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菜必有用 - xp1024.com
《天生我菜必有用》


我劈!

月黑风高,我们俩贴着墙根摸索着往前走,远处一灯如豆,窗子里人影晃动,是大厨房里值夜的人。

绕开那扇窗,从侧门溜进去,灶间一口大锅没盖盖子,锅里放着一个碗,盛着半碗红烧鱼和几块饼,虽然已经冷了,我们敏感的鼻子依然能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这是掌勺的大爷给伍管家留的夜宵。

小骆在我身边咽口水,奋不顾身地朝那口锅扑过去,他已经饿了三四天了。

“喂,你也吃!”他捧着碗坐在灶台上,抓起一个鱼头递到我面前,汤汁滴滴嗒嗒掉在地上。

我接过鱼头开始啃,动作大了点,腰间哗啦啦一阵脆响,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我拔腿就往门外冲,小骆跟在我身后,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挣了几下没挣脱,回头一看,小骆的左手已经被值夜的老万抓住,老万正呲着辟邪的狗牙,一脸小人得志的鬼笑。

“小骆,你不用管我了,你跟他去吧。”我用力甩了甩被他抓着的手腕。

“不行,”小骆咬牙,俊俏的脸上一片隐忍和不舍:“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喵的,我把手里的鱼头砸向老万,腾出手来抽出一把短刀劈向小骆的手,在他们两个愣神的瞬间夺路而逃。

毫不犹豫劈下的那一刀,就像十六年前我爹劈我娘。

我劈!

月黑风高,我们俩贴着墙根摸索着往前走,远处一灯如豆,窗子里人影晃动,是大厨房里值夜的人。

绕开那扇窗,从侧门溜进去,灶间一口大锅没盖盖子,锅里放着一个碗,盛着半碗红烧鱼和几块饼,虽然已经冷了,我们敏感的鼻子依然能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这是掌勺的大爷给伍管家留的夜宵。

小骆在我身边咽口水,奋不顾身地朝那口锅扑过去,他已经饿了三四天了。

“喂,你也吃!”他捧着碗坐在灶台上,抓起一个鱼头递到我面前,汤汁滴滴嗒嗒掉在地上。

我接过鱼头开始啃,动作大了点,腰间哗啦啦一阵脆响,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我拔腿就往门外冲,小骆跟在我身后,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挣了几下没挣脱,回头一看,小骆的左手已经被值夜的老万抓住,老万正呲着辟邪的狗牙,一脸小人得志的鬼笑。

“小骆,你不用管我了,你跟他去吧。”我用力甩了甩被他抓着的手腕。

“不行,”小骆咬牙,俊俏的脸上一片隐忍和不舍:“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喵的,我把手里的鱼头砸向老万,腾出手来抽出一把短刀劈向小骆的手,在他们两个愣神的瞬间夺路而逃。

毫不犹豫劈下的那一刀,就像十六年前我爹劈我娘。

第一章 我,西门小菜

很多年以前我有一个梦想,要揍得老爸的小三满脸开花,于是我去学功夫。结果那个梦想永远无法实现,我在去找老爸要生活费的路上被车撞得飞起来,身体开出一朵花……

很多年以后我成了西门王府里的洗脚工,我的梦想调整为:攒钱,给自己赎身。

西门将军是妖族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狗血的是,他是我这一世的爹。我娘是最下等的灵族,我是个不该生出来的“小杂种”,于是我娘被西门将军一刀砍死了。

这个世界有三个种族,妖族、人族和灵族。妖族和人族分处东西两地,灵族就像印第安土著,自家地盘都被妖族占了,几乎所有灵族人都在妖界为奴。有技术的当下人,没技术有美貌的就像我娘一样。

我凭着上辈子15年的经验,各种技术都无师自通,比如浇园子、洗碗、抢大锅饭、打小报告……西门府收入最高的工种是洗脚工,其实质类似足疗,每月五个铜板,我从六岁开始已经干了十年,成了西门府洗脚工里的no.1。

我经常躺在后花园的木架子底下数钱,架子上爬满长藤,结出许多翠绿的小瓜。传说中西门将军杀人如切菜切瓜,他杀我娘时,或许真的把她当成了一只瓜。扭一个咬一口,满嘴的酸涩,就像我的生活一样。

铜板叮叮咚咚响,十个一堆,一共六十一堆,余下五个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一会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我现在有六百一十五个铜板,攒够二千个铜板才能给自己赎身,还差一千三百八十五个,我还要再干上二十三年。

勾勾小指头,铜板一股脑飞回腰间的钱袋里。上辈子我妈临死前告诉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重要的人和东西必须时刻拴在身上,不然就会像我老爸一样被人偷走了,再也找不回来。

身上带着几百个铜板,走起路来难免会有响动,去年夏天西门将军突然注意到我,或许想起我是他众多儿女中的一个,人性化地恩准我姓西门,从那以后我的名字就叫西门小菜。小菜这名字是当年管接生的许大娘起的,对于整个西门府,我就是小菜一碟,可有可无。

我的际遇一世不如一世,我的亲爹一世比一世狗屎,八成就因为投胎前我许的那个愿——让我做美女吧……

第二章 想死的小骆

第二天夜里干完活我去找小骆,他躺在床上,神情和pose都十分萎靡,身边放着一碗药,看样子一口都没动过。

小骆和我同岁,是纯粹的灵族,灵族的男孩子只要长得好看的,满十六岁就要送进宫里做男宠,下个月,小骆就满十六岁了。他跟我不一样,我是打杂的下人,他却是从小娇养着,只等十六岁这一年。他闲着没事总溜进将军的书房里找书看,被发现的处罚就是饿肚子。灵族虽然柔弱,生命力却很旺盛,他最长的纪录是半个月水米未进,堪比小强。

昨天夜里偷鱼吃被抓了个现行,我逃掉了,小骆却被老万那只下等妖打得内伤。以灵族的恢复能力,只要喝了这碗药一两天也就好了,小骆却一副想死的模样。我知道他心里的疙瘩是什么:与其下个月被送去做男宠,不如现在死了算了,人在生病的时候容易想不开。

对于昨天夜里的行为我还是有些愧疚的,只好没话找话地劝他,好死不如赖活着,人生自苦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捏住他的鼻子,把药给他硬灌下去。

“讲个荤笑话我听听,没准我心情一好就把药喝了,不用你费事灌我。”小骆说。

“胡说!”我柳眉倒竖:“我这么纯良的美少女……”

“哈……咳咳,果然很好笑……”小骆呛咳着坐起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亮晶晶的眸子从碗边上看着我,带着些笑意。

我知道,这西门府里上千人,只有小骆一个人真的拿我当盘菜。他不会笑话我整天钻到钱眼里,不会在我找伍管家打小报告讨赏钱时反咬我一口,也不会暗地里叫我小杂种,即使像昨天夜里那样的事,他也不会生我的气。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肯待我好的人吧……

从怀里掏出几只肉包子给小骆,这是刚从大厨房偷来的。为了偷肉包子我特意卸下了从不离身的钱袋,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挂着巨大的钱袋走路而不发出声音,一旦卸下钱袋便行走如飞,再加上从西门老爹那继承来的妖力,偷几个肉包子就像打哈欠一样轻松。

小骆吃了几个肉包子精神焕发了不少,立即翻脸赶我走:“快回去睡觉,一会许大娘查房看不见你,小心拉你去打板子。”

其实自从姓了西门之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就再没谁欺负我了,睡觉的大通铺也换成了单间。不过留一大袋铜板独守空房我还是很不放心的,从小骆手里抢回一个肉包子就往回跑。

才跑到墙角拐了个弯,身后忽然刮过一阵风,我回头,人影也没看见一个。空气里浮动着一丝香气,有人进了小骆的房间。进去的人肯定是西门府的千金大小姐,西门将军的掌上明珠西门凉儿。她和小骆不知何年何月搭上了线,我在后花园里偷听过几次,这两个人虽然没有海誓山盟,却也非常暧昧。今天已经是三月二十八,离小骆进宫的日子只剩下十天,西门大小姐早在娘胎里就许给了当朝太子,他们两个有什么打算呢?

是留下来偷听还是回去数钱?挣扎了几秒钟,我觉得还是钱更重要。后来我发现,有些时候一个很小的决定,足以改变人的一生。有些事当时你没做,就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挽回了。

第三章 太子殿下

夜里做了一连串怪梦,醒来已经中午了,我的工作集中在下午和晚上,习惯了晚睡晚起不吃早饭,每天中午都是饿醒的。我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除了钱袋就是午饭,最重要的人,暂时还没有,非要凑数的话,小骆勉强算一个。

走了个洗漱的过场,拢一拢头发就往大厨房冲。大厨房是全体下人吃饭的地方,每到开饭的时间只要手里没急活就全部挤进大厨房的院子,跑得慢的只能怪自己腿短,汤都不会剩一滴。自从十年前我当上洗脚工以后就一顿饭也没落下过,去年我开始姓西门,于是每顿饭都比别人分到的多些,我会匀出一半留给将军夫人的贴身丫环,她每天伺候夫人午睡,中午常常饿肚子。我给她留饭,她做我的耳目,府里大事小情爱八卦的夫人都会跟她唠叨,一转头消息就全飞进了我的耳朵。今天的新闻是,太子殿下要来西门府串门。

捂着腰间的钱袋蹲在花丛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干活去。麻雀变凤凰这种事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何况……我这个“小杂种”和太子之间的距离,比我的前世今生还遥远,即使我已经托生成人人看了都要流口水的美少女。见识过出入西门府的妖精贵族们的嘴脸后,我就坚信天下乌鸦一般黑,可是在别人眼里,我才是乌鸦。

太子午后到访,西门家有头脸的都去伺候太子了,转了一圈也没人找我洗脚,我折了一枝花无聊地到处走。太子来了,整个西门府搞得像大观园里元春省亲,除了我这样的闲人个个精神抖擞,太子可能经过的每一条路上都洒满了鲜花。那些鲜花铺就的道路下人们是不能踩上去的,我想回房睡觉也只能绕道而行。路过离花厅不远的假山,几个丫环正躲在假山后面叽叽复叽叽。这几个丫环是将军房里的,她们的血统是下等妖,比我高级,又是跟在将军身边的,即使我现在姓西门,她们还是瞧不起我。

想听听她们嘀咕些什么,又不敢离得太近,趴在假山石上怒力支着耳朵,又要留意不让钱袋撞在石头上发出声音。忽然一片寂静,我才一怔,只听见不远处传来我爹西门将军的笑声,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屁股上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我的身手很灵活,落地的瞬间团起身子抱住钱袋,一个前滚翻,正想站起来,斜刺里伸过一只脚绊了我一下,这一脚上使了几分力气,我像上辈子被车撞了一样横飞出去,叭地摔在花团锦簇的鹅卵石路上。摔得我七荤八素的,疼得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直到西门将军的怒吼响在我头顶,我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指尖摸到的是娇嫩的花瓣,心里划过一道钝钝的痛楚,那痛楚本来藏得好好的,这一摔忽然开始翻江倒海。

西门将军絮絮叨叨地向身边的太子殿下请罪,痛陈自己管教下人无方,让太子殿下受了惊吓。接着就听他一声惊呼“殿下万万不可”,也不知那受了惊的太子干了什么倒霉事,竟把堂堂大将军吓得走了音。我恶意揣测着那太子是抽了羊角疯还是得了失心疯,一边咒骂刚才把我踹下假山的人,眼睛渐渐能看见东西了,却发现面前有一只手。

这只手白晳修长,指甲饱满有光泽,呈现出健康美丽的肉粉色,一看就不是劳动人民的手。恨不得把我当场劈死的西门将军肯定不会把手伸到我面前,顺着这只手往上看,一张微笑的脸,和煦如春风,目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我想起一句话来:他只一笑,便能融化江南。

情不自禁地把手递向他的掌心,手才伸出去,就听西门将军一声怒喝:“还不快向太子殿下赔罪!”

指尖抖了抖,掌心里被花瓣染得五颜六色,我假装耳背,硬着头皮不缩手。太子那只修长的手往前一伸,牢牢握住我脏兮兮的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西门将军险些掉了下巴,忙吩咐人去打水给太子洗手。太子并不理他,笑嘻嘻地看了看沾了满头满身花瓣的我,施施然从我身边走过。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太子和西门将军走得看不见了,才听见旁边有人轻声叫我。

小骆靠着路边的一棵大树,树枝间银色的花朵在阳光下闪着光,映得他脸上全是斑驳的影子。

“你真不怕死啊,”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你的膝盖在流血。”

果然,他不说我还没觉得疼,一看见裤子上那片血迹,忽然觉得全身疼得要散架,歪在小骆身上回头看看假山的方向,充满怨念的目光穿透石缝朝我射来。下等妖的目光没有一点杀伤力,我才不怕她们,一群卑鄙的女人。

结果我是被小骆背回去的,我趴在小骆的背上又脆弱自怜起来。小骆一路上都在抱怨我的钱袋硌疼了他的腰。

为了向太子殿下赔罪,晚饭后我被召去给太子做足疗。拎着工具箱跑到太子门外,守门的小太监却告诉我太子要闭门冥想,任何人不得打扰。喵喵的,这不是耍我吗,他在别人家里冥想什么。我对他的好感和一丝憧憬被冲得烟消云散,手掌和膝盖还疼着,今天是我的生日呢……我苦着脸转身要走,身后的门却忽然开了。

第四章 满天都是妖精

假装不经意地回头,门里出来的不是太子,却是西门家的大小姐,西门凉儿。她在里面和太子一起冥想咩?

“小菜,”西门凉儿叫我:“看见小骆了么?”

他趁着天色渐黑去花园里给我挖将军的魔颜花了,据说那种花的花瓣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就不会留疤,可我不能说。我摇摇头,往门缝里使劲看了几眼,屋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漆黑的屋子和西门凉儿略有些紧张的神色,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回到住的地方小骆已经在捣花瓣了。

“一会敷完药我们出府逛逛去,”小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忽然掩饰地一笑:“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还记得我的生日,这世上能记得我生日的除了我自己恐怕只有他了。

我暗爽在心,脸上却不肯露出痕迹,随口问他:“天都黑了,外面有什么好逛的?”

十六年里我出府的次数不多,可是妖皇城跟我想像中的古代都城没有一点区别,平民百姓也不像高等妖们种族歧视那么严重。古代都城该有的妖皇城都有,不该有的妖皇城里一样也没有,而且我在攒钱,不适合逛街。

小骆神秘兮兮地说一会儿出去就知道了。他毫不避讳地卷起我的裤腿帮我敷药,温热的指尖滑过我的肌肤,我心底有一丝莫明的悸动。

下人们和养在府里的备选男宠是不能随便出府的,好在角门向来只有一个人站岗,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我和小骆趁着守卫换岗偷偷溜出了府。

才出了巷子眼前便大放光明,夜晚的妖皇城亮如白昼,妖皇在练妖功吗?小骆拉着我往前跑,一直跑到妖皇城最大的广场上,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头看天空,照亮整个妖皇城的竟是无数提着灯在天上巡视的妖族官兵!小骆说因为太子出宫,所以西门府附近九街十八巷加派了十倍的守卫。

妖族跟人族和灵族最大的不同不在于强大的妖力,而是血统纯正的妖族是会飞的。我长年呆在西门府里,府里的高等妖自持身份不会满天飞,低等妖的妖力太弱,飞也飞不高,活了两辈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类人生物满天飞舞。一闪一闪亮晶,满天都是小妖精……我从来不好意思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我也可以超低空滑翔的,我的血液中有一半是妖族中最纯正高贵的血统,只要我愿意,我至少也能飞上屋顶。不过跟天上那些妖兵比起来,我的“飞翔”可能连母鸡飞上架都不如。在西门府里,我不愿让任何人知道我可以“飞”。

一转身却不见了小骆。

广场上人很多,百姓们平时也见不到这么多官兵,都拖家带口出来看热闹,被官兵们集中赶到广场上来,暗巷里一律不准藏人。

我在人丛里钻来钻去找小骆,很多人疑心我是贼,警惕地摁住了自己的钱袋,我才想起从看到满天妖兵开始我就有些忘乎所以,把保护钱袋这件大事抛到脑后去了。下意识地一摸,还好,鼓鼓囊囊,可是,形状似乎有些不对劲……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解开钱袋一看,那六百一十五个铜板居然变成了满满一袋石子!我差一点脚软坐到地上。我有一半灵族的血统,灵族的触感最敏锐,不可能有人偷换了袋子里的铜板我却一点也没有察觉。一定是高等妖干的,那些妖力强大的高等妖勾勾手指就能做到这些,可是高等妖怎么会看上我那六百多个铜板?我要努力干十年活才能赚到六百个铜板,那些妖精贵族们随便吃个饭都要几十妖皇币。

心一抽一抽地疼,我忽然有些想念前世的老爸,他虽然不管我,可每个月的生活费从不吝啬。

袋子里的石头很圆,好像玻璃弹珠,隔着袋子捏一下就在指间滑来滑去,我抓着那袋石头沮丧地往回走,想把石头埋到西门府后花园的瓜架下面,哀悼我早逝的六百一十五个铜板和随着洗脚水流逝的青春。

“哎哎,你不看路的吗?”小骆不知从哪冒出来,差点和垂头丧气的我撞个满怀。

我扁了扁嘴,擦一把眼泪:“我的铜板被人偷了……全都换成了石头……”

小骆手里提着两只人偶,一个青衣一个蓝衣,青衣飘逸,蓝衣华丽。他把人偶塞到我怀里,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打开看,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到钱袋里,结结巴巴地说:“小菜,你真是个土包子……这是妖皇石,妖皇石!这一袋子妖皇石够你舒舒服服活好几十辈子!”

我的确不认得妖皇石,可我听说过,妖皇石这东西的价值就像我上辈子那个世界里的钻石——哪位妖精大人这么大方,用一袋子妖皇石跟我换六百一十五个铜板?

把两个人偶塞还给小骆,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钱袋,仔细揣进怀里,隔着衣服牢牢抓住,深吸一口气,我颤声说:“回去吧。”

突然之间发了一笔横财,我的理智却还在,以我这样的身份是无法拿着妖皇石去钱庄换钱的,一旦被人看到我就会被抓起来投进大牢。我要慢慢想个稳妥的法子把这些宝贝换成钱,然后离开西门府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小骆满脸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拎着那个青衣人偶在我眼前摇晃:“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见钱眼开的女人!”

呃……心虚地接过青衣人偶,我有点窘,只好低头看人偶——长得很像小骆,人偶的青衣随着夜风轻轻地飘,点漆似的眸子像有生命一样盯住我,嘴角似笑非笑,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偶啊!

“你花了多少钱?”我忍不住抬头问。

“青衣的一百个铜板,蓝衣的一百五十铜板。”

加起来正好二百五啊……我默默地算了一下,是我四年零二个月的工资。

“为什么不给我那个蓝衣服的?”我开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小骆瞥我一眼:“我确定你要蓝衣服的?”

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比小骆更了解我,我的确更爱青衣的那一个,虽然它有点便宜……

很多年以后我才发现,在我妖生最艰难的十几年里,小骆是我唯一的信赖和依靠,那些时光刻在我心里,却再也不能重来。

第五章 飞吧!小菜!

因为太子留宿,入夜后的西门府门禁森严,我和小骆等了两个时辰也没机会溜进去。本来我揣着一袋妖皇石可以直接开溜不回府了,可我那可怜的娘亲唯一的遗物还留在枕头下面,那是一只乌木发簪。小骆也不会跟我一起开溜的,他舍不得西门大小姐吧。

我们俩缩在墙根下,三月的夜风还很凉,小骆张开双臂把我圈在怀里,我们就像两只被遗弃的小猫,躲在墙角发着抖。

犹豫了几次,我实在冷得受不了,我说:“小骆,其实我会飞。”

小骆想笑,硬生生忍住,看我的表情好像我鼻子上有一垞鸟粪:“你能飞多高?”

“我不知道,我没机会试……”我只在夜半无人时飞上过一次伍管家的屋顶,笨手笨脚踩翻了一片瓦,搞得整个西门府鸡飞狗跳,全府总动员,半夜起来抓飞贼,最后不了了之。后来我就只敢在自己的房间里贴着墙壁转圈滑翔,连研究一下自己的飞行姿态是否优美的条件都没有。

“那,我望风,你飞吧!”小骆眨着眼睛说:“反正府里也没人会找我,明天我再找机会混进去。”

“咦?大小姐会找你啊,你去当采花贼时她就在找你,我忘了告诉你。”

不等小骆骂我的话冲出口,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两个人同时飘到半空中,双脚离地,作为劳动人民的我还是有些力气的。小骆脖子被衣领勒住,双脚悬空,脸瞬间憋得通红,再多提一会他没准会被我勒死。我咬着牙给自己打气,幻想自己是只氢气球,奋力向上一拔……我飞了起来。

成功飞越高高的围墙,飞过青翠的竹林,飞过游廊和水榭……每当有要掉下去的趋势,我就在心里默念妖皇石,这三个字好像神奇的咒语,支撑着我一边躲避天上偶尔闪过的巡逻兵,一边迂回曲折地飞行,直到我住的屋子门外。

我的住处比较偏僻,说好听点是独门独院,实话实说就是,这院里曾经闹过鬼,所以废弃了。妖精也是怕鬼的。我住在这里一年多,一只鬼也没见过。一脚踹开房门把快断气的小骆扔进去,我也累得胳膊发酸。

小骆躺在地上倒了半天气,终于缓过来了,他转动眼珠看着我,哑着嗓子说:“小菜,你居然能飞得那么高,可见将军的妖力有多强,将军已经这么强,妖族最强大的妖皇和几个皇子会强到什么程度?”

我搞不懂为什么小骆半死不活的还要想这么复杂的问题,或许这也是濒死反应的一种?

我不理他,把钱袋掏出来,哗啦啦一阵响,妖皇石相撞的声音好似天籁,我得数数一共有几颗。灯光下看妖皇石果然不凡,半透明的石质里竟像有液体在流动,转动妖皇石,便有七彩的光晕闪烁,颗颗都是尤物!

“我说什么你都信,这些如果不是妖皇石,你会不会哭死?”小骆躺在地上问我。

“会啊,不过你不会骗我的。”我专心数石头,随口答应着,似乎听见小骆嘀咕了一句“那也未必”。

把妖皇石数了几十遍,一共是66颗,赠我妖皇石的善良妖大人祝我66大顺吗?小骆不耐烦看我一遍又一遍数石头,没打招呼就走了,或许打了我没听见。

抱着钱袋,沉甸甸的妖皇石压在胸口,这种感觉好踏实,我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睡到半夜隐约听见女人的哭声,传说中的鬼来抢我的妖皇石吗?想睁开眼,可是妖皇石在胸口压着,我竟然一动也动不了。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我听见一个男人声音:“你要等我,请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回来,只要不死一定回来!等我等我等我……”

谁在说话?谁让我等他?

哗啦一声,胸口一轻,我的妖皇石被鬼抢走了!我惊跳起来一巴掌抡出去,另一只手瞄准妖皇石发出声音的地方抓去。

抡出去的那巴掌被人一下子格开,钱袋却又回到了我手里,定睛一看原来是小骆。刚想骂人,却发现他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眉毛眼睛还是老样子,变的是气质,确切地说,是气场,他的气场忽然变得好强大!

淡银色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身上,他身上强大的气场摄人心魂,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小骆……”我还在做梦么?

“来!”小骆像是确定我完全清醒了,伸手拉起我,又从枕下抽出我娘的乌木簪子插在我头上,把那个青衣人偶抱在怀里,拉着我就往外走。

“天还没亮呢,你带我去哪?”我把手举到他眼前晃晃,看看他是不是在梦游。

小骆拉着我走到院子里,扭头望着我,眸光闪亮,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像极了那个人偶娃娃,他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这个人大半夜抽什么风啊?

我甩开他的手说:“我已经没力气带着你飞出去了,再说我真的困死了,你不要闹了……”

猛烈的风忽然迎面扑来,才一眨眼,蓦然发现小骆已经飞上夜空,黑发在风中飞扬,脸上带着一抹勾人魂魄的笑,用蛊惑的声音轻轻地说:“飞吧,小菜,是时候离开西门府了!”

第六章 永别了,西门府

站在西门府外的后巷里,我满心惊疑。小骆不是灵族吗?他怎么能飞?他飞行的姿态分明比夜空里那些巡逻兵还高明,他周身弥漫着强大的妖力,我能清楚感觉到!难道他竟然是一个高等妖,这些年一直用什么法子封住了妖力,装成灵族的男孩混迹在西门府?他究竟是谁?

我就这样离开了西门府,辛苦攒了十年的赎身钱,敌不过突如其来的一飞。十几年里我有无数机会可以逃离西门府,攒钱赎身或许只是个借口,只因为那里有我留恋的东西和人。青瓜架上的小青瓜过几个月就熟了,我住过的那间鬼屋又要重新废弃了,而我留恋的人,就站在我身边。

小骆趁着夜色摸进一家钱庄,用一颗妖皇石换了五千妖皇币,他做这些事时气度优雅、姿态悠闲,没有一丁点鬼祟,我不知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天生就是个贼胚子。国家有规定,一颗妖皇石只能换三千妖皇币,他比黑市还要黑。我自告奋勇要帮他背那一大口袋妖皇币,金灿灿的看得我很口水。小骆手一挥,口袋一下子消失了,他把东西扔到另一个空间存起来了,这是高等妖中的高等妖才有的本事。他冲我一笑,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像个陌生人。

我和小骆确实臭味相投,呃……品位相近,研究了一会,我们决定等天亮了再光明正大地离开妖皇城。天一亮太子就要回宫,之后西门府的一切会回到正轨,我这个洗脚工里的精英离奇失踪,西门府一定会派人出来寻找,我们打算选个好位置看热闹。

一直到天亮,我盘问了小骆两个时辰,他就像只锯了嘴的葫芦,一旦涉及到他的身份就一言不发。我郁闷并欣慰着,他不肯开口,至少说明他不愿意骗我,我又何必硬逼他说出假话来。事实上问了四个小时,我已经累得嘴都不愿意张了。

我们俩在客栈里洗了澡,换上全新的行头,脸上也画了点妆。临近午饭的时候来到跟西门府隔了一条街的晏宾楼,坐在最高层凭栏而望,正好看得见西门府的大门。

伍管家站在大门口,正声色俱厉地骂几个下人,看来他们已经发现我失踪了,管家大人亲自坐阵指挥找人,我的待遇还挺隆重的。正得意着,大门里忽然冲出一群下人,每人手里都夹着一大卷画,从西门府出来就四散奔出去,把手里的画一张张贴在沿街的墙壁和树上。一个老大爷正好好地在路上走着,脑门上忽然被人“啪”地贴了张画,气得一把揭下脸上的画用力扔出去。那画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似的,飘飘荡荡朝着宴宾楼飞来,落到小骆手中。

画上画的是小骆,眉毛眼睛神情,无一不惟妙惟肖。

西门府居然这么兴师动众找小骆!府里养的备选男宠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我敢肯定普通男孩子失踪个十天半月都未必有人发现,而小骆……斜眼看看他,这人正握着那张画呆望着西门府的方向,假胡子下面好看的嘴唇紧抿着,不自觉散发出的强烈妖气令旁边几桌食客侧目。我在桌子下面踢他一脚,警告他收敛一点,别妖气冲天把西门府的人给招来。

小骆一愣,随即冲我笑起来,眉目舒展很是好看:“小菜,我们回家吧!”

回家么……我忍不住看了看西门府,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

小骆扔下几个妖皇币结了账,拉着我飞快冲下楼,隐约听见身后有食客在笑话我们:看那两个孩子,肯定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人,哈哈……心里升起一种甜丝丝的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初恋咩?我一边跟着他跑一边戳他的背:“喂,你那个空间袋不会丢了吧?我的全部财产都在里面……”

我们一直跑出了东城门,没有人认出我们。在郊外一户人家买了两匹马,小骆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他把我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一纵缰绳便向正东南的方向奔出去,另一匹马就自动跟上来。那时候阳光正好,春暖花开,我听着马蹄声,看着两侧飞快倒退的树木,感觉到身后小骆的心跳,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感慨,向着朝阳奔跑吧,青春多么美好!

第六章 永别

站在西门府外的后巷里,我满心惊疑。小骆不是灵族吗?他怎么能飞?他飞行的姿态分明比夜空里那些巡逻兵还高明,他周身弥漫着强大的妖力,我能清楚感觉到!难道他竟然是一个高等妖,这些年一直用什么法子封住了妖力,装成灵族的男孩混迹在西门府?他究竟是谁?

我就这样离开了西门府,辛苦攒了十年的赎身钱,敌不过突如其来的一飞。十几年里我有无数机会可以逃离西门府,攒钱赎身或许只是个借口,只因为那里有我留恋的东西和人。青瓜架上的小青瓜过几个月就熟了,我住过的那间鬼屋又要重新废弃了,而我留恋的人,就站在我身边。

小骆趁着夜色摸进一家钱庄,用一颗妖皇石换了五千妖皇币,他做这些事时气度优雅、姿态悠闲,没有一丁点鬼祟,我不知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天生就是个贼胚子。国家有规定,一颗妖皇石只能换三千妖皇币,他比黑市还要黑。我自告奋勇要帮他背那一大口袋妖皇币,金灿灿的看得我很口水。小骆手一挥,口袋一下子消失了,他把东西扔到另一个空间存起来了,这是高等妖中的高等妖才有的本事。他冲我一笑,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像个陌生人。

我和小骆确实臭味相投,呃……品位相近,研究了一会,我们决定等天亮了再光明正大地离开妖皇城。天一亮太子就要回宫,之后西门府的一切会回到正轨,我这个洗脚工里的精英离奇失踪,西门府一定会派人出来寻找,我们打算选个好位置看热闹。

一直到天亮,我盘问了小骆两个时辰,他就像只锯了嘴的葫芦,一旦涉及到他的身份就一言不发。我郁闷并欣慰着,他不肯开口,至少说明他不愿意骗我,我又何必硬逼他说出假话来。事实上问了四个小时,我已经累得嘴都不愿意张了。

我们俩在客栈里洗了澡,换上全新的行头,脸上也画了点妆。临近午饭的时候来到跟西门府隔了一条街的晏宾楼,坐在最高层凭栏而望,正好看得见西门府的大门。

伍管家站在大门口,正声色俱厉地骂几个下人,看来他们已经发现我失踪了,管家大人亲自坐阵指挥找人,我的待遇还挺隆重的。正得意着,大门里忽然冲出一群下人,每人手里都夹着一大卷画,从西门府出来就四散奔出去,把手里的画一张张贴在沿街的墙壁和树上。一个老大爷正好好地在路上走着,脑门上忽然被人“啪”地贴了张画,气得一把揭下脸上的画用力扔出去。那画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似的,飘飘荡荡朝着宴宾楼飞来,落到小骆手中。

画上画的是小骆,眉毛眼睛神情,无一不惟妙惟肖。

西门府居然这么兴师动众找小骆!府里养的备选男宠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我敢肯定普通男孩子失踪个十天半月都未必有人发现,而小骆……斜眼看看他,这人正握着那张画呆望着西门府的方向,假胡子下面好看的嘴唇紧抿着,不自觉散发出的强烈妖气令旁边几桌食客侧目。我在桌子下面踢他一脚,警告他收敛一点,别妖气冲天把西门府的人给招来。

小骆一愣,随即冲我笑起来,眉目舒展很是好看:“小菜,我们回家吧!”

回家么……我忍不住看了看西门府,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

小骆扔下几个妖皇币结了账,拉着我飞快冲下楼,隐约听见身后有食客在笑话我们:看那两个孩子,肯定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人,哈哈……心里升起一种甜丝丝的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初恋咩?我一边跟着他跑一边戳他的背:“喂,你那个空间袋不会丢了吧?我的全部财产都在里面……”

我们一直跑出了东城门,没有人认出我们。在郊外一户人家买了两匹马,小骆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他把我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一纵缰绳便向正东南的方向奔出去,另一匹马就自动跟上来。那时候阳光正好,春暖花开,我听着马蹄声,看着两侧飞快倒退的树木,感觉到身后小骆的心跳,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感慨,向着朝阳奔跑吧,青春多么美好!

第一章 一后背口水

小骆其实跟我一样从懂事以来就没离开过妖皇城,可是他一路打马飞奔,除了吃饭睡觉会停下来,其余时候,连在岔路口都是毫不犹豫地做着选择,好像认得路一样。

我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他俯在我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灵墟堡。他的气息擦着我鬓边的头发,我忽然想起一个连上辈子都没想起过的成语:耳鬓厮磨。

虽然我们俩都能飞行,可长途飞行是很耗体力的,既然骑马,我很想试试优雅的打马观花,游山玩水,小骆却不同意。

我此生中的第一次长途旅行就像快放镜头一样嗖的一声,然后就到了目的地,小骆口中的家:灵墟堡。

本以为灵墟堡就像名字一样是一座城堡,谁知跟着小骆弃马进山,曲曲折折走了很久,就像《桃花源记》里写的“……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山间的谷地,四周都是直插入云的高山,半空中的云雾似乎长年不散,阳光被雾气打散,虚弱地照在山谷里,谷中的树木和草都是浅浅的青玉色,花朵也是冷色调。一条路通向灵墟堡大门,从门外望进去,里面分明是个小小的城镇。

已经到了灵墟堡大门口,小骆好像近乡情怯,呆呆望着里面来来往往的族人不肯进去。我推了他几下,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你是不是怕他们认不出你?你还有亲人吗?

有很多……小骆低头看着我,眼睛里忽然闪过奇异的光彩,那对棕色的眸子忽然变成了纯粹的黑色,浓黑如墨,像深不见底的夜色。被这样一对眸子望着,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他的五官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此之前他不过是比一般妖族和灵族男孩俊美一些,可是看着眼前小骆的变化,我确信他在西门府里这些年一定是用什么法子封住了所有灵力。

他的五官因灵力的释放而愈加明晰生动,像谷中刚刚被雨水冲洗过的青玉色树木,长年照不进多少阳光的山谷,因他的微笑竟也暖了起来。

我呆呆地望着忽然有种“人间绝色”气质的小骆,直到他用手指抹去我嘴角的口水,顺便把手掌在我眼前晃晃,手心里有个发光的图案:“这就是我们家族的标志……你就不能把妖气收敛一下吗?我的族人对妖族可没什么好感。”

呃?收敛妖气?我试着气运丹田,收了收小肚子。

“算了……”小骆一脸遇人不淑的怨念,牵着我的手大步往前走。守城门的灵族士兵盯着我们很久了,小骆把发光的掌心朝向那士兵,不理会对方惊愕万分的表情,拉着我走进灵墟堡。

我身上弥漫的妖气招来很高的回头率,还有些灵力低微的人瑟缩着找寻躲避的地方。他们虽然怕我,我却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来自同类的亲切,而且——灵族的俊男美女真多啊!

远处一行人匆匆走来,还隔着一段距离,那群人中忽然抢出个老者,加快步伐冲到小骆面前猛地收住步子,把小骆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又拉起他的手,一看见他掌心那个发光的标志,嘴唇都颤抖起来。

老者颤抖着举起自己的手,掌心里有着和小骆一模一样的发光图案。

“你是……九叔公么?”小骆迟疑地问。

“七皇子殿下啊……你终于回来了!”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像是想抱住小骆大哭一场,又顾及身份场合忍了下来。

随后赶到的那些人看见这情形,立即齐刷刷跪了一地,纷纷参见七皇子殿下。

小骆静静地望着这些人,整个灵墟堡里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握着我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忽然抬起我的手翻过来,在我掌心写了三个字。

洛临流,这才是我的名字,他轻声说。

灵族的王室是姓洛的,我依稀记得。

接下来的几天小洛都很忙,我试着独自出门逛了几次,胆小的灵族人见了我扭头就跑,胆大的堂而皇之地在我身后呸我。在妖族妖族人瞧不起我,到了灵族还是不被人待见,好在我也习惯了。只是每次我挂着一后背口水回来,侍女们就吓得花容失色,一拥而上把我扒个精光,衣服拿去洗,我则被送进浴室洗澡。

九叔公听说后气得胡子乱跳,吩咐人立即去写告示贴出去,禁止朝西门小菜姑娘吐口水,违者就地责罚五十大板,我赶紧拦下他。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治理水患,只能疏导不能硬堵……

跟侍女们混熟了,她们告诉我,七皇子是先王最小的儿子,其余六位皇子早已经在当年的战乱中和先王先后一起死了。只有小洛因为当时年幼,被妖族的西门将军带走。

偶尔夜里小洛会抽空来看看我,我问他是怎么找到灵墟堡的,按理说他应该不记得回来路。他说这是灵族王室天生就有的能力,能找到最多族人聚集的地方,灵墟堡是世上仅存的灵族聚居地。

小洛怕我寂寞,让九叔公介绍了些贵族女孩陪我。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他这些同族的表姐妹们实在不怎么样。如果有人问我什么叫优越感、什么叫阳奉阴违、什么叫软刀子、什么叫装b……我一定会指着那些“贵族”说,去看看她们吧!

