是最好、最稳妥、最万无一失的么?”

骆云也知道他的提议原本就有漏洞在,的确,若魔后只是一株毫无神识的普通草木,只怕那魔体的确难以找到她。

可他仍是摇摇头。

“掌门您是这般睿智的人,万事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光是斩情峰这套布局,我相信就连魔尊都是极其佩服您的。可事到如今,难道您还不明白情势么?”

他双眸平静,看着云东来,既不畏惧,似乎也没有质问的意思,仿佛他说的这些话,云东来原本就是知道的。

“而今和当年一样,仙魔之间不是死敌。就算一定要你死我活,可也要有命将那魔体击退之后再说,若世间尽是魔域,最终我们都难逃被魔体吞噬的命运,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骆云又笑了笑:“或许您又要讲什么身为仙门修士,要除魔卫道、舍生取义的道理吧。可是,在这山腹之内,恕我直言,您飞升在即,尽力除魔,只是了却心事。”

他说出“飞升在即”四字,浮东一也是神色淡淡,似乎早已了然。

但玄离和玄芒却面露惊讶。

只是前者惊异居多,后者则是惊喜居多,若不是场面不合适,玄芒只怕要高呼“恭喜掌门”了。

惠若兰更是震惊。

她们从三界洲处匆忙赶来,气势汹汹,实则真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到骆仙镇的时候,以为那里是被魔尊毁坏,但此时从北邙异变那时候细细回想,“飞升”一事,到处都有端倪在。

果然如骆云所言,那云东来这场决战暗蓬莱的筹谋,可就有些耐人深思了。

“您但求问心无愧,无论结果如何,最后您心境一定澄明圆满。那我们这些还接触不到天道极限的人,又该如何?”骆云平静地道,“您有后路……可我们没有。”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与云东来说话。

这可是诛心之问!

玄离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可却也忍不住心存期盼的看向云东来。

也前所未有的希望,掌门可以否定什么。

但是云东来默然了一会儿后,道:“当年骆天涯飞升,世间未见有人阻拦。”

这便相当于承认了骆云的话。

骆云立刻回道:“骆家先祖不曾将仙门变成孤家寡人。当年粹魔池的最终一战,仙魔两方的修士立刻意识到了应该合力,却也难以抗衡那强大之极的魔体,而今掌门欲将仙门所有可能的合作途径都掐断,我不能答应。”

若是很久以前,云东来甚至都不必理会骆云这种低阶弟子的妄言。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是昆仑长老,紫宙境修士。

他还有水之极、木之极在身上。

云东来脸色暗沉,可无论他是否同意骆云说的话,转靈符阵是不可能再度出现在这里,而惠若兰也没有再度安排女修布置三十三天音曲阵的意思。

她缓声道:“哪怕云掌门飞升,天下仙门总还是希望能绵延下去……”

云东来冷声道:“连桃花宫也想要与魔族合作了?倒也不意外,柳春风不就跑到妖族那边了么?”

惠若兰道:“云掌门不必出言讥讽,若能将魔体消灭,接下来桃花宫必定要为这么多年死在魔族手下的弟子讨个公道。”

浮东一将手从金光符箓上拿下,道:“本座同意。”他看着骆云道,“魔后暂时留在这里,我也答应在粹魔池之危解除之前不找昆仑的麻烦。”

话音落下,骆云心头微松,却听一个声音道:“我不要啊,阿一,我要出来。”

第703章 汝是何物

青丝兰的两根长辫早已散落下来,一头雪色的长发委垂在地上,她娇小的身躯仿佛站在一片雪地之中,与在场的众人,好似忽然之间就有了一种疏离。

骆云一愣,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因为哪怕亲近如浮东一,她的目光似乎也是冷淡的。

可她的语气却极为依赖,与往日一样。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她娇声道,“昆仑没有一个好东西,姓云的最坏。”

云东来不怒反笑,道:“在魔族眼中,仙门自然是最坏的。若非有人从中作梗,你早已被净化,重回昆仑做一株仙草,岂不自在!”

青丝兰看着云东来,晃了晃脑袋,便有雪色的波浪在起伏,在这山腹之内,仿若有银丝闪耀。

她喟叹了一声,道:“是啊,你恨极了我,却又不杀我。在你心里,这也是为了我好,是你心怀慈悲。”

浮东一突然道:“你若想出来,我就是死,也要让你出来。”

骆云心中一震,道:“魔尊先前是答应了的,怎么竟又反悔?你就不怕……”

浮东一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青丝兰。

“你若想出来,我便继续破阵,你若想留在里面,哪怕阵坏了我也要再搭建出来一个。”

云东来轻嗤了一声:“师兄以前高冷孤傲,入魔之后真是性情大变,倒不知你是这般擅长说情话的人。”

浮东一并不理会他的讥讽,道:“一直以来,大概我都是错的……或许与他也没有什么两样。就如刚才,我破阵,又同意让你留在这里,所有这些决定都那么想当然……每个人都是,这里没有一个人觉得有必要问你一句……或许,是因为你被囚于此,问不问你没有那么重要……可是,我却是自认为是为了你好,可以替你做主。”

他的神情,甚至比之前做决定的时候还要慎重。

“或许……其实我一直还是只拿你当那株兰草,以前是他养在这昆仑的斩情峰顶,后来是我养在暗蓬莱,成了我一个人的青丝兰。可是,在我们以前,你早就在那里,谁也不属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你自己的,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青丝兰静静地看着他。

她道:“若是以前便听到你这样说,该有多好呢。”

骆云此时紧紧盯着那法钟,突然道:“她的头发……”

青丝兰的发丝迤逦于地,看似白如霜雪,实则末梢已经有如黑夜般暗沉,在山腹之内的地面上实在难以分辨,而长发的末端,早已进入了法钟之下。

刚才骆云察觉到的不对劲的地方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法钟不再被反复从内部撞击,万华镜安静了下来。

青丝兰的身体缓缓地升了起来,漂浮于空中。

“现在太晚了。”

轰!

法钟轰然炸裂成无数块!

山腹之内,烟尘弥漫,巨大的魔气气流涌荡在其中,洞顶发出炸裂的脆响,大块的岩石滚滚落下。

……

……

星天野带领的问梅峰弟子虽然此时已被轮换而下,但对于昆仑元宗之中唯一在宗门的两位长老之一,他一直在场,与南财神一起,若有哪批弟子力有未逮,便要出手,一时之间,收效也十分显著,竟将那条远道而来的“黑鸟之桥”推出了昆仑元宗数里之外。

但每个人心里都并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按照骆云的说法,因为魔后在斩情峰,所以黑鸟才寻路而来。

那就有可能要一直继续下去,直到魔后离开。

正此时,斩情峰再度发出隆隆的巨响,极为沉闷,而昆仑周围的群山也好似应和一般发出了同样的轰鸣,这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震动都来得更为猛烈。

……

……

那只手并不纤细,白嫩而微胖,还有可爱的窝窝。

那手里握着一面镜子,镜框如同上古秘银灵矿打造,乌黑之中闪动着流动的暗淡光泽,条条缕缕盘旋缠绕,就好似女子的青丝,其上点缀着斑斑点点的红色圆珠,殷红如血,浓酽无比,似滚非滚,将坠未坠。

骆云见过这面镜子很多次。

可是没有哪一次,会给他这么强烈的无力感。

镜面之上缺失的那一角闪射出幽深的光芒,细看之下,那是一个小小的漩涡。

而魔后就凌空立于魔池的上方,她的身影无比贴合地倒映在里面。

雪白的脸庞,殷红的嘴唇,在骆云眼中恰只露出半边来,就如同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一幕。

电光火石之间,这倒影便消失无踪——因为那魔池不见了。

从万华镜上的小漩涡中涌动出了一抹水色,在镜面上盘旋扩张,不过是眨眼都不到的功夫,镜面便完整合一,一道流光从镜面上倾泻下来,与先时骆云见过的迥然不同。

原先还是如同彩虹般的瑰丽光芒,今日却汇集成一道黑光,将镜框边沿的魔血映衬的越发诡异。

青丝兰将万华镜执于手上,脑袋微微偏了一下,仿佛在照镜子。

她的发丝乌黑如漆,再也看不出一丝白发。

骆云向前踏了一步,内宇界中的天衍无间剑阵蓄势待发。

而浮东一也向旁边移了一步,却是护在了青丝兰身前。

云东来突然大笑起来:“你怎么这般蠢笨!到现在还护着她!她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能说清楚她是个什么东西吗?”

骆云眉心微皱,虽然云东来说话他不怎么爱听,但是这的确是事情。

魔后和以前大不相同。

这感觉很奇怪,就仿佛她这个小小的身躯里突然又多出了很多原本没有的东西。

正因为这样,他心中才十分警惕,无论如何,如果魔后执意要离开这里,他也只能尽力阻拦。

“我是谁?”

青丝兰撩起了耳边的发丝,捻了数根看了一下,道:“我就是我。我没有变过。以前我就是黑色的头发。”

她又晃了晃脑袋,看着浮东一的背影,道:“因为你,头发才变白了。可是我拿回了镜子,也只是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你原来的模样又是什么?谁知道?”云东来笑了起来。

第704章 三生如梦

这笑声里竟然隐隐有疏朗开阔的意思,好似多年的心结就在此时此刻豁然解开。

云东来的声音没有蕴含一丝情绪在内:“我以为你是一株昆仑灵草,可你不是。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纠结往事——因为我执着的,原本就是假象。”

他的面容散发出洁白如玉的光彩,便如同云朵从月轮前面拂去。

骆云不知道他修为又有什么变故,可很明显的是,他的心境再上一层!

换而言之,他飞升之前唯一执着的事情,不存在了。

“是假象啊……”青丝兰低下头,两旁的黑发便从她肩膀下垂落,将她的表情也挡住了几分。

竟是无比落寞。

然后她笑了。

“我这样的假象,也能让你费尽心力设下连环阵式。”她话音中,既有讥讽之意,又有着浓浓的恨意,“你以为魔池净化,是昆仑之功,有多么可笑呵。”

这件事,云东来早已知道,从骆云进入斩情峰禁地开始,这一小块魔池,就没有再缩小过。

可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现在这些也都不重要。

他淡然道:“能将你诱来此处就够了。”

“是啊。”青丝兰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云东来,“多亏你设阵,让我的万华镜得以圆满……你用灵气和那讨厌的曲阵压制我,让我的脑子都乱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道:“我这些年好像过完了好几辈子……”

她本是魔后,又非凡人,一辈子都不晓得有多长,如果没有意外,骆云甚至觉得她保不准天长地久地活下去,却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见在曲阵之中当真十分痛苦难捱。

但她的恨意实在是太过刻骨,如果只是因为被封禁在此的事情,好像又不足够。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在昆仑这座山的山顶,最开始,我也怕冷,可我体内又有什么东西,让我没有被冻死,后来,我修成了人形……我想到外面看看,可身体里又有个声音不让我去,可我没有听……到底还是去了外面的世界,你们猜,怎样了?”

骆云心中疑惑,且极为不安,他识海之中目前虽然平静如镜,可仿佛随时都会掀起巨涛一般。

“我死了……我只能变成人形,修为低的很,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杂毛修士识破了我是个草木之妖,二话不说把我给杀死了。幸好我的真身仍在昆仑,可是修成人形的我那么一死……虽然我后来第二次又修成了人身,却早已没了以前的记忆……”

青丝兰说到这里,甚至还笑了起来。

“你们人族有句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修成了人形以后,又想出去,我哪里知道上辈子的事儿呢?可身体里还是那个声音,不叫我去,我又没听……这样又死了一次,到了第三次的时候,那声音仍是告诫我,我不听,原本那声音一直不关心我的死活,可那一次,大抵也烦透了,便离开了青丝兰,钻到了我修出来的人身里,说是不放心,要与我一起出去。”

说到这里,青丝兰突然向骆云望去。

骆云只觉得她目光无比深邃,仿佛能看到他识海之中,而他的识海也很诡异的异常平静,一丝动静都没有。

“那一次,我遇到了一个妖族,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小修士拦在我面前,自以为是地要从妖族手里拯救我这个女修,我又不想被人发现是妖,只得和他一起打,结果……竟一起死了……”

青丝兰将目光移开了去,最终落在浮东一身上。

她道:“你说,那些死掉的我,还有现在的我,于你而言,到底都是什么呢?”

但是她并没有给浮东一回答的机会。

万华镜被她轻轻转了起来,黑光扫除,生下来的金光符箓被一一扫成灰烟,她看着山腹顶上,轻声道:“我到底是什么?”

她重新又望向骆云,道:“我是什么?”

骆云张了张嘴,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在他心里,自从知道和认识她的时候起,她自然就是魔后,还能是别的什么?

但他识海深处,突然涌出了一声叹息。

“你终于肯回应我一声了。”青丝兰讽刺地笑了一声。

剑灵的神识既然露面,强大如云东来和浮东一立刻察觉,目光也顿时集中在骆云的身上。

当初第一次去暗蓬莱,骆云就知道剑灵识得魔后——那时剑灵称呼她做“小丫头”,一个是斩情峰顶的青丝兰,一个是后来落入魔池中的断剑,虽然当时他质疑过时机对不上,可剑灵却以一句“难道老夫不能一直在天池中”反驳了回来。

而今,竟然真是识得。

而且,魔后也知道剑灵的存在。

“我啊……”青丝兰对于因为符箓被迅速毁灭而引发的整个山脉的连绵震动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道,“后来我明白了过来,这些让我脑子乱掉的乱七八糟的事,不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而是我真的经历过这几辈子。”

她看着骆云:“从那次死掉以后,你再也没有出现了……若非我只想起这些,大概还会觉得对你亏欠万分……因为我没听你的话非要往外跑,所以害你也消失了……你不一样,青丝兰本就不是你的真身,没了就没了……”

剑灵除了那声叹息,没有再说什么。

“可惜我全都想了起来……没想到那以后没过多久,你又回来了。”她苦涩地道,“还亲眼见到了我化魔。”

她怅然地看着浮东一,道:“我不是青丝兰。”

她又重重地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青丝兰。”

她明明笑着,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我,原本就是魔,并不是因为你,才会化魔。”

浮东一身为魔尊多年,从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惶然不安,甚至无法说出一句最为合适也最为恰当的话,也无法做什么。

他感觉到马上就要失去她,所以不由自主伸出手——从没有哪一次他迫切地想要拉住她的手。

可是万华镜笼罩在青丝兰周边的淡黑色的薄幕将他阻拦在外。

第705章 取我真身

“有什么关系?”浮东一道,“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早就死在斩情峰顶的那场围攻里,神魂尽消了。我哪里还会存在于这个世上?无论你过去怎样,可现在你就是我的魔后,我都……”

“不一样!”青丝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双眸中流下了眼泪,道:“我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特别喜欢阿一的我啊……”

她无助地抽泣了几声,拿起了万华镜。

“为什么它会指引着我……去救阿一……”

浮东一双眸赤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刚才青丝兰问出那句话以后,他便也知道了答案。

青丝兰破涕为笑,可是笑容却比哭都难看,她擦了擦鼻子,道:“阿一这么聪明,一定知道了对么?因为原本……你成魔重生的时候,就应该将他带来到这世上啊。”

浮东一内心却越发的绞痛。

并非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答案,而是因为痛心于青丝兰的那份本不该有的自责。

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今她什么都知道了,可这发生的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那株曾经生活在斩情峰上的兰草,只是懵懂化为人形三次,仍是傻乎乎什么都不记得的青丝兰,他的小姑娘。

就在此时,青丝兰突然轻飘飘的落下来,宛如一株墨色兰叶葳蕤的兰草,落在浮东一身前,抱住了他。

然后素白的手便如同盛开的洁白兰花一般,抚上了浮东一的胸膛,只一瞬间,那只手便从他前胸穿出,出现在他的后背,而那只已然变成血红色的手上,托着一捧兰草。

“我的真身,我拿走了。”青丝兰道。

这变故就连骆云都没有料到,识海顿时巨震不已。

而另一侧的云东来终于睁开了方才一直闭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既无快意,也无伤感。

青丝兰低声道:“感谢你一直把它放在心上。”

浮东一双眸看着前方,唇边浸出血色,慢慢汇集成流,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的眼前也仿佛蒙上了血雾,越来越浓,慢慢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道:“别离开……”

青丝兰吸了吸鼻子,道:“阿一,再见。”

话音未落,她左手猛然击向山腹之顶,轰然一阵爆响,上方破开了一个数丈见方的破洞,顿时天光大盛,将山腹之中每个人的面庞都映照的清晰起来。

浮东一整个人失去了依托。

那个“我”字含在他口中,未来得及说出口,身躯便猛然软倒,双膝直直地跪了下去,接着便歪倒在地上,无数山石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

青丝兰娇小的身影瞬间腾空而出。

骆云立刻追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云东来清冷的声音响彻斩情峰上:“还不阻拦魔后!”

星天野和南财神以及正在“断流”黑鸟之桥的修士也被这下方斩情峰突然之间的崩塌惊呆了,而今听到掌门发号施令,正要行动,骆云极为焦急的嘶声道:“住手!你们拦不住!不要白白送死!”

骆云刚喊完,一道道黑色的波纹便从青丝兰娇小的身躯里迸发出来。

他此时方知,原先他以为的魔后拥有的力量,压根就不是她的全部。

与真身合二为一之后的魔后,力量还要强上数倍甚至更多!

这些波纹仿佛是死亡的巨涛,触及到的山石、青松连“摧枯拉朽”的过程都没有,便直接化为虚无。

而骆云蓄势已久的天衍无间剑阵也在这一瞬间张开,每一层、每一柄都是以星元之力通过体内阵脉的转靈大阵转化为灵气而凝结而成!

随着波纹的扩张,他的剑阵也一层一层的环绕而出,又一道道化为灰烟!

“离开这里!撤啊!”他大声道。

云东来皱起眉头,脸色十分厌倦且不耐,只冷哼了一声,手中的“若水”凌空而起,直入天外。

青丝兰并没有理会骆云的剑阵或者那柄云东来的灵剑,她左手搅动了一股飓风,瞬间便形成了一股漩涡,将视线之内的所有黑鸟全部吸了进来。

成千上万甚至更多黑鸟的鸣叫响彻昆仑,似乎是要挣脱又无力挣脱,最后全部没入她小小的掌心之中,好似她托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漏斗。

此时她头顶上方的晴空突然裂开了一丝缝隙,一抹白光从那里透了下来,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

白光的正中心正是“若水”,仿佛是燃烧着灵剑自身而产生的、堪比灼灼烈日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飞速向青丝兰刺去!

青丝兰将万华镜反转过来,镜面朝上,黑色光芒迎着“若水”映射过去,两道力量在半空之中交界,再度碰撞出第二道波纹,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犹如飞旋的、越来越大的盘旋利刃。

远处的山门亦被削去了一角,骆云见周边修士在剑阵护持下都被星天野安排撤走,一境剑才缓缓地出手,向着如同双生之光、阴阳两面的黑白光芒的交汇处推去。

逆着洪大的波纹而行,一境剑剑身之上白光闪耀,而剑身下方却是黑烟阵阵。

剑身上的阵纹发出极为耀目的光芒,除了他自身注入的浑厚的灵气,剑身也将接触到的一切星元之力化为滚滚灵气,最终如同破浪的一叶小舟一般,到达了那个点。

一境剑与若水剑的剑尖相碰的瞬间,雄浑的灵气便从那个点上喷涌而出,好似九天银瀑飞落,顿时吞没了镜面上激射而出的黑色光芒。

而青丝兰左手之上,黑鸟的漩涡也已经全数消失,她再度催动万华镜,黑光大盛,反如同暗夜倒垂,将所有的灵气都消弭殆尽。

骆云再度骈指驱动一境剑,向前恰多入了半寸,剑身便沐浴于黑光之中,顷刻之间剑身周围竟然微微发出白光,那白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大,张开了一把巨伞,将万华镜射出来的黑光全数挡住。

青丝兰若有所思地看着骆云,又傲然转过身去,看着昆仑方向,那里是天衍无间剑阵层数最密集的所在。

第706章 举门而动

青丝兰轻嗤了一声,看了一眼骆云。

骆云感受到了这目光中带着两种不同的意蕴,冷漠地那一道,望入了识海深处;而略微平和的一道,却是看着他的。

她道:“你还像是个人。罢了,我的对手不是你们,早晚这世界都会变成魔域……”

说罢她甚至都没有扫云东来一眼,脚尖微旋,竟是向东方如飞而去。

云东来亦飞身而起,将“若水”捞在手中,亦化为一道流光,追了过去。

一境剑回到骆云手中,他转身直入山门,见星天野和南财神正等在那里,他也来不及细说,急急地道:“星堂主知道的多一些,你来安排,三界洲那边还要全力以赴。”

他抬头看着山门之内层层叠叠的三十六峰,还有隐约在烟尘之中浮现的楼阁,道:“若是三界洲沦陷,这里……固守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星天野道:“云掌门想必是去阻拦魔后去粹魔池那边。还望你勿怪骆仙镇之事,去助他一臂之力。”

骆云道:“自然。我必全力以赴。”

……

……

看着骆云身影也在瞬时间消失不见,星天野和南财神带着一批修士站在坍塌的山门门口,眼前雪山千里,早已变了模样,在这场他们看不见的“战斗”中,不知道有多少屹立了千万年的雪峰轰然坍塌。

这其中,就包括那半截斩情峰。

那里已经变为一大堆乱石,唯有雪花还在静静地飘飞。

此时惠若兰带着三十三名女修也跟着玄芒、玄离走到山门处,星天野一时也惊到说不出话来,道:“原来……你们两位竟然在斩情峰下……”

因他们两个不知道之前在骆仙镇发生的事和三界洲的危局,星天野便只得粗略地说了一遍,玄离和玄芒全都是目瞪口呆。

星天野又道:“骆云的意思是全力驰援三界洲。”

玄芒道:“他不过是一个不管事的长老,又有什么权利安排整个宗门的动向?”

星天野一愣,笑道:“两位长老在山腹之内也知道……虽然时机不太巧,但早晚有一天掌门会飞升,你们觉得还有谁的修为可足以接任掌门一职震慑其他宗门?”

玄芒这才道:“我不过是怕他经验不足……”

星天野明知应该心存敬意,但仍是忍不住,语气讥讽地道:“他经验的确不足,只是掌门匆忙追击魔后而去,只言片语也未留下,你让我如何行事?”

玄离不耐烦玄芒此时还要计较这些事情,道:“你要不去就罢了,我师尊可还留在三界城。我们藏剑峰再无其他弟子,我先行一步。”说罢竟踏剑而去!

星天野内心喟叹了一下,才对着南财神道:“刚入门的弟子留守元宗宗门,其他弟子跟我赴三界洲。你留在这里看守山门吧!”他复又看向惠若兰道:“不知道惠长老有何打算。”

惠若兰道:“情势这般危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会先回宗门一趟,然后也带着门下修士前往三界洲。这三十三名女修,还要麻烦你们带上一路同行,有本门长老已经先行一步,到时候送她们汇合即可。”

“惠长老深明大义。”星天野道,“既如此,我也就不请您和女修们入内了,请各位同道在山门处稍作调息,我们安排好人手后便即东去。”

南财神却道:“你且等我一等。”

“你要干嘛?”

“我也去。”南财神道,“虽然我也没看见,但若能击退那东西——昆仑总会振兴。我这修为,虽然比不过骆云,但留在这儿也太大材小用了吧?说不定就差我这一人呢?”

他转身回了山门,星天野这边安排弟子守山之责,又将秦流芳留了下来,交代道:“你平日都是看我打理星辉堂的,一应俗务也都耳熟能详,越是乱,越要严,如果没有意外,这里暂时不会有事,不要终日惶惶,要如常修炼。”

等他都布置完了,南财神才拉着田流儿出来,将自己的宝贝金蟾递了过去,道:“万一我们都不在了,昆仑这份家底儿可是重新振兴的关键。”

星天野看那嗅金蟾穷穷肚皮鼓涨的如同一个球,惊道:“你……你让它吃了多少东西?”

南财神道:“库房,藏经阁,天萃楼……”

星天野道:“行了行了……你也不可怜可怜这小东西,都要撑爆了。”

话虽如此,见南财神这样举动,他心里也生出几分慨然之意,对着眼前的修士道:“跟我走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强大的气息从斩情峰那片废墟之中出现。

星天野大喊道:“进山门!都进去!启阵!布防!”

斩情峰那里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烟尘再度泛起,一只比一个人还要大的手从废墟的最顶端伸了出去,然后是一个极其巨大的身影从废墟之上躬身而起,庞大的石块不断从它背上滚落而下。

轰鸣声中,那巨大的身影手臂环拢,将一个黑影护在他的手掌之中。

玄离双眸盯着那黑影,心中自然是震惊无比!

开山而出的那巨大影子,是魔尊的剑修魔婴。

因为阻挡云掌门,魔尊的魔婴早已受创极重,若是旁人留下的伤,或许很快也就自行恢复了,可那可是云掌门的“若水”剑剑意留下的创伤!

可而今的剑修魔婴却是完好无损、力量全盛的!

不光是这样……魔尊死于魔后之手,那可是他和玄芒亲眼见到的!当时就连神识都没了的!

南财神颤声道:“魔魔魔魔尊……”

星天野道:“我知道是魔尊……”他心中大叹!他就觉得有什么被他忘记了!当时魔后、云掌门和骆云依次而出,可不就是少了一个魔尊么?

浮东一周身气息早已运行如常,从胸口、后背开出的鲜血之花,也早已不见,那里什么伤口都没有。

魔气环绕着他的躯体,将这斩情峰的灰烟振离了他的周围,让他干净的宛若新生。

的确是新生。

她在那一瞬间,留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控制了他的魔婴和神识,让他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字。

也让他无法阻拦她的离去。

第707章 亦师亦友

待甦醒过来,他的身体,哪怕一小处伤痕也消失不见。

而她,也离去了。

浮东一伸出手去,他身后的剑修魔婴便再度躬身下来,将“离火”交到他的手里,他收回魔婴,转头向昆仑山门处看来。

虽然说“启阵布防”,可昆仑山的护山大阵早已在之前这场大规模的“侵入”中被穿的如同个筛子,就算是修士们此时布阵,他们大多是修为平平,哪里能抵挡魔尊的攻击?

星天野向前一步,手中擎出子母梅花卷,低声道:“我可暂时缠住他一会儿,南长老带着他们……”

南财神道:“我们又能往哪里去?一起御敌吧。”

他们尚可面色如常的交谈,而他们身后的修士,压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直接对上魔尊!

尤其是最近那一批、同时也是最后一批经由天星阵盘遴选入门的弟子,甚至连半个魔族都没见过,结果一见就是最大的那个。

浮东一却未出手,在目光划过的一瞬间,他的身影从那里消失。

星天野手心之中已然攥出了一把汗,反复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过了许久才松了一口气道:“魔尊真的走了。我们启程。”

……

……

骆云起步比魔后、云东来要慢,此时就算是全力向东,也早已看不见他们两个的身影,正驭剑疾行,识海之中猛然传来一道声音,道:“别去。”

骆云沉着脸,勉强平静心绪,并不理会剑灵的声音,继续向东。

“别去。”

“不要去暗蓬莱。”

骆云唇角微微扬起,却完全不准备按照剑灵的话行事。

“不许去。”

剑灵的语气凝重且凌厉了起来。

话音落下,骆云识海中传来了一阵剧痛,他身形再也无法立稳,抱着头在剑身之上摇摇晃晃,最终却是停驻在原地,而他的面容也极尽扭曲,咬牙切齿,双眸因为剧痛而泛起了血丝,一境剑的方向时而指向暗蓬莱所在的东方,时而指向另一处——那里是骆仙镇的方向。

无数道星元之剑再度一层层张开,在骆云的内宇界之中,突然出现了两道距离极远的漩涡,正是两道天衍无间剑阵的中心,也就是在他觉得刺痛的同时,不,甚至是更提早的时间,便蓄势待发!

两套几乎一模一样的剑阵汹涌地蔓延着,一层层,一圈圈,最终最外层终于撞在了一处。

多年以前,还是在那西沙秘境的机关秘境中,骆云曾与剑灵以星元之剑为剑阵,以神识来互相磨练守阵、护阵之法。

那时,剑灵还曾经如同长辈一般,小心翼翼地不曾伤损他的神识分毫。

他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也是那一次,他知道天衍无间剑阵中衍生的剑意也能对神识造成伤害。

而在这一刹那,他的神识剧痛无比。

他也能感到剑灵那边亦不会好过。

因为……他与剑灵几乎是同一时刻选择了布阵。

甚至,他还要更早一些。

骆云眼前发黑,一晃便掉了下去,却伸手勾住一境剑,狠狠扎到腿上,维持着仅有的一丝清醒,狞笑道:“这一次是我,让我猜猜,上一个,莫不就是骆天涯?”

他感到剑灵的神识迟滞了一下,却没有反驳。

那便是真的了。

骆云再度催动剑阵,道:“前辈死心吧,便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遂前辈的意——”他讥讽地笑了几声,“听说过‘夺舍’之事,只以为是传说,却没想过,这辈子我也能遇到一次。”

一声喟叹传来。

剑灵道:“我不想夺舍。”

“前辈真是好算计。”骆云内宇界中,天衍无间剑阵仍是针锋相对,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次的撞击,他冷笑道,“真如前辈所言,若不想夺舍,便撤了剑阵。”

……

……

在这片不知是何地的、山林茫茫的地方,一道魔影从上空掠过。

只是那迅影又突然停下,向下望了望,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去深究,继续向东而去。

过了不多时,星天野带着大批的修士驭空而过,也是在这里突然停下,摆手道:“且等一等。”

他皱眉道:“你感到有什么强大的神识在下面吗?”

南财神摇头道:“不曾。哪里有什么强大的,我倒是能感到有神识微弱的很,大抵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修士吧。”

星天野皱眉仔细地寻查了一番,果然好像是错觉,那道神识又变得微弱。

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纠结这一点,便挥了挥手道:“继续走吧。”

……

……

骆云靠在一棵树上。

他正在等着剑灵苏醒。

比起天衍无间剑阵的剑意对双方神识的伤害,神念之契突然生效而产生的剧痛,则更为剧烈和强大。

骆云苦笑了一声,上一次这样你死我活的争斗,还是在天狱峰的囚室里——也是在那里,他们定下神念之契。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挺到现在,而剑灵的神识虽也极为强大却消耗更快的原因。

因为那神念之契的内容是,他不能透露剑灵的存在,而剑灵,不能伤害他,却没说他不能伤害剑灵的神识。

但是,或许就是在一起太久了。

若不是它指点迷津,他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摸索出修行之法。

若不是它数次不顾暴露的危险示警于他,他大概死过好几次了。

若不是它教会他许多东西,在修行的漫漫长路中开解心结,他肯定不会顺利,更遑论到达今日的高度。

这个亦师亦友的神秘存在,让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或者是刻意选择去忘记那些曾有的疑惑,甚至连那个被抹除了记忆的、未入仙门的他都有的警惕,现在的他却没有。

他抓起了一境剑,看着东边微微泛出白亮之色,良久,方道:“你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何还要执意阻拦。”

剑灵已经醒来,但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骆云道:“西沙秘境限定是聚元境、引珠境才能入内,而楼船秘境是通脉境……去秘境之前,就连连玉阁都判定我是紫宙境的修为……如果不是你,我应该压根进不去吧。”

第708章 缘分之奇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那白衣修士……是你,还是……骆天涯?”

骆云自顾自地一笑,道:“我倒是糊涂了,怎么可能是骆天涯?无论是西沙秘境,还是玄武秘境,都是上古秘境,我那个倒霉的先祖也就是千余年前才出生。”

他又摇摇头,讽刺地道:“我又糊涂了,白衣修士是你,骆天涯还是你,你夺了他的舍,以骆天涯的身份行走天下,修行有为,盛名远播……你告诉我,真正的骆天涯,是不是早就死了?”

剑灵沉默良久,道:“老夫不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这些欺瞒的话了。”骆云站了起来,看着东边曙光透过树叶洒下,咬了咬牙道:“你夺了他的舍,他怎么还活得了?”

而这真相对他来说,想通也就是这一瞬间。

那个在骆家修建了天星阵盘的,自然也是冒着“骆天涯”身份的剑灵了。

原本骆家就算是没出个飞升的“骆天涯”,也是修仙世家。

可就在天星阵盘完成之后,骆家的后人,血脉天赋急转直下,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不能修仙,子弟惨死,几乎被灭族,就在今日之前,一直都是仙门制造灵晶的工具!

想到这里,他识海之中只有愤怒一种情绪,越发不能自已,手中数度紧握又松开一境剑,道:“前辈真是做大事的人,不但夺了他的舍,还回到骆家……害了骆家千余年!”

“骆天涯……老夫真不知道他到底死了没有。而骆家,老夫的初衷……原本没想到会让骆家变成今日的骆家。”剑灵的语气十分平静,“信不信由你。”

骆云厉声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若想要将你灭在这里,拼着损却神识,最后先消失的一定是你!”他又冷笑道,“不然我便寻个好去处,解除了神念之契,将你丢弃,想来这世间很快也就变成魔域,你就在魔坑里做你的飞升大梦去吧!”

过了许久,久到骆云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再度攻击剑灵的神识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声音平静地道:“千余年前,昆仑的斩情峰上,青丝兰第三次化形。”

这句话,似乎与骆云责问之事,没有任何关联。

可回忆起青丝兰那看穿识海的寒冷眼神,骆云后背上突然一阵阵地发冷,他道:“你……你是那道……劝阻她的声音……”

“直至今日之前,老夫亦不知道这世间缘分,如此奇妙。”剑灵道,“你从斩情峰下的那一滩魔池之中拿到了那个物件——是它让你免除被魔池浸染。”

“实际上,是你,是你……”骆云知道他说的是断剑,喃喃道,“云东来说昆仑承担净化魔池之责,其实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是你的神识做到的……魔后的话……”

“她说的没错。”剑灵的声音亦变得冷冽,“她本就是魔。若非老夫的神识当年也存在于那株兰草之中,时时以浩然正气捍卫本心正道,她化魔的日子恐怕还要更早,也是因为有老夫在,她才能那么容易吸收天地元气,化为人形。”

青丝兰三次化形,之前也都是无知无识,而骆云将断剑从池水中捞起的时候,其神识就极其强大……那还是掉进魔池千余年,耗损极巨的情况!

当年剑灵的神识在青丝兰之中,且不说青丝兰压根没有一点儿成魔的可能性,就连修行成为人身都难,不然为何天地间草木成妖的屈指可数呢?

大抵青丝兰能够有这样的修为,也是因为剑灵的神识在她体内早一步打通了修行之路……

说到这里,剑灵又有些慨然,道:“但是,老夫只是一道外来的神识,始终与那株兰草不是一体。”

骆云冷哼道:“前辈倒是想要夺舍,可大抵是一株草木您看不上。”

“你不懂。”剑灵道,“老夫无法夺她的舍。”

骆云没有说话,到了现在,他也不觉得剑灵还有什么骗他的必要,既然无法夺青丝兰的舍,那一定是做不到,但又是为什么呢?

他反问道:“所以前辈就选中了骆天涯?”

“就算是骆天涯,也并非老夫有意为之。第三次化形之后,老夫便依附在她的人身之中,与她一起下了昆仑。那一次,遇到了一个境界不高还爱逞能、英雄救美的修士,他的名字叫——骆天涯。”

骆云神识大震,无比吃惊道:“你说什么?”

反正剑灵的神识与他绑在一处,他也用不着掩饰或故作平静。

剑灵叹道:“不然老夫怎么会感慨这命运的奇妙呢……后面的,你也听那小丫头说了,那修士与她一起被妖族杀死,而就在那个瞬间,老夫突然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于是将神识转到了将死未死的骆天涯身上。”

骆云道:“前辈可不是突然起了这个念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这清晨的空气,还是纯净而让人舒适,也让他原先的一片混沌的识海渐渐地清澈。

“一株幼苗,到修成人形,若无前辈处心积虑的帮助,哪那么容易?从一开始,你就想脱离青丝兰,但是前辈是个谨慎的人,直至第三次,才与她同行,还真被前辈等到了这样的机会。”

剑灵的神识曾经外放过,那是十分强大的神识。

在附体到骆天涯身上之前,想必更加强大。

若真是危急时刻,猛然放出这样的威压,想必可以救青丝兰和骆天涯一命,但是他没有。

诚然他也没有这样的义务,骆天涯大抵本来就到了该死的命数,青丝兰死这一次,真身还在,也不算什么——这真是无比精巧又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应该背负责任的筹划。

可骆云仍觉得心中一片寒凉。

“你也不必讥讽我。”剑灵道,“总之,我不曾夺舍你那个先祖。后来,我修行有成,名噪一时……便回到了骆家。在那里,见到了骆天涯的妻儿。”

后面的事,骆云也从骆家那本小册子里知道了。

。妙书屋

第709章 倒霉催的

骆天涯不算有天赋的人,修仙世家有时候也难免和凡尘俗世中的世家大户有些相似,作为没什么本事的子弟,他的妻儿没少受欺凌。

可后来他的后人做了族长,到了现在,便是骆云这支嫡脉。

他的后人能做族长,一定是剑灵回到骆家之后做了什么安排。

这大概算是剑灵占据了骆天涯躯体之后的一点点善意。

剑灵又道:“既然你怪我害了骆家千余年,想必你也明白了天星阵盘的作用。”

骆云鼻尖微酸,道:“是。正因为我明白了,所以才敢那样交待族人!”

才能说出那句话。

骆家遁世。

骆家再也不会出世。

在骆仙镇的时候,他对哥哥骆霆说过,直到有人能打开天涯之阁,才允许骆家出世。

可事实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再有人打开那个海边的楼阁。

他粗略地扫视过那些符师的星脉,他们之中没有天赋如同他这般可独自运转一道转靈大阵的人。

而离开了天星阵盘,他们的后代,血脉之中的天赋会越来越淡,变得像普通人一样。

或许有一天,他们之中会再度出现天赋出众的子弟。

可那时,他们也只能走仙门修行的法子,修行越高,星元之力越高,却仍是无法打开那道需要自身拥有大量灵力才能驱动的门。

然而,或许也等不到那一天。

毕竟粹魔池来势汹汹,早晚也会将那一方在天涯海角的净土吞噬。

剑灵的话打断了骆云的思绪:“那么,若不论过往种种,你告诉老夫,是你现在修行的方式好呢,还是仙门的方式好?或者,换种说法,如果都以骆家的方式修行,那么骆家的血脉,是否才是最具天赋的人?”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道:“骆家的血脉更具天分。”

一声叹息之后,剑灵道:“当年老夫将天星阵盘炼制在骆仙镇,原本是想赠予骆家人一份厚礼。既然这世上灵气匮乏,而后入通脉也仍是要转而吸引星元之力,那么聚元、引珠二境,实在是浪费时间。而天星阵盘可潜移默化地改变骆家血脉……”

骆云心中再度泛起波澜。

这就全对上了。

在骆天涯飞升之后,骆家后人的修行之路突然间走的异常坎坷,被其他仙门世家遗弃,垫了不知道多少人命,差一点点就能摸索出修行的法子,却倒霉地歪在最后一段路上,反成了专门为仙门做灵晶的。

“老夫预感飞升在即,本打算回到骆家,交待未来该如何修行,只是没想到,行至在昆仑上空,突然时机到了,老夫也着实没想到,这许多年间,骆家会变成这个模样。”

比起剑灵的感慨,骆云反而先冷静了下来。

“前辈,说实话,到了今天,您还是这样半遮半掩的说话,很没有意思。”

骆云注视着一境剑上的阵纹,道:“天星阵盘改变了骆家的血脉,但是,您可不是为了赠予骆家什么所谓的‘厚礼’才修建的。”他的语气淡淡的,“就算是附身于青丝兰身上的时候,您尚且等了两次,才在第三次跟随她化出的人身下山,何况飞升这种成功机会微乎其微的大事?天星阵盘是前辈你的后手,若是那次无法成功飞升,那么……”

他突然摇了摇头,道:“不对……你原本就打算在天星阵盘飞升。骆天涯是骆家人,没有宗门,就算你运筹帷幄、智珠在握,也要寻一处最安全的所在,所以你在骆家建了天星阵盘,作为你的飞升之所……”

骆云脑海中灵光一现,道:“你还设立了天衍无间剑阵,作为防护。难怪……难怪那玉简本来打了我的神识印记,可是你却能全然没有一点障碍地进入阅读……大抵你原本还想着等个百余年,骆家子弟血脉改变之后,以转靈大阵辅助天星阵盘,供你稳稳当当地飞升?”

那么作为交换,天星阵盘和天涯之阁也还真就算得上是他留给骆家的礼物。

如果天星阵盘生效,骆家人可顺利修行,若再出一两个像他这样体内直接有个转靈大阵的天才,那么天涯之阁里留存的那些具有极大威力的法宝,自然就可供驱使。

这么一看,千余年来,骆家变成这样的确不是“剑灵”的本意。

现在骆云知道了,骆天涯在昆仑飞升,其实是失败了。

他倒也想要讥笑剑灵一番,可是又觉得不太厚道,只道:“你做了这么多准备,却没想到——到了昆仑之上,你的机缘突然到了。”

那时,悟世玄碑就在骆天涯的身上。

就如同云东来在骆仙镇做的那样。

悟世玄碑,天星阵盘,五极,能支撑长久灵气消耗的……转靈大阵……

还有一样东西。

骆云将断剑拿了出来。

他很少这样仔细地琢磨过这柄“断剑”。

材质未知,剑柄较粗,剑格的地方是浑圆的一片,上面镌刻十分古朴的纹路,剑身的部分则略细,同样也是黑黢黢的,大约断在不到一尺的地方,切口也很是平滑。

的确很像一柄断剑。

可现在的灵剑其实很少以这样的式样铸造。

他摩挲着剑柄末端的圆球,努力地回想着。

当年,天星阵盘测试星脉天赋的时候,他曾经抚摸那灵玉台,正中心……的确是有个圆圆的窝。只是那个经历着实算不上愉快,所以他几乎从不回想。

骆云收回思绪,道:“昆仑飞升失败之后,你在仓促之中,神识匆忙进入了‘断剑’之中,而你的悟世玄碑手串落在了昆仑,‘断剑’则跌落斩情峰顶的天池。”

兜兜转转,想必在跌落池中的那一瞬间,这位“剑灵”前辈再度看到临池开放的青丝兰,也是万分感慨吧?