第二章 把篱笆给我拆了

那些大小姐们每天拉着我到花园里去叽叽喳喳,十句里有八九句想从我嘴里套出小洛在西门府里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剩下一二句询问我可疑的身世。

我看着她们一个个莫测高深的笑脸,和说起“西门府”、“妖皇”时彼此交换眼色的八婆样子,只觉得心里隐隐地埋进了一颗炸弹,不晓得哪天就会忍无可忍地炸了。

我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我的身世,可是她们对小洛种种不堪的猜测却令我心痛如绞。

“听说,妖皇城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高楼,那里有天下最醇的美酒,最诱人的美食,还有无数人间绝色……小菜妹妹去过么?”问我话的是个紫衣少女。

这是今天的开场白,那种地方我自然没去过,却听狗牙老万悠然神往地念叨过。美酒和美食不过是点缀,那里最吸引人的无疑是那些绝色的美人,美人有男有女,所有送进宫去却没被选上的灵族男孩女孩们都会被送到那座高楼里。如果小洛不是因为有了奇遇突然变强,及时离开西门府,他的命运也无非是两条路,要么被留在宫里做妖皇的男宠,要么被送到那高楼里去做“绝色的美人”。那座高楼其实是灵族的奇耻大辱。

我握了握拳,松开,笑着摇头,不愿意给小洛添麻烦。

坐我左手边的绿衣少女亲昵地拉起我的手,笑容甜美:“小菜姐姐别跟我们太生分了,你娘既是我们的族人,我们自然也当你是自家姐妹的。改天我陪着你去街上逛逛,看谁还敢吐口水。”

不等我答话,始终坐得远远的一个红衣女子忽然轻笑一声说:“你别让人家小菜妹妹看笑话了,人家从小在西门府里长大,见的世面远比咱们这些人多,灵墟堡这巴掌大的地方,小菜妹妹八成看不上的……”

我撇了撇嘴,不爱搭理她,专心摆弄小洛送我的人偶娃娃,一时间气氛有些僵住。

一群人正冷着场,亭子外的侍女们忽然跪拜下去,原来是小洛和九叔公来了。

几个女孩子一齐跑过去跟九叔公撒娇,九叔公笑得像圣诞老人,笑嘻嘻地问她们有没有欺负我。几个女孩立即不依不饶,怪九叔公不信任她们,一个个眉眼带笑,争着来拉我的手,好像我是她们的小甜心……

小洛眼里似乎除了我再也看不见别人,他戳着我的脑门说,你偶尔也该给这娃娃洗个澡吧?昨天我叫人送去的点心好吃吗?有人在山里捕到一只奇怪的小兽,改天给你看看……过些天是族里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九叔公会找人给你做些漂亮的衣裳……

他絮絮地说个不停,戳着我脑门的手往下滑,轻轻圈在我肩头,我忽然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如果人偶娃娃会说话,肯定要投诉我一直拼命拧它的鼻子掐它的脖子。

紫衣女孩忽然一旋身子挤进我和小洛之间,扯着小洛的衣袖娇笑着说:“七殿下,伺候小菜妹妹的那几个丫头太生嫩了,你看看她们有多粗心,妹妹袖口这里撕破了个口子她们居然没人发现,”她顿了顿看看小洛的表情,小洛果然把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袖子上去了。

“不如从我们几个身边拨些人过去伺候小菜妹妹吧,我们反正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她粉嫩的脸上绽开一个花朵般笑容。

“好,多谢。”小洛微笑,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那女孩的俏脸立即浮起两朵红云。

多谢个屁啊!我敢用我西门爹的项上人头担保那女人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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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动作很快,我才回到住处就发现几个侍女全换了生面孔。西门府里大小老婆们争风吃醋的手段我见得多了,这几个丫头被派到我这来,不是整我就是监视我的。

往餐厅里探探头,果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桌上还空得连粒灰都没有。再到浴室转转,水倒是已经放好了,伸手试试温度,凉的。顺手把人偶娃娃摁到水里洗了洗,捞出来拍拍打打吹吹甩甩,看吧,你的姐姐妹妹们要开染房了吧……

转身出了浴室,冲离我最近的胖侍女勾勾手指,这丫头磨磨蹭蹭地过来,也不肯给我个笑模样,呆头呆脑地望着我。

“你们吃饭了么?”我看着她脸上的肉。

“……”她勉强点了点头。

“那就带我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吧,我好饿。”我扯着她往外走。

她挣了几下没挣过我,想跟我比力气,切,我好歹是半个妖族,把她揉成个肉丸子都不用费劲。

“奴婢去叫人传晚饭来……”可能我有点狰狞了,旁边一个侍女丢下句话就往外跑。

我对她们叫人传来的晚饭质量深表怀疑,搬了把椅子跷着脚坐到门口,边磕瓜子边等着。叫剩下的六个小丫头排排站了,挨个问名字和特长。灵族女孩长得都很漂亮,就算那个胖丫头扔到唐朝去都算得上美女,眼前环肥燕瘦,莺声燕语,我幻想自己是个妈妈桑,这些全是我手下的姑娘们,钞票从门口滚滚而来,忍不住得意洋洋。

门口滚进来的不是钞票,是那个被我吓去传饭的,瞥了眼她手里的托盘,我心里一阵冷笑。托盘里一碗米饭,两盘菜一碗汤,看菜色乱糟糟的,明显是大家吃剩的盛到一起端来给我。

目光转到院子,院里用干藤条筑了一圈篱笆,里面种了些喜阴植物,开着浅色的小花。

我朝外边指了指:“去两个人,给我把篱笆拆下来砍了。”

第三章 流言和烤鱼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猜不出我想干什么,一时间没人动。我从怀里抽出从不离身的短刀,寒光闪啊闪,吓得几个侍女花容失色,一齐往后退。

不做亏心事何必心虚呢,指了指离我最近的两个人,吩咐她们快去拆篱笆,我自己提着刀出了门。

我记得出了院门往北拐,走几分钟就有条溪流从谷中穿过,溪水清澈见底,现在开春,高山积雪消融,雨水也多,正是水最深的时候,溪里常有肥美的大鱼,我垂涎好几天了。

沿着溪水往上没人的地方走,找了个野草茂盛的地方坐下来,想一想,干脆把绊腿的长裙解下来装鱼。溪水清澈,水里的游鱼清晰可见,因为久不见阳光,这些鱼都呈半透明,肉质很细嫩。挽起头发,瞄准目标手起刀落,没一会儿就叉起三四条大鱼。

正准备收工回去,身后树丛里忽然传来说话声。听声音是一男一女,月上柳梢头,孤男寡女躲到人迹罕至的荒郊来……我的八卦之血开始沸腾。

把裙子里的鱼轻手轻脚包好扛在肩上,往传来声音的方向爬了几步,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侧耳倾听。

女的说:我看七殿下有些不对劲,你们这些天没察觉到什么?不会有人假冒七殿下吧?

男的呵呵一笑:身份是绝对做不了假的,只是他身上的妖气实在可疑……那么强大的妖气,我只在当年跟妖族一战中在妖族大将西门将军身上见到过。

女的忽地把声音又压低了些:你说,会不会是他在西门府里做男宠……我听说人族有采阴补阳一说……

她越说声音越低,忽然跟那男人一起低低地笑起来,树丛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男人的声音带着喘息,笑着说:真有那么管用么,我也来采采阴,补补阳……

我听得全身冰凉,指甲抠在石头上几乎折断,极淡的月光映出树丛后两个人的交叠的影子,正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喘息和呻吟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低头发了一会呆,只觉得心像被什么紧紧地揪着,雾气渐渐浓重起来,我悄悄退开,一口气跑回我住的院子。

那几个侍女倒还听话,果然已经把篱笆都拆下来,砍成一段一段的,正好当柴烧。进屋从墙上摘下一把装饰用的长剑,回到院里生起一堆火,把鱼鳞草草刮掉,用那把没开刃的长剑串了鱼到火上去烧,没多久就飘出一股烤鱼的香味。

我心情不好,想起以前听过的小曲,把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侍女叫过来听我唱歌,吩咐她们每段结束要给我鼓掌。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

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

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掌声忽然停了,身后有人轻轻碰我的背,一回头,差点撞上一个人的鼻子,小洛正蹲在我身边专注地看着我。

他唇边浮起笑容,把我手里的长剑接过去,拿过侍女递上来的盘子,把烤好的一条鱼拨到盘子里,举起来咬了一口。

“哎,你没放盐啊……”他不满地嘟哝,忽然抬手捏了捏我的脸,凑过来笑嘻嘻地问:“你唱的什么曲?小菜动春心了?”

讨厌!他手上的黑灰蹭了我一脸,我站起来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在他衣襟上擦了擦脸和手,抓起盘子里的鱼往嘴里塞。

小洛坐起来看着大嚼出声的我,问道:“你还记得西门府里那只鹦鹉么?”

我点点头,那时候我和小洛都还小,西门府里养了只会说话的鹦鹉,不知道哪个嘴贱的教它说“小杂种”,那鹦鹉每天一看见我就大叫“小杂种来了”……我和小洛趁着天黑偷偷宰了那只据说价值上万妖皇币的鹦鹉,在小洛住的屋子里架了一口锅把鹦鹉煮了,吃起来跟一般的炖鸡好像也没多大区别。第二天西门将军大怒,把一个头上插了彩色鸟毛的小妾暴打了一顿赶出府,从那以后西门府里所有女人都不敢在头上装饰羽毛,怕勾起将军的伤心事。

小洛提起西门府,我就想起溪边那一男一女的对话,怔怔地看着小洛干干净净的笑脸,心底一阵难过。

“小洛,你觉得你的族人们,跟你想像中的一样么?”我问他。

小洛盯着我看了一会,伸手把我嘴角的鱼肉渣子擦掉,若有所思地说:“不管一样不一样,他们都是我的族人,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

我转转眼珠看周围,那几个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得一个都不剩,我赶紧跟小洛告状:“那几个丫头我不喜欢,叫她们都回去吧,我习惯一个人了。”

“她们不听话?”小洛两道浓眉皱了起来。

“听话,不过听的不是我的话,”我瞄了小洛一眼:“你的族人们恐怕也未必人人都信服你这个从天而降的七殿下。”

小洛又往我的盘子里放了一条鱼,安静地望着跳跃的火苗,隔了一会儿才说:“灵族是弱小的种族,即使像我这样灵力最强的灵族人,也没有什么攻击能力。因为天生弱小,可能会比妖族敏感多疑些。灵族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是感知和蛊惑,比如这样……”

他侧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珠对上我的眼睛,仿佛有种力量牵动我的灵魂,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种力量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小洛促狭地冲我笑着,忽然问:“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

“什么……”我呆住。

“我的灵力封得太久,用起来很不纯熟,你居然这么容易被我的蛊术迷惑,说明你一定暗恋我很久了!”

“去死去死!”我的脸一定红了,小洛哈哈大笑着躺在地上,乐得几乎要打滚,沾了满身尘土。

第四章 我喜欢你

我的新装在节日前一天做好了,因为告状及时,身边的侍女又换回了原先那几个。灵族大家闺秀的节日礼服很繁琐,几个人围着我往我身上头上穿啊戴啊,折腾了好半天才结束。

裙子很长,走路时要有侍女在后面给提着,腰带上垂下四颗硕大的明珠,有荔枝那么大,是用来压裙摆的,免得裙摆被风吹得扬起来,因为衣料实在太轻了,虽然穿在身上十几层之多,却轻得好像没有重量,要不是那四颗大珠子坠在腰上,我真会疑心自己没穿衣服。

倒是头上的花冠很有份量,压得我只能微低着头,从这花冠上判断当年设计这种服饰的人一定是个男人。

九叔公在外间笑呵呵地问换好了没有,我赶紧推门出去,转身动作太大,一颗珠子扬起来撞在门框上,叮的一声脆响,心疼得我抖了抖。身后给我提裙子的小丫头善解人意地说:“不妨事,这珠子是山里一种灵兽的内丹,削铁如泥的宝刀砍上去都不会留印。”

啊啊啊,真的吗?原来不是普通的珍珠?我捧起一颗珠子举到眼前,冲着亮仔细看看。

咳咳……九叔公咳了几声,提醒我他老人家还等着跟我说话。

我把目光转到九叔公身上,除了小洛以外,所有我接触过的灵族人里就只有九叔公是真心对我好。放下珠子挪到他身边坐下,装出个乖巧的笑容望着老人家。

九叔公拍拍我的手臂,笑呵呵地说:“七殿下说的果然不错,小菜打扮起来一点也不比族里的姑娘逊色……明日是族里一年一次的祭神大会,你娘既是我族中人,你可愿意在明天正式加入我们灵族?”

我不由得愣住,这么正经的问题,为什么不是小洛来问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怎么样才算加入灵族呢?”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九叔公望着我:“放弃妖族的身份,放弃你身上的妖力。”

我心里一震,九叔公来跟我说这些,肯定事先没跟小洛商量过。

“如果我不愿意,是不是就不能继续在谷里生活下去?”我看着九叔公的眼睛。

九叔公忙摆手:“那也不是,你是七殿下请来的贵客,自然一切自愿。不过,以妖族的身份生活在灵族,恐怕时间久了会有些族人……”

这是……逐客令吧?我捏着腰带上的珠子,心里有些无措。

九叔公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心软了:“小菜啊,也不能怪那些族人们,当年和妖族一战,族人只剩下十之一二,被掳走的族人受尽凌辱,族人对妖族的恨意……”

“我懂的,”我打断九叔公的话,我娘就是被我爹砍死的,“让我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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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灵族原先的祭神大会是要放烟火的。自从避难到灵墟谷后,为了隐藏行踪,祭神大会的规模小了很多,尽管如此,祭神大会依然是灵族最盛大的节日。所有人在这一天都要穿上盛装,各家都会把珍藏的美酒搬出来跟族人一起分享。谷中会点亮所有灯笼火把,族人们聚在一起狂欢歌舞,彻夜不休。

祭神仪式结束后,老人们都三五成群去喝酒,年轻人则在谷中一块天然石台上唱歌跳舞,灵族的等级之分并不怎么严格,很多贵族公子小姐也和平民凑在一起,整个灵墟谷一派喜气洋洋。

心里装着九叔公的话,我有些心不在焉,支开一直陪着我的几个侍女,独自坐到一棵大树下,思考我的去留问题。

小洛忽然跳到我面前来,好像刚喝了些酒,眼睛亮晶晶像闪着水光,外衣敞开着,风一吹衣襟几乎要拂到我脸上来。他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懒洋洋地用肩头拱了拱我,歪着头问我:“你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那边有很多好喝的酒,好吃的东西,你发烧了么?”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

拍开他的手,把头上沉重的花冠摘下去放到一边,没了花冠的束缚,长发立即被夜风吹得四散飘扬。小洛撩开我的头发探过头来正想说话,旁边的空地上忽然想起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和其他乐器的弹奏声,伴着鼓乐声,一群灵族少女开始大声唱起歌来,远处还有人点燃了鞭炮。我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伸过头去看,小洛的手臂忽然缠上我的腰,呼吸声就响在我耳畔,我的身体立即僵住了。

“小菜……”他吐出来的气息里有淡淡的酒香,“谢谢你……”

“……”

谢我什么?没头没脑的?刚想扭头看他,却被他制止:“别转过来……在西门府里那些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每天看着你傻乎乎地在瓜架下面数铜板,我才会觉得活着还是有点意思的,所以……谢谢你……”

喵的,赶情我数铜板你都躲在旁边偷看!想骂他两句,却不知为什么哽在喉间,眼前一片模糊,那些跳舞的人像泡在水里面。

小洛的脸轻轻靠过来,皮肤滚烫,有潮湿的东西沾到我的脸上来。旁边的歌声乐声更响了,热闹得连近在耳边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

“……小菜……我喜欢你……喜欢你……”如果我没听错,小洛是这么说的,他不断重复这句话,我忍不住轻声说,我也喜欢你。他歪着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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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挥挥衣袖,不留下一颗妖皇石

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我还没起床小洛就忽然冲进来,噼哩啪啦拍醒我,认真地问:“昨晚我好像喝多了,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奇怪的话?我迷迷糊糊想了半天,昨晚我见过他吗?我记得自己喝了一整壶酒,大着舌头跟一群男男女女唱歌跳舞到天都快亮了,累得几乎站不稳,被侍女架回住处,一直睡到现在。

小洛笑嘻嘻地点点头:“你继续睡吧!”

他飞快地走掉了,留下渐渐清醒过来的我望着床帐发呆。

我想起来了,小洛的确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可我记得,他明明是喜欢西门大小姐的。

随便吃了些东西就闲逛出去,看来我起得还算早的,经过一整夜的狂欢,现在谷中静悄悄的,很少有人走动。

趁着现在安静,我必须想清楚自己究竟是废掉妖力加入灵族,还是离开。飘到一户人家院子里的大树上,望着金黄色的琉璃瓦发了一会呆,我实在很喜欢这种金灿灿的颜色,能让我的心安定踏实。

坐了一会儿,屋里开始有人走动,看来这户人家终于起来了。下人支起一扇扇窗户,后院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味,窗子里的聊天声也一起随风飘来。

说话的是个少女:“娘,你没有看见,七表哥昨夜跟那个妖族的姑娘好亲热,平时我跟他说话,他都不拿正眼瞧我……”

中年妇人安慰她:“再亲热那也是个妖族留下的孽种,不过是跟你七表哥一起吃过些苦,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娘去跟你爹说,让他去找族里的长老们,再给你七表哥施加些压力,让那妖族的小孽种早走早省心……”

这欧巴桑一口一个小孽种,听得我火大,呼啦一声在树枝上站了起来,吓得屋里那娘俩一起探出头往外看。

我瞪着那母女俩看了一会,吓得她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进来收拾屋子的丫环看见树枝上的我,失声尖叫起来。叫毛啊,我头上又没长角……我悻悻地下了树,在家丁冲出来前离开了那户人家的院子,谅那帮胆小鬼也不敢追出门来。

小洛居然一点也没跟我说过,原来他的族人们都在给他压力,想赶我走。九叔公的确是族人里最厚道的一个,他替我想了个不得已的折衷法子……可是就算我废了自己的妖力,这些灵族人就能容得下我吗?妖族人骂我是小杂种,却不见得要驱逐我,灵族人看在小洛的面上不敢对我怎么样,却在背地里骂我是小孽种,而且,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我的。

不知不觉逛到那天叉鱼的溪边,又想起那对没看见脸的狗男女说的话。那些恶意的揣测在灵族内部肯定不是偶然的,他们一边指望着小洛能为他们复兴灵族,一边在心里瞧不起他的经历,小洛在西门府里那十几年,在他的族人们眼里是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他们瞧不起他……他们竟然瞧不起他!人家瞧不起我,我根本不当回事,可是换成是小洛,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我蹲在草丛里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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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血统一半是妖族,一半是灵族,可是心底里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人类。

世界这么大,我都没有好好看过,凭什么要废掉让我身强力壮的妖力留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山谷?!

我决定离开这里,到人族的领地去走走。人族和妖族、灵族从来没有交战过,说不定在那里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没有人瞧不起我,没有人非要赶我走。

想到就做,不然可能一转头又反悔了。我跑回住处去把卧室里的密码箱打开,拿出那袋妖皇石揣进怀里,把我娘的簪子插在发髻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那个人偶娃娃。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想了想,把昨天穿的那件礼服的腰带解下来系在腰间,带走一件纪念品,证明我来过,嘿嘿。

走到院子里,那几个侍女正在浇花弄草。

喂,你们去告诉七殿下,我走了。我抱着娃娃说。

小姐……她们有点傻了,你要去哪?

我抬头看看天空中弥漫的雾气,身体慢慢飘起来,越升越高,渐渐地看不清地上的人和房子了,我在空中拐了个弯急速下降。再偷偷看小洛一眼,我就走。

他和族里的长老们在议事厅中议事,我落在屋顶,掀起一片瓦往下看。屋里只有小洛和四个长老,小洛面色铁青,嘴唇抿得死紧,四个长老也一言不发。

他们在逼小洛把我赶走吗?

一个年纪稍轻的长老先沉不住气了:“七殿下,你必须告诉长老们你身上妖力的来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我咬了咬嘴唇,小洛连我都不肯告诉,又怎么会告诉你们这群老家伙?以小洛的脾气,他如果打定主意不说,这群长老们就算被好奇心给憋死他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说不定过些年我玩够了回来看看,他们还在这里气急败坏地逼问小洛呢,嘻嘻。

我把瓦片放回去,重新升到空中,分辨了一下方向,朝东方飞去。

再见,亲爱的小洛……

(话说昨天我真是倒霉得不能再倒霉了,下趟楼居然忘了带钥匙,手机也没带,电话号通通不记得,折腾了大半天才从姑姑那拿到备用钥匙。昨天还在小区里看到一只流浪猫,跟人特别亲,应该是被人遗弃的,它可能得了猫白血病,看样子活不长了,今天去找它就怎么也找不到。我还有点发烧鸟……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大概就是现在这样~~~555~~~~亲们如果养了小宠物请一定要善待它,你可以拥有全世界,它的整个世界却只有你。我的胖猫在翻滚~~滚啊滚~~~)

第六章 抓鬼去

飞得累了,就落到地面上走一段。山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我身上妖气太盛,那些猛禽猛兽也不敢惹我。几天后我发现身边的景色有了些变化,那些妖族领地常见的植物渐渐被一些我记忆深处的植物取代。

那一片开着粉色和白色花朵的是桃树,地上随风摇曳的是嫩黄的小雏菊,水边生着一排排垂柳——哇卡卡,就要到人族的领地了!那些花和树都是我上辈子看惯了的,我激动得牙齿直打架,手也抖个不停。冲到水边去抱住一棵要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用力把脸贴上去。

“柳树啊,亲爱的,我想你十六年了,我都已经活了两辈子,你还这么亭亭玉立……”我贴着树干蹭了蹭,又跟旁边的桃树和蒲公英打招呼。

“大胆妖女!竟敢扰老夫清梦!”

突如其来一声断喝,声如洪钟,惊得草丛里野鸡兔子乱蹿,也吓了我一跳。

声音是从头顶发出来的,抬头看看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刚才我跑过来时这树上明明没有人的。

老头在树上斜睨着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拽样。

“你是叶子精还是虫子精?”我问他。

“咄!再胡说八道看老夫不收了你!”老头一本正经。

不知怎的,我一点也不怕他,反而对他生出些亲近之意,看他板着脸,说起话来胡子一翘一翘的,忍不住想笑。

“你如果不是叶子精虫子精,那为什么刚才我过来时树上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树上?啊……”我飞到树上蹲在老头身边看着他:“你是柳树精!”

“哼哼,老夫是这方圆二里地内最有名的驱鬼道人。”老头的眼睛盯上我腰间那四颗珠子。

方圆二里?我满脸黑线。方圆二里内妖只有我一个,道士恐怕也只有这老头一个吧!这老头一看见我腰间的四颗珠子就两眼放光,看来是认得这宝贝了。不知道他有钱没钱,我是不介意把纪念品卖掉的……

我才一动念,老头已经连连摆手:“小妖女,别打老夫的歪主意。去去去,老夫要睡午觉了!”

“你会读心术?你是人是妖还是仙?家住哪里?收徒弟了没?”我往前凑凑,拿起一颗珠子馋他:“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教我隐身术和读心术,我送你一颗珠子,怎样?”

老头把眼皮掀起一条缝爱理不理地说:“你学隐身术和读心术干什么?”

学了隐身术就可以偷偷回灵墟谷看小洛,学了读心术就可以到人族领地去开店做生意。

“老人家,你一定好久都没出这座山了吧?”

老头丢给我一个“何以见得”的眼神,看他有兴趣跟我聊聊,我马上开始顺竿爬。

“因为你的头发很久都没有梳过了,衣服也明显穿了几个月了,你看看这袖口和领口的污渍,还有……”我指了指他的烂草鞋:“你的鞋子上长了一朵蘑菇耶!”

老头往脚上一看,左脚的草鞋缝里果然生出一朵小小的花蘑菇,脸红了红,瞪我一眼,忽然消失在我面前。

居然说走就走了,这老头就算不是仙人,也一定是得道的高人。其实我对拜师学艺没什么兴趣,但是如果有人能教给我一个把妖气藏起来的法子,我倒是愿意学学。

我从树上下来,在附近的林子里采了些野果,正想离开,却听见刚才那老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丫头,你当真想拜师?”

哈?我赶紧回头,老头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和鞋子,正招手叫我过去。

“老夫本来不打算再收徒弟了,”老头一脸矜持:“不过看你天资聪颖,活泼可爱,心地善良……”

这次换我斜睨着他:“你要几颗珠子?”

“哼!老夫岂会贪慕那些俗物!”老头绷起脸来说话,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要收你为徒,还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出了这座山,有个梨花村正闹鬼,你若肯让我封住你一身妖力,再用这把桃木剑去除了那几只鬼,老夫就收你为徒!”他看我眼珠乱转,猜到我的心思,捻着胡子笑了:“你的妖力只能封住三日,想学个真正隐去妖气的法子,就乖乖捉鬼去吧!”

我接住他扔过来的桃木剑,剑柄才一触手,就觉得满身妖力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老头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他:“你得告诉我这桃木剑怎么用啊?什么咒语啊,口诀啊,还应该再给我几张符吧?”

“我又不是天师,哪来的符!”老头翻白眼:“怎么捉鬼,那是你的事。三天之内除尽那些鬼,再回这里找我吧!”

老头一转身,又消失在我眼前。

我$%&@(#)^$$……

之前十六年,我身上的灵力被强大的妖力掩盖着,以至于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到,这会妖力被封住,那点弱得可怜的灵力终于显现出来。

可是,除了感知和蛊惑,灵力好像没有什么用处,难道要我要去勾引那些鬼,对他们用美人计?

把桃木剑别在腰上,在河边洗了把脸,好吧,振作疲惫的精神,我要下山去捉鬼!

第七章 麻麻呀,好多鬼……

梨花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口开了个包子铺,我边吃包子边跟老板娘打听村里闹鬼的事。

老板娘一听我打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反正她也闲着,索性坐到我对面,用探索发现似的语气说:“村子南边有一座老宅,是原先梨花村首富许老太爷留下的,三年前许老太爷病死了,儿孙们不愿意再住在这山沟里,都搬到城里去了,老宅就废弃下来。原先那老房子就不太干净,好在许老太爷学过些道法,还镇得住那些脏东西。这两年那里边的脏东西越来越猖狂,明明是没人住的老宅子,半夜里突然就会亮起灯来,还有女人唱歌,小孩子的哭声,很可怕啊……”

“是啊是啊,真可怕,但是那里面的鬼出来害过人吗?”

“那倒没有,不过从半年前开始,那些鬼偶尔会出来闲逛,有几次大半夜的,就看见白森森的影子从窗外晃过去,啊呀呀……”老板娘连连摇头,“有胆大的小伙子白天进老宅去看过,空荡荡的一幢宅子,可是被那些鬼收拾得一尘不染,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被鬼给扔出来了。”

听起来不怎么凶嘛,我跟老板娘打听了老宅的具体位置正要走,老板娘却叫住我,匆匆进后院去牵了条大黑狗出来,把绳子往我手里一递:“姑娘要去除鬼,把这畜牲带上吧,万一敌不过就在它腿上割一刀,用它的血大概也能抵挡一下。”

我心里一阵感动,也只有人类才会这么体贴温情吧……

牵了那只大黑狗,在村人关注的目光中来到老宅门前。宅子很大,朱漆的大门已经有些斑驳,门没关严,从门缝里吹出一阵阵凉嗖嗖的风。重生前我曾经有过短暂的“鬼”的经历,知道一般的鬼是没什么法力的,这宅子里的鬼听起来还挺纯良的,估计就是些不愿投胎,在这里躲避鬼差的小鬼。

推开门才往里迈了一步,那只大黑狗忽然闹起别扭来,我往前它往后,差点把我带了个大跟头。用力拉住绳子把它往门里牵,它哼哼唧唧抵死不从。

正跟大黑狗拉拉扯扯,门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带着七分鬼气三分娇媚,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鬼。我往门里探了探头,一个女鬼正贴着墙角的阴影往后飘,屋檐下的阴影里还站着男男女女十几只鬼,一副看热闹的兴高采烈样。居然有十几只这么多,只给了我一把桃木剑,让我怎么抓啊!

我夹起那只胆小的大黑狗进了门,回头把门关严,以防他们一旦发现我能看见他们,会吓得炸了窝冲出去。

我和那群鬼互相瞄着,一个小男孩鬼忽然扯了扯身边男鬼的袖子,小声说:“爹,她好像看得见我们!她她,她还背着桃木剑!”

那些鬼顿时警惕起来,本来他们可能只想戏弄我一番就把我赶出去,这会儿却已经有了强烈的敌意。

两个壮年男鬼忽然撑起伞朝我走来,我赶紧抽出桃木剑指着他们,大黑狗吓得缩在我身后呜呜地哭。其中一个男鬼加快了速度飘飘荡荡朝我冲了过来,桃木剑尖上忽然泛起一团淡紫色的光,我心里一喜,看来这把桃木剑上被那老头加持了法力,忙挥剑向那男鬼砍去。

喀嚓!

可疑的木头断裂声……

那两只男鬼吓得倒飞回去,我满头黑线地看着手里的桃木剑——断,断了……它竟然断了!我都还没砍到那只鬼,它竟然自己断了!

我在心里把那可恶的老头子骂了一百八十遍。那些鬼一见我折了桃木剑,立时嚣张起来,一个个眉开眼笑蠢蠢欲动,纷纷晃着手里的遮阳伞要冲过来揍我。

冲在最前面的两只几乎到我面前了,我没时间细想,忙抓起大黑狗用力抡了过去。大黑狗一声哀嚎,在半空中拼命一扭腰,竟蹿了回来,从我肩头跃过,躲到一棵树后去了。

眼看那两只鬼已经到了跟前,我腰间的四颗珠子忽然大放光芒,硬生生把那两只鬼逼退回去。

啊哈,果然是宝贝,难怪那老头看了眼睛放光。

“臭丫头,你别得意,你那四颗内丹只在阳光下才有用,我们进了屋子你就拿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先前那只女鬼恨恨地说。

我怔了怔,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耗得起,我却耗不起,一旦太阳落山我就必须离开老宅,而且我只有三天时间。

“咱们打个商量吧?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幢老宅里?为什么不去投胎?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办的事,跟我说说?”只要他们肯去投胎,不留在这里吓人,我的任务也算完成吧。

打量四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多鬼,阴气却并不太盛,不知道是这些鬼太弱还是这宅子里有什么阳气旺的东西抵消了他们的阴气。可能也因此才能不被锁魂的鬼差们发现。

那些鬼大概也觉得我并不怎么可怕,犹犹豫豫地从屋里出来,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一个老鬼问我:“小姑娘,你听说过灵兽山的宝藏么?”

宝藏二字令我精神一振,灵兽山不就是我刚刚走出来的那片大山吗?怕他们看出我是个财迷不跟我说了,赶紧摸出个野果边啃边说:“没听说过,你们不去投胎就为了山里的宝藏?想挖来做陪葬么?”

那老鬼瞪我一眼:“人都死了,还要宝藏有什么用。十五年前我们这群人一起进山寻宝……”

“呃,”我指着那小鬼:“这孩子也就七八岁吧,这么小也去找宝藏?”

“我们在山里找了整整十年!这孩子是在那期间出生的。终于有一天被我们发现了一条极隐秘的小径,又穿过曲曲折折的山洞,经过一段水路,居然找到一个仙境一样的山谷……”那老鬼声音颤抖起来,我隐约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脑子里忽然蹦出三个字:灵墟堡。手里的果子咚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

(抱歉,这章那天上传时修改过,复制粘贴时出了错,搞得很混乱,我面过壁鸟~~~)

怎么改不了改不了呢?起点抽了咩???

第八章 月灵珠

“我们本以为那就是宝藏的所在,谁知……谁知……”那老鬼直哆嗦:“我们一进了那山谷,就再没能活着走出来。那山谷里雾气缭绕,住着很多山里的精怪,只要不小心和他们的视线对上,就会做出可怕的事来……我们二十个人,全是自尽而死!”

本来鬼是无所谓脸色的,那一刻我却觉得面前十几只鬼个个面如死灰。他们说的正是灵族的蛊惑之术,灵族为了自己的行迹不泄露,为了仅存的族人不致遭到灭顶之灾而杀了这些人。

我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对于灵族人来说我也只是外人,如今我不告而别,灵墟堡里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小洛会不会有麻烦?

“那你们呆在这里又是为什么?总不会想回那山谷去报仇吧?”

“我们在那山谷里自尽后,一心想报复那些精怪,就在那山谷里四处乱闯,结果被我们发现了一样东西,是那群怪物的圣物,我们就合力把那东西给偷了出来!”那老鬼咬牙切齿。

年轻的女鬼接着说:“那东西一离了山谷,被月光一照,忽然就拘了我们两个同伴进去。刚巧这老宅的主人许老爷子经过,就把我们和那东西一起带到这里。许老爷子最后那几年一直都在想法子,想把我们的两个同伴从那东西里放出来,却总是没能成功。”

这群鬼竟偷走了灵族的圣物,这件事怎么从没听灵族人说起过,难道他们连小洛都要瞒?

那老鬼又说:“你腰上挂的珠子,跟那东西倒有几分相似,你这珠子只在太阳光里才有用,那东西是见了月光才有用。说不定……说不定……”

他贼眉鼠眼地瞄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指望着我能比许老爷子管用,把他的同伴从“那东西”里放出来。

“那东西在哪?带我去看看。”我站起来,就算不为了帮这群鬼,只为了灵族的圣物,我也必须去看一看。

那老鬼倒也痛快,立即贴着墙根在前面带路,引着我进了后面的内院,沿着抄手游廊来到一间书房似的屋子门外,停下来看着我:“这屋子我们不能进,离着那东西一丈以内,我们就会被它给吸进去。”

我点点头,让他退开些,伸手推开了那扇门。屋里飘出呛人的尘土味,昏暗的内室里有淡淡的光透出来,我循着光线走过去。

内室之所以昏暗,原来是被人在窗户上挂了厚厚的黑布,屋里只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个像笼屉一样的竹编容器,光线就从那下面透出来。我心里忽然一阵激动,手心里渗出汗来,深深吸了口气,揭开那容器的盖子,顿时万千光华倾注了整间屋子,那东西就像一轮近在咫尺的明月,明亮却不刺眼。

难怪那老鬼说它跟我腰间的珠子很像,却又不肯说它是颗珠子,口口声声叫它为“那东西”,因为眼前这东西足有西瓜那么大。放着这东西的是个红木底座,上面还刻了三个字:月灵珠。看来许老爷子是知晓这东西的来历的。

这月灵珠既是灵族的圣物,我有一半灵族血统,摸摸应该没关系。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月灵珠,指尖才一触及,只觉得全身一震,四肢百骸仿佛都被巨大的灵力充满,汹涌的灵力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像是嫌我的身体太小容纳不下,要四处寻找出口冲出去。

我吓了一跳,忙缩回手,冲进身体里的灵力却不消失,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平息下来,渐渐和我本身的灵力融合在一起。月灵珠却比刚才小了很多,变得只剩苹果大小了。这东西八成是用来把月光转化成灵力的,吸足了月光就变大,灵力被吸走就变小。再伸手摸摸它,冲进我身体里的灵力已经没那么凶悍,月灵珠也变得只剩龙眼核大。那两个被拘进珠子里的鬼现在可能有点挤,也只好将就一下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放他们出来。

这东西虽然宝贝,对人类来说却一点用也没有,估计拿出去卖也没人识货,值不了几个钱。小洛在灵族中的处境并不算好,或者我该把月灵珠送回灵墟堡给小洛……把包袱里的那只人偶娃娃掏出来,一看见这只娃娃,我眼里就忽然蒙上一层水雾。虽然才只有几天不见,可是,小洛,我想你了……

把月灵珠塞进娃娃的衣服里,背好包袱好走出房间,却发现那老鬼竟不在外面。往前院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嚣张地说:“有多少本事通通使出来吧,看本道爷一个一个收了你们!”

(对手指……我弄了个投票,有空去点点吧,很重要的~~~表都去点0.1啊,虽然它是一往情深滴~~)

第九章 资质居然这么差

一转到前面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个年轻道士,正脚踩七星步,手握三尺桃木剑,另一只手上捏着一张符,大大小小十几只鬼全吓得缩在屋檐下发抖。看他这副架式,是个真正会驱鬼的。

道士一回头看见我,双眉一竖说:“姑娘速速退出此宅,待小道驱尽此间恶鬼……”

“退个屁,谁让你进来的?你私闯民宅,我要告你!”我拦在他面前,拂开他的剑,理不直,气也壮。

“民宅?”

“废话,不是民宅是道观啊!你敲门了么你?”

“贫……贫道听说这村中老宅闹鬼闹得凶,特意赶来……”他被气势汹汹的我吓到,结结巴巴的,还一直偷偷看那群鬼:“请问……姑娘是这宅子的主人么?”

“不是,我是接受委托来捉鬼的,你抢了我的生意。”我拿眼睛横着他。

“可是,姑娘打算怎么捉这些鬼呢?贫道不为钱财,或许可以助姑娘一臂之力。”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出去出去,不准偷看!”

把那小道士硬推出去关上门,却发现屋檐下的鬼们还是挤成一团在发抖。

我纳闷:“他已经走了,你们还在怕什么?”

那只小鬼指了指我身后的大树,我回头一看,树上竟还有一个人!这人看上去比那小道士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正盘腿坐在树杈间笑嘻嘻地望着我。

“你是什么人?”我问他。

看得出来,那些鬼怕的不是那小道士,而是树上这个人。咬人的狗不叫,这人敢在一院子鬼面前笑得得这么甜蜜,所以我必须好好重视他。

“我是你未来的大师兄啊!”这家伙语出惊人。

师兄就师兄,什么叫未来的?难道他是山里那老头的弟子,特意跑来监视我的?

树上那人一纵身跳下来,吓得屋檐下的鬼们差点尖叫,我忙拦在他面前。

他扬了扬眉毛,笑容可掬:“师父叫你来抓鬼,你倒护起这群鬼来了?不想拜师了么?”

“这些鬼都是冤死的,他们没有害过人,只要他们肯去投胎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抓?”

难得我正义感爆发,一眼瞄到地上的断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而且他明知道这里有十多只鬼,却给了我一把一挥就断的破剑,还封了我的妖力,要不是我天生人缘好,还不被这群鬼扒了皮!”

“是鬼缘好吧,咳咳,”那“大师兄”摸着下巴装摸作样咳嗽几声:“小小年纪火气倒不小……”

他不再理我,不知从哪里掏出只布口袋迎风抖开,袋口朝向那些鬼,好像一只强力吸尘器,一眨眼的功夫那十九只鬼就全被吸进了袋子里。忽然又扭头冲看傻了的我一笑:“跟我走吧!”

“跟你去哪?你要怎么处置这些鬼?”

他停在门口,回头瞪着我:“哎,我发现你实在很笨!师父怎么肯收你这么笨的关门弟子?自然是让你跟我回去见师父,这些鬼当然要送去投胎。”忽然诡异地一笑:“再不走,把你也收进袋子里直接背回去好了,反正你身上还带着两只鬼……”

我不敢再跟他挑衅,赶紧乖乖跟着他。

跟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大师兄”出了村子往山上走,就算我再笨,也已经想明白了,那老头本来就没打算让我真的把那群鬼怎么样。如果为了拜师成功想些歪门邪道的法子去捉鬼,恐怕这个“大师兄”要收的就不是鬼,而是我了。

虽然不知道那老头和这“大师兄”是什么人,不过从到了这个世界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接纳我,这种感觉……还蛮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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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是件很简单的事,简单到他愿意做我师父,我也愿意做他的徒弟——这样就足够了。只是师父不肯告诉他的名号,装神秘虽然很像是他的风格,可我怀疑很可能是他活得太久忘记了。他究竟有多大年纪已经不可考,据说他用来当卧室的那棵有个大树洞的树,是他某一年云游到此一时兴起亲手栽下的,那棵树看上去至少有二三百岁了。

大师兄姓秦名少,叫含糊了很像禽兽。我常常喊他禽兽师兄,然后被他追着打着满山飞。二十年前人族领地也不太平,两岁的禽兽师兄成了孤儿,被师父收养了,这些年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从没离开过。据师父说他之所以从一堆孤儿里捡出禽兽师兄,是因为禽兽资质奇佳。

师父很是神通广大,只唠唠叨叨念了几句话,就把月灵珠里的两只鬼给放了出来,把那一群二十只鬼一齐打包给了鬼差。事后他拿着月灵珠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咬牙忍痛还给了我。如果是别的东西,老头子这么喜欢我肯定要双手奉上孝敬他,可是月灵珠不行,我打算抽空回一趟灵墟堡,把它送回去。

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有两棵很粗的大树,年头久了,树干上各有一个大洞,那就是师父和师兄的卧室。生活实在太朴素了,而且我连树洞都没得住。前世的老爸如果偶尔还会想念我,我很想告诉他不用担心,他的女儿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生活得很好——我在师父住的那棵大树的树冠上搭了个树屋,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更爽的是师父和师兄跟我说话都得仰视我。

连着好些天死缠着师父快教我隐藏妖气的法子,一旦学会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灵墟堡,骗那些灵族人说我已经放弃了妖力,那样他们对我的排斥和厌恶或许能少一些。

师父传了我些口决,让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打坐。我的树屋旁有一窝新出生的小鸟整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只好随便找了块大石头,背靠大树好乘凉。

耳边风声呢喃,林子里弥漫着花草香,我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正做着数妖皇石的梦,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巴掌,差点以为是伍管家发现我偷懒,忽然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西门府。

师父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叫你打坐,居然睡到流口水!随便抓只兔子来也比你听话!”

切,你干脆去庙里背尊佛来,一天两天、十年一百年,都一直在那里打坐……

睁开眼就看见师兄正蹲在我面前摩拳擦掌,还想再扇我一巴掌报私仇。禽兽果然是禽兽,下手这么重。

当天师父就恨铁不成钢地决定带我一起闭关,时间是一年。

第十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如果有人家里很穷,穷到揭不开锅,强烈推荐学习这闭关大法,真的很省粮啊!

整整一年里,我和师父两个就在树屋里闭关打坐,身边的花开了又谢了又开了,叶子黄了落了又冒出新芽,那窝里的小鸟也换了新主人。我偶尔睁眼看看周围的变化,脑子里就传来师父大嗓门的喝骂,赶紧乖乖闭上眼。走神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各种食物,虽然不觉得饿,却实在馋得要命。

师父的教学方法太老旧,闭关的一年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学会了什么,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好像不用妖力也能飘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不吃东西变瘦了。

终于可以出关的那天,我捉了几只野鸡烤了,又采了些鲜嫩的野菜清炒凉拌,弄出几样菜来。禽兽师兄下山去给师父买了一坛酒,我们师徒三个坐在草地里痛快地大吃了一顿,庆祝我这个资质奇差的笨徒弟终于成功地迈出了入门第一步。

第二天一早,趁着师父和师兄还没醒,我爬上树屋去把人偶娃娃翻出来,取出月灵珠,直接从树上轻轻提气纵身——闭关果然是有效的,现在飞起来比以前省劲多了,也快得多了。只不过这一年里个子长了些,衣服已经不太合身了,而且一年没洗漱,我现在的形象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好在我只想把月灵珠送回灵墟堡,并不想跟小洛相见,只要偷偷看看他就好。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这一年来都做了些什么……

去年春天离开灵墟堡,时隔一年,山中景色没有半点不同,我飞得高些,身在半空中的云雾里,腰间缀着的珠子垂下去相碰,叮叮咚咚一路脆响。清早的阳光在半山腰折射出一道彩虹,衣襟和睫毛上也沾了些薄薄的水气。云雾最浓处,就藏着灵墟堡。

缓缓往下飘落时,我的心跳像擂鼓,一会儿看见小洛,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到他面前去。渐渐能看清谷里的情形,却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

除了风声鸟鸣,灵墟谷里一片死寂,没有一丁点人声。就算今年的祭神大会推迟了日子刚举行完,谷里的人都还在睡觉,也不应该静成这样。

双脚着地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石板路上竟生着厚厚的青苔。谷中潮湿,有青苔不奇怪,可是本应该人来人往的路上生了这么厚的青苔……这条路有多久没有人走过了?

径直冲向小洛的住处,一路上只有风从我身边吹过,别说灵族人,连小猫小狗都没看见一只。去小洛住所路过议事厅,门大敞着,不用进去也能看清里面空空荡荡,零散放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也都落满尘土。

我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灵族人舍弃了这个十几年赖以栖身的山谷,他们走了。或许离开的原因就是我,他们不能也没本事像杀当年闯进山谷的二十个人一样杀了我,又怕这个妖族的“小孽种”将来对他们不利,索性狠心一走了之。

那么,小洛呢?我已经站在小洛的院子里,墙角杂草丛生,屋檐下有蛛网飘动。小洛自然不可能还留在这里等我,但他应该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回来看他吧,他应该会留下些信息给我,让我日后能够找到他。

推开门,迎门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个信封,上面细心地用镇纸压住。我心里一喜,才往屋里迈了一步,腰上忽然一紧,已经被人带得凌空飞起数丈。还没来得及吃惊,只听一声巨响,下面那幢屋子“轰”地爆出一团火焰,瞬间把整间房子吞没。如果刚刚我进去了,不死也要炸掉半条命。

救我的是大师兄。

我和他并肩站在一棵树上望着对面的熊熊火光,心里就像这座山谷一样空荡荡的,那团火从我眼中一直烧进心里,烤得我的心像是要裂开。

大师兄扭头看看我,忽然把一样东西递到我眼前,居然是小洛房里那封信!刚才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把那封信拿到手了。

信封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而且,就只是一个信封而已,里面是空的。

“我猜,那封信已经被掉了包,留下这个信封就是要引你进去,然后……”大师兄难得不嘻皮笑脸,说出的话像一盆当头浇下的凉水。

小洛可能确实留了封信给我,他的族人却不愿意让我知道他们的行踪,甚至根本不想让我活在这世上,于是设下机关,只要我踏进那房中一步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放心,那封信被掉了包,以防我没死,看到那封信。

好毒的心思,这么决绝。

我长长舒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飘起来,耷拉着肩膀和脑袋往回飞,大师兄也不说话,不远不近地在我身旁跟着。

“你一直跟着我吗?”我回头看他。

“我不跟着你你就被炸死了,快想想怎么谢我吧!”禽兽师兄的五官又开始挪位,笑得很开心。如果他不是常常笑得这么欠扁,其实还挺帅的。

“算了,”我说:“大恩不言谢,以后你到鬼门关打转时,我也救你一次好了。”

“你咒我……”禽兽好像有点伤心,却又眉开眼笑起来:“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带你下山去散散心如何?”

究竟是谁带谁啊?不是我不厚道鄙视我的救命恩人,禽兽师兄这二十年就没怎么离开过师父身边,师父又不巧特别喜欢在深山老林里呆着。可怜的禽兽师兄大概连大点的城镇都没去过呢。

要去城里逛,先得把我们身上的破衣服换了,好在人族领地里的大店铺也能用妖皇币。我们俩选衣服时,满脸堆笑的老板娘就在我身后小声恭喜我们新婚燕尔……我回头瞪她,谁跟谁新婚?谁跟谁燕尔?还燕窝呢!敢情把我和禽兽师兄当成了私奔出来的小夫妻了。为什么我纯洁无辜的西门小菜只要跟适龄男子走在一起就被当成和人私奔的?我长得有那么猥琐吗?

禽兽师兄倒是毫不在意,飞快地选好了一身衣服,又指着一身杏粉色的衣裙笑嘻嘻地说:“那个颜色很适合你,下次你在山里乱跑,我只要看到远处有一棵长脚的桃树,就知道那是你了。”

他的目光是暖的,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记得他说这话时的样子。

(如果有两个人a和b,a对每个人都好,但对你比对所有人加起来还好;b对每个人都不好,唯独只对你一个人好——选a还是选b?我会选a,大家呢?)

第十一章 调戏

人族是很聪明的种族,在灵族忙着猜疑、内讧、败落,妖族忙着侵略、享乐、陈腐的时候,人族却像一棵春天里的植物,慢慢壮大,连强大的妖族也从来不敢对人族领地用兵。在人族中等城市里能看见很多妖皇城里都没有的东西,比妖族的都城还要繁华。

我和禽兽师兄装扮一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哪都觉得新鲜。街上的人看我们大概也挺新鲜,禽兽也就算了,他是男的,我却是个小美女(第一人称说自己是美女,偶被雷到鸟……汗……)。人族不太敏感,除非有道行的,否则不会有人发现我是妖。刚才换好衣服梳洗一番,成衣铺里的老板娘满脸都是惊艳,三分做作七分真心。连禽兽师兄都夸我比梨花村的村花如意姑娘还好看。

按我以前看武侠片的经验,乡下美女刚进城一般会遇到富家公子强抢民女或是地痞流氓过来调戏,然后有个侠客or侠女模样的人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一路上眼珠乱转,随时留意周围的可疑人物,逛了大半个城镇,连一次喊非礼的机会也没有。

禽兽却说走得肚子饿了,要去那家最大的酒楼吃饭。不花他的钱他当然不心疼,不过酒楼里飘出来的香味也勾得我要流口水,门口的小二见我们穿的不错,马上笑眯眯地迎上来。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身后一个男人轻佻的声音:“姑娘,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啊?”

终于符合美女进城定律了咩?还没等我回头,又听身后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女子声音:“公,公……公公……”

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完整话,把公子叫成公公,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一出富家公子调戏乡下姑娘的戏码,这姑娘长得还挺清秀,只是一张脸吓得发白。旁边站着个穿着紫色丝袍的公子哥,带着三四个长宽高差不多的打手,还牵了条大狼狗。

一向讨厌面相猥琐的男人穿紫衣服,更不能容忍猥琐的紫衣男人手里还摇着扇子,用扇子去挑女孩子的下巴——那公子哥正在做这个动作,唇角还勾起一个“邪魅”的笑。

拍拍禽兽的肩:“师兄,上吧。”

“不要,”禽兽竟然拒绝:“我很饿。”

他说完掉头就往酒楼里走,一转眼已经飞快上了楼,我赶紧追上去,等回去必须提醒师父注意一下对禽兽师兄的思想道德教育,不能让资质奇佳的大师兄真的变成禽兽。

禽兽已经惬意地坐到靠窗的座位上,从窗口望出去,街上那公子哥已经在对那女子动手动脚。周围的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相比专心研究菜谱的禽兽,真是连禽兽都不如啊。

我在禽兽对面坐下,心里打定主意如果那猥琐男得寸进尺,真要强抢民女,我就冲下去给他来个锦上添花,让他紫衣变红衣。

禽兽点了几样菜和一壶酒,我用余光瞄到他都是挑最贵的点的。

“师兄,我鄙视你。”我说。

禽兽一手托腮出神地望着窗外,嗯了一声,显然没听清我说什么。

“哎,修行之人是不是应该有一颗良善之心?”我用筷子敲敲他的手背。

“那边搭着高台的地方,是戏院吗?”他还是没听清我说什么,忽然兴高采烈地指着远处。

“楼下那个无赖在调戏良家妇女。”我把他扭向左边张望的头扳向右边,让他往下看。

他看了几眼,勾勾嘴角,不以为然:“那女子好像很高兴。”

“胡说!”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不信来打赌,一会那男人如果让那女子跟他回去,那女子一定半推半就地从了。”

这个……他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贫苦女子忽然遇上个要娶她做小妾的富家公子,身边一群大汉和一只大狗虎视眈眈,路人又只管看热闹,“半推半就地从了”远比反抗对她更有利些。

我还是不甘心:“那公子哥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救那女孩不是等于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这时候酒菜已经陆续端上来,禽兽边吃边满不在乎地说:“你又没跳过,怎知那是火坑。”

“你也没跳过,怎么知道那不是火坑?”

禽兽咽下一口菜,冲我一笑:“我只知道富贵总比贫贱好,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我瞪他一眼,再看楼下,忽然发现围观的人群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戴斗笠的人。

春暖花开的季节,日正当午,风和日丽,满街的人都穿着春衫,那人个子很高,头上戴着斗笠,身上还披了件蓑衣,蓑衣是用晒得半干的长草编的,泛着淡淡的青色,站在人群里很是突兀。

围观的人已经聚了好几层,这人也不知是怎么进到内圈的,我看见他时他已经站在两个主角面前了。紫衣男正跟乡下女拉拉扯扯,那女孩果然像禽兽说的“半推半就”着,围观的人都看得很哈皮。

“择日不如撞日,姑娘,不如今日就跟在下回府吧?”紫衣男一手拉着姑娘的手腕,另一只手里的扇子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

那女子扭扭捏捏不答话,在一边静静站着的斗笠男忽然开口:“你愿意娶这姑娘为妻么?”声音清朗,语气淡淡的。

紫衣男摸摸下巴,挑着眉毛笑道:“本少爷想娶就娶,不想娶就玩玩,全看心情,你又是哪根葱啊?”

有斗笠遮着,看不见斗笠男的表情,我却觉得他似乎微笑了一下,淡淡的语调里带着调侃,慢条斯理地说:“葱有冬春二种,有胡葱、木葱、山葱,二月别小葱,六月别大葱,夏葱曰小,冬葱曰大。如今四月天里,应该算是不大不小的一根春葱吧。”

紫衣男再不学无术再蠢,也明白自己被人调戏了,面上浮起一层怒意,冲身后大汉一挥手。

几个狗腿立即上前将斗笠男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斗笠男一转身躲开那些拳脚,声音里笑意更浓:“你问我是哪根葱,我不是告诉你了,你为什么叫人打我?”

紫衣男见他身手不错,有些紧张起来,顾不上再抓着那女子不放,冲斗笠男喝道:“不识抬举没教养的乡巴佬,小爷今天就是替你爹妈教训你!”

斗笠男哼了一声,淡青的蓑衣忽然向外飘起,围着他的几个大汉立时像挨了重拳,一齐向后跌出去,一个个躺在地上哼哼着再也爬不起来。

那只大狼狗不知为什么好像很惧怕斗笠男,主人被打得直哼哼,它却只顾着往后缩。

紫衣男一下子失了帮手,额头上也见了汗,悄悄退了两步,想要溜走。斗笠男忽然一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扇子,学着紫衣男刚才的动作,用扇柄在他头上拍了拍,一字一字说道:“教训我?你配么?”

第十二章 丢人啊!

呵,好拽的人!楼下这出戏奇峰突起,不光我和禽兽看得忘了吃饭,其他桌的食客也纷纷凑到窗前来看热闹。

紫衣猥琐男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见斗笠男本事大,自己再嘴硬肯定讨不了好,态度立刻软了,脸上挤出笑来连声说:“不配,自然不配,大哥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弟一般见识……”

斗笠男抬手往上扶了扶斗笠,看着围观的人:“哪位家里有生葱,借我一把。”

一听见他要葱,马上有好事的隔着好几层人墙扔进一大把,青翠欲滴,正是早上才拔下来的水嫩春葱。紫衣男看着地上的葱,面色变了变,大概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斗笠男的语气轻松,用扇子指了指地上的葱,回头看一眼紫衣男:“小兄弟,我请你吃葱。”

紫衣男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他再不济在这座城里也算是有名有号的,家财万贯,父兄又做官,平时出门想横着走绝不竖着走。如今居然有人指着一地生葱让他吃。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大家都看得很激动,我也很激动。

谁知突然有个女子怯怯的声音插进来:“这位大哥,我替他吃可以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两个男的身上,突然插进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才发现那个被调戏的姑娘竟还没走,说话的就是她。

明明是她被人调戏了,现在有人好心帮她调戏回来,她却要帮那个调戏她的人……难道调戏来调戏去,她已经对调戏她的猥琐男有了莫明的好感?

紫衣男显然比所有人都吃惊,愣愣地望着那姑娘,像是有些感动。

周围开始有人起哄,说这小妮子是动了真心啦,不如就娶了人家吧,多好的闺女啊云云……

斗笠男负手而立,拽得不行,紫衣男倒也很会审时度势,向那姑娘一揖到地:“今日实在是小生太过孟浪,吓着了姑娘。不知姑娘家住哪里,改日定当登门陪罪,顺便……顺便……”他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不当回事,说到正经事倒脸红起来。

马上有人接话茬:“顺便提亲!选个黄道吉日把好事办了吧!”一群人哄笑起来。

紫衣男和那姑娘脸都红着,那斗笠男慢悠悠地说:“我反正也闲着,就陪兄弟走一趟,把这位姑娘送回家去吧。”他一伸手挽住紫衣男的手臂,示意那姑娘带路。

这人管闲事管得还真彻底,看来是要把人家的婚事也包办了,确实够闲。

酒楼里有好事的,远远地冲斗笠男叫好,斗笠男转过头来冲楼上一笑。这次我是真的看见他笑了,而且,不仅仅看清了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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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丢人啊!”讨厌的禽兽把这几话念叨一万遍了,我悻悻地跟在他身后。稍微离得近点他就威胁我说要跟师父告状去。

去就去,我怕你啊!我又没干什么丢人的事,不过是刚才在酒楼里,差一点跳楼罢了,当时搞得很轰动,酒楼里的八卦男八卦女们都很关心我,禽兽也受了点牵连……

大概半个小时前,斗笠男临走前冲楼上叫好的观众们回眸一笑,一看清这张脸,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大脑顿时当机。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嘻笑、喝采都成了没有意义的噪音,那张微笑的脸好像一下子近在眼前,在那条铺满花朵的路上,我把手心里五颜六色的花瓣汁液都印在了那个人手上,而他只一笑,便能融化江南。

太子殿下……

可能那一瞬间我有些迷迷糊糊,再听清耳边的声音时,就见禽兽和一个中年女人一左一右抱住我两条腿,我正摇摇晃晃地站在酒楼的栏杆上。中年女人眉头紧皱着,满脸都是惊惶,我那欠扁的大师兄正在絮絮叨叨地说:“就算没钱结帐,我们也可以再想办法嘛,你不要这么想不开……”

在我们身后是一群热心的观众,也一迭声地劝着我。连掌柜的也被惊动了,我一回头就看见他慈祥的笑脸,生怕惊着我似地柔声安慰:“这位小哥说的是,这顿就当我请了,姑娘快下来吧,栏杆上……啊啊,风大啊……”

我明白了,当时我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忘记了这不是在妖族,想从栏杆上直接飞出去追斗笠男。一定是禽兽师兄手疾眼快抓住了我,旁边那位好心的阿姨也过来帮忙,无耻的大师兄就想用我跳楼来赖帐,于是整个酒楼,连同楼下看上一场热闹的人又兴奋地看了一场附送的跳楼大片。

斗笠男却已经走了。

实在太相似的笑容,可是那真的会是妖族的太子殿下吗?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虽然隔得远,我还是能分辨出那人身上没有一丝妖力,分明是个人类。这世上好看的男人太多了,人族里也有不少帅哥,有一两个长得像的也不奇怪,是我大惊小怪了吧……

“哎,你当时是要去追那个戴斗笠的吗?”终于出了城,人渐渐少了,禽兽不再担心跟我走在一起会丢他的人,回头问我。

“要你管。”我冲他翻白眼。

禽兽吃瘪,也不生气,抿着嘴笑:“小菜动心了么?那个人长得确实不错啊,哈哈!”

是不错,很不错,一想到那张笑脸,尽管已经隔了一年,我还是心情激荡。但绝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小菜,小菜,”禽兽的手在我眼前乱晃,叫我回魂:“明天我们再去城里逛逛,去看看那座戏院?”

这个人,刚把我鄙视了一路,现在又叫我陪他去逛街看戏!不欺负回来我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让他背我回去。

半路上我在禽兽背上睡着了,吃得太饱很容易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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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全村都是牛郎

一晃到了夏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我和禽兽师兄把周围几个城市和村镇几乎逛遍了,原因是师父从五月初就出了远门,没人管束,我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山里。不过这两个月我算弄明白了资质奇佳和资质奇差最大的区别——在没有我的那些年里,每次师父出远门,禽兽都乖乖呆在山上修练,他甚至没有私自外出过。

我怎么也难以把眼前的禽兽和那个传说中的乖宝宝联系到一起,他说他是被我带坏了,呸!

其实禽兽对我挺不错的,师父不负责任到处乱走,一直是禽兽指点我如何修练。禽兽修练时无比认真,师父曾经说过,以禽兽的资质和用心,别人要用一百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他只需要十年。不过我没耐心每天修练,禽兽修练时我就去灵墟堡里坐着,几个月了,那里和春天一样,空空荡荡。

这天顺阳城的柳员外家娶亲,娶的是当朝二品大员的女儿,亲事办得很隆重,一到吉时,娶亲的轿子经过的路口就会有人派红包,先到先得,送完为止。我拉着禽兽去领红包,我们有两个人,身手灵活,跑得又快,每人领它十个八个不成问题,领完红包还能混一顿比较高档的喜宴吃吃。

我们特意穿了质地上乘(容易混进喜宴),颜色又不太鲜艳(低调的颜色不容易被发红包的人记住)的衣服分头行动。禽兽虽然对这种行为很不以为然,但为了好玩,也就陪着我胡闹。

守在路口等红包的人不少,很多乞丐也穿上最好的衣服混在人群里,小偷小摸自然也少不了来混水摸鱼,总之就是非常热闹。

吉时刚过,就见远处牌坊下柳员外家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当先走来,旁边浩浩荡荡足有上百人,簇拥着新娘坐的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撒着彩纸,派红包的也行动起来,一时间群情踊跃,贺喜声此起彼伏。我趁乱抢了两个红包,立即转移向下一个路口。

禽兽的人生信条八成是要做就做最好,我的速度已经够快,可等我赶到下一个路口时,他已经奔向第三个路口……

柳府门外派的红包最大,竞争也最激烈,眼看着一个小乞丐轻而易举地抢走了禽兽已经接在手里的红包,他正好也看到了我,无奈地笑了笑。我忽然感动了一下,他明明是故意让小乞丐抢走那个大红包的。会陪着我做这种事,他也只是图个好玩吧。

混到喜宴上饱饱地蹭了一顿后,我们找了个茶楼去喝茶数红包。小红包里每个包了十文钱,一共有八十文,大红包里包了五十文,柳家还算大方,够我们结茶点钱了。

从茶楼上望出去,北面有个市场竟比刚才柳家的婚宴还热闹,叫了小二来问才知道,原来明天就是七夕,那市场是顺阳城里专门辟出来的乞巧市。

原来是七夕,这是个从上辈子起就没被我关注过的节日。上辈子15岁就一命呜呼了,找人过七夕是早恋,这辈子在妖族长大,妖族没有这个节日。

离得有些远,但还是能看见乞巧市里大多是妙龄少女,七夕乞巧的典故我多少知道一些。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孩们在这一天,对着天空的朗朗明月,摆上时令瓜果,朝天祭拜,求一段好姻缘,求一个好夫君。

妖族和灵族寿命长,能活到二三百岁,在人族,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已经应该婚配了,所以常有人把我和禽兽错认成是一对。那茶楼小二看我们关系亲密,也会错了意,居然把一个长驻茶楼专断姻缘的算命先生给我们叫了过来。

妖族是没有所谓生辰八字的,我也不记得自己确切的出生时辰,禽兽是孤儿,被师父捡到时他还不记事,更是连具体几月生的都不知道。那算命先生便要给我们摸骨,禽兽很彪悍地说摸他可以,摸我不行,因为我是姑娘家。可怜的算命先生只好让我们抽签。

我先抽,竟抽了个上上签,签文是:“八仙同宴会,五马入门来,凤舞天花坠,金盘捧玉杯;解:如鱼化龙;曰:凿石见金。”

那算命先生一看眼睛都亮了,说这是许久没有人抽到过的大吉大利的上上好签……我看他接下来八成要说我和禽兽日后必定琴瑟合鸣、白头偕老,赶紧拦住他。其实我心里问的不是姻缘,而是钱财。

我把签筒递给禽兽,禽兽拿在手上犹豫了一下,却把签筒还给算命先生了,还笑嘻嘻地说:“她既已经求了支好签,我就不用再求了吧。”那算命先生也就暧昧地笑了笑,收了赏钱知趣地退下去了。

我瞪他,我求到好签跟你有什么关系,发财又不会和你分。

楼梯口闹哄哄一阵喧哗,上来一伙人,有男有女,男的看上去是富家公子,女的似乎是专门叫来唱曲儿的。这群人上了三楼来,却不进包间,拼了四张桌,简直把茶楼当成酒楼了。

我和禽兽本来想走,却听见他们正在聊的话题,居然跟灵族和妖族有关。这些人家世不凡,比平民百姓见多识广,有几个甚至曾经跟随父兄做生意到过妖皇城。

他们一边叫歌女唱小曲,一边热火朝天地聊些下流话题,没多久就说起妖皇城里那座养着无数俊男美女的高楼。每次听人说起这座楼,我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爽。

陪着他们的两个姑娘一个唱着曲,一个给他们弄功夫茶,听他们越说越下道,忍不住捂着嘴笑道:“明日就是七夕了,几位爷怎么也该说点风雅的才是……”

一个胖子听了哈哈大笑着说:“你一说七夕,我倒想起个笑话来,我舅舅有次南下做生意遇到个奇人,那人告诉我舅舅,在他们那边男宠又叫牛郎!”

我忍不住扭头看他们,是哪位穿越重生人士这么无聊,净跟古人说些不着调的话题……

却听胖子旁边一个小白脸吃吃笑道:“近几个月妖族那边风传跑了灵族的七皇子,听说那小子在妖族时可是最得恩客们喜欢的牛郎……”

他还没说完,我却再也听不见后面的话,一股火瞬间冲向头顶。你才牛郎,你全村都是牛郎!我“啪”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碟子跳了几下噼哩啪啦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刚想站起来,禽兽却忽然握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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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满地找牙

他握得很紧,很坚决,我已经站起了一半,却被他硬给拉得坐了回去。

那群人诧异地朝我们看过来,三楼的其他客人也纷纷朝这边张望。几个公子哥一看清我的模样,眼睛立即放光。他们的观感如何我不关心,只想把那小白脸和他那几个笑得春情荡漾的同伴揍一顿。

“别拉我,你不懂。”我甩手。

“我懂的,交给我吧。”禽兽笑笑,难得温柔正经。

我有些感动,却忽然发现他眼里流窜着某种叫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东西。

他一定是当了太多年乖宝宝,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跟鬼怪打不算吧),不想错过眼前充实人生的大好机会。

有人愿意替我出头,我自然乐得看戏。怕他心肠太软下手轻了,我决定把他赶进死胡同:“师兄,那边拼了四张桌的几个人,我看着不顺眼,尤其那穿绿衣服的小白脸,长得像只牛蛙,那个死胖子活像个肥猪精,”对着那几个人指指点点:“帮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吧!”

禽兽点点头,认真地看着那几个人,估计是在琢磨先从哪个下手。

那几个却已经沉不住气了,小白脸指着我,气得手指都打颤,大骂:“哪来的臭丫头,寻事寻到老子头上了!”猪头胖子铁青着脸,倒是没说话。一个瘦长身材的一拍桌子跳起来,没等他开口,旁边一个黑脸的忽然拉了他一把,转头冲我笑道:“姑娘是不是对我们有些误会?在下左思右想,似乎并没有得罪姑娘呀!”

我冷笑:“你不用左思右想,我就是看那只牛蛙和猪精不顺眼,你不想挨揍就闪一边去!”

禽兽忽然问:“几位刚才说妖族近几个月关于七皇子的传言,是什么人放出的消息?”

那小白脸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大概是宫里传出来的吧……”他说了一半一皱眉,目光飘到刚才拍桌子的瘦子身上,瘦子似乎是个有功夫在身的,这会正在捏拳头,把关节压得卡卡作响。

猪头胖子一直在打量我和禽兽,见瘦子要动手,居然笑了:“古兄一会动手时,千万切记对人家姑娘怜惜些,可别擦破了皮儿,玫瑰花么,本来就是刺越多的越香……哈哈!”他一双肿眼睛色眯眯地在我身上转来转去,旁边几个人一听也嘻笑着打量我。

禽兽眼中飞起一层愠怒,却不发作,凑到我耳边来问:“你那个小洛,是灵族的七皇子?”

我点点头,禽兽垂眼默然,忽然一笑:“虽然有点配不上,不过有理想有追求总是件好事……”

他貌似鼓励地拍了拍我的头,抬眼望向那几个人,冲那个已经站起身的瘦子勾勾手指。

什么叫“虽然有点配不上”?最讨厌别人搞种族歧视和阶级崇拜!不过……我好像确实有点配不上小洛……

茶楼的伙计和掌柜见我们两伙人要动手,忙飞奔过来劝解,那群人都是有财有势的公子哥,掌柜连同大部分伙计都过去安抚他们。谁知一个伙计才不小心碰到那瘦子的衣襟,瘦子就跟神经病发作一样一声怒喝,手肘一横把那伙计撞得斜飞出去。

可怜的伙计刚好摔到禽兽面前,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禽兽伸手扶他起来,眼中的三分薄怒终于升级了……咳咳,变成了五分,禽兽确实是个很好脾气的人。

禽兽清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闲杂人等都退开。”

他说话时用了些法力,我听在耳中不觉得怎样,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不自由自主地听从他的话,正在劝解的伙计和掌柜乖乖退得远远的,连那小白脸也受了影响,表情呆滞地要退开。

他怎么可以退,他是当事人!我丢了支筷子戳他:“原地站好,不准乱动!”

瘦子看来武功不弱,连那胖子也有些功夫在身,这两人丝毫没受影响,反而一前一后朝禽兽走来。

离得稍远些有几桌正悄悄打赌,有的说那伙人多势众,肯定是那伙占上风,有的说和我和禽兽必定是艺高人胆大,否则不会轻易挑衅。赌我和禽兽会赢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大叔,另一个是位妙龄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灵动异常,本来只能算是清秀的一张小脸,因为这双善睐的明眸变得光彩照人——果然好眼光啊!

因为相信禽兽的实力,我才分心看美女,回过头却发现情况有些诡异。

瘦子和胖子本来是朝禽兽走过来的,现在却停在过道上,表情古怪,其余几人也都目瞪口呆,禽兽还是坐在那没动,依旧一手托腮,笑得很温和。

禽兽的模样很好看,一点也不古怪。古怪的是空中飘着的杯碗盘壶、筷子牙签,还混着几顶帽子和一支玉钗。那些东西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像被几只无形的手牵动着,偶尔相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竟也是有节奏的。

我推他:“不是打架么,怎么在玩杂耍。”

禽兽笑嘻嘻:“君子动口不动手。”忽然朝空中飘着的那些东西轻轻吹了口气,那些东西便像长了眼睛,各寻目标,在空中飞舞跳动,开始追打对面那群人。

无关紧要的几个人只挨了几下牙签筷子,小白脸和胖子、瘦子三人却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团团围住,杯子和茶壶里的热水稀里哗啦淋了三人一头一身,水果点心也掉得满地都是。三人不停地挥舞手臂想挡开那些东西,禽兽却玩得兴起,“啪”地弹了个响指,本来在一边偷看的帐房手里的算盘忽然脱手而去,在半空中解体散架,算盘珠子在那三人脚边滚了一地,不小心踩到就是一个嘴啃泥。

然后,小白脸的门牙掉了。

他这一疼,脑子好像一下子开了窍,捂着流血的嘴向禽兽连连鞠躬,含糊不清地讨饶。他一嘴软,禽兽似乎也心软了,空中飞舞的东西打个转便各回原位,除了拆了一只算盘外,并没有打碎任何东西,连那几顶帽子也都落回各自主人头上。

几个人见禽兽收了手,忙过去搀起小白脸,一迭声地检讨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高人。也不知他们把禽兽看成鬼还是神,一个个都吓得不轻,正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禽兽居然又把他们叫住了。

“那位绿衣服的仁兄请留步,”禽兽很斯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颗牙,你还是捡起来带回去吧!”

连我都愣住了,小白脸刚才摔得突然,地上又是一片狼藉,想找那颗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容易,也要找,高人既然发话,那伙人马上一齐行动找起小白脸那颗不知芳踪何处的门牙来。

身后“扑哧”一声轻笑,回头一看,那大眼睛美女正笑嘻嘻地望着我和禽兽。

(昨天被要唱歌的乌云大人影响,看了几张纯洁滴春宫图,乌云大人当时灵感如泉涌,非常激动,可能想写点啥……她的《会法术的小熊猫》正在pk,pk榜第七名就是了,大家如果手里还有票,请投给纯洁又邪恶滴乌云大大吧~~~~)

第十五章 乌云

小白脸和同伴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颗门牙,战战兢兢刚想走,禽兽却把他那颗牙给要了过去。一群人面面相觑,想不通这位高人抽什么风,要人家的门牙做什么。

禽兽接过那颗牙在茶水里洗了洗,抬眼望着小白脸笑着说:“劳烦兄台把嘴张开,张大点。”

小白脸几乎要哭了,估计心里都在骂禽兽变态。我也搞不懂禽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白脸哭丧着脸张大了嘴巴,禽兽拿着那颗牙看了看反正,对准小白脸缺了颗牙的位置,把那颗门牙用力摁了上去。小白脸疼得大叫,五官一阵扭曲,却又忽然怔住了。

禽兽笑嘻嘻地说:“你这几天别用它咬东西,别再磕了碰了,这颗牙掉的时间不长,会长好的。”

原来是断牙再植,他心肠倒好,就是手法粗鲁了些。再说接个门牙何必让人家把嘴张得那么大,禽兽的本质其实相当邪恶。

小白脸千恩万谢,护着那颗失而复得的门牙,跟一群狐朋狗友飞快地走掉了。

被禽兽这么一打岔,再回头找刚才那美女,人却已经不见了。

禽兽洋洋得意,望着楼下小白脸一行人仿佛逃命一般绝尘而去,脸上的笑意绷都绷不住,瞥了我一眼:“怎样,你说要让他满地找牙,果然找了吧!”