那天池既然是万华镜的本体,威力必然也不小,“断剑”在最深处的池底,不断经受腐蚀与消融。

直到青丝兰成魔那一日,池水被她聚成了万华镜的镜面,可因为当时浮东一“已死”,她在仙门正道的围攻之下难以独支,匆忙之中万华镜聚形没有全部完成,她就拎着浮东一的“尸首”跑了。

第710章 人算天算

而后浮东一剑劈斩情峰,带走了斩情峰的上半截,却没想到还残留了一小洼魔池,而这“断剑”正好就在那个魔池之中,存留于斩情峰最下方的山腹之内。

直到骆云少年时被骗入斩情峰,才将这倒霉催的“剑灵”捞了出来,重回人世。

这一场筹谋,从“剑灵”打算在骆家飞升时起,到昆仑飞升结束。

所有的算计都恰到好处地落在不违背任何仙门良知的边界之上。

骆云还真的没法怪罪,反而还觉得这“剑灵”颇为倒霉。

纵然“剑灵”筹谋细密,可是最终却只是六个字。

人算不如天算。

他想了想,又暗自觉得可笑。

这样说来,云东来竟然在更早的时候就能从骆天涯这一条千年之前的线上推测出,飞升必须要通过天星阵盘,甚至还推测出需要骆家的转靈大阵——确切地说,是骆家符师能够修行之后而运转的大阵,也实在是了不起。

只是,他也一样,原本已经启动了悟世玄碑和天星阵盘,拥有五极的人也已经就位,可是却没有想到其中又生出许多波折,导致转靈大阵出了问题。

大抵,也一样是人算不如天算。

剑灵道:“你难道真以为那个云东来会去追击魔后?别太天真了!”

骆云心思沉静了下来:“在斩情峰的山腹中时,我便知道,云东来就算是有所动作,也不会竭尽全力。”

云东来飞升之前的执念,竟然因为魔后至今都没有道明的身份而消解一空,那么选择前往骆仙镇继续飞升……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五极之中,有两极在我手中。而且,纵然我不知道这‘断剑’到底是什么,但是必定也是飞升必须的。此外,他手中也不再握有骆家的转靈大阵,我不阻拦他,可……”骆云笑了一下,没有沿着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转而道,“现在,既然我认错了这物件,那么前辈……自然也就不是‘剑灵’了。”

这道神识和白姬一定有些共通之处,据以往的经历看,白姬似乎还很忌惮他,或许同为上古遗留的修士?可是白姬却有躯体……

骆云等了一会儿,却并未听到这道神识自曝身份。

他推测了这许多,仍然不太明白,当年这道神识既然想借助于骆天涯的肉身飞升,如今不过是一道神识,又如何飞升?为何刚才那么强烈地要求他前往骆仙镇?

骆云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便也不在乎他是否同意,而是凌空而起,再度向三界洲方向疾驰,冷声道:“前辈莫要阻拦我。”

那神识急道:“以你们的实力……没可能消灭那魔体。老夫是为了你好。修仙原本就是为了飞升,你现在有机会在这世间沦为魔域之前离开这里,无论是谁,都明白哪条路是对的。”

骆云瞳孔微缩。

真是有意思!

他星环尚未圆满,可这道神识却告诉他“有机会离开”!

离开,去哪里?

而更有意思的是——这道神识对那个粹魔池中魔体的实力,似乎有些了解!难不成以前交过手?

他没有停下来,嘴角微微勾起,道:“我若离开了,前辈又以什么方式离开这里呢?”

“神念之契还在,你无需担心夺舍之事。”那道神识顿了一下,大抵是以为他终于意动,道,“老夫不会害你。骆天涯那一次之后,老夫便知道这样的法子无法成功。你只要带老夫去天星阵盘,汇集五极,将‘定盘星’放在灵玉台上即可。”

“定盘星?”骆云瞬时明白过来,就是像断剑的那个物件了。

骆云心中疑云重重,却没有再说话。

……

……

“砰!”

“砰砰!”

两道身影在空中迅疾地交缠打斗,不过瞬时功夫,似乎挥出了无数拳、踢出了无数脚。

无数声巨响之后,北邙天堑的北边,在这些年中好不容易生成一片片青翠的茂林被数道混乱交错的飓风吹得东摇西晃后,正片正片的连根飞出,大地之上秃一片,绿一片,残破不堪。

远远向北方看去,便可从地面被砸裂和半空中依然久久不曾散去的妖气漩涡之中可以看出一道极明显的轨迹,这两个身影,是一路从中原打到了南玉这里。

而打到这里,无人能够再退向南边。

否则便会坠入北邙天堑,万劫不覆。

电光火石之间,其中一个一拳挥去,对面那个躲闪不及,急忙抬起右臂阻挡,生生扛住了这一拳,整个人被击的在空中连翻了数个跟头,悬之又悬地落在天堑边上,半跪在地上,喘息不已。

“这倒是你最好的葬身之所。”黄泉缓缓飘落到半空,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凌虚向前。

一道道庞大妖力,仿佛看不见的拳头,便是没有近身,也精准无误地向寿无击去。

饶是寿无身体强健如钢铁,也发出了几不可闻的碎裂声。

“召出你的麒麟。”黄泉沉声道,“我知道你的麒麟还未消失。”

寿无站了起来,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将地玄藤拿在手上,大喝一声,凌空跃起,棍影如同两扇巨大的伞,而他整个身体猛然间涨满血红色的妖纹闪现了一下便又消失——这乃是妖族搬血境最高的境界。

寻常搬血境也就是将力量集中在手臂等部位,却很少有妖族将这一步都练到极致。

黄泉双眸微微眯起,冷笑道:“终于按捺不住要以妖族的身份与我对决了么?”

寿无喘息道:“我乃妖族少主……”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来自黄泉的重击猛然击中了他,竟是完全没有去寻找地玄藤舞动之间的间隙,而是直接将其中一根打的一偏,而后直击到了寿无胸前。

寿无再度被打飞了数丈。

“你这个窃取我儿天命的卑贱凡人!”黄泉大踏步向前走去,“有何资格说‘少主’二字!”

寿无仰头看着他。

黄泉莫名觉得那目光十分刺眼。

因为那眼神并非仇恨,或者愤怒,反而像是——悲悯。

悲悯?

他心中怒到了极点,这个冒牌货有什么资格这样看着他?

第711章 麒麟之战

黄泉怒吼了一声,身后的暗青色麒麟跃然而出,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响彻天地的咆哮,向寿无扑了过去。

而暗麒麟身后,则是万兽来朝。

汹涌如潮的飞禽走兽,形态各异,如同万千大军,跟随着麒麟的脚步,瞬时间将寿无淹没。

围绕着寿无原本立足的那一处,便如同越滚越大的雪球,各类凶兽的力量围绕他咆哮着,撕咬着。

“把你的麒麟召唤出来!”黄泉大声吼道,“召出来!”

无数火红的光线从万兽来朝包裹着的中心猛然爆射而出,带着无比灼热的气息,如同火龙喷吐,无数向寿无冲击的禽兽之形在这片刻之间踏入了某个边界以后便变得全身火红,最后在奔跑中燃尽为星星点点的火花散去。

而这边界正沿着万兽来朝施展的方向迅速地逆推了回去,最后竟然一气呵成,直接到了黄泉的身前。

黄泉脸色微变,道:“你……”

寿无就站在一团仿佛即将从空中凋落的巨大焰火之中,道:“‘父亲’既然要看我的麒麟,那便看看吧。”

他身后的火焰迅速地变幻着形状,一道红色的麒麟影子在其间出现,越来越大,竟然完全不逊于那只暗青色的麒麟。

麒麟立于寿无的正上方,摇头摆尾地低下头蹭了蹭寿无的肩膀,然后才发出了一声咆哮。

这也是黄泉第一次见到。

某些记忆中的影像再度出现,黄泉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沉默良久,道:“原来它竟成全了你。”

话音落下,那红色麒麟转头望向黄泉,突然低低呜咽了几声,这一刻,竟有些如同最初那小小的暗红麒麟刚刚成型的时候,对黄泉表现出来的那种感情。

寿无没有说什么,看来黄泉想起来了上古时期的那些事情,可这当然不是什么“成全”,能够将麒麟法相变得完整,甚至将血沸之咒也全数解决,其中艰辛,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在这一瞬间,他也会想,或许他的存在与经历,就是为了让原本属于一体的麒麟的两个分身,经由他而再度相见——最终他吞噬黄泉,或者被黄泉吞噬而圆满?

“可恨……”黄泉双眸燃起了怒焰,“区区一个人族,不配拥有我儿的法相!还来!”

顷刻之间,两只巨大的麒麟法相已经在半空之中撕缠打斗起来,周边风声大起,法相不断穿越空间而又出现带来的巨大吸引力,将整幕天空钻出了无数个诡异的气团漩涡。

而黄泉伸出手,五指张开,凌虚微微转手,五道黑色的细线从他的指端划出,交错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形状,那一处空间就被凭空吸了进去变成了中间的一个黑点,而黑点转瞬扩大,一个巨大的黑色星星悬挂在空中。

沿着五角处延伸出五道黑索,亦同时向缠斗的麒麟法相飞去。

因为麒麟法相不断消失又出现,黑索也在空中跟着钻入钻出,不多时那些气团漩涡就如同被黑线窜在一起的巨大花朵,诡异而美丽。

黄泉嘴角微扬,道:“就这点本事么?”

他猛然用力,五道黑索飞速从一团团气流漩涡中抽离,而黑索末端似乎绑缚着一个极其巨大的影子,在穿行之中,无数漩涡被那影子击散,很快地便出现在了距离黑色五芒星丈余的地方,竟是寿无的暗红色麒麟被五道黑索绑缚的严严实实,被拖向黄泉开辟的空间法则中。

暗红麒麟一边儿奋力啃食着黑索,一边儿不停地尖鸣挣扎,而那只墨青色麒麟则突然出现在法则的黑洞之中,跃至边沿,伸出巨大的爪子,一爪抓挠在暗红麒麟的鬃毛之上,紧紧抓住,拽向那不知通往何处的深渊。

黄泉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道:“我儿的法相,我收回了。”

寿无半跪在地上,紧紧按着胸口,喘息道:“难道……你是要吞噬……”

“住口。”黄泉道,“你当我是你么?那本是我儿法相,他生来命薄,竟至被你这等凡人所害,再不能复生。”说到这里,他一挥手,那黑色星芒顿时关闭,“即便圆满,亦无谓在世间漂泊,应该放他去了。”

寿无低声闷笑了起来,那笑容分外的灿烂:“我没害他……既然如此——”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我也有决断了。”

其实从见到黄泉的那一刻起,就有一股股从上古便传下来的**,正冲击着他的本心。

是的,这原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事。

这世间,只能有一只麒麟。

黄泉脸色突然一变,道:“你做了什么?”

寿无身后如同滴入了一滴浓墨,顷刻之间,浓墨将整个空间都染黑,只余一轮亮白在半空之中悬挂。

黄泉眯起了眼睛,那是一幕熟悉的景象,黑石巨龙盘旋而上,万妖殿静静耸立在月色之下。

“这是我的空间法则。”寿无回头看了看早已不存在于这世间的景象,道,“父亲以为我的麒麟真的被父亲的那只拖去了您的空间?”

如果他们原本就身在寿无的空间法则之中,那他在其间创建的法则,也逃不出这个限制。

黄泉胸口一窒,一股莫名的恐慌席卷了他:“你……”

“我打不过父亲,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父亲大抵距离飞升也只有一线之隔,您去了骆仙镇,便是感觉到机缘在那里……而我至今也只是修成了一条星脉,妖族修为也还差得远。”他话音一转,道,“但是,我知道我的麒麟法相却未必会输给父亲,所以我才将您和我,困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黄泉双拳握紧,发出了咔咔的声响,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可他也知道,既然在寿无的空间法则之中,在没有破坏这道法则之前,他在其间再做攻击,并不明智。

他冷笑了一声,突然凌空而起,向那轮月色攻去。

那里必然是这处空间的出口,若是在那里施放闇狱极乐,必定能转而吞噬这处的规则!

与此同时,寿无手中甩出的地玄藤亦紧跟着黄泉疾飞而上的身影,一把将他的脚踝圈住,向下拉来!

第712章 不复相见

寿无出手阻拦,更加让黄泉确定了他的判断。

他猛然盘旋飞踢而出,巨大的腿部力量将长藤另一端的寿无猝不及防地甩到了半空之中,直接撞上了万妖殿上的龙头,发出了轰然巨响。

寿无吐出了一口血沫,却不肯松开地玄藤,而是双腿用力猛地一蹬,接着长藤反弹之力飞身而上,大喝一声,在靠近黄泉的瞬间挥出了数百拳!

炽热的火气扑面而来,黄泉纵然躯体极为强韧,可到底也难免被这一浪接一浪的灼热之气所伤,心中更增怒意,偏一只脚踝被缚住,寿无就算是挨了他百余下,却也硬挺着不肯松手,当真是要拼死也要将他困在这里!

他眸色发出冷冽的幽红色,一手便将那地玄藤攥在手里。

“若我说的不错,这东西是你的本命武器。”

黄泉猛然用力,那只手顿时变得血红,上面隐隐泛着黑色的纹路,将地玄藤猛地向上一拉,而他的脚踝却纹丝不动,竟然欲直接将地玄藤拉断!

便是这藤乃是从西沙秘境中所得,只怕有万年以上甚至更久的年头,竟然也在瞬间有了裂口!

寿无一只手亦握在上面,咬牙道:“父亲休想。”

一股浓郁的木岁之力突然注入了地玄藤之中,裂口处尤其显著,这伤口在顷刻间被弥补完整,而一股浓郁地生机和防护的力量在保护着这根地玄藤,乍然被注入星元之力的地玄藤也仿佛“活”了一般,在被拉断之前竟然长长了一截!

黄泉心知无用,干脆松开地玄藤,双掌齐挥,竟是同时发出了一道妖力磅礴的“万兽来朝”,一道“闇狱极乐”!

前者向寿无击去,另一式却径直窜向天空那轮很不真实的圆月。

寿无旋身而起,也不管身后追击的那一群兽影,直接去阻拦“闇狱极乐”,就在这顷刻之间,月轮如同被天狗从中心吞噬了一半,只余边上的一圈儿白光,也正在渐渐消退。

他的身影刚拦在月轮之前,身后硕大的、隐藏着无数杀机的万千兽影又将他吞没,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扯碎。

黄泉仰头看着半空,道:“自找死路,我本想拿走麒麟法相便作罢……”

他话音未落,半空之中,月轮之前,迸发出一阵红光,将这方空间也映照的如同火炉。

寿无距离他天上地下,可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麟台山的‘闇狱极乐’便是我关闭的。”寿无道。

然后他的身影便直飞而下,顷刻之间便到了黄泉的面前——比起先看清他的脸,黄泉更先看清的是骨骼一直以来像他一般粗壮、肤色也跟他极为相似的拳头。

与此同时,整座空间的规则之力突然齐齐施压,让他无法移动一下。

他躲不开。

轰!

地面被轰的支离破碎,以黄泉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而一只大手就掐在黄泉的脖子上。

另一只则握成拳头,高高举起。

就在此时,一道巨大的红影突然从万妖殿中飞奔而至。

寿无没有回头,只道:“回来了?”

黄泉转头看着万妖殿,露出了一丝疯狂的笑意:“出口竟然在那里……”

“是。”

“那是你最憎恨的地方。”

寿无沉默了一小会儿,道:“也是我最怀念的地方。”

“哼哼哼……”黄泉笑了起来,“果然是人族,一样的虚伪。”

返回的暗红色麒麟突然低吼了几声。

寿无突然笑了:“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的。”

麒麟便蹲在他的身边,巨大的、比寿无整个人都要大的多的头颅低下来,蹭了蹭他。

暗红色麒麟又对着黄泉吼叫了数声,似乎急切地想要黄泉了解什么。

然而它与黄泉并不心意相通,所以黄泉神情只是冷漠之极,反倒寿无有些许慨然,道:“既然如此,你我都做个了断吧。”

他松开了手,站了起来,向万妖殿那边走去。

黄泉并没有觉得他的麒麟法相被毁,而暗红色麒麟先行出现,自然是……它胜了,而且它不但胜了,还没有吞噬或毁灭对方的麒麟法相,而是“饶”了。

这样的处理,于黄泉而言,几乎是毕生也不曾遇到的耻辱。

“你站住!”他嘶声道。

寿无回头道:“这空间,在我出去半个时辰之后会释放,那时你也可收回麒麟法相。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比如,飞升。”

“你站住!再来打一场!我真应该一开始就灭掉你的法相!”

寿无的脚步再度停住。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暗红色麒麟的喉咙之中发出了祈求般的低鸣,他便摸了摸麒麟的身体,头也不回地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与你相见。”

说完,他走了出去。

……

……

全然变成紫黑色的海水一波一波地舔舐着三界洲的地面。

这和当年受到魔气侵蚀而变成紫色的海水截然不同。

这就是粹魔池中的池水。

顽强地屹立在黑色漩涡之中的三界洲和三界洲外的紫林就如同一大一小两粒白色的、掉落在墨池中的棋子。

沿海一带的锁星巨弩和之间勾连的灵气法阵已经崩坏过半,无数的警示讯音在三界城地下响起,却已经没有谁有暇去处理。

因为在三界洲之外,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这原本应该在暗蓬莱粹魔池中的魔体,此刻已经因为粹魔池对天地万物的吞噬,随着扩大的粹魔池,来到了海面上。

虽然不知道它为何不再前进,可重返三界洲的各宗门掌门、长老、修士心里的压力却更加巨大。

在这种重压之下,他们只能更加寄望于风苍穹。

此时风苍穹正在紫林之中。

紫林整个岛,是席飞墨将地形、树木、山石各种能用的天然之物化为无形之阵,将原本已经被魔气浸染的紫林恢复如初,且竟然能在这里如同中流砥柱一半,扛住了粹魔池的吞噬!

天箓门的数位长老和护法都跟在他身边,满眼期望地看着这位师祖。

却不知这位师祖只觉得心里发苦。

第713章 三界之危

风苍穹知道三界洲这些修士——包括傅东楼在内在想什么。

作为紫宙境大能,天下修士众望所归的表率,去抵挡那黑色魔体的人,非他莫属。

眼下不知道席飞墨等人生死,他的名声尚且无虞,可以后呢?万一呢?

自然了,这只是他众多考量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俗世名声,对于一个拥有绝对力量、即将飞升的人,不值一提。

可眼下,风苍穹对飞升这件事本身,也十分不安。

偏偏这些掌门们看他像看着眼珠子一样,一时之间,他竟然毫无脱身之法!

一个天箓门的修士见他神情凝重,眉心打了一个大结,恭敬而担忧地道:“师祖,紫林这层防护阵,还能撑多久?”

风苍穹内心颇为烦躁,道:“且再运送些灵晶过来,我来加固一些薄弱之处。”

……

……

而傅东楼就站在望海楼上,看着远处。

就在刚才,他从天机峰四个弟子、贺旷等人那里,知道了在骆仙镇发生的事。

就算他无法相信,可事情却已经发生。

“师兄……你……”他低声道。

你是……这样打算的吗……

可无人回应他。

他搓了搓脸,往好了想,十二仙门凡是数得上号的人物都汇集三界洲,而不是弃三界洲于不顾。很多事情,也在等着他决断,他哪里还有时间多愁善感?

真是老了老了,好像又有了少年时的情怀似的。

他暗自摇了摇头,回头道:“霍大、黄二、祁三、赵四,你们带着天炼峰修士去帮助天巧公稳固三界城顶端的机括,这里和紫林不容有失,灵晶务必要准备充分,另外,请告知天巧公,沿海一带的锁星巨弩若能收回,便收回,若不能,也不要再耗费力量前去,终究……战线拉的太长,守不住,不如力量都用在此处。”

霍大等人齐声应了,正待离去,赵四又回头道:“傅峰主,骆太师叔祖肯定马上就来,您不要担心。”

傅东楼微微露出笑意,道:“我知道。”

他转而又对贺旷道:“你带着御兽峰修士,传令给驭兽门海掌门,请他调度门下修士,与你们协力将海兽趋离这里,能赶多远就赶多远。”

贺旷拱手道:“遵令。”

傅东楼皱眉沉吟了一会儿,道:“景流年,传令给无常宗,请无常宗宗主安排人手,对于进入紫林和三界城的修士,要仔细查验。”

景流年抬头愕然道:“这是为何?”

傅东楼皱眉道:“在先前暗蓬莱未被吞噬之前,曾新崛起一教,名为‘拜圣教’,按照逃出暗蓬莱的修士所言,那些狂热围在粹魔池边献祭的魔族,便是信徒。”

“信徒献祭也不足为奇,这和我们仙门修士有何关系?”

“听攻入暗蓬莱的修士言讲,当时也有修士从队伍中越众而出,似乎丧失了神智一般,也……献祭了。其实早在攻入暗蓬莱之前,‘拜圣教’就屡屡向三界洲发起攻击,不少应战的修士回来以后行为诡异,可怕的是,很快地,与这些修士过从甚密的人,也变得诡异起来,好似时疫蔓延一般。后来耗费了许久才将这批修士全部清理。”

景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整个过程自然不像傅东楼说的那么平静。

实际上在当时的三界城引发了渲染巨波,因为这些修士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也并未有攻击之举,但却不明缘由地畏惧灵气,几乎无人靠近以灵气驱动的一切阵法。

且没有人有确切的法子能证明,眼前这个修士是有问题的……只有杀掉才知道。

那次清理,包括错杀的,三界城损失了将近一成的修士。

而三界城之外的在三界洲讨生活的其他底层修士,损失的更多。

“这些修士被杀之后,身体里有魔气和奇怪的神识溢出。这让我确定了一件事。”傅东楼道,“他们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占据了身体。结合这次的事情看,应该是和粹魔池中的魔体有关。”

景流年便明白过来。

待明白过来,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这些修士真的有古怪,而傅东楼没有及时发现,那三界城岂不是悄无声息地就沦陷了?

景流年颤声道:“那万一……有修士返回宗门的……”

“魔体已然出世,我相信如果还有被占据身躯的‘修士’,必定不会离粹魔池距离太远,他们只怕也就是祭品而已。”

无常宗这个宗派,居于中原的崇山峻岭之中,喜好琢磨神魂之术,颇为神秘,若非多年相识,任谁也会当成是个邪教,虽然宗门修士一个个看起来阴沉孤僻,但行事却板正的很。

景流年躬身道:“遵令,我立刻去传令给无常宗。”

“传令给妙法门、玄天宗和凌霄宗三门掌门,请他们安排人手,巡视三界洲周围,不要与那魔体开战,只是警戒是否有其他魔族入侵。‘拜圣教’有四极护法,我怀疑这几个乃是原先暗中就不服魔尊管制的魔君。”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李燚道:“魔君不曾献祭么?”

“自然了,如果四极护法献祭……那魔体的力量会更加强大吧。”傅东楼皱眉道,“但是我总觉得,如果这样,又何必培植他们四个?只怕还另有安排。请几位掌门务必不要轻视,魔君之力,只怕要相应修为的长老出手才行。”

一连串安排之后,傅东楼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南莲道:“和我一起去地牢。”

南莲愣了一下,轻声道:“您是要……”

七姓世家自傅东楼率仙门修士接受三界城以来,一直来没来得及处置。

傅东楼沿着楼梯,缓步而下。

“原本是想待仙魔之战成功之后,可没想到局势突然变得这样被动,若现在不处置,只怕以后也没有时间了。”

“您……打算如何处置?”南莲道。

傅东楼微微停顿了一下,道:“要么杀,要么留。只是不能再这样关着了。”

“七姓全族……都要?”

第714章 花开海上

傅东楼站在那里,楼梯墙壁上的灵炎灯闪烁跳跃,将他的脸孔映照的时明时暗,也将南莲的双眸映射的熠熠发光。

“峰主,您三思。”南莲道,“若是要杀,这样的关头,杀了这几个世家的长老,七姓的族人也不能留。”

杀了长老,还指望他们的族人抵抗魔体……不生乱就不错了。

南莲急切地道:“就算是做决定,您也大可以和其他掌门共同商议。”

傅东楼摆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叹了口气,“找他们商议,不过是吵来吵去,推来推去,也没个结果,可压在三界城上的事,哪一件都不能拖了。”

“若是杀,那可是数百号世家子弟!实在太有伤天和,这样的罪孽因果,您何必一个人背负?”

傅东楼便笑了笑:“你这孩子,我也还没决定到底如何处置。”

“就算是赦免,可人心却难测,万一以后还是七姓世家出了乱子,不是一样会怪到您一个人的头上?”

“这条路,哪里有那么多计较?”傅东楼叹了一口气,“你且想想,是一个人决断,还是十个人一起决断,无论出了什么后果,难道会因为人多了,心中的执念、责任就平摊了,就少了?”

南莲愣住。

“并不会啊。”傅东楼道。

他背负着手,又向下走去:“不过是拉着旁人一起受罪罢了。你放心吧,在做决断之前,我也要找他们再聊一聊,我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头子,他们只怕也看厌了,这才叫你过来,女修总是容易说话一些。”

南莲柔婉地笑了笑,道:“峰主又拿我打趣。”

话音刚落,三界城一阵晃动!

傅东楼和南莲脸色大变,南莲惊呼道:“不……不是三界城晃动。”

是他们识海在震荡。

是强大的神识来到了三界城而引发了他们的这种错觉。

“敌袭!”傅东楼的身影瞬间从楼梯中消失,再出现时,已是三界城城墙之上。

城墙之上布置好的以灵晶驱动的巨弩和攻击法阵,在这一瞬间锁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就立在三界洲上方的空中,长发胡乱扎成了两个辫子,正对着海中央的魔体。

数百修士正严阵以待,等着他下令。

傅东楼声音都发颤,道:“不得妄动!不得妄动!不可擅自出击!”

南莲被那个小小身影里拥有的巨大力量压制得极为难受,道:“峰主,那是……”

“她是……”傅东楼还未说出她的名字,那身影便“咻”地一下向黑色魔体奔去。

十来道身影瞬间出现在傅东楼身边。

“傅峰主为何不下令攻击!”

“巨弩和法阵早已就位,刚才是最好的良机,傅峰主你!”

“你为何错失良机?”

“你明明知道那魔体可能与魔后原本就是一体……若教他们合二为一,那该如何是好?为何不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便是不能杀灭,也可扣下,断然不能让魔体将她吞噬!”

“莫不是傅峰主还念着……”

傅东楼猛喝一声:“住口!”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一道黑色的弧线自魔后手中延展开来迅疾地飙向魔体,如同天边的巨大彩虹,只不过那是纯黑色的,此时带起了一阵狂风,乃至于海边的山岩都滚落无数,而随着这股庞大力量更是掀起了一卷滔天的巨浪,比那魔体还要高出许多,重重地拍击下去!

而魔后的身影也终于与魔体撞在了一处。

她右手五指突然张开,绽如幽兰,猛然又握起,便如同不大不小的昙花花苞,一股巨大而锋锐的力量从她的拳头中透出,竟然在那魔体正待伸手抓向她的巨掌正中穿出了一个大洞!

她的身躯亦从那个洞破出,飞到了魔体的后方,便又向魔体攻去。

她速度极快,城墙上的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道黑线从魔体周围划过,而这两道极为强大的神识上的撞击则更是让三界洲的修士备受压制!

“这……这是为何……”蔺掌门喃喃地问道。

不光是他,在场的若干掌门,都露出了不解之色。

傅东楼道:“你们只知……魔体要吞噬魔后。可……被吞噬的那个,又怎么会心甘情愿?”

不是从魔后到来、与那魔体打做一团这会儿傅东楼才明白过来,当浮东一在暗蓬莱的一系列安排都浮现出来之后,傅东楼就懂了,这一切起自麟台山的变故,暗蓬莱被粹魔池吞噬,完全不是浮东一的意愿。

且不论粹魔池来自何处,暗蓬莱,是魔族的家园,存身之所。

当年粹魔池一战之后,之所以浮东一那么痛快便答应了与仙门之间的契约,不也是同样的缘故?只是为何这次却……

傅东楼又无奈地暗道:我必是老糊涂了……师兄想要一劳永逸,这次永远将魔族和粹魔池一起解决掉……师兄啊师兄,到了现在,你还有这样的信心吗?

此时无数巨大的青绿色的飘带从方才被魔后穿出的各个孔洞中钻出,随着狂风和巨浪而飘摇,仿若深海之中在岩洞之中穿入穿出的海藻。

“那是……”南莲惊呼了一声,“怎么回事?那是草叶?”

那些巨大的青绿色长带,正是兰草的叶片,不多时便生长的茂密繁盛,甚至从那魔体之中抽出花剑来。

青丝兰凌空而立,道:“为什么是我被吞噬。”

一道低沉的声音仿佛由整个海面发出。

“因为……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啊。”

“我不是。”青丝兰道,“我早已和你无关。”

“呵呵呵呵呵呵……”那声音道,“你不会以为,以你这样微末的力量,就能击败我这个主人吧……”

“又不是没有击败过你。”青丝兰双手之中猛然绽放出无比炫目的光彩,那株“种植”在魔体之上的兰草遽然开放,十数根巨大的花剑竞相绽放,每一朵兰花的花盘,皎洁如同月轮一般。

整个海面上,洋溢着扑鼻的香气。

“峰主,这……这不是术法……”南莲脸色苍白,道,“这是真的,真的……”

第715章 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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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于海上,兰叶葳蕤,看似柔弱,实则坚韧锐利如同软剑,兰花竞相开放,刹那之间,魔体之上如覆霜雪。

天地间幽香飘散,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一修士掩鼻惊呼道:“这……这不会是什么迷惑心智的魔族功法吧?”

南莲摇头道:“不是,这……这是极纯正的天然草木之气,可……这怎么可能呢?”

傅东楼神色复杂,看着兰花一朵朵绽放,白亮的光芒自花心之内射出,魔体之上,竟然被灼出了数百道烟尘。

乍一看去,魔后似乎还占了上风,周围的修士也瞩目战况,甚至还有些小小的轻松——无论如何,魔族之间同室操戈,那仙门或许有机会渔翁得利。

可傅东楼眉心之间的川字越发深邃。

此时花盘已经全部绽放到了全盛之态,白色的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张巨网,魔体有如被白亮的薄纱覆盖,颜色也浅淡了许多,可突然之间,魔体突然涨大,无数花盘的花心处出现了浓稠欲滴的紫色,电光火石之间,一片白华变为暗紫,让这株海上的巨大兰花变得妖艳无比。

青丝兰脸色微变,一挥手整棵花株突然爆裂开来,竟将那魔体炸成一团黑色的浓雾,而花瓣尤然飘飞,仿若下了一场猛烈的黑雪。

她并不给那浓雾重聚的机会,扬手从粹魔池中吸取两道池水,顷刻便化为两柄黑色的长刀,飞身而上,向浓雾切削过去!

池面之上巨波翻涌,凝结出无数直刺向上的利矛,最尖端处闪耀着黑亮的光芒,亦交织成一道道防护严密的巨网,不停地出现青丝兰飞旋的轨迹上,顷刻之间,犹如千军万马齐齐挥戈,而青丝兰就腾挪闪躲在这此起彼伏的锋锐之上,一边挥动双刃,另一边亦同样有无数股粹魔池中的力量听着她的指挥,护她冲向魔体。

那魔体之所以难打,其中极大的原因便是凭借粹魔池,几乎有永不尽的力量。

虽然说魔族围绕粹魔池而居,可也不过是借助其散发的魔气来修行,几乎不会有第二个魔族,会像青丝兰这般随意驭使粹魔池的力量。

这样看来,这或许是两边都具备的优势。

刚想到这里,傅东楼便暗叫了一声:“不好……那魔体似乎就是再纵她多用粹魔池之力!”

而青丝兰双颊微红,眸色亦暗沉了许多,这并非因为她疲倦,而是她身体里似乎有满溢的力量,这力量越多,那魔体对她的吸引也越大。

这让她在对战中所施展的魔气与招式都有迟滞之感。

此时她将将冲至浓雾近前,却倏地疾速退去,饶是如此,却也迟了一步。

魔体并未消散成浓雾,而是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再度靠近。

巨大的手掌一把便抓了过去,青丝兰疾速转身后退,就在发梢被抓到的瞬间,刀刃向后挥去,将那缕发丝断然割开。

她道:“魂镜宫?你吞噬了邪光魔君?”

“呵呵呵呵。”那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小玩意捣鼓出来的术法,还真是有趣……我没吞噬他,我让他强大,自然是有代价的。”

此时在青丝兰周围现出了层层叠叠的黑色巨影,竟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魔体,又或者——那魔体本就自粹魔池之中孕育而出,都是真的?

“峰主,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旁边的陆晚舟道。

傅东楼也极是犹豫。

这里很少有人知道魔后说的没错,她的确击败过一次魔体。

他第一次见到这两股可怕力量的时候,不过是刚入星海境的修为。

而今他已经星海境大圆满,进入紫宙境指日可待,可是,那股昔日压在心底的不曾表露的畏惧,竟然还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第一次有了不可言明的依赖感。

他知道,他也在等……魔后是不是还能击败魔体。

可是,以他现在的修为也明白,并不那么容易。

此时粹魔池中的黑影少了数个,而魔后的力量突然再度涨大,似乎和那魔体一样,不知道上限在何处。

她的攻击越发的凌厉而疯狂,她不再直接吸取粹魔池,而是张开手掌便可将一抹巨大黑影吸入体内。

傅东楼知道这极为不妥,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而那魔体的声音仍然在不时地说话。

“是啊,你是击败过我一次……可那次,让我想想,那时我还没有恢复力量……那时围攻我的修士里,啊……我想起来了,那个通脉境的蝼蚁,自爆之后还伤了我一小块……还有一个……剑修?他身上有我讨厌的气息,他也差点伤了我……”

虽然当年参战的修士众多,可这难免让傅东楼想起自己的师尊太羽剑君和玄字八杰……他的徒儿玄衡……便是自爆而亡。

除了愤怒,他心情也更加沉重。

那魔体说的没错。

当年攻上暗蓬莱的修士,远没有今日的修为强大,那时玄离也不过是个通脉境的修士。

而今,仙门强大了。

可这魔体,又何尝是止步不前?

看魔后对敌的艰苦,便知道了。

“那东西在哪里?”魔体继续道,“要知道,你原本是无足轻重的……却没想到你竟然反过来掌握了那东西……”

魔后尖利地叫了一声,并不回答,仿佛与眼前这个巨大力量的交战,就是她的全部。

傅东楼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传令下去,所有的天机巨弩、锁星巨弩以及攻击法阵全部填充灵晶,对准魔体……切记,不可……误伤。”他想了想,又道,“任何人不可上前……魔后虽然对上了那东西,可也不是仙门之友,搅入战局之中,一定是死路一条。”

话音落下,海面之上发出了一声惨呼。

傅东楼心神一颤。

远处海面上一道巨大的黑色长影如同巨船斜伸出去的桅杆,又如同魔体手中执着的一柄长枪——实则那就是它的一部分躯体。

长影的末端挂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锋锐的魔气之矛从她的前胸穿过,在她后背露出了数尺的尖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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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万域天魔

看着那身影垂下来的双臂,傅东楼咬了咬牙,道:“放。”

魔气之锋透胸而入,就算是魔气,也剧痛无比。青丝兰双手仍然紧握着那两把黑刃,在这一刻双臂猛然抬起,双刃交错,向那戳入体内的长锋斩去!

与此同时,三界洲之上,迸发出数百道流星,携带着巨大力量的灵气之箭和法阵发射而出的灵气术法以那魔体为目标,汇聚而至。

轰!

那一处海面顿时被激起一圈滔天的巨浪,若非数十修士见机立刻张开屏障,便是远在三界城城墙之上观战的修士也要被淋到一头一脸的水!

巨浪围绕的中央,迸射出一大团白光,耀目如同白日,无法直视。

灵气与魔气的冲击亦形成一道道余波,经久不散。

“射中了吗?”

“怎么样了?是不是重创了那东西?”

在场修士心中俱是忐忑不已,不错眼地盯着那一处。

谁也没指望能在一击之下就能将那魔体弄得灰飞烟灭,可总还是希望有些什么办法能够凑效,而此时又有一道强大的神识以近乎极限的速度疾飞而至!

傅东楼心下震惊,却安抚道:“未必是冲着三界城而来,且张开屏障,备好灵晶,静观其变。”

他紧紧盯着来人的身影,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魔体横空出世,又有魔后也来到了三界洲,现在,魔尊也到了。

这三个,无论哪个,都不是他能应对得了的。

他语气平静,就是为了不让手下的这些修士恐慌,其余的掌门也知道他的意思,亦是强作镇定,却传音问天箓门的一位长老道:“你门师祖还在紫林?”

那长老答道:“紫林乃是三界洲前哨,先有席掌门创下大阵,没有那么容易被粹魔池淹没,风师祖说紫林距离魔体还要近点儿,他在那里一边巩固法阵,一边还可以观察一下那魔体是否有什么薄弱之处。”

傅东楼点点头。

此时海面上巨大的白色光团边缘突然有个小小的影子被震了出来。

不知为何,傅东楼松了一口气,但见魔后随着余波在空中翻滚了数十圈,而魔尊早已飞速迎了上去,将那失了控制飘落下来的身躯接在了怀里。

浮东一伸手将那截穿胸而过的魔气化去,刚要抱着青丝兰再向更远处撤走,怀抱之中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反弹了开来。

片刻之间,青丝兰已经挣脱了他,凌空而立,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那白色光团,神情越发凝重。

光芒渐消,仿佛那巨大的黑影也消融在这里,滔天巨浪早已降回海面,重归平静,可正因为没人觉得它会被一击毁灭,这样的安静才越发让人觉得更加惊惧。

青丝兰突然动了。

双刃被她猛地掷了出去,她手中再度凝出一把巨大的黑刃,“唰”地一下劈了下去。

数十根几乎在同时飙出海面巨大黑索就被这样斩断,而距离浮东一最近的两条,却是被青丝兰最初的那两把魔刀劈断。

而浮东一没有动过。

他整个人便如同隐藏在粹魔池中的一滴水那样内敛而安静,只有手中的“离火”杀意未泄,这股杀意,自是指向那魔体。

巨大的黑影再度出现在海面之上。

傅东楼和身边的修士脸色俱是十分沉重!

数百道三界城上的巨弩灵箭和法阵之术轰击之下,竟然让它仍能若无其事地再次聚形!

只是他似乎对浮东一也有些忌讳,竟然未再发起第二次攻击,而是低声道:“你这般回护他……果然……竟是在他身上……”

青丝兰气息一滞,随即冷声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话音落下,她的力量与神识又再度增强,双眼之中,仿佛蒙上了一抹血雾,厉声道,“我与万域天魔之间,你插不上手,还不快走!”

她身影疾闪,黑刃猛地挥舞而下,在半空之中,又延展为数十丈的巨刃,将那黑影一劈为二。

而浮东一并未离开,在这刹那之间,“离火”迅速出手。

数百年来,傅东楼再度见到了浮东一的剑意。

若不是剑修,甚至都难以察觉“离火”在这刹那间便挥动了数百次,这些剑意凝聚成最为凌厉的一道,电光火石之间,便到了魔体的身上——傅东楼也是听到了魔后的话,才知道那魔体原本是有名字的。

万域天魔。

那是何物……到底……从何而来?

他知道的,粹魔池最初不过是暗蓬莱岛上的池水,再大还能大到哪里去?

怎么会孕育出这么可怕的东西?

浮东一剑意中携带的杀气,焚尽一切的魔剑之炎,让万域天魔的魔躯之上出现了数个灼烧的区域,甚至两片被劈开的身躯,也没能合在一处,皆因为相比起来,被青丝兰施展出来的魔气所伤,对它来说出于同源,容易消弭,化于无形,可浮东一的剑意、杀气、魔炎,却是真的“外物”。

万域天魔的两片身躯抖了抖,突然化为两只巨臂,巨臂上被浮东一所伤的地方聚拢起层层黑雾,似乎在疗伤一般。

而巨臂向上不停的伸展,从粹魔池中,冒出了更巨大的头颅,最后,一个比三界城还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池中。

不知为何,原本朦胧的黑影,此时又清晰了许多,甚至能看到万域天魔身上披覆着的铠甲的形状,头上的发丝亦飘动可辨,而额头上的空洞,更为显著。

“真是有意思……当年你的魂魄和躯体都拒绝了我,而今还能伤到我……”

青丝兰双手再度搅动起两道风柱,顿时粹魔池的水沿着风柱盘旋而上,如同龙吸水一般,都被吸取到她的手掌之中。

浮东一脸色大变,大声道:“停下!”

青丝兰摇摇头:“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变得和它一样强大,才有机会打败它……吞噬它……你……”她咬了咬牙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滚!滚的远远的!”

“他可不能走呢。”万域天魔道,“比起你,我更想吞噬他,要怪,就怪你把万华镜放到了他的身上……”

第717章 春风细语

“至于他的神识,我也是一定要拥有的……虽然我早已不需要外物,不过这么强大的魂魄,说不定可炼制成好东西……”

“你休想!”青丝兰厉声道,“你敢动他试试!我将粹魔池吸干,让你也化为肉干!”

“凭你吗?”万域天魔晃了晃头,数道如同黑发一般的黑丝便飘落而下,在瞬时间化为数个娇小的身影——竟是数个青丝兰的模样!

“如你这样的化身,我可以拥有千千万万。”

青丝兰冷笑道:“少吹牛了,就连你自己的身体也早就没有了,只靠魔气聚形,就算是变出无数个我,那也是虚幻,若是没有粹魔池,你早就灰飞烟灭了。”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浮东一再度出手,也不知道在这一瞬间挥出了多少剑,那些幻影次第被他杀灭,数道与青丝兰的声音一模一样的惨呼响起,他却没有任何表情,只在看着青丝兰的时候,眸光才变得温柔起来。

他道:“你让我逃,我能去哪里呢?”

浮东一在苏醒之后,便发现了万华镜。

他知道那是青丝兰留给他的。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万华镜并不是青丝兰的本命法宝,但是却有着很奇怪的、无法割舍的关联。

当年万华镜指引青丝兰寻找粹魔池去复活他的躯体别有用意,而今看来,万华镜倒像是这个万域天魔的法宝,只是或许因为最初是由青丝兰将峰顶池水聚形为万华镜,这么多年又在她手中变得完整,想必早已被她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反倒与万域天魔有了隔阂似的。

除非他和她真的败了,否则万华镜不可能会自动回归到万域天魔那里。

而她将万华镜留在他的身上,除了不想让万域天魔一网打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万华镜有等同于妖族撕裂空间的能力。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世上尽数化为魔域——这万域天魔若想要他的性命,而他修为不低,或许他始终都可以借助万华镜,逃过去。

可是,只他一个,惶惶不可终日,奔行于天南地北吗?