我无语。

禽兽虽然比我大,也聪明,却因为在山里呆得太久,有时比我还单纯些,带着几分孩子气,很容易高兴和满足,其实我有些羡慕他。

和禽兽走在街上,他小声问我七夕究竟是个什么节日,什么是牛郎,乞巧又是怎么回事……我才知道这些连小孩子都晓得的常识,他竟然从没听师父说起过。虽然很同情禽兽,可是想想也难怪,师父那一大把年纪,要过也是过重阳节,怎么也不会有闲情过七夕。

为了给禽兽扫盲,只好一边给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一边拉着他去逛乞巧市。禽兽听了故事很是感慨,一本正经地问我如果在我洗澡时有个男人拿走了我的衣服,我会不会嫁给那个男人。我想了半天,忽然觉得牛郎是个挺猥亵的人。

乞巧市里往来穿梭的几乎全是女孩子,我和禽兽才一进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禽兽的容貌虽然不如小洛,但胜在年长,而且一直在深山老林里修练,往那一站长身玉立,举手投足自然带了几分脱俗的仙气——好吧,我说实话,这些是禽兽自己总结的,当然我承认禽兽师兄还是很帅很帅的。

那些姑娘们红着脸偷看禽兽,有胆大的还悄悄跟在我们后面。如果不是因为禽兽身边有个碍事的我,恐怕会有更加胆大的过来送禽兽礼物了。我倒真想在背上贴个标签,声明我们只是师兄妹。

乞巧市里除了卖乞巧用的针线、点心和各种小巧玩意,还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精巧物件。什么胭脂水粉、梳子、首饰、丝帕之类,应有尽有。一个小摊子卖很可爱的蛋壳灯,薄薄的蛋壳打了个小洞,里面装上小小的油灯,蛋壳镂雕出各种图案,工艺繁复,价钱也不便宜,一只蛋壳灯要价一百文。我虽然喜欢,可惜乞巧市里妖皇币不能用,我们身上又只剩下几十文钱。

禽兽见我买不成蛋壳灯有些闷闷不乐,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跟我说:“那种东西,我大概也能做。”

我忽然想起今年的生日在闭关中糊里糊涂地过去了,随口笑答好啊,你做好了,就算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说着话却觉得身后好像总有人盯着我们,灵族的感知力很敏锐,我能感觉得到身后这道目光跟其他发花痴的女孩不一样。几次突然回头,却没有任何发现。

乞巧市的尽头是个祠堂,院子里摆了供桌,桌上供奉着巧果和鲜花、灯烛,地上摆着蒲团,供乞巧的人跪拜祷告。没看见也就算了,既然看见了,顺便去拜拜神也没什么不好,我拉着禽兽去买香。

正排着队,却看见茶楼里那美女正朝这边走来。她不只眼睛美,身姿也很美,走起路来裙裾翩然,好像要化成蝴蝶振翅飞去。她微笑着从我们身边擦过,忽然冲禽兽一笑,轻声说:“秦师兄也有兴致拜这两位么?这二位自保尚且不能,秦师兄拜他们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禽兽微微皱眉望着她,好像一下子想起了她是谁,淡淡一笑:“原来是乌云师妹,咱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那叫乌云的女子眼珠转了转,瞥了我一眼,笑着说:“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师兄没忘记五年后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禽兽也瞥了我一眼,默然片刻才说:“怎么可能忘记……这位姑娘只是我师父新收的小徒弟,是我的师妹而已。”

我心里有些不爽,你们说话就说话,干嘛一人瞥我一眼,还把话说得好像打哑谜。

乌云望着我笑了笑:“原来是小师妹,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她轻轻一皱眉,从怀里掏出个锦囊来塞进我手里说:“前天夜里卜了一卦,想来就要应在你身上,这锦囊你拿去吧,明日戌时里你到这里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我捏了捏手里的锦囊,乌云见状笑道:“一粒丹药而已,你也未必用得上,明晚记得要来,是很重要的事!”说完飘然而去。

我把锦囊里那粒丹药取出来,颜色鲜红,花生米大小,忍不住问禽兽这是什么药,那个乌云又是什么人。

禽兽一副犯了偏头痛的模样,揉着太阳穴没好气地说:“药是穿肠的毒药,人是多管闲事的人!”趁我不注意一把夺走我手里的丹药揣进自己怀里去了。

我揪着他的衣服跟他抢了半天,惹得周围大姐姐小妹妹们纷纷侧目,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在非礼禽兽,我只好悻悻地住了手。

回去路上逼问禽兽乌云是不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禽兽死活不回答,于是我和禽兽开始冷战。

第十六章 雨夜杀机

禽兽不准我下山去见乌云,他的态度很坚决。我也很坚决,他越不让我见我就越是非见不可。他看得我再紧,也总要吃喝拉撒,他速度快,我飞得更快,戌时一刻,我已经到了乞巧市尽头的祠堂外。

这天正是七夕,天已经黑了,乞巧市里没什么人,祠堂里是长年灯火不熄的,加上供桌上香烛旺盛,所以院子里还算亮堂。乌云还没来,风却忽然大了许多,头顶开始阴云密布,星星月亮都隐去了光芒,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落下。

我进了祠堂,靠着门向外张望。院子里的树摇动得异常猛烈,祠堂里的灯烛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灭,风里飘着一股大雨将至的潮湿腥气。

那个乌云不会爽约吧?

站了很久,脚都酸了,祠堂的门槛很高,我坐在上面,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飘扬,衣服也鼓荡起来。

忽然想起小洛。

想起去年春天那个夜晚,他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里,不断重复着说,我喜欢你……

大颗的雨点砸下来,有些小冰粒滚到我脚边,原来雨里还夹着冰雹。乌云没有来,我却被这场大雨隔在这里回不去了,还不如听禽兽的话乖乖呆在山上,被美女放鸽子真是人生一大悲哀。

禽兽不知为什么一直没追过来,如果冒雨回去被浇成落汤鸡,肯定会被他嘲笑。

这会雨势渐缓,风也小了许多,这种缠缠绵绵的雨最不容易停,恐怕我要在祠堂里过夜了。越坐越困,刚打了个哈欠,却发现院子里的灌木晃动得很不寻常,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有妖气!

不只是妖气,还夹杂着强烈的杀意。我慢慢挺直了背,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僻静的乞巧市,落单的雨夜,有人要杀我!

奇怪的是,要杀我的居然是妖族。灌木丛里藏着不只一个人,他们的妖力没有我强,但几个人联手,我却很危险。我不过是西门府里小小的一个洗脚工,就算是西门将军的女儿,像我这样不小心生出来的“小杂种”也不只一个,从来不会受人关注,为什么我都跑了一年多,忽然要派人杀我?

乌云爽约,却来了要杀我的妖族人,那个乌云想害我么?

我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那几个人,他们联起手来实力比我强得多,而且我缺乏战斗经验啊,从出生以来好像只打过小洛和禽兽……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只能逃。

逃得快或许有活路。脑子里才一动念,身子便往后缩,这祠堂是有后门的,虽然锁了,对我来说跟敞着也没什么两样。妖力鼓动,那扇木门触手即破,我用最快的速度向外掠出。

屋顶咯吱一响,眼前窜出几个黑影。我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后门外也有人守着,雨水已经顺着头发流了满脸,糊得我有些睁不开眼。反正今天不拼命就别想活着,我从怀里抽出短刀,身子急转,刀光向四周划开,逼退那几个人,猛地拔高向上飞起。

眼前忽然一黑,一张大网夹带着雨水朝我当头罩下,那网绳极韧,刀割不断,越挣越紧。眨眼的功夫,我已经被捆成了一只人肉粽,狼狈万分地倒在泥泞的地上。

这一刻我好后悔,为什么一年都在游荡,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没学。七八个妖族的杀手把我团团围住,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几个人都蒙着脸,身上的黑衣已经被雨水淋透。

一个人说:“怎么办?带回去还是在这杀了她?”

另一个人沉声说:“夜长梦多,把尸首带回去也一样,杀!”

我身上汗毛直竖,魂不附体的当口,竟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两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这么说,是西门府里的人了?我的亲爹竟派人来杀我?

我好歹也在他府上任劳任怨地给他洗了十几年脚,就算我逃了吧,就算我是和灵族的七皇子一起逃的,可并不是我拐的他呀!

一个杀手缓缓蹲下来,一双冷冽的眼睛对上我的双眼,掌心一翻,一把刀抵住我胸口。

“你心里有很多疑问是不是?”他冷冷地说:“可惜我们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其实你没犯什么错,只是……非死不可!”

靠,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炫耀很爽吗?说了跟没说一样,全是废话!我闭上眼不看他,拼命忽略胸口刀尖传来的刺痛和寒意。

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世,我又会重生在哪里?

可是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即使还能再次重生我也不想死!而且是不得好死……

我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灵墟堡,今天我死在这里,要多少年以后小洛才能知道?或者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把刀一寸寸刺进我胸口,恍恍惚惚中好像听见小洛说:见钱眼开的女人……

洛临流,这才是我的名字……

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小菜……

我喜欢你……

(现在已经是27号啦,今天中午要去赶车,回家过节,一白天都上不了网,所以提前更了。要回家了真高兴,抱抱大家~~~睡觉去~~)

第十七章 ……

老爸指着那个长得很清纯,很漂亮的女人说:叫阿姨,杨阿姨。

杨冲我微笑,我回她个白眼。二十一岁的女人,才大我六岁,让我叫她阿姨?

那个时候妈妈正是骨癌晚期,脆弱得躺在床上不敢动一下,医生说她的骨头都是酥的……她总在深夜疼得偷偷地哭,我的那么坚强的妈妈。

老爸很宠杨,从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他下厨房,是为了杨。他让妈妈住最高档的病房,请最有名的医生和最贵的特护,可我觉得他对妈妈的病痛并不怎么难过。

因为杨很会安慰人,很讨他喜欢。

那天老爸在厨房里烧菜,我和杨坐在客厅里闲聊。

我说,现在我妈妈病重,他不要我妈,将来你得了绝症,他也会抛弃你。

杨盯着我说:我才二十一岁。

我不拿正眼看她,你二十一,我爸也才四十,你未必比他活得长。再说你这个位置能不能留到那天也难说,就算到了那天,还有我呢,轮不到你。

看她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乘胜追击:我爸一直不同意跟我妈离婚,将来也肯定不会娶你,他不是傻瓜,你跟他是为什么连我都知道,他会不知道?只不过是你愿意卖,他愿意买而已。

杨的忍耐功夫真是顶峰造极,也不反驳,只是轻声感慨,十五岁的小姑娘,嘴巴这么毒,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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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我被杨诅咒了。

从那以后我就没碰上过什么好事。车祸、死亡、转世、被杀……

好浓的草药味。胸口好痛,痛得就像有人在我身上表演过胸口碎大石。不只胸口痛,全身都疼得要命,连脸都疼,有人在我神志不清时抽过我耳光吗?我睁开眼,疼得眼泪直流,却忍不住想笑,因为我还活着。

“胡闹!胡闹!胡闹!”师父的声音,中气十足:“你简直是胡闹!”

“不胡闹,难道眼看着她死吗……”禽兽弱弱地说。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师父很严厉:“给我回去躺着,不准出来!”

“那我要是想拉屎撒尿呢……”禽兽话才说一半就消音了,估计是逃窜到树洞里去了。

树屋的草帘一掀,师父爬了进来。对,是爬进来,即使像师父这种半仙之体(或者是全仙?),要进我的树屋也只能用爬的。

师父见我醒了,紧绷的脸一下子松驰下来,眼里的阴郁一扫而空,二话不说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喜滋滋地说:“你昏迷的时候牙关咬得死紧,掰都掰不开,想给你喂点药都不行。”

原来我的脸疼是被师父掰的。刚才师父为什么要骂禽兽胡闹呢?

“师兄他怎么了?谁把我救回来的?”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药丸下肚,身上的疼痛顿减,我想坐起来,被师父按住了:“你这次伤得很重,差一点都没命了,是秦少救你回来的,他为了救回你的命,损了两年半的寿命。”

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损了两年半寿命?

“那他……”

“他就是身子有些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师父好像有些疲倦,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你有一半灵族血统,恢复起来很快,三五天后伤口就能长合,半月后全愈。”师父说着说着有些心不在焉,竟想站起来,被屋顶碰了头。

我拉住他的袖子问:“师父,损了两年半的寿命,对师兄有什么影响?”

话问出来,我都觉得自己的问题白痴。

师父眨眨眼:“损了两年半寿命就是说,他会比原来少活二年半。”安慰地摸摸我的头:“不会有别的影响。”

可是我想哭。

师父说要去找找老朋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禽兽折损的寿命补一补。师父才走,草帘一动,禽兽笑嘻嘻地爬进来。

有些话哽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连泪腺好像也被堵住了,泪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哎呀呀,怎么流鼻涕了!”禽兽满脸鄙夷。

“不是鼻涕,是眼泪……我又欠你一次了,这次好像有点还不起……”我嗫嚅着说。

禽兽满不在乎地笑:“修行之人大都长寿,你看师父都活了不知几百年了,两年半实在没什么了不起。两年半的寿命就能跟阎王换回你一条命,其实是我们赚啦,你哭什么……”他用衣袖给我擦鼻涕。

我问他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乌云要骗我去乞巧市,又叫人来杀我,他又怎么会在最后关头赶来救我的。

禽兽说那天他本来是在后面追我的,结果被几十个妖族杀手拦住,解决了这些人再追我,又在半路遇上被围攻的乌云。其实她并没有骗我,只不过也跟禽兽一样被妖族杀手拦在半路脱不开身。

他们二人合力击退所有杀手赶到乞巧市的祠堂时,那几个杀手正要把我带走,一把刀插在我胸口。

禽兽和乌云把我救下来后发现我居然还没死透,于是把我带到祠堂里,乌云守门,禽兽施法,用自己两年半的寿命,换回了我一条命。

“不过可能还是会留下点小毛病,以后阴天下雨,你的胸口会痛。”

“那也好,提醒我不要忘了你的救命之恩,不然我这个人忘性很大的。那个乌云……她本来想跟我说什么?”我还是很好奇。

禽兽却开始目光闪烁,望着屋顶像是自言自语,他说,以后你总会知道的,急什么。

第十八章 兽兽

自从那次受伤之后,每到阴天下雨,我的胸口果然又酸又痛,那种感觉好像为了什么而伤心。师父走了很久也没回来,禽兽便教我一些保命的法术,闲着的时候,他就在树下刻鸡蛋。

那天在乞巧市里他说他也能刻,结果,他果然很能刻,刻一只碎一只。气得他发誓要练好这门手艺。他跑到山下梨花村去买了几筐鸡蛋,每天我们都拼命吃鸡蛋,禽兽执著地刻着蛋壳。

我们俩依旧隔三差五就到镇里城里逛逛,我一直担心师父和禽兽怕我难过对我有所隐瞒,几个月过去了,禽兽看起来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心来。

那天下起了小雨,我朐口疼得难受,躺在树屋里看禽兽刻蛋壳。他练习了几个月,已经渐渐能刻出简单的图案,不过我常常看不出那是些什么图案。例如:

“这只刻得比较成功!你看怎么样?”

“这是什么东西?老鼠?”

“不是……”

“那是正在生蛋的母鸡?”

“……为什么是母鸡?”

“难道是公鸡?你看它的嘴,尖尖的,翅膀微微张开,好像刚刚生了一个蛋……不是母鸡是什么?你瞪我干什么!”

“这明明是你啊!”

……

“这东西哪里像我了!那个尖尖的是什么?”

“是你的鼻子……”

“那两片像翅膀一样的呢?”

“是你的辫子啊啊啊,你干嘛打我,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还手……”

树屋外忽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从那次遇刺后,师父就在这片树林附近都施下法术,一般人族和妖族、灵族是很难闯进来的,能轻易进来的,只能是我们的同道中人。禽兽掀起草帘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乌云。”

话音才落,乌云已经在树屋外向里探头了,外面下着雨,也没见她手中有伞,身上却一滴雨水也没淋到。

“咦,西子捧心么?”乌云冲我嘻嘻一笑,也不管树屋里已经没有多少空间,硬挤了进来,爬到我身边坐下。禽兽哇哇乱叫着,让乌云别碰了他的蛋。

乌云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你的蛋?几月不见秦师兄添了新本事,竟会生蛋了么?”

不等禽兽抗议,乌云把那些半成品蛋壳连同那个“比较成功”的“我”,都塞到他怀里:“带着你的蛋回避一下,我要看看小菜的伤口,还要说些女孩子间的体己话。”

禽兽的表情登时紧张起来:“你……你不要乱说话。”

乌云挥挥手:“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禽兽犹犹豫豫地出去了,留下我狐疑地望着乌云,究竟是什么秘密,这么怕我知道?

禽兽下了树,乌云还不满意,让他走远些,禽兽磨磨蹭蹭终于回了他的树洞,乌云才回头望着我,轻叹一声:“秦师兄……对你真好。”

呃?不过她说的没错,禽兽对我确实很好,不然怎么肯放弃两年半的寿命来救我。可是,如果位置调换,当时受伤的是禽兽,我也愿意放弃我的寿命救他。

“其实那天我本来想告诉你,那几天里远离任何水源,因为你会有性命之忧,而秦少,可能会有一次大劫,就应在你身上。”乌云低垂着眼说:“结果……我卜的卦就跟以前几次一样,一到了秦少身上就不准了。”

我怔了半天:“怎么不准,雨水也是水。那天你说五年后的七夕,又是什么日子?”

乌云抬眼望着我,眼睛仿佛会说话,只是她说的,我不懂。

“是个好日子。”她叹了口气。

好日子还叹气?

“那颗红色的药丸是什么药?”我问。

“那粒药丸的名字叫忘却,吃了它,会忘记一些事情……”

乌云的话被树下禽兽的喊声打断,他手里举着一只松鼠,高高兴兴地说:“这只胖松鼠,居然爬到我身上来了!”

我和乌云探头去看,禽兽高举着那只胖胖的松鼠笑眯眯地说:“今晚吃烤松鼠怎么样?”

我和乌云一齐翻白眼,那只胖松鼠好像也听懂了禽兽的话,吱吱叫着在他手中挣扎起来。

那只松鼠成了我和禽兽的宠物,起名叫兽兽。兽兽很通人性,不论我们做什么,走到哪里,它都欢快地跟前跟后。它喜欢禽兽更胜于我,禽兽打坐时,它会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肩头,一直陪着他。晚上兽兽就钻进我的树屋里跟我一起睡,禽兽把兽兽抓起来检查了一番说:是个公的。

后来师父回来,拿了株奇怪的草让禽兽吃下去,说是能延长他半年寿命。禽兽吃那株草时,兽兽忽然从旁边窜出来,抢了一片叶子吃。

师父瞪着兽兽说,这只小妖孽,怕是快成精了。兽兽马上跳到师父身上去表示亲热,叽哩咕噜像是在说话。我很感慨地说,禽兽果然还是跟禽兽比较有缘。

师父怒喝:逆徒!我才走了半年你就敢骂我!

禽兽在一旁偷笑,他明知道我说的是他……

(今天上青云鸟,加更一章,下一章小菜要长大了……)

第十九章 如果雨后还是雨

时间过得很快,两年多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因为被师父逼着又闭了一年关,加上这两年里师父没怎么离开过,看得我们很紧,不能四处游逛,只好认真修练。我已经能很容易地收起妖力,装成人类的模样了。

眼看着又是一年七夕,我跟禽兽说,你猜那年七夕前一天成亲的那两口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生了儿子还是已经分家了?

禽兽说,那我们去看看好了。兽兽蹲在禽兽肩头吱吱吱地表示同意。

我们三个便飞奔向顺阳城。师父在我们身后遥遥嘱咐:早点回来……

那一刻我几乎有种错觉,师父像爸爸,禽兽像哥哥,我们是吉祥的一家……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其实也不错。

乌云曾经问我:小菜,你求富贵吗?

我很爱财,可是我想了又想,还是摇头,我不想求什么富贵,只想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她又给了我一粒叫作“忘却”的红色药丸。告诉我说,她唯一擅长的就是卜卦,推算未来,她说我以后可能会用到这颗药,有些事情,忘记会比牢记快乐。

我听不懂,但为了防止再被禽兽抢走,把那颗药丸藏到人偶娃娃的衣服里了,娃娃的衣服里藏了好几样东西,肚子看上去鼓鼓的。小洛,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才到柳府门外,大门里就抬出两顶轿子。我和禽兽站在路边看着,后面那顶轿子的轿帘忽然掀起一角,探出个小脑袋来。那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只有一两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看见禽兽肩头的兽兽,忍不住嘻嘻笑起来,还伸出小手想要摸一摸。

轿子里传出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哎约我的小祖宗,可别把小脑袋伸出去,当心刮了碰了,少爷少奶奶还不扒了我的皮……”

一个小丫头从前面那顶轿子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吴妈,少奶奶让我问你,她有那么凶么?”

吴妈也笑了:“是我老糊涂了,少奶奶别跟我一般见识。”

原来已经生儿子了,我和禽兽相视一笑,三年前轿子从这道门抬进去,三年后已经是带着儿子出游,看来这家子过得还挺和美的。

轿子走出去很远了,禽兽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普通人家的幸福,真叫人羡慕。”

禽兽难得说出一两句感性的话,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我们在路边看杂耍时,兽兽偷吃人家的松子糕挨了骂,飞快地往对面茶楼里蹿去。我和禽兽便也进了那家茶楼,上了三楼,依然选了三年前那张桌。

兽兽蹲在桌子上磕花生瓜子,小嘴巴动得飞快,眼珠四下乱转,引得周围几桌人发笑。茶楼里的格局一点也没变,如果不是多了个兽兽,我会恍惚觉得还是三年前。总觉得这三年里有什么在悄悄变化,我却想不出来。

那天在水边照见自己的样子,竟然有点惊讶。我现在的模样,已经比老爸宠爱的杨好看得多,刚好,我也到了和杨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年了,另一个时空里的老爸已经老了,不知道现在是谁陪在他身边……

“人家的姑娘七夕都乞巧,你怎么从来也不上心,”禽兽忽然打断我的神游,一把拉起我:“我们去买针!”

他说风就是雨,拉着飞我跑下楼,兽兽忙跟过来跳上他的肩头。

跑到乞巧市,已经是最后一天,市集里人不算多,卖东西的也开始减价了。禽兽拉着我站到卖针的摊子前。卖针的妇人一看见我们就笑得很暧昧,拿出几大盒各种型号的针给我们挑。

那妇人嘴很甜,说一看我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模样好看,一双手十指像春葱,肯定巧得不得了……说着拎过一只盒子,那里面的针都是小号的,看样子因为针眼太小卖得不太好,拼命劝我买。

我还没说话,禽兽已经提起那只盛着样品的木匣子,那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大针,真的好大支,比我前世的老妈织毛衣的棒针还要粗。

“我们要这个!”禽兽斩钉截铁:“这个成功的把握大!”

兽兽蹲在禽兽肩头吱吱乱叫,小眼睛不停地瞄着我,一副“主人说的有道理”的神情。我看着这两只禽兽,头顶直冒烟。

最后我们花了三倍的价钱买了那匣巨针,禽兽还在一户人家的墙角捉了一只大蜘蛛,据说七夕的晚上要让蜘蛛在自己供的瓜果上织一张网,那蜘蛛叫“喜蛛”。可是有我的地方向来蚊虫不近,蜘蛛也很少见到。

“这样你穿针时就一定能一举穿过所有的针,也有蜘蛛给你结网了,将来可以嫁个好人家。”禽兽忍笑忍得很辛苦,兽兽吱吱叫着附和他,一副谄媚样。

我黑着脸不理他。

回到山上,看见师父竟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过的样子,一看见我们回来才笑起来。禽兽张罗着给我摆桌子供水果,师父也帮忙,树林里平空出现了一张华丽丽的八仙桌,一盘盘水果和数盏香烛瞬间摆放整齐。禽兽把那只大蜘蛛放了上去。

那蜘蛛爬来爬去,终于开始结网,一片云彩却渐渐飘过来,树林里起了一阵风,好像又要下雨了。

禽兽一抖手变戏法似地弄出一把伞来撑开,给那只正在结网的蜘蛛挡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蜘蛛,神情比我还要专注,师父就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我们。

雨落下来,并不大,我的胸口又痛起来,而那片网,终于慢慢地结好了。

(长假第一天,祝大家节日快乐,吃好喝好玩好,嘻嘻~~~)

第二十章 师父不是召唤兽

那排大针,针眼都快赶得上兽兽的眼睛大,自然很轻松就把线穿过了。禽兽呼地松了口气,让我去捉些野物来,雨不大,树下还是可以生火的。看他和师父眉来眼去,分明是有悄悄话要说,故意支开我。不让我听我就不听,我对两个老男人的悄悄话也没什么兴趣。

捉了几只野兔野鸡,心里却忽然有些七上八下,烦躁不安起来。一只野兔奋力蹬了一下我的手腕,腕上一疼,两只兔子一只鸡全部逃跑,我拎着硕果仅存的一只兔子发了会呆,胸口的痛楚越来越尖锐。身后的方向忽然暴起一道红光,几乎照亮了整片树林,手一抖,最后一只兔子也脱手逃了。

我掉头往回跑。

树林里是空的,我一怔,师父从树上轻轻飘落,他说:你师兄在上面。

我有些晕头转向,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咽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扣住,几乎不能呼吸。

禽兽在树屋里,听见我进来,睁开眼看我,他的眼睛已经失了神采,似乎要很努力才能看清我的脸。

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我才离开一会儿,禽曾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师父的脸色那么难看?为什么他眼里,好像有泪?

兽兽蹲在禽兽手边,小小的身体紧靠着他,瑟瑟发抖。

“师兄……你怎么了?”我爬到他身边去,凑近他,让他看我不用那么吃力。

禽兽笑了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还嘲笑我:“让你去捉些野味来,怎么这么笨……空着手回来了?你……烤的野鸡很好吃……我一个人,能吃掉整整一只……”

我握住他的手,是凉的。他的手一向是暖的,现在却冷得像块冰,而且连回握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泪水迅速涌上来,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很糟糕很糟糕,连师父都没办法解决。

“你究竟是怎么了?病了吗?”我伸手去探他的脉膊,细弱无力,像是随时会断掉。

禽兽想抹去我的眼泪,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我忙拿着他的手在脸上擦了擦,冰冷的手贴上我的脸,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几年……你总问我到底瞒了你什么……现在……现在你看到了……”禽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他的手贴在我脸上不愿意拿开,我就用力捧着。

“每个人的寿命都是天定的……即使是师父,也没有能力改变……当年他收为徒时,就已经知道我活不过二十……二十六岁……这些年他想了很多法子,还是改变不了……我拼命修练,是因为师父……说过,我的资质……是百年罕有的……如果我能用二十几年的时间……修练成仙,那……那就……”

不对……不对……他骗我……他在骗我!我想到一件事情,身体一阵冰冷,几乎抖得握不住他的手。

三年前他用两年半的寿命换我不死,师父不知费了多大辛苦寻到那株草,延续了他半年寿命。就是说……他本来可以活到二十八岁,他用一半的寿命,换回我的命。乌云那时候说,五年后的七夕是个好日子,现在我终于懂了,那一天是他命定的终结,却也应该是成仙的开始……

那他,在三年前的七夕,放弃的是什么?

我的胸口痛得几欲裂开,泪水汹涌而出,我拼命抹掉眼泪,却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来,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了,只听见他急促的喘息,而喘息声也渐渐微弱。

“你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伏在他身上,又怕压痛了他,望着他目光渐渐涣散的眼睛。

他用尽全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终于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嘴角还带着笑意:“哪有为什么……那个时候……哪里容得我多想……你解开……解开我的前襟……有……东西……”

我忙去解他的衣襟,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听见他轻声笑话我:“你看……看……我拿那匣大针……对了吧……你这么笨……”

终于解开他的衣襟,衣襟里缝着个小小的布口袋,里面鼓起一些,装着什么东西。我伸手进去取出来,努力压抑在胸腔里的哭声却再也无法忍住。

那是一只蛋壳灯,雕工繁复,刻着一男一女,还有一个老者和一只小松鼠……

“我说我能刻……你看,我从不说谎的……”

“你骗人!”我大哭:“你说过修行者的寿命都很长,你说二年半根本就不算什么……”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你,就算修成了仙,也不过是平平淡淡……过着和以前一样的日子……又有……什么乐趣……这几年里……你给我的快乐,比以往二十几年……都要多……”他的目光又开始涣散,我恐惧到了极点,大声叫着师父。

“别哭……别哭……我告诉过师父不……不要过来……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他已经看不见我,唇边的笑意却依然是暖的,暖得就像早晨刚刚照进树林里的阳光,照进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那里装满无奈悲伤酸楚和疼痛。

“小菜……”他松开另一只一直紧握着的手,掌心里有一颗鲜红欲滴的药丸:“这丸药,吃下去,能忘掉很多痛苦的往事……你……”

“我不吃!我绝对不吃!”我大吼。

“咳……你这么大声……耳朵要被你震聋了……那你听着……你……要记得……小菜,你要幸福……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将来我……我转世为人……一定要找到你的……要幸福……一定要幸福……”他嘴唇颤抖,急于听到我的答复。

我咬紧了嘴唇,尝到咸腥的味道,用力抹了一下眼泪,我俯在他耳边说:“你放心,我会幸福的,我西门小菜,从来就不是为别人活的!”

“还有……兽兽……”他轻唤:“你替我……陪着小菜……要逗她……开心……”兽兽在他耳边吱吱叫着,小脸上满是惶恐。

他的眼睛慢慢合上了,我转过头在他眉心轻轻吻了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抬手,紧紧拥我入怀,只是那力量逐渐消失,我贴在他胸口,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心跳。













……

我在树屋里坐了一会,握着禽兽的手不愿松开,听见师父在树下说,下来吧。

眼前一花,禽兽已经不见了。

我下了树,看见师父站在那里表情安祥,禽兽的身体笼在一团柔光中。

“为师要带你师兄去一个地方,你虽然学艺不精,顽劣任性……咳,却总算自保有余……”师父想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在些,却勾出我更多的眼泪。

我抱住师父大哭,师父只是叹息着轻拍我的背:“今日一别,不知几年后再见,为师传你一段口诀,你牢牢记着。”

师父在我耳边轻声念了一段口诀,我收起眼泪认真记在心里。

师父说:“日后若有需要,只要念起口诀,无论师父身在何处,都能立即赶到……”

那不是成了……我眨眨眼,才一动念,就被师父敲了一下头:“无聊时不准念!说梦话时不准念!跟人炫耀时不准念!师父不是召唤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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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带着禽兽去得远了,我还站在树下。心痛到极致,会变得麻木。直到兽兽跳上来抓乱我的头发,一副气极败坏的小样。

“好啦,我不会寻短见的,你真不像话哦,就这么逗我开心吗?”我一边没话找话地唠叨兽兽,一边去树屋里收拾东西。那只蛋壳灯不好带,装在木盒里埋在树下,这片树林周围,师父加注的法力是永久的,不怕有人和野兽闯进来弄坏它。

我背起包袱往山下走,刻意绕开梨花村,那里有太多不能碰触的记忆。

从出生那天,我就是一个人,现在依旧是一个人,那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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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春光乍泄

我没有飞,在山里逛了三四天,逛到衣服脏了,头发也乱蓬蓬,兽兽都开始嫌弃我,不肯在我肩上呆,只在旁边的树梢上跳跃。

禽兽的魂魄被师父封在身体里一并带走了,我不知道师父带他去了哪里,心里暗暗地有些期待,希望师父有办法让禽兽活过来。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这样想能让我不那么难过。

翻过前面的山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城镇了,这座山很陡峭,人迹罕至。山顶有个湖,湖水清澈冰凉,里面有一种鱼味道很鲜美,以前我和禽兽常常跑到那里去捞鱼。

山下已经是盛夏,山顶有些春天的花还没有谢,湖水是比天空还澄碧透明的蓝色,水下偶尔有鱼群游过,湖面就泛起层层波澜。

我把随身的小包袱放在湖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石头上还隐隐留着些我们以前烤鱼的痕迹。脱掉身上的脏衣服,放下头发,一步步走进湖中。

这里的湖水即使盛夏依然冰冷刺骨,修行之人都不怎么怕冷,加上好几天没洗澡身上怪痒的,湖水虽然凉,漫过皮肤时却感觉很舒服。

“兽兽去看包袱,有人过来的话,记得报信。”

兽兽的确像师父说的,怕是快成精了,得了我的吩咐就一溜烟蹿上大石头,蹲到包袱上东张西望做警戒状。我便转身向湖心游去。

湖里的鱼都不怕人,我潜到水下,鱼群就从我身边游过,伸手就能抓住一两条。这湖里有很多巨大的石头,湖底是倾斜的,深处的石头完全沉在水底,浅水处有些石头露了一半在水面上。

我靠着一块大石头边晒太阳边把打结的头发理顺,阳光在皮肤上反着光,脚边时不时有傻傻的小鱼过来啃我的脚趾,痒痒的,却又很舒服,连心情都一下子轻松起来。

水中的影子轻轻摇动,啧啧啧,我真是个美女!

舒服得有些困了,打着哈欠考虑是不是一边泡澡一边睡个午觉。兽兽却忽然吱吱乱叫着从远处蹿过来,我抬头看它,就见它小爪子比比划划,小嘴里吱吱吱说个不停,示意我往放包袱的大石头上看。

我已经游出了老远的距离,回头一看,原来那大石头旁边的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个男人,看姿式,他正在钓鱼。

我悄悄潜回去,游到大石头旁边才浮出水面,那男人就在石头的另一面。他如果只是在湖边洗把脸喝口水,我还有耐心等他走,可是他居然老神在在地在那钓鱼。鬼知道他要钓多久才肯走,我不能一直泡在凉水里等着。

“兽兽,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低声吩咐兽兽,兽兽却举起小爪子示意,它解不开包袱的结。

我垂头叹气,兽兽再灵,毕竟只是一只小松鼠。

只好咬着牙从水里缓缓起身,伸长了手臂去摸索大石头上的包袱。但愿那男人全神贯注钓他的鱼,不要往石头上看。

现实和梦想一般都有很大的差距,比如现在……我摸到了不是包袱的东西,好像是……鞋子!

抬头,果然是一双鞋,确切地说,是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脚边就是我的包袱。再往上看,是一双笔直的长腿,飘逸的长襟被微风吹得飞杨起来……

我第一反应是迅速往下沉,只是这湖里的水实在太清澈,沉下去跟站起来似乎没有多大不同。

那双脚一动也不动,没有回避的意思。我怒了,仰起头,挥手就是一击。

师父和禽兽都说过,我现在自保有余。他们两个对我的要求太严格,所谓自保有余,其实就是说,再遇到三年前乞巧市上那些个杀手,我能将他们击退,不致受伤。

一片光幕轰然袭向石头上那男人,那人轻轻“咦”了一声,风一般从我身边掠过,已经踏上另一块石头。

我绕到石头后面探出头看他,却不由得愣住。

那人浅灰色的外衣薄得几近半透明,衣襟在风里翻飞,头发细碎凌乱,发梢被风带起,从清俊的面颊上拂过,他眯起眼,一双眼眸湛如秋水。

他站在那里,仿佛是这天地湖水的一部分,干净得不掺丝毫杂质。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我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人,脑子里不期然闯进这句话来。

他见我呆住,轻轻挑了一下眉梢,淡淡地说:“原来姑娘在这里沐浴,在下退开便是。”

我脱口而出:“你站住!”

我既不是色女又不是没见过美男子,会看到呆住,实在是因为这个人,我曾见过。那张和妖族太子一模一样的面孔我永远不会忘记,正是三年前那个春天,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自比春葱,又调戏了一番猥琐男的那个人。

他没听我的,转身走开了。

我赶紧爬上大石头,连擦带抖弄干身上的水珠,套上一身干净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擦就往那人离去的方向飞奔过去。

跑了一段路,忽然想起包袱竟然没拿,还扔在大石头上,忙掉头往回跑。兽兽蹲在我肩头吱吱抱怨,我没好气地说有本事你自己跑,别拿我当交通工具!兽兽顿时噤声。

包袱还好好地放在石头上,兽兽却在我肩头吱吱叫,小爪子指着石头旁边。我一看,刚才那人又坐在那里钓鱼了,悠闲得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他听见我和兽兽的声音,扭头看了我们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略怔了怔,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又回过头去望着水面。

我低头一看,原来一路奔跑,滴着水的头发把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夏天衣衫轻薄,胸前的曲线还真不错……咳咳,被同一个男人连着看了两次,我们两个人里准有一个是故意的!

第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

对这个人,我心里总有一种莫明的好感,即使被他看光光,也还是讨厌不起来。

我坐在石头上看他钓鱼,没话找话地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钓鱼?”

“因为这里鱼多。”他微笑起来眉眼舒展,单看他的笑容都令人心旷神怡,说的却是句没什么料的废话。不过这样的人,废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好像带了些特别的味道。

如果刚刚看见水里的我,他惊讶、躲闪、做君子状,甚至目光有一丝闪烁,此刻我都没兴趣坐在这里跟他闲聊。刚才那情形若是换成禽兽,恐怕会脸红得像蕃茄,换成小洛呢?我想不出来,其实我从来都猜不透小洛的心思。

“你钓了鱼,要干什么用?”见他脸上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我就继续发问。他身边没有盛鱼的器皿,不晓得要把钓到的鱼放到哪里去。

他没理我,只是专注地望着湖面。

这个是不是就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难得我想跟人勾搭一番,人家却当我是空气,难怪刚才美女出浴那样香艳的画面都刺激不到他,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我有些讪讪的,一边在心里诋毁他,一边提起包袱准备走人。

兽兽却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忽然从我肩头跳下去,几下就蹿上那人肩头,在人家肩上连蹦带跳,洋洋得意地回头看着我。

那人侧过头看了看兽兽,终于又笑了:“这只松鼠是你养的?”他抬眼望向我:“很通人性啊……”

什么叫很通人性啊……明显话中有话,被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脸上发烧,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兽兽不肯走,我自然就走不了,囧囧地叫了兽兽几声,这小东西竟然钻到那人怀里去了。从衣襟里露出个小脑袋来冲我猛眨眼睛,它……不会是让我把手伸到那人衣服里去抓它吧?这小畜牲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那人被兽兽的模样逗得发笑,钓杆插到身旁的地上,把兽兽从衣服里抓出来捧到眼前端详着。

兽兽在他掌中又作揖又挤眉弄眼,就差抛个飞吻给人家,我心里想笑却又感动。禽兽告诉它要一直陪着我,要逗我开心,它是看出我对面前这人感兴趣,才这么卖力表演吧。

“小兄弟,你这么喜欢我,不如以后跟着我吧?”那人竟叫兽兽“小兄弟”,真是众生平等的典范。

他从怀里掏出根链子,做势要往兽兽头上套,兽兽大惊,吓得兽容失色,吱吱叫着挣扎起来。

“喂喂喂,你干什么!”我冲上去一把夺过兽兽,连同他手里那根链子也不小心一起拽了过来,纯金的耶……

那人看着我和兽兽,仍然只是微笑,却冲我伸出手来,我只好悻悻地把链子还给他。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头掠过。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但看他略微一怔,看着我的目光忽然深了几分,想是跟我有同样的感觉吧。

我怔怔地望着他,耳边忽然响起禽兽的话:小菜动心了么?那个人长得确实不错啊……

动,心,么?这就是动心么?那小洛呢?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想得我头疼。

那人垂了眼,拔起地上的钓竿,起身,衣衫翩然,他竟要走了。

“哎……”我叫他,他停下来回头望着我,我却不知道自己该跟他说些什么,本来也只是陌生人而已,我又不打算控诉他看了不该看的,逼着他娶我。

“山里常有猛兽出没,一会儿太阳落山,这里恐怕不太安全,姑娘若信得过我,不如跟我一同下山去。”尴尬的冷场中,他终于慢悠悠地开口,说出的话倒是正合我意。

“好呀,我们走吧!”我冲他扬起笑脸,兽兽在我肩头拍打我的耳朵,嘴里叽里呱啦的,估计是埋怨我不够矜持。

我又不是想倒追他,只不过想认识他而已,要那么矜持做什么!不过走在他身边,偶尔被他宽大的衣袖擦到手臂,心却砰砰地跳得很厉害。

他就扭头看我,忽然问我:“山路难行,姑娘走累了么?”

“呃?我不累……”我呆呆地答。

他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听你心跳得急,以为你是累了,前面不远处有座药农歇息用的空屋子,去那里歇一歇再走如何?”

“不用了吧……”兽兽又在揪我的耳朵,我只好改口:“那好吧……”

身边这个人跟禽兽不一样,禽兽纯真良善,即使只有几年可活,他的身上还是撒满阳光,他总能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自在快乐;跟小洛也不一样,小洛就像开放在妖族最陡峭的悬崖上的一束蚀心花,姿容绝美,淡淡的香气却能销魂蚀骨……

吱呀一声,原来已经到了那间空屋外,门被他推开,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干草香。屋里的摆设很简陋,土筑的半米高的台子,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用来暂时休息却足够了。

墙上挂着一只大葫芦,他把葫芦摘下来,拔起塞子闻了闻便递给我:“是新鲜的清水,可以喝。”

他的目光温和坦荡——主要是人族的普通药物对我都没什么效果,我接过葫芦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果然是新鲜的清水。把葫芦还给他,却眼看着他想都不想,也没擦拭一下葫芦嘴,直接就那么喝起水来……这也太暧昧了吧,不知道是不是我疑心太盛,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喝足了水,休息了一会便继续下山。才走了没几分钟,远处忽然飘来一大片墨色的浓云,紧跟着雷声也滚滚而来,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林子里打着旋,看样子很快就有一场大雨,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第二十三章 做我的保镖吧!

为了躲雨,我们只好退回那座山间小屋。风越来越大,门有些关不住,他去找了几块大石头把门顶住。这屋子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加上外面天也是阴的,门一关屋里就很黑。他在土炕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盏烛台和几支蜡烛,点燃了放在一边。

蜡烛把两个人一只松鼠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不时有风从门缝钻进来,烛光跳动,影子也就摇晃不停,一时间屋里静默下来。

外面雨越下越大,我的胸口越来越疼,他看出我脸色不对,俯身问我:“哪里不舒服么?”

我摇头,“只是胸口有点疼,一会儿雨停了就好了。”

一道闪电从半空中划过,雷声像是炸响在屋顶,胸口猛然一阵剧烈的抽痛,我拼命咬住嘴唇才没发出呻吟声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他忽然伸过手来,把我的一只手握在掌中,一股热流自他掌心传递过来,沿着手臂缓缓流向胸口,原本剧烈的疼痛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看来这个人就是传说中人族的武林高手了?胸口疼痛渐消,我的一颗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他能用内力平息我的疼痛,身手又很不错,长得也养眼,应该想个办法把他留在我身边。这个人多么有用处啊,可以用来强身健体,又能做打手,还有观赏价值。

“其实我曾见过你的。”先套套交情再说。

“哦?”他果然有些兴趣,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我心里隐隐有些贪恋他掌中的温暖。

我说起三年前他管的那件闲事,好奇地问他后来怎么样了,难道真的押着那紫衣男人送那女子回家提亲了么?

他一脸淡然,也不说话,我以为他不愿意讲这些琐碎的小事,他却轻轻一拍大腿,一副“我终于想起来了”的表情:“原来是那个问我是哪根葱的!”

咳……这辎铢必较的小心眼男人,整件事情都忘到脑后去了,唯独记得人家问他是哪根葱。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他闲事管得太多,一时间想不起我说的究竟是哪一件。

“那两个人成亲了,”他抬眼冲我笑:“那件事情的第二天就成亲了。”

亲事办得这么急,肯定是他逼的,不知是他实在太闲,还是太无聊。

他伸手去捻过长的烛芯,顺势松开我的手,我心里泛起淡淡的失落。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渴望亲近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酷似太子殿下的温暖笑容。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刚好抬眼看我,四目相对,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你的胸口痛,是旧疾么?”他问。

“是三年前被人用刀刺的,好了之后,每到阴天下雨就会痛。”想起禽兽,心底一片黯然,兽兽跳过来蹭我的脸,柔软温暖的小身体紧贴着我,烫得我鼻子发酸。

“好险。”他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一下子又没了话可说,只好呆呆地坐着,兽兽在我肩头蹲了一会居然睡着了,这小东西睡熟了就会打呼噜。他扭头看着我肩上的兽兽,眼中飞过一抹笑意,他眼光才转过来,兽兽忽然就从我肩头滑落,笔直地往地上掉。

我吓了一跳,俯身想抓,他却比我快了一步,一探身把兽兽捞在手中,我们俩同时俯身低头,额头差点撞在一起。我的头发一直没时间好好梳理,散乱的发梢擦过他耳际,他停了停,直起身,在兽兽的小脑袋上轻轻一弹,笑道:“这小东西,竟然是装睡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可疑。兽兽被他说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从他掌中直接跳进我怀里,钻到衣服里不肯出来了。这小东西,好三八啊……

兽兽这么卖力,只不过想让我开心而已,我再扭扭捏捏,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伸了伸脖子,偷眼看他,他抬眼看我:“有事?”

“有!”我坚定地点头。

“请讲。”他微笑。

“呃……雨好像快停了吧?”话一出口居然是这么一句,气得兽兽在衣服里挠我。

“雨停就可以下山了,不过雨后山路难行,一会儿要当心些。”

“嗯嗯……”我继续酝酿,兽兽折腾得更欢了,隔着衣服狠掐了它一下,疼得它吱地一声惨叫。

他忍俊不禁,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半天,问我:“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深吸一口气,按住怀里乱蹦的兽兽,迎着他的视线说:“我想雇你做我的保镖!”

他好像怔住,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复,竟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我们俩相对无言了半晌,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耸耸眉毛,微微努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心里一凉,以为他要拒绝,却听见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很贵的。”

哇哇,居然没有拒绝!我乐得一拍巴掌:“不怕你贵,就怕你不卖!”

兽兽又挠了我一下。

“付你妖皇石怎么样?这东西会增值哦,半年一颗妖皇石,你可以还价!”我目光炯炯。

“还是一季度一颗吧。”他还价还得漫不经心。

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他撇了撇嘴,终于还是笑了:“好吧,我卖了。”

第二十四章 夏箜篌

外面雨声渐小,他用土炕上的稻草飞快地编了两双草鞋,手法熟练得就像个专业做草鞋的。小的那双给我,大的他自己套上了,让我也把草鞋套在鞋子外面,说是可以防滑,也省得弄脏自己的鞋子。真是个很不错的保镖啊,虽然贵了点。

下山的路上我跟他讨论了一下他的工作范围,我对他的要求是,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都以雇主的安全为第一考虑。比如我想抢银楼、抢首饰行、偷武林中各大门派的秘笈、放高利贷、劫法场、造反逼宫……你可以不帮我,但必须保护我。

他笑着瞟了我一眼,你想做的事情还真多。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嘿嘿,不一定真的会做。

我可以帮你做,加工钱就可以了。

……

到时候再说吧……

雨水把山路中间冲开一个大沟,要不是为了隐藏身份,我飞也飞过去了,可是要把飞行伪装成轻功的样子,在身边这个高手面前我还没什么把握。好在他很有职业道德,没等我开口求他,轻声说了句“冒犯”,伸手揽住我的腰,带着我跃了过去。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一两秒钟,我却有些失神,竟想起那年带着小洛飞回西门府的情形。那时候我和小洛都还只是孩子,现在我已经长大,小洛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心里走神,脚下打滑,他放开我时我居然没有站稳,吓得兽兽嗖地从我肩头跳到一旁的树上,吱吱吱地遣责我。他忙伸手拉住我,我向他道谢,他挑了下眉毛欠扁地说,职责所在。

这之后兽兽就死活不肯呆在我肩上了,在树枝上跳了没多远就厚着脸皮蹿到他肩头。他歪着头跟兽兽商量:“不如以后你就跟着我吧,给你吃好的喝好的,还不容易摔跤。”兽兽小脑袋乱点,还谄媚地在他脸上蹭了蹭。

我觉得有必要在职业守则里给他加一条:不许讽刺雇主。

走了半天路,我才想起来一直没问他的名字,于是跟他自我介绍说,我叫西门小菜,在山里跟一位无名老人学了几年道法,现在要下山去,好好玩一玩。

他看我一眼笑着说:“是个好名字,古人不是说我爱菜,人爱肉,肉多不入贤人腹么,可见肉是俗物,菜才是圣品,哈哈……”

他的话,我听懂了却又没听懂,甚至分辨不出他是不是拐着弯在骂我。

不等我发问,他接着说:“我姓夏,夏箜篌。”

空猴?空喉?

他见我一脸茫然,便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我看来看去,只认得一个夏字。

“我在山下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做西席,”他忽然说:“就是教那家的男孩读些书,认几个字。得先去向老东家辞行,才能跟你走。”

眨了半天眼睛,从他的话里又嗅出些讽刺的味道,好像是在笑话我不识字……我忽然有种感觉,如果说老鼠的克星是猫,小偷的克星是警察,病毒的克星是杀软,那么身边这个男人,显然属于“西门小菜的克星”那个物种。

他说的那个村子比梨花村大得多,因为在山的南面,气候条件很不错,远远望去一派闲适的田园风光,是个富足美丽的山村。

我们俩在村口除下沾满泥巴的草鞋,夏某人很体贴,我脱草鞋时他怕我站不稳,一只手轻轻扶着我的肩。刚把草鞋脱下来,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哄笑,三五个粗细不同的声音乱七八糟地嚷着:夏先生要娶媳妇了么?这小娘子好像个仙女啊!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小脸蛋又白又嫩,哎呀呀,先生真是艳福不浅……

看了一眼,原来是几个游手好闲的村中小痞子,个个打扮得油头粉面,不伦不类,脸上挂着猥亵的笑容,恨不能把我的衣服给看穿。

我碰了碰夏箜篌:“去帮我教训他们。”

“他们只是过过嘴瘾,我认识他们好几年了,别理他们就好。”他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明明我是他的雇主,他却一副大牌样,偏偏面对着他我就气势不足。可是无端被人占了口头便宜,我怎么都不甘心。于是他走他的,我停在原地没有动。

他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来,回头看我,那几个小痞子又哄笑起来。

隐约听见他似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朝那几个痞子扔过去,笑道:“别胡闹了,去玩吧!”

那几个小痞子接了银子眉开眼笑,嘴里嚷着多谢夏先生,一溜烟跑远了。

他又望向我,笑眯眯地说:“可以走了么?”

夏箜篌教书的那户人家是村里的大户,大门上悬着一块朱漆大匾,上面题着两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沐府。

似乎他在沐府的地位很高,从进门以后,一路上遇到的仆人见了他全部九十度鞠躬,恭恭敬敬地问先生好。他边走边让仆人去找老太爷,说自己要见他,又低声对我说:“沐府的老太爷是朝中前任首铺大人,前几年才辞了官回乡养老,我很敬重他。”

说着穿过第二重院子,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一道月亮门里扑了出来,嘴里嚷嚷着:“夏先生回来啦!跟我来跟我来,看我今天写的字有没有长进!”

那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模样伶俐可爱,扑到夏箜篌怀里拧来拧去,看来跟他很亲密。他拍了拍那男孩的头刚要说话,一个仆人过来笑道:“老太爷在花园里喝茶,让夏先生过去呢。”

夏箜篌把那个粘在他身上的男孩摘下来放到地上,笑着说:“我先去跟你爷爷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过去看你的字。你在这里陪陪这位姐姐,好么?”

小男孩抬头看看我,大眼眼忽闪忽闪的,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夏箜篌走远了,那小男孩仰着头问我:“你为什么跟夏先生在一起?是不是要把先生带走了?”

这小鬼警惕性好高啊!居然被他猜中了。

我冲他笑笑:“为什么这么问?”

小男孩有些泄气,冲我勾勾手指,示意我跟他一起坐到台阶上去。坐下来后垮着小脸说:“这两个月有一个讨厌的人,来我们家找夏先生好几次了,后来每次听说他要来,夏先生都刻意躲出去,今天就是……所以我猜他可能要离开了,省得那个讨厌的人再来打扰他。”

难怪他这么痛快就同意做我的保镖,原来早就想走了,我问那男孩来找夏先生的是什么人。那男孩撇了撇嘴,语出惊人:“听说是皇上的儿子哦!”

第二十五章 娟娟啊……

不愧是前任首铺大人的孙子,连皇上的儿子都敢鄙视。不过夏某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呢,竟能劳动高高在上的皇子频频屈尊到这小山村里来找他?

看这小鬼也挺八卦的,索性跟他打听打听:“皇上的儿子为什么总来找他?”

“还不是我爹,都已经当了宰相还想往上爬,拼命在朝廷里巴结四皇子,听说皇上最宠四皇子,有心废掉如今的太子,改立四皇子呢。四皇子这几年到处招揽人才,我爹就向他举荐了夏先生……”这孩子一张小嘴不停地爆料,爆的还都是惊天大料,实在缺乏政治敏感性,咳咳……

他正说得起劲,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昭儿,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说话的人走得飞快,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到了跟前,浅绿色的绣花长裙扬起一个漂亮的弧线,一头乌亮的长发好像丝缎,模样长得很甜美,额头还有些细密的汗珠,她用手背随便擦了擦,转过脸来冲我一笑:“你就是跟夏先生一起回来的那位姑娘吧?别听我弟弟胡说,小孩子懂什么。”

她转身唤来几个丫环,让她们去备些茶点送到隔院的凉亭去,回头又数落弟弟怠慢客人。这女孩走路快,语速也飞快,听得我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晕头转向的,几乎要怀疑自己智商有问题。

她吩咐完了一回头,见我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脸上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家母过世得早,这几年府里大事小情一直是我在管……让你看笑话了。”

昭儿在一旁做鬼脸取笑她:“姐姐不用找借口,村里谁不知道你的厉害……”

那女孩轻轻抽了昭儿一个小嘴巴,回头冲我笑道:“我叫沐飞尘,姑娘呢?”

“西门小菜。”听听人家的名字,不愧是名门之后,书香门弟,我的名字跟她比起来简直拿不出手。

沐飞尘挽着我的手往隔院的凉亭走,笑着说:“这个名字真别致,夏先生以前常说世人最爱酸文假醋,净起些自己配不上的好名字,白白玷污了那些字和词。小菜姑娘这名字在夏先生看来,恐怕既是大俗,又是大雅,是少有的好名字呢!”

这女孩一提起夏箜篌就有涛涛不绝之势,八成是在暗恋他吧?或者他们俩之间有暧昧?

我们走进凉亭时,昭儿已经在吃点心了,他嘴里大嚼特嚼,小脸上却一片愁云惨雾,看上去有些好笑。

“吃点心就不要摆张臭脸,摆张臭脸就别吃!嫌我做的点心不好吃么?”沐飞尘果然很彪悍。

昭儿瞥了姐姐一眼:“你还不知道吧,夏先生要走喽!你的单相思要落空了,哼哼!”

我想笑,这小破孩子很适合做娱记,天生一双敏锐的八卦之眼,一张爱爆料的八卦嘴。

沐飞尘又有些脸红,飞快瞄了我一眼,伸手去拧她弟弟的脸蛋,昭儿不等她拧到就躲到我身后。

兽兽本来见生人多就藏到我衣服里了,闻到点心的香味忍不住探出头来,引得昭儿大呼可爱,不停地用点心喂它。

沐飞尘怔怔地望着兽兽,好半晌才回过头来,眼里忽然有些愁绪:“我早知道会有这天的,他不是普通人,不会一直呆在沐府……”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夏箜篌的声音忽然在院门外响起:“小菜姑娘,你在这里么?”他说着进了院子,看见沐飞尘,微微一怔便笑道:“娟娟,你也在。”

娟娟?是沐小姐的小名吧?叫得这样亲密,果然有奸情……

沐飞尘还没说话,昭儿却已经冲到夏箜篌身前,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不住地撒着娇不让他离开。

沐飞尘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昭儿实在舍不得夏先生呢,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如小住几天再走吧?咱们两个年纪相仿,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其实我平日也孤单得很,没个能说话的人。”

昭儿在夏箜篌怀里扭头笑嘻嘻地揭他姐姐的底:“你还没人说话?你跟夏先生说的话比我还多!”

我自然没什么急事,就连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哪都没想过,沐飞尘那样殷切地望着我,我不忍心拒绝她,只得点了点头。偷眼看夏箜篌,他却刚好也朝我看过来,目光略一相碰,他便低头冲昭儿笑着,要去检查昭儿新写的字。

我和沐飞尘一时间找不到话说,便一起逗着兽兽玩。

隔了半晌沐飞尘忽然说:“若不是家里杂事太多,我也很想出去走走呢,听夏先生说,江湖是个很有趣的所在。”

“有趣,却也危险,所以我才雇了夏箜篌做保镖。”千金小姐呵,看着她我就想起西门凉儿,想起西门凉儿就想起小洛,甚至想起那个派了杀手来杀我的爹。

沐飞尘一笑,纤掌一翻,指间忽然多出三枚银针,手腕轻轻一扬,那三枚银针便带着凛凛寒光射向亭柱。亭柱是木头的,有些功夫的人能把针射进亭柱里不稀奇,奇的是沐飞尘这三根银针只在亭柱上留了一个针眼,而且连最后一根都完全射进亭柱里,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比杂技好看……

“夏先生不只教书很厉害,教人学功夫也从不吝啬,我本来跟二哥学了些皮毛,跟夏先生学了三年多,二哥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沐飞尘调皮地眨眨眼,起身到那亭柱前,抬手轻轻一拍,陷进亭柱里的三根银针便从亭柱里穿出,她挥出长袖一卷,已经把针又收了回来。

我正看得呆掉,就听院门口有人鼓掌,扭头一看是昭儿和夏箜篌回来了,昭儿一边鼓掌一边挤兑他姐姐:“姐姐又在表演飞针传恨了?上个月兵部尚书司马大人来给他家犬子提亲,你就在花园里飞了一下午针……”

沐飞尘瞪了昭儿一眼刚要骂他,一个老妈子匆匆进来,低声说:“小姐,吏部的朱大人又派人来提亲了……”

沐飞尘点点头让她退下去,看了看倚在门口没进来的夏箜篌,又扭头看看我,忽然俯身在我耳边说:“听见了吧,媒人都快把我家门槛踏烂了,我要逃婚!过几天你们要走,带上我!”

第二十六章 小菜的艳遇

白天下过一场大雨,夜晚的天空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星星格外明亮,我躺在屋顶想事情。兽兽想学着我的样子,把前爪放在脑后枕着,摆了半天pose也架不好那两只胖胖的后腿,索性爬到我的肚子上来睡觉。

我仔细想了又想,发现天下这么大,我却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后还有二三百年的妖生,究竟应该怎么过,在哪里过,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雇了夏箜篌当保镖只因为我对他有种莫明的好感,一时兴起而已。现在连沐家的大小姐也要跟着我们一起走,三个人在一起单是外形就已经够招摇了。我不能不能担心,这么招摇地走出去,不仅沐家很快就会派人来追我们,恐怕也会引来三年前要杀我的那些杀手。

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兽兽啪地摔在屋瓦上,气得冲我吹胡子瞪眼,吱吱乱骂。

“你在烦恼什么?”

夏箜篌的声音!回头一看,他正从屋脊的另一面走过来,捧起兽兽,在我身边坐下。

我记得这是我的屋顶吧?他爬到我的屋顶上来干什么?

他坐在我身边,我再躺着似乎有些暧昧,只好不情愿地坐起来,扭头看着他。

他对于半夜三更出现在一个非亲非故的少女的屋顶这件事好像并不想做出解释,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里,他的侧面非常完美,看得我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夜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襟被吹得翻起来盖在我膝头,那片薄薄的衣角像是突然有了温度,热气弥漫开来,烫得我的脸都隐隐地发起烧来。

我到底在发什么花痴啊……

他忽然转过脸来,吓了我一跳。

“不想带沐小姐的话,我去跟她说。”他声音低低的:“她是沐府的千金,沐府权势通天,逃是逃不远的。而且……她跟我们在一起,恐怕会有危险吧?”

最后这句明显是个疑问句,我也没打算瞒他:“三年前在我朐口刺了一刀的那伙人,说不定一直在找我。”

他的目光便在我朐前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想到,若那一刀是三年后刺的,说不定你的伤势能稍微轻一点……”他笑眯眯地说着,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飘然下房,一转眼就走得没影了。

看他笑得那么邪恶,说的肯定不是好话,我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三年前我才十七岁,还在发育中,现在虽然不知发育完全没,胸部却比那时候丰满了些,肉也厚了些,挡刀的效果自然会比那时候强一些。

这人真是¥#@%#*$^……

第二天昭儿告诉我,傍晚村里有个百家宴,每年八月底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要一起送参加州试的学子上路,临走前学子们都要吃百家宴。昭儿流着口水向我介绍王家的炖肉,李家的烤猪,张家的烧鹅,赵家的鸭掌……兽兽听得很兴奋,在我肩头跳来跳去,我也很口水。在山里吃了好几年“山珍”,每次下山吃到平常食物都觉得像过年。既然是百家宴,那一定可以吃到好多美味的私房菜。

夏箜篌和沐飞尘过来时,我和昭儿正面对面流着口水傻笑,兽兽连点心都不吃了,不只留着肚子等着晚上吃大餐,还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地消化食物。

沐飞尘一脸喜气,凑到我耳边轻声说:“爷爷支持我出去闯闯哦,你们走的时候不准扔下我,听见了没?”

这个沐老太爷八成是相中了夏某人,才支持孙女跟他走吧……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有些郁闷呢?

太阳还没落山,昭儿就拉着我往外跑,我忽然明白了这小家伙打的什么算盘。他一直粘着我,他姐姐就有机会单独跟夏箜篌在一起……回头一看,果然,在我们俩身后不远处,夏箜篌和沐飞尘正有说有笑。这小鬼,小小年纪就会帮着姐姐抢男人了……

村里有片很大的空场,晒谷和集会都用它,一年一度的百家宴也在这里办。场中已经摆了百十来张桌子,还有人陆续抬着自家的桌子过来。正中一张最大的圆桌,应该就是沐府的。

村里人都相熟,彼此间热络地招呼着,聊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一见沐家姐弟和夏箜篌来了,纷纷跟他们三个打招呼,同时好奇地打量我。

趁着沐家姐弟跟村里人闲聊,我凑到夏箜篌身边:“哎,这里人多,你打起精神来,片刻不离地跟在我身边,要有职业道德哦!”

“这里不会有人想伤你,不过,”他往旁边瞟了一眼:“有人要打你的主意,这个不归我管吧?”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角落里的一张桌前坐着一个年轻人,别的桌上都还空着,唯独他那张桌上摆了些酒菜,那人正一边自斟自饮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的眼神非常放肆,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并不惹人讨厌。

“那个人是谁?”我问夏箜篌。

“不是这村里的,半个月前寄住在村西陆员外家,听说是个过路的生意人。”他忽又冲我一笑:“那人似乎很有钱,我曾见过他手上一枚翠玉扳指,价值连城。”

切,特意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长得像财迷吗?

时辰一到,各家的酒菜流水一样送上来,百家宴的主角是要去赴州试的考生,其他人不过是跟着凑个热闹,说几句吉利话。

我和兽兽的目标是寻觅美食——当然有美男佐餐更好。邪恶的兽兽一路蹦跳着,渐渐接近那个人坐的那张桌。这小东西好像认为帅哥能够成为我快乐的源泉,其实是否真是这样,还有待实践的检验。

隔着人丛看见那人已经起身离席,朝我们这边走来,一双放肆的眼睛依然紧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还有……欲望……

(哦哦……)

第二十七章 居然私奔?

兽兽很激动,在我耳边不停地聒噪,可惜我听不懂它说什么。眼看那人越走越近,我也有些紧张起来,索性背过身去假装没看到他。

“姑娘……”

终于来了,这个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有礼,绝没有他的目光那样肆无忌惮。

我转过身,即使已经站到我面前,他眼里依然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渴望占有的欲望,真是个热情的人啊!

多看他两眼,忽然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劲——这人紧盯着的目标好像不是我,而是我肩上的兽兽!

“这只松鼠可是姑娘养的?”他说话时眼睛都不看我,还盯在兽兽身上,吓得兽兽紧紧抱着我的脖子,无奈爪子太短,只能用尖利的指甲勾住衣领,偶尔擦到我的脖子,一阵阵尖锐的刺疼。

“这松鼠皮毛光滑,眼神明亮活泼,实在是世上少有,在下眼拙,虽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却也看得出必非凡物……若在下愿意出高价,姑娘可否割爱?”

我石化了三秒钟,一眼也不想再看他,转身就走。

那人很执着地跟在后面劝我,我心里火大,回头恶狠狠地说:“再跟着我就揍你!”

冲他挥了挥拳。

那人长得高高大大,胆子却很小,一个柳氏蛙跳狼狈地闪开,看着兽兽的眼神依然狂热而又不舍。

我带着惊魂未定的兽兽冲到一张桌前,抓起卤猪爪愤愤地啃。

诱导我产生误会的罪魁祸首踱到我身边解释,说他不是故意的,我转个身不理他,他竟厚着脸皮轻轻扯我的袖子,引得周围几个大妈一个劲窃笑。

“你扯我袖子干什么?”我被那几个大妈笑得头皮发麻,抬头问他。

“你的袖子滑到人家的汤碗里了,我帮你拿出来。”

果然,左手的袖子湿了一片,还挂着一粒葱花。

葱花白里透黄,黄里还透着绿,粘在我的淡紫色袖子上很醒目。手里抓着两只猪爪,我忽然有些感慨。

上辈子我还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学生时,心里一边憎恨杨把老爸从我和妈妈身边抢走,一边悄悄羡慕她的美貌。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女大十八变,变成一个能把杨比下去的大美女。穿上华贵的晚礼服去赴宴,我从车里优雅地伸出一条小腿,伸出纤纤玉指,等待某位男士弯着腰扶我下车……啊啊啊,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变成了美女,参加的却是山村里的百家宴,肩上蹲着一只贼头贼脑的松鼠,手里抓着两只肥大的猪爪,袖子上还粘着一粒葱花?!

这说明优雅路线不适合我。

村子里七八百口人几乎都聚在这里,一旦走散了就很难再找到对方,夏箜篌一直跟在我身边,沐家姐弟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们。因为兽兽的鼻子很灵,即使在人堆里,一旦沐家姐弟走近了它也能闻到,立即扯着我的耳朵提醒我马上转移。

虽然对夏箜篌有好感,可还不至于喜欢上他。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跟我抢。

“宴席要到凌晨才散场,我们可以悄悄地走,两个时辰内不会有人发现。”夏箜篌忽然凑近我低声说。

“现在走?”我诧异地看他。

他点点头,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叠包食物的油纸,专挑好带的食物包了几大包。他包得不紧不慢很仔细,惹得离我们近的村民纷纷侧目,我站在他旁边一阵脸红。

“我的包袱还在沐府。”

“我已经带出来了,藏在村口的大树上。”

“……你什么时候溜到我房里去了?”

“这不重要吧?”

……

我们从火光较暗的角落撤离,村民都聚到百家宴上去了,一路上黑灯瞎火静悄悄的。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走,他说他翻了黄历今天宜出行。

他把包袱从树上取下来递给我,让我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有一袋妖皇石和一只人偶娃娃,隔着包袱就能摸个大概。其实我想把妖皇石倒出来仔细数数的……

刚刚吃得饱饱的,我们俩都很有力气,走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再回头,已经看不见百家宴上的光亮了。夏箜篌说过了前边的河,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溯州。

溯州我没去过,但曾听人说,溯州的香料很有名,那里出产的香料甚至会销往妖族,我在西门府里就见过一些小妾用。谁说美女出的汗都是香汗的,不是香水就是香料。我也要买点用用。

那条河的河面不宽,水流也不急,更像一条小溪,架了截大圆木做桥,走的人多了,圆木已经磨平,很容易通过——只要不是恰好赶上夜深人静、怀着一颗鬼祟的心出逃、又刚巧有人在身后大吼一声:你们俩居然私奔哇!

“你们俩居然私奔哇!”这一声吼惊得树梢上的鸟扑楞楞飞起一片,草丛里的小动物也到处乱窜。

我走在夏箜篌前面,被这一声大吼吓得脚下打滑,几乎就要条件反射地飞起来。腰上一紧,已经被身后的夏箜篌带着跳到了河对岸。兽兽害怕掉下去,拼命扯住我的耳朵,疼得我一把抓起它扔到夏箜篌怀里去。

第二十八章 叶问天

佛云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夏某人查的黄历肯定是人族的,不是妖族的,这世间第六苦,同一个晚上我竟尝到两次。

“这个人怎么会悄悄跟在我们后边的?你一点都没察觉?”我忍不住埋怨夏箜篌。

夏箜篌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那人。

那人气喘吁吁过了桥,笑嘻嘻地停在我们面前,挥手冲兽兽打招呼,吓得兽兽飞快地钻进夏箜篌衣服里。

没错,就是那个要高价收购松鼠的怪人。

他见我和夏箜篌都面色不善地瞪着他,忙整整衣衫一揖到地,恳切地说:“刚才在百家宴上实在是唐突了姑娘,在下有个毛病,一看见喜欢的事物就有些癫狂,这里给姑娘陪不是了……”鞠一躬:“这松鼠既是姑娘的心爱之物,想必是断不肯卖的,在下有个小小心愿,不知姑娘肯赏脸一听否?”说着又鞠躬。

我绕到夏箜篌身后去让他受着,这人满脸肃穆三鞠躬,实在太不吉利了。

他嘴里问我肯听否,却不等我答复就接着说:“在下别无他求,只求姑娘能让在下随侍左右,多看看这只小松鼠,在下便死而无憾!”

兽兽对这人很没好感,一听他要跟着我们,不顾一切地伸出小脑袋来反对,被那人深情的目光一望赶紧又缩了回去。

这人既然能避过我和夏箜篌的耳目一路跟来,可见武功不弱,他又那么有钱……虽然有点来路不明,只要不是妖族杀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决定了。

“让你跟着倒也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那人不等我说完就接口:“姑娘此后一路上的花费在下全包了,还要付给姑娘一笔费用,算是在下一点小小的心意,姑娘千万莫要拒绝——姑娘有什么条件请讲。”

“没……没什么条件了……你叫什么名字?”

天上掉下台提款机!

“在下姓叶名问天,姑娘若不嫌弃,叫在下小叶便好。请问姑娘芳名?”

“西门小菜。”

“姑娘的名字好别致……”

他大概想不出来怎么赞美我这个别致的名字,一转眼珠好像才看见夏箜篌似的,冲着夏箜篌又是一揖:“这位兄台如何称呼?看着面熟得紧……”

“夏箜篌,我是沐府的教书先生,我们曾见过面的。”夏箜篌一笑:“小菜姑娘雇了我做保镖”。

“哦哦,原来是夏兄,我想起来了。早就听闻夏兄文采风流,今日竟得以同行,真是三生有幸,哈哈!”

哈什么哈,这人长得倒不错,就是说起话来像碰倒了陈醋瓶子,听着就不爽。

我问他:“小叶,你是哪里人?做什么生意的?”

“在下江南河川府人士,是做玉器生意的,这次北上是为了找陆员外收购玉器。”叶问天有问必答,态度很不错。

“哦?那你有自己的玉器行喽?”我前世的老爸喜欢收藏玉器,不过他买的都是些三条腿的招财蛤蟆和玉白菜之类的。

叶问天笑道:“西门姑娘如不嫌弃,过些日子不妨到河川府游玩一番,在下小店里的东西只要姑娘看得上眼的,必定拱手送上。”

嗯,你敢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夏箜篌是个闷葫芦,叶问天虽酸却很健谈,多了个陪聊的,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黑夜里依稀能看见溯州城高高的城墙。

半夜三更城门都关着,我正想问夏箜篌怎么进城去,他的手已经揽上我的腰,低声说了句:“叶兄跟上来吧!”便一跃而起,足尖在城墙上连点几下,已经上了城头,城头上点着火把,守城的官兵却都偷懒睡觉去了。他略停了停,见叶问天也已经毫不费力地跃上城头,用意不明地笑了笑,带着我跳进城中。

他们两个看样子都曾来过溯州城,对城里的街巷很熟悉,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去城中最大的客栈投宿……居然没问问我的意见,不过我也没什么意见。

走了半宿夜路,实在是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可怜的兽兽被叶问天吓得不轻,睡着了还咬着我的衣襟揪着我的头发,生怕半夜有人来偷它。

溯州第一客栈的床实在是软,软得我都怀疑这客栈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服务……做梦都在云里飘,唉,有钱人的生活就是爽。

不好好敲叶问天一笔,我就不姓西门!早上临出房门我对着兽兽发誓,兽兽挠了我的鼻子。

叶问天请我和夏箜篌吃早点,专门去了城里有名的小吃楼,为了讨好兽兽特意给它要了松子糕。

几十样点心、小菜(咳咳)摆上桌,光只是看看就很有满足感。叶问天对桌上的吃食如数家珍,连兽兽都逐渐放松了警惕性。

夏箜篌却几乎没有说话。他今天换了身衣服,是那种透着淡淡灰色的蓝,他沉默的时候眉眼中好像总带着些忧郁。一发觉我在偷偷看他,眼神立即就生动了起来,冲我微微一笑……笑得真是好看。

(这个人的名字是纪念一下神七,哈哈,前几天看得好激动啊~~~谢谢看文的各位,我会努力写的~~群亲~~)

第二十九章 销魂别有香

溯州城里各地的生意人很多,吃早点时我甚至还看见几个妖族人。相同的气息和感觉让我想起在西门府的岁月,我怎么都想不出西门爹为什么要派人杀我,本以为他早已经忘记这世上还有一个西门小菜。

他要是把我给忘了,我倒能活得更安全自在些。

邻桌几个人的聊天声断断续续飘过来,什么“春笋”、“颤酥”……我低声问叶问天那是什么好吃的,夏箜篌忽然在一旁被茶水呛到,连连咳嗽。

叶问天瞥了夏箜篌一眼,笑眯眯地说:“那几个人八成是来溯州买香料的客商,这溯州有个十香坊,是专门做贡品香料的,十香坊里卖的十种顶级香料通常千金难求,其中有一种名为‘春笋香’,那是用在手上的……”

夏箜篌打断他:“不如过去看看吧,有些东西,再怎么说小菜姑娘也未必听得懂。”

这是什么话?我又不傻,怎么会说了我还听不懂?而且姓夏的干嘛笑得那么诡异?