那样的话,除了有一条命,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青丝兰挥舞手中巨刃与魔体交战的身影,召出魔婴。

就在此时,数十道神识从西南方疾飞而至,其中一道傅东楼及时熟悉,而其他的则十分混杂,不但有人修,似乎还有妖族与魔族的气息!

这些神识在距离三界城数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下,而那道傅东楼熟悉的,则继续向前,直到了眼前,那人才情不自禁地露出真正放松和喜悦的笑容,他跪在傅东楼面前道:“师尊无事真是太好了。弟子就担心……来迟了!”

傅东楼亦是一愣,扶起他道:“玄离?你又是从何处而来?怎么和……”他望着西南方道,“怎么会和妖族、魔族在一处?”

玄离先一步从昆仑离开,却没想到遇到了同往三界洲奔行的一群人、妖、魔,正是柳春风一行。

……

……

柳春风他们被席飞墨和十三天隼王拼死救出,却没想到被雷朽带着一群化魔的妖族拦截,那会儿他们被那寂灭之阵吞去了**成生气,压根无力再战,而十三天隼王同样受创不轻,幸而寿无凭空出现。

正当寿无与雷朽他们激战之时,麟台山那边却传来极大的波动,摧枯拉朽的力量席卷而来,他们亲眼看见雷朽的手下在顷刻间化为烟尘!

而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他们突然身在一处陌生的所在,除了柳春风一行、十三天隼王之外,还有一群杂七杂八的人,却是十三天隼王和席飞墨带过去在麟台山下守候的人修和妖族!

然后他们便发现雷朽竟然也在里面,自然二话不说就先制住了雷朽。

再一问才知道,这是寿无的洞天之中!

对于人修,实难理解妖族是怎样把他们这么多人都装进“肚子”里的,但对于妖族而言,却个个因为少主从天而降,大展威能救了他们而面露喜色,唯有十三天隼王却是神情古怪。

柳春风一看就知道这小孩儿闹别扭,道:“你还在怪他当初执意离开西皇山?”

十三天隼王翻了个白眼道:“老女人,你看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快点养养精神,你管我?”

柳春风便勾唇笑了起来:“说起来好久没和你对打了。”

十三天隼王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瞬时就变得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结结巴巴道:“好、好男不跟女斗。”

柳春风不与他计较,她境界毕竟还是高一些,挥手便拂出了一道柔如春风的绿光,覆在十三天隼王的手臂上——那里中了毒,还没来得及好好处理。

“真是个小孩子。”柳春风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认他做少主,可这世上,又哪有人族活生生变成妖族、却不受天罚的?骆云跟我说,他当时情况很不好,因为先前的事……我也不知道先前是什么事啦,中了什么‘血沸之咒’……”

十三天隼王的脸色大变,道:“‘血沸之咒’?”

柳春风道:“你知道?骆云说没有办法救治,你们那个少主,只怕死在西皇山上,那样妖族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士气岂不是一下子就完了?所以才假借出去办事的借口离开了西皇山。若是死了,也永远不叫你们知道……”她站起来,“现在既然回来了,是你们妖族的大喜事,你别扭什么呢?”

她对“血沸之咒”不了解,可十三天隼王却明白。

除了怕死在西皇山这点之外,还有另一个因由。

“血沸之咒”发作的时候,只有吃掉同族才能暂时压制和缓解,几乎无法控制。

他低头道:“谢谢你,可他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你又没有法子解决,反倒还平白地让你也背负这个压力。”

看他沉思的样子,柳春风才松了一口气,可别看她耐心哄着十三天隼王,实则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第718章 仓皇而行

风苍穹……这位德高望重的紫宙境大能,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又有谁会相信……

柳春风虽然忧心得紧,却看不见战况,只能先静心调息,却不想没过多久,席飞墨也被扔进来了。

席飞墨的状况不算好。

十根手指都是鲜血淋漓,别说皮了,连手指头上的肉都磨去了不少,最惨的是食指和中指,甚至能看到指骨都稍微露出来了一些。

他整个人也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因为受创不轻,一时间难以自愈。

柳春风心中恻然,就连她都耿耿于怀,就更不要说席飞墨了。

在看见风苍穹的那一刻,他心中怎么会好过?

那可是传道授业的师尊!

她看着站在旁边的几位妖族长老和两位魔君也一样露出了关切之意,她心中感慨油然而生,同生共死之后,倒不用再像之前那般泾渭分明、互相提防了。

柳春风默默地往席飞墨嘴里塞了数粒丹药,又施法将他手指头的血止住,对着周围的人摇摇头,低声道:“且各自调息吧,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便是席掌门醒来,也勿要跟他提起风苍穹,以免他心中伤怀。”

众人自然会意,而后面发生的事,便如同做梦一般,先是雷朽突然消失,还未等他们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竟齐齐被移出了寿无的洞天境!

他们的落点,十分不巧,就在骆仙镇已经悬空的天星阵盘之外。

乍然掉了出去,还未及反应过来,便七零八落地向下坠去。

天星阵盘那里原本就像是群峰环绕着的浮空之岛,以往逢一甲子收徒的时候才有玉阶连通,平时并不开放,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竟是一个摸不到底的所在。

正赶上那会儿悟世玄碑与天星阵盘齐齐启动,岛上流光溢彩,便如同一个发光的琉璃球儿,有的哪怕稍微恢复过来能施法阻住下坠之势,却被这光芒闪得无所适从,闭着眼睛本能地向更下方避去,而有的却仍是伤重昏迷直往下掉的,还是十三天隼王和族中长老在顷刻间现了真身,一个一个都捞在了背上。

等清点好人数,再要向上,却被柳春风拦住。

若是只有人修,倒也好办,可这里是骆家,是千余年来仙门最重视的地方,就在掉落下去的一瞬间她尚能感到有数不过来的修士气息在其中,他们这杂七杂八的一群上去,不是立刻就要引发大乱吗?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状态都十分不济,万一解释不及,就这么被围攻,灭了都有可能!

他们摒息静气,只怕被察觉到,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上面先乱了起来。

然后便又是天地变色的一阵对决,就算看不见到底是谁,可从卷入下面的余波柳春风他们也能分辨出来,那几道极为强悍的神识和力量,只怕这世上掰手指头数得上号的都到了。

柳春风等人在下面,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这些三族的小兵小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养出了几分情谊;没想到上面的几个头头打了起来。

这就很尴尬了。

而最为难受的还是十三天隼王,他能分辨出来,寿无和黄泉先后离去。

一边是曾被所有妖族膜拜的真正具有麒麟法相的妖祖,一边是原本真身是个凡人的少主。

一边是将麟台山和妖族陷入危境又弃之不顾的黄泉,一边是曾和西皇山所有妖族一起并肩而战对抗魔气浸染的寿无。

他默默地扑楞了几下翅膀,也知道这对“父子”在法相大典的时候,便已经形如仇寇,自然没有重回过去的可能,只希望寿无不要有个万一……而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只等着这场风波过去,再去探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一阵阵的余波越来越大,将周边山峰也径直轰塌,无数巨大的石块在漫天烟尘中滚落,他们连避让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在麟台山就差点死在骆云和风苍穹星元之力撞击的洪流里,这会儿哪里还能指望寿无再从天而降将他们救起?

看着飘在他们头顶的、位于半空的天星阵盘还摇摇晃晃,柳春风柳眉一皱,现在是最乱的时候,也是各种气息气流最为混杂和强大的时候,这会儿不走,还等什么?再晚一些,要么他们全都要死在乱流里,要么尘埃落定,他们这么多道气息也会被察觉到。

就这么着,他们趁着上面打成一团、地面上的修士也只顾着纷纷寻找庇护之所的时候,悄悄逃离了骆仙镇。

商量了一番,他们仍是想要先去麟台山看看,总不能拼死拼活一番,连结果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只是没想到去了北邙天堑,却只能望堑兴叹。

若要过去,也不是不能,但是不能用任何法力,便要花费许多力气——比如真的砍木头造个桥啥的,谁干过这个啊?用星元之力砍木头也倒罢了,在柳春风试着用法术搓出几根绳子均告失败之后,众人打消了造桥的念头。

那会儿的他们自是不知道再过不久黄泉和寿无就要打到这里,互相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三界洲看看情况,却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玄离。

玄离和两位魔君倒是玄武肚子里的旧相识,和十三天隼王——巧了,也有被“装”到他肚子里的缘分,队伍里又有其他仙门的天下行走,原本就认识,因此一见之下没有打起来。

他这才知道在南部密林之中这些年的波折与不易;而柳春风他们也从玄离口中知道了昆仑元宗斩情峰之下的变故——一边刚从久困的麟台山上脱身,这一个刚从斩情峰山腹出来,外面却已换了人间,当真是百感交集,一言难尽。

最焦虑的是两个魔君和手下残存的魔军,当年他们带着数百精锐而来,而今却仅余不到一百之数,再看到三界洲对面的暗蓬莱竟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高达天际的魔体黑影,而魔尊与魔后正与它对峙,饶是裂弓魔君这种簇新簇新的、与暗蓬莱并没有太深故土情谊的,也变了脸色。

第719章 将功抵过

魔尊竟然未死,固然让两个魔君和麾下将士喜出望外,可三界城上,修士近千,暗蓬莱却已经消失无踪。

天琴魔君变了脸色,道:“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残存的魔族精锐也瞬时间站到了他和裂弓魔君的身后,无需他交代什么,便做出了御敌的姿态。

“我等在麟台山苦战,反倒是你们仙门大能在麟台山固阵,后又用计囚禁我族魔后,攻入暗蓬莱——”原本听到玄离叙说斩情峰下的变故,裂弓魔君便已经忍了一路没动手,此时他将长弓握在手中,魔箭在弦,对着玄离道,“真是好算计。”

他说的,已是大差不差,但柳春风却神色淡然。

当初三族联合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麟台山魔域扩大影响到粹魔池,这危及的是魔族和妖族的生存地盘,她带人深入南部密林,镶助一臂之力,已是做的够了。

柳春风是仙界元老,虽然平日里与妖族、魔族并肩作战,相处算是融洽,可却从未天真到会以为这样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用这份微薄的并肩而战之情来影响仙门布局——怎么可能?

凭心而论,若有能将粹魔池彻底除去的机会,仙门也自然是要抓住——云掌门这个筹谋,并没有任何错处。

只是现在来看,似乎结果并不如他预料的那样……她平静地道:“风苍穹乃是散修,不属于任何宗门,他这番行事是个人所为,席掌门是他的亲传弟子都震惊之极,也以命相博……结盟难,崩离易,这点我们毋庸再做争论。”

令狐筹惨死在麟台山上,而席飞墨也付出了很多。

但现在不明内情就撕破脸,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看了一眼清醒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席飞墨,又转头对着裂弓魔君道:“若是仙门进攻,此时魔尊和魔后为何反而背向三界城,不做防范?”

天琴魔君冷笑了一下:“明眼人一看便知,海中那物十分强悍,非比寻常,此时我魔族两位尊上对战那东西,三界城说不定早就消失了!仙门袖手旁观,反而躲在你们最反感的魔族身后,还要脸么?还不是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裂弓魔君也道:“只不知如果是你们仙门的云东来与那物对峙,那些修士是否也同样只围着看热闹?”

柳春风一时无语,其余修士自然也是颇为尴尬,十三天隼王则带着手下妖族沉默着——这当口,也不好替哪边说话。

而玄离心中却极为不安。

他十分确定,云掌门当时紧追着魔后而去,而魔尊当时在斩情峰底被魔后所杀……这会儿魔尊为何死而复生可云掌门却完全感知不到存在?

此外,他早已探查到师尊的神识就在那边,心中也急不可待想要去看傅东楼是否无恙,便凝重道:“我等都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会儿三界城那边的修士必定也察觉到了我们在这里,无论如何——”他看了一眼柳春风,道,“便是真要为敌,也不在此时,我意欲前往三界城询问一番,请各位稍等我的回信,再做打算。”

他去还真是最合适的。

这些年他在云东来的派遣下承担监守魔后的重任,不会像一直与妖族打交道的柳春风等人身份尴尬。

柳春风正要点头,却听一直沉默的江白道:“我与你同去。”

……

……

傅东楼将玄离扶起,千头万绪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问起,而玄离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讲,事关云掌门,他更不好贸然开口,便指着江白道:“这位是江道友,他是柳掌门的队伍之中的一位散修,这些年间柳掌门一直在妖族的地盘,想方设法关闭麟台山的魔气之源。”

江白便上前也极是恭敬地跪拜道:“见过傅峰主。”

傅东楼正要问柳春风就在不远处,为何不亲自来此,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过来。

柳春风是心有顾忌。

她在妖族的地盘行事,只怕与妖族有不少密切的来往,而那些数十丈之外的神识之中,还有魔族的气息——竟是与妖魔二族结伴而行,她不亲自前来,便是怕被扣下什么罪名来,再被一网打尽。

他苦笑了一声。

眼下这个时候,那还有什么余力互相倾轧?

傅东楼楼看着江白点点头。

这散修脸色并不算好,似乎身体极为虚弱,仿佛常年染病一般,可奇怪的是修为却不低,无论如何,这位境界不低的散修其实没有必要这般恭敬的行此大礼。

傅东楼心中疑惑,却仍是扶起他道:“仙门修士的确攻入了暗蓬莱,也亲眼见到了粹魔池上空有一处吸取魔气的通道关闭了,那必定就是麟台山魔域之源,柳掌门和你们这些修士立了一件功劳……”

江白微微舒缓了一口气。

实则他们因为仓促之间过不去北邙天堑,并不知道这场努力的结果。

他随即再度叩拜下去。

“此当乱世,更未知结果如何……”江白仰头看着傅东楼道,“就算是有功,也远不到行赏的时候。”

傅东楼和周围的掌门、修士都极为愕然,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哪还顾得上行赏?好多宗门之中死了那么多修士,都还没要求论功行赏呢!

“你这是?”

“求以我的微末功劳,换取三界城七姓世家的一条活路。”江白道,“傅峰主,我姓江,名白。”

傅东楼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他大惊道:“你……你是七姓世家中的江姓……”

当年他奉命收回三界城,以雷霆手段迅速囚禁了还在三界城的五位长老以及世家子弟,其中公孙容在北邙被拿下后押送到了这里,唯有江姓长老江白早就离开了三界城,不知踪迹。这位江长老虽然占了一姓,却完全没有繁衍江家的意思,没有任何亲人或后代,江家,只他一个。

巧的是,骆云带着寿无来三界城寻医的时候,那位为寿无医治的林长老也提过近乎同样的要求。

只是,她是为孤零零一个、早就与这件事无关的江白求情,求不要牵连到他。

第720章 掌门何在

江白低头道:“世家因为早先的一些往事……存世艰难,唯有三界城主四处寻找世家遗孤,我们才得以有一个存身之所,她对七姓世家恩同再造,因此,哪怕知道三界城主行为有异,我等也无法拒绝。但实在没有想过会引发世间发生这样的异变。我知道七姓有罪,只求能弥补白姬之祸之万一,因此跟随柳掌门一行,从不敢计较生死。”他再度恳切地叩拜道,“现在也是用人之际,求傅峰主情开一面,允许我等戴罪立功。”

傅东楼知道一些世家的事。

仙门在其中,也未必就那么光彩,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担心世家重新兴盛。

而今听到江白的祈请,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小徒弟骆云的选择。

骆云终于将骆家从与仙门的纠葛中摘了出去,甚至下令“不许入世”,大概这样的决断,也有未来再无来往、过去恩怨不必再提的意思。

傅东楼此时才回过神来——他站在三界城上,可始终分了心神,那缕心神就留在通往地牢的幽暗台阶上,似乎一直在向下走,却怎样都走不完。

那时,甚至直到刚才,他心中的确是一直存有杀机的。

但他的杀机,也一直被某些堂而皇之的声音包裹着。

——以后都没有骆家了,自然也就没有了灵晶。仙门仅存的,也不过是那三条灵脉而已。

——修仙世家的血脉代代流传,极易繁衍。可想而知,一旦允许世家遗族存活,以后会与仙门产生激烈的争夺,而且极有可能压过仙门。

——就在这里,将七姓世家斩草除根,这也是为了仙门的长远考虑。

——是的,你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仙门。

“师尊?师尊!”

傅东楼猛地惊醒过来,后背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差点被心魔所乘!

细思起来,这样的心思,却是由来已久——或许从当年仙盟会后那次与骆云的谈话开始,不,更早,或许从骆云身上的秘密被他发现的时候……那时,他便开始介意骆氏一族是否能踏上仙路。

若是魔后的神识晚到了一时半刻,他是不是已经铸成大错?

傅东楼看着江白,神色复杂地道:“你可知道,那通道关闭以后,须臾之间,一股魔气的洪流从天而降,若粹魔池真是一池水,那么降落下来的魔气大概有十数池那么多。”

江白顿时愣在那里。

“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明白了。”傅东楼指了指周围的众掌门、长老道,“我们都认为那突然降落的海量魔气,就是这些年吸取到麟台山那边的魔气在通道被关闭的一瞬间,回归粹魔池了。而后……万域天魔从粹魔池中现身。这是很多修士亲眼所见,没有半句虚言。”

别说江白,就连玄离,都呆在了那里。

傅东楼叹了一口气,将江白扶起,道:“但我仙门修士行事,问心无愧就好。结果自有天定……这样的变数,谁也无法预知。南莲,带他去见六位长老,等和他们都一一谈过了,再请江长老来此一叙。”

傅东楼并没有问旁人意见,见他二人去了,方道:“玄离去请柳掌门等人来三界城共议大事,若拒之门外,难免让曾经出生入死的同道寒心。至于非我仙门的族类,不便请他们来三界城,若他们有意助阵魔尊与魔后,我们也不必阻拦。”

眼下就这么个魔体,已经让仙门没有法子可想,谁也不想再多招惹几个强敌,因此众人竟出奇一致地没有说什么仙魔殊途、见之必诛的话来,且就连七姓世家的事情,傅东楼都已经做了决断,那柳春风等人和妖魔同行,也可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是难免有人心不古、仙门竟沦落至此的苍凉之感。

玄离领了命,正待前去,却听傅东楼吩咐旁边天箓门的修士:“快请你们师祖从紫林过来,席飞墨可是寻他寻了好久!”

他身形一顿,心中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无言地向柳春风那边奔去。

傅东楼却始终忧心忡忡。

在他心中,魔尊的实力,自不必提,多年未见,竟以魔剑入道,而魔后更是深不测的存在。他们并肩而战,却仍无法对那魔体造成多大的创伤,力量反而仍在增强,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久战下去,后果会怎样,想都不敢想!

而师兄却一直不曾来到三界城主事。

就算旁人不说,他也隐隐感到其他仙门中人颇有微词。

他们自骆仙镇而来,都说看见魔尊杀向昆仑,师兄追了过去,可如今魔尊、魔后先后出现在这里,师兄却踪影全无。

想到这里,傅东楼心中暗道:“怎可事事仰赖师兄?”便吩咐道,“法阵与巨弩准备妥当,稍后等玄离带柳掌门等人过来了,有风苍穹与席飞墨师徒在,我们也不能坐壁上观。”

他咬了咬牙,亦暗自打定了主意。

风苍穹与席飞墨联手,或可设下大阵,暂且将那魔体所在的粹魔池区域封印一时半刻,到时他会亲自上前一战。

毕竟,也退无可退了。

玄离还未回转,这当口又有一群人自西北而来,却是星天野带着大批人到了三界城!

他们倾巢而出,被其他仙门中人看在眼里,又有熟识的一眼便认出南财神肩膀上蹲着的穷穷,昆仑竟是连家底儿也背过来了,一时间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志在必得的士气大振,还是背水一战的苍凉豪迈。

昆仑的修士就连粹魔池也是第一次瞧见,何况是那么大的可怖魔体!

星天野和南财神吃惊之余,也无暇去想为什么是魔尊、魔后对上了那东西,这边刚拜见过傅东楼,扫视了一圈儿以后心中惊疑不定,将傅东楼请到一旁,低声道:“掌门和骆云怎么不在?玄离呢?他也先我们一步啊!”

傅东楼便道:“柳掌门已然回转,玄离被我差去迎接了。”却闭口不提云东来。

星天野心中更加焦急:“那玄离可跟峰主您提过斩情峰的事?”

第721章 刻骨崩心

虽然星天野不在山腹之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什么人往这边来了他可是都瞧见了!

云掌门紧追着魔后向东来了,骆云因交代了几句话才落在掌门后面,而玄离是先行一步,独自走了,然后才是魔尊,他和南财神等人带着桃花宫的三十三个女修最后出发,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云掌门和骆云呢?

傅东楼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道:“只匆匆见了一面,没来得及细说。”见其他掌门都注目这里,显然都想知道昆仑究竟如何了,他只得转移话题道,“三界城之前被白姬搜刮一空,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昆仑元宗是仙门之首,人力物力上,总要多出一些,尤其这里的法阵、巨弩,都需要灵晶、灵玉等物,各类丹药也少不得要用上许多。南财神,你安排手下修士分类造册,但有领取,不得推诿。”

南财神道:“这……掌门不在……”

傅东楼怒道:“没有掌门难道昆仑便不能立于天地之间!掌门要是飞升了昆仑是不是都得坐着等死?”他情急之下,又只怕南财神抠门舍不得,发狠道:“若是这万域天魔不能杀灭,便是留下金山银山,又哪有命用?若是师兄责备,就让他责备我好了!”

南财神就等他这句话,应了一声,又向他身后望去,道:“傅峰主,那个修士,是不是在等着跟您回话。”

傅东楼转身见是天箓门的修士,诧异道:“风苍穹呢?”

那修士躬身道:“听紫林的几位门内长老说,风师祖先前说是要去看看粹魔池吞没了哪些地方,眼下还没有回来。”

他之前听说过骆云曾在骆仙镇上空与风苍穹对战,但也没有往其他地方想,便皱眉道:“那便等等吧——或许他是知道席飞墨来了自己跑过去了也说不定。”

傅东楼一人要做太多决断,这么一会儿,前来回报各类情况的修士陆陆续续竟有七八人之多,就不曾停止过,更没有闲暇让他静下心来思考到底该怎样应对万域天魔。

而眼光所及之处魔气氤氲,紫林与三界洲之间那一条通路近乎消失在粹魔池中,拍击到三界洲海崖上的海浪也比原先高了数尺!

魔尊的神识比原先微弱了许多,可魔后的那道却越发强大,甚至隐隐有狂暴的趋势。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此时两个修士疾速从西边驭器而来,脸色苍白,神情仓皇。

“傅峰主!傅峰主!不……不好了……”其中一人踉跄降落在他身前,仰头道:“西沙秘境……那三条灵脉……不见了……”

“你说什么!”

……

……

灵炎在地牢之外微微跳动,南莲并未进入其中,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和她预想的不一样,江白并未将长老们召到一处告知他们可重见天日这一喜讯。

他是一个一个谈的。

同为七姓长老,他在这个关头,态度反而审慎之至。

眼下江白眼前的是智展鸥。

似乎他对这个年老的、其貌不扬的长老,尤为戒备,说出来的话也比之前的几位更晦涩难懂。

“智长老是否早就知道了城主要做什么?”

“江长老,你开什么玩笑?”因为被长期锁灵,智展鸥话语声极其低微虚弱,“雷朽成魔之后,城主便从三界城消失,从那以后,我们谁也没见过城主……仙门早就存了收回三界城的心思,什么样的脏水泼不得?”

“够了。”江白道,“在我面前,智长老不用再说这些。紫林的交易,最开始就是你提出的,而炼妖成魔,也是你提出的……如果只是为了干扰、制衡暗蓬莱,根本不必炼妖成魔。”

他坐到了智展鸥的面前,道:“你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么?城主将雷朽等一众化魔之妖带往麟台山,借由他们开启了一条空间之道,将魔气从暗蓬莱源源不断地吸取到了麟台山。”他一眼也不眨地盯着智展鸥,道,“奇怪的是,就在不久前,那通道被关闭,而这些魔气在顷刻间回归暗蓬莱,粹魔池扩大了十数倍,将暗蓬莱都吞没了,很快也将吞没这里……”

智展鸥神情木然。

江白道:“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城主的计划失败了。后来我才想明白,粹魔池扩大下去,这世间将沦为魔域,无人可避——这本来就是城主的计划。”江白凑近了他,道,“智长老,你都知道,是不是?城主是不是还许诺过,这世界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因为你会跟随她一起飞升?”

智展鸥抬起头。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怨毒之色。

他既然没在最开始装出吃惊的样子,眼下也不必再否认。

“是。”他道,“我都知道!”

他突然嘶声大喊,且声音尖利,充满了仇恨,让地牢之外的南莲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仿若感到毒蛇在周边缠绕。

那声音继续道:“因为我恨!我们智家,曾经是天下最大的修仙世家!家主天赋超绝,智计过人,威望极高,门中有前途的子弟极多!可……仙门做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那么拙劣的陷害……害我一家死的死,废的废……却没有哪一个仙门,哪一个修士,站出来说哪怕一句公道话!”

他“呵呵呵”地笑起来,喑哑低沉,好似什么东西在地面摩擦一般。

“更没有仙门容留,智家的孤儿,连一块灵晶都拿不到。”他伸开如同枯枝般的手爪,反过来指着自己满是皱纹如同树皮般的脸,“我为什么会这么老……你懂么?”

江白皱着眉头看着他。

“因为,我就是这么老到快死的时候,城主寻到了我,那时,我才开始修行。”他又将手伸向江白,“我本可以,也像你一样……”

江白厌恶地将他的手挡开。

“在那之前,我亲眼看见了两个和我一起长大的、本来也极有天赋的兄长,因为得不到一块灵晶,作为普通人老死了……老死了!我害怕、恐惧的不得了,每天每夜都在想……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可城主救了我!哈哈哈哈!”

第722章 不能再留

智展鸥抬起头,虚浮的目光看着地牢的顶,仿佛那里有什么。

“她说,总算找到了。那时,就连三界城这个落脚的地方,也都是没有的。我刚踏入修行的门槛,境界低微,如同将死之人,可城主不嫌弃我,就这样,带着我继续寻找残留的族人,呵呵呵呵……我倒想起来了,那会儿,林家和你们江家,都还在,哪里会想过有一天厄运也会降临到你们头上?”

说到这里,他垂下头,可眼神之中,更加怨毒。

江白道:“可她是白姬。”

智展鸥笑了起来:“是又如何?”

江白便点点头,道:“也对。智长老乃是白姬手下第一智囊,无论是城主信任你告知了你她的身份,或者是智长老聪慧无比,自己猜到了,都是合理的。不然你怎么替她筹谋这些炼妖为魔的大计呢?”

智展鸥道:“城主如同仙子一般,一尘不染……哪里做得这样的事……”他脸上现出几许狂热之色,“没有城主,也没有我,更没有现在的智家……别说是炼妖为魔,就是让我成魔,又有何不可?”

江白静静地听着。

他何尝不是这样。

将死之时,城主与林家姑姑出现在他面前。

那只如同雪玉雕刻的手伸了出来,带着温润的灵气,跟他说:“总算找到了。”

刹那之间,他以为是自己已经死了,才会见到仙女。

但他终究没有将城主视为仙女,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他身体里的魔气使然——在被她的手拉起的瞬间,反而觉得痛楚。

江白看着智展鸥的模样,突然想起了智家人,世家与仙门不同,本就是家族繁衍,可智展鸥作为智家家主,一直以来,陆陆续续竟收用了数十女修……那些女修,他也曾经见过几个,而今想来,却无一例外,都是气质清冷喜穿白色,都是未到通脉境,身体中还蕴含灵气的女修。

他心中顿时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不欲再想下去,站起来道:“你明明知道这无可挽回,世间说不定就此全部沦亡。”

“那又如何!”智展鸥脸上的笑意和恨意参杂在一起,更加疯狂,“我就是要让仙门灭绝!你们苟活于世,忘了灭族的深仇大恨,可我没忘!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你疯了!”江白道,“那三界城怎么办?这里的七姓世家怎么办?难道一人飞升,能带着……”

他停了下来。

看着智展鸥的脸,他突然明白了。

“比起怨恨仙门,你更恨当时袖手旁观的世家。”

为何世家竟未联合,这也曾是江白当年的困惑。

可后来他终于明白了。

世家就如同不断变大的庞然大物,不像六十年才收一次徒的仙门,世家子弟大多天生就能修行,并存于世的世家,修行的子弟人数远远超过了仙门的总和。更不要说对灵晶的需求,那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世家占用的灵晶多一分,仙门所得就少一分。

而同样的,这个世家多一分,别的世家也同样会少一分。

当时智家是最大的家族,风头一时无两,跋扈到想要多少灵晶,就必须拿到,就连仙门也忍气吞声,其他世家难道真的会一点怨言都没有?

大抵也打着智家倒了他们便可多分一杯羹的算盘,甚至有的早就与仙门达成了私底下的协议也说不定。

相比心思各异的世家,仙门却前所未有的一致。

仙门并不想被世家一直踩在脚下,最后挤到一点生存的空间都没有。

那时仙门中有数位德高望重的大能主事定夺,其中又以昆仑太羽剑君的声望为最,将所有仙门拢在一起,从骆天涯飞升之后开始,到江家的覆灭结束,竟是除了骆家,一个修仙世家都没剩下。

江白低声道:“你怨恨其他世家不曾帮助过智家,可……当年骆家被血洗,智家也没有发声。这份仇恨,压根就没有尽头。”

智展鸥这样疯狂,想要天下覆灭,却正合了白姬的心意。

江白摇了摇头:“你甚至将其他的世家也当作了弃子,可殊不知,你也是弃子。”

“我不信!”智展鸥神色愈发癫狂,道,“城主说过,只有我,只有我……我和你们都不同,我是城主的左膀右臂!她会来救我!”

“白姬不会再来三界城了。”江白道,“现在在她身边的,是风苍穹。”

站在外面的南莲正掏出一块灵晶要放进将熄的灵炎灯中,手顿时抖了一下,灵晶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声音没有受到影响,继续传了出来。

“他这样的紫宙境大能,竟然也为白姬所用,你猜白姬对他许诺了什么?”江白轻声道,“对她来说,你,没用了。”

南莲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走出地牢的江白,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白低下头,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块灵晶,弯腰将它拾起,放入灵炎灯中,道:“智家从头到尾都知道,智展鸥和智家……不能留了。”

智展鸥猛地扑到了地牢门口,便被步在门口的数根刻有符文的长柱挡了回去,他被弹飞到了地上,爬起来道:“你不能杀我!城主会回来的!她会带我飞升的!”

江白回头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啊,或许吧。可我干嘛如你和白姬所愿呢?”

智展鸥愣了一下,脸孔扭曲得像恶鬼一般,道:“江白!江白!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不是也忘不了仇恨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要找他报仇!”

江白道:“是啊,可那是我自己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有最后一个了,烦请南长老带路。”

南莲对他一无所知,甚至因为他是七姓世家中的一个,心中戒备甚严,而今看他这般行事,倒有几分佩服——傅峰主并没有任何限制,可他没有滥用这份宽恕,就很让人另眼相看。

她也没有再询问一句关于风苍穹的事。

江白避而不答,即是默认。

第723章 勿怕,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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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光阴三滞

若有代价,那代价,只能是他自己。

在那一瞬间,那里出现了一个七彩斑斓中夹杂着极暗黑色的漩涡,最后化成了一团灼亮的白光迸发出来。

曾造成巨大破坏的草叶和花枝疾速地缩了回去。

华光迅速地收起,在濒临消失的一刻,青丝兰正漂浮在空中,而她手中死死地拽着一只手。

那只手从万域天魔的胸前透出,仍维持着轻碰花瓣的模样。

傅东楼脸色大变。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与周围的掌门、刚踏上三界城的柳春风还有玄离等人交待一声,人便从城顶消失。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影出现在了万域天魔之侧!

一道黑线不知起自天外的何处,也不知将终止在哪里,就那样出现在天幕之上,咻的一下划过,便又消失。

实则他身在三界城的时候便已经挥剑。

人到的时候,这股剑意也到了。

黑线划过的地方,天地元气、星元之力猛然间出现了隔绝之相。

物不转,星不移,时不逝。

羲和停鞭。

那团即将消失的白光只余了星点光芒。

青丝兰的喊叫随着时间的停滞,变成了绵长的、回荡于天地间的悲鸣。

就算是声音消散,可那股悲怆却经久不散。

被疾速卷回的巨大兰叶激起的、飞扬在粹魔池上的波浪停留在半空之中,如同散落在空中却久久不曾落下的紫色珍珠。

魔气亦在这个时刻停驻,没有一丝一毫的流转,凝固了形状。

三界城上许多将开口未发出声响的话,想要阻拦却静止在时间中的手,许多神色惶急或关切的面孔,都在这一刹那失去了光阴流转。

而停滞不前的时间却未能停止三界洲海崖的塌落。

这一大片早已被被粹魔池侵蚀很久的、溶出许多孔洞的海崖,在这一刻失却了许多加持的力量,发出轰然巨响。

三界城矮了一截。

这是天地静默之间唯一的声响。

于傅东楼而言,每一声都清晰可辨。

三界洲海崖的崩落,并非因为脱离了羲和停鞭的掌控,而是因为这剑式起于他飞身奔向这里之前,自然那里会最先摆脱时间的束缚。

然后是三界城上,慢慢起了波澜。

仿佛每个人的动作都放缓,说话也慢得如同世间摇头晃脑引经据典的腐朽老夫子。

然后是落回池中的水滴。

由远而近,次第落下。

于是傅东楼又挥出了一剑。

“断星辰”这样的神通,或者说,任何仙阶以上的灵剑神通,都决计不会无限制的任由施展挥霍。

他浑厚磅礴的内宇界之中,最顶层的星窍突然黯淡了一下。

便是内宇界枯干,也不在他的考量之内。

但三剑之后,他仍未想出任何有效的法子。

被青丝兰紧紧拽住的手臂,又深陷了一截。

那团将熄的源自万华镜的白色光芒,也又微弱了一点,即将被万华镜尽数收回。

而魔体的眉间上方,却隐隐出现了光亮。

傅东楼终于明白万域天魔额间的空洞所需要的是什么,原来那里只能由万华镜填补。

他纵然一直知道万域天魔想要的东西,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他还是小看了万华镜的重要性。

否则他是否会一直观望?是否会一直等到不得已的时候才出手?是否心中还有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的顾虑?

然而最顶级星窍的干涸,换来的三剑,也只是能稍微留住时间,却不能倒流,并没有“早知道”可想。

青丝兰的眼角在这短暂光阴的数度停滞之中,也浸出了晶润的泪滴,将落未落,蕴在那里。

这是最煎熬,也最无望之时。

一道剑意自西而来,生生劈开了羲和停鞭造成的天地之间的粘滞。

骇人的安静之中,在剑意之后也终于出现了一道声音,带来些许生机。

骆云并不知道自己大喊出声。

他以为是以神识在和“剑灵”交流——可情急之下,他的问话似乎一定要找个宣泄的出口,所以整个粹魔池上空,便回荡着他近乎嘶吼的声音。

“怎么办?”

“快告诉我!告诉我!”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

骆云直向傅东楼这边飙来,傅东楼半张着嘴,心道:“为师我哪里知道?你问错人了好不好!”

“你说以我们的实力无法消灭那魔体!你知道这玩意!你他妈快告诉我!”

傅东楼看着羲和停鞭笼罩的领域随着剑意的刺入偏移的更加快速,心中更加着急,也顾不得骆云的无礼,忍不住喊道:“为师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玩意为师也第一次看见!能不能帮忙,不能帮忙也别帮倒忙,赶紧给我滚开!”

他正自聚集最后的力量,打算挥出第四剑。

那边“剑灵”的意思也传入了骆云的识海之中。

“魔后乃是这世间顶峰之顶,与魔尊并肩而战,尚且敌不过万域天魔。更何况万域天魔即将完整,你此时最正确的选择是去骆仙镇,激活天星阵盘和悟世玄碑。待飞升之后,老夫定然陪你重返下界,清除万域天魔,还这里一个清平世界。”

“我去你大爷的!”

傅东楼眉毛抖了一下,心中怒火万丈:“要不是现在为师我正在紧要关头,非揍死你小子不可!”

骆云早已红了眼,又哪里意识到他说的每句话都真真正正地吼了出来!

“飞升之后,这群人还有命吗!你他妈和云东来、风苍穹都是一路货色!”

“你……你这就不对了,怎么侮辱老夫?老夫说到做到,他们就未必……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真的是最好的法子……”

骆云不再理会剑灵的抱怨,实则也真的没有时间了,羲和停鞭的效力正在迅速地消退,一次比一次快。

他加快了速度,身影就如同一颗流星一般扑到了万域天魔与青丝兰之间!

随着他的到来,羲和停鞭彻底瓦解,而傅东楼此时还来不及挥出第四剑!

傅东楼目瞪口呆地看着青丝兰再也无法拉住浮东一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眼看着以极其迅速的速度被吞噬到魔体之中。

“喝——啊——”骆云将那只即将被吞没的手合拢,猛地向魔体推去,“给我进去!”

第725章 第三只眼

仅存的那团万华镜的光芒随着手臂的消失也敛没在魔体之中。

天地之间,粹魔池上,青丝兰凄厉的声音响彻云霄。

“不——”

极致的痛苦如同淹没一切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

青丝兰避无可避。

原来,脑海中曾经有过的迷茫感、熟悉感、肆虐感,还有那些不由自主想要毁灭一切的、几乎占据了她全部思想的念头,都敌不过心头处那割裂的剧痛,被剜心一样的疼到连气都没法喘的浪潮击的粉碎。

她也不知道手中凝聚出了什么东西,只知道眼前这个将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的人该死!

一柄极长的黑色长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向骆云刺去!

骆云身形纵然也极快,却仍是未能全然避开,眨眼之间左肩便被那长矛刺穿,一蓬血花随着魔气最浓郁的矛尖爆了出来,他身形未停,左手死死将那根长矛握住,使出全身力气猛然向魔后撞去!

魔后竟至被这股力量向后推了数丈之远!

而骆云嘶声吼道:“师兄!玄冰幻世!”

一道如同雪瀑一般的剑光从三界城顶挥洒而下,向幽暗漆黑的粹魔池覆盖而来。

无数纷纷扬扬的剑意最后凝成一线,澄澈如冰,在微弱的天光之下,时隐时现,似断似续,可实则这是最强韧的一道、也甚至是最接近剑道的一剑。

此乃“九十州”的神通。

玄冰幻世,天下皆净。

比起当年以这神通破除白姬施展在十三天隼王身上的那次,现在玄离所使更为润物无声。

青丝兰觉得额头一凉,仿佛有一片雪花就这样进入了脑海之中,瞬间飘的无影无踪,可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状。

骆云衣衫早已被血染红,此时右手方召出一境剑,一剑将那黑矛削断,反手将魔气化开,道:“师兄帮我。”

不用他说,玄离已缠上了魔后,他一人力有未逮,勉强支应,已是险象环生,而此时万域天魔额间的白光越发明显,越发浓郁,曾经斩情峰顶的一倾池水凝聚在那方寸之间,正由无形之光化为有形之物。

白光正中也正慢慢现出一团碧蓝色的、如同火焰又如同海水般的流动之物。

骆云十分了然——那就是万华镜,或者说万域天魔的额间第三只眼。

中间像蓝色瞳仁般的东西,便是当年乱莹从水之极秘境那根通天巨柱顶端收取的东西——万华镜瞳。

只是她将那东西鬼使神差地称作镜瞳,大概也没有想过,这其实真的是瞳仁。

此时还有谁不明白?

万域天魔的第三只眼睛,原本缺失,现在却补完了。

就算全然不了解,可每个人心中都有极其不妙的预感。

骆云死死地盯着那处,便是对面的万域天魔身体中蓄含的力量不断膨胀,周边的魔气满溢而出,甚至“嗤嗤”作响,化为无数利箭射向四方,他也一动不动地看着。

魔气之箭由小而大,傅东楼却见他不避不让,仿佛呆了一样,便张开屏障冲了过去,拉着骆云道:“你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利箭突然扭曲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四处流窜,甚至掉落回粹魔池中!

而万域天魔的身体也猛然颤抖了一下,低沉、邪恶又充满愤怒的声音隆隆响起。

“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它巨大的身躯甚至扭曲了起来,双臂虽然仍然下垂,却一直在抖动,仿佛正在极为痛苦的忍耐,更像是在与什么争斗,甚至是在压抑着它自身的某种冲动。

最终它的手臂抬起,紧紧地抱住脑袋。

“啊——”万域天魔原本已经逐渐清晰的脸孔再度因为扭曲而变得模糊起来,无数张狰狞的面容浮现在上面,交叠一处。

骆云握剑而上,体内的星元之力汩汩而流,手中的一境剑上转靈的阵纹发挥了效用,沿着锋锐、轻薄的剑刃流淌着薄薄的灵气。

万域天魔显然被更麻烦的事情缠住——相比起来,它这不死之身被人族的蝼蚁刺上一剑,它并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变故,无论是傅东楼,还是玄离,乃至三界城之上的修士俱都始料未及。

不知谁突然明白了过来——此时的万域天魔,简直浑身都是破绽,此时不攻,又待何时?

而就在万域天魔最近前的骆云——早已被众人所知,乃是紫宙境的修为!此时风苍穹、云东来皆为出现,他自是要趁此机会雷霆一击!

然而骆云并未如他们所料。

就连傅东楼,也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虽然傅东楼一直都没能明白骆云到底做了什么,他还要做什么,可师徒之间,在此时突然心领神会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骆云的一境剑就那样迅速却轻柔地插入万域天魔的躯体。

这一剑,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好像怕伤到什么一般。

三界城上一片轰然,须臾之间,无数身影从三界城疾驰而至!竟是各大仙门的数十位大能按捺不住,要联手做灭魔一击!

傅东楼脸色涨红,须发皆张,大吼道:“都给我住手!不要命了吗!”

此时一境剑轻薄的锋刃划下,虽然剑刃上的灵气不断被魔气消蚀,可却始终通过一境剑将星元之力转为同样分量的灵气补充上去,瞬时间便将万域天魔的身躯破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裂口之内白光涌现,通过一境剑注入的灵气,使得万域天魔的身躯暂时无法合拢!

而与此同时,万域天魔再也无法忍受,仰天怒吼道:“是你!是你!为什么你也在!”