溯州有个香料一条街,路两边的小摊、店铺全是卖各色香料的。香料分很多种,有香脂、香粉、香水、熏香……还有很多一两金子一滴的纯精油。整条街里香风阵阵,即使什么都不买,人在里面转上一圈再出来,也被熏了满身香气。

十香坊的大门开在一条胡同深处,叶问天走在最前面,向门口的小童递了张名帖,小童仔细看过才轻轻点头把门打开,放我们三人进去。

门外胡同狭窄,门里却别有洞天。十香坊在溯州城外有几处花田,但那十种顶级香料要用到的花材却都来自十香坊内部。普通客人顶多只能进到二重院落,叶问天那张名帖却像一张通行证,带着我们一直进到第七重院子里。

据叶问天说十香坊一共有八重院子,第八重院子里住着十香坊的主人和几位顶尖技师,也藏着十香坊所有顶级香料的绝密资料,是坊中重地,连他都没有进去过。

第八重院子的名字叫做八重宿。我们只有幸看了一眼隐在重重绿萝后的院门,就被带进一座精致的小楼。

刚进了门就看见一个端庄的中年妇人从楼上款款而下,身后跟着四个俏丽的小丫环,每人手上都端着个紫檀托盘,盘中放着木匣。

那妇人看见叶问天似乎怔了怔,叶问天已经笑道:“曲三娘不认得不在下了?前年曾来过的,这次带了两位朋友来。”

曲三娘目光闪了闪,在我和夏箜篌身上略一转,便展颜轻轻笑起来:“两年不见,叶公子长高了许多,模样也变得这么俊俏了,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来……”叶问天听了嘿嘿一笑。

曲三娘请我们三个坐了,又叫人奉茶。四只紫檀托盘就摆在我面前,我的鼻子比屋里的几个人都灵,匣子还没打开,又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闻到阵阵幽香。兽兽也耸着小鼻子嗅来嗅去,还打了小小的喷嚏。

“叶公子这次来,是要买香送给这位姑娘?”曲三娘手中捏着一柄绣着喜上梅梢的团扇轻轻摇着,笑吟吟地望着我:“姑娘贵姓?可真是个美人胚子。”

“这位是西门姑娘,今日所有花费都记在叶家帐上,三娘有什么好宝贝只管搬出来就是。”叶问天笑眯眯。

曲三娘微笑点头,望着我说:“西门姑娘清纯可人,只要‘绿云香’、‘粉腮香’、‘春笋香’和‘软勾香’这四样足矣,其余几样么……三娘说句实话,不过是些俗香而已。”

她冲那几个丫环摆了摆手,几个丫环一齐上前,把木匣的盖子打开,里面的红缎上摆着数只小瓶子,材质各不相同,有青玉瓶、陶瓶、瓷瓶、犀角瓶,还有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一个丫环拿起一只青玉瓶,拔开软塞递到我面前,一股似兰似麝的醉人奇香弥漫开来,曲三娘笑道:“这是绿云香。”

又拿过一只陶瓶,里面是软勾香,犀角瓶里是春笋香……单是这些小瓶子就值不少钱。

我忽然瞄到匣子里有一只乌黑发亮的小瓶,瓶身上还雕出些花纹,伸手拿过来看。

曲三娘扑哧一笑:“这种香西门姑娘可用不着……”

她话才说了一半,一直在我肩上蹲得老老实实的兽兽忽然跳到我膝上,伸出小爪抓住塞子一拔。那塞子塞得紧,它一扯塞子,瓶子差点从我手中脱出,我赶紧握住瓶子,塞子已经被兽兽拔起,惯性太大,它没站稳抱着塞子摔到地上去了。兽兽知道闯了祸,扔下塞子就钻进夏箜篌怀里。

瓶子里的异香顿时逸出,曲三娘反应快,拾起地上的塞子立即堵住瓶口。

那香气很怪异,熏得我晕头转向,曲三娘拍着心口笑着说:“好在那几个粗心的丫头拿错了香,这是卖到妖族去的,咱们这边的人闻了没关系。”

我心里咯登一声,谁说没关系,关系大大的,这到底是什么香?

假装不经意地问曲三娘:“这是什么香?怎么说咱们闻了就没关系?”

曲三娘笑得有点暧昧:“这香叫作枯木香,是专门给妖族做的,咱们这边的人闻了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说来说去没说到正题上,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三十章 枯木香

(这章奉献给死党枯木的窝,纯洁滴笑~~)

刚闻到那枯木香时头晕目眩,过了一会儿也就没什么感觉。除了曲三娘推荐的几样,我又买了一堆用来熏香洗澡的,叶问天果然有钱,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连兽兽都选了个松果形的瓶子做玩具,离开十香坊时我还有点意犹未尽。

吃过午饭叶问天去拜访溯州城里的老朋友,只剩下我和夏箜篌在街上逛。帅哥美女并肩压马路,回头率是很高的。不知为什么,我竟暗暗希望突然出点什么事,我喜欢他的手揽上我的腰,喜欢那种被保护、被重视的感觉。

“你觉得热么?那边有卖酸梅汤的。”夏箜篌垂眼看我。

虽然我不热,可是他好像很想喝酸梅汤的样子,最变态的是三个多小时里他这话重复了好几遍,我们几乎把溯州城里的所有店铺的酸梅汤喝了个遍。

听说怀孕的女人害喜总想吃酸的,他一个大男人这是为什么啊……

喝得肚子里面叽哩咕噜,中午吃的饭很快就被消化掉了,跑了几次厕所,饿得肚子咕咕叫。我绿着脸问夏箜篌想谋害雇主么,他仔细打量我一番,建议回客栈吃晚饭。

我觉得他有点怪,看我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探究。他走得很急,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回到客栈时叶问天还没回来,只有我和夏箜篌两个人吃,我拿着菜谱刚想做一把主,却被夏箜篌把菜谱飞快抢了过去。随便翻了几下就直接跟伙计点了几样菜,什么糖醋鱼、糖醋排骨、酸辣萝卜丝……虽然我从不挑食,这些也都是我喜欢吃的,可是,他到底在抽什么风呢?

吃过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又叫伙计打洗澡水,之后就不再理我,回自己房里洗澡去了。我房间里的洗澡水也已经打好,只好带着满肚子问号回房洗澡。

水温正好合适,把从十香坊里买来的香料洒到洗澡水里,舒舒服服地泡进去,温热的水没过皮肤,我忽然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人在拍我的脸,越拍越重,最后变成了挠……挠!

吱吱吱,我睁开眼,看见兽兽蹲在木桶沿上冲我叫,天竟然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没点灯,黑洞洞的。跟着就是几下敲门声,夏箜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里有隐隐的担忧:“小菜,你睡了么?”

“我我我……你别进来啊!我睡了睡了睡了……”慌慌张张从桶里往外爬,哗啦啦带了一地水,更离谱的是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另一只脚却绊在桶边,我差一点摔在地上,桶也被我带得一阵颤抖,足踝磕青了一片,疼得我眼泪汪汪。

“你怎么了?没事么?”夏箜篌大概是听见屋里声音古怪,有些着急。

“没事没事,你别管我,你去睡你的!”

飞快擦干身上的水穿上衣服,忽然感觉不对劲,很热,真的很热很热。

一离开水,身体里就有一股燥热蒸腾出来,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急促起来,连手都开始发抖——这是怎么了?

“小菜?”夏箜篌在门外轻声叫我:“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不……不用……”一开口,嗓音居然是哑的,兽兽也发现我情形不对,焦急地在我身边跳来跳去,吱吱直叫。

门外沉默了一下,忽然传来咯嚓一声闷响,门栓竟断了,门被推开,夏箜篌出现在门口。

呼吸出来的气体都是烫的,我抓着床沿仰头看他,他随手带上门快步走到我身边俯身看着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像发烧了……”不仅仅是发烧,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像有一只小猫爪子在轻轻抓挠着,让我烦躁不安却又心痒难耐……

他叹了口气,蹲在我面前仔细看了看我,自言自语道:“吃了那么多酸的竟一点效果也没有么?”

他站起来转身要出去,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手上的传来的触感像是能解我烦躁的良药,忍不住整个人朝他贴近,抱着他会更舒服点吧……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小菜乖,松开手,去床上躺着,我去去就来……”

“你是保镖……我不舒服的时候,你有责任……”我说出话来声音细细软软,贴紧他的身体,舒服得差点轻轻哼出来。可是紧跟着升起更加奇怪的感觉,竟比刚刚的燥热更甚,想说话,却从嘴里滑出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呻吟。

吓死我了!这声音我在西门府曾经听过的!从西门爹和小妾的卧房里传出来过,从伍管家和他老婆的院里传出来过……这种声音是在什么情形下发出来的,我是知道的!

心里急得要哭出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做出相反的反应,贴近身边的人,不断战栗着,想要做点什么,我应该做点什么……夏箜篌的呼吸也有些乱了,滑到我腰间的手略一犹豫,忽然用力扯开我。

他把我打横抱起来往床上一扔,俯身望着我,我的手臂软软地缠上他的脖子,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温热凌乱的呼吸拂过我的脸。

(怎么样,说有色就有色吧~~~最近被很多人鼓励了,很高兴,我是没长性的人,经常写了三五万字就开始fc,这次狠狠滴下决心想改了这毛病,所以一旦发现本文质量下滑,请大家毫不留情地告诉我。)

第三十一章 好囧的副作用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我的鼻子,我听见他低低的叹息,抬起软绵绵的手去撩他垂下来的头发……他忽然起身,用飞快的手法在我身上连点数下,我的手臂顿时失去了力气,颓然落回床上。他回身抓起浴桶上搭着的手巾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塞进我嘴里,扯过床上的被子抖开把我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被他蒙在黑咕隆冬的被子里,外面静悄悄,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把被子掀开看看,却连指尖都动不了。那种在我身体里四处游走的燥热和仿佛小猫抓挠一般的感觉却越来越甚,好难受……我死死咬住嘴里的手巾哭了出来。兽兽钻到被子里焦虑地轻轻咬我的手,吱吱吱地轻声叫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轻轻响动,兽兽的叫声听起来很高兴,嗖地从被子里跳出去,我知道一定是夏箜篌回来了。

被子掀起来,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把我口中的手巾取出来,往我嘴里塞了一丸药,转身去倒了杯水喂我喝下。

那丸药带着一丝凉意从我喉咙里滑下,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口中,身上的燥热渐渐轻了些,头却忽然疼起来。

夏箜篌解了我身上的穴道,又擦去我满脸的眼泪,他的动作温柔细心,我却头痛欲裂,抓住他的手,嘴唇直打哆嗦,我听见自己在说:“抱我,抱抱我……”

他没有犹豫,把我抱在怀里,大概是看见我足踝上的瘀青,用手掌轻轻推揉着。

药丸在我身体里化作一块冰,身上一阵阵发冷,头痛一波波袭来,我缩在他怀里,觉得自己像一只破布娃娃,脖子支撑不住头的重量,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乱七八糟。好像连心都变得千疮百孔,那些藏在最深处最隐秘的心伤痛苦都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我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成串落在他的皮肤上,他轻轻颤动了一下,把我的头压在他胸口,我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

我问他,你的心跳得怎么这么快?

他说这么短的时间从城南跑到城北又跑回城南,你跑跑试试,看心跳得快不快。

我说你有兄弟姐妹么,有爸妈么,你家在哪里,为什么到处走来走去?

他轻轻嗯了一声没回答。

我说我有两个爸爸,一个跟漂亮女人走了不要我了,还有一个杀了我妈妈,还要杀我。他有个漂亮的大女儿,每天都穿漂亮衣服,吃好吃的,小时候过新年我总盼望着他也能来拍拍我的头说“小菜长高了,越长越漂亮”……只有小洛总是来找我比个子,还笑话我的脸圆圆的,没有大小姐的瓜子脸好看……小洛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可是他的族人容不下我……夏箜篌你说,妖族就一定都是坏人吗?

他温柔地说,当然不是,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你是个好姑娘。

我用力点头,对嘛,我又善良又漂亮,梨花村的许大嫂总说谁娶到我才是有福气……我师兄,我师兄也希望我嫁个好人家,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可是他死了……

他不说话,只是抱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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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我被饿醒了。

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把一缕缕清粥小菜的香气送到床帐里。我听见兽兽欢快的叫声,还有一个人的笑声……夏箜篌怎么跑到我房里来了?

皱了皱眉,脑子有点混沌不清,身上也乏得很,好像昨晚发生了些事情,很用力地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想坐起来,谁知整条胳膊竟完全脱力,身子一歪差点跌下床。

床帐被掀起来,夏箜篌一边扶我坐起来,一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笑着说:“看来没事了,你饿不饿?”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呆呆地问他我是不是发烧了。

他到桌边盛了一碗粥,又把几个包子和三五碟小咸菜放到托盘里端过来,把筷子递到我手里。我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勉强能用筷子夹菜,可是稍微一抖就掉得满托盘都是。

他拿起一个包子送到我嘴边,看着我狠狠咬了一大口才说:“昨天在十香坊里兽兽打开的那瓶枯木香,是一种烈性春药。这种药虽然是给女子用的,但近身的男人也会受到枯木香的影响,难以自持。之所以叫枯木香,就是取‘枯木逢春’之意,好在你遇到的人是我。”他还挺得意的。

春药……我我我……我想起来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后来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革命家史,全都想起来了。

真想钻回被子里去把头盖住啊!

“本来我以为多吃些酸的东西就能在药性发作前解掉大半,结果还是要去十香坊找解药。这枯木香不只能催情,还有些别的作用,会让人变得完全失控,没有任何自制力,”他见我一脸窘样,笑了笑说:“其实你表现得还不错,只是哭了一阵,没做别的.”

要是做过更丢人的事,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他给灭口……

我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早就知道枯木香会对我起作用?你知道我是妖族?”

他眨了眨眼,点头:“是,我知道。”

第三十二章 来了采花贼

他用勺子舀起粥来送到我嘴边,我呆呆地望着他,喝下那口粥,咽下去,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妖族的?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忽然一笑:“我们刚遇到时你胸口痛,我曾用内力助你祛痛,就是那个时候发现的。”

“那你也知道妖族能飞了?”

他点点头。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破?”那天夜里进溯州城,他明知道我自己可以飞过城墙……

他又喂了我一口粥,淡淡笑道:“说不说有什么关系,人族和妖族又有什么不同?你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人族的女孩不也是一样?”

“我哪里傻了!”

“好,你不傻,我说错了。”

……

咚咚咚,有人敲门。

“小菜姑娘,还没起吗?可曾见到夏公子?”叶问天找过来了。

说我还在睡?看外面的太阳好像已经快中午了,可我又全身无力,想下床都不能。还有那位“夏公子”,此刻正把一筷子凉拌猪耳朵送进我嘴里,明显是不想让我说话。

叶问天在门外站了一会就走了,夏箜篌慢条斯理地把饭菜全填进我的肚子,又倒了杯水喂我喝下去,笑着说:“再过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恢复了,这期间如果想……呃,就先忍忍吧!”

真是乌鸦嘴,我果然忍得很辛苦。好在身体强壮,才半个时辰就已经能动了,匆匆忙忙穿上鞋就要往外跑。夏箜篌提醒我带着如厕的纸,我杵在门口,听见噼哩啪啦的破碎声……我的大好形像,还有昨夜对他产生的那点旖旎心思,碎了一地。

从客栈上房女客专用的高档卫生间回来,夏箜篌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兽兽吱吱叫着让我跟它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只小东西好像很兴奋。它兴奋什么?偷了人家的松子糕么?

一进客栈大厅就看见十几个捕快,为首的捕头长得很像燕小六,小小的个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满脸不耐烦。

我才一露面,几个愁眉苦脸的伙计立即松了口气,陪着笑跟捕头说:“赵捕头,您要找的姑娘出来了。”

赵捕头转身打量我,小眼睛冲我直放光,皮笑肉不笑地说:“有人曾看见姑娘昨日去了十香坊,可有此事啊?”

夏箜篌和叶问天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个人都一副良民样,看来是不想惹麻烦。

我忽然想起昨晚吃的那粒解药——八成就是夏箜篌从十香坊里偷的。这十香坊也真小气,丢了粒药丸也兴师动众地报案。

反正我没偷,抓人也抓不到我头上,我点点头:“去过,是那位叶公子带我和旁边的夏公子去的,买东西的银票是叶公子付的。”先把那两个装良民的拖下水再说。银票应该没问题,曲三娘又不是吃素的。

赵捕头歪着嘴笑了笑:“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问姑娘话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西门姑娘昨日回了客栈,可有外出过?”

我摇头:“没有,我房间的窗户对着内院天井,客栈只有前门能出入,我若出去过,掌柜和伙计们都能看见。”我要是真想出去,这些人就是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也未必看得见……

掌柜和伙计们不想惹上是非,见我望着他们,便一齐点头证实。

赵捕头转转眼珠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我问夏箜篌和叶问天怎么回事,叶问天笑着说:“刚才我暗地里给一个官差塞了点银子,他说昨夜十香坊中的八重宿进了贼,被偷去的香料里,有一大半是用来……咳咳,是春药,官府推测城里来了手段高明的采花贼。”

听说官府贴出了告示,我们特意去过去看。路上我悄悄问夏箜篌是不是他干的,他说他只拿了一粒解药,而且他潜进去时十香坊里一切正常,那个贼肯定是在他走后进去的。

告示的尺寸很大,有一人多高,要求城中居民守好门户,严防采花贼,凡有线索者一律重奖云云。最要命的是,溯州城即日起三日内不准随意进出,我们被关在城里了。

告示上还画了副没有脸的男子画像。画师技法高超,虽然画像中脸部一片空白,可是束发的玉带和灵动的发梢,都表明画中人是个翩翩公子,看画的人对着那张空白的脸很容易浮想联翩。奇怪的是,那副巨大的男子画像旁边还有一副小画像,看发型是个女子,脸上也是一片空白……这女子是个受害人么?

叶问天不愧是生意人,看出我心里的疑问,解释说最近江湖上有一对异常活跃的采花贼,没人见过他们的模样,但有传闻说他们年纪很轻,一个是美男子,一个是美貌女子。这对采花贼眼界极高,寻常人入不了他们的眼,每次采花前必先留书示警,偏偏从没失过手,而且他们向来只采花,绝不会辣手催花。

我说:“这个是情侣档么?男的采花女的望风?好大方的女人!”

叶问天意味深长地笑道:“女贼是专采男人的。”

倒是一对极品……只是官府为什么要关闭城门呢?采花贼昨夜偷了香料没准连夜就出了城,不一定非要在溯州城里做案。是不是谁家收到采花通知报了案?

临走我忍不住又回头看那张画像,却发现看告示的人群里有个人很显眼。那人身材修长,一身白衣似雪,手里还摇着一柄折扇……我最讨厌这种花无缺加楚留香的打扮,忍不住想看看那人正面什么样。

那人看了几眼告示,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即使在他转身的瞬间,我也只看到他半边下巴,一个人刚好和他擦身而过,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对他的穿衣品位充满鄙视,对他的长相充满好奇,却不好意思跟身边的两个男人说:我们去跟踪那个男人吧!

第三十三章 白衣似雪

眼巴巴看着那人走远了,叶问天忽然笑嘻嘻地问我:“小菜姑娘对那个白衣少年有兴趣么?”

我点点头:“是啊,听你的语气好像不以为然?”

叶问天摸摸鼻子小声说:“只是觉得有些娘娘腔,好好的男子带了脂粉气,不能算上等、”

你都没看见人家的脸,就说人家娘娘腔,看人家穿白衣服醒目嫉妒么?

墙角正好跑过一只雪白的大猫,我忍不住想笑,随口问他:“那你说什么样的男人算上等?”

叶问天拍起马屁是毫不含糊的,果然立即接口:“自然是夏兄这样的人物。”

夏箜篌微笑:“叶兄谬赞。”

他嘴里说人家“谬赞”,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在说:算你有眼光。

我问两个上等男人该如何消磨这三天时间,出不了城,总得找点事情做,总不能一直彼此“谬赞”着,兽兽已经不耐烦地在抓我的头发了。

其实对男人来说,要打发三天时间很容易,城里“好玩”的地方不少,不过有一大半是我不能去也没兴趣去的。与其看一群同胞向男人陪笑脸,还不如坐到饭桌、茶桌、赌桌前看男人给我陪笑脸。这个理想由来已久,大概是从第一次被狗牙老万骂作小杂种开始的。

不过玩了大半天,半夜躺在云朵一样软的床上居然失眠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就算现在不愁吃穿,自由自在,那个小小的理想也很轻易就实现了,我却并没有比在西门府里快乐多少。

把那只人偶娃娃从包袱里扒出来,从娃娃衣服里掏出月灵珠。乌云曾经告诉过我,月灵珠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用来召唤族人,不过她并不知道方法。如果知道方法,我可以用它来召唤小洛吗?可是找到小洛,生活就圆满了吗?这么多年来真正开心的日子,其实是在灵兽山里跟师父和禽兽在一起,我想来想去,沮丧地发现我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个家而已。

也许,禽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所以他希望我嫁一个好人家。忽然想到他连个坟都没有,将来我嫁了人,领着老公去哪里给他看呢?他不会想投胎做我未来的儿子吧,我被这想法吓得汗毛直竖。

兽兽抱着一颗月灵珠在床上滚来滚去,月光透过微开的窗户洒进来,月灵珠反着淡淡的光,那些光很快就被兽兽吸进身体里去了。

我忽然听见窗外有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飘落,这个季节树叶还没有落呢,不会是妖族的杀手又找上我了吧?兽兽也警觉地竖起耳朵,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窗外。

“这小东西居然懂得利用月灵珠,小菜你要防着它,说不定哪天它真成了精,会偷你的妖皇石哦。”语声轻轻的,就响在我耳边,说话的人却站在窗外。

我跳起来:“乌云!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推开窗飘身进来,我一看见她就呆住了。

修长的身材,白衣似雪,手里还摇着折扇……白天被我鄙视过的那个人,竟然是乌云,从头看到脚,只有脸是我熟悉的乌云。

摸摸她的肩和腰,原来是垫的,她本来就不矮,脚上八成还穿了双内增高。

我问她打扮成这样干什么,衣服哪来的。她笑着说跟人打了赌,她换男装没人认得出她是女人,衣服是她师弟的。

她说到师弟两个字时,脸竟然有点红了,我用胳膊肘撞她:“你什么时候有师弟了?”

她摇摇扇子:“许你带着保镖到处走,就不许我收个师弟带出来玩玩么。”

我指着她:“你到底跟踪我几天了,怎么知道那人是我雇的保镖?”

她的神色正经起来:“秦少死后我去找过你,你已经走了,我是一路跟人打听一个带着松鼠的姑娘才找到溯州的,师父和我都担心你下山后再遇上那些妖族杀手,你就算飞得再快,逃命的本事再强,可惜资质那么差,他们人多的话还是会有闪失……”

我满脸冒黑线:“我师父到底跟多少人说过我资质差?”

乌云有些同情我:“大概是逢人就说吧……不过师伯很疼你,跟老朋友见面总是把你挂在嘴边,说你虽然资质奇差无比,烧菜的天赋倒是不错,没白叫了这么个好名字……”

她真的是在安慰我,不是在打击我吗……

“另外我急着找到你,是因为替你卜了一次卦,发现你近日有桃花劫,不过好像已经过去了。”

“那就替我卜一卜下一次的吧……”

“下一次?哪有那么多桃花劫让你赶上,你命里多凶煞多波折多坎坷,能活到哪一天都难说。”

我擦汗:“你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是真的么?不是吓唬我的?”

乌云笑笑:“自然不是吓唬你,这一卦是我师父卜的,怎么可能出错。不过你雇了个好保镖,我观察了他大半天,这人倒还可靠,是个言而有信的,你雇了他,他便会尽全力保护你。”

我点点头:“万一有什么危险或者遇到杀手,就让他顶上去,只要能拖上一会儿,我就有把握逃走。”

“你……”乌云哑然半晌,才说:“真无耻……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情,我师弟查到一点眉目。”

我望住她,心砰砰地跳,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第三十四章 信

急切地等着乌云把查到的事情都告诉我,她却忽然板起脸,端起师姐的架子来:“小菜,告诉你之前,我有话要问你。”

“你说你说!”

“秦少临死前,你对他的保证,你还记得么?”

“记得……”

“再说一遍吧。”乌云转开目光不看我,可能是怕看见我乞求的目光会心软。

我有点受不了她,推她的手:“干嘛,有话快说吧……”

她歪着头望着我,严厉起来我还真有点怕她。

“我西门小菜,从来就不是为别人活的,行了吧!”被逼着说了这句话,忽然想起那一刻的绝望,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我们都很担心你,”她摸摸我的头:“我师父说过,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死穴,你的死穴就是那个小洛,其实我不愿意帮你找他。”

“你找到他了?”

“没有,灵族人消失得很彻底,不过我们发现一些事情。妖族的太子近两年跟人族太子私底下来往很密切,那年你听到的,妖族散布出来的灵族七皇子的谣言,就是妖族太子指使人干的。灵族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过近一年多以来,常有妖族重臣横死家中,大家都猜测是灵族人干的。这些事,都跟你的小洛有关系。”

乌云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看着我,我想起那年在西门府花园里,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太子,那样歹毒的谣言竟是他指使人放出来的……笑容那么干净温暖的人,也有一天会变么?

我长长叹了口气,人性这东西是想破头也想不通的,就像我以前的老爸,年轻时跟妈妈那么恩爱,到头来还不是说变就变了。何况太子殿下给我看到的不过一张笑脸,一副好看的皮相,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本来以为有了小洛的消息,原来还是找不到他。还想把月灵珠给他呢……

“还有一件事,那些来杀你的人,不是西门将军派的。你可以不用一直难过了。”乌云揉着我的头发笑。

“我哪有一直难过……不是他派来的,是谁?”心里稍微有些高兴,跟着又是一凉,不会又是太子吧?十六年来第一次被小洛以外的人笑脸相待,第一次跌倒了有人拉我起来,那一刻我永远都不会忘。

乌云没有继续打击我,很干脆地说:“不知道。跟着你的那个叶问天是什么人?你要防着点他。”

兽兽听见叶问天的名字,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我忍着笑说:“他在夏箜篌呆的村子里住了半个月,看上的准是夏箜篌,要防他也轮不到我呀。”

“哦?”乌云转转眼珠:“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带着师弟去见你,他可是你的族人哦!”

“灵……灵族?”

“妖族!”

“哦……接下来要去顺天府。官府外面的告示你看了为什么摇头?”

乌云笑了笑:“那对采花贼名声虽大,却从来没人见过,说他们做了多少件大案,却从来不见有人报案,你不觉得很有趣?”

“该不会是他们技术太好了,受害人都很满意吧?”我捂着嘴笑起来。

乌云瞪我一眼:“你换个正常一点的角度考虑问题好么?没有人报案,或许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做案!”

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是说这对采花贼可能是虚构出来的?”

乌云点点头:“每次某处疯传采花贼要作案,那地方都会发生些别的事情,只不过事情都不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防范采花贼上,很少有人会留意一些小事。”

“什么样的小事?”

“比如某户人家新生的婴儿夜里忽然遇上了‘鬼剃头’;药铺里的某味药材忽然全部被偷;活了上千年的老树一夜间忽然死了;还有一家八姨太太的绿色夜明珠被人用假货掉了包,都是这些琐碎事。不过,”乌云看了我一眼:“我师父猜测,这是有人在收集药材,想要制一种有特殊作用的药。”

“难道春药也是药材之一么……”真不可思议。

乌云摇头:“不好说,我有感觉,做这种事的必定不是正道中人。所以今后再听说哪里出现了采花贼,你不要理会就是了……好像有人来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河川府见!”

她依旧从窗户出去,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细听之下,果然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到了门外停下,好像在倾听门里的动静。我悄无声息地飘到门边,却看见一个信封从下面的门缝一点一点塞了进来。我看着那信封,手心里渗出汗来,轻轻飞起贴上屋顶,把缠在腰间缀着四颗明珠的带子解下来,一抖手缠上门把手,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有一个人,正猫着腰专心地往门缝里塞信。一个店里的小伙计。

门被忽然拉开,他吓得差点跌进门里来,一仰头看见飘在屋顶的我,吓得就要失声惊叫。我飞扑过去一掌敲晕他,把他拖进房里来塞到床底下。我下了重手,他这一晕大概要三两天才能醒过来,那时候我已经走了。谁让他半夜三更跑到我门外来塞信的……

信封上什么都没写,里面似乎也只有一页信纸,该不会是这小子暗恋我,给我送情书来了吧!敲晕了他真是过意不去。

想撕开信封,忽然有些不放心,把信封往兽兽鼻子上一摁,兽兽气得直挠我,倒也没什么异状,看来里面没藏着什么春药夏药的。

取出那张薄薄的纸,展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丑时东城门。

这字体我认得,是小洛的。

第三十五章 赴约

小洛字写得很丑,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抓到西门府里去了,好在我那西门爹虽然呆在一群好男风的妖族变态贵族堆里,却多年来出淤泥而不染,始终只好女色。西门府里的灵族男孩算是所有被掳到妖族的灵族人里最幸运的。他们衣食无忧,不会受到性骚扰,西门爹还曾大发慈悲请教书先生教他们认字。

不过学习环境毕竟差了些,小洛只是能读能写,字写得却比我还难看。他的字难看得很有特点,以前在西门府里,看小洛写的字也是我快乐的源泉之一,他写得很好笑……现在还是那么好笑。

我把床底下那人拖出来,想问问他是谁让他来送信的,晃了半天他也不醒,只好又塞回去。

现在子时已过,离丑时还有段时间。我拿着信坐在床上,心里却一点也不激动,因为我知道这信绝不会是小洛写的,更不可能是他派人送来的。

小洛是个骄傲至极、聪明绝顶的人,这几年他肯定会抽空练字,不会让自己的字成为别人的笑柄。已经四年过去了,他的字不可能还是当年的样子。他如果找到我,会直接出现在我面前,我太了解他了。

这样自作聪明的傻瓜,用这么拙劣的计来骗我。实在把我看得太扁了吧,师父说我资质差,那是修行的资质,又不是指智商……

骗我去赴约的很可能又是那些杀手,他们为了杀我真是做足了功课。我犹豫不定的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去。信上写的是丑时,可究竟是今天的丑时还是明天的丑时呢?要不是我失眠,又恰好赶上乌云来见我,那人在门外塞信我未必会醒——如果禽兽在,肯定会敲着我的脑袋说:猪啊!

咚咚咚,敲门声。还有人在外面轻声叫我,是夏箜篌。他就住我隔壁,警觉性比我高得多,估计那伙计一过来他就发现了,不过一个小伙计是伤不了我的,他也就没急着出来。

我开了门放他进来,把信给他看。就算真去东城门,也要拽上他。我的高价保镖终于能派上点用场了。

“你打算去么?”他问我。

“去啊,这肯定是杀手干的,要是能活捉一个最好,我要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除了煮过一只西门将军养的鸟,没做过什么坏事。”

夏箜篌轻笑:“没做过么?那个伙计被你弄到哪去了?”

不等我回答,兽兽就吱吱吱地指着床底下,还学着那伙计晕倒的样子,两颗豆豆眼对在一起,模样笑死人。

“但是这个丑时到底是一会儿呢,还是明天?”我望着夏箜篌。

他去看了看床下的伙计,好像很同情的样子,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把那伙计又给塞了回去,回头笑道:“他们既然发现了你的踪迹,就一定知道你身边有个我。如果你是孤身一人,以他们对你的了解,这丑时恐怕指的是明日丑时,不过……”

“什么叫以他们对我的了解?”他明明是在笑话我睡起来像只猪,却比禽兽还邪恶还隐晦。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我们就这么去么?我可没把握帮你捉到一个活的。”

我看着他那张好看脸,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采花贼来。

“喂,我们扮成那对采花贼吧!”

冲他勾勾手指让他俯耳过来,他真的把脸凑过来,我心头却突地一跳,推开他:“你在前我在后,现在时间正好,走吧。”

他看我一眼,从怀里摸出两块黑巾,一块递给我,一块自己系上了。我呆了几秒钟,边系黑巾边问他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

他从窗户跃出去,头也不回地说,这些都是随身之物啊。

可是正常人会随身带这种东西么……

附近没有可疑的人迹,我们俩开始行动。他在前面穿房越脊,我伪装成轻功的样子跟在后面,只见他一闪身跳进一家灯火通明的大院,我忙跟过去。谁知他像踩了地雷似的脚一沾地就纵身跃上房,我才看清这院子里居然都是人,他可真会选地方——这里是青楼。夜生活还没到尾声,院子里居然还有歌舞表演,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飞身上房的夏箜篌和正在发呆的我。

我狼狈地飞身而起,去追那可恶的家伙,他在前面又制造了几次小混乱,终于到了溯州府门外,一把撕下墙上贴的告示,手臂一振,整张告示碎成了千万片,蝴蝶一样漫天飞舞着。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我赶上去跟他并肩而立。

他忽然轻声说:“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傻……”

我点点头:“确实有点傻。”

虽然很傻,官差却到底被惊动了,赵捕头虽然长得像燕小六,人还是很精明的。周围响起一连串脚步声,还有一些直奔四面八方,那一定是去通知各处巡逻的人以及城门官了。

时间已经接近丑时,我们从官兵的包围中冲出去,奔向东城门。

全城的官兵都出来揖捕“采花贼”,我们俩加快速度,在身后的喧哗声传过来之前赶到了东城门。这里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来通知守城官的人脚程慢,还没有赶到。我和夏箜篌背对背站住,等待对方现身。

我心里有些紧张,没话找话地问他:“哎,我放心把后背交给你,你也放心我么?”

他似乎笑了笑,说:“聊胜于无。”

果然是不放心啊……我对自己也不太放心,从怀里抽出刀来。

对面一座民房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一道黑影从我眼前跃过。

第三十六章 叶家玉器行

黑影倏忽而过,我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却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才松了口气,身后的夏箜篌忽然动了起来,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两个黑衣人已经和他缠斗在一起。与此同时四个黑衣人幽灵般闪现在我面前,四人联手,一股强大的妖力毫无预警地向我袭来。

这种时候用不着隐藏身份,管它妖力灵力还是仙力,能用的通通用上,在面前竖起一道屏障,对面那股强大的妖力在无形的屏障上反弹回去,那四个杀手慌忙闪开。

被师父逼着闭关虽然浪费生命,可是作用也是很明显的,我一边化解那四个人的攻击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将来没事干的时候,就回灵兽山闭关去。

没多大一会,远处便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灯笼火把亮成一片,离这里越来越近。

我得撤了……抬头看看天上没有大网,立即飞上半空,手上的攻击化做一片光幕,没控制好,连夏箜篌也被我攻击了……

趁着那些杀手有的躲闪、有的被夏箜篌缠住,我几个起落钻进没人的胡同,扯掉黑巾,再混进胆大出来看热闹的人堆里朝那边张望,发现夏箜篌竟也不见了,只剩下四个黑衣杀手被赶到的官兵团团围住。少了两个杀手,是跑了还是让夏箜篌抓去了?