它脸上的神色既是愤怒,又极为不甘,他巨大的手掌猛地伸向额头,极其果决地将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抠了出来!

显然,这第三只眼原本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当初不知为何丢失,而今终于收回,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再度生生抠除,对它而言,简直是痛苦和憎恨到了极点!

它发出了一声震慑心神的长号,猛地将第三只眼掷离了身体!

骆云大喊了一声:“师尊!”随即飞身而起,跟着那第三只眼的去势急追而去,一把捞在手中!

第726章 破局之策

傅东楼再也不管其他,将两只手径直向刚才被一境剑划出来的裂缝掏了进去!

从万域天魔乍然从粹魔池中现身,到现在,躯体起码扩张了十数倍,而今有几层楼那般高,傅东楼捞了几下竟未捞到,而傅东楼双手都感到灼烧腐蚀难当——那可真是感觉要融化了一般!

一境剑不在,裂缝之间的灵气也渐渐重新被魔气消磨,眼看即将合拢,在如同黑夜的魔气之中他的手突然触到一物,心中一喜,急忙死死地抓住,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拖,也不看拖到的是什么东西,带着反身凌空而起,一把向青丝兰掷过去,大喊道:“还不快接着!”

而此时“九十州”的剑刃之上,有一支黑色长枪正顶在上面,若非剑身强韧,只怕瞬时便会被那魔气之锋戳穿!可饶是如此,剑身也在瞬间出现了数道裂纹,发出惊悚的碎冰之音。

若不是再没有法子避开,玄离又怎么会硬抗?

他脸色苍白,咬牙道:“就说这剑我不能再用,还非要逼着我用。”

若是剑破,下一步他也只能用身体去挡。

就在这个时候,他剑身上的压力尽数消失,眼前身躯娇小却拥有巨大力量的魔后跃起数丈之高,将傅东楼抛过来的东西接在了怀中——那不是先时被吞入万域天魔身体中的浮东一,又是哪个?

青丝兰见浮东一面色苍白,全无动静,而最后被吞噬进入的那整条手臂焦黑无比,如同一截焦木,心中大乱,恸哭大喊了数声“阿一”,却仍是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只当他死了,呆愣愣地抱着浮东一,望向骆云。

傅东楼身上仙阶法袍的两只袖子居都被腐蚀一空,小风吹来,嗖嗖地有些寒凉,光着的两条膀子也被魔气所伤,同样焦黑疼痛,整个人当真是狼狈无比,两个弟子没一个人关照一下他这个做师父的。

他看着被青丝兰紧紧抱着的“前”师兄,又看看自己,当真是人比人得死。

而来自三界城的数十大能在刚才被傅东楼怒喝一声阻止,可不到片刻之间变发生了这许多事,大多数人转眼便明白了过来!

他们师徒三个,竟是为了将魔头浮东一救出,才错失了最好的、进攻万域天魔的机会!

一声厉喝从这数十大能之中传来:“昆仑莫不是要重蹈当年覆辙!怪道久攻暗蓬莱不下,原来竟是从上到下还念着师兄师弟的旧情,偏袒照顾!”

众人纷纷望向傅东楼,目光投在他身上,有的探究,有的好奇,有的谴责。

玄离把差点碎掉、其实也跟碎掉差不多的“九十州”收起,看着刚才发声的那个——正是玄天宗的一个太上长老,却未站在最前面,而是隐在人群之中,便扬声道:“畏首畏尾的老东西你说谁呢?”

此时青丝兰正茫茫然抱着浮东一,哭一阵,叫几声“阿一你不要死”,再哭一阵,再叫几声。

她双眸变得殷红无比,却非魔性之瞳,而是从眼中流出了鲜血之泪,见到前面一堆仙风道骨、衣袂飘然的大能,神识之中,一时间仿佛是回到斩情峰上,阿一刚刚被他们逼迫致死,她也是这样抱着他的尸首,最后她发了狂,眼前只有血海漂浮。

“让开。”她道。

骆云压根没空理这边的事,他将那第三只眼捞在手中的瞬间便放入空间,手中的一境剑却早已蓄势多时,猛地催发了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意,精准地向那万域天魔额头上抠出的孔洞飙去!

在这刹那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接连不断地挥出了多少剑、有多少星元之力化为滔滔灵气!

他手中的一境剑剑身上的转靈阵法一直在运转,甚至有些发烫,他只盼有些许灵力能被剑意带入那伤口处,让万域天魔始终无法有闲暇去对付其他人。

可骆云的识海之中却翻起了最激烈的巨浪!

如果说他识海中有海崖、山石,只怕此时已经被轰击得粉碎!那是滔天的暴怒!

“剑灵”的神识就如同无数翻腾的巨龙,卷起无数的龙卷风到处肆虐,要将识海掀翻!

也正是这股愤怒,连空间也无法隔绝,甚至第三只眼——万华镜的空间也不能阻拦,让那神识破壁而出。

“你竟敢如此待我!”

就在魔尊整个身体即将被吞没的瞬间,骆云眉心正中,突然出现了一抹亮金色的纹路,迅速燃烧起来,消失无踪。

神念之契,在那一瞬间被他解除。

紧接着,他便将那个长得像断剑的定盘星塞到了魔尊的手中。

骆云从未忘记过当时拿到定盘星时的感觉。

集天地浩然正气,如日月齐耀之光。

魔气难侵难蚀。

这或许因为定盘星本身就极有可能是神物,但他更坚信——那道神识,才是能破除邪魔之气的关键所在!

那道神识,曾经寄生于青丝兰身上,青丝兰亲口说她非成魔——而是她本就是魔,可神识存在于她身躯之内的那些年,甚至其后的许多年后,青丝兰都只是以草木之身,吸收最纯净的天地元气,那道神识的影响至深至远。

那道神识,也曾经随定盘星掉落到斩情峰顶的魔池之中,最后在斩情峰山腹之中,还能将残余的大片池水消解成脸盘多点大小。

可见寄存着这道神识的定盘星,天然便是魔气的克星。

更不要说,那道神识曾经以白衣修士之身行遍天下,强大如鲛人女王、上古神兽,也只能乖乖任其摆弄,视为上神!

其威力一定极其强大!

毫无疑问,当他将定盘星放在魔尊手中并猛推入万域天魔体内的瞬间,最先接触到定盘星的魔尊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机立断地将定盘星送入万华镜中!

这其中耗费的时间,也不过一念。

饶是这般迅疾,魔尊的手臂便因为触到定盘星而被冲击,强大而纯净的神识威力沿着手臂向上,只要晚上须臾,大概他半片身子都焦了,也极有可能会被万域天魔察觉!

第727章 化险为夷

万域天魔心心念念的万华镜既然被吞入体内,它自然会迫不及待地合而为一,将它的第三只眼重新地、真正地融入自己的身体!

骆云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如果说万域天魔是世间至暗,定盘星中的那道神识,就是世间至明。

他就是要让万域天魔自己将这根与它压根不能并存的“钉子”融到体内!

万华镜内藏有定盘星,那道神识一旦出现在那里,会怎样?

事实证明,骆云赌对了。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赌,而是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心头灵机闪现,知道这才是唯一的破局之策!

那道神识比他预想的更不能被万域天魔所容!

万域天魔都没有动过尝试吞没那神识的念头!

它只是一直挣扎着,试图忍受下来——因为万华镜是它身体的一部分,骆云心中还有推测,它无法离开粹魔池,说不定也是因为身体上的缺失。

可最终万域天魔竟然宁肯将费尽心力失而复得、又花费不少修为融合的“第三只眼”再度抠下来,甚至连握在手中须臾都不能忍受!

骆云在那一刻感到了万域天魔的恐惧。

恐惧到了决绝地选择壮士断腕,及时停止更大的损伤。

万域天魔认得这道神识。

而这道神识,也比骆云想象的还要强大得多!

或者是因为神念之契乍然解除,再没有了限制,这道神识终于可以将压制的力量释放出来。

因此骆云现在真的很难受。

他也知道这举动实在对不住“剑灵”,因此“剑灵”虽然已经自由,却只在他识海中翻腾,他也认了。

但是这样下去,肯定也不是办法,他应对万域天魔已经落在下下风,识海里还一阵阵地炸裂疼痛,只得道:“前辈,等过了这个劫难,你便是把我变成白痴我也认了,现在如果我死了,你会掉进粹魔池里。”

“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儿!”

“掉就掉!大不了老夫把粹魔池也净化掉!”

“前辈,这里不比昆仑山,那里气息纯净,你事半功倍,真要掉到这里,说不定被化掉的是你。”骆云堪堪避开了万域天魔挥过来的巨掌,巨掌带起来的魔气仍是扫到他的前胸,他气息一滞,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也一晃。

“前辈,我真知道错了。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你他妈还想来第二次!”那声音怒不可遏。

骆云便在这狼狈不堪的且战且退中笑了起来——这让他心头终于有了一丝松泛的暖意,果然是不肯吃亏的老头子,这便骂了回来。

但到底他心中到底有些愧疚。

纵然他释放了这道神识,他们互相之间不再有约束,可定盘星这个物件,却仍在他手上。

这道神识想要通过天星阵盘飞升,这点毋庸置疑,可如果没有他手里的定盘星,也无法成事——他是真的掐住了剑灵飞升的“命门”,此时,就算不是要挟,也是要挟了。

大抵剑灵在发怒之后,也明白了这一点,纵然神识是没了牵绊,可实则早已绑在了一处,因此停止了在骆云识海之内搅闹,而是冷言冷语道:“就算万域天魔没有第三只眼,你们也仍是无法打败他。”

他说得如此笃定,越发让骆云确信,这神识与万域天魔之前便有瓜葛。

他还要再问,可已经退到不能再退,傅东楼与玄离就在他身后,而原本疾言厉色的玄天宗太上长老,此时正被魔后一缕青丝缠在脖子上,脸色铁青,紫气正漫上他的脸孔。

骆云心中焦急,他哪里想让魔后这个时候大开杀戒!嘶声大喊道:“魔尊!魔尊!我知道你有后手!你再不出来,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哼。”一道神识自粹魔池底缓缓而升,水波分开,那数十大能心中骇然,只怕是又从粹魔池里出来什么和万域天魔一般无二的怪物!

一个巨大的、剑修模样的魔婴从池中升起,正出现在青丝兰面前。

青丝兰微微怔了一下,魔婴倏地消失,而她怀中的浮东一则睁开双眼,道:“我无事,让你担惊受怕了。”

他舍身换出青丝兰,可他也是在暗蓬莱坐镇数百年的魔尊,自是思虑极密,哪里会做个头脑发热的肉包子?他早已将魔婴悄然召出,潜入池中——这样就算是他肉身尽失,只要魔婴不灭,就有生机。

青丝兰紧绷的发丝顿时松弛地垂落下来,见到已经独自站起的浮东一,又看了看空落落的两只手,她意识到无需再用长发杀人,那样血浆溅到发丝中黏黏糊糊,讨厌的很,便伸出手去,一把将那太上长老抓了过来,另一只手却揪住了他的脑袋,竟是要生生将他的头颅拧下!

就在这一瞬间,浮东一的手搭在她的手上,摇摇头道:“骆云扛不住了。”

魔后很是听浮东一的话,因此太上长老顿时就被甩了出去。

他好不容易勉强维持风度地站稳身形,可脖子上黑紫一圈,到现在都隐隐作痛,身为天湖境即将圆满的大能竟这般被抓过来丢过去,自是狼狈万分,羞恼非常!

他指着魔后的身影颤声道:“魔女!魔女!”

玄天宗的清云长老急忙奔了过去——无论如何,总是本门长辈,他手上迅速凝结出一团白光,祛除那太上长老颈上的魔气,见到魔尊与魔后与骆云三个围着万域天魔,就算傅东楼和玄离都插不进去,更不要说那几十个仙门大能。

况且,先不看他们能不能有所助力,就算是能——怕也是车轮战。

可这万域天魔身下就是取之不尽的粹魔池!

清云长老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车轮战也不是办法……总归……”话音未落,脚下的粹魔池突然高涨而起,凝成数十条黑龙般的巨索,向他和太上长老卷来!

而几乎与此同时,他们周围涨起一个半透明的球形屏障——竟是魔气凝聚,将巨索拦在外面。

一道身影去而复返,正是浮东一,他右臂受创极重,僵直垂下,左手执着“离火”,瞬间便挥出黑色的火舌,将巨索纷纷斩断,冷声道:“便是不能帮忙,也不要给魔头做养分。”

第728章 一根发丝

仓促之中失了平常心,没有来得及防备和抵御已是不妙,又被魔尊出手“相救”,这次换成清云长老脸色涨红!

浮东一并不理会他的尴尬:“粹魔池与那魔头本是一体,它可以随时窥伺,化身千万趁机攻击。你们这些仙门大能,不能挺身而出,反倒总想趁火打劫。又将自身置于险境,还丝毫不做防范!只顾着计较些鸡零狗碎的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也没刻意收声,骆云虽然斗得辛苦,却仍是听的真真切切,差点没笑出声来。

玄离心说:“大抵这些仙门同道还不曾被一个魔族这般教训过。”

他一转头,见师尊傅东楼脸色也十分古怪,道:“魔尊……师……师伯……以前也这样么?”

傅东楼苦着脸道:“那时遍昆仑的弟子都被他训教过。别说是像今日这样行事,就是平日偷懒贪玩若是被他看到,也要逮住说上几句。”

而最受大师兄“摧残”的,自是同在藏剑峰的二师兄云东来和他这个最小的弟子。

往事已矣,今日再听到浮东一的训教,一时间让傅东楼滋味莫名,百感交集。

玄离正要再问,突然神色乍变,傅东楼忙道:“怎么?”

“玄冰幻世,发动了。”

他蓦然回首,见魔后正死死盯着万域天魔。

先时如同不起眼的雪花一般落入魔后神识之中、甚至她以为已经消融的那道剑意,在万域天魔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乍然飞出了识海,盘旋而起,越来越大!

雪飞六出,却原是上面凝缩了六道剑意,仔细体味,每道剑意又由无数剔透如冰雪的剑意交织而成,在她的识海之中转瞬便化为铺天盖地的风雪——这让她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斩情峰上——那时,那山峰没有名字,就连昆仑元宗也并不存在,她就寂寞地生长在那里。

魔后的眼眸之中也如同卷入了狂风暴雪,晦暗难明。

这股暴雪,通过相对的目光,在瞬时间卷入了万域天魔的识海之中。

万域天魔突然感到神识一阵锐痛。

那是一缕原本属于它的神识,在时隔多年以后,正要从某处生生地被这股风雪剑意卷起、拔出!

灵剑“九十州”的玄冰幻世神通,本来可以破除神识操控之法,清除万物识海之中本不属于那里的、旁人强加进去的杂念!更可直接指向施法之人,造成反噬!

骆云喊出“玄冰幻世”的瞬间,玄离并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但却十分信任骆云。

而今竟然在此时发动——魔后竟是被万域天魔操控了么?

魔后又是何等样人!

就在玄冰幻世生效的瞬间,她的双眸也在片刻之中,恢复成一片清明。

她原本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因果,可从这一刻开始,她的眼眸黑如冰雪中的寒潭,比之前更加澄澈,幽冷。

她捏住了那道被玄冰幻世寻找出来的如同细丝一般的、早已极其微弱的神识。

那是她和万域天魔之间的关联。

这远不是玄离猜测的那样,她不是被万域天魔用这丝神识操纵,而是……千万年来,从她存在于这个世上,这神识就是长在她身体里的东西。

她与万域天魔,万华镜,本是一体。

但她不甘心。

魔后手中的黑色长矛上突然覆上了一层霜雪,化为一根长鞭,猛地向万域天魔击去!大喊道:“我到底是什么!”

玄离目瞪口呆道:“她……她竟然将玄冰幻世的剑意渡了出来,为己所用……”

浮东一此时早已返身而回,她手中的长鞭卷起千堆冰雪,内心想是激动到了极点,他只怕她冲动之下再被伤害,却不阻拦,只护持于她身侧。

万域天魔巨大的身形化出数对黑色巨翼,疯狂地向那长鞭扇去。

因为魔后捏住了那丝它压根早就抛弃、却在她身躯里存在了无数年的残魂,那股极为锋锐的反噬剑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偏生它对这个世界上的种种法术神通还不能尽数掌握。

蝼蚁们的玩意,竟然也有让它避无可避的规则存在!

它想到为了来到这个世上,费劲周折,这次终于以强大的姿态重归,本想收回自己的眼睛,重新变成最强大的模样,却没想到反而中了设计、不得不抛舍掉!而那个躯体和神识都本该早就属于它的魔尊,竟也被救了出去!而今因为这丝神识再度受挫,当真让它暴怒之极!

“你不过是我魔躯之上的一根发丝!”

黑色巨翼末端伸出数道如同飞镰般的利爪,疯狂地向魔后抓去。

“我能化身千万,你又算是个什么!”

“如果不是当年我与元天君死战自爆,抠出魔眼之时碰巧拽下一根头发,你岂会存在于这世上!”

“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灵山仙种、为情入魔?”

“你存在在这世上,本就是毁天灭地的魔!你本就是魔躯的一部分!”

粹魔池在万域天魔的暴怒之中,又高涨了数尺之高,紫林之岛在这一瞬间便尽数被淹没,数道阵盘飘摇而起,仓皇向三界城飞去!

方圆数百里之中,突然盘旋升腾出无数条黑色巨蟒,毫无目的地向它们所碰到的一切撞去!

其中一个阵盘躲避不及,“啪”地一下被击个正着,黑蟒轰然炸开,整个阵盘和上面的修士全都化为齑粉!

而傅东楼、玄离则与那些仙门大能汇集一处,集中对付这些黑蟒,不让它们近身而爆,饶是如此,一**的爆炸震动也十分吃不消,且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更加煎熬!

骆云就在万域天魔身侧,更加能感到那股愤怒之火,当真有灭世之威力!

“剑灵”的神识轻哂了一声:“万域天魔先前还是徐徐图之——毕竟它还想要回万华镜,你不会以为它的威力就只是那样吧?而今它被惹恼,这里真的会被毁灭。老夫说过,你们拿它没办法。”

而与此同时,青丝兰的话也传到了浮东一的耳中。

“你听到了吧。我的由来。”

第729章 断了过去

“我原本是万域天魔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根发丝。它说我全身上下都是魔,也没错……可我到了这里,却长成了一株草。我又不甘心只做一株草,修成了妖,又不知天高地厚,想做个人……折腾了这一遭,最后,却还是成魔。”

她孤零零地生长在天地之间,心智未开的时候,并不晓得她与昆仑山上那些青松、金葛草有什么不同。

风雪中也会觉得难捱,风晴时见到太阳感到舒服,没见过和她一样的草儿会有些寂寞,开出花朵,也会有懵懂的欢喜。

后来神智初开,明白了这世间许多的事,可她知道正是因为有浮东一在她头顶庇护,她才可仍旧任性地做那株兰草,而不是魔后。

青丝兰轻声地喟叹。

“若是永远都不长大,该有多么好。”

她望向万域天魔,突然道:“从今天起,我不是了。”她认真地盯着那处,“我是我自己。”

那丝被玄冰幻世卷出的神识,在这顷刻之间,被她掐断。

青丝兰的身躯突然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而浮东一也在这一瞬间感知到了。

但她只是笑了起来:“原来这么多年我的强大,还是沾了这丝神识的光。大概是真的打不过它了。若是有那一刻,阿一不要让我被它吃掉。”她偏过头,“我是要和阿一在一起的。”

“好。”

与此同时,一道道凌厉的、潜藏在青丝兰识海中伺机而动的“玄冰幻世”剑意终于等到了勃发的一刻,随着这丝回归万域天魔的神识,直袭而去!

万域天魔并无实体,它庞大的黑暗躯体是由粹魔池中的魔气与它的神识凝聚而成,相比起浮东一这样的魔族,它更像是魔婴这样的存在!

粹魔池中的魔气自不必提,它的神识更是曾经化为千万——作为天魔魂体寄生于魔族甚至仙门修士体内,为他带去了无数祭品!

只怕天地之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强的魔婴了。

但玄冰幻世却偏偏就是针对神识的。

在这一瞬间它被剑意击中,所有的攻击都实打实地被神识所承受,比起取之不尽的粹魔池,神识的伤害除了让它极为痛楚之外,更让它有一种说不尽的愤怒和可惜!

神识的恢复和蕴养,无论在什么时候,比起魔气都要更不容易和缓慢!

而因为数道剑意带来的神识上的影响,让它又中了骆云、魔尊魔后三个的数下重击!

“胆敢反抗于我!都给我去死!”

粹魔池中突然升腾起无数微光,有明有暗,每一点微光之下都由白骨之手托举,傅东楼眉心一皱,大怒急奔而去,玄离紧随其上,心中也是大怒。

那些微光,都是死在粹魔池之中的修士魂魄——或许,还不只是修士,还有那些被天魔魂体寄生之后的躯壳,原本的魂魄却被困在粹魔池中,不能逃出升天。

稍微明亮一些的,还有熟悉的气息不曾消散——正是刚才紫林被吞没的瞬间被击落的那几个修士的魂魄。

玄离平日斩妖除魔,也曾见过魔修拘人魂魄,炼制邪术邪器,以为己用。

但像这样的“魂魄之海”,却见所未见。

他们和身后紧跟着的数十大能,便是全力施展,也不过斩断数百只枯爪,而又有无数只白骨枯爪从粹魔池中涌出,将那些魂魄重新抓回手中,能逃脱这片粹魔池范围的魂魄竟是少之又少!

此时海面之上响起了一声爆响,这些白骨之手齐齐将魂魄捏的粉碎,无数声响动才汇集成这一声巨响。

傅东楼等人挽救不及,心中更是愤恨无边!

粉碎的魂魄化为青烟,被来自万域天魔的强大力量吸取了过去,瞬时没入了它的体内。

那便真的是世间再也不会有了。

无常宗中的修士原本就信奉轮回转世之说,就算魂魄升天,在他们心中也会有再度回到这个世间的时候,因此对于拘禁、炼制魂魄本就是最深恶痛绝的一个宗门,而今亲眼见到成千上万的魂魄就这样烟消云散,简直无可忍耐!

包括掌门在内的六位大能,一起向万域天魔扑去。

而青丝兰脸色也极其难看。

这让她想起当年在斩情峰上的时候,浮东一的魂魄也差一点就被击毁。

她的攻击越发凌厉和迅速,从周围翻涌而起的巨大力量,便能感知到她当真是强大之极,可这样放在别处能导致地动山摇的攻势,却完全伤害不到万域天魔!

其他大能们对视一眼,就在刚才,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傅东楼师徒三人要合力救出浮东一,阻拦他们出手。

就算他们联手一击,也决计不会凑效。

万一浮东一死在他们手上,那魔后必定不会与他们善罢干休。

他们看着傅东楼和玄离再度拔剑而上,也晓得如今别无他法,就算是车轮战,那也只得认了!

众人一拥而上,各个仙门中的长老们施法的施法,排阵的排阵,而万域天魔却在刹那间消失!

骆云大喊了一声:“不好!”

巨大的黑影猛然间在三界洲前出现!

硕大的一颗头颅正对着三界城顶,双眸处两团氤氲而可怕的白光,仿若两处漩涡。

星天野的心整个儿提了起来,嘶吼道:“放放放放放!”

三界城顶的数百架锁星巨弩和灵气巨弩、攻击法阵齐齐发动!

这些灵气之箭、星元之箭和法术轰击目标都指向一处。

在飙出三界城的瞬间,一道竖起的华彩流光的阵纹猛然出现,万箭万术倏地穿过了这道阵盘,带起了一阵巨大的涟漪,便如同镀上了一层耀日之光,疾飞而去。

就在数十大能齐齐上阵之后,三界城却不能变成无人值守的、乱糟糟的地方。

城下的粹魔池越来越高,漫过三界洲的海崖,再漫过三界城,大概是早晚之事。

星天野看着始终存身于粹魔池中的万域天魔,再看到粹魔池上空的众位仙门修士不时被粹魔池中乍然窜出的巨蟒般的魔气偷袭,心中一直都极为介意。

因此在万域天魔将额头上新长出来的第三只眼抠出以后,他便下令所有巨弩、法阵全瞄准那处空洞!

第730章 蚍蜉撼树

对于在场的所有修士而言,万域天魔是完全不了解的恐怖存在,不知道如果用所谓的修为境界来划分它的境界,到底相当于什么水平。

原本修士们指望着云东来、风苍穹这两位紫宙境大能,可他们齐齐未到,就算是到了,很显然参照魔尊魔后两个的对战情况来看,也不用抱什么轻而易举就扭转战局的幻想。

非但无法衡量万域天魔的境界,就连它的招式也无可琢磨。

周身更是只有魔气笼罩,虽然有人的躯干、四肢形状,但实则浑身上下处处相同,压根就没有哪里是致命之处!

而额头处却是一个例外,那里之前就是空的,而后则因为星天野他们也看不真切的变故,再度变成一个空洞。

别无其他办法可以尝试,星天野早已交代下去,只要有机会,便要全力瞄准了死打!

只是海面上情势瞬息万变,远远地实在难以不波及到其他人而击中万域天魔。

但却没想到万域天魔竟然突然在三界城下出现。

这极度危险的一刻,也是极好的良机。

星天野一声令下之后。

万流汇集的白光轰然炸在了万域天魔的头上。

而与此同时,一只有望海楼粗细的巨大魔臂也抡在了三界洲上。

顿时北边塌陷了一大块山崖,三界城一阵晃动!北侧的角楼也直直地坠落下去,角楼上的数十巨弩和修士也跟着掉了下去,还未来得及飞身而返,便被突然飙起的黑色巨浪卷了进去,眼见是没有任何救回的办法了。

而星天野嘴里还在嘶喊着“放放放”,嗓子都喊劈了就一直没停过!

灵石灵晶灵玉由数个修士流水一般地堆积在巨弩、法阵之上。

“不要理会那个手臂!还是轰击那空洞!”

第二道由无数光箭汇集而出的巨流再度穿过了那层薄薄的符阵。

随着符阵一阵阵的光华闪动,这道巨流发出灼目的金光,而与此同时,坐镇在符阵之后的席飞墨脸上的血色几乎在刹那间被什么吸取,他伸出手去,周边的天箓门修士急忙将十数粒丹药倒在他的手心之中,被他一口吞下。

在这瞬间数根金针插入他的身体中,不知这金针是何物而造,数缕温润暖流透入内宇界之中,将霸道无比的仙药药力分流引致各处,非但祛除了药力对内宇界的不良冲击引,还将丹药之力打磨的极细,让席飞墨顿时精神一阵。

林长老就站在他的身后,皱眉看着上空……除了智展鸥,果然如同江白所言,世家中人都被放了出来。

此时他们由叶正涛率领,在三界城之内分成数十组,沿街排查,除了安抚仍滞留在其中的低阶修士,也要肃清任何有可能生乱的对象。

此时那万域天魔身躯猛然长高了数丈,成百上千的光箭顿时从他胸腹穿过。

三界城被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中,星天野抬头望去,能见到它胸腹处被击穿了一个大洞,洞外可看见无比暗沉、紫雾弥漫的天空。

肩膀之上,它的头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残留的只有连着脖颈的地方,如同一个向上放置的黑色月牙铲,偏偏还低下了脖颈,做出向下看的模样。

包括星天野在内的所有修士,仿佛感到了那两道虚无的目光重重地压了下来,内心都无比悚然。

有一团黑气再度聚拢于上方,新的头颅正在成形,而它的双臂再度不受任何影响地向三界洲击来。

城楼上的修士也无法泰然处之,三界洲是死物,哪里能躲避开来?若是再被轰击,也逃不过被卷入粹魔池的下场,巨弩与法阵在修士的操控之下扭转了瞄准的目标,分别向万域天魔的双臂轰去!

这两次全力攻击,没有想象中那么凑效,就像蚍蜉撼树一般,已经让人绝望,而防御阵法迟迟未能启动,更让星天野心急如焚。

三界城并非没有一点防御措施,可因为先前遭受过数次重击,加上粹魔池对根基处的腐蚀,防御法阵受创严重,直到现在都未能启动!

若是风苍穹在……

他咬牙暗恨,柳春风等人被玄离迎入三界城之后,饶是在场所有的修士都无法相信,可事实就是那样。

风苍穹在席飞墨到来之前悄然离去,已经能证明一切。

他走不要紧,能够修缮三界洲上各种符阵的修士却顶不上去,只有一个席飞墨在符道境界之上直追风苍穹,而天箓门的其他修士,尚不能独当一面,席飞墨原本就重伤,就算没事儿也无法分身几用!

就在此时,右侧一处高塔周围猛然竖起一道冰墙,挡在万域天魔巨臂之前,冰墙之上便如同刺猬一样爆发出无数十数尺长的坚冰棱刺,一击之下,无数棱刺纷纷碎裂,随即化为冰泉之刃,切削着那根手臂,而挡住了这次的攻势的冰墙,上方延伸出越来越大的裂纹,又有一股辰水脉的星元之力注入,才免除崩塌之势!

景流年拿着飞泉的手微微发颤,喘息道:“以这样的攻势,飞泉也只能再扛下十几次,总不能束手待毙,各位有什么法子可想?”

而另一侧塔楼却没那么幸运,整座防御塔轰然而落,数十道人影立刻冲天而起,饶是他们早就有了防备,粹魔池中的黑爪仍是紧随其后,向他们抓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数道箭光亦从远处飙来,魔气凝紫,在箭周边闪耀着发出如闪雷般的爆响,数箭连珠,一箭顶一箭地直接贯入万域天魔即将重新成型的头颅,而后爆裂开来!

又有数道红弦从天而降,音波阵阵,将万域天魔困在其中。

万域天魔的迟滞也不过转瞬即逝,可数道法术、剑意从万域天魔后方奔袭而至,将黑爪纷纷拦下,那些修士方在顷刻之间得以逃脱,站到了其他的塔楼之上!

此时此刻,除了轰隆隆的、如同九天降雷一样的攻击声,再无其他声音。

就连万域天魔也无声无息,似乎这样的集众而袭完全不会影响它的决定与心智,反而因为眼前这些微小存在的恐慌而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731章 茫然失措

黑色的半截头颅之上,也张开了一条诡异的像笑容一样的弧线。

整片汹涌而来的粹魔池上方只凝聚着它的一种意志——摧毁一切。

随着这股意志,三个身影缓缓冒出了粹魔池面,围在了魔尊、魔后身边。

浮东一微微眯起双眼,眼前的三个身躯依稀还能看出往日的形状。

那是邪光、策幽和血蛊三个魔君,亦是叛出天外天宫管辖,拜圣教四极护法中的三个。

只是他们的形状比还是魔族的时候更加难以形容,覆盖身体的没有衣袍,只有层层叠叠的魔气,在涌动的魔气之下,隐隐约约能见到下半身像是深海妖兽才有的巨大触手,翻腾蠕动。

似乎他们也还真的在万域天魔的“留情”之下,保有了自己的神识。

因此看到了魔尊与魔后,他们都一起瑟缩了一下,甚至忍不住要跪拜——那是很多年来的习惯。

然而也是在这一瞬间,他们又似乎意识到了原本无需再如此了。

他们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不应该再畏惧眼前这两个曾经强大到让他们颤栗的存在。

于是邪光魔君便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咦——”

浮东一手臂轻微动了一下,邪光魔君便由笑声转为一声惊呼。

他的头颅就这样被快到无法躲闪甚至分辨的剑意切飞了去,“咚”的一声掉进了粹魔池中!

可邪光魔君的身体却不曾栽倒,而是扭曲了起来,不多时便从躯干上方伸出数个脖颈,每个脖颈上都长了一颗邪光魔君的头颅。

其中一个张开嘴巴,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浮东一。”

然后便再度“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浮东一,浮东一。”数个头颅一起叫了起来,“直呼你的大名,原来感觉这般不错!”

他这般呱噪,就连另外两个魔君也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

而青丝兰也在这瞬间扬手挥出数道发丝,将这几颗头颅击了个粉碎,只是随后却仍是再冒出新的来,摇头晃脑地道:“原来你竟这般弱小……你杀不死我了……当初我怎么会怕你呢!”

说罢数颗头颅齐齐张嘴,吐出数道寒光,策幽魔君和血蛊魔君也同时发动,将浮东一与青丝兰笼罩在内!

……

……

骆云看着毁损严重的三界城,看着在众人攻击之下仍不断从粹魔池中恢复形状的万域天魔,除了在海面之上可见到的攻击,在粹魔池幽深看不到的下方,三界洲的底基也被狠狠地撼动着。

他早已失去了嘶吼的力气。

千里疾驰,以奇袭从万域天魔手中抢回万华镜、使得浮东一免于被万域天魔吞噬的一点点自信,此刻几乎被打压一空。

那一次得手,靠的并非实力。

骆云喃喃道:“到底应该怎样做……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等着被毁灭么?”

此时从三界洲崖下冒出了数百只黑色的巨臂,环在一处,魔气滚滚涌来,无孔不入,将三界洲囊括于巨臂之内,刹那间就如同一个黑色的、越收越紧的巨环,在紧箍之下,发出了咔咔的巨响。

大厦将倾。

诚然,三界洲之后,还有大片的城镇,还有仙门,可没有哪一处会像三界城这样,在此时的仙门修士心目中占有这般重要的地位。

在这里拼命的修士,都意识到如果三界洲沦陷于粹魔池中,接下来就意味着属于仙门的领域会一个一个的沦陷。

那道神识道:“你还想再试么?没有用的。只要粹魔池在,它就永远也不会消亡。永远。”

“就连你也不能么?”骆云麻木而茫然地挥出一剑,他身在战团之中,长久的磨练,让他也可凭借直觉躲避或者击开万域天魔的攻击,可此时也只是这样而已。

似乎能拖得一时,就是一时。

就在他并不抱什么期望地询问那道神识的时候,十数道声音也在焦急地询问着他。

“现在该怎么办?骆云!”

“骆云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骆长老,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

“师弟,我们这边先顶住,你且不要与它交战,静下心来看看万域天魔破绽何在!”

“正是如此,若你能找到破绽,便是死也要给你开出一条路来,现如今这样打法,早晚也会一个一个折损进去!”

众人纷纷发声。

可骆云心下一片茫然。

他又该去找谁拿个主意?为什么都来问他?

他不由自主地眼光扫向旁处,寻找师尊的身影。

一个微胖的身影拦在他身前,将一道飙过来的魔气挡了回去,道:“你这是在梦游吗?”

“师尊……”

“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主意,我看你一直以来都有主意的很!”傅东楼削断一截巨大的黑色魔臂,此时此刻,他如何不知道这原本也是无用功?只要有粹魔池在,这万域天魔压根就是不死之身!

想到这里,他更加心气上涌,道:“当年你私闯暗蓬莱,你当我不知道?攻入暗蓬莱的修士当中有个叫宗玉的,一下子就在那附近感知到了你残留在粹魔池畔的剑意!你早就知道粹魔池的可怕——越被使用,万域天魔就离这个世界越近!所以你不想让粹魔池的魔气继续被麟台山无止尽地吸取过去,你在席飞墨濒死之时赶到,那里的闇狱极乐是你和寿无关闭的是也不是?”

“是又怎样?仙门那个时候在做什么!你们不知道席掌门的惨状么?一个为了飞升,罔顾人间涂炭,一个为了执念,执意要和暗蓬莱决一死战,可现在呢!”骆云大声笑了起来,“一个个算无遗策,现在又都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只要他们飞升,这里就算是化为炼狱,和他们也一点儿不相干!”

他愤而发声,声震三界。

原本骆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在天上大骂过风苍穹和云东来,就算是当时大部分宗门修士都觉得他狂妄无礼、不尊师长,可当“风云”二人真的不曾出现的时候,那些曾经前往过骆仙镇的各家掌门、长老们,心中也终于明白了。

第732章 我们都在

傅东楼心中更是了然,且苦涩。

西沙秘境三条灵脉——从现世到现在,开采尚没有十分之一。

应对魔族,灵气才是最克制魔气的。

可是,在这个关头,三条灵脉凭空消失!

这个世上,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甚至,他都没有必要去怀疑风苍穹……云师兄在骆仙镇驱动天星阵盘,而转靈符阵所需符师却被星天野带人救出,最后被骆云送走……只有云师兄,才需要这般庞大的灵脉,供他驱使……

大道无情。

所以师兄能丢下这世间的所有,包括他们吗?

更不要说风苍穹……那是与他在仙魔大战的时候就交下的好友,是推心置腹的交情……比起骆云,他更加难以理解。

可现在又哪里有时间纠结这些?

傅东楼看着神智有些过于激动甚至要失控的骆云,收回思绪,道:“当然不相干!他们算无遗策,也都是为了飞升——这世间修士,哪个不想着飞升?只不过有的能尽数抛舍,有的却舍不得。

“你看那些宗派掌门,长老,而今死战,但若是他们其实也到了一步就能飞升的时候——为师也不怕你心寒,大抵留下来死战的,也不会超过半数。无论先前因为什么安排导致了今日危局,这条活路,只能我们自己挣,再也靠不得旁人……埋怨,那更是无用。

“自你踏入仙门,为师便知道你从未将仙门戒律放在心上,反而极为重情。重情的人舍不得的人和事便多,难以一走了之,你看看那些想你求个办法的修士,为什么求你……你啊,难道还没有这个自觉?你是这世间第三个紫宙境的修士,修为早已超过了为师,或许在掌门和风苍穹之下,却不会再在第三人之下!放眼望去,只有你能与魔尊、魔后并肩与那万域天魔为敌!你眼下一时半刻又不能飞升,不找你,找谁呢?”

傅东楼说的专注,可三界城下方的粹魔池突然变得深红如血,血雾之中隐约可见细小的红点。

骆云猛地一个激灵,大喊道:“护罩!张起护罩!血雾中有血蛊!”

他识海之中“啧啧”两声,那道神识惋惜道:“你师尊还真是说错了,就算现在,你只要抽身而走,都还能离开这里,我早有预感,时机真的已经成熟了……绝不会出现失败的情况,你为何不相信我?”

骆云无暇理会,窜上去将傅东楼一把拽住,扔到三界城上,大喊道:“都退回去!退回去!张开防御法阵!全城防御!”

血蛊无孔不入,这些修士如果还在外面缠斗,又无法对万域天魔造成太大的伤害,又容易被钻空子,一旦变成血蛹,更加麻烦,更不要说城中还有那么多普通修士!

星天野苦笑了一声。

三界城上,哪里还有能完整张开、庇护全城的法阵?

景流年那里的飞泉一边要竖起冰墙,抵御万域天魔的撞击,另一边又要再起穹庐,将血蛊也挡在外面,飞泉的消耗极大,转瞬之间,消耗已经过半。

李鸣蝉那边的血蝉周旋在血蛊之中,纵然属性相克,可也只是能杀灭附近的血蛊,又哪里能护住全城?

眨眼之间,又有十数修士陨落,就连也加入混战之中的裂弓魔君、天琴魔君手下也死了十数魔族!

正此时,骆云识海之中有一物猛然跃动起来。

他猛地抬头望去,数道刻着古朴纹样的长柱从空中降落,最后如同巨大的长钉一般插入了三界洲周围的海崖之内,原本已经被粹魔池的魔气尽数遮掩的天地元气仿佛受到了这些长柱的牵引,迅速地聚集流动起来,一道薄薄的气流如同一堵墙,而其上的天地元气竟是无比纯净!在这瞬间扛住了万域天魔的数次攻击,无数血蛊被卷入气流,瞬时化为红色的轻烟!

寿无带着数十妖族长老和妖侍凌空出现,咧嘴道:“我先去的西皇山,把剩下的人都带来了,所以来晚了。”

在他身后还跟着当年没跟柳春风一起进军麟台山的几位仙门修士,十三天隼王也立在他的身侧,终于见到少主无恙,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寿无挤挤眼睛道:“我们都来了。”

骆云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微暖。

寿无刚打过招呼,便抽出地玄藤抽到了正向他扑来的万域天魔的头上,却见魔气化开,复又聚拢,仿佛打在棉花上,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那头颅却猛然张开巨嘴,向着寿无接连喷出十数团黑雾,寿无身形疾闪,失声道:“这……这是什么玩意!这么欢迎我!”

图腾长柱也再度晃动起来,每个长柱周边的长老都脸色苍白,在耗费极大的妖气来压制那数百股黑色巨臂压迫之下的、要将三界城挤碎的巨大力量!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三界洲与内陆相连的最后一条通道,也尽数被粹魔池淹没,魔气拍击之下,三界洲整个从内陆上断裂开来,发出了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三界洲彻底变成了孤岛。

一旦失了最后一块依托,三界洲更难以立稳,仿佛飘在海面上的浮舟。

万域天魔的身躯也终于变成了奇怪的形状,将三界洲整个围在其中,头颅亦被拉抻成极宽的模样,浓黑的魔气便如同压城的滚滚黑云,黑云之中藏着一道越开越大的裂口,仿佛能吞噬天地。

而它的一只手臂,正从后侧伸出,在修士的惊呼声中,握住了望海塔,一把便将望海塔拗断,扔了下去!

三界城的地面一下子就被砸开了一个巨大裂口!

就在此时,云层之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白色船影,骆云大喝道:“弃城上船!都上船!”

数百道人影从三界城中凌空而起,在妖族图腾的气流护持之下直飞入空,而普通修士也在十三天隼王一族的帮助下离开了三界城,就在他们踏上船板的那一刻,妖族图腾再也承受不住三界洲的垮塌,一一折断,而三界城也在这一瞬间没入了万域天魔的黑影之中!

三界城地表之上的废墟尽数消融在魔气中,最下面一层裸露了出来。

第733章 他能飞升

席飞墨并没有跟随其他人一起跃上白骨之舟,他正蹲在最下面,手掌按在地面上,随着他手掌注入星元之力,整个三界洲的地面从他手心处,向外展开层层折叠的符文,迅速地点亮了每一处阵眼。

金光从黑影之下闪烁而出,就如同黑云之后的万丈金芒,就算万域天魔的黑影几乎整个都盘踞在了整个三界洲上,亦不能掩盖。

这是当年风苍穹在建三界洲之时,留下来的最后一道符阵。

三界洲凭空而建,无论白姬是何目的,但仙门当时的想法,的确是拿这里当成前哨。

因此也留下了城破之后的最后手段——这道符阵,就连白姬也是不知道的。

只有风苍穹曾和席飞墨提起过。

一旦城破,魔族攻入这里,这道“金光破魔阵”只要激活,也可作最后的破魔一击!

可总要有人能激活才行。

席飞墨身上的法袍以可见的速度被周围浓稠无比的魔气消蚀,就仿佛是一滴水存于烈火之中,他整个人的生命力也在快速地减弱下去!

万域天魔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席飞墨茫然看着成千上百道自中心不断溢出的金色流光,在地面之上发出向上的微光,便如同一幕幕流光之壁、无形之刃,却只能达到数尺之高,便再也无法向上。

师尊留下的符阵虽强,却无足够的灵力以供驱使。

仙门……竟到了这样的穷途末路。

他猛地喷了一口血,心神一晃,脸色亦变得灰暗起来。

白骨之舟上人声鼎沸,喊叫席飞墨的,妄图冲下去救他的,又有一批人阻拦的,早已完全忘记了此时船上三族混杂。

骆云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有一种执念驱使他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就连你也不行么?”

“我没有义务去帮你做这件事。”那道神识道。

听到这句话,骆云心中微涩,道:“谢谢。”

那神识也一时默然,最后到底还是道:“若能坚持……或许还有转机……”

骆云不再犹豫,执剑飘飞到了万域天魔的上方。

想也知道,这魔舟法器的容量成千上万,甚至都不比三界城更小,魔尊早就想过或有一日魔族不得不要靠这白骨之舟留存生息。

他和魔后在此死战,定然有了安排……可乱莹去而复返,又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到了今日,人、妖、魔三族之中,谁都知道再逃也终有一日无处存身。

若不想终究落得个被吞噬的下场,这会儿就算是填命进去、牺牲无数,也要将万域天魔解决。

骆云手腕翻转,一境剑的剑尖向下,剑身之上,是内外两层交织映衬而成的转靈大阵阵纹。

内刃漆黑如夜。

外刃星光似网。

当年江白观剑,骆云只拿给他看那黑色的内刃,他曾断言那不是剑的全貌,而后骆云才让他看到一境剑。

剑光并不如虹,倒像是天地间一道从上至下降落的雨线,竟在已经变成万域天魔盘踞的地盘上划开了一条灰白的通道,“咻”地一下,轻轻插在了席飞墨旁边的石板上。

噗。

一阵轻尘被激起,随即卷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那漩涡始终维系在一个不大的范围之内,仿佛是怕万域天魔察觉到一样。

其中的气息在不断的流转,甚至给席飞墨以瞬息万变的感觉。

他目瞪口呆地感受着,甚至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去听骆云所说的话,以至于动用了描音之符!

而与此同时,骆云的内宇界终于外辟。

剑意领域中的剑意四处飘飞,却不同于以往那般具有攻击性,而是将一抹潋滟的秋色护在其中。

经由江枫剑剑尖投射出一道光柱——那是无数剑气凝聚,在这黑暗之中开辟出了向上的通道。

骆云道:“席掌门,你沿此向上,把我说的话告诉乱莹,接下来……拜托你了。”他突然对席飞墨笑了一下,“若是这样也不行,我也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凄惶、绝望之意,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普通的对手,布一个普通的大阵一样。

笑容明朗而轻松。

席飞墨点点头道:“好。保重。”说罢折身而上,一道阵盘托着他在江枫剑护持之下直飞而上。

万域天魔亦察觉到它身躯合拢的里面有一道磅礴的力量扩展开来——眼看就要蔓延出去!而其中尤以一道极为锋锐的剑气为最,竟然直接向上劈裂。

而刚才开启了三界洲符阵的修士还妄图从它的笼罩之下逃脱!

它一念驱动之下,体内涌出更多的魔气,凝聚成无数黑索和层层黑幕,向疾飞的席飞墨缚去、卷去、压去!

就算有江枫剑的剑气和骆云内宇界的剑意护持,席飞墨也觉得五脏六腑快要被挤碎了!

可是他必须出去……他猛地咳了一口血,将手指在唇边一抹,伸臂向上凌虚而画。

……

……

白骨之舟的上面,傅东楼亲眼看见骆云跃入了万域天魔围起的三界洲!

不知为何,许多他不曾细想、也压根没有时间问骆云的话,都涌进了脑子里。

骆云与之对话的那道极为强大的、甚至不输于万域天魔的神识……骆云在极愤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风苍穹还有师兄的话……

还有……骆云最后的神情。

他竟然无法描述骆云望向他的是怎样一种眼神。

那丝神情转瞬即逝,然后骆云就一脸焦急地将他推走,避开血蛊。

傅东楼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苍白,望向赵四,又望向星天野,最后看向玄离。

他颤声道:“玄离……为师……为师可能错了……”

骆云能飞升!

他心中当真悔恨万分!

并非因为骆云错过飞升之机……而是他这个做师尊的,能宽容师兄,甚至是风苍穹,却对徒儿要求苛刻,以自己所思所想,将骆云死死地绑在了这里。

骆云以身投进万域天魔身体之中,就连魔尊那等修为,都要外人施救,此时又有谁能去救他和席飞墨?

难不成他傅东楼的徒儿,还要去指望妖族、魔族出手?

傅东楼咬咬牙,飞身而下,却被玄离一把拽了回来!

第734章 同生共死

玄离几乎没见过师尊这般恨不得去死的模样,他也担忧骆云,可师尊这样去,不是一样有去无回吗?

他双眸瞪得血红:“小师弟定能逢凶化吉,师尊您看看这白骨之舟上,仙门修士势弱,而魔族势强,就算是妖族那位少主一向与仙门颇有渊源,也实在算不得我们的人!您也知道,纵然现在是情势所逼,三族哪边都没有要互相动手的念头,可原先水火不容,现在哪那么容易和平相处?这里还要靠您安排!不然真要出事——”

他咬牙看着那些刚上船的仙门修士,汇集在三界洲的就有不少,光是昆仑,就来了半大个宗门!

更何况还有本来就存活在三界城里的,算下来总数完全不比魔族少多少,万一谁挑了一个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不用等着万域天魔动手,他们自己就先完蛋!

傅东楼强自压着内心剧恸,将凌霄真人等十来个掌门召集一处,正要发话,便听到有人道:“吾族圣女求见傅峰主。”

还未及反应过来,寿无陪着乱莹向这边走来,乱莹一双妙目不时关注着万域天魔那边的情势,无论仙门做何打算,魔族内部早已达成了共识——与魔尊、魔后共进退。

此时魔尊与魔后被邪光、血蛊和策幽困住,他们倒还不放在心上,那不过三个傀儡而已,当务之急却是要寻求应对万域天魔的法子!

三族能有共识最好,若是没有,却不能在他们的地盘上生乱,因此她开门见山道:“我族之中有意欲生乱者,已被吾暂时囚禁。”

就算是她贵为圣女,也极难让整艘船上的魔族都接受竟然要为仙门提供一席之地的决定。

可见她这句话,当真是很有份量、很有诚意的了。

傅东楼也顾不得许多,道:“在妖族、魔族到此之前,仙门已经拼力对战,只是收效甚微。或许你们还有别的奇招,但愿凑效……”他顿了一下,道,“仙门也会拼死一战,不求合作默契,但求不会互相掣肘。”

“好。”乱莹应道。

“你……”傅东楼想要问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乱莹先会过意来。

“他不是莽撞行事的人。那里我们都当是绝路,可或许他发现了一线生机。”

但其实……她也只是在安慰骆云的师尊而已。

当年无论是楼船秘境上执意相护,还是紫林交易那晚与血蛊魔君以死相拼……他又哪里不莽撞了?

可她知道,若能打败万域天魔,他自然也可得活;若不能,他现在死了,和过一会儿、或者逃上许多年再死,也没有两样。

大不了,一起死了便罢。

她转头望向三界洲处,此时船上也突然喧嚷起来,万域天魔的巨大黑影上方,突然破开了一丝缝隙,微弱的红光在突破而出和被魔气掩盖之间在做最后的挣扎。

“血符!那是我们掌门的血符!”

和天箓门修士喊声几乎同一时刻,乱莹飞身跃到船首,双掌一击,然后猛地向下压去。

一道血红色的阵纹从白骨之船上飞速降落下去,压在那微弱的红光上,她双手又突然一搓,阵纹搅拧起来,变成一条红色长索,一端正握在她的手中,猛地向上一拽,便有一个身影从万域天魔的暗影之中脱身而出!

他身后兀自跟着数十条魔气缠搅上来,只是他即已脱困,便可自由行动,在空中扭转了身体,数道光芒自他手上击出,阻挡住那些魔气,须臾之间,人已经来到了白骨之舟上!

见到席飞墨脱困,天箓门修士自是欢声雷动,傅东楼急切道:“骆云呢?骆云呢?”

席飞墨正要说话,却感知到了万域天魔所在的三界洲处正发生一种熟悉的波动,这股波动如此巨大,引得众人齐齐望了过去!

无数灿烂的金箭终于满溢而出,仿若四处流淌的金色河流。

那是“金光破魔阵”发挥到了十成威力的样子,灵气之浓稠,甚至达到了粹魔池的同等境界——聚气为液!

原本微弱、向上不达数尺的阵纹之光一下子冲天而起,几乎没有给万域天魔以任何反应的机会,金箭延伸至三界洲边沿之后,迅速折向上方,隐隐约约竟是像一座巨大的金光牢笼!

席飞墨顾不得去琢磨为何在那魔气至浓之处,反而流淌出至纯的灵气,竟将整座符阵的威力尽数激发——的确,风苍穹当年在三界洲底留下的这最后一道符阵,便是以洲为笼,将所有冲入三界洲的魔族困死于此地。

万域天魔猛地向上窜起,整个身形化为一道长而直的黑烟,向上窜去——那上面,尚未封死。

可就在这个瞬间,第二道巨大的波动再次从它所在的正中心处向周围泛起,一层一层,似乎没有止境,很快便冲出了“金光破魔阵”的范畴,很快也波及到高空的白骨之舟上,一直向极远处推去。

这个无限蔓延开的领域,便是骆云的剑意领域。

因他的目的并不是攻击,所以即便置身于内,也没有任何修士感到有任何不适,只是仿佛突然置身于另一个与此重叠的空间一般!

就这么一下,万域天魔的身躯突然顿了须臾,“金光破魔阵”便在高空合拢!

傅东楼紧紧抓着船舷处,听着旁边再度起了一片欢呼声——就连妖族、魔族也有情不自禁高声喊叫的,神色仍是十分忧虑,道:“能困住吗?”

席飞墨断然摇头道:“不能。此阵是……我师尊当年留下,只有三界城破,才能露出这道阵纹。放眼看三族之中,您也该知道他当初防备的是魔尊、魔后。许多年过去,魔尊修为早比当年进境许多,压根就难以困住、一击而杀,眼前这万域天魔就更不用说了,能困住片时已是不易。”

他的话就如同一盆掺着千年寒冰的冷水,将众人的兴奋尽数浇灭!

而此时在最浓郁、最黑暗的魔气之中,那神识正对骆云焦急且愤怒地道:“你莫不是疯了!”

第735章 一境万境

无数剑意并未随着剑意领域的蔓延而四散开去,而是围绕在骆云插入地上的一境剑周围。

骆云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着一境剑,而另一只手按在地上。

那里就如同席飞墨所见,仍然有一处漩涡,只是漩涡比之前又大了许多。

如果他还在此处,便会看到那些浓稠无比的灵气便是从这只手下涌出。

一境剑极薄的剑身周边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浓黑魔气,那些魔气似乎是被它吸引了过去,无法离开,越聚越多,几乎无法看清楚它的样子,只有在流动的气息偶尔交错的缝隙之中,才能窥到一丝模样。

它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

当年被江白看到的“全貌”,也只是它的一面。

如玉赛雪般微微发光的轻薄剑刃上,闪耀着星光般的流辉,而外层却布满了紫黑色的小小的漩涡,漩涡与漩涡之间互相勾连,倒有些像内宇界星窍的模样。

而漩涡呈现出紫黑色,却是因为每一个都在努力地吸取着周围的魔气。

在三界城的时候,当骆云知道他能够制造魔晶,并且真的成功做出了许多魔晶之后,便知道骆家阵脉之功并不只是能够转靈而已。

这世间的力量,大抵在他们触不到的高远处,原本是同出一源吧。

于星元之力而言,向阳而转,向正而生,则为灵力;向阴而转,向邪而生,则为魔气。

而他铸成的这把一境剑,既脱胎于心剑,便也与他的阵脉相通,它的不为人知的最大神通,便是可以经由星元之力在灵气与魔气之间转换。

此时此刻,一境剑正将周围的魔气源源不断地转为星元之力,而骆云体内的第二道转靈大阵,则将星元之力化为浓郁无比的灵气注入“金光破魔阵”中!

“单凭你一人一剑,就想消解这可吞噬天下的粹魔池?无异于杯水车薪!你怎么存着这般疯狂的念头?”那道神识既焦虑且愤怒,“不……你这哪里是疯狂,分明是痴傻蠢笨,痴心妄想!”

他存身在定盘星中,若不夺舍,必须靠骆云将定盘星送到天星阵盘处才可行事,可他从来没想过会身陷真正的绝境!

骆云看着一境剑,眼神交织着平静与疯狂两种情绪。

“我没疯。”他道,“你说坚持或许会有转机,可要怎么坚持?”

那道神识还未回话,骆云又道“强大如你,而今也无法对付万域天魔……我说的没错吧?元天君!只是不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有可能等来转机,还只是你的安慰之言?”

他又笑了笑“自然了,无论是哪种,我都感谢你。”

那神识并未因为“元天君”三个字,有太大的神识波动,道“这三个字,老夫也许久不曾听到过了。万域天魔只在刚才提过一句,你便断定是我?”

“因为它提及了自爆。”骆云道,“这让我想起西沙秘境。”

在遭遇水火雌雄兕的时候,因为雄兕自爆,而引发了这道神识的极大波动,直到今日,中间历经种种遭遇、磨难、险况,哪怕是见到万域天魔,这道神识都再也没有过像那时候那样大的震动。

“你的神识能让万域天魔那样恐惧,那么逼它自爆的,只能是你,你就是元天君。”他自言自语道,“你是因为它自爆,所以也受了重创……不……甚至可能是也死了,只留下了神识。”

元天君沉默了片刻,方道“你压根不明白‘元天君’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是啊,我不懂,可是这世上的劫难,难道不是起自于你与他的对战?”

他想起了那些关于白衣修士的记忆残片,鲛人女王的,玄武的……

“你曾经是这个世界的神祗,难道神也要飞升么?”他眼神坚定了起来,“若是神不救世,那我们这些被你们视为蝼蚁的存在,便只能自救!”

话音落下,之前围绕在一境剑周围的无数剑意向周围扩散开去。

剑意领域之中,从他所有的星窍之中,凝结出无数把星元之剑。

这道天衍无间剑阵,跟随着剑意领域的扩展方向,向四面八方一层一层地扩展开来,仿佛没有尽头!

来自一境剑和体内双重、而又相反的阵法的冲击,让骆云浑身都处于极麻木和极痛楚之中,可此时神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道“一柄一境剑是杯水车薪……一境化万境呢?”

……

……

在广阔的粹魔池上,有无数柄星元之剑从池底钻出,没有全部凌于池面之上,而是还有一般剑身浸入池中,初时每一柄都光华璀璨,闪耀着属于那星窍的色彩,形状却各不相同。

而后这些星元之剑将四散开来的、来自于一境剑周围的剑意全都吸纳了进去,形状和颜色在慢慢地扭曲和改变,最后竟然化为了无数柄与一境剑一模一样的星元之剑!

每一柄星元之剑之上,阵纹也是一样的相通,在成型的瞬间,便在剑身所在的区域卷起了一道道涡流!

而席飞墨在见到乱莹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骆云问,粹魔池此时是否无尽?”

当年为何魔尊下了不允许随意靠近粹魔池、大肆吸取粹魔池魔气的禁令?

是因为这粹魔池中有许多游丝般的神识,无时无刻不在引诱魔族,到了后来,其中神识多有占据魔族躯体的——拜圣教便是所谓“天魔魂体”的产物。

还因为粹魔池连通着淹没在深处的最恐怖之物——万域天魔。

每一丝一缕的使用,都会如同钩子一样,将万域天魔向这个世界拉得更近,粹魔池的魔气也因为它的靠近而更加浓郁——乍一看来,当真就像是越用越多,越取越有!

可当万域天魔聚形而出,那么粹魔池的魔气,不但是它的所有,也是它的躯体本身。

也是他全部的底气来源。

而那些神识原本也是万域天魔想尽办法送到这里的,而今自然也都回归了它的本体,凝为一个完整而强大的神识。

所以,此时,粹魔池并非无尽。

乱莹没有回答,而是立刻转身而去。8

第736章 齐心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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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章 夺气之战

魔族面临的是一场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盛宴。

若是这法子也不行,那最终总归是一死。

如果这法子行,在打败万域天魔之前粹魔池肯定会干涸——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魔族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仰赖的魔气之源。

乱莹道:“我们所能做的不多,虽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对比人、妖两族,算是占了极大的便宜。由五位魔君各带麾下魔族,位于五极之向,安排三组轮流吸**魔池中的魔气,一组吸纳,另一组将魔气尽快融入体内化为己用,第三组承担防护之职。”

她又看着天琴、裂弓、魂天、千眼和静咫五位魔君道:“具体怎样安排其中的魔帅、魔将等,包括你们——修为越高,其实吸取魔气就越见效,这些都由你们自己来定,值此生死存亡关头,内部尤其不能再出乱子。”

整个白骨之舟上容纳的魔族数千之数,而今就连原本修为平平,甚至压根都没有过修行经验的魔族也全被列在队中。

魂天魔君道:“这样白骨之舟便空了。”

乱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是怕仙门修士趁机抢夺。

“仙门的修士已经被分派去守护那些灵剑之影,压力比我们更重。我们只需要聚在这里吸纳魔气就好,不但对我们有助益,而且担子是最轻的。”乱莹沉声道,“这种话,不准再有。如果麾下有族人试图挑拨,杀掉,身躯和魂魄都不必再留,可直接吞噬。”

数千魔族四散而开。

乱莹站在白骨之舟上,看着万域天魔不断挣扎马上就要破笼而出的躯体,神色凝重。

此时偌大的粹魔池池面上,远远也望不到尽头,完全不清楚寿无他们是否能尽数将粹魔池隔离起来。

而一阵波动,仿佛自粹魔池的深远处传来,她知道此时骆云的这道剑阵,完全启动了。

一柄柄星元之剑周围的漩涡猛地扩大了十数倍,魔气与星元之力的轮转在每一处都形成了一道龙卷风一般的气柱!

细看过去,这些气柱之中的星元之剑,也与同一层的其他四柄建立了关联,汹涌的星元之力在其中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磅礴的气流之环,轮转不停。

一簇簇的仙门修士围绕着那些星元之剑,列阵防护的有之,召出法器的有之,各个神色凝重。

又有数千缕粗细不等的紫色长烟从粹魔池之上升腾而起,那是魔气被吸取而上的模样。

数千魔族同时吸纳,这在以前的暗蓬莱是完全不可以发生的事。

而今万域天魔已经现世,便再也没有顾虑。

乱莹咬牙看着下方——魔族数千之数,她不信抢不过万域天魔!

接下来,便只有一处最大的危机了。

在天衍无间剑阵完全启动的同时,万域天魔所在的三界洲猛地震动起来,金光的牢笼被挣断了数根金线,而三界洲又有一角崩塌进了粹魔池中。

在金光破魔阵的最上方,席飞墨手指交错而压,口鼻中鲜血淋漓!

如果万域天魔脱困,这些布置,就全废了——没有任何一处星元之剑或者吸取魔气的魔族队伍禁得起它本尊的一击。

乱莹跃出白骨之舟,身形向万域天魔飘去。

她手中紧握着红莲陨星笔,笔端之上,花苞浓酽,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

多年前,她曾在粹魔池畔在骆云的帮助下完成了焮天烁地阵,那时,她不过是刚刚悟出了这道符阵,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此时她笔上花苞倒垂,慢慢绽开,无数红丝从中垂滴而落。

三界洲仅存的地基之上,乃是“金光破魔阵”所在,她的符阵以魔气驱动,因此不能绘制在上面,否则反而会互相消蚀。

红丝落在三界洲那片区域之外的池面上,却没有被消融散开,更没有随着池面的荡漾而摇晃、改变形状,反而是落处的池水猛然间平静下来,如同镜面。

焮天烁地阵,已经不仅仅是烁地。

因为对付的是粹魔池,所以她一直在钻研——她要烁海!

一道道红丝勾连成繁复的纹路,从最里面的一层,向外蔓延开来,随着这道阵法的逐渐成形、扩大,三界洲那一块仅存地基的晃动、崩裂之势暂时被阻住,如同放在镜面上的一块石板,周围粹魔池翻涌的池水不但没有办法拍击上去,也无法从下方去消蚀!

席飞墨看着她手中紧握着的红莲陨星笔,魔气并没有那么容易聚气为液,更不要说变为就连粹魔池也消融不了的阵纹,他又看了看自己指甲都秃了的、伤痕累累的手指。

那是符阵师的精血。

此时焮天烁地阵已经收势,乱莹并没有盲目扩张开来,她只要这一片区域的绝对平静,能将万域天魔被困的时间再拖久一点。

无数红莲有规则地在符阵阵眼处开放,一道道从花盘之中升起的雾气将万域天魔笼罩在其中。

席飞墨双眸微微眯起——她这是阵中阵。

如果不出意外,那竟然是一道幻阵。

敢对神识那般强大的万域天魔施展幻阵,当真是极为大胆!

他扫视了一圈,见不远处魔尊与魔后那边战局即将明朗,有一个魔君似乎已经被除掉——显然万域天魔也顾不上那一边,他们对付这万域天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万域天魔流露出的某种情绪。

当粹魔池中的魔气竟然被魔族疯狂抢夺,当一境剑化身千万,竟然转魔气为星元之力的时候,席飞墨甚至还感觉到了来自这庞大可怖存在的些许焦虑。

这是从未有过的。

大概魔族圣女也感知到了,才敢在阵中阵中施展幻阵!

一旦生效,反而越是强大的神识,越容易深陷。

既然如此,他怎么也要再多坚持一阵才行——他口鼻中的鲜血一点儿都没浪费,都流到了他的手中,化为金色的符纹,压在金光破魔阵之上。

而万域天魔也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么一个留存在体内、早晚都要被魔气化为养分的人族修士,不但未死,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威胁!

第738章 不如求己

没有实体而今反而成了万域天魔最大的缺陷。

它最强大的便是神识与雄厚无比的魔气,魔气既然能聚形,甚至到了可变化出它原本面目的地步,自然是浓郁到了极致,几乎等同于魔族苦苦修炼方能炼成的魔婴,这世上就算强如魔尊,若被它吞噬,也会溶解于其中。

这世上唯一与它相克的,便是灵气。

可是就连上天也相助于它,这个世界,灵气因为某些原因极度匮乏!乃至于修士们不得不借助星元之力来进行修炼。

一旦修行的境界高了,身躯之内,竟然只有星元之力才能留存。

能保有灵气在体内的,只有那些初入门的人修而已——那么点微末灵气,对它而言,就如同是黑夜里不值一提的小火苗,一口气,也就尽数吹灭了。

就像那数百架的灵气巨弩,不是在它一臂之下,也成了一堆无用的烂木头?

可以说,它是这个世上无敌的存在。

它可以将这里尽数化为魔域,慢慢恢复元气……它知道,它现在还远未恢复到它最强大时候……更何况,它还缺少最关键的,它的魔眼。

在它将魔眼抠了下来掷出的瞬间,被一个人修截去,它心中不是没有懊悔,只是这么一点懊悔转瞬即逝。

以后这天下都要化为魔域,那人修最终也会腐烂在粹魔池中,那时它尽可慢慢地去抹除魔眼上附着的讨厌神识——原来元天君也没有比它好过多少,竟然也化为了一抹神识!

比起它仍然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元天君可就惨多了。

他竟只能依附到法器之上,连最基本的凝聚元婴都无法做到,又有谁能想到当时当日不可一世的元天君落到这般地步?想到这里,万域天魔便想要狂笑数声——想必将它打压到自爆的那一刻,元天君也想不到有今日吧?

可是它没有想到,偏偏又是这个人修,身躯里竟然蕴含着无比精纯、浓厚的灵气!还同它一样,似乎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凝聚在他的身体周围,层层叠叠地形成了极为坚厚的屏障,不仅顽固地抵御着它压下去的魔气,甚至还在它的领域之内张开了一道极为霸道的剑阵,竟可转化魔气为星元之力!

是那把剑……在起作用,万域天魔很快便意识到了,可这柄剑自我意识殊为强大,甚至连它试探性的触碰都会被周边的剑意阻拦,更不要说操控之。

而它赖以为傲的神识,也在这个人修身上受挫。

因为元天君就在此处,虽然一直都没有和它有过任何对谈,却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这个人修的神识。

它无法直接强压而下,让这修士的神识崩溃,更休提直接占据或吞噬。

凝固的魔气在它的体内慢慢蠕动,似乎也不愿意接触骆云的身体,便空出了比一人略高的如同洞窟一般的空间来,沿着空间的四壁,凝聚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珠,眼珠中流露出来的目光,仿佛有了实体一般,审视着骆云,试探着看得更深,更远,揣摩着他的心思。

在天衍无间剑阵尽数发动之后,骆云外辟的内宇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样的洪流,平日在星元之力和灵气之间转换,尚且吃不消,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铸就一境剑,以分担转靈之重负,而今却是他要操纵所有的星元之剑一时无休地转换魔气,而无数缕星元之力也通过剑阵输入至他手中的一境剑中,他周身运转的灵气,便是由此而来。

他甚至在想,或许等不到有个结果,他和一境剑,会剑毁人亡。

此时突然有声音道:“为何不听老夫劝告!此时尚来得及!”

骆云在身体与神识的一阵麻木、一阵敏锐、一阵混沌、一阵清醒中,见眼前正是那白衣修士的身影。

一直以来,他都只能看到白衣修士的背影,而今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他的正面。

那修士峨冠博带,衣袂和长发无风自拂,面如莹玉,隐隐发出柔润却让人不敢直视的光彩,双眸灿然如星光碎落的深潭,又含着几分傲视苍生、无悲悯、无爱憎的寡淡意味,压根无法从中辨明他的思断和一丝一毫的情绪。

因为,神不可直视,不可猜度。

骆云突然能感鲛人女王、玄武之所感。

他的确如神祗一般,几乎让他有一种想要叩首膜拜的冲动!

那白衣修士道:“若能飞升,自有更广阔的天地等你,何必死守这一处,非智士所为。”

骆云喃喃道:“元天君……这是你……”

白衣修士冷哼了一声:“我仙门修士,从来不逞一时之勇,若是坚持也等不来转机,何不干脆飞升,到那更高一层去寻转机来救这个世上的危局?”

骆云愣了一下。

元天君说得不无道理。

他若带着元天君满足他飞升的夙愿……若真有那更高一层的、他无法想象的修士、大能——不,或许可称为飞仙了,他可以苦苦哀求,让他们知道,这世上快要被万域天魔吞没,最后不会再有一个活物。

可是骆云还是摇了摇头。

“为何?”元天君怒形于色,道,“我教你踏上仙路,数次救你于危局之中!你欠我的!你不能让我也跟你一样,最后沦入粹魔池中,再无机会……你的魂魄也会被吞噬,再也没有转世的机会,我的也终究会消散!”

“我不信上仙。”骆云道,“从小我就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如果天外有天,那早就应该有上仙察知到这里的境况,如果有心救世,不会等到现在还不来,只怕是那些上仙压根不将下世的苦难放在心上——又或者,压根没有天外之天……”

“有!”元天君迫切道,“有天外之天……有……”

“好吧。”骆云很容易地就被说服了,“那就是有了。可是,我不信你。”

他喘息着将口唇处的血擦掉:“你不是元天君……你是万域天魔……”

眼前的白影一下子扭曲起来,逐渐变得乌黑如墨,上面布满白亮的光,如同眼珠一般洞开。

“竟被你识破……”

第739章 幻中有幻

骆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曾见过元天君。”

在所有的记忆中,元天君都是以背影出现,只存在于秘境里,与其说那是凝成形体,不如说是残留的记忆片段冲击识海,让他看到了那样的背影。

一直到元天君的神识也恢复到了极强大的时候,他也一直以神识交流,从未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蠕动的黑影道:“既不曾见,为何说是假的?”

“你幻化而成的……我相信就是元天君的真容。”骆云道,“你无法根据我的神识来幻化,便只能用自己的记忆……你见过元天君,你被他逼到自爆,自然无论过多久都记忆如昨,无法忘怀。”

那黑影顿时消散一空,溶于周围的一片幽暗之中,那遍布它周身的如同空洞般的数团白光,也慢慢消失。

在这没有任何色彩和光亮的万域天魔内部,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极为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数月,甚至经年,骆云整个身体几乎化为了石雕一般,只知道剑阵还在。

与他相伴的,也唯有属于元天君的神识,每当他说些什么,还会有所回应。

甚至万域天魔时不时对他发起的极为猛烈的魔气冲击和神识压制,都是他所期盼的。

哪怕是每次都受创不轻,却让他不至于孤独的发疯。

他并非不能忍受这份寂寞,对于修士而言,闭关独处,也是常事,可是这般真正的与外界隔绝、担忧而又无法察知的像身处囚笼一般,更不知一切是否有在好转,才是最难受的。

从最初能感知到数十处遭到攻击的波动,到慢慢平息,剑阵之中的三种气息还在不停的流转,却不知外面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但无论如何,只要剑阵在,就是好事。

就在骆云觉得浑身都要长毛了的时候,剑阵之中的气息乍然停止了流动。

他感受不到天衍无间剑阵承担的转化魔气为星元之力的变动,而与此同时,周围的幽黑仿佛滴进了数滴水的浓墨,渐渐氤氲开来,越来越淡,最终透出一方蓝色的天空。

他还来不及发声,便被人拽了出去——乍一看见晴朗碧空上艳阳高照,连一丝丝紫色的色彩都没有,饶是他有修为,也觉得刺眼之极。

数个纷乱的声音在他耳边道:“终于大功告成了!”

“从此再也没有粹魔池了!”

骆云这才回忆起来,他是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万域天魔的存在了……他的神识竟然麻木到了这种地步吗?

又有人道:“骆长老当真是我仙门柱石!终于一雪多年以前仙魔大战之耻。”

另一个附和道:“还不快请骆长老调息,此乃我门中至宝,八门蕴星榻,可迅速助骆长老恢复修为。”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至宝能与他从天涯之阁中拿到的那张蒲团相比,骆云推却道:“不必这样客气。”

旁边一人道:“是骆长老客气了,立下此至伟功业,还仙门一片清明天下,从此再无魔族,这样的功劳,无论奉上何等至宝,都——”

他的话还未说完,骆云便脸色大变,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再无魔族?”

修士们争着道:“粹魔池既然濒临干涸,自然也无需再让魔族平白地占这股大便宜、继续壮大。席掌门早有准备,召集了仙门之中精通剑阵的百余名剑修,和天箓门的修士一起,借着骆长老这道大阵,将魔族尽数困在其中,一举歼灭!”

“傅峰主已领了各家掌门疾驰而去,大抵海域之上的妖族也在掌握之中了!”

“柳长老也带人前往西皇山一带,没想到这场祸事,竟是仙门之福!”

骆云双眼一阵阵的发黑,仿佛身陷到了比在万域天魔体内还黑暗的噩梦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他心神一震激荡,口中也一阵腥甜,原本便因为长期不得松弛的内宇界星脉竟然有枯毁崩坏之势!

此时一幕幕的血海仿佛从他眼前涌了上来,将他所见尽数遮挡,复归一片漆黑,而这漆黑之中,的确隐隐可看到红雾弥漫!

原来竟是一场幻境!

骆云甚至还来不及因为那毕竟是一场噩梦而高兴,便有无数黑色的尖刺正向他猛地击过来,而最近的一道已经到了眉心!

因为中了幻术他周身的防护不知何时也悄然被消蚀,来不及再度布起,他一手握在一境剑上,另一只手还要为金光破魔阵注灵,竟是没有任何法子可以避开!

他不敢松开任何一只手,因为他不知道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而就在这一瞬间,尖刺却停在那里,再也没有向前一毫,在骆云眼前出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身躯,周围紫气缠绕,正是万域天魔的背影,看上去纵然威力无匹,可能感觉到它身体微微颤抖,双拳紧握。

它站在一片血污之地里。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打了许多年的战场,血水浸泡的泥泞之中尸骨堆山,骷髅形状各异,类人的少,像怪物的多,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哪里,当真如同一片修罗场,就和骆云当年在那魔池旁看到的场景极为相似。

而它对面的正是元天君。

对比万域天魔的狼狈,元天君略好一些。

他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凌空而立,白色的仙袍飘拂,一尘不染。

而在他身后,还密密麻麻站着数十如同飞仙一般的人。

这些人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都用尊敬且膜拜的目光看向元天君,便如同看最后的依赖一般——可见元天君的地位比他们还要高上许多。

最吸引骆云目光的,是元天君修长的手上,有一颗球悬空飘在那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器——让人一见,便在心中有一种世间万物都存在于其中、芥子即宇宙的感觉!

随着那颗球轻轻转动,骆云一眼便见到上面有一处极小的破损,不知为何,他觉得那里十分碍眼,仿佛因为那破损将整个原本极为完美的球体都损坏了一样——最奇怪的是,他又觉得那个小破损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论怎样,都很让他介意。

第740章 如临其境

就在此时,元天君突然道:“你的境界已经毁灭了。”

他抬起手臂,指端弹出数点白炎,向万域天魔击来。

数个光点,看似如萤火之光,可骆云隐隐感到那似是能毁天灭地的力量。

果然,就连万域天魔都不敢直接敌对,而是试图避让开来,只是那荧光却直追不舍,眼看就要击到它的身上!

在这瞬时间,它胸前猛然出现了一团蓝紫色的空间,竟是个支离破碎的琉璃球,将那荧光尽数吞噬了进去。

虽然万域天魔好像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可它的身躯仍是猛地一晃,脸上的两颗硕大的眼珠,和额头正中的泛着幽蓝的第三只眼,一起向这团蓝紫色看去。

骆云也看了过去。

这一看,竟是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一切,转眼间他的神识便被吸了进去,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在那球中,骆云只看见天空中流动着血红的云霞,那云霞仿佛粘稠的血液,又似乎随着流动在满满干涸,透出一片片一条条的深紫、暗赫甚至浓黑来。下方的土地也是同样的颜色,可却被浓紫的雾覆盖着,从那浓紫的雾中伸展出无数的黑色的卷须,扭曲着、互相倾轧、互相吞噬着向天空伸展。

这块土地,与土地上方的天空,因为这无声流动的雾与云更增死寂,似乎什么活物在这里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毁灭和绝望。

可若是侧耳倾听,便能听到沉滞的雾气里隐约有摄人心魄的轻喘、呻吟、嚎叫和咀嚼声,让人忍不住想逃离这个地方,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拖进这充满了浓稠的腐烂气息的地狱里。

然而并没有他处可逃!

这一整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若不是和这里一样,便是比这里更绝望。

源源不断的魔气便是从这雾气中露了头,向天空争先翻涌着,如同在血液中再滴入了黑稠的墨汁,瞬间晕染开去,将那天空染得愈发黑紫。

此时,在那黑紫中的高远处,微光闪耀着,先是零星的亮紫色的细小电弧。

电弧一经碰触魔气,便散落无数的萤火,有的未及坠下便已熄灭,有的则落入浓雾之中,那浓雾便被烧出洞来。

不过须臾电弧益发粗壮,落下的萤火也益发壮大,如下了一场绵延不绝的流星雨,只是每一粒流星都燃着赤色的火焰,仿佛天火降临!

骆云心知那便是没入这个琉璃球的、来自元天君的指尖荧火,到了这里,竟变成了天火之罚!

掩盖整个世界的浓雾被烧的千疮百孔,在这浓雾的下方,听得更真切的是各种难以入耳的尖啸声!

无数奇形怪状的存在从骆云身边仓皇奔走,骆云知道那是魔。

它们用黑色、青色、赤色的魔爪指着天空上的天火和那被电光劈裂开来的缝隙,而不过片刻它们就发现那样的缝隙无处不在,天空仿佛已经被挤压成了片片碎屑!可还没有掉下来!

那血色的云霞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如同一道薄膜,可随着上面的重压,已经越发稀薄,天空也被挤压的越来越低,简直要压到浓雾上来!

这世界中数以亿计的魔仓皇地四处逃着,却无处可逃!

有的被天火活活烧死,有的失足落入岩浆,有的被活活压成了泥,有的则干脆不再逃窜,拽了其他魔的尸体大嚼!

最后一层的防线终于被压垮,天空砸了下来!

整个世界破碎的刹那间,一只黝黑强劲的巨手伸了进来,不知使了何种神通,竟将这世界里残留的魔族尽数攥在手中,带了出去。

转眼间骆云亦到了琉璃球的外面,随即便是“蓬”的一声响动,万域天魔胸前爆出了一团浓黑的烟雾。

那球,破毁了。

万域天魔纵然将手中的万千残留魔族不顾一切地尽数吞吃入腹,却仍然不能阻止他身躯的崩溃。

骆云心知那琉璃球就等同于它修为的实体,极为重要,那物一毁,它也将不复存在。

随着它的身躯在一片片的、如同灰烬一般飞离,元天君的面容益发肃穆,俊秀的双眉微微皱起,将洁白的袍袖一挥,嗤笑道:“魔果然是魔,形容丑恶,便是大难降临,还要互噬同类,仙界容不下你这样的魔物!此乃天道助我!”

万域天魔已经濒临消失,此刻只余了一头一臂,听了此话,虽未开口,可是却有一道低沉而粗粝的声音直入神识之中。

“别以为这样就胜了!”

话音落下,它的残躯猛然暴涨!

元天君大喊了一声:“不好,它要自爆!”

他身后的数十人纷纷慌乱喊道:“元天君!”

他们一幅经过鏖战、灵力枯竭的狼狈模样,似是只寄希望于元天君庇护。

元天君面色沉静,只是默不作声地掐着灵诀,两手指法繁复,速度极快,便是连残影都看不清楚,可骆云总看乱莹设阵,也略有了解,隐隐觉得元天君正一心二用,一手捏诀,弹指间一道巨大的屏障便立在身前,而另一手却仿佛在筹算什么。

骆云看着这一场对决,心知到了极为关键的一刻。

他知道这场对决的结果,必定是万域天魔自爆,而元天君受到了波及也只余了一丝神魂在这世上,但他却没有想到过元天君是为了庇护身后众人!

若他此时抛弃一切离开,未必不能逃过这场自爆!

而与此同时,元天君的身后猛然出现数道强大的阵纹波动。

这样的变故,就连莫名其妙看到这一场大战的骆云都震惊之至,非但震惊,甚至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被元天君庇护在身后的众人纷纷散开,竟是各自施展神通,每个人手下都布出了一道法阵,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环紧套一环、一重紧压一重。

而骆云正瞪着眼睛看着后面的那些“仙长”。

他们之前站的密集,看不真切,而今四散而开,其中的一个女子,容色清艳,神情傲然,一下子便被骆云认出——她的风姿容貌与白姬一模一样!

第741章 往日重现

须臾之间,阵已布好。

施展的对象,自然是元天君。

施展的目的,却绝非相助于他。

顷刻之间身陷阵中的元天君动作一滞,沉声道:“弑神之阵?”

骆云本就很是震惊,再听到“弑神之阵”这四个字,惊得一个激灵!

三十三个小阵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勾连一处,形成了一道连环大阵,奇绝诡异,阵中杀气滔天,神通万道。隐隐约约,与当年骆云在玄武秘境中见识到的那道阵法有些相似之处,但很明显要强上百倍!

那形容酷肖白姬的女修双手猛地扬起,白色的巨大光柱轰然落在元天君身上,而紧接着便是另外数重阵法奇光流动,开始生效!而其中必定有锁灵之阵,元天君所在的周边灵气竟然停止了流动!

他手中的光球猛然高速飞旋起来,从中涌出磅礴无比的灵气——与其说是自动涌出,不如说是被元天君吸取而出。

这些灵气俱都被他吸入体内,无数道威力巨大的法术自他手中同时击出!

这大大小小的阵圈便如同有天降陨石同时砸入水面,顿时泛起了巨大的灵力涟漪,一个个都猛烈地摇动起来,只是那些修士却不为所动,拼尽全力压制,更兼阵与阵之间结为一体,便如同狂风巨浪中连接在一起的巨船,虽然不稳,却完全没有在元天君威力原本高出十数倍的攻击下被拍击而碎!

那白色光柱始终紧紧地罩在元天君的身上,就仿佛是指引各道阵意追击于他的指路明灯一般,而元天君也被牢牢地束缚在原地,竟是完全不能动弹!

骆云无比确认……这女修,便是白姬。

当初他在玄武秘境之中进入她所布置的弑神之阵,那紧紧跟着他的白光之阵便是经由白姬施展,相比其他阵中阵都要纯熟得多,可见这是她看家的本事——也是这道大阵最关键的一道,困住元天君!

骆云心中无比愤慨,原本元天君就要护住他们免于被万域天魔自爆所害,可他们此刻所为,竟是要将元天君定在这里,以身躯做盾!

便是修为再高,肉身又哪里扛得住这样的自爆之威,只怕在瞬时间便会飞灰湮灭!

而与此同时,万域天魔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你还不是一样吸光其中的灵气,与我又有何分别?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痛快!痛快!”

话音落下,万域天魔涨大不已的身形骤然停滞——是已然到了即将自爆的最极限。

而元天君腹背受敌,前后夹击,四面八方,俱是绝境。

万域天魔用残留的那只手臂狠狠地将额中那只蓝色巨眼抠出,猛地一把掷将过来,瞬间便将元天君先前布好的屏障击出了裂痕!

电光火石之间,撼天动地的冲击席卷而来!

一旦屏障碎裂,便再也无法阻止这股毁灭天地的破坏之力。骆云瞪大了双眼,只见这方土地整个被震得支离破碎,血海飘飞,万千白骨飞起又化为粉末,滔滔如浊浪般的烟尘之中,隐约可见元天君手中的圆球正拦在他的身前,似是要替他拦住这致命的一击,好巧不巧,骆云先时便极为介意的那处破损正对着正前方。

一抹蓝光直接没入了其中。

就在此时,铺天盖地的气波巨浪夹杂着魔气、灵气碰撞的轰然巨响,骆云猝不及防,仿佛也被这股气浪击中,眼前一黑,再睁开双眼,却仍是黑黢黢的万域天魔身体之内!