官兵大概困不住这些杀手太久,只怕从今天以后江湖中关于雌雄采花贼的传闻要修改了,那采花贼不只是男女二人,是一个采花团伙……

悄悄退出人群往客栈的方向跑,这里一团混乱,正好回去带上兽兽趁乱出城。跑了没多远,发觉身后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是夏箜篌。

他追上来说:“本来抓住了一个,谁知竟忽然服毒自尽了,只好扔下他过来追你。”

我收住脚步,想起第一次遇到那群杀手时,有两个人的声音很耳熟,如果看到脸,说不定我能认出来。

我抓住夏箜篌:“你扔在哪了?带我去看看。”

夏箜篌略一犹豫,点点头带着我往回走,不远处一个死胡同尽头躺着一具尸体。我和夏箜篌冲到跟前,却发现那人服的毒药性之烈极为可怖,才这么一会功夫他的嘴脸已经烂成大洞,身体各处也开始溃烂,脓水向外流出来,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已经无法查看了,这脓水如果流出去会危害城里的百姓。好在胡同两边都是废弃的房子,并没有住人,我们在胡同里放了一把火,烧了那具尸体。赶在救火的人到来之前离开。

我和夏箜篌潜回客栈换了衣服,把那个还晕着的伙计从我房里搬出去,送到旁边没人住的空房间。即使没人住也有人每天打扫,明天一早这可怜的家伙就会被人发现了。

一夜之间城里采花、杀人、放火诸事不断,客栈里的人也已经被惊动了。我们俩来到前厅时,很多睡不着觉的住客正凑在一起闲聊,叶问天也混在里面。

他一看见我和夏箜篌出来就迎了上来,我假装刚被吵醒,问他出了什么事。

叶问天绘声绘影说了一大堆,生动逼真得好像他就在一边看着似的,好不容易等到他故事讲完,我才插空说:“我们要走了,你要是愿意跟着,就跟我们一起走。”

他虽然来历不明,跟我们在一起的理由也匪夷所思,但显然夏箜篌并不怎么在乎他,我也对这个人相当好奇。而且以他的追踪能力,只要他想跟上我们,就算这会儿我们偷着跑了,肯定还是会被他追上。这个人暗中或许是有帮手的。

叶问天有些吃惊:“城门未开,此刻离开,明日那个赵捕头过来查人数,我们三个肯定会被当做嫌犯通揖。”

夏箜篌笑道:“今夜要偷着出城的绝不会只有我们三人,叶兄尽管放心好了。再说凭叶兄的家世,还怕那小小的捕头么。”

叶问天不再有异议。大半官兵都被调往东城门一带,别的地方防守自然空虚了很多,我们三个带着兽兽躲过守城官兵的耳目出了城,沿着官道往南走。

途中经过农户,我让夏箜篌去偷了几匹马,又让叶问天留下银子,三个人骑着马走。

晓行夜宿,马也换了好几次,走了七八天,终于到了河川府。其实一路上很多好玩的地方我都想去,又怕耽搁得太久乌云见不到我会着急。好在河川府是个大城市,在我看来已经够繁华的溯州跟河川府比起来,就像个县城。

叶家的生意似乎做得很大,叶府的规模差不多比得上西门府了,离得老远就有小厮迎过来,又是帮我们牵马,又是帮我们提东西。嗯……我拒绝了,自己的东西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最安心。

叶问天的父辈早已经不在人世,只有一个二娘还活着,每天吃斋念佛不管家事。他的兄长都在外地做生意,家里说了算的只有他一个。我只是有些纳闷老管家对叶问天的恭敬劲,按理说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从叶问天父亲那辈起就在叶家,叶问天叫他叔叔,他根本不必对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点头哈腰。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我心里奇怪,面上却只能装作没看见。

休息了一下吃了顿饭,叶问天就带我们去玉器行。那不过是叶家生意里的一小部分,说得准确些,是叶问天自己的兴趣所在。

才一进玉器行,行里掌柜就匆匆过来,脸上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我的爷啊你可回来了,大爷那边让我把咱们新入手的那件东西给他送过去,你没在家我不敢作主,他都派人来催了我八遍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这把老骨头都能让大爷派来的人给拆了……”

叶问天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戾:“他要送人情,凭什么总跟我要东西!这事你不用管了。”脸上忽然换了副笑模样,回身指了指我们:“这位西门姑娘和夏公子是我新结识的好朋友,咱们这里摆的,只要他们二人看得上眼,你就叫人装起来送到府里去。”

叶家的玉器行是座三层小楼,掌柜的看清了叶问天的脸色,直接带着我们上了三楼,好东西都在三楼放着。夏箜篌一副富贵不能淫的样子,我却看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有心想原地转个圈,把这里摆的东西全部指遍,却实在不好意思。

前世的老爸喜欢玉器,我又在富可敌国的西门府里混了十六年,多少也懂得一些。挑着最贵重又好携带的选了七八样,发现掌柜的脸有点绿了,才恋恋不舍地住了手。真是个小气的家伙,叶问天都不心疼,他倒心疼了。

叶问天在楼下看帐目没上来,我对他和掌柜刚才那番话有些好奇,忍不住问掌柜那位大爷是做什么生意的,倒像和叶问天有些不睦。

掌柜嘿嘿一笑,想要说点别的,见我紧盯着他不放,居然又向我推荐了好几样东西……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居然舍得下这样的血本,我对那位大爷更好奇了……

第三十七章 没你的事

叶问天一回到河川府就忙起来,找了两个能说会道的小厮来陪着我和夏箜篌逛河川府。叶家很好找,不愁乌云找不到我。果然,玩了三天之后,第四天早上我们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点心摊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的正是乌云,男的一身白衣,长的还挺容易让人联想起花无缺的。应该就是乌云一提起就脸红的那位妖族师弟了。

我冲夏箜篌挥挥手:“你跟他们去逛吧,我师姐来找我了。”

夏箜篌大概对我这种轰苍蝇似的待遇有些不满,打量乌云他们几眼,没说话就走了。

走到小吃摊前坐到乌云身边,那白衣男人还望着夏箜篌的背影出神。乌云不客气地敲了敲他:“这就是小菜师姐,叫师姐!”

转头对我说:“这是我师弟,叫安公子。他可不是什么公子,是他的名字就叫安公子哦!”

安公子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冲我一抱拳笑道:“安公子给小菜师姐问好。”

听起来真别扭,而且他的年纪明明比乌云还大,却还得叫我们师姐。

忽然看见他腿上趴着一只乌龟,龟壳翠绿,像碧玉一样,一双眼睛既温顺又有灵性。刚想叫兽兽看看人家多老实,才发现兽兽不在我肩上,竟跟着夏箜篌走了。

安公子见我对小乌龟感兴趣,索性把乌龟放到我面前让我看。乌龟碧绿的壳上刻了两个小小的篆字“鳥云”。我认了半天,发现那两个字越看越像“乌云”,可是隐约又觉得像“鸟云”,繁体的“乌”和“鸟”我一直分不太清楚,何况又是篆字。

安公子笑眯眯地介绍:“这只小乌龟是今年师姐过生日我送给师姐的礼物,为了防止它走失,特意在它的壳上刻了师姐的名字,结果刻字时一不小心,把乌刻成了鸟……”

乌云抬手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恨恨地说:“你还好意思到处说,为这事我一直被人嘲笑!”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即使没有刻错,这件事也很好笑。安公子真的是好心怕它走失么,只怕未必吧,送人家绿壳龟,在龟背上刻人家的名字,还刻错……哈哈……这安公子真是个妙人。

安公子揉揉脑袋笑嘻嘻地转移话题问我:“刚才跟小菜师姐在一起的人,就是夏公子么?长得好像妖族太子。”

“你见过妖族太子?”

“去年过年赏灯会时,远远地见过一面。”

我有些吃惊:“你去宫里赏灯?”妖族皇宫里每逢过年都有赏灯大会。

乌云笑道:“他家祖传的做灯手艺,赏灯大会时家里人要进宫去,就把他也带进去了。”

“哦哦哦,”我很高兴:“你就是著名的宫灯安家的人呀,我用过你们家里做的灯!”

我在西门府当洗脚工时,伍官家为了让我们能更好地伺候那些主子们,给我们每人配了一盏精巧的小提灯。有了那盏小灯,人家就可以免受刺目的大灯影响,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我们在小灯下干活。那些小提灯就是安家做的。

安公子冲我一伸手,手掌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东西,笑着说:“初次见面,送给小菜师姐的礼物。”

我拿过来却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

安公子解释说这东西叫日光石,白天吸收了日光,晚上可以用来当一盏小灯用,很亮的。

那不是跟月灵珠有点像么……不过,这东西不会有什么放射性吧?

正胡思乱想,安公子的语调却忽然严肃起来:“小菜师姐,这次我特意亲自来见你,是想让你认一个人。”

我抬眼看他,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卷,展开,递到我面前,问我:“认得这画上的人么?”

画中是位胖胖的老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副慈祥模样,我自然认得,这是小洛的九叔公。

“认得,是灵族的一位长老。怎么了?”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公子和乌云对视一眼,收起那副画像,轻声说:“几个月前,我们在人族领地发现了他的尸体,是中了一种灵族特有的毒,尸体上有刀伤,被扔在荒野,看样子是被人杀死的。”

一股寒意徒然间蹿上我的脊背,九叔公竟被杀了,照安公子的话推断,他是被自己的族人杀死的。在所有灵族人中,除了小洛以外,唯一对我不错的就是九叔公,九叔公也是小洛的族人里最疼爱关心他的长辈,居然被族人杀死了!灵族内部又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小洛会不会有危险?

我心慌意乱,那颗日光石被我攥在手心,听到乌云叫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手心里一阵疼痛,已经被石头的棱角硌出了血印子。

安公子笑了笑说:“你不用担心,妖族太子当年一怒之下放出那么阴毒的谣言,是因为他的四个心腹一夜之间全被人杀死了,行凶之人留书说自己是灵族七皇子洛临流。小洛有这样的本事,灵族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他顿了顿又说:“听说近日妖族太子要来这边的京城密会人族太子,这两个人近两年不知怎的结成了同盟,他们要商量的事,必定与灵族有关。过些日子我再去京城探探情况,一有灵族的消息立即请乌云师姐告诉你。”

其实……我对灵族的消息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为了找小洛,谁爱关心那群小心眼又多疑的人啊……

回到叶府时夏箜篌正在池塘边钓鱼。

我蹲到他身边去问他:“你没去玩?为什么钓人家池塘里的鱼?”

“又不一定钓得上来。”他连眼皮都不掀一下,这家伙难道在生气?

我掏出日光石给他看:“师弟送的礼物,不错吧?”

他看了一眼没啥反应,真不识货。倒是兽兽很激动的样子,嗖地蹿到我肩上来,抓得我肩头一阵刺痛,手一哆嗦,那颗日光石就进了池塘。兽兽吓了一跳,飞快地钻到夏箜篌怀里避难去了。

我呆了半天,推他:“保镖,去帮我捞。”

“不去。”

“加工钱的……”

“一颗妖皇石?”他笔眯眯。

“不行!”

大不了自己下水!我从他手里拿过钓杆往水里一插,不深。脱了鞋袜撩起群摆,再卷起裤腿,忽然发现他目不转睛地在看。回头瞪他,他挑了挑眉毛笑了:“脚腕上的淤青都褪了吧?”

我瘪了瘪嘴,淤青这件事情我没注意过……

先用脚在水底探探,硌脚的小石头不少,也不知哪一块才是,只好挽起衣袖去摸。日光石棱角锐利,质地却是温润细腻的,摸了一会,忽然想起十八摸来。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和小洛都只有八九岁的时候,我曾经唱着十八摸调戏他来着,气得他一整天都没理我……

一直陪着我们的小厮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嚷着:“西门姑娘怎么自己下水了,有事吩咐我们去做就可以了……”

我刚直起身,半空中忽然飞过来一件淡青色的外衣,一下子罩在我头上,把我挡了个严实。是夏箜篌的衣服。

又听见他淡淡地说:“没你的事,下去。”

第三十八章 壮士,你有了

小厮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讪讪地退下去了。我把衣服扔还给他,披着这么长的衣服搞水下作业很不方便。他接过衣服穿回去,也没说什么。于是他钓他的鱼,我摸我的石头,暖洋洋的午后很和谐。

吃过晚饭叶问天还没回府,府上却来了客人。这位客人很神秘,悄悄地从后门进来,要不是我带着兽兽去后门外的茶楼买松子糕,都不可能知道有人来。眼看着那人带着个随从进了后门,那随从还左右张望了一下,明显是怕人看见,可惜他忘了看上面。天已经黑了,这条胡同里没什么人,我悬在他们头顶跟着他们鬼鬼祟祟进了后门,藏到一棵大树后面,毕恭毕敬的老管家亲自迎出来,躬着身轻声说:“殿下,怎么提前来了?”

我在树后愣住了。好像只有皇子公主才会被人称作殿下吧,这个神秘的客人是哪一族的殿下?我没看见他的正脸,从他身上也感觉不到妖气,那么,是人族的某位皇子么?他偷偷摸摸从后门进到叶府里来干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虽说好奇心害死猫,可我又不是猫。把兽兽放到树上让它自己带着松子糕回去,我依旧悄悄跟在老管家和那个殿下后面。

他们专挑府中僻静的路走,曲曲折折也不知要去哪里。

“你主子这几天忙什么呢?我叫人给他带了好几次信,一次也不回!”殿下的声音冷冰冰。

老管家低着头说:“回殿下,听说是些生意上的事……”

“生意?呵!”殿下冷笑:“生意比国事还重要么?”

老官家不做声,那位殿下也不再说话,几个人闷头走路。

又走了一段路,殿下忽然说:“你别跟着我了,我认得路,你去派个人把他叫回来,告诉他我已经到了!”

老管家答应了,转身快步离开。

那随从说:“不如属下先去探一探,看看那地方还安不安全,殿下迟一会再过去吧?”

殿下点了点头,那随从便闪身进了旁边的林子。我想了想,决定去跟着那随从,看看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这个叶问天没事跟我和夏箜篌套交情,就为了一个兽兽我才不信,他暗地里又跟皇室有勾结,天上掉馅饼,不是阴谋就是陷井。摸摸他的底细,也算对自己负责。

那随从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座房子前,这房子外观像是一个庙。他推门进去看了一眼,在里面摆弄了一会什么,又出来四下查看一番便匆匆离开。看他走远了,我溜进那房子里一看,原来就是一个小庙,里面黑乎乎看不出供的是哪位菩萨,除了神像和供桌外,这房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我飞到神像的莲花座上,在神像后面藏好。

隐藏气息和逃跑,这是目前我最擅长的两件事,不过藏在这里只能听不能看。声音已经到了门外,就要推门进来,我脚下踩的一个莲花瓣忽然动了起来。吓得我几乎要飞起来,忙往旁边跳开,那瓣莲花滑向一边,里面的人往上看,我跟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夏箜篌。

外面的人已经在推门,容不得我再犹豫,纵身跳下去,把那片莲花瓣轻轻合上。

下面的空间十分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蹲在里面,夏箜篌本来就长手长脚的,此刻又塞进一个我,我们俩的姿式就变得相当暧昧。他蜷起腿坐着,我团成一团挤在他怀里。这个姿式就好像他是个怀了孩子的孕妇,我是蜷在母体里的婴儿。忽然想起一句曾让我笑抽的话:壮士,你有了……

我和他互相看了两眼,没时间给我们尴尬,外面的人已经进了门,开始低声说话。

是那个殿下的声音:“那东西你看了么?还在这里?”

那随从答道:“还在。”

有脚步声走近供桌,一阵生了锈的齿轮转动声响起来,我和夏箜篌呆的这个狭小空间本来很黑,这会儿忽然有一道光从旁边的木板缝射过来。可惜那木板缝在我身后,我根本一动也不能动,夏箜篌被我压住坐不起来,我们两个只能彼此交换着厌恶的眼神,都恨对方坏了自己偷窥的好事。

殿下长吁了口气:“看来老三没有骗我。我还疑他起了异心。”

外面忽然响起叶问天的声音:“大哥真是多疑,咱们兄弟四人里,还有能谁亲得过你我,我不帮你又帮谁去。”

我心里突地一跳,看夏箜篌,他只是微皱着眉,没什么反应。叶问天叫这位殿下大哥,那外面这个人必定是人族的太子,叶问天也是四个皇子之一……他说喜欢兽兽果然只是借口,他的目的看来跟四皇子一样,都是夏箜篌。

殿下笑了几声说:“我听人说你这里来了两位客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啊,改日给我引见引见。”

叶问天笑道:“大哥又取笑我了,你自己娶了好几个老婆,我还一个也没娶上,就不能找几个美人回来热闹一下么……”

咦,原来他接近我和夏箜篌是瞒着太子私自行动,看来太子也没猜错,叶问天确实是有异心的。

殿下轻笑一声说:“咱们还是到里面去谈……你守在这里。”

后面那句是吩咐那个随从,又是一阵齿轮转动声,我身后那束光没了,似乎又开了另一个机关,太子和叶问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那随从的脚步声在庙里转了一圈便没了声音。

我和夏箜篌大眼瞪小眼,不能说话不能动,也不能出去,挤在这个黑暗的小空间里实在太难受了。

他忽然抬手在我背上写起字来,写的是:你怎么来了?

我瞪他,丢给他一个“我也想问你”的眼神。

他又在我背上写:下面有地道,我从花园过来。

啧啧,这个叶府修得好像老鼠洞,到处都是机关暗道么?

我两边看了看,只能在他腿上写字,才伸手划了两下,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黑暗里似乎笑了一下,把掌心朝向我。

我在他手上写:他们的目标都是你,你是什么人?

等了半天,他居然没理我。扭头看他一眼,却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里好像比平时多了些东西,我正看得发怔,他忽然伸手搂住我往上抬了抬,把我的重心换到他另一条腿上。在我背上写了三个字:太胖了。

第三十九章 坐怀不乱

太,胖,了!

他居然说我太胖了……我还嫌他肉少硌得我不舒服哩!

他把我挪了位置,能坐起来一些,凑到我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这里不能再呆了,一会出去了,我们就走。”

我一扭头差点撞了他的鼻子,忙躲开些,他继续说:“太子他们虽然不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可是那两个跟着我们的小厮这么久看不见我们,晚些时候肯定要跟他们主子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还是很好奇那层木板后面藏着什么东西,太子那么看重。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轻声说:“等他们走了我们拆了这木板,看看隔壁是什么东西。然后带上兽兽,连夜离开河川府。”

我再点头,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话,那是因为他尴尬,想让我不要注意到他的身体在发热。连他呼出来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我们俩这个暧昧的处境,从哪方面看都挺危险的……

他忽然轻声问我:“离开这以后,你打算去哪?我……我可能有些事情要去办,大概要离开二三个月时间。”

我扭头看他,也贴近他的耳朵问:“你这是请假还是单方面解约啊?”

他怔了怔,笑起来:“是请假。你打算去哪?我办完了事情去找你。”

我想了一下:“去京城。”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说:“一定要这么急着去么?等我回来陪你去吧……”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这人用恳求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真叫人想不动心都难。

“京城一定很大,够我玩两个月了,玩玩又不会有危险。”我把头转向另一边,却还是躲不开他温热的气息。

“那些杀手还在到处找你呢,”他忽然抬手把我的脸转向他那边,对上他的眼睛:“再担心别人,也该顾及你自己的处境,你比他更危险!”

“他”自然是指小洛了……被他看穿了心思,我有些狼狈,嘴硬地说:“杀手在找我,无论在哪里都不安全。”

“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哪里?”

“西门府。”

他不理会我惊讶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会回西门府的。”

“西门将军会杀了我的!”

“你不是说西门府和叶府差不多大,在里面藏两个月很容易的。”

“我要是不去呢?”我斜眼看他,他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他笑了笑,凑得近了,嘴唇擦过我的耳朵,我半边脸直发烫,他轻声说:“我有办法找到你的乌云师姐,把你丢给她去管教。”

我是真的吃惊了:“你……”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我才发现自己刚才声音有点大,好在时间久了,外面那个随从大概已经等得快睡着了,没听见这里面的声音。

他放开我,还矫情地说:“蹭我了一手口水……”

其实我是想问他,怎么能找到我那位乌云师姐的,连我都找不到,但是估计问了他也不会说。就先答应他去西门府也没关系,反正脚长在我身上,等他走了我想去哪就去哪。

他忽然又说:“我把你送进西门府再离开。”

我怒视他,他只是微笑。

切,那又怎么样,顶多是多跑一段路罢了。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事么?”他忽然又开口,语气还有点哀怨。

“好吧,你要干什么去?”

“不能告诉你。”成功地耍了我,他很高兴。

真够无聊的……我头顶三滴汗,没想到这个男人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一时间好像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个人几乎紧贴在一起,不说话就显得很别扭。我努力想保持一个端正的坐姿,却在轻轻挪动了几下后发现他的眉毛皱起来了,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再乱动……不要指望我能坐怀不乱……”

我乖乖地不敢再动,却还是忍不住用语言鄙视他:“你不是嫌我胖么。”

“嗯……我喜欢胖一点的……”他好像只是随口说说,我却听得心里乱糟糟的。

他忽然盯住上面:“他们出来了!”

外面的机关又是一阵响动,有脚步声传过来,跟着是太子低低的声音:“你几时回京?父皇前两天问起过你。”

“这边还有些帐目不清,最多三五日后必定动身。”叶问天答。

脚步声渐渐去得远了,又等了一会儿,我实在蜷得腿都麻了,抬手移开头顶那片莲花瓣,想从夏箜篌身上站起来。却突然被他拉住手腕,又跌坐回去。

他指了指旁边的木板:“你不是要看么?这么一会儿就忘了?”

我还真给忘了……只想着赶紧出去,再在他怀里呆下去,我怕自己会起了色心占他便宜。嗯,我可能好像应该不会愿意对他负责……

他伸手贴住一块木板,只听啪的一声,那块木板被他生生吸了下来。

我们俩凑过去往那边看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想起那块日光石,我从怀里把装着石头的小荷包掏出来。日光石才从荷包里拿出来,立时把对面照亮了,原来那面只是个小小的木格子,格子里放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这东西的模样,很像传说中的圣旨啊!

我掏出怀里的短刀伸过去试了试,木格子里没有机关,伸手把那卷轴拿过来。我举着日光石照明,夏箜篌把那卷轴展开了,果然是一道圣旨。

那圣旨上说的事情我却有些没看懂,好像跟皇位有关,名字却全都很陌生。看着夏箜篌等他解释。他果然发现我没看懂,或许是早就料到我看不懂,边把圣旨卷起来放回去边说:“这圣旨是先皇写的,原来当年先皇临终时,并不是传位给现在的皇上。”

“那现在的皇上的两个儿子私藏着这道圣旨干什么?他们还能拿这个威胁自己老爹吗?”

“听说皇上的身子已经不中用了,朝中大权有半数落在太子和皇后一族手中,不过近几年皇上对太子渐渐不满,却极宠四皇子,所以,这道当年的圣旨只怕还是有用的。不过这道圣旨似乎是仿的,真的不知放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心里很奇怪。

“我在沐府呆了近四年,又不是聋子瞎子。”他把那块木板又装了回去,忽然说:“你抱住我的腰。”

“什么?”

“抱住我腰。”

“为什么?”

“算了……”他不愿意再跟我废话,一只手把我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用力一扳我们身下的木板,咣啷一声,那木板向下一翻,我和他直跌了下去。

第四十章 回妖族去

我刚想说我自己也可以……话还没出口,两个人就一起进了一条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通道,触手竟是软的,把我们紧紧裹住,只能靠自身的重量缓慢下滑。他还嫌我胖,太瘦了身体轻,一定会被裹在这里掉不下去。

我说,这是什么东西,好像进了毛毛虫的肚子。

说完忽然想起,如果这是毛毛虫的肚子,那我们这样慢慢地在虫子肚子里往下滑,不是成了虫子的粪便……

通道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脚碰到了实地,跟着眼前也亮起来。这地方四壁是用大青石板起砌起来的,壁上有灯,这会只有一盏燃着,却也足够让我看清周围。

我们滑下来的通道是一种很韧的织物,摸了摸还有弹力。前方有一条通道,通道里黑漆漆的,如果夏箜篌是从那过来的,那么就是通往花园了。

他拉着我快步走进通道,边走边说:“这里是通往花园的近道,太子他们或许还有别的话要说,走的都是避人的小路,我们虽然耽搁了一会,也能赶在他们之前回到往处。”

我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只手举着日光石照明,走在这通道里让我想起重生前的那一刻。那时候我是一个人,那条通道的尽头有光,然后在出口处有人问我,来生有什么心愿。我当时咬着牙说要做个美女,不知道那个问我的人是不是搞错了,我是要做美女不是霉女……

其实美女又有什么好,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一直在憎恨着杨,如果多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我肯定要说让我一生荣华富贵平安快乐吧!可是真那么说了,八成就遇不到小洛了。

出口在离我们住处不远的一个花园里,花园里有一株老树,树下是一块生满青苔的大石头。从下面扳动机关,那块大石头竟然被支起来移向旁边,夏箜篌带着我从里面一跃而出,一眨眼的功夫那块挪开的大石头就咕咚一声回到了原位。要是身手不好动作慢了些,准会被大石头挤死。

我问夏箜篌外面的机关在哪里,他指了指树上。

我奇怪他为什么要爬到树上去,不过这个人心里似乎藏着很多秘密,有些事情问了他也不会说。

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们住的是客房,叶府太大,下人又不多,现在天也黑了,一路上也没遇到半个人,白天跟前跟后的两个小厮也不知哪去了。其实我们在密道里呆的时间也并不算长,因为回到房间后我看见兽兽才开始吃第三块松子糕。

拿上包袱抓起兽兽,出门跟夏箜篌会合了,一溜烟出了叶府。

夏箜篌扭头看看我说:“你的包袱大了很多。”

的确大了很多,还很沉重呢!叶问天送我的那十件玉器全背在我肩上,少说也有三十斤。这没眼力见的保镖明明看出我肩上担子重,也不主动帮我背着。不过妖族的身体还真是强壮,三十斤的包袱背在我肩上,我还能轻松地飞。很少有像我这么强壮的美女吧?!

夏箜篌目标很明确,一直朝西走,看来是真打算亲自把我押到西门府才去办自己的事了。说起来他不过是我才雇了没几天的保镖而已,何必管我这么多闲事,他这么关心我,难道是因为他在暗恋我?

从河川府去妖族,走水路最快,河川府码头很繁华,夜间也有客船出行,我们刚好赶上今天的最后一趟船。

站在甲板上,江上的风吹过来是凉的,我想起小时候看的泰坦尼克号,那里面的经典镜头,看的时候我曾想那个女主角的腰好粗,如果身后那个男的换成我老爸,他那短短的胳膊小胖手,说不定没法合拢哩。我第一次坐渡江轮,就是老爸带着我,那时候妈妈身体还很健康,谁也料不到十年后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失去了一个世界,又得到另外一个世界。不过也仅仅是对我而言,即使对我老爸,也不过是失去了生命中比较重要的两个人,而已。

“你可以把包袱放下来,不用一直背着。”夏箜篌在我身后说。

我瞥了他一眼,我的贵重物品这么多,放到船舱里去被人偷了怎么办。兽兽睡得像只猪,根本不能指望它看包袱。

“你说,叶问天发现我们俩一齐失踪了,会是什么表情?”转移话题,干嘛总暗示我是财迷。

他没理我,静静地看着江面。天上有云,星星月亮都看不见,江面上一片漆黑,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乐趣。

“说话啊!”

“我正把他的表情做给你看啊。”

……

“你以前去过妖族吗?”我问他。

“去过,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拉着我在甲板上坐下,把我肩上的包袱解下来。

船老大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抽旱烟袋,身边放了盏小灯,桔色的光暖融融地照过来,我看着夏箜篌的侧面,忽然想起一句“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一下子把自己囧到了。

我说:“你长得很像妖族太子,进了妖族地界以后,你得改改装扮,不然万一被太子的崇拜者们看见了,你会被围堵的。”

他笑了笑,说好的。

我又说:“几年前我见过妖族太子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个好人呢,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竟然变了。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容易变呢?”

人会不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我不知道,但一年两年的时间,也足够改变一个人。有些人就是善变的,比如我前世的老爸。而有些人是十几年如一日不会改变的,比如西门爹,他残忍好色贪杯暴躁易怒……十六年来从没变过。

“你呢?你会轻易改变吗?”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摇头:“不会吧,现在这样挺好。”

“是不错,”他忽然笑起来:“其实还可以稍微瘦一点……”

……

第一章 眠月楼

水路走了三天,又骑了四天马,终于到了妖皇城。路上一直担心颠坏了那些玉器,夏箜篌说我应该找个识货的地方早点出手才是。可是我当了十几年穷人,哪里知道什么识货的地方。我在妖族生活了十六年,其实连妖皇城都没有好好逛过,整个妖皇城里最有名的地方,除了皇宫和西门府,我就只知道眠月楼。

眠月楼,就是那座很高很高,有很多灵族俊男美女的楼。我一直不愿意想起这三个字,对于整个灵族,它就像一个一直在滴血的伤疤,永远结不了痂。

那些曾经在西门府里呆过的男孩们,除了小洛,应该都被送进宫里去了,他们中会有一大部分被淘汰下来,送到眠月楼。四年过去了,有多少人已经不在世上,又有多少人生不如死。在西门府的时候,那些男孩里只有小洛跟我关系最好,其他人有一大半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他们受到的待遇也跟小洛不一样,平时总是呆在西门府深处独立的大院子里,很少有机会出来走动。

有时候我觉得,其实西门爹也有他温和的一面,至少他从来没有折辱过小洛,大多数时候对他偷进书房看书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小洛跟那些男孩不住在一起,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就连那只被我和小洛偷吃掉的鹦鹉,我猜西门爹可能也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厢情愿地把他想得太好,离开了四年之后再回到妖皇城,我居然有些伤感了。

兽兽第一次来妖皇城,看什么都新鲜,在我肩上转来转去,大尾巴不时擦到我的鼻子,弄得我直想打喷嚏。

夏箜篌贴了胡子画了点妆,打扮成个中年人的模样,还逼着我跟他叫爹。我正跟他讨论是应该我叫他爹还是应该他叫我小姐的问题时,旁边一个卖头花的小贩忽然叫我们:“两位是初来妖皇城吧,小的这里卖的可是妖族特产,两位过来看看吧!”

他摊上卖的确实是妖族特产,不过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用一种妖族特有的植物花朵做的头饰而已,这种花晾干了以后比初开时更鲜艳夺目,而且十分坚硬,适合雕刻。虽然没什么了不起,我却一支也没有。

那小贩笑眯眯继续推销:“这位先生一看就是个疼女儿的,不如买一支吧,姑娘们都喜欢的……”

夏箜篌听了很高兴,问了价钱就买了一支,看着我说:“好闺女,爹帮你戴上吧?”

我悻悻地接过他手里的花,走出几步忽听身后那小贩跟人窃窃私语。

“你可真坏,看人家是远道来的就卖得这么贵!”

“嘿,看他们那眉来眼去的样,明显是对老少配,不宰他们宰谁啊!”

那两个人欺负我们是人族来的,耳朵没妖族灵,以为我们听不到他们的话,我气得牙痒痒……我什么时候和他眉来眼去了!

“好一座妖族第一销金窟……”夏箜篌忽然感叹。

十字路口处矗立着一座六层高楼,放到现代毫不稀奇,可是在周围最多不过三层高的建筑群中,这座楼的海拔就显得很可观了。

那座楼就是眠月楼。

走到眠月楼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的乐声带着几分飘渺,这曲子很耳熟,以前在西门府时那些男孩们经常弹这个曲子。小洛说那是在灵族流传很久的一首歌,歌词已经失传,只有曲子常被人不经意地哼起,他们弹这支曲子的时候一定是在想家。

夏箜篌见我忽然停住,回过头来看我,我看着眠月楼里晃动的人影,很想去看一看那里面有没有儿时的故人。

刚想往里面走,夏箜篌一把拉住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看他一眼:“眠月楼嘛,这地方跟一般的青楼不一样,男人来得,女人也来得。”

“你是女人?”他斜睨着我。

“不是女人是什么!”

他拍拍我的头:“是小孩子啊!”

眠月楼跟一般风月之地不同,门开着,你爱进不进,我和夏箜篌在门口说了半天话也没人出来拉客。

我拍开他的手,怀着当年帮我妈抓小三的勇气和激情昂首而入,肩上背着大包袱,还蹲着一只松鼠,一进门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我和夏箜篌穿的都还不错,不至于被当成要饭的打出去,不过远道而来,行李都没放下就直接冲进眠月楼,还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人家稍微惊讶一下也不奇怪。

我冲一个看起来像妈妈桑的女人笑了笑,表示我不是来砸场子的。

好在这地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里面的人都见多识广,比我们更古怪的客人兴许也见过,略一愣神后马上就有人迎了过来。

迎上来的不是那个我对着她笑的妈妈桑,而是个年轻妖娆的……男人。这人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以他这副容貌,如果他刚刚就在,我绝不会没有看到他。

他袍袖翩翩、衣角带风地走到我身边,微笑道:“二位是初次来这眠月楼吧?”

话是跟我说的,一双媚得要滴水的眼睛却瞄着夏箜篌,那么老有什么好看的!

我点点头,四下看看,想找个地方坐下,那男人笑道:“二位是要分开,还是在一起呢?”

“分开。”

“一起。”

我回头瞪夏箜篌,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小女无知,非要来这里见见世面,不在旁边看着她,我这当爹的不放心。”

第二章 君不见

我瞪了他半天,可惜眼中的怒火没法烧了他,他挑衅地冲我扬了扬眉毛,笑得小胡子都翘了起来。

再见多识广的老手也顶多见过父子一起来玩的,父女俩一起来,还要在一起玩的,恐怕以前还没有过。我和夏箜篌大概可以载入眠月楼的史册了。

我想看看刚才弹曲子的是什么人,问那妖娆的男人,他说那是眠月楼里最红的君不见。君不见,这名字没听过,估计是在眠月楼里用的花名。至于是不是最红的,我和夏箜篌两个自然不知道,即使是最不红的,他们也可以冠上个最红的名头卖给我们,反正灵族男人没有难看的。

那男人问了问我们其它的喜好,带着我们往楼上走。眠月楼格调还是挺高的,一路走上去,没看见我想像中那种老头子搂着妙龄少女的恶心画面,也没听到到什么不堪入耳的声音。有的只是一扇扇雕花木门,一条条迂回曲折的走廊,一幅幅绣工精湛的帘幕,还有空气里浮动的暗香,耳边隐约传来的呢喃软语。

楼梯很宽,我和夏箜篌走在那男人身旁,三人并行还有富余。我有点搞不清这男人的性向,他好像对夏箜篌很感兴趣,可是又仿佛对我也很感兴趣。走到四楼时他居然还调戏我,很温柔地问我觉得他如何……

我只好也温柔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他这个类型。夏箜篌在旁边忍笑忍得很辛苦,连兽兽都捧着肚子笑倒在我肩上。

他一直带着我们到了最顶层,进了靠西一间叫摘星阁的屋子。这屋子是个套间,算是两室一厅,厅中琴棋书画一应俱全,两边是卧室。

那男人一直偷偷观察我和夏箜篌的反应,夏箜篌的来历我虽然不清楚,但他显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眠月楼对于他来说,似乎也只不过是“好一座妖族第一销金窟”而已。我好歹是在西门府长大的,比这里奢华百倍的房子也进去过……虽然也仅仅是进去过。

我们坐下不久就有人送上茶点,不过我饿了,让他换酒菜来。很久以前西门府里的狗牙老万曾陪着西门爹来过这里,美人他无福享用,倒是混了顿酒足饭饱,回去后每次喝醉酒都吹嘘他喝过眠月楼的酒,吃过眠月楼的菜,那是多么多么的美味,就好像连眠月楼的酒菜都能令人销魂。今天正好尝尝。

那男人委婉地问夏箜篌要男人还是要女人,夏箜篌居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那男人立即暧昧地笑起来。他出去后我问夏箜篌跟他说了什么,夏箜侯笔眯眯地说:“我告诉他给我派两个不善言辞的女孩子,会说不如会做。”

我听得差点喷出一口茶来:“你想做什么?”

他递了条手帕给我,笑着说:“有很多事可以做,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咱们可以现在就走。”

我没理他,看了一眼窗外,天空蓝得像海水,能看见远处的皇宫,琉璃瓦反着金色的光。

我们要的人很快就来了,那性向不明的男人轻轻退了出去,还替我们关好了门。

美貌的灵族女孩我见过很多,眠月楼里的却无疑比我见过的那些更出众。灵墟堡里的那些贵族少女们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井底蛙,面前这两个女孩容貌清纯可爱,神态中却带着一种惯见风月的成熟和妩媚。

那两个女孩对我微微福了福,一左一右坐到夏箜篌身边去,一个问:“先生贵姓?”另一个笑道:“先生说的会做,不知指的是什么……”

夏箜篌撸一撸他的假胡子:“复姓西门。”

我想用眼神杀死他!