他冒出了一身的冷汗,颤声道:“那是什么……”

元天君的神识幽幽地响起:“老夫倒没想到强如万域天魔,也会陷入幻阵……你的神识亦连带着被它拖了进去。”

“我知道。”

骆云自己便数度经历幻阵、幻境。

其间发生的事,有些是迷惑心神的极美虚幻,但有的,却是身陷幻境之人最不愿意回想的经历和磨难,幻境中若是反复重现,对于摧毁神识极为有效。

这段经历,无疑也是万域天魔最不愿回想的。

此间幻阵,骆云已经能感知到是乱莹所设,想要突破万域天魔的神识防御,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道:“是因为之前万域天魔自己幻出你的模样用在我的身上,反而成了引子,这才让乱莹的幻阵乘隙而入。”

但他想问的,原本就不是幻境。

“我们是什么?”骆云突然问道,“这里是哪里?”

元天君的神识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的神识既然从幻阵中弹出,说明万域天魔也已然突破幻阵的制约,你情绪这般激动,难不成不怕它再施展别的手段?”

骆云低低地笑了起来。

手中的一境剑炽热的发烫,却完全没有任何让他感觉到不适的地方,他神识虽然经历幻阵,可身躯在这里,却一直没有停止过三种力量的转换和流动。

元天君的神识沉默了片刻,道:“难怪……你竟然接着灵魔轮转之力,生生地又上了一层……”他的神识与骆云的神识不再捆绑一起,因此对骆云的内宇界感受也不比往日敏锐,而今察觉到骆云的境界,语气中的慨然之意十分明显,“你的天分,比骆天涯要高了许多。以这样的速度,百余年便可突破……”

“那又如何?”骆云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之意,道,“飞升么?飞升到哪里?”

他猛地将一境剑再度向下深入了寸许,无数灵气与魔气通过一境剑转寰,疯狂地涌入内宇界的星环之中!

在这刹那间,就连元天君都感受到了来自于万域天魔的情绪波动——它是真的在慌乱!

元天君道:“老夫曾与万域天魔死斗了无数次,直至最终侥幸先毁了万域天魔,可那时也完全不见万域天魔有丝毫惧意!难不成……你的法子真的凑效了?”他喃喃自语道,“这也并非不可能,当日无仙不灵,从来没有过以星元之力修行的法门,因此势同水火的魔气与灵力只有相克,没有转寰之理……”

骆云没有理他。

他听到了雷声。

第742章 引天外力

骆云只是有点可惜,若是能凑效,那么这一层突破而引来的劫雷,只怕是要白白浪费在万域天魔身上了。

此时无数面貌迥异的魔体再度从四面八方的黑色领域中化身而出,不顾一切地扑来。

骆云仍是半跪于地的姿势,一手紧紧按着一境剑,另一手置于地上,猛地发力,无数金色长箭从地底刺出,便如同金色的枝条,向上飙升而去!

那些魔体被这密密麻麻的障碍阻拦,速度大减,可施展的法术却穿绕而来,击在骆云周身的灵气屏障上。

骆云硬抗下来,不停地催动那些枝条。

这些枝条之中蕴含了一境剑中的仙雷芝神通,他要将劫雷引进来!

外面雷声将近,骆云心弦震动得越来越快,虽看不到情况,却知道下一刻劫雷便会从天而降。

他只希望乱莹他们不要靠近——先前他在麒麟洞外得以跨入焚墟之境,那劫雷便已经不是旁观者可以承担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数声“跨擦”、“跨擦”的巨响此起彼伏,仿佛天空也被劈裂了一般,而与此同时,所有向上“生长”的金枝猛然间好似扩大了数十倍,变成了千年古树般粗细的巨大光柱!

这一波劫雷便这样被导引而入!原本还在攻击骆云的无数魔体被这些乍然出现的光柱轰击到身躯残缺,不成形状,而更有许多黑影竟被这光柱之间挤为一道轻烟,万域天魔发出了一声吼叫——那声音竟是十分惨厉!

“竟敢如此!你竟敢如此!”

骆云松了一口气,果然,劫雷对他身边的东西都凑效——万域天魔由魔气凝结,又有神识,又笼罩在他的外面,自然先受到波及!

其实不止被他引入到万域天魔内里的劫雷,外面阵仗更是惊天动地。

乱莹在天色突变的时候,便与席飞墨齐齐后退。

她也不是第一次看骆云突破了,眼熟的很,将帮她强化幻阵的脸脸和冰冽也匆忙带离,又反复警告不许去贪图劫雷,以免变成焦炭。

不过须臾,万域天魔头上的天空便如同睁开了眼帘的巨大眼珠,高远处幽深无比,那是劫雷的来源处——劫海滔滔,无数雷光在其中游动,便是望一眼都觉得可怖。

劫海倾盆如雨,尽数倒在了万域天魔之上,在这一刹那间,金光破魔阵猛地一阵晃动,就连这一方三界洲仅存的平面也向下一沉,连接着天海的金雨倒映在这片粹魔池上,就连池面上也眼看就要掀起巨涛!

可下一刻便似有万钧之力压制而下,强行将金光破魔阵定住,而所有的灵剑之影也颤动不已,似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在压制翻涌的魔池。

傅东楼看着那金光如织,双眸突然微微湿润,暗骂道:“臭小子,竟然此时突破……”

他一剑将想趁势袭击灵剑之影的万域天魔分身拦腰削成两段,大声道:“传话下去,骆云借劫雷之力攻击万域天魔,池面翻涌,万域天魔也会乘机再破坏剑阵,务必小心!死守剑阵!”

以他为中心,一道道话音响彻在粹魔池面上。

其实也可以借传音之术,可是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仿佛只有大喊出来,才能让他们振奋起来。

实则从剑阵尽数启动的那一刻起,万域天魔便没有停止过攻击每一处的灵剑之影,每一处的修士都疲累之至,神识也无比紧绷,压力实在太大,因为一处被破,便有可能影响到一环,一络!

可这也让他们心里终于有了希望。

万域天魔这般疯狂攻击,岂不是正说明它极为忌惮这道大阵?

而魔族那边压力也不轻,甚至还有伤损,直至魔尊与魔后将那三个早已失了自我的魔君消灭,返身护持他们,他们才总算顺利开始。

这也说明,粹魔池……正如骆云所料,一旦万域天魔出世,便真的不是无穷无尽的。

到了此时,万域天魔并非不能再将神识分出来,利用魔族吸取魔气的机会去制造天魔魂体寄生的魔族,可一旦分出去,此时有仙门人修在场,相比而言天魔魂体反而处于劣势,不但容易被立刻察觉,且极容易白白被彻底粉碎!

万域天魔怎样也想不到陷入这样的困境。

它嘶吼道:“你若以为这等劫雷便可伤我是痴心妄想!”

骆云从没有以为他这层度的劫雷能重创万域天魔,就算对他而言是可以让他身死道消的劫雷,可是万域天魔又岂是这世间普通修士可比?

他并不言语,在这当口,竟是不顾劫雷也有向他击来的,他本应借着这些劫雷也吸纳上一些稳固境界,而是将在周围乱窜的魔气继续引入一境剑之中,复又吸纳进内宇界!

元天君这才察觉到他竟是打算继续勾连星环,再上一层!

他惊道:“你疯了!突破一层已是极限!此刻你境界虽成,远未为稳——不,甚至算不上一次已经完成的突破,再强行突破,内宇界会崩溃!”

骆云只是疯狂地吸纳着转换而出的星元之力。

在他周身,各种魔体被劫雷光柱不停击中的嚎叫,劫雷光柱溅出的、数不过来的电光击在他身上的声音,来自天外还不曾停止的隆隆声,万域天魔的怒吼,乱成一团,

元天君的喊声夹杂在其中:“你不要命了?你还想再突破一层么……等等,你……是故意的……你竟然还想再引劫雷下来……”

“是,我是要引劫雷。能引多少,就引多少。”骆云笑了笑,“我相信天长地久,若我不死,粹魔池早晚都会吸干,可却没法子这样对付万域天魔。这个世界,与万域天魔,原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若想彻底除去,也只能引天外之力,难道不是么?”

他的内宇界早已外辟为剑意领域,绵延到了不知道多远,外面的修士、魔族无不感知到所在的这方领域中流转的速度和星元之力比最初开阵之时澎湃汹涌了许多!

元天君道:“你会死。”

“大概吧。”骆云不在乎地笑了一声,道,“可蝼蚁之死,你也会在乎么?”

第743章 他的世界

“万域天魔说的没错。”骆云道。

“你与他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们这世上的生灵,与万域天魔垂死挣扎时吞噬的那些魔族,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连发两问,元天君原以为他会极度愤懑,可却又感到他神识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不顾一切向上一层星环的冲击中,极为平静,因此就连这发问的语气,也都是很平静的,他是真的认准了这个引外界之力的法子。

骆云也没有觉得元天君会回答这两个问题。

飞升飞升,在他踏入仙门的那个时候起,以他自身领悟,以他师长教导——甚至其中也没有少受教于元天君这道神识,一直以来,他都渴望着能到天外之天,一探究竟。

可当骆云看到万域天魔抠出的魔眼顺着那道小小的破损没入元天君手中圆球的瞬间,他便全都明白了。

那处看起来有些熟悉的破损,其形状和当初他在暗蓬莱所看见的粹魔池形状,原来是一样的。

魔眼被掷进这里,不知道经过多少年,化为了斩情峰顶的天池。

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竟然就是元天君手中的区区一个圆球而已。

骆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算是什么——元天君的法宝?秘境?领地?

他只知道在那个元天君、白姬、万域天魔存在的世界里,只要他们需要,随时可以攥取这世上的一切。

那一场大战,万域天魔的“世界”被天火烧毁,而元天君的“世界”,灵气被吸取一空,其实一点儿也没比万域天魔慈悲多少。如果他所处的世界曾经有修士存在,在那一瞬间,经过那样灵气尽失劫难,怕是万里不存一。

这感觉,太熟悉。

如百姓豢养家畜,如仙门有骆家。

更如修士在秘境中肆意掠夺。

元天君和万域天魔,也是这样,各自拥有各自的“领地”罢了。

世间万物,原本没有什么不同,秘境中的飞禽走兽,在修士进入之前,岂非也是一样,以为那是它们拥有的全部世界?

他又不是没进过秘境,骆云认了。

但他可不会就这样放弃。

这里虽无灵脉,千万年后,这世上的修士仍然琢磨出了借助星天的力量修行,有些事情,就连元天君那样的存在也不能尽数掌控。

骆云的神识和意志非但没有因为这样的认知而崩溃,反而越发坚定,他凝神勾连着星环,道:“无所谓了,便是蝼蚁,也要争命。神仙不管自己管。”

元天君沉默了片刻——骆云的情况,着实也不允许他思量太久,他道:“老夫若不在意,何必数次叫你离开这里?”

骆云道:“因为你要飞升。”他顿了一下,“可只有我,才能带你飞升。你眼下就算是想换一个,也来不及了,遇到我算你运气差。”

元天君叹了口气,道:“你偏颇了。”

骆云想了想,又道:“是,这样说好像也冤枉你了,你就是这里的造物之神,无论是鲛王还是玄武、麒麟的回忆里,你全无悲悯,冷酷无情。不过在我看来,大抵因为你在这儿实在呆得实在太久了,还是沾染了点儿人气,倒和他们说的有些不同。可后来想想,也就仅此而已了,做皇帝的会与民同乐这种事,就连老百姓都不敢奢望,我自然也不会肖想神仙能把自己降到凡人的思路上去计较性命的得失。”

骆云说的既诚恳且笃定,又不发火,只是抓紧做着他认定的事情——这一波劫雷之后,他要在短时间内再突破,才能让万域天魔没有喘息之机。

元天君纵然心急如焚,可却始终不能说服骆云,猛地将神识放出!

不但正在替骆云挨劈的万域天魔浑身一颤,觉得熟悉的刺痛感和仙魔宿命中的克制感再度出现,就连骆云的神识也在这一瞬间被拖入了一个地方。

骆云气急道:“又来!你们一个个为啥都喜欢拖人进幻境!你放我出去!这会儿倒不怕我出事了?我正在连接星环,没有神识控制我内宇界会爆掉你不知道吗?”

“你冷静点。”元天君道,“此非幻境。岂不闻一念永恒?”

这声音来自于骆云身后。

他回身望去,元天君的身影果然就在那里。

那圆球此时飘在元天君的身后,比大战的时候大了许多,乍一看起来,倒像是月轮一般浑圆无暇,宝光流转,内里则有云雾遮掩,难以看清。

他们所处的地方,好听点是清冷,看起来极其荒凉,黑压压的夜空环绕着一望无际的旷野,幸而还有繁星流动,时不时成片的流星划过,增加了几许生机。

按照元天君的说法,这里虽然时间看似流逝,可神识出去以后,也只会消耗须臾光阴。

饶是如此,骆云还是气急道:“一念永恒,你倒说得出口,你怎么不拉着万域天魔进来永恒永恒啊?”

元天君慢吞吞地道:“这不过是些许记忆,不会对神识造成任何伤害,老夫拉他干嘛?进来看流星雨吗?”

骆云心道:这老头果然还是讨厌极了。

“这便是天外之天。”元天君道,“你若是飞升,应该会飞升到这里。”

骆云差点没被气死。

“应该?这是你该说的话吗?连你都不确定?难不成会飞升到别的地方去吗?算了……谈什么飞升不飞升的,或许像我们这样的世界压根就没有办法飞升……不过是你手中的玩物,有什么资格……眼下活下去都难,我不听你废话,你快把我神识放出去!”

元天君道:“事已至此,你就算是一心求死,难道不想做个明白鬼吗?”

“你少忽悠我吧,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骆云道,“我能做得成鬼吗?死在万域天魔手里魂魄都没有了!我明白不明白有什么意义?”

“那你就当时完成老夫最后的心愿不行么?你若死了,老夫掉进粹魔池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老夫和你相伴一场,也算不离不弃了,临终总有资格说点遗言吧?”

第744章 道无止境

骆云没想到元天君耍起赖来,道:“你……看你对付万域天魔的时候挺正经一个上仙,怎么……真难以想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行吧,你快点说。■菠&萝&小■说”

元天君这才嘟嘟囔囔地道:“这不是近墨者黑么?对了,老夫很老么?”

就算是只有神识被拉进来,骆云还是隐隐感觉额头上青筋乱迸。

“你就算是变成个娃娃也是活了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老头子了好吗?”他咬牙切齿道,“说,重,点!”

“此物,说它是法宝,亦或者是秘境,都不对。”元天君这才转身看着圆球道,“你既然看到万域天魔的那一个,便应该明白,此物与修为境界息息相关,一旦毁损,本主便也死去,就如同里面的世界,魔族的魔婴、妖族的法相亦或者是人修的内宇界被毁灭,都是活不下去的。你说老夫是神仙……”

元天君负手而立,摇了摇头:“神仙又是什么?老夫也只是一个修士而已。”他指着上方,“同你在那个世上想要‘飞升’一样,老夫在这里,也一样,也同样有终究要触碰到的极限,那么……突破之后又是什么?”

骆云怔住了,道:“你……你开什么玩笑……你是修士?和我们一样?别闹了……”

“如果你要说我是神仙……倒也是有境界称为‘仙’,但也只不过是修行到一定程度以后的称谓而已。与星元之力修炼内宇界不同,我们这里,从筑基开始,历经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渡劫,最终到得大乘之境,而大乘之境之上,便可称仙,如真仙、玄仙、金仙……”

骆云心神震动的同时,也不禁心驰神往。

这便是更高远的世界么?

“能够越过大乘之境的修士,极少。按你们那世界的说法,算是配称做‘神仙’的,统共也不过百人之数,白姬便是其中的一个,仙名‘绘世’。”

骆云道:“当年在玄武秘境中,你曾叫过这个名字。”

“对。她的种种神通,想必你也见识过了,但你见到的实力,可远不及她在这里的实力。”

“这我有些能明白,便如同当初黄泉进入西沙秘境,也要压制修为行事。”

“不错。”

骆云想到那些上古秘境,道:“所以……这里用灵气来修行?”

“自然,你在这里所见到的只是老夫瞬时的记忆虚影,自然无法感知,老夫原本所在的这片世界,灵气极其充裕,因此修行的法子,一直都是依托灵气。”

骆云环顾四周道:“这么荒凉,可不像什么灵气丰沛的样子。”

“到了老夫这个境界,外界繁华怎么会放在眼里?”元天君咂咂嘴,袍袖挥了一下,这里突然换了模样——碧空万里,五色祥云一团团一簇簇地在空中漂浮,在祥云之中,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状极雄伟,隐约可见仙童玉女飘飞其上,周边也是繁花如织,当真如同仙境一般!

“别说是老夫,便是其他仙君,无论哪个都有这般本领。于我们而言,这样和那样,并无区别。我们唯一所追求的,便是大道。”

骆云心说,你追求大道,怎么追求到自己这小破球里去了,弄得那般狼狈?便道:“那这球……又是什么?”

元天君道:“既称为‘仙’,便有造化之妙手,不再局限于修自身的金丹元婴——实际上,也是那百余修士在达到极限之后,探索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发现无论个人境界再高深也难有突破,因此从修‘自身’转而变为修‘世界’。”

骆云被“世界”这两个字震得神识一荡!

“老夫,便是第一个修出‘世界’之人。”元天君指着那圆球傲然道。

“这便是老夫的‘世界’。这是修士身体、神识、灵气相融之后得到的宏大到极点、也细微到极致的存在,与修士自身的境界和性命息息相关,修士越强大,这里产生的造物也越强大,蕴含的各类修仙所需的物藏也越丰富,其规则便也越强大。”

骆云的神识感到一阵阵的颤栗——并非害怕,而是兴奋与激动。

他道:“那我们……又是怎样进去的?”

“进去?”元天君摇摇头道,“你们……不能全算是老夫放进去的。”

他又强调道:“你们,也并非老夫所造。”

骆云伸出手掌道:“你且等会儿……我捋一捋。”他低头想了片刻,才抬头看着元天君道,“那场大战之后,你的这个‘世界’遭受了巨大劫难,虽未破毁,但其中的造物只怕都遭了灭顶之灾,而你的残魂附着在那根万域天魔的头发丝儿上进来了,所以自然也无法继续操控这个‘世界’……所以我们是在那之后产生的……”

元天君道:“你说的大抵不错,就算是在你们之前那一批人,也是那境界自行产生出来的。唯有一点,我们要修出‘世界’,却不能操控它,那与做个秘境何异?

“老夫倒也能一翻手便叫里面一时霜雪尽覆,再一翻手春暖花开,可那不是它自身的规律。

“最完美的境界,并非老夫亲力亲为尽数安排的完美无缺,而是它最终达成一个能自我运转——不会花开长盛,而是有盛有衰、有生有死、自有其运转规律的世界。

“反过来说,若是这世界自身成长的越好,对修士的助益便也越大。修士与这圆球之间的关联极为微妙,修仙所需要的资源物藏之类,自不必提,对于领悟天道,也极有帮助。总之,随着老夫和这‘世界’的境界攀升,老夫隐隐感知到,这条路是对的。”

骆云瞬时间明白过来。

“所以……你在其中设了五极……”

“你平日所见到的秘境,无不是一种模样,其中的飞禽走兽,死了也就死了,你几时见过秘境里死了一头妖兽,转而它又转生到秘境之中,变成另一个什么东西?”

骆云摇头道:“这……的确不曾见过。”

第745章 是我非我

“世界与秘境不同,需要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可不只是花开花谢那般简单……”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骆云悚然问道,“你说的……难道是转世?”

在球内世界中,万物有灵,这自不必提,人妖魔三族,均有神魂,魔族有拘魂之法,人修中也有无常宗那样的仙门执意相信转世一说。■菠&萝&小■说

无论如何,神魂俱灭都是极悲惨的下场。

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这个说法,骆云不得而知,但由此可见,大家都认为哪怕死去,或者像老百姓说的那样失去了“前世的记忆”,魂魄也一直会在。

元天君并未否定,却也没有详谈,而是接着道:“老夫虽然不能操控,但总能做些手段来推着它往前走,五极便是其中之一。”他指着那圆球道,“这还是老夫记忆中的模样,在与万域天魔对决之前,它即将突破到蕴华世界。从最初的灵台世界到现在,中间的每一次突破,花费的时间都比老夫从一个刚入门的修士修成金仙还要长,那是你想象不到的漫长与孤独。”

骆云知道,天资高如云东来或浮东一,到了接近突破的极限只怕也耗费了好几百年的时光,他忍不住咋舌道:“这……你的毅力实在让人钦佩,这球竟然也有境界和突破一说?”

“自然。”元天君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人修出来,进展不一,且每个阶段都有极为明显的不同,同样也会遭到天劫,总要有些区分以传后人才好。”

骆云内心腹诽未必会有半个后人,只道:“那恐怕又是你境界最为高深了?”

元天君极为傲然道:“哼,在老夫看来,他们的也不比秘境强多少。”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将五极安排的那般复杂?又是秘境机关,又是往神兽肚子里塞……你原本就能来去自如,修为又那般强大,你在防备那三十三名天君?”

元天君愣了一下,道:“你脑子转得倒快。最初大家的世界都与秘境无异,而后逐渐有灵脉在其中孕育而生,更有就连这里都没出见过的奇花异草、天才地宝、珍禽异兽,那都是依据本主的特点而逐渐成形,随心衍生,自然各不相同。老夫先时曾与你说过,这样的世界,修出来的修士有百余名,可最终却只剩下我和其他三十三名仙君,除了仙魔之争有所损耗,暗地里发生的事情,不说也罢。”

这也难怪。

这里有万域天魔那样的存在,想必魔族必定也是强者如云,和仙门修士正对应的是,他们也同样能修出这样的世界来,对上了肯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想到这里,骆云猛然道:“魔族!原来,魔族的修行之法和你们是一条路子!只不过他们是用魔气而已!”

元天君道:“不错。”

骆云凝目看着那圆球,无法想象在那场大战之前元天君的“世界”该有多么诱人!

这是一个充满了诱惑的世界,比起普通的秘境,完全不能在数量倍乘上来衡量!

他道:“所以他们才趁着你与万域天魔对决下手?”

元天君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以为他们就为了世界里的资源就击杀老夫……那也太小瞧他们了。”

骆云抽了抽嘴角,一肚子的不平之气被这老头儿消没了,道:“这不是那不是,到底因为啥?”

“老夫不是说过了么?为了大道。包括老夫在内,这里的修士虽然长命,可的确是有寿限的。老夫曾目睹了两个已经拥有世界的修士寿限到了,身死道消。一个的世界乃是灵台世界,死了以后,这世界便也消失,另一个,却是已经到了混沌世界,死后世界不会消失,变成谁都可以进入的无主之境。”

骆云道:“这样说来,在混沌世界境界之上的,便会不消失。不对呀,你又没有真的死掉,还有神识在,为什么白姬还能进入?”

元天君笑了一下,那笑容竟有些神秘,他摇摇头道:“你切莫心急。老夫便进入那混沌世界,发现凡是其中已孕育出灵智生灵的,便不会消失,但那些生灵一旦陆续死去,他们原本拥有的魂魄会无处容留,最终消失,那世界便要等到很漫长的岁月,才会再度孕育有灵智的生灵出来——这和老夫在混沌世界时的状态,是一模一样的。”

骆云心道,元天君的境界,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完全要靠自身探索,到了他这个阶段,一旦走错路,只怕便是万劫不复。

虽然他现在都摸不清楚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到底是不是像这老头儿说的“一念永恒”,可眼下倒是真的很佩服元天君,也更想明白,他所在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那因为寿限到了而死去的修士,老夫前所未有地焦虑起来,不是老夫夸口,在那以前,老夫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旦这个念头在心里出现,便会生根,越扎越深,无法刨去,仿佛成了一种执念。老夫隐隐感到,这是因为老夫的寿限也即将到了。到了那时若无法突破,那么天道便一定不会允许老夫存活。”

骆云喃喃道:“风苍穹,是不是也有这种预感。”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抓住有可能突破的机会,哪怕做的事和他以前秉持的道全然不同。

“老夫几乎走进了绝境,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可是,某一日老夫进入自己的世界中,看到里面也有凭借灵气修行、寿数极其长久的修士,甚至还无师自通地说起‘飞升’二字,老夫突然灵机一动——若是老夫的魂魄进入其中,经过轮回之后,再度修行而飞升到这里,那老夫是元天君呢?还是另一个从所谓的‘下界’飞升上来的修士?这是不是可以骗过天道?”

骆云大吃一惊,道:“所以……那些秘境、法宝……原本是你为了自己准备的?还有那些记忆残片……”

第746章 陈年老仇

“这不是很正常么?”元天君道,“毕竟这不是小事。准备秘境、法宝这种东西,又不费力。”

骆云无言以对。

的确,连个世界都修出来了,西沙秘境那般在他看来鬼斧神工的秘境,对于元天君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老夫进出这圆球之中无数次,造下大大小小许多的秘境,又准备许多法宝和修行的心法、法门——都是为了踏上修行之路以后,可助老夫一臂之力。”

“你就不怕有人先于你破秘境而得之?”

元天君道:“老夫留有不少神识残片附着在秘境之中,不是老夫亲到秘境,神识不会出现。”

骆云已经知道他在西沙秘境、玄武秘境那里见到的便是元天君所留下的痕迹,心道:“你说的是残片……对于这世上的人,是洪流,幸而当年我的神识锤炼得算是还可以,不然还不直接变成白痴么?”

他又想到,西沙秘境实则只要引珠境之下便能进入,说明很多秘境的入口,元天君将境界刻意设置得没那么高——这自然也是为了他万一真做了这世上的修士,便于早早获得助力。

想到此,骆云问道:“这样说,风苍穹和云东来身上的金之极和土之极所在的秘境,品级比西沙秘境还要高?”

元天君道:“不错。”

骆云心中感叹,那便说明他们二人也是在修为极低的时候便获取了金之极和土之极,竟然能够一丝不露地平平安安修行到紫宙境,成为仙门大能,也足见他们心智至深。

他们二人也未必就不清楚对方身上的秘密,只是时机未到,都在隐忍。

元天君哪里知道骆云这番感慨,在那圆球上虚点了五下,便有五处亮光闪现,呈现出金木水火土对应的光晕和流动的光线出来,正是相生相克的模样。

看他点的甚是随意,骆云却知道单单要确定放置五极的、最为合适的地点,都要大费周章。

“存放这两极的秘境与其他三极一样,都要到达一定的程度,才会自动开启。否则秘境的入口不会出现。”

骆云点头道:“我知道,你当初跟我说过,五极与这个世界,是相互成全、相互蕴养的关系,五极到了现世的时机,就是放置五极的地方五行之力达到了最充沛的时候。”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元天君轻描淡写地道。

“这还叫细枝末节?那什么才重要?”

“当然是神识能够存留下来最重要!老夫的神魂能否进入这里,顺利成为这世界中的修士?成了修士万一半途陨落,还能不能继续转生为人?若能飞升,又到底该怎么保证回到这里……这一系列修仙之途,从未有人走过,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元天君看着远处的苍穹,道,“老夫那时也知道这世界远未成熟,但老夫不能再等了,于是着手做进入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注入神魂。”

骆云难以置信地问道:“注入?”

“这世界会自行产生有心智的生灵,可一旦死亡,神魂便会消失。”

“这个……你说过。所以你不能贸然进入。”

“老夫要想办法让神魂进入生生不息的流动——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转世,等这世界自行孕育,实在是太慢。所以老夫便从这里塞了很多很多的神魂。”

骆云一个激灵,道:“你……你的神魂从哪里来的?”

“你看这里,无论繁华如天上宫阙,或如荒原,都是一样的孤寂。”元天君道,“这里灵气充沛,无人不修,不存在所谓的‘凡人’,但很多修士无法活得这么漫长,踏入仙门,却又难以繁衍后代,渐渐地由万而千,由千而百,只余下老夫和那三十三名修士,老夫为元天君,他们便是三十三仙君。”

骆云大吃一惊道:“这里……这里只有三十四个活人?”

他转而又道:“不对啊,这里还有魔。”

“对,这里还有魔。”元天君道。

骆云感觉到一股冷意从自己个儿神识中泛出。

“以老夫的境界,除了万域天魔能让老夫动手之外,其他时候鲜少出面——事实上,就连三十三仙君也很少挑起纷争,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仙魔之间,各自相安无事。”元天君道,“但老夫需要魂魄,便是杀鸡用牛刀,也顾不得了。那些被我杀死的魔族,他们的魂魄被老夫注入到这里。

“最初仍是无法成功,孕育生灵倒是快了很多,可总是活过一世,魂魄便即消散。也不知道杀了多少魔,过了多久,久到老夫也要放弃了——其实也是不得不放弃,因为这世上的魔,已经快被老夫屠尽了。幸而终于成功,魂魄可以随着阴阳、五行流转,生生不息。”

骆云难以置信!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屠魔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注入这世界之中的魂魄,必定不会是零零散散几个、几十个,一定是成批成批的——起码也是数以千百计,甚至万计!

那场大战的幻象之中,血流漂杵,魔族的尸骨到处可见,原来是真!

就算是仙魔对立,那也实在是极为残酷的单方面屠戮。

良久,骆云才道:“就算是魔族,这也是大开杀戒,尸骨堆山,你这样——不会对心志有什么影响么……”

“入魔?”元天君笑了笑,“你当我是你那世上的修士么?”

饶是如此,他的神情却有些惘然。

骆云道:“那倒也是,你原本就是极痛恨魔族的。”

话又说回来,魔族的魂魄,竟然能与元天君的世界相融也是奇怪,还不知道其间费了多大的周章,又做了怎样的“炼化”,想到这里骆云看着元天君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道:“所以……其实像我这样,魂魄说不定也来自于一个魔族?”

“老夫哪里知道?”元天君突然怒道,“就算是又怎样,难不成你要找老夫报仇?”

骆云摇摇头,心道:这种隔了好几万年甚至可能更久的陈年老仇,实在无以为报……

只不知道,像云东来那样嫉魔如仇的人,要是得知几百辈子以前自己竟是个魔族,会怎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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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将计就计

这一瞬时的玩笑想法,也只是苦中取乐而已,骆云道:“但你这样行事,三十三仙君不会察觉么?”

问完以后,骆云也觉得这实在没有必要问——三十三仙君必是察觉到元天君的“世界”关乎大道,才起下了对元天君动手的念头。菠$萝$小说

首先,那弑神之阵无法在一念之间就能成事,要对付元天君,还要一击必中,需要很多时间来演练才能配合无间。

而三十三仙君中临场竟无一人背叛这样的“合作”,堪称牢不可破,可见对付元天君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从很早以前便开始了筹划。

骆云又暗道:“元天君屠尽天下魔,万域天魔又怎会坐视不管?他杀万域天魔的魔子魔孙,对方自然也要找仙门修士的麻烦,这三十三仙君必定常在元天君左右才能保住平安,竟能在他眼皮子下面做成这样的大事,真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元天君道:“这里的修行之道,唯老夫远超出他们许多,老夫无法等待他们的脚步。且修仙之事,没有谁有义务负责到底,护着他们一路成功——更不要说老夫还不一定会成功。在老夫观察了那世界上数辈更替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闭关静修,只等时机一到,便借机脱离肉躯,让神识进入这世界之中。”

骆云问道:“什么时机?”

元天君的笑容颇有些狡猾和得意:“要么寿限已到,要么老夫先突破却未必能避过劫雷,天道若不叫老夫活,那老夫便干脆死在这个世上。”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

他若如平时那样进出他的世界之间,突然有一天进去不出来了……这,他感觉天道应该没那么蠢。

所以一定要找个良机,就如同元天君所言,他的寿限在这里走到尽头的一瞬间,肉躯毁灭,神识也从这里消失,才能有机会成功。

“但老夫也知道,这样一走了之,以其他三十三仙君的实力无法应对万域天魔,毕竟将万域天魔引了出来,是老夫做下的因果。因此在闭关之前,老夫总要做个了结,就算无法杀灭,也要重创于它,让它无法在数百年之内去找他们的麻烦。”

骆云心道:“元天君这一举动也算是对得起三十三仙君了,只是,却没想到在他和万域天魔对战的时候,他们突然发难。”

这就让他更加佩服。

在那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元天君竟然丝毫不乱,能够当机立断地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只是他仍是不明白为什么元天君的神识会附着在万域天魔的头发丝上。

元天君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既然三十三仙君下了绝杀的招式,老夫前面又有万域天魔自爆,就算不死,勉强逃过这一劫,必然也是遭受重创,后面只怕也还是会死在他们手里。老夫当时便决定将计就计……而且,往好了想,说不定天道给老夫的劫数就在那时呢?老夫的肉躯在自爆中尽毁,神识在这一瞬间要进入那世界之中,却发现无法进入,而与此同时,万域天魔的第三只魔眼被它掷出破开屏障,老夫无法可想,便附着在了那发丝之上,经过那道之前被它造成的破损,一起飞入了其中。”

虽然寥寥几句,其中经历的惊险甚至绝望,必定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至于万域天魔,老夫并不清楚当时的情况,而今推测,它的魔眼既有辟开空间之能,想必它的神识便是那个时候躲入了其他的空间,那空间与粹魔池——也就是那处破损相连,但没有万华镜,它又只是一道被关在其他空间的神识,极难返回到这个世上。大抵是在青丝兰那小丫头携着万华镜找到了那里,想要复活浮东一的时候,才将万域天魔惊醒。”

浮东一想起之前在昆仑山斩情峰底的事情,皱眉道:“原本万域天魔想借着魔尊的躯体返回,可没有想到,浮东一的意志异常坚强……”

接下来的事情,便都能说得通了。

这世界刚被抽取了灵气,除了保存在西沙秘境或者其他秘境中的灵脉,其他的几乎全部干涸。

骆云道:“那根发丝化为植株,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元天君惘然道:“昏昏沉沉,不计岁月。那段时间又不能修行,发丝不但没有灵智,连根草叶也不是,哪怕春秋生长凋谢也能暂解无聊……只老夫一道神识,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存在,太寂寞了些……”

他极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往,重回主题道:“除了寂寞,老夫心中也十分忐忑,不知道经过灵气那样的抽取以及大战中经历的震动,又或者因为老夫实际上在那个外面的世界已经‘身死道消’,那些魂魄是否会消失,五极运转是否还正常……直到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又有修士出现在了昆仑山,竟然开宗立派,老夫才放下心来。”

骆云感叹道:“你的意志,当真是无比坚定。若是我,只怕要发疯了。”

元天君白了他一眼,道:“你如此夸赞老夫,倒叫老夫有些不习惯。”

骆云撇了撇嘴,道:“那你为何又没有通过我先祖飞升成功呢?”

“你既然明白这个世界乃是老夫创造,也知道这世界也有境界、突破一说,便不难想了。”元天君道,“老夫之前说过,这世界即将突破到蕴华世界。”

骆云惊道:“难道……难道那个时候,世界也突破了?”

元天君面容苦涩:“正是。老夫当初想不通,现在却明白了。因为突破至蕴华世界,因此天道规则才臻于完善,这世上的修士,才可以经由天道法则而有一个上升的通道。”

骆云道:“我懂了,这两者原本就是一件事,因为世界突破,我先祖……那时候的骆天涯,也就是你,才会突然感知到飞升的时机到了。”

“正是如此,可没有想到的是,老夫欺瞒过外面的天道,却欺瞒不了自己的这个世界,在那一瞬间,世界突破,修士骆天涯可以飞升,可是老夫这道神识,却再次受到限制!”

第748章 弘轮将满

骆云大喊道:“等等?如果按照你这样说……在那之后……不,你的意思……是你有可能永远都无法通过飞升这条路回到那个世界?”

他有些语无伦次。

元天君无法飞升,在他看来只有一个原因。

这个世界若是上限突破了,在那一瞬间,元天君神识所凭依的骆天涯这场飞升是按照之前的规则来呢,还是之后的“更高级、更完善”的规则?

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个时刻,在新旧交替的瞬间,元天君无法飞升,那就是说他的神识被后面的“新”规则压制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境界没有尽头,那元天君岂不是永远都走不通飞升这一途?

但骆云仍是觉得不对,喃喃道:“当时……骆天涯不是紫宙境圆满?”他又道,“必然是了……这世上的四大顶峰,他们的修行上限随着五极现世而逐渐升高,直至今日,有可能才趋于紫宙境圆满……”他抬头看着元天君的神识影像,问道,“你说的飞升,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距离圆满尚早,为何你能笃定我能飞升?你刚才说的‘修士骆天涯可以飞升’又是什么意思?”

元天君道:“你把‘飞升’二字,想得太狭隘了。只要能离开这个世界,向更上一层,都是飞升。

“这世界圆满且稳定之后,修士境界突破限制,历经天道劫雷,是飞升。

“如你所知,白姬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进来以后,再想办法离开,也算得上是飞升。

“如果能通过天星阵盘离开此处,同样是飞升。”

骆云摇头道:“但是对于你而言,只能有一种。第一种已经失败过;第二种,如果你通过这种方式进出,恐怕你自己也不能保证这就是躲避过外面的天道……只有第三种,是你一开始的谋划,天星阵盘、悟世玄碑……五极,定盘星……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处?”

“从骆天涯飞升之后,这世界步入蕴华世界,你不过出生不到百年,自然不会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正是从那时开始,这个世界上的修士,突然可以制造芥子空间,亦可以做出秘境——这可与老夫先时炼制的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骆云极为震惊。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领会这其中的深意,可是现在,却又不同。

这意味着境界的嵌套,更意味着,或许在不可知的很多年之后,也会像如今元天君这般产生同样的走向!

震惊之余,他纳闷道:“飞升失败以后你不是一直在定盘星里,怎么会知道……”

他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来了。

他论斤买的那些故纸堆,都便宜了元天君的神识!

此时元天君伸手向旁边的圆球挥去,骆云定睛一看,在圆球周边,突然渐渐浮现出一圈近乎透明的光带,上面纹路极其复杂,而刚才是紧紧附着在球体之上,极难发现。

“此物与老夫放置于其内的悟世玄碑、五极乃是一体,当这个世界能够不再依靠五极而运转,也就意味着真正的圆满——此谓弘轮境,这可是老夫在第一次失败以后想了千余年才定下来的名字。”

骆云翻了个白眼,毫无诚意地道:“好吧,挺好听的。”

元天君也不计较,道:“老夫知道神魂入内,不可测的事情太多,最初所有的设置是为了将劫雷引入悟世玄碑,借助五极合一之力抵御。而定盘星置于天星阵盘,在刹那间可以将引此法环之上的力量入内,集全环之力造出一条飞升之道!”

他突然笑了起来,道:“你可知道,这也算是无心插柳。老夫进入世界之后,此环还需要仍然能持续起作用,因此老夫在环上炼制符文,吸纳日月星三光之力,用以运转——却没想到,给这灵气几乎尽失的世界带去了另一种力量。”

“星天之力?”骆云惊道,“没想到是因为这一道法环……果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老天也会留一线……只是,这都是你之前的准备,你完全没用上。”

“是啊。不过老夫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过来,悟世玄碑一旦启动,五极必定归一,这世界会立刻突破到弘轮境——这和修士的飞升,并无两样——这与老夫是否境界圆满无关,这个世界必定还是会有天道劫雷,更有一定会启动的飞升之道,那个时候经由破开的通道到外面的人,不是飞升,又是什么?”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

正因为如此,元天君才一直执意让他离开这里,前往骆仙镇!

“那你呢?”

“且先不要说老夫,你既然知道第二种飞升之法,你且想想,若是绘世仙君离开了这里,到了外面,会做什么?”

骆云想了想,道:“她不会让你飞升……她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你要飞升回去还有她好果子吃吗?”

元天君瞪了他一眼:“仅此而已么?你想的当真容易!你以为她跑到这个世上是做什么的?难道只是为了将万域天魔引出来,闹一归遭么!她最初进入,便是想要探寻老夫遗留下来的天道痕迹!你以为到了现在,就连你都能猜到三分,她会不知道五极的用处?会不知道老夫先前的种种布置?如果你此刻不离开这里,以后只怕也再难离开!”他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气道,“在她不能尽数掌握这里之前,绝对不会允许再有人飞升!”

话音落下,骆云神识猛然剧烈地震动,所有的幻象都随之消失,他也再度感受到身躯因为冲击内宇界的再上一层星环而导致的无比疲累!

他手中的一境剑和几乎覆盖了粹魔池的剑阵仍在高速地在三种力量之间转换。

而元天君言犹在耳,让骆云的神识一阵阵地发麻。

他心中有了一种猜测。

灵力全部枯竭以后,外面的仙君未必没有进入其中,想必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因为无论是五极、定盘星还是悟世玄碑,都是很久以后为现在的人修传承、获得。

这也极有可能让他们认为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整个世界也遭到了致命的破坏,变成了一个荒芜、无用的世界。

第749章 第四条路

或许元天君遗留的世界就这样被三十三仙君放弃——直到,直到那一天。

骆天涯“飞升”的那一天。

骆云这样猜测并非没有根据。

在一望无垠的外面的世界里,三十三仙大概不会付诸太多的精力在一个没有价值的世界,可是多出一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下界修士”,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元天君口中竟然也数度提及所谓骆天涯的飞升,他在强调自身失败的同时,只说神识被拦下——那骆天涯的肉躯呢?

就算被雷劈了,也总会被昆仑宗门观望到这一幕的修士们看到吧?

然而众口一词的说法是飞升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暂且放下这点不提,如果发现这世界竟然仍在进化、甚至有下界修士飞升,那么再度得到三十三仙的关注,便十分正常!他们再次进入这世界中探寻元天君留下的痕迹——骆云想得几乎出了神,而手下却完全没有停止,也不知道是否那一念永恒的神识入幻之法耗费太多,元天君竟然也没有再开口在说些什么。

元天君最后的话,他懂。

或许只有他“飞升”了,才有可能在外面为这世上修士打拼出一条路来。

这会儿,骆云还很想念他。

不为别的,尽力在当下保全三界洲的人妖魔三族为要,还是着眼以后,先跑到外面阻拦绘世仙君对整个这个世界做手脚、断绝这里的仙路——这样的选择,凭什么要他决定啊?

他一个人承受不来好吗?

猛然间骆云内宇界之中光芒大胜,因他一直心存利用星环构成以后引发的天道劫雷来重击万域天魔的念头,不仅是通过整池的粹魔池魔气经由星元之力化为灵气一直在冲击他的阵脉,更有滔滔星天之力从上空灌注下来!

傅东楼眉心紧紧地皱起,喃喃道:“停下,快停下……这样会出事的……”

玄离在击落万域天魔袭向灵剑之影的分身之后,抬头仰望头顶,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天都仿佛压低了一些,又有许多光芒闪耀。

就算他已经跨入星海,也从未见过哪个大能吸取星元之力能将天都吸得靠近了一些!

这是何等鲁莽和不顾一切的做法!

在骆云的内宇界之中,星环成型的速度更加迅猛!

在此以前,他向来以稳妥为主。

以九重天畅之境来说,他并非不能早早构建,但却始终觉得应该顺其自然、顺势而为,他能一直等到在玄武秘境那般草木之气丰润的地方再行突破,足见慎重。

可现在没的选择。

骆云从未如此焦急地、拼命地几乎以整个内宇界为代价去扩展过。

这是不留后路的做法。

在他还未做好选择、也压感不知道如何选择之前,内宇界的境界终于再上一重。

在这一瞬间,十四与十五重星环之间几乎是被骆云以斧凿刀削般的劲头,生生地建立起了联系——饶是他平日便多有锤炼和浸润阵脉,可每一重的星环,越向上其中的星元之力越是强大,几乎是数十甚至数百倍强于低级星环,而阵脉在未能得到足够的磨练之前,并不足以容纳这股洪流。

因此,在听到雷声的刹那,骆云也听到了阵脉的炸裂声。

阵脉受损了。

这股原本只能他自己察知的声音,因为内宇界的外辟,在粹魔池之上,也激起一阵让人不安的脆响。

乱莹望着在这一段艰苦难熬的时间中,竟然降落下来的粹魔池面,露出难以掩饰的忧色。

最初几乎拍击到海崖之上的粹魔池的巨浪,而今只有紫色的烟气还在崖顶固执地萦绕不散,池水平面降下了许多,竟然露出了久违的岩滩。

此时静咫魔君悄然而至,道:“轮到圣女了。”

又一波劫雷轰然而至,再度猛击在万域天魔的头上。

乱莹回首望去,低声道:“这法子是没有问题的,万域天魔的修为原本就不容于世,天雷自然大部分是要招呼它的——但是……”她轻声喟叹道,“他的内宇界,怕是撑不住。”

“多想无益,此时加紧吸取粹魔池力量才是要紧。”静咫魔君道,“吸取速度越快,越能助那位骆长老一臂之力,况且……若有幸能将万域天魔杀灭在此,等着魔族的,只怕还有一场硬仗。吾等替圣女护法。”

乱莹神色微凛,道:“魔尊与魔后二位尊上便是自身不顾,也要替全族老少寻个后路,尔等更不可不顾时机生事、挑起争端,让尊上为难。”

静咫魔君实则心中另有盘算,她观望许久,这么长时间仙门的“风云”都不曾露面,竟只有骆云那一个拼死拼活,有一战之力,但只怕战后也落得个重伤难愈的下场,其余的仙门修士,又哪里会是两位尊上的对手,或许这正是良机。

她正要再说,乱莹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道:“再勿多言。”

静咫魔君心中一颤,道:“是。”

乱莹说的不无道理,纵然劫雷击在万域天魔头上,不打在骆云头上,他自身的内宇界也尝到了不顾一切以魔气、灵气硬冲阵脉、吸纳星天之力的后果。

一阵阵直接发生在星环、阵脉上的极致痛楚,并不比劫雷轻松多少,而尚未来得及恢复多少的万域天魔的怒吼简直要将骆云的脑袋都弄到炸裂!

他茫茫然中突然想道:“白姬到了这里,为何要大费周章才能离开?”

白姬的境界似乎也被这里压制——这说明她进出并没有那么容易,这一点从她要利用风苍穹帮她离开就知道了。

除了她本身境界低于元天君的缘故之外,定然还有别的原因——因为骆云深信三十三仙最开始是来过这里的,按照元天君的说法,他们的修为远不如他,总不会一直无法离开老死在这里了吧,他才不会这么天真!

可到今天他只知道一个绘世仙君的存在,而且几乎能确定她是在骆天涯飞升以后才进入这里。

那当初三十三仙君为何能那么容易离去?

还有第四条“出去”的路?

第750章 踏出一步

想到这里,骆云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

“元天君!元天君!你这世界怕不是个筛子!怎么哪哪都是洞!”

“糟老头子说的那么郑重其事的,压根就是随便来随便走好吗?”

元天君的声音幽怨地响起:“先前境界低微的时候还叫老夫一声前辈,现在本事大了,不但直呼老夫名号,还叫老夫‘糟老头子’……”

骆云差点没背过气,道:“祖爷爷,行了吗?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被三十三仙君算计了,他们不可能不进来这里看的,他们人呢?”

“老夫那时候在个头发丝里哪里知道!”

骆云咬牙道:“你告诉我,粹魔池这里,是不是一个口子?”

他早就该想到的。

粹魔池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七柄巨剑组成的幻阵。

甚至早先还有个小门派——天湖派。

骆云还记得仙门野史里的描述,这里仙气缭绕,又有七柄正气浩然的巨剑,有修士在此开宗立派也不足为奇——这却都是因为幻阵的缘故,遮蔽了粹魔池的真容。

粹魔池这道恐怖伤疤是在元天君与万域天魔大战时留下,布置这一切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元天君。

只能是那一战后一击得手的三十三仙君。

“他们从裂口进入,可按照你的说法,外界的魔,早已被你屠光。在发现这里灵气枯竭,全无价值之后,他们又担心粹魔池这里无法消弭的残留魔气重新浸染到外面,便联手炼制七柄巨剑,离开的时候也将这里完全封印……因你的‘死亡’,他们不可能再异体同心,互相之间必定也立刻防备起来……这道封印,就连他们也不能轻易破除,其目的就是防止有仙君私自进入。”

他又想到天湖派的传言,有修士见过仙人的踪影。

那压根不是仙人。

是骆天涯飞升之后,从封印处进入此地的白姬。

到底她是私自来此,还是由其他仙君授意和委托,现在还不得而知。

一道亮光透了进来,骆云抬眼看着外面。

没错,是外面。

劫雷如海,就连万域天魔的身躯也时不时地被击裂出一道道缝隙。

透过缝隙,远远地可看见池面泛金,看似零散的雷光如同金色的枝条映在池面,实则是极有规律的击在剑意领域之中的每一个关窍处。

他的阵脉并未吸收过上一轮劫雷,更不曾经过劫雷磨炼,此时这一轮根本无法负荷。

骆云低下头,在他手掌按着的阵纹处,早已汪出了一滩鲜血,他心中只暗叹有点可惜——若是席飞墨伤重吐血,必定还要借助这些鲜血让符阵威力大增,换做是他,有点白白浪费了。

他吞下口中腥甜,道:“你知不知道,我没有看到那七柄巨剑。它们消失了。它们如果真是由上界仙君所铸,不可能被粹魔池吞噬,你猜它们是去了哪里?”

“老夫创制天衍无间剑阵。”

骆云神情微怔。

他不知道为何元天君突然从剑阵说起。

“这场大道之求索,原本就没有前者,更无现成的前路可走。便是算尽九百九十九种可能,只一种变数便会全盘生变,就如同那剑阵一般,但是,或许生变并非坏事,也有一线生机。

“天道如棋,老夫曾以为我是那个执子之人。但其实归根结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盘棋要下,其中引发的变故一重重一环环,根本无从推衍。

“老夫自到此处,一步一步,几乎都与推衍的不同,但这旅途,也算是有趣,这让老夫想起太久以前,那时的上界也不像今日这样的荒凉枯燥。若是老夫还有肉躯,必定有所感悟和进益。”

骆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虽然这条路走的七歪八扭,可是倒让老夫下了决心。先前老夫一直犹豫,饶是脱离了青丝兰,却始终踏不出那一步……”

骆云眼前猛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突然道:“你记住这个模样。”

听是元天君的声音,骆云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黑影仿佛一个缩小的万域天魔,眉目都无比清晰,倒也没有那般凶神恶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黑影又一闪,换成了元天君的模样,只是面目比原先微有不同,胡须也都不见了,额间一枚朱砂痣,很是俊伟不凡、仙风道骨。

“你要记住,别记混了啊。那厮额间有个坑,便是转生也必定带着,老夫这粒红痣,也必定带着。”

“你要做什么啊?”骆云慌乱道,“你——”

那影子盘旋而起。

“既由老夫始,便由老夫终,老夫想通了,这原本就是老夫留下的因果。”

“老夫千算万算,哪里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执拗之人?从今日起,你也欠老夫一份因果,老夫等你。”

“连破两重星环,乃是极限。不可再做蠢事。”

“速去骆仙镇。”

不知为何,骆云双眸之中浮起了一阵雾气,嘶声大喊:“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回答他的只有元天君最后一句话的袅袅余音。

一道强大的神识猛然间出现在万域天魔所在的那一方天地里,再无顾忌和拘束!

万域天魔在备受天雷轰击的同时,发出一声利啸。

“又是你!又是你!”

两股几乎同样强大的神识搅拧在一处,虽然全无动静,可周围数百里甚至数千里内,所有人、妖、魔识海之中都同时被激起了巨浪!

就连被赶到粹魔池外的海兽也不安地齐声尖叫起来,随后大片大片地昏了过去!

驭兽门、昆仑御兽峰以及其他宗门承担驭兽之职的修士,低微一些的也一样两眼一白,失去神识,修为高一些的强自护住神识,猛往嘴里塞药!

贺旷安抚着胯下的赤风巨鹰,脸色苍白地化解着刚服下的镇元天魂丹,看着海面上一片片浮起的昏迷海兽,看着暗蓬莱的方向,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另一道神识到底是……”

那两道神识,其中一道他识得是万域天魔的。

后一道,极为陌生,却有着完全不输于万域天魔的威压。

第751章 玉石俱焚

数百里之外尚且如此,何况是在粹魔池所覆盖的范围之内!

到了此时清醒的修士却仍是眼睛都不眨地看守着灵剑之影。

就算神识强大如长老、掌门者,在这巨震之下也觉得眼前猛然出现幻影无数,耳鸣轰轰。

数不清的仙门修士昏了过去,便是连救治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落入粹魔池中。

昏倒落入海中还不是最惨,更有一批人竟至直接失去了神智,癫狂起来,不受控制,甚至还有的被残留的劫雷劈中,直接陨命!

正在吸取粹魔池魔气的众魔族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虽然有魔尊与魔后二人,可神识方面的屏障效用十分有限。

于万域天魔这种级别,除了当年神识就不曾败给它的浮东一之外,就连魔后也十分痛苦,浮东一将她揽入怀中护好,神识威压猛然向外散去。

饶是如此,其中又有不少修为极低、还来不及锤炼神魂的“普通”魔族,有不少也是失去神智、甚至互相杀戮起来。

最好的便要属在边界处的妖族,虽然有太多妖族也一样遭受到这股波及,但是自从骆云施展天衍无间剑阵大肆转换粹魔池魔气以来,海面上的浓紫之色早已缩小了一圈又一圈,恢复了澄澈碧蓝之色。

寿无担忧地看着正中心处,那两股巨大的神识交战,明明不曾掀起灵魔交汇的狂澜,可四周惨呼声不绝于耳,都传到了他们这里。

而骆云正茫然地向天望去——因为万域天魔必须集中全部的神识应对,乃至于身躯的聚形都不再清晰,这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

他突然想起来,奔赴来此的时候这里魔气弥漫,天色昏暗,就和在幻境中万域天魔手中的球体一般,浓稠得就连日月也遮蔽,而此时上空中巨大的漩涡颜色越来越淡,不复向之前那般紫云压顶,浓如墨染。

他微微眯起双眸,看到云淡风轻的碧空之上,隐约能看到七曜之光,闪烁不已。

可那并非七曜。

那是七个洞,天光透过洞而洒落下来,打在还没有尽数吸收的粹魔池上,那光辉圣洁无比,似乎有一种看到了便想流泪的冲动。

那是七柄巨剑飞入天际留下来的痕迹。

光越来越亮,有什么越来越近。

而那两道尽数放出以后强大到可怖的神识正以极快的速度微弱下去。

仿佛是是两个溺水的人互相往下拉扯,两个猛兽互相撕咬,两团火焰互相燃烧……

骆云从不知道,神识之争,可以这样的“拼命”,这样的野蛮与直接……可是,这的确是能最快速消耗掉对方神识的办法,代价就是用自己的神识。

伤敌一千,自损,也是一千。

谁也讨不了好。

这是神识之间同归于尽的较量。

唯有拖着万域天魔的神识共同湮灭,元天君才能为骆云争取到时间——既是他怎样都不肯抛舍眼前而独自离开,那么便只有用这个法子。

七剑升空,那必定也是一种信号。

无论是元天君还是骆云,都明白只怕上界仙君顷刻将至。

元天君要助他保住眼前人,并在这里被封印之前抢先一步去到上界。

而在神识之争中,万域天魔就算是坐拥天下的魔气,也是无用。

外面的劫雷还在继续,无法分神的万域天魔几乎无法躲避劫雷,只是因为它力量越来越薄弱,也不再足以成为骆云的屏障。

一道劫雷猛地贯穿了万域天魔的头顶,直插而入,击在了骆云的身上!

骆云的身躯顿时趴在了地上,无论是肉躯,还是剑意领域中,有越来越多的劫雷击入,如同狂龙肆虐。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中紧紧握着的定盘星将他手掌割裂,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上界就能搞定你这个小破球呢……”

“你倒是入了轮回,可万一我压根就回不来你不是亏了?”

“你怎么就那么信得过我?”

“我弃你于不顾怎么办?”

明知道元天君神识虽然微弱,但还存在,可问了十句八句,却没有得到他任何回应。

骆云咬了咬牙,在这一瞬间天衍无间剑阵、剑意领域尽数被他收回,撤离了粹魔池,回归到了他自身的内宇界中。

他从金光破魔阵中,万域天魔身躯的最底部腾跃而起,直冲云霄,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毫不犹豫地向骆仙镇奔去。

不过飞驰数里,骆云猛然感到身后华光大盛,将他的身影投在池面上,变成了一个又长又大的灰色巨影。

他回头望去,偌大的粹魔池之上,不剩多少的池水浅薄到露出了浅滩,三界洲的残骸逐渐浮现,而其上还立着一个硕大的黑影。

从他这里远远地看那七道光柱更显得尤为突出,易发明亮。

天空突然有了裂隙,透出耀目的白光,一道,两道……

数十道光柱乍然从厚厚的云层之中笔直地降落下来,其间隐约或站或坐着二三十个人影,一个个襟飘带舞,姿态端庄肃穆,仙气十足。

有的立于法器之上,有的盘膝坐于坐骑上,正缓缓从最高处降临,光晕绕身,脸上也笼罩着无比纯净和圣洁的明光,让人不敢去窥视他们的真容。

方圆数百里之内的人、妖、魔震惊得停滞了手中的动作。

而此时,那三界洲上的万域天魔尤然伫立,仿佛在看着那一群从天而降的下凡之神。

四周都静默的可怕,只有它黑色身躯的周边正汩汩流淌着融化的魔气。

就如同太阳之下的一座千载雪峰。

以万域天魔凝聚的这一团,只怕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尽数化入魔池之中——而那些仙君的出现,好似加快了这个进程。

骆云心中惕然,刚要再度奔行,识海之中突然一阵温暖,又一阵寒凉,那是来自水之极的波动——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再度止住脚步,蓦然回头。

他再也无法探知到元天君的存在。

与元天君的神识一并消失的,还有万域天魔的神识。

唯余天空之上云霞万里,灿若锦缎,明光万道,仙影重重。

(卷九)《九天弘轮满》·完

第752章 仙君降世

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很多年前的骆仙镇天星阵盘上,骆云和众多等待考核、等待自己的命运降临的那些弟子一样,抬头仰望那些伫立在峰顶上的各仙门仙师,那时的“凡人”与已经踏入仙门甚至大有所成的修士们,差距如同天地。

而今,不知道是因为那一片使得天地肃穆的、来自上界仙君联手导致的威压,还是因为这本就是仙门修士梦寐以求的场景,集中在三界洲周围的人、魔、妖三族,看着从天而降的仙长,或许心情不一、心思各异,可都一样仰起头颅,静默无言。

这也是天地之间的差距。

其中一个仙君,突然动了。

他手指轻挽,向万域天魔仍屹立不倒的、魔气凝聚的身躯弹去。

而就在这瞬间,傅东楼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万域天魔已死。”他仰头看着上空道,“不劳上仙费心。”

仙门修士之中,猛然间起了一阵低语,还有不少人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瞪视着傅东楼。

而傅东楼身边的玄离则低低地笑起来。

果然是他师父——这般执拗、骄傲到可爱的一个老头儿。

那仙君神色如常,在话音传出的瞬间,便已收回了手指,旁边一满面虬髯的魁梧仙君则语带不满道:“为何还有魔族余孽,一并了结了吧。”

骆云的心骤然提了起来——无论是哪一族,也无法抵抗三十三仙的联手一击,魔族说不定就此被抹杀在这里。

一个曼妙的声音阻拦道:“金洪仙君何必多在下世留下这样的因果,大肆杀伐,到底不得善终——那位便是例子。”

说这句话的女仙红裳耀目,明眸皓齿,妆容美艳非常,她将袖子轻轻拂了一下,接着道:“元天君所留下的地方,不同我等自己的地盘,原本以为——哼,算了,不提也罢,谁知道还有什么圈套,小心为妙。再说——”她垂下眼眉,瞟了一眼下方,道,“他们的事,自应该由他们自行解决。”

她似乎要比那金洪仙君更具威势,因此说话虽然不客气了些,却无人反驳。

虽然如此,她却从手中化出一柄薄刃,皓腕轻转,薄刃上骤然间浓云密布,再一翻转,竟有雷光电闪,一道刃面大小的雨柱从空降落,直入粹魔池中,一下子便激起了“嗤”的一声巨响,一层层环形的烟雾以雨柱落点为中心泛了开去。

那是无比浓郁的灵气。

溅开的灵气如同水雾,弥漫开来——就算这里的修士早已过了引珠境,并不能吸收灵气,可这些水雾仍是让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振,颇有神清气爽之感,也让他们在骤然松弛之余,方意识到在粹魔池这里苦战良久,魔气入体,其实蚀痛难当。

而浮东一亦张开屏障,将身边众魔护起,听着灵气溅在其上的声音,他仰头直视过去,却是毫无敬畏。

另一白发长髯仙君似乎并不在意这下方生灵的小小冒犯,而是摇了摇头,道:“勿多做无用之事,此处魔池先时大到那般地步,连镇魔七剑都压制不住——这必是他们搞出来的,千余年滞留此处不思回返,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差点让这里沦为魔域,实在不堪重任,还不快将绘世与太羽唤来!”

“永明仙君太心急了些。”两道身影从空中袅袅而落。

“上十一天君还轮不到你称首来颐指气使,更轮不到你对我和太羽品头论足——难怪当初你力荐我与太羽进入此间……”前面那个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鬓边白色花穗,正是白姬。

她双眸泛出了几许狠戾之色,道:“我若不借此开路,你们又怎会裂天而入?既然约定五百年为期,当年为何违誓?”

因她突然出现,永明仙君一时愣住,其他仙君亦一时无语,就在此时,红色的旋风从天边瞬时卷来,伴随着一道嘶吼和五道将!

“白姬——你这贱人——”

白姬露出厌恶之色,白色的长袖一下子便将那身影击落。

骆云心中微寒,她的境界,似乎因为这世界打开了一道向上的裂口,恢复了原本的修为。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身影道:“不过是当年元天君扔进来豢养的兽,也配呼喝本仙的名字。”

正率众赶来的寿无见到这一幕,还未及说什么,那团红影便如同见到了比白姬更可怕的事物,利啸一声,飞逝而逃!

十三天隼王愕然道:“那……那是……妖祖大人?”

而刃雨仙君则拧身飞旋,飘落到白姬身边,道:“绘世仙君,当年并非不肯应誓,而是这魔池处突然生出了变故,我等身在上界,都能察觉到万域天魔的气息,若是被万域天魔乘机通过此间重回外界,岂不玷污我仙家地域?放弃那次机会,是我等共同的决定,并非永明仙君一人的主张。”

白姬勾起猩红的嘴唇,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那么后来呢?”她原本清冷动听的声音变得尖利,“我在此处,日日监守……”

“你又何必如此计较,失了仙家气度。”又有一仙君开口,那是个清癯的中年仙君,打断她道,“现在也还不晚。幸而能将万域天魔斩草除根——”他扫视着下方,肃声道,“你也太冒险了些,否则岂不铸成大错。这里若真的化为魔域……”

“我若不冒险,大抵也就被你们抛舍在这里了。”

她伸出手,不知为何,对面的刃雨仙君脸色猛然苍白起来,竟然无法动弹。

白姬柔婉素白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我到这里,却不知你竟然成了上十一天的仙君。另一个是谁——替了太羽的位置?”

就在此时,骆云猛然间一震心悸。

一道神识残片竟然自刃雨仙君微颤的裙角玉佩处直飞过来,落在了他识海之中!

骆云神识最是敏锐,也能感到因为白姬的动作那名叫“刃雨”的女仙神识剧烈晃动,无法自抑,因此才有这一片神识借机脱离!

“总算找到骆家的子弟。”

“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人记得我。”

“我叫骆天涯。”

第753章 天涯孤梦

我叫骆天涯。

不知为何,骆云竟从这抹神识残片之中听出了一种孤独无助。

待要开口,却也知道他是被震惊的糊涂了。

这仅仅是一小块神识的碎屑,能留存到现在都是奇迹,压根无法做任何交流。

在一瞬间,他知道了这神识碎屑的全部内容。

这真是一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骆天涯的记忆停留在为了救助一个娇弱小女孩而面对强大妖物的那一刻,他被妖物击中,自知必死无疑。

至于到底死了没有,他不知道。

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周身劫雷如海,而他的身躯正不受他控制地向着天空之外飞去。

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过程,总之当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一度觉得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而且一直都没有醒来,因为梦里没有他了解的仙门,没有世家,更因为他原本只是个聚元境的低微修士,可那时他的内宇界却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星脉熠熠生辉。

他在那里到处游走,除了荒凉便是荒凉,找不到骆家,更找不到自己的妻儿,找不到梦的出口。

直到他遭受了极致的痛楚,却没法“醒来”,他才知道,这些都不是梦。

很快他就被三十三仙发现,而那时的他才第一次明白——他是从某个世界“飞升”来的。

飞升?

他觉得很可笑,很快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从那个时候起,本来在这个世界被仙门修士口口相传、奉为仙门第一人的“骆天涯”就失去了自由。

他一身功力都是白来的,压根不是自己修行积累,威力强大的术法似乎倒也有一些存在识海之中,可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施展,且三十三仙又是仙风道骨的,这个毫无戒备心的下界修士很快就被三十三仙囚禁,甚至被数度动用搜魂之法。

骆天涯在下界“死”了被元天君占据躯体的时候,以修龄而言并不算长,那几十年在骆家和出来自己闯荡的经历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出来,反复供三十三仙琢磨。

当他再也没有了价值的时候,被刃雨仙君讨要了去——做一个玩物。

刃雨仙君见他修行之法与他们迥然不同,未必没有拿他做个炉鼎的心思,只是灵气和星元之力却无论如何也交融不到一处去,最后也不再理会他。

而这抹神识便是在漫长的囚禁之中他总算学会的一样存在识海中的术法。

趁着刃雨仙君不备,骆天涯剥离开来一小片神识注入了她的玉佩之中。

他不知道这无尽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

更不知道当有人能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他是否还在世上——所以这块神识残片仅仅是叙述,并没有任何求助。

大概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骆家的妻儿,因此神识也不免带了些执念——竟将此残片送入骆云的识海。

在释放完这些消息之后,神识残片便自行消散,不存于世。

元天君不知以何种手段竟保留了骆天涯的魂魄,这大抵也算不上夺舍——可是,让骆天涯像一个白痴一样飞升到了上界,竟是如同羊入狼群。

这样算好么?

可若算不上好,那骆天涯早在千年前也就死了。

骆云双眸微红,死死盯着那三十三仙君降临之处,这笔帐,他也记下了。

而傅东楼此时也一眼都不眨地看着白姬。

玄离看他神态有异,低声道:“师尊……或许……只是重名……”

可不仅是他,就连浮东一也在方才听到这个仙君的名字时神色大变,若有所思。

白姬也并未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真的只是与刃雨仙君久别重逢,亲昵一番——只有刃雨仙君知道,就在方才,她还没有体验够的独属于上十一天的印记被悄然剥离,重新回到了绘世仙君的身上。

当初差距并没有多大,而今竟然有了让她无法抗衡的实力——刃雨仙君低声道:“原本就是绘世仙君的东西,自然请仙君归位。”

只她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绘世在这里不过千余年,便有了大进境,这个世界,果然有些古怪。

“此间不是议事之所。”光柱之内,一个面容美若好女的少年仙君冷声道,“既然天门已开,两位仙君回归上界便是,关乎大道,各位心里想必也都对这里有了主意……”

他望向绘世仙君身后的风苍穹,不屑地笑了一声:“绘世仙君倒是口味独特,先被那麒麟纠缠也倒罢了,而今又挑了一个老头子,这是要带到上界的么?”

这仙君虽然看起来年少,可却独有一份狠戾,且看起来位份亦是不低,绘世仙君虽然冷哼一声,却并未对他反唇相讥,只道:“我赐他飞升。”

下方众修士,无不是滋味莫名。

纵然心中也有几丝羡慕,可无论是谁都能听出那少年仙君的话没有任何尊敬之意——甚至是将他们心中敬仰了很多年的大能当作玩意儿来看待。

可风苍穹却神色淡然,垂目道:“谢仙君之赐。”

开玩笑,他修行许多年,为的也就是这一日而已!岂会因为两三句讥讽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一步登天之后,以他的毅力和天赋,早晚有一日追上他们的境界——那时才叫这群目中无人的“仙君”知道他的厉害。

“太羽呢?”先前那个永明仙君道,“为何迟迟不到?你二人竟然不在一处?”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偏又温润动听的声音,自西北方遥遥传来。

“太羽在此。”

下方的修士,无不惊愕地向那边望去。

那声音太熟悉了。

来人曾经是仙门柱石,众人无比信任的存在,昆仑元宗之首。

云东来。

浮东一亦猛地向他望去,而骆云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云东来一手执剑,另一只手中提着一人转瞬即至,那人被极其繁复的手法和符阵绕满了周身,气息奄奄。

他伸直了手臂,那人便如同被吊起,脖颈低垂,手脚松垂,乍一看去,和尸首没有什么不同。

第754章 师徒重聚

云东来全无敬意,将手中人的满头白发向后拉去,便让那人的头颅后仰,露出真实的面目来。№菠☆萝☆小№说

傅东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师……师尊!”

浮东一虽未像傅东楼那般跪倒,可心中也极是震动。

太羽剑君在昆仑元宗的史册甚至仙门的史册之中,是一个耀眼的名字。

他与师兄青羽道君师出同门,拜在金元上人门下,天资聪颖,在修行之上远胜于青羽道君。

若有些什么不同,便是金元上人不是剑修,也并不在符道、阵法上钻研,可是太羽剑君这两样却很是精通,大抵天才无论修行哪一门都会日近千里,因此太羽剑君在入门不到五十年的时候便有了开峰为主的资格。

不像其他峰主壮大门庭,藏剑峰一直都是清冷少人,便是连执事弟子也不需要。

而浮东一是太羽剑君亲自挑中的大弟子。

其后是云东来,傅东楼。

他曾受教于太羽剑君百余载,习学剑道、阵法,太羽剑君教授极为尽心。

浮东一从来深记于心。

而太羽剑君看到他的时候从心里透到眼中、再从眼中投射到他身上的如冰刺利箭般的目光,自然也让他难以忘怀。

厌恶。

憎恨。

鄙夷。

他那时对无辜之妖尚有怜惜之意,而太羽剑君对他这个教授百余年的弟子却只有杀灭之心。

待等他从粹魔池中重生而归,在暗蓬莱落地生根,更成为了太羽剑君一直想要一扫而净的存在。

其后仙门大举攻入暗蓬莱,实则是背后有昆仑推动——而那时的昆仑,太羽剑君隐在师兄青羽道君之后,是实际的主事之人。

浮东一曾经以为,因为太羽剑君有了他这样一个成魔的逆徒,乃是毕生之耻,所以一定要做个了结。

后来他才明白,太羽剑君只是憎恶魔族而已,非常憎恶,与他是不是他的弟子无关——不会因为他,太羽的恨意就会深上十分,因为本就已经深到了极致。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后来粹魔池前几乎以自爆来击退万域天魔的举动——也是那个举动,导致他修为尽毁,伤重不治,最后死在昆仑。

以他的威望,那死讯传开,说是天地同悲也不为过。

那时浮东一立在暗蓬莱的斩情峰上,隔海相望的三界城、稍近些的小宗门悲怆之情就连他都能感到。

他曾以为,云东来最为肖似太羽剑君。

一样修无情大道。

所有的付出都为了想要追求的,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他仰头看着半空中的一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讽刺,因此对于太羽剑君的凄惨现状,远不像傅东楼那样震惊乃至不能接受,他甚至不关心为何他没有死。

自然了,此时一看便知道他一直被云东来掌控,甚至囚禁折磨,不难推测当年云东来悲痛欲绝地放出死讯是假的了。

“师兄!”傅东楼睚眦欲裂,身躯如同一道旋风凭空而起,卷至云东来面前,手中的剑也毫不犹豫地指向云东来,“你竟敢做此天地不容、欺师灭祖之事!”

他嘶声吼道:“你放了师尊!”

云东来越过傅东楼,望向了他身后的那些个个飘然如仙、身影在云霞中显得万分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君,再次道:“太羽在此。”

绘世仙君倒神色如常——她数度以神识探查昆仑,自然是早就知道太羽仍在昆仑。

而其他仙君则神色各异,那先时发话的永明仙君则面色大变,苍白的胡须也颤抖起来,道:“你竟敢……不敬上仙……”

云东来紧紧抓着手中的太羽,向傅东楼道:“师弟呀师弟,你我的师尊,便是他们口中的太羽仙君呀!”

两个称谓合一,傅东楼咬牙道:“就算他——”

“师弟。”云东来冷冷地看着他,打断道,“你生性向来良善心软,想必你又要说,就算他是太羽仙君下世,可到底也是我们的师尊,曾传道授业,不该这般待他,是也不是?”

他不等傅东楼回答,“嗤”的一声便笑了出来,甚至乐不可支。

天下的修士,谁也没有看到云东来这样的时候。

他一向端守自持,温雅如玉,几时这般狂笑不已、几近疯癫?

“上仙?上仙又如何。”云东来收敛了笑意,看着永明仙君,又看了看下方的仙门修士,问道,“你们可知道为何这位上仙下界,进入我昆仑元宗?”

“大胆!”数个声音同时响起,便如同洪钟响于云端,震得人耳鸣不已!

而数道术法亦同时自光柱之中袭来,便是一道也有雷霆之威,可云东来并不在意。

他手上的太羽声音低微地呼道:“住手……”

那些术法瞬时又被收回,云东来再度笑了起来,道:“上仙惧怕下界蝼蚁之言?吾乃此间达到境界顶峰的大能——”他傲然道,“天不罚我,那么杀我之因果,便是仙君只怕也难承受!”

他看着傅东楼和一众仰望着他的修士,掷地有声道:“他入昆仑,皆因骆天涯飞升!”

几乎与此同时,骆云亦明白了过来。

在这个瞬间,他所有所知道的那些古旧往事,都连成了完整的一片!

骆天涯飞升之后,从他脑子里挖出来的那些事,让三十三仙寝食难安。

最震惊的,自然是元天君这世界不曾随着元天君的身死道消而“灭亡”。

而骆天涯记忆里的世家,则同样是让三十三仙感到棘手的存在。

就如元天君和乱莹昔日所言,仙门修士其实并不易繁衍,这个规律,亦或者是冥冥存在于天地间的制约,同样也适用于元天君那里,不然也不会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这三十多号人。

但世家却是一个例外,若是世家能够飞升,还会以极可怕的速度来繁衍扩张,那么无论资源有多丰富,也供不起,为了弄懂下界这种完全不同的修行之法,并探查元天君留下来的这个世界,三十三仙将上十一仙君中的太羽仙君和绘世仙君送了进来。

第755章 披沙拣金

那时七剑封印还不曾遭到破坏——想必是用了些非常手段,才使得绘世仙君和太羽仙君进入这里。

而以他们二人之力,一旦进入,却极难离开——这就要说起先前他们提到的五百年之约,时间到了,由其他三十一个仙君在粹魔池这里打开部分封印,就像当初送他们进入一样,再接他们返归上界。

进入这里之后,太羽仙君直接进入昆仑元宗,并迅速崛起。

而绘世仙君到底做了什么,虽然不得而知,但有极大的可能是进入了世家,并且也拥有一定的地位——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后来的七姓残余。

想到这里,骆云突然打了个寒战。

飞升的是骆天涯,他们也一定会将骆家作为最优先考虑的目标。

可绘世仙君并不能控制自己“生为”骆家之人。

骆天涯飞升,骆家的门户想必也比以前要紧得多,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通婚。

不巧的是,因为元天君留下的天星阵盘,竟然潜移默化地改写了骆家的血脉,使得绘世仙君来到骆家以后,并没有得到太多她想要的东西——骆家人甚至没有法子修行了!

无论如何,三十三仙的目的本来也是阻止下界的登仙路,对于这个结果,绘世仙君一定也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没有想到骆家人用命堆出了转靈大阵——那是只差一点就能摸索到修行门槛的法子。

如果绘世仙君真的是以通婚的形式到了骆家,骆云毫不怀疑是她将骆家的尝试告知了太羽。

其后的事情,则是仙门联合其他世家逼入骆仙镇,骆家几乎灭族。

这唯一一次仙门与世家的联手,必定便是绘世仙君与太羽仙君两个在大力推动,骆云还记得骆家那本残破的记录上面曾经提过仙门中有一颇有威望的大能,原本想要提议将骆氏一族灭门……那个大能,或许就是太羽仙君。

云东来也正讲到这里。

“真是好狠的绝户计。”虽然这样叙述,他语气中也并无太多恚怒,“若是那时仙门与世家听从了他的意思,竟将骆氏灭门,那这世上会变成什么样子?自然是灵矿一日少似一日,想踏入仙门的,再难起步,已经踏入仙门的,难有什么进益。哦,或许还会为少少的灵矿争得头破血流,自取灭亡……”

傅东楼胸膛剧烈地起伏,看着云东来手上的“师尊”,喃喃道:“那又为何要教导我们……为什么……为什么啊?”他突然大声问道,“师尊既是上界仙君,干脆将这世上的修士一并杀了岂不干脆?”

骆云心道,师尊是气糊涂了……且不说因果这种拿来唬人的、玄而又玄未必做得准的东西,绘世仙君和太羽仙君来到这里,修为必定一落千丈。

个中原因大概与那些限制修为的秘境差不多——此外还有三个原因,其一,骆天涯飞升的时候,这世界也突破了;其二,元天君的神识还在;其三,这里灵气枯竭。

总之不知道是哪个因素在起作用,或者一起生效,进入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两个的修为也始终被限制在某个高度,只能随着五极的开启,慢慢提高。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也悄无声息地成了这世上的顶峰,可想要把修士们都杀光,可还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他们完全无法使用星元之力,而灵晶这种东西,各个仙门和世家自从与骆家开始做交易,那都是有数的,他们只怕难以获取到所需要的巨大数额的灵晶,且修行之法异于旁人,又要遮掩行藏,想象的很美好,到了这里可以碾压下界蝼蚁,可事实上他们自己也艰难得很。

此时太羽喃喃说了几个字,却完全发不出什么连起来的、有意义的话。

“让我来替师尊说吧。”

云东来笑起来:“这只是第一步,师尊要留着仙门对付世家,总得要培养几个自己的‘亲信’,又有什么人会比自己的弟子更顺理成章、更靠得住呢?那时除了骆家变成了只能提供灵晶、完全受控的家族,其他世家却越来越大,贪得无厌……师尊要对世家下手,仙门早就盼着这一日,无不拍手称快、全力配合。”

于是一场有计划的针对世家的清剿在暗地里展开。

如果不是中间出了意外,大概在他们二人离去之前,世家会被尽数清剿干净。

那个意外,便是浮东一。

大概没有人能体会到……太羽仙君看到青丝兰成魔的那一刹那,心中该是何等的惊惧。

三十三仙君虽然以弑神之阵向元天君下手,可他们当中没有人怀疑元天君乃是修天地正道、除魔卫道的第一人,他的灵气无比纯正,孕育而出的世界,自然也应该是这样——别说是元天君,就是他们自己拥有的小世界,也没有魔族的存在!纵然这个世界还有粹魔池那道伤疤,可被七剑封印,不可能泄露也不应该出现魔。

待到青丝兰解开七剑幻阵,复活浮东一,他们二人以魔尊、魔后之称君临暗蓬莱,太羽仙君更是惊惶到了极点。

他暂时终止了对付世家,而是打算倾仙门之力灭魔。

或许真的是想要除魔,或许是因为……五百年之期将至。

天道真是神奇的东西,骆云暗道,主宰着这世间多少风云际会、成王败寇、阴差阳错!

他们决战于粹魔池,没有等来天顶的裂痕,反而等来了万域天魔第一次现世。

骆云虽然没有亲历,可是他似乎也能明白那时这两位仙君的绝望。

云东来看着绘世仙君道:“我曾经不太能想明白师尊为何自爆……与万域天魔同归于尽?后来仙君你数次冒险以神识探查昆仑,倒让我明白了,您和师尊关系非同一般。”

他将太羽仙君两鬓边的白发掠到耳后,柔声道:“师尊自爆,大抵是以为凭借这个力量,能将天震开个口子吧?师尊对仙君,也算是情真意切了。”

绘世仙君猛地转头盯着他,额前的白色花穗摇晃得厉害。

第756章 腾个地方

云东来“嗤”地一声笑出来:“仙君不必这样看我,师尊可是什么都说了!仙君不会以为,你们施展到骆天涯身上的手段,自己也能抗得过去吧?”

“师兄,你!”

傅东楼瞪大了眼睛。

他颤声道:“你用了……你对师尊用了搜魂之术……”

云东来道:“师弟是在为师尊鸣不平么?他难道不该受?”

他轻轻瞥了一眼骆云所在的方向。

骆云从不怀疑云东来智计无双,他是个心思极为缜密、布局谋算极深的人。

太羽仙君的异常,他未必是在仙魔大战的时候才注意到,但是却一直等到了太羽仙君自身受到重创才下手囚禁,让世人不会心生怀疑,而他自己也顺理成章地拿到了掌门之位。

其后云东来继承了太羽仙君的“遗志”,有条不紊地清算接下来的世家。

而被外面的三十一仙背叛的绘世仙君,在没有等到出去的机会后,自请坐镇三界城——这背后,大抵有风苍穹的支持。

如果他们不是旧识,风苍穹这次也不可能被她轻易说服。

她名为观察暗蓬莱动静,其实,她一直在等待那里重见天光,让她得以重回上界——而又因为三界城乃是仙魔妖三族交汇重地,自然也能分得许多来自骆家的灵晶,这毫无疑问助益了她的修行。

只是,因为太羽仙君被云东来拿住——她的存在,也很快便暴露在云东来面前。

但云东来也有自身的思虑。

骆云心中明白,云东来恐怕是这世上第一个知道有“上界”的人,甚至太羽仙君和绘世仙君在寻找什么,他在心中也自有一盘棋。

从骆仙镇的布置上,云东来竟然比他还要更早意识到“骆天涯”遗留的这些东西与飞升有关!

天星阵盘一直在骆仙镇被当作仙门选徒所用,而悟世玄碑就在云东来手中,跑也跑不掉。

云东来更有最先出世的土之极——他在拿到这个东西之后,未必没有去寻找过其他的四极,但在金之极出世之后,为风苍穹所得,那时他便应该能察觉到,时机不到,五极并不会出世——而时机到了之后,无论是谁拿到,这个世界都会距离圆满更进一步。

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去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所谓的“上仙”,正在这个下界寻找得道之物。

然而因为他境界太高,高到甚至绘世仙君都有几分忌惮,所以她又以另一个身份留在了妖祖黄泉的身边。

“只是师尊这一腔深情却被辜负了。”云东来慨然道,“绘世仙君到底还是更顾惜自己的性命,只敢以神识查探昆仑元宗,在吃了几次苦头以后,便将你丢在脑后——甚至,还打算一走了之。”

骆云能明白这种日复一日的等待,实在是很煎熬。

足以让人绝望到选择最极端的那条路。

既然无人开路,那么便自己开一条好了。

她的路,自然就是在麟台山万妖殿所修的那座布满符文的通天高塔——可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仇恨,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将这里尽数化为魔域。

又岂止是对这里的仇恨呢?

她也恨外面的仙君。

既然如此,那便谁都不要从这里得到丝毫好处,更何况在这里她还遇到了元天君的神识!想到有一天元天君有可能重回上界,便是她曾经得到“恕你无罪”的许诺,可仍是畏惧不已。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万域天魔直接引到这里,那样只是一道神识的元天君再难逃出升天。

没有人比骆云更清楚——她这法子,差一点就成了。

如果没有元天君在,这个世界就真的毁了。

看着绘世仙君身后跟着的风苍穹,骆云不太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成功,而云东来出现在这里,他却并不意外。

骆仙镇那里,少了关键的一样东西——定盘星。

绘世仙君道:“说了这许多,你要怎样?”

云东来双眸微弯:“我欲登天。”

绘世仙君便勾唇而笑,道:“原来是与他一样……这有何难?”

“不一样。”云东来道,“我登天,乃是作为仙君之一,而非附庸。”

垂头站在绘世仙君身后的风苍穹身躯微颤。

被这番对话震惊呆了的下方仙门修士,终于起了一阵私语。

对比起刚才风苍穹那般形态,云东来何其豪迈,何其不屈!

众人皆觉得脸上有光——而云东来之前在危局之中不曾到此援手的些许介怀,早随着万域天魔的消失和这一番对话烟消云散。

原来云掌门是有要事要做,原来上界的仙君,居心这般险恶!若不是云掌门当年早做决断,这世上的仙路岂不是要断送在太羽仙君的手上?

绘世仙君摇头道:“不可能。上界三十三仙,早已成定局。”

云东来再度笑起来:“这个我倒有所猜测。桃花宫的三十三天音曲阵,想必原本传自上界?”

柳春风凝眸望着他,倒也有几分吃惊。

三十三天音曲阵,的确不是桃花宫先祖创制,而是自一处上古秘境中习得,现在想来,如果上界有仙,那秘境自然也是上界仙君所留了。

“你知道便好——”绘世仙君话音刚落,云东来手中的“若水”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太羽仙君的胸膛!

他认真地道:“这样不就空出一个位置来了?”

傅东楼嘶吼了一声,“断星辰”亦同时出手!

在这刹那间,时光停滞,傅东楼双眸中先是露出莹然之色,而后两泪长流。

羲和停鞭,并不能真的阻止太羽仙君的死去。

云东来叹息道:“师弟,你应知道我的领域。”

在他笼罩着太羽仙君的领域之内,是羲和停鞭这种级别的神通无法干涉到的地方。

之所以时光还能停滞片时,只是他允许罢了。

在“若水”剑下,太羽仙君的修为正在飞速的崩塌。

原本他的灵气就枯竭多年,而此时仅有的生命力和神识也随着“若水”的剑道之力灰飞烟灭,而他的魂魄则被周围的符文束缚,明明灭灭,是被放去,还是径直销毁,都在云东来一念之间。

第757章 弑天证道

“师兄……不要……”傅东楼祈求道。

云东来看着傅东楼,目光又移向那魂魄,道:“上界仙君,不能眷顾此间修士几分,反而以猜忌之意,要掐断这里的生机……”

被一个下界修士竟将一个仙君就这样囚禁多年,甚至当场杀死,要说其余仙君心中不恚怒,自是不可能的。

只是各个仙君似乎都在等着旁人出手,因此这一连串的变故竟丝毫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拦。

下方的修士,自是对云东来竟敢杀死仙君的举动震惊无比。

就连妖、魔两族也一片哗然。

只浮东一看着上空,眸中一片了然之色,毫不意外。

若说无情大道,当真是连这三十三位上界仙君都及不上他这位师弟。

只可笑那帮仙门蠢货,定然还以为云东来是为了这世间仙门不平才杀掉太羽仙君吧?

绘世仙君并未露出太意外或太悲戚的神情。

容颜越发如同冰雕玉琢,没有了温度。

她的内心,真的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快意。

或许在她探查昆仑,被云东来察觉而反弹受伤多次的时候;或许在她为了寻一个靠山、不得不应对黄泉那个疯子的时候,内心早就有一句话要对太羽仙君说了吧。

你怎么不去死呢?

或许察觉到

云东来摇头道:“师弟,我不能答应你。”

他微微动念,那魂魄便在“若水”的剑尖迸发出最后的一团光亮,然后消散无踪。

不知为何,其余仙君脸上,也没有再露出任何多余的神情。

就连骆云,也觉得有些心寒。

太羽仙君的存在,就犹如一个存乎于他们身上的污点,大概回过神来以后,恨不得将其抹除。

云东来自然也是抓住了他们的心思。

他道:“原来无论何处,仙途险恶,都是一般无二。”

傅东楼已被太羽仙君之死打击的如同呆头鹅一样,听到这句话,双眸再度微亮,道:“师兄,所以你是……”

骆云知道师尊要问什么。

人人都道登仙好,可是当仙人在他们面前展露出这样的面目时,难免在膜拜的情绪中,参杂了些许失望,甚至是抗拒。

他以为云东来这样说,必是不愿与这些仙君为伍了。

可师尊不懂,在云东来心中,仙途本就应该是险恶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温度,那个世界……更适合他。

云东来没有再理会傅东楼,而是看着其余的仙君,反手将“若水”轻轻掷出,“若水”剑剑尖向上,发出阵阵剑鸣之声,

此时的“若水”,与骆云之前所见到的完全不同,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洗涤过,散发出无尽的锐意,便如同这世上再也盛纳不下的巨大剑锋——而云东来立在那里,人剑一体,一股雄厚无比、不可阻挡的锋芒直达上空!

骆云猛然间想起了多年以前与师尊关于剑道之中杀戮道那一分支的对话。

可只怕师尊也没想到云东来所修……不仅仅是无情道。

竟然也是杀戮之道。

骆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弑天证道。

对于下界而言,那些同样拥有类似世界的仙君,岂非就和“天”一般无二?

天空之上,也真的起了隆隆之声,仿佛在回应云东来与他的“若水”释放出的巨大气息,在他头顶极为遥远的地方,一道光晕突然出现。

继而光晕越来越大,竟至也出现了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覆盖到云东来的身上,让一袭素白衣袍的他越发飘然若仙,威严如神。

甚至连劫雷都不曾有。

难不成就连天道亦畏惧这弑天证道的修士?

“师兄,师兄……”傅东楼呆愣在那里,不住地擦拭着眼泪,微胖的身躯站立在这群仙君和云东来之间,已经达到星海境圆满,距离紫宙境也只有一步之遥的数百岁大能,此时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对于云东来的飞升,全无喜色,只有悲戚和不舍。

以云东来和浮东一之间的数百年之争,他率先飞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算是赢了。

但他目光却不曾望向浮东一一次,此刻在他心中,便连这种都是无意义的小事。只当看到傅东楼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有些许暖意,只是这最后一丝暖意,也在刹那间化为虚无,云东来飘然而起,在光柱之中,向未知的地方升空而去。

绘世仙君亦不再看其他仙君,而是转眸向上天望去,眸光中带了几许热切的意味,冷哼了一声,道:“随我来。”随即手中展开一道光团,罩在风苍穹身上。

前有云东来那般行事,风苍穹心中极为不甘——就连白姬,也就是现在的绘世仙君,当初也曾经是婉言相求,此时却呼来喝去,差距何等之大?可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怨尤,正欲转身随着绘世仙君的身影而上,却听下方一个声音喊道:“休走!”

席飞墨的身影直冲而上,双眸赤红,双手一起施展出两道符阵,向风苍穹击去!

风苍穹既惊且怒,一边应对,一边道:“你这逆徒!”

“你若认我为徒,为何要杀我门中弟子!那是你的徒子徒孙!”席飞墨恨声道,“你若想要上天,便先了却下世因果!”

就在此时,傅东楼的剑也到了。

风苍穹越发惊惧,不可置信地看着傅东楼,道:“连你也……”

“死在这里的仙门同道不计其数,总有你的因由在内。”

“你敢违背仙君的意志?”

傅东楼看着风苍穹,此时此刻的他,是何等陌生!

他曾是天下唯二的紫宙境大能,呼风唤雨,潇洒来去,而此时他苍老而扭曲的脸孔上全无当年意气——完全看不见昔日在仙魔大战拼命的那个年轻修士的影子,只有一丝丝的恐惧从他脸上泄露出来。

傅东楼摇头,露出可悲可叹的神色,道:“什么意志?并没有人将你放在心上……”

重新成就的“三十三仙”没有一个关注这里。

于他们而言,既然此间事了,这些下界之事,不过是无所谓的闹剧,便是连伸手也是纡尊降贵。

况且这里的一切——都让人生厌,还好,只要回归上界,他们便很快会拿出手段来。

第758章 墙倒众推

于绘世仙君而言,更是如此。

这个世界她呆够了。

而就在刚才,她察觉到那股属于元天君的神识也终于彻底消失,她这百余年的惶恐也终于有了一个终结。

而今当务之急,自然是返回上界——她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其余仙君不遵守约定,弃她于不顾,若不是她自己想法子,他们岂会将封印打开?既然这样,就别怪她无情。

这个世上关于大道的秘密,也休想让她与他们分享。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熟悉的、属于上界的味道。

风苍穹蓦然转头,在他被缠斗的时候,绘世仙君已然直入云霞之间,云雾在她发间萦绕,当真是云鬟雾鬓,恍若仙子。

“白姬!”

他情急之下,竟喊出绘世仙君在此间的名字,上方一道声音冷冷地丢了下来:“快些解决掉你的这些恩怨,难不成还指望我们动手?”

风苍穹乃是紫宙境的修为,云东来既然已经飞升,而骆云想也知道为了与万域天魔对战耗尽力气,此间自然是他修为最高,他狂笑出声,道:“你不敢对着白姬动手,便要阻拦我上天?”

傅东楼皱眉道:“若我以后能飞升,也要找她算账的。只是此时不能让你走。”

“那便试试!”

风苍穹心中焦急,上仙的等待,不是无休止的,若是在他们离开这世界之前,他还不能解决,那条通道也不可能永远为他开启,因此他下手极重,全无保留。

他的领域瞬时之间拓展开来,傅东楼和席飞墨以及诸多保护掌门的天箓门弟子内宇界齐齐进入了属于风苍穹的规则领地,无数符道之意向傅东楼和席飞墨袭来,尤其是飙向席飞墨的符阵,竟是务求一击必中,毫不容情!

傅东楼怒道:“席飞墨说起,我心中还不信,却不想竟是真的!你为了自己飞升,下此死手!”

风苍穹冷笑了数声:“少假惺惺的了!若是不信为何同他一起阻拦于我?而今竟然阻拦我飞升,不过是一直以来你都嫉妒我修行总是快你一步!”

内宇界被困住,断星辰在他周身竭力切削开那些飞来的符道攻击,傅东楼更加愤怒。

“你……你能杀尽这世间修士么?堵住这悠悠之口吗?”

“别可笑了!”风苍穹道,“这条仙路,原本就是无数人的性命铺就的!若不向前,便会被踏在脚下,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你们拥有每一件法器、每一门术法哪怕是一块灵晶,从根源上讲,哪个不是从其他修士那里剥夺而来?昆仑元宗拿得多,其他宗门修士拿得便少,仙门拿得多,散修拿得便少,何必在此故作高尚?”

他狂笑起来:“你那个师兄,就连仙君——还是你们的师尊,都杀害了,怎不见你说一句不平?”

傅东楼的星脉便如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扼住,渐渐地就连断星辰也失去了活力,数十天箓门的弟子纷纷发出惨叫声坠了下去,而席飞墨却早已面如金纸。

他看不见席飞墨的内宇界,却知道风苍穹真的是下狠心要置他于死地,情况十分糟糕!

又一道巨轮般的符阵压了下来,伴随着风苍穹不顾一切的嘶吼。

“谁敢拦我!”

就在此时,一道剑意也破开了风苍穹的符道领域,仿佛是被灼出了一个空洞,滔天的魔气随着一柄燃烧着滚滚黑色火焰的剑涌入。

那剑意轻而易举地将击向傅东楼的符阵挑开,一个声音道:“我。”

风苍穹瞬时间明白过来,加入这场战斗的是谁。

他咬牙道:“你们昆仑……果然与魔族沆瀣一气……”

转而他又大声喊道:“你们是怎么了!听凭这魔头向仙门巨擎动手!我若飞升,难道不是仙门的荣耀!”

下方的众修士刚刚将天箓门的修士安顿好,疗伤的疗伤,喂药的喂药,听到风苍穹声盖四野的质问,脸上的表情都怪异莫名。

在苦战万域天魔的时候,风苍穹趁隙溜走。

跟随着那个叫白姬的仙君,飞升就算是荣光,可总让人觉得有些丢脸。

更不用说,席飞墨曾将他帮助白姬把世间变成魔域、杀害仙门中人的事公之于众。

就在眼下,这些受伤的天箓门弟子难道不是风苍穹下的手?

而今倒想要向仙门修士求助——岂不知就在之前的苦战、死战中,就连那魔头都出了一份力么?

在众人无人答话更没有谁有所动作的时候,另一道声音响起。

“白姬当初曾前往暗蓬莱,与我相谈。”

那是浮东一的声音。

“她想要让我集全族之力,扩大粹魔池。”他顿了一下,“我不曾应允。”

下方三族哗然。

就连魔尊——还是仙门的死对头,尚且知道粹魔池对这世间乃是大害,身为仙门大能的风苍穹却……

再想想这一场祸事,哪个宗门不是损失惨重、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纵然这场仙魔大战最初由云东来筹划,他是已然飞升,可祸事的平息,也大半是仰赖昆仑,也没法一股脑推到昆仑头上,最终罪魁祸首,就算不是风苍穹——可白姬现在摇身一变,竟成了上界仙君,那岂不是只有他来背负这场罪过了?

别说是出手相助,如果不是修为实在够不上掺和到风苍穹和魔尊的斗法之中,哪怕是出力拽一拽他的后腿,大家也是很愿意的。

骆云并未看到这一幕,在云东来飞升的那一刹那,他转身向骆仙镇奔去。

直觉告诉他云东来在追击魔后的途中折去了骆仙镇。

在斩情峰腹地,魔后不再是他的心障——因此他也不过是虚晃一枪,继续前往骆仙镇,只是那时他为何没有驱动悟世玄碑与天星阵盘?

若是驱动,那么他、寿无还有风苍穹这几个拥有五极之人,必定会再度被召回。

骆云转瞬就明白过来,当时他与寿无先破开天星阵盘的结界出来,云东来与风苍穹是过了一阵子才随着转靈大阵难以为继,禁锢的力量减弱,才出来。

那个时间或许足够云东来发现——他还缺少一样东西。

第759章 如人饮水

骆云摸了摸怀里的断剑。

是啊,最初拿到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是把断剑。

便是“重塑金身”这样的话也不知说了凡几,却没想到这压根不是断剑——是不是的,这断剑中的神识已经彻底消失了。

骆云心里五味杂陈。

而比起心情上的潮起潮落,他更纳闷的是元天君在骆仙镇的布置。

当初,他怕不是压根没有考虑到五极竟然会落在了四个人手里?

按照上次云东来启动天星阵盘时候的情况来看,拥有五极的人都在瞬时间被召唤了过去,那么最终又有谁能够“飞升”?

揣着重重谜团,骆云再度看到了那浮在半空之中的硕大浮岛和周围的阵盘。

比起粹魔池那边的战场,这里纵然先前被闹得天崩地裂,却犹如安静的世外桃源一般。

可安静之下,却潜藏着暗流。

在他面前,是玄荣带着八位峰主以及各峰的弟子。

“掌门有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骆云停在他们面前,玩味道:“不准任何人?是要将此地纳为己有、设做昆仑禁地么?”他缓缓祭出一境剑,道,“且不说天星阵盘乃骆家所有,就连悟世玄碑也是仙门共有,不过交由获得元宗之名的昆仑来暂时保管。哪里来的这般底气说‘不准任何人靠近’?”

玄荣脸色微变,道:“你说的不错。掌门之令,乃是不准你靠近。”

骆云神色微凝,道:“你拦不住我。”

“是啊。我拦不住你。”玄荣看着骆云,回忆道,“当年还是我带你游遍三十六峰,只当你毫无天分,随便按你心愿,拜个师傅全一场昆仑与骆家的情分,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一路高飞猛进,就连你师尊无法企及的紫宙境……你也轻易达到,不但能与风苍穹战个平手,甚至……看呐,你来了这里,便是可以触及飞升的天道吧?你自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骆云眉头微蹙。

轻易吗?或许是的。

可这“轻易”二字,也不知道是骆家多少代先祖遗泽,认真算起,甚至是不知道多少鲜血成就的天赋。

他无法了然玄荣的感受,可玄荣又如何能明白他的感受——在揭开一页页残破的真相时的心情呢?

“我这一生,一直天赋一般,虽然有幸做了掌门的关门弟子,可也因为天赋,掌门从未将我视作传承弟子——我哪里配继承天元峰呢?执事弟子做到我这般年龄,也只达到一个天湖境,门内弟子尊我一声长老,门外修士尊我一声护法,我也欣然受之,因为这是我能做得最好的事。”

说到这里,他脸色涨红,似有隐忍未发的怒意。

“而你修行未满百年,就成了宗门长老,对宗门事务指手画脚,更对掌门数次出言不敬!你……”

骆云这下子明白了过来。

比起玄芒的忠诚,玄荣更多了一份对云东来的维护,因为他还是云东来的弟子。

玄荣郑重地道:“我拦不住你,你若想要踏上天星阵盘,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骆云笑了出来。

“你自愿拿毕生艰辛换取的修为来阻拦我,可你身后这些峰主、弟子可愿意么?不过……我亦不想与你在此纠缠,我说你拦不住我,实在是因为你我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你也不用以自杀相挟——大概云东来也曾与你说过我是个不愿轻易害人性命的人,可飞升乃是大事,总不成他云东来弑天证道,却要将这世上修士的去路尽数堵死。”

他将“弑天证道”四字说得犹如舌灿滚雷,玄荣耳朵之中轰鸣不已,喃喃道:“师尊他……”

骆云不再多说,而是长剑挥出,胸臆之间一股浩然且愤慨的气息滚滚涌出,化为怒涛,将天星阵盘周围的护持法阵竟自一剑劈裂!

他的身影也瞬时间到了天星阵盘的上方,“咻”的一下直冲而入,与此同时,天衍无间剑阵亦被他扩展开来,自天星阵盘、悟世玄碑大小两套碑影之外竖起了极为森严的防护!

“骆云!”

玄荣甚至都想不到他连骆云的衣角都碰不到,便这样错失了机会,恼怒之中夹杂着羞愧,再要上前,早被其他峰主扯住了,纷纷问道:“弑天证道,到底是何意?掌门他到底如何了?堵死去路又是何意?”

而骆云此时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方悟世玄碑之上,正嵌着一物,一眼望去,散发着柔和又具有强大力量的光芒,一股天地之间的辽阔与苍凉扑面而来。

那竟然是……土之极。

仿佛感应到了他体内的二极,一股亘古有之的呼应由弱渐强,骆云识海之中的那根红花绿叶簪也轻轻地颤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天空,将怀中断剑掏出——这柄原本名为定盘星的法器,他其实早该想起,在天星阵盘正中,他也曾经抚摸过的灵玉石台上,的确是有这样的一个凹槽。

那时他还曾经一时走神,想这凹槽放置孩童的手掌,长度过长,宽度却又过窄……

刹那间墨黑色的定盘星仿佛被灵玉台从他手中吸走一般,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星点点的微光自石台上发散出来,汇聚成一股向上飘的流光。

骆云的手则一直没有离开那里。

星天之力再度如同洪流一般被他吸纳到内宇界中,化为源源不断的灵力,天星阵盘和悟世玄碑的碑影闪烁着,震颤着,原本立于天星阵盘之上的五座石碑上的五个石球迸发出流光华彩,碑文也被陆续点亮,其中流淌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受到这股力量的感召,天幕渐渐降低。

这与当年的模样虽然相似,却极为不同!

那时是以天星阵盘借碑文的玄妙力量创制一道穹窿,将星光投影其上。

而今星子越发亮的惊人,竟似上方的天空本身环绕,向此处扣压下来!

那缕自定盘星处散开的流光,正星星点点地飘到上空,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骆云忽悠所感,蓦然回头,见到寿无正在身后,向他咧嘴笑道:“我又来了。”

第760章 且惜别离

几乎与此同时,寿无身后闪现出一道苗条的身影。

刹那间骆云鼻尖竟有些微酸。

经历了生死一回,再度相见,总觉得还未入轮回,却已恍如隔世。

在与万域天魔死斗之时,他差点被拖入幻境——因为他知道,万域天魔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幕一幕,都是他无比担忧、无比恐惧的事。

魔族同样也有符阵可使人陷入幻境,在西沙秘境的时候初识乱莹,他也一样陷入她的血海幻阵中。

可也就是这使人如坠深渊的术法,在危机时刻反将万域天魔拖入幻境,救了他。

这样想来,好像救来救去的也有数次,骆云双眸含笑,望着乱莹道:“怎么会是你?”

寿无摸出葫芦,饮了一口酒,抢着道:“说起来你别吃惊……那个神符师就在刚才身死道消了。”

骆云并不吃惊。

风苍穹身怀金之极,他没有出现在这里,有可能是脱困而出,跟随白姬离开了这里——这也是云东来为什么将土之极从身上剥离,留在这里的原因。

云东来是怕一旦弑天证道成功,万一被他在这里启动天星阵盘将他召回,只怕大大的不妙。

第二种可能,便是死了。

席飞墨是个不死不休的脾气。

令狐筹的帐,在麟台山万妖殿还没有做一个了断。

骆云道:“只凭席掌门,拦不下风苍穹。”云东来去后,他也赶来骆仙镇,那里唯有风苍穹一个紫宙境修为,而且也不曾参与到与万域天魔的对战之中,完全没有任何伤损,真要想走,只怕无人能拦得住。

乱莹道:“是魔尊出的手。就算是席掌门不拦他,魔尊也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说到这里,她到底露出了恨色,道,“在麟台山出了变故之后,魔尊曾想要出岛……依据多年前的协议共议大事。却被风苍穹阻拦在东海之上,一耽搁便是数年,后来更是助白姬害吾暗蓬莱魔族,让吾一族损失惨重,更是失去了赖以存身的地方。”

寿无也咧嘴笑道:“如果魔尊不出手,还有我呢。

这边说得通了,魔尊修为本就可以与风苍穹一战,更何况天箓门不会袖手旁观。

而在这个过程中,想必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修士帮他。

曾经是人人尊仰的紫宙境大能,十二仙门中连玉阁的背后主事人,竟然到了这般田地,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骆云心中慨然,抬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金之极到了你手上。”

“魔尊曾经来过骆仙镇。”乱莹道。

那时“风云”齐聚于此,身为世上顶峰的浮东一也一样感觉到了某种这世上正在发生的大事——而这件事,与他数度提升修为时感受到的天道界限的上升有关。

乱莹道:“风苍穹一死,金之极便藏不住了——对战万域天魔,魔尊和魔后其实出力不小,怎么也要赚点利息,自是将这东西抢了过来,否则事关破界,关键物件却都在仙门和妖族手中,岂非很没面子?”

骆云心知无论是哪一方都在这一场浩劫中损失惨重,不想再在这个时候拼个你死我活,尤其还是三方对局,若是仙魔起了争执,岂非要叫妖族渔翁得利,反而达成了难得的平衡。

便是仙门中真有人眼红,一来不知这东西的真实用处,二来,也没那么不开眼在这节骨眼儿和魔尊抢东西。

想到这里,骆云道:“魔尊他自己为什么不——”

“他与魔后刚历尽劫波。”乱莹莞尔一笑,道,“还不知这里这般布置能否顺利让人离开,你岂不知自己是做了为魔尊探路的小卒子么?等你趟开了路,或许不久的将来,两位尊上携手飞升也未可知”

这自然是玩笑之语,她收起笑意,环顾四周,道:“虽然五极可能由不同的人掌握,可你发现没有……星天之力形成的穹窿,便如同一个盅儿,吾猜……这就像是养蛊一般,只能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才能身具五极,最终能够离开这里——你先不要得意,在吾看来,你远未到顶峰之境,吾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通过此处去往上界,只是,肯定和飞升大有不同,其间越少劫难,反而进境也会越小……”

她说到这里,脸上已经露出了几许忧色,便住了嘴,素手轻摆,一粒金色的圆珠出现在她的手中。

一经出现,那圆珠就“嗖”地一下向其中一块石碑飞去,嵌入其中,五极有二,那种震颤感和召唤感越发强烈。

乱莹道:“实际上魔尊也只是让吾拿来,在明面上给你师尊做个人情罢了。”

骆云道:“你不想上去看看么?”

乱莹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发问,而不是试探,摇头道:“你有想过为什么是三十三仙君降世,却没有什么魔仙、妖仙么?”

骆云真没想过,因为他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

他这才恍然大悟。

乱莹见他这个神色,也不吃惊,道:“你知道了是不是?这说明,上面一定是仙门为尊……甚至有可能不存妖族、魔族,且不说吾上去以后会不会被他们给铲除了,单就魔气一样,只怕就难以为继。”

骆云听她语气轻松,好似对他全无留恋,但实则却隐藏着太多情感。

“这一去,你就不怕我死在上面吗?”

乱莹偏过头去,道:“那你便要自求多福了,那上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三番五次地相救于你——只是吾却再也救你不得。”

她话音里难免带了哽咽。

骆云见她微侧的脖颈修长雪白,苍青色的头发不时地扬起,骆云突然想起,仙魔殊途,第一次他因为救了她被罚去三界洲,而她也曾因为他被勒令看守禁地——除了在危急的救命时候,还不曾好好地抱过她,甚至连手也很少能牵上一牵、握上一握。

想到这里,他道:“你……过来一下。”

乱莹转头,用手撩起刮到红唇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道:“做什么?”

骆云脸上泛起了红色,道:“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第761章 仙途逆旅

乱莹越发地觉得骆云神情古怪。

这一对简直要急死个人,寿无喝了一口酒,道:“他想要碰碰你,偏一只手放在石台驱动阵法拿不下来,另一只手又够不着你。”

乱莹“噗”的一下笑了出来,骆云的脸顿时越发涨红,见乱莹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待笑意敛起,又有些许娇羞浮上脸颊,如同风拂杨柳般的走过来,他的心情也摆脱了刚才的狼狈,随之慢慢地宁静下来。

他伸出手去,终于能触碰到眼前的乱莹。

但他的手也只是微微从她光滑的脸边划过,将她一缕发丝荡起,撩到肩膀的后面,仿佛不愿再有旁的遮挡住她的面颊。

乱莹便定定地看着他,道:“吾知你心中担忧,你若离去,仙门之中,反而再没了能与两位尊上齐平抗衡的人物——”

骆云愣了一下,道:“真是……你怎么这般煞风景。”

乱莹眨眨眼,露出了极难一见的娇俏神态,道:“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现在先讨好一下吾这个魔族圣女?万一有什么,好让吾从中斡旋?”

骆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不是。只是……突然舍不得你。”

刃雨仙君从她那柄薄刃之上流淌而下注入到粹魔池中的灵气非同小可,粹魔池中的魔气必定大幅度减弱。

而如果三十三仙君返回上界后立刻着手寻求封印星元之力的办法,仙门修士毫无疑问会大受影响。

大抵也只有妖族会不受太大影响,可妖族原本在这一场浩劫中就是损失最惨重的,八大妖王仅存一个十三天隼王,一切都亟需恢复。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还是各守一方,不轻易互相发起大规模的争斗……至于零零散散的,实在是三族秉性各异,也无法强求。

他低声道:“我会回来的,既然那些仙君也能来到这里,我自然也不成问题。若修行之路的最后,总归是要去那里,有我在,又哪里会缺了你的魔气?况且,那里并不如同你想的那样……万域天魔原本就是来自于那里,可见就算是魔族,也自有生存修行之法。”

乱莹点点头道:“好。”

寿无看着俩人,蹲也不是,站也不是,捉急道:“说完了吗?不是我着急,我体内的火之极一直在乱窜,震得我心里发慌……若是再没什么交代了,我可要放出来啦?”

乱莹急忙站开了去,深吸了一口气道:“都说完了。”

话音落下,便有一道红光从寿无体内窜出,迫不及待地向石碑飞去,迅速嵌入其中,三极归位,都发出夺目的光彩来。

也几乎就在同时,乱莹一把拽住寿无,从天星阵盘的上方翻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他们身上再也没有五极的存在,所以竟然未受丝毫阻挡,而骆云也不再犹豫,将识海之中那支“红花绿叶银簪”唤了出来,瞬时间它便解体为二,一道光芒银白澄澈,另一道光芒翠色幽幽,几乎在同一时刻投于石碑上。

天星阵盘与悟世玄碑里外两重石碑同时开始震颤起来,仿佛起了共鸣,虚影重重,五极之光乍然大放异彩,将两重石碑淹没在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灼目光芒中,汇集成一道强大的壁垒,而先前经由定盘星发散出来的流光也不再在穹顶盘旋,而是凝聚成了一团如同皓月般的明光,在明光的上方,隐隐有什么东西正在开启。

五极的力量在整个空间内涌动,而骆云的身躯也仿佛具备了什么奇异的能力,将这些力量一层层吸附在他躯体上,好像镀上了一层流光。

与此同时上方突然一声炸响,一道光柱将那团“皓月”打穿,直接落在了骆云的身上,让他的身躯在这个瞬间漂浮起来,迅速向上飞去。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无数的可怖劫雷伴随着这道光柱也滚滚而下。

骆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劫雷!

便如同从天而降的巨大无比的巨石,可细看之下,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劫雷汇集而成,交织无数电闪雷鸣风暴于其内,隐隐有轰轰雷声和噼啪的巨响传出,就如同一个怒号的、圆形怪物,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骆云的身躯无法脱离光柱,甚至是不受控制的,只能迎着这些球形的巨雷逆行而上,接二连三地穿越而过,若非有五极的力量护住周身,只怕第一下就被焚为灰烬!饶是如此,他身躯之上仍是火烧火燎的疼痛,每穿过一个球,就如同受到千刀万剐一般!

那些劫雷并未紧追不舍,而是越过他的身躯,重重地轰击到了天星阵盘上。

被五极力量环绕的一方结界随着轰击一下一下的重颤着。

甚至随着此处的震颤,整个世间也被撼动。

北邙天堑处,四野汇集起一阵狂烈的风,扫过沿着天堑两侧肆意野蛮生长的巨树,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西边的一片汪洋之中,随着土地的震颤,浪涛奔流得越发汹涌,从那里衍生出来的无数支流极有活力地沿着河道像广袤大地浸润而去。

北方无比辽阔的平原上,散落着许多都市城镇,地面轻轻地摇动,却没有任何一座建筑遭到毁损,百姓们从最初的慌乱变得好奇,凝视着脚下,仿佛下面的土地正在呼吸。

最南边的红色焦原里,一批批、一群群品阶不同的妖兽似有所感,驻足向南方望去,最南方是最火热的岩浆遍布的领地,那里的岩浆便如同喷泉汹涌喷出,直上半空,淋漓而落,火星闪动,好像一场盛大的烟火。

与此同时,五极的柔光在最后一道劫雷消失的同时,也倏地化为五道叠在一起的光环扩散了出去。

每个这世上存在的生灵都感到眼前似乎要比刚才更亮了一些。

风不知从何处而来,或带着土地的气息,或夹杂着树叶的芳香,或混合着阳光、雨露,或带着凛冽的金风、炽烈的热风从南到北,自东向西,流淌于整个世间。

在这生生不息的、周而复始流淌的力量里,某个人烟罕至的旷野上,浮岛上空的光柱直通向比天际更要遥远的所在,没有谁再能看到,其中有个比微尘还要渺小的人影,消失于星空的无尽处。

第762章 如约而来

低垂的夜幕上,一颗星子骤然显露出来,仿佛将那一角黯淡的夜空都照亮了几分。

在那星子的旁边,陆续又有几颗发出微亮的光芒。

这也不足为奇,或许只是浓雾散去,或许只是风吹开云朵,星子才露了头罢了。

但随着这几下闪动,便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轻柔地跨越空间,浸润而来。

慢慢地,几颗星光闪动变成几十颗、几百颗、成千上万颗,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次第点亮它们,天空也被反衬得澄澈幽深。

极北之地的昆仑雪山上,千载的冰雪在星光下洁白如银。

一只微胖的手正从某处峰顶草庐的门中伸出,风吹过来,金葛草的末梢便轻轻扫过他的手心,感受着许久不曾降落、濯沐这世间的星天之力,那手的主人——一个微胖的、须发皆白的老者,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被三族内部称为末星时代的日子,似乎也随着这星光大盛而带来的力量,结束了。

……

……

在这个堪称死寂的漫长岁月里,在那一战中幸存的仙门无不紧闭山门,鲜少出世。

随着骆仙镇的消失,甚至连选徒的盛举也再不曾有过。

这世间,连仙门、修士的传说也无人再提起。

在东北方一个普通小镇的府第里,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正攀在花园的假山上,痴痴地看着那闪烁的星光。

此时有个声音由远及近,也极为稚嫩:“你怎么又去爬假山?”

那声音的主人跑过来,也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和假山上的那个相貌竟然一模一样,只是,假山上的那个眉间有一粒红痣,而下面过来的那个,眉间有一处伤疤。

假山上的孩童“嘘”了一声,道:“你别喊,不然娘亲又要责备我。上次害你跌破了额头,我被罚得好惨。”

他脸上神态极为兴奋,又好似隐藏着什么小秘密亟待分享一般,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呐,今晚的星空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

下面那个仰头道:“哪里有什么不同?不过星星这么亮,明天必是个大晴天,你快下来,我们早些安歇,明个儿去放风筝好不好?”

有红痣的孩童虽然想要再多看一会儿,可放风筝诱惑也很大,他点点头,便转身蹲了下来,慢慢地往下爬,却在依依不舍回头看星空的一瞬间露出惊异的神色,双眼也越瞪越大。

因为有道星光竟然向这边飞来,瞬时间就到了眼前,化作了一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这个漂浮在他面前的人没有消失,英俊而有男子气概的脸上,眸光深邃却又清澈,挂着温和的笑意,莫名地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他一慌,脚下便是一空。

假山下面那个急忙过去接,只是还没接到,便感觉一道身影向风一样从身边刮过,将人接在怀里,又轻轻放在地上。

那人仍然只是微笑,真诚而又欣喜,道:“我叫骆云。”

他眼眸里带了些许莹亮的晶润。

“终于找到你了。”

《全文完》

完本感言

-感谢-

这本书终于写完了。

按照男频的书长,这本不算很长,甚至算是短作品了,但是这的确是我以很认真的态度创作的,从未有过因为仆街而想要匆匆完结的想法,按照大纲和时间线而全须全尾的写完了。

虽然结尾戛然而止,但的确是想象中的结局。

讲完了故事,就该完结,如果能留有遐想的余地则是最好——这是我喜欢的结局方式。

起点的作品浩如烟海,仙侠有20多万部,书与读者的相遇,真的是很不容易的缘分。

感谢所有正版读者的支持。

苟非己有,虽一毫而莫取。

因为有你们的君子之行,才让我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揭秘-

想要写这本书的起因,或者叫灵感,起自于对秘境这种存在的好奇,秘境中的众生,以什么样的形式生生不息,有灵魂么,死后灵魂又归于何处;如果灵魂可以在秘境中有所循环,那么是不是可以进入秘境逃开死亡。

这是元天君进入里世界的初衷。

好像是一个大圈与一个小圈相切,在那个切点上,元天君进入了小圈中,以此躲避在外世界中躲不过的死亡。

下面几条在文中没做说明

元天君设想了很多“飞升”的途径,但对他而言,其实只有轮回才是有效的;

从元天君的行为和三十三仙的行为可以知道,进出无主的世界,并不会有提升境界的效果;

大道最终仰赖自身世界的圆满,而不是别人的;

但元天君的世界可以避过天道寿限将至的一刻,即死亡,魂魄入内,“欺骗”天道;

在世界圆满之后,天道规则也圆满,里世界中的飞升仅仅取决于修行的境界(三族均可);

元天君从荒凉的外世界进入里世界,渐渐觉得这里热闹而有趣;

还有几个有趣的小尾巴请大家尽情发散吧

那个在西沙秘境中被骆云从血鸮爪上抢到收起来的骷髅是谁?

御剑门十八曲河道对面的风光到底是什么?

短命的纸片人、最低微的紫宙境修士,史上无名,为什么元天君会知道他?

你们觉得水之极秘境像什么?

-写在最后-

写文者都是想要奉献心目中有趣的故事,起码在我看来,我所设想的整个故事,还不算很枯燥(吧?)

对我来说,其实写这本也是自不量力的行为,因为在动笔之前,我着实没有看过几本仙侠小说,全须全尾读完的有《仙本纯良》和《天下男修皆炉鼎》(汗),男频仙侠的那些经典作品和大部头,我一本都没有看过……因此当作者们在群里说起各种流派——洪荒流啊、灵气复苏啊什么的,我都是一脸茫然且不敢暴露自己的无知。

贸然就跑来写仙侠作品,也是无知者无畏吧(笑)。

下本书已经在准备中(做个广告,我的女频书也好看啊大家要不要换个口味)。

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支持,也请期待新书啦。

别意述不尽,还请待春风。

2019/4/7凌晨



大事记(含剧透,慎入)

(外世界)

元天君蕴华境将成,进入里世界布置五极、悟世玄碑、定盘星;

元天君与万域天魔决战,在万域天魔自爆和三十三仙君的弑神之阵威力下元天君神识附着在万域天魔的头发上进入里世界;

三十三仙君进入元天君的里世界,一无所获,铸七剑在粹魔池设下幻阵,并将粹魔池裂口封印;

(里世界)

因为外世界大战而灵气枯竭;

发丝和魔眼落在昆仑山上,化为青丝兰和天池;

世上修士苦觅出星脉修行之法,人族、妖族争夺悟世玄碑参悟而纷争不已;

麒麟将影子分出寻求解决火之极之法,暗麒麟趁机割断联系,化名黄泉成为妖祖;

玄武成为妖族八大妖王中的北邙龟王,化身山脉,成为南北界限;

青丝兰第一次、第二次化成人形下山并被杀;

有修士在昆仑雪山创立山门;

青丝兰第三次化形,遇到骆天涯,在骆天涯将死之时元天君神识进入他体内,并封存其魂魄;

骆天涯修行有成,返回骆仙镇创制天星阵盘;在寻回悟世玄碑、定盘星途中飞升,元天君神识被阻,为躲避劫雷进入定盘星,掉落天池里,悟世玄碑珠串落在昆仑;

(外世界)

三十三仙发现飞升的骆天涯,将绘世仙君和太羽仙君送入里世界一查究竟,并约定五百年之后,打开裂口,将他们迎回外世界;

(里世界)

太羽仙君进入昆仑,绘世仙君进入骆家;

骆家因为天星阵盘的存在星脉发生异变,遭到仙门与世家联手血洗,成为为仙门、世家提供灵晶的工具;

太羽仙君号召仙门联合,架构罪名,对付世家,绘世仙君收留世家余孽,培植势力;

太羽仙君收浮东一、云东来、傅东楼为徒;

金之极出世,为风苍穹所得;

青丝兰第四次化形;

黄泉的半妖之子被浮东一杀死,将受厄之子长生捡回,改名寿无,饲以血肉,并疯狂向仙门和暗蓬莱发起攻击;

浮东一被构陷,遭仙门围攻而死,青丝兰化魔,将天池收取为万华镜,带着浮东一尸体逃走;

青丝兰找到粹魔池所在地,将仙湖派灭门,破除七剑幻阵,将浮东一尸体置于粹魔池中复活;

浮东一的神识在粹魔池最深处见到万域天魔的神识,复活后与青丝兰自号魔尊、魔后,将粹魔池所在的岛屿改名为暗蓬莱,成为天下魔修向往之地和魔族繁衍之地;

浮东一剑挑昆仑,削断斩情峰,将上截带回暗蓬莱,带有元天君神识的定盘星随着剩下的一小洼天池水落入斩情峰腹地;

土之极出世,为云东来所得;

五百年之期已至,太羽仙君联合仙门攻入暗蓬莱;

粹魔池被吸取过度,万域天魔第一次降世,魔后将其打散,仙魔缔结盟约;

外世界裂口并未打开,无法返回外世界的绘世仙君自请在三界城监督暗蓬莱动静;

太羽仙君被云东来囚禁,对外宣称已死,从太羽仙君口中云东来得知外世界的存在;

绘世仙君化名白姬来到妖祖黄泉身边;

云东来继续对世家进行清剿,最后世上再无修仙世家;

——本书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骆云在天星阵盘选徒时结识了寿无,分别进入宗门修行;骆云被陷害进入斩情峰禁地,并将定盘星捞出;

骆云被囚禁天狱峰,在元天君的提示下踏上修行之路;

被释放后骆云在登云梯前后榜大比中一鸣惊人,前往西沙秘境历练,与寿无重逢,结识魔族圣女乱莹;

水之极现世,为骆云所得;

黄泉破境,将寿无带走;

骆云被昆仑派往三界洲历练,被绘世仙君种下神识之种,绘世仙君察觉到元天君神识;

三界城与暗蓬莱在紫林处交易魔修,被骆云破坏,救下被魔君要伺机杀害的乱莹;

骆云与乱莹进入水之极秘境,乱莹从中拿到万华镜镜瞳;

骆云只身闯入暗蓬莱,从魔后口中得知昆仑往事;助乱莹压制粹魔池;

骆云在骆仙镇将修行之法交给父亲,得到骆天涯遗物,得知骆家往事;

十二仙门宗门大比,神殇老祖压低修为冒名进入,被骆云追杀出境后被云东来杀死;昆仑十二名弟子全部进入簪星录,昆仑再次拿到元宗之名,可进入悟世玄碑参悟;

骆云放弃参悟,与傅东楼前往南部寻找师兄玄离;与玄离被吞入十三天隼王洞天之中;

麟台山天妖法相大典,白姬道出寿无真实身份,妖族哗变,黄泉一怒之下开启闇狱极乐;白姬以闇狱极乐为通道,施展天地化魔禁术,吸魔池魔气,南部密林沦为魔域;

一干人进入玄武秘境;

风苍穹应白姬请求阻截浮东一;

云东来驾临北邙天堑,布置仙魔大战;

柳春风率人潜入妖族,与西皇山残余部族联合抵抗麟台山魔域;

木之极出世,为骆云所得;

风苍穹跟随白姬前往麟台山补全阵法;

骆云出关,带着寿无前往三界洲寻求救治之法;

暗蓬莱出现万域天魔的神识分身——天魔魂体;

骆云、寿无、乱莹前往西皇山促成三族联合后,为了治好寿无,前往极南之地寻找麒麟果;

水淹麒麟洞,火之极出世,为寿无所得;

魔后前往昆仑斩情峰,被云东来设阵压制;

三族联军在麟台山被风苍穹困住,骆云、寿无与风苍穹的弟子席飞墨苦战,关闭闇狱极乐,阻拦白姬升天;

仙门攻入暗蓬莱,魔气倒灌,粹魔池中万域天魔第二次降世,七柄巨剑回归天上;

云东来前往天星阵盘,召唤身具五极之人,准备飞升;骆云好友解救骆家符师,世间顶峰在此混战;

浮东一前往斩情峰底救出魔后,魔后道出往日真相;

三族齐聚三界洲与万域天魔决一死战;

骆云得知外世界的存在,引劫雷降落重创万域天魔,元天君神识与万域天魔神识同归于尽,魂魄入轮回;

三十三仙降临,云东来杀死太羽仙君,弑天证道,成为三十三仙之一;风苍穹众叛亲离,为浮东一所杀;

骆云赶往天星阵盘,里世界突破至弘轮境,骆云前往外世界;

(外世界)

三十三仙封禁里世界的星天之力;

(里世界)

进入漫长的末星时代,仙门修士无法吸纳星元之力,淡出世人的视线;

三族之间获得暂时的平和;

(外世界)

骆云击败三十三仙,解开封印后,进入里世界寻找元天君的转世。

(里世界)

元天君与万域天魔的魂魄双生一家,被骆云找到,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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