一起进来的一共是三个人,有一个人始终静静地站在门口没动也没说话。好像为了证明他很红,他穿着一件火红的长袍,半靠在大红色的帘子上,只有露在外面的脸和半截手指,可能是因为长年不见阳光,白得几乎透明,一双淡茶色的眸子半开半合,好像在看着我,又好像在看着我身后的什么地方。他那副慵懒的样子加上玉一样细腻的肌肤实在是很销魂,我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满脑子都是两个字:小受。

君不见居然是这样一个男人,对这个人的相貌我半点印像也没有,这人未必来自西门府,我有些失望。却还是不死心,冲他招招手让他过来坐。

出乎我的意料,他动起来没有一丝脂粉气,望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诱人的东西,他唇角带笑,眼角眉梢都是笑,他每一个动作,举手投足,都仿佛藏着一千条诱人投怀送抱的计……不过是从门口到桌边,几步就到了我面前,我却有种灵魂出窍又回来了的感觉——我相信他是眠月楼里最红的了,这样的人,他的吸引力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是致命的。

喝口茶掩饰我刚刚的失神,瞄一眼夏箜篌,他的定力比我好,也可能因为君不见的放电对象不是他,他手拄桌子摸着下巴,望着君不见的目光中只有单纯的欣赏。

看他摸下巴,我忍不住也摸了摸下巴,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失态到流口水。

君不见一撩衣摆坐到我身边,他身上带着一种温和干净得好像秋日阳光一样的清香,用最舒服的姿势轻靠着椅背,温柔地对我微笑。

我决定无视他的电力,开门见山地问他:“刚才楼下那支曲子,是你弹的?”

他点头。

我又问:“来眠月楼之前,你在哪里?”

他望着我,声音慵懒魅惑,轻轻吐出三个字:“西门府。”

(今晚10点前要是没更出来的话,第二更就没有鸟,555~~~龟速的爬走,我很努力在写了,时速200字……)

第三章 春梦了无痕

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心像被一柄大锤猛敲了一记,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三个字砸得呆了几秒钟。

“那,你有同伴吗?当初在一起的同伴?”忽然发现问这样的问题很艰难。

君不见伸出手,玉雕似的手执起酒壶,给我和他自己各斟上一杯,笑着说:“不妨边吃边聊。”

基本上从他一进来,就当夏箜篌和那两个女孩不存在。夏箜篌一直拄着下巴在看,旁边两个女孩果然不多话,就那么静静坐着。

被三个人直勾勾地盯着,君不见不当回事,我却有些受不了。

火速给夏箜篌夹了一碗菜,什么干的稀的煎的煮的,一股脑推给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个“爹”字:“快趁热吃,吃完了去做你的事!”

夏箜篌看看那碗菜,揉了揉鼻子说:“乖,爹不不饿……”

你怎么可以不饿,我还指望你赶紧吃饱了领着那两个姑娘进屋里去呢!我冲他猛使眼色,他看了一眼在我身边微笑的君不见,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松了口,向旁边的女孩笑道:“拣几样你们喜欢吃的,咱们进屋去。”

他们终于进屋了,门无声地合上,我忽然看着那扇关着的门有点别扭,关在里面干什么呢?

君不见问我:“姑娘刚才问我同伴?是指宫里的,还是更早的?”

我回过神来看他,他表情淡然,初见时那种魅惑忽然全没了。这样我倒觉得舒服了不少。

“所有,宫里的和更早的,他们呢?”

“原来姑娘喜欢听人讲故事。”他微笑着喝了口酒,眼睛朝我望过来,目光中好像忽然藏了两只钩子,看得我一阵六神无主——蛊惑之术啊!他用得可比当年的小洛好得多。

明知道他的眼睛不能看,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我赶紧低头喝酒,拼命管住自己越来越不听话的目光和心思。我血统不纯,这种蛊惑之术是一点也不会,不只不会,也没什么抵抗力……

我捏着酒杯不看他,垂着眼说:“你不要对我用蛊惑术,我只想跟你聊聊天。”

那两只钩子顿时撤了,他轻轻“哦”了一声。我扭头看他,那双眼睛又茫然了起来,这个君不见,他不处于“职业状态”中时,眼神常常是放空的。

我说:“我喜欢听人讲故事,你讲你的故事给我听吧。”

“那姑娘陪我喝酒吧,有了三分薄醉,才能想起更多往事。”他微笑,再给我满上一杯酒。倒酒时他的身子倾过来,几乎挨着我,我闻着他身上的清香,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忽然看见他微敞的衣领里,象牙色的脖子上有一抹红痕,像是陈年的刀伤。

忍不住问他:“这是伤疤吗?”那是咽喉的下方,长长的红痕,如果是刀伤,当年他恐怕差点死了。

他点点头,指尖把领口拨开一些,我才看见还有一条纵向的伤痕在锁骨上,长长地延伸下去,隐没在他的衣服里。

看着这两条伤疤,满肚子的问题忽然一个也问不出口。

他喝干了一杯酒,酒杯抵着唇,微笑着说:“难得有远道来的客人只想听故事的……我都快忘记从前的事了。十六岁以前我跟几十个同乡一起住在西门府里,那些同乡进宫后死了十几个,我活下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死?”

“自己不想活的话,想死很容易的。”他笑着瞥我一眼,眼里的钩子又露出点尖,我当没看见。

那两道伤痕在他细白的肌肤上红得触目惊心,我的视线总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这两道伤是怎么弄的?”

“在宫里,我们需要忘掉旧时的交情,以命相搏,活下来而没有留下伤痕的,可以留在宫里。留在宫里只要伺候一个人,很多人拼命想要留下。常常使尽了手段,最后死在往日最好的朋友手里。”他眼睛里多了一抹水光,我以为他要流泪,谁知他还在笑:“这两道疤是我亲弟弟留下的。”

“那你弟弟呢?”

“被我杀了。”

他语气淡得像在说“刚打死一只苍蝇”,我心里一痛,他的目光却又纠缠上来:“我杀他,是为了他好,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绝望的,姑娘你说是么?”

我嗓子发紧,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去,却躲不开从他眼里身上弥漫而来的绝望和悲伤,像一条条柔软灵巧的蛇,带着比绝望和悲伤更激烈的东西蜿蜒而来,爬遍我的每一寸肌肤,还要钻进毛孔和血脉。

“离开皇宫以后,我到了眠月楼,我告诉自己要及时行乐,才不会让痛苦压得我不能呼吸……”他的声音低低地响在我耳畔,带着慵懒和诱惑,呢喃不休:“我喜欢挑选客人,不喜欢的,不过敬上一杯酒,喜欢的……”

“我很喜欢你,一看到就喜欢,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人了……”他细长的手指拂过来,我不能躲闪,连空气里都充满暧昧和诱惑,他指尖冰凉,却带着令人燃烧的力量,俯到我耳边轻声问:“告诉我,你看到了谁?”

我呼吸急促,身体战栗,眼前的人让我渴望拥有……那是,小洛。

小洛……

第四章 愤怒

我的身边好像燃着一团火,我的身体里也有一团烈火在烧,灵墟堡里震耳欲聋的爆炸,四分五裂的房子和熊熊燃烧的火……有一张面孔在我记忆里永远不会淡去,与他有关的想念和痛苦稍一碰触就撕裂成难以愈合的伤口。

小洛,小洛……小洛!

灼热的空气忽然冷了下来,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我打了个寒战,睁开眼,我竟然坐在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垫子的窗边,隔壁房间飘来琴声和歌声。血色的夕阳在远处的宫殿后渐渐隐没,回过头,鲜艳欲滴的红撞了满眼,美人如玉,目光却冷得像刀。

我的下巴被他扳在掌心,身体被他抵住,几乎要仰出窗外,他的语调低沉冰冷:“你刚才在叫谁?哪个小洛?你说你姓西门,哪个西门?”

下巴要被他掐碎了……我可以一掌拍死他,至少可以推开他,可是他身上迫人的气势和压力却让我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小洛就是小洛,我……你不一定认得,我是西门府里的,西门小菜。”

他的手骤然松开,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甚至听到他的牙齿打架的声音,他说:“是你……”

我扶住窗框,大口喘息。

隔壁的琴声和歌声忽然停了,门咣当一声被人拉开,我才抬起头,就看见眼前红影一闪,君不见被身后的人抓起来重重抛向墙角,下一秒我已经被人从窗台上抱下来,牢牢护在怀中。

夏箜篌呵,我一直觉得他像一阵风,而此刻,那团刚刚燃烧在我梦里的火烧进了他眼中,我从来没见他这样愤怒过。

“刚才是误会,你要打死他了。”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想去看看君不见。

他拉住我,抚了抚我脸上被君不见掐出的红印,转身把坐在墙角发怔的君不见拎起来,放到椅子上。

君不见的模样很狼狈,衣服都被扯破了,嘴角挂着血迹,手臂似乎也脱臼了。夏箜篌把他放到椅子上,他也不动,呆呆地坐着,眼睛却一直望着我。

我看了一眼隔壁,那两个女孩一个伏在琴上,一个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显然都已经晕了过去。我搬了把椅子坐到君不见对面,问他:“你认得我?”

他点头:“西门府里谁不认识你呢,所有将军和灵族女人生下来的孩子里,只有你姓西门。”他居然微笑起来:“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嫉妒你嫉妒得要疯了吧,你知道小洛是我的什么人么?他是我表哥,只比我大几个月,以他的身份本来应试受十倍于我们的苦,可是你和他逃了这件事,被将军压下半年多,才被太子知道。”

我目瞪口呆,在我和小洛逃离西门府后还有这样的事情,西门将军为什么要压下这件事呢?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因为我姓西门么?

夏箜篌在我身边坐下,把一杯热茶递给我,我接过来,才发现自己十指冰凉。

君不见抓住自己的左臂往上一送,忍着疼把脱臼的左臂接回去,面色惨白地笑着说:“这条胳膊很容易卸下来,接上也容易得很……”

他顿了顿,嘴唇有些颤抖地问:“小洛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我心里一阵难过:“整个灵墟堡已经空了,你的族人都藏起来了,我找不到小洛。”

他低下头不说话,我看着他,忽然想起去灵墟堡的路上小洛对我说过的话:灵族王室天生就有一种能力,能找到最多族人聚集的地方……君不见是小洛的表弟,那他一定能找到小洛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兴奋地抓住他:“君不见!你能感觉到你的族人们现在在哪里,对不对?”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半天终于说:“我的灵力不如小洛,这几年又毁掉了大半,我能感觉到的,实在不多……”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是西门将军的女儿,一半是妖族一半是灵族,所以你不肯相信我?”

他转开目光不看我:“我不说,他们大不了折磨我到死,我说了,连你也活不成。小洛早晚会回来的,这妖皇城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天了,呵呵……”

我不死心:“你给我一点提示也好,我一定要找到他的,他和你的族人很危险。”

夏箜篌忽然说:“我去门口。”说完一转身出去,把门严严地关起来。

我怔了怔,明白他是避嫌加守门去了,扭头看君不见,他也刚把目光从房门上收回来,笑着说:“不是我不肯,实在是这几年灵力损了大半,我想我帮不上什么忙……”

他嘴里说着话,却伸出手指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个“人”字,抬眼望着我。

人,人族,他是说小洛他们在人族……我点点头,他立即把酒痕抹去。

只是人族那么大,我该去哪里找呢?用眼神询问君不见,他却轻轻摇头。想来他们找到自己的族人只是凭着一种感觉,就连小洛,当年刚走出西门府时,也一定无法说出灵墟堡的确切位置。

我觉得该走了,进这眠月楼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只是看着君不见,我心里隐隐有些痛,我问他这里可以帮人赎身么?他笑笑说,你能赎几个?我们这一群就算真的离开了,就能活得了么?

他眼睛里的哀痛让我想起那些暗地里瞧不起小洛的灵族人。

不过我不会死的,我会活下去,活到那一天……

他眼里的恨意让我不寒而栗。

“那……你多保重。”我握了握他的手,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眠月楼的菜虽好,我们最终却一口也没动。

我和夏箜篌在一个面点铺子里各自要了一大碗面,我边吃边问他:“刚才你不是在里面听人家弹琴唱曲,怎么忽然出来了?”这男人吃炸酱面的姿态都这么优雅……

他抬眼看我,视线还是落在我的下巴上,不回答我的问题,却问:“疼么?”

我摇头,他说:“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即使对方是灵族人,你也不能手软,明白吗?”

看他那副认真至极的神情,我觉得有趣,探头到对面问他:“你这么关心在意我,是为什么?”

他对上我的目光,眼里闪烁着一种让我觉得“不妙”的光芒,忽然伸出一根指头摁在我的唇上,笑着说:“可惜全是油,不然倒是秀色可餐……”

ps:第二个投票是咋回事呀,西门爹的票数居然比小洛还多,难道因为他是默认的0.1……

第五章 欠我一巴掌

什么叫揩油,这就是典型的揩油!我嘴上的那点油都揩到他手上去了。我紧张地盯着他,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赶紧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以前在肥皂剧里看到的一些镜头,怕他恶心八啦地把手指塞到嘴里去舔舔。

刚刚他手指的轻触,不是不动心,连同之前在眠月楼里他的愤怒,我猜他是喜欢我的,这些天里他为我做的很多事,都超出了一个保镖的职责。其实我喜欢这样淡淡的相处,不说破,也没有负担,但是他要离开了。我有一点舍不得。

求他别走,让他早些回来……这样的话打死我也说不出口。上辈子我妈说女人不会撒娇就很吃亏,那个杨就很会撒娇的。

天刚黑他就把我押到了西门府外,问我从哪边进去不会让人撞见。此刻正是府中下人伺候主子们吃饭的时间,花园里是不会有人的。我和他一起潜进后花园,府中各处已经点灯了,四年的时间,西门府里变化不大。

我曾住过的那个据说会闹鬼的小院还空着,可能这四年里从来没有人来过,院子里杂草丛生,连石板路的缝隙里都有杂草冒出来。但是很奇怪,有一棵树下却是干干净净的土地,好像有人经常在树下徘徊,难道这四年里,西门府里还有人时不时就来怀念我?

屋子里各处落满灰尘,除了床上的被褥已经撤掉,其它都跟我走的那晚一样。兽兽在屋里窜上跳下,搅得灰尘四起,连它自己也被呛得直打喷嚏。

“实在不像女孩子的房间。”夏箜篌靠在门边评价。

“我也希望它像,我不是没条件嘛。桌上这面镜子还是九姨太给的。”

找了块破布擦了擦桌子上的灰,把包袱放在桌上,却见夏箜篌正盯着门外看。屋门本来就是虚掩着的,我们进来后仍然把门虚掩上,留了道缝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形。走到他身边刚想问他,余光却瞥见一个人衣裙飘飞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下。

居然是西门凉儿,每天来这里怀念我的就是她?我不记得我跟她有这么好的交情。

四年不见,她比从前更美。我从小就总拿自己跟她比较,我们两个究竟谁更好看一点呢?她身材纤细,风一吹就能飞起来的样子,她是举止娴雅的大家闺秀……小洛曾经笑话我的脸比她圆,腰也没她那么纤细,好像他抱过似的,呸呸……

她在树下安安静静地站了很久,树上的花朵落到她头上身上,她像是没有感觉。我杵在门边看得脖子和脚都酸了,忽然想起临走那晚在睡梦里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要等我,请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回来,只要不死一定回来!等我等我等我……”

那些话,难道是小洛临走前对她说的?就在这棵树下么?所以她四年来每晚都在树下回忆,都在等他?

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就像花园里的瓜架上结的小青瓜的味道。

我不想这样一天一天等下去,我要去找他。

西门凉儿又站了一会,终于走了。我一回头,却正对上夏箜篌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我。

“看什么看,我脸上开花了?”我没好气地推他。

却被他反手拉住,一把扯进怀里,才想挣脱,他一低头,在我眉心轻轻一吻。

啪!

很清脆,很惊魂,吓了我一跳,也吓了他一跳,还吓了兽兽一跳。

我居然打了他一耳光。如果这屋子的地面是土的,我一定要土遁……

不敢抬头看他,静默原来这么尴尬难熬,我低着头等他骂我,或者他愿意打回去也行。

等得我都快不耐烦了,才听见他语气淡淡地说:“你欠我一巴掌,打算怎么还?”

我抬头看他,脸上没留下我想像中的五指印,他的表情也不像是生气。我的确不该打人,可是,谁让他突然占我便宜的!凭什么说我欠他?

“吻一下不疼,打一巴掌很疼的。怎么还?嗯?”他的语气就像在逗小猫小狗,听得我很不高兴。

一把搂过他的脖子,恨恨地说:“亲你一下还你行不行?”

这男人的皮肤细看上去和我一样嫩嫩的,凑得近了,我还真有些心动想吻上去。兽兽在旁边激动得吱吱叫,鼓励我快亲上去。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旋即笑起来,把我的手从他脖子上摘下去,拍拍我的肩:“我怕你咬我。不着急,先欠着吧。”

他说着放开我,转身去提起我放在桌上的包袱,笑着问我:“你信得过我么?信得过的话,我去帮你卖了这些东西,也省得你一天到晚背在身上。”

我点点头,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相信他,就像相信禽兽一样,尽管认识他还不到半个月。

“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偷偷离开这里,说不定我一走你就要走了……”他忽然说:“我只希望你能多呆几天,这里起码没有杀手要杀你。”

他看我一眼,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如果一定要去京城,那就半个月后再去,拿着这封信去找沐府,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会照顾你的。”

我接过信,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沐飞尘会到京里,你们两个女孩子,可以作个伴。而且她武功不弱,万一遇到事,她也帮得上忙。”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天我和他一直在一起,他是怎么得知沐飞尘的消息的?想问他,却觉得自己有点师出无名,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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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将军每日清晨去早朝,尽管好酒色,他在正经事却从来没耽误过。以往十几年里只要我能起得来,就能看见他穿着隆重的朝服,骑着高头大马从府门出去,身后跟着一长溜随从。听说他入宫门可以不下马,面圣可以带兵器。昨夜我在府里四处游逛,还听到了点八卦,说是妖皇有意让西门凉儿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我躲在一棵大树上看着西门将军从树下骑马而过,这几年他没有什么变化,他骑在马上腰杆永远挺得笔直,一把大胡子遮住了半张脸。当年他还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男子吧。

等了一整夜,就只是想看着他从这里经过而已,然后我就要走了。这个人从来不曾疼爱过我,我却忘不了那年他让我姓西门时,望着我大笑道:“像是我西门家的女儿,以后你就跟着我姓西门吧!”

他说我像西门家的女儿,只不过因为那天我当着他的面,一脚踹到了狗牙老万的小肚子上。

第六章 每次两剑

我记得那是冬天,刚过完年,我从伍管家的老婆那分到了几块糖,用纸包了去找小洛,想跟他分糖吃。结果老万从窗户里泼出一盆水,差点泼了我一身。至今我还坚信那盆水是他故意泼的。我瞪他一眼,他冲出来骂我,于是被我一脚踹到肚子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那一大袋铜板和被踹的老万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西门将军吃过晚饭在园子里闲逛,听见响声飞过来看,刚好看到我正收起那彪悍的一脚。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姓了西门。

后来许婶还曾经告诉我一件不太纯洁的事,她说有一天将军和某房小妾正在办事,正销魂时,忽听窗外一阵哗啦啦声响,将军不悦,问是何人喧哗,窗外的哗啦啦声却已经去得远了,没人理他。

小妾告诉将军,那是将军早些年生的一个女儿,叫小菜,那哗啦啦的声音,是她腰里的钱袋子,装满攒着赎身用的铜板。小妾是当个笑话讲给将军听,将军却从那天起记住了他有个一直在攒钱的女儿,名叫小菜。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曾经干过偷听人家“办事”的猥琐事情,不过那种办事的声音我倒确实不小心听到过……

悄悄地把府里的人都看了一遍,包括那十几房小妾,一个不落。我曾经嫉妒过他们都比我生活得好,而现在我看着他们,却开始明白前世妈妈跟我说的,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活法,你羡慕别人,别人说不定也在羡慕你。

妖皇城里有专门跑长途的马车,我带着兽兽包了一辆车前往人族。几天之内天回奔波,昨夜又没怎么睡,我和兽兽都很疲倦,上车不久就睡着了。

黄昏时分被赶车的大伯的叫醒,车停在一座不知名的县城的客栈门外。包车走长途,一路上车夫的吃住都由包车的人负责,按日子算钱。这位大伯人很实在,并没趁我睡觉放慢车速,也没把车停在大客栈门口。

客栈虽然不大,却很干净,烧的菜也很可口。我和大伯正相对无言,狼吞虎咽,门外忽然又进来三个住店的。随便瞥了一眼,本来并没留意,却听见一个人说:“都怪老四贪杯,错过了前面的宿头,要住这种小店。”

这声音实在耳熟,我抬头看着那说话的人,他刚好一转身也看见了我。这人的脸长得也十分面熟,我正努力回忆,他却猛地退了一大步,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我,后背撞在柜台上,砰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终于把我的脑子撞灵光了些,我指着他笑着问:“原来是你,你的牙长好了么?”

这个人正是三年前我和禽兽在顺阳城茶楼里遇到过的,被禽兽耍得满地找牙的小白脸。难怪他一看见我就认出我来,还惊慌成那个样子,三年前我和禽兽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看来还没消失。

他嘿嘿干笑,露出一口健康的门牙,点了点头道:“竟在这里巧遇姑娘,实在是……咳咳……”

我猜他是想说有缘或者三生有幸,又觉得遇见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幸运的事,于是说不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老伯,改口问道:“跟姑娘一起的那位公子,怎么不见?”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吓得他忙又往后退。

“他……出远门了。”

在我心里,禽兽一直都活着,我总是想,他其实没有死,只是陪着师父出了远门,他只是出去走走,然后就会回来……

小白脸身边几个朋友看出他脸色不对,像是吓得不轻,一时间也猜不出我是什么人,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我记得那年就是他说妖族风传关于七皇子的谣言,冲他招招手:“你过来坐好么,我有话问你。”

估计那次满地找牙事件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心里对我和禽兽惧怕万分,以至于三年后还能一眼认出我。我让他过来坐,他不敢不从,回头跟几个朋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回房,带着一脸豁出去的神情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心里好笑,把赶车的大伯支开,给这小白脸倒了杯酒:“你不用怕,我只想跟你打听些事情。你家里人跟妖族有生意往来么?”

他点点头:“家里经营着茶叶生意,每年都会运一匹顶尖的新茶到妖皇宫。”

“那,最近这两年里,你到听过什么有趣的消息么?”

这小白脸虽然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脑子却很聪明,上次我就是因为他说起灵族七皇子才要揍他,他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我指的“有趣的消息”是哪方面的。

他喝了口酒,压低了声音说:“不瞒姑娘,倒真曾听过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姑娘感兴趣的……有一次我陪兄长送茶叶,听人说妖族太子有一次没带几个随从,微服出宫去人族游山玩水,路上遇到了刺客。据说那刺客就是灵族的七皇子,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厉害,连太子和几个随从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本来太子是必死无疑,结果那七皇子只在太子身上刺了两剑,并没要太子的命,就大笑着走了……太子回到宫里做了几个月噩梦,说自己碰上了个疯子!”

“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时间大概就是今年初,地点么……实在是不清楚……”他期期艾艾地看着我:“我听到的就是这些了……”

我点点头,刚想让他走,他忽然轻轻一拍桌子,低声道:“想起来了,还有就是,妖族太子被灵族的七皇子刺杀好像不只一次了,每次都被人家得手不说,每次都是两剑,却不要他的命。这两年他身上留下的剑窟窿怕是不少了,不过这个只是传闻,不一定属实……”

我皱了皱眉,这么抽风,倒确实是小洛的的风格。

第七章 劫道

已经入秋了,风有些凉,我和兽兽从中午就坐在入京的官道旁一棵大树上,现在月亮都升起来了,再过些时候城门就要关闭了,今天恐怕要无功而返。

我和兽兽是在这里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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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太子到人族去,自然不是游山玩水,他是去见人族的太子。君不见的感觉看来是对的,小洛他们这两年都藏身在人族。说不定就因为人族太子要借助妖族的力量上位,妖族太子要借人族太子的势力找出灵族的下落,这两个人才在近两年里火速结盟。最有可能得到灵族消息的地方,就是人族太子府。

安公子说妖族太子近日就要去密会人族太子,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可是怎么打探消息却是个大问题,夜夜去探太子府,这个难度系数太大了。想来太子府不会比叶府小,寻找目标就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守备再严点……最好的办法是弄个假身份混进太子府,但凭着我在西门府里十六年的经验,这种地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混进去的。

传说中的易容之术我不会,也没见谁用过,师父本领虽然不小,却也没教过我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之前安公子说要来京城打探消息,我到了京城后找了几家客栈,也没见着他的影子。

没找到安公子,却意外地听说了一个消息。我住的那家客栈的东家是太子府的二管家,那天早上吃早饭时,听见掌柜跟人闲聊。说是每两年一次选秀大会要到了,这事今年轮到太子操办。

选秀?选秀女?儿子帮老子选女人?给自己选小妈?听起来有些奇怪。

又听掌柜说,太子为这事愁得不行,连着几天没几个能入眼的,听说还有贿赂选官想蒙混过关的,被太子发现当时就打了出去。现在是太子亲自坐阵把关,凡是入选的还要在太子府里先行调教一个月,才能送进宫里。

我听得冷汗一滴滴,皇家办事规矩不同寻常百姓家,可也不用这么变态吧。儿子给老子选小老婆,还要儿子先调教一个月再给老子送去……

有人问掌柜,听说调教不好的,还要淘汰一批,可有此事?

另一个人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听说早几年没这规矩,都是直接送进宫里,结果有一天竟把一位娘娘给咬了,好在咬的不是皇上,不然可是株九族的大罪。

掌柜的笑骂道,就你知道的多,干活去干活去……

真是个性如烈火的女人。不过秀女进太子府,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我冒充秀女,应该能过得了太子那关,留在太子府里吧?

我带着兽兽赶到城外,选了官道上比较僻静的一段路,周围没有住宅也没有茶肆,进京的人都匆匆而过。大部分人都骑马或坐马车,看不见马车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侦察的任务就交给了兽兽。

兽兽去侦察时我在树上想了一肚子说词,要劝一个入京选秀的女子放弃选秀的机会,想来不是容易的事。大户人家人多势众太麻烦,长得漂亮的心比天高,我只能捡普通人家、姿色平庸的下手。这样的女孩入选希望基本为零,只能寄希望于选秀官审美异常,不如拿着一笔钱回家乡好好找个人嫁了。

守在路边整整一下午,符合条件的只有四五个,冲上去一问却都不是进京选秀的。再等下去城门都要关了,我带着兽兽准备收工回去吃饭睡觉,明天起早来开工,却看见远处来了辆马车。

马车渐渐近了,兽兽不等我吩咐就跳了出去,几下蹿上马车顶,用小爪子撩起帘子往里面看。就听车里一个女孩子惊讶地说:“哥你看,这只松鼠好奇怪!”

一个年轻男子“嗯”了一声,吩咐车夫停车,探出头来看兽兽。

兽兽正冲我挥舞小爪子,被那男人一看,尴尬地停了下来。我已经从树上跳下来,车里的一男一女一齐望向我,车夫也悄悄抄起一根木棍,三人神情戒备,八成把我当成了劫道的。这种情形今天大半天里出现不只一次了。

这对兄妹的相貌天差地别,妹妹面色腊黄,一脸病容,长得很普通,甚至有些难看,哥哥却异常俊美。我看着这对兄妹,心里邪恶地想如果人族皇帝也像妖皇一样好男风,这户人家的男孩生成这个样子,只怕要从此飞黄腾达了。

那哥哥被我看得不自在,皱眉问我:“姑娘拦下马车有什么事么?”

我走近他们:“你们兄妹二人,是要去太子府参加选秀大会吗?”

哥哥没说话,妹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有话直说吧!”

看来这次找对了人,我笑着问她:“你对入选有信心么?”看着她的脸,实在很难找到能够用来赞美她容貌的形容词。

她一扬眉毛:“那是自然,即使今年只能选中一个,也非我们兄妹二人莫属。”

选中一个,还非他们兄妹二人莫属,这女孩是不识数还是脑子糊涂……难道妖族的男风已经吹到人族来了,这所谓的选秀,不只是选女人,男人也要么?还真有男人心甘情愿送上门去给人当男宠么?我扭头看那哥哥,比灵族男子也不逊色的俊美容颜,目光沉静似水,嘴唇轻轻抿着,我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着我。

“听说今年是太子亲自把关,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你们兄妹俩想同时入选恐怕很难……”

“我们兄妹俩入选?”那男人清亮的眸子望着我:“姑娘说的,好像跟我们兄妹俩要去做的,不是同一件事。”

(这章是补昨天的,八点前还有一章,稍等哦~~~)

第八章 冒名顶替

(第二更~)

怎么不是同一件事,不然你们去太子府做什么?京城已经在眼前,明日恐怕就要入太子府去了,只差临门一脚,此刻却羞于承认?

那妹妹忽然一拍巴掌,指着我说:“等一下!你刚才说的是:选秀?是选秀女么?”

她一惊一乍,吓了我一跳,我点点头:“你们难道不是去参加选秀大会的?”

那兄妹俩同时怔了怔,互相看看,竟忍不住笑起来。他们笑的那个样子,就好像我刚刚说了很蠢的话。

还是那哥哥厚道些,收起笑容说:“这位姑娘一定是弄错了,京里是不是有选秀大会我们不知道,我们兄妹妹俩要参加的,是选兽大会。”他说着从车里拎起一只笼子,笼子里有一黑一白两只小动物,正团起身子睡觉,乍看上去像两只小狗。

选兽大会!居然是选兽!不是选秀!那客栈掌柜吐字不清大舌头,简直是坑人。这么说来那年咬了某位娘娘的也不是什么秀女,而是选进宫里去的小宠物!所谓的调教,就是驯化……

虽然有些脸上发烧,可是我又看到了希望。反正是送小动物进太子府调教,谁送还不是一样,不如给他们一笔钱,让我来送这两只小东西进太子府,一旦选上,赏的钱也归他们。这应该比说服一个女孩不要去做秀女容易得多。

被这乌龙事件一打岔,原先紧张的气氛倒缓解了不少。那个妹妹笑嘻嘻地问我:“你以为我是进京选秀女的?那你拦我们的车做什么?”

我早就编好了理由,说自己有个同乡的姐姐进宫做了宫女,到了该出宫的年纪却没了消息。我想进宫,是为了找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我哥哥一直在家乡等着她。

那女孩心肠很软,听我说得可怜,又神情凄楚,有些同情我,轻声说:“你以为我是参选的秀女,想跟我调换身份混进宫里去?可我并不是秀女,我们只负责送这两只小东西到太子府上,即使选上了,一个月后也必须出府,恐怕帮不了你。而且……”

她咬了咬嘴唇:“听说太子殿下很好色,你这模样如果进了太子府,只怕……”她的话被她哥哥用眼神制止了,没有说下去。

太子好不好色我并不在乎,就算他好色到极点想霸王硬上弓,也未必有这个本事,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废了他。

我赶紧表态:“太子是经常出入皇宫的人,能混进太子府也好,或许能找到人帮我打听那位姐姐的消息。”

那女孩眼圈红了起来,望着我说:“你哥哥有你这样的好妹妹,真是好福气,其实我跟你换一下也无所谓,只怕一时半会儿这两个小东西很难跟你亲近起来,到了太子府里会露馅……”

她哥哥忽然瞥了她一眼,问她:“你真想跟她换?”

那女孩抬眼望着她哥哥,点点头:“我想帮她。”

她哥哥轻轻一笑:“随你,不过你想好,提前一个月回家怎么跟爹解释。”

那女孩嘻嘻一笑:“谁说我要回家?多出一个月时间,我正好到处走走。”她回头冲我一摆手:“上车吧!”

事情太顺利,我心里有些起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女孩不问我的姓名来历,凭我几句话就相信了我,同意我顶她的身份进太子府,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可是,求鱼得鱼,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么,我不能因为犯了疑心病就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这对兄妹是从西南来的,姓南都,哥哥叫南都石,妹妹叫南都燕。赶车的车夫是他们家里的老仆人,十分可靠。

南都燕对兽兽很感兴趣,说如果不是皇上只要珍禽异兽,以这只小松鼠的灵性,绝不输给任何山中灵兽。

他们兄妹这次带来的两只小兽,是西南山里捕来的,一雄一雌。这种小兽是标准的一夫一妻,一只如果死了,另一只也不能活。最奇特的是,这两只小兽平日里相亲相爱两情缱绻时,会发出奇异的香气,那种香气胜过世间任何昂贵的熏香。

我问她这两只小兽叫什么名字,她说一只小黑,一只小白。

很贴切的名字……

南都燕性格活泼,南都石却很沉默,一直到客栈里都没怎么说过话。我跟南都燕一间房,她给我培训了一整夜小黑和小白的相关知识,而那两个小东西就一直在睡。她说是怕路上颠簸惊到它们,每天都给它们喂一丸药,让它们沉睡,药劲一过自然就醒了。

第二天清早吃过饭,南都燕把我和南都石送到太子府侧门外,低声叮嘱我:“别出了岔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南都燕,黑的这只归你管,不过哥哥会帮你遮掩的。”

她拍拍南都石:“好好照顾新妹妹哈,我走了!”

我看着她潇洒转身,很快就消失在路的拐弯处,一回头对上南都石深沉的目光,心里越发觉得这兄妹俩不简单。

我们来得早,府门还没开,陆续又有些人各自带着珍奇的宠物来,在门外聚了一小群。有些人凑在一起没聊上几句就忙着亮出自家的宝贝。我跟在南都石身边,站得离他们老远,我们手上提的笼子都罩上了罩子。

“你看他们带来的那些宠物怎么样?”我不懂行情,悄悄问南都石。

“不怎么样。”他回答得简单明了。

他对我爱搭不理,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跟他闲扯,好在身后的门终于开了。看门人验过地方信函后,放我们进门,几个下人领着我们进了不远处一间大屋子,让我们在屋里等着。

本以为会一个一个点名传唤,谁知等了没五分钟,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厮推开门指点着我们:“太子殿下马上就过来,一会儿听见有人说太子殿下到,你们就原地跪下,听清楚了没?”

第九章 眼睛

太子进来时穿着一身象牙白的衣服,看样式似乎是练功穿的。早起练功,这位太子殿下的日常习惯倒是不错。他一进来屋里立即跪到一片,我也跟着跪下去,忍不住偷看了几眼。在叶府一直没看见他正脸,我心里很好奇,不知道他和叶问天长得像不像。

才看了几眼,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衣服款式和料子,看见他转身,一撩衣摆坐下,似乎觉察到下面有人在偷看,他的目光扫过来,我赶紧垂眼低头。

一个太监手里捧着名册,点到名的人带着自家进献的宠物去选兽官面前,其他人就低着头在一旁等候。我稍稍抬头,余光看见那位太子殿下正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偶尔瞥一眼这边的工作进展。

我发现这位人族太子很敏感,他神态虽然悠闲,可是屋子里里外外所有情况他都关注着,起码每次我想仔细偷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就会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来。我只好在他望过来前赶紧低头,地面铺着灰色的水磨方砖,屋里陈设也很普通,不知道是只有这间屋子如此,还是这位太子就这么朴素。

早起、练功、朴素、敏锐,似乎做起事来也非常认真,这些跟南都燕说的好色,都有一定距离啊……

叫到我和南都石时,两只笼子都提在他手上,我跟在他身后走过去,看着他把罩子拿下来,然后看见那两个选兽官的眼睛一齐亮起来,其中一个连手都颤抖了。那边正悠闲喝茶的太子也朝这边看过来,跟着还站了起来,把杯子递给一旁的小太监,朝这边走来。

“今年竟有人送一对云台兽来……”太子走近了,望着笼中的小黑和小白低语,转头看着我和南都石:“你们是西南云台山人么?可是来自南都世家?”

原来南都是世家,昨天他们兄妹俩坐的马车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世家”。我不敢冒冒失失地抬头,听见南都石在旁边答:“正是,草民南都石,旁边的是小妹南都燕。”

太子笑道:“南都世家来了,怎么不早点叫人报上来。”转向旁边的小太监:“带他们下去休息,好好招待着。”

南都石说着多谢太子时,我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太子正端详笼中的两只小兽,神情很专注。他的轮廓和叶问天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眼睛,他眉弓比叶问天略高,显得眼睛很深邃。大概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他目光一转瞥向我,微笑道:“南都姑娘有话要说么?”

一对上他的眼睛,我瞬间呆住。

我是被南都石拉走的,一路上跟在小太监身后,两个人都不说话,南都石没什么表情,我却觉得他好像很不高兴。我们被安顿在一个院子里,那小太监殷勤地说太子殿下对南都世家很看重,这边几座院子向来是给太子请来的贵客住的。

一切都安置好了,连小黑和小白也换了舒服的大笼子,南都石沉默着喂过它们,转身进屋喝茶去了,就是不肯理我。我刚才的失态,不知道被这男人怎么误解呢,或许以为我是看冒充秀女进宫无望,于是故意作态,存心勾引太子?认为我是贪图富贵,使劲手段也想往上爬的女人?

他怎么看我无所谓,反正过了这个月就各走各的路。我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双眼睛,没有一点余地去想像南都石对我的看法。

太子的眼睛,很像小洛,从外形到眼神,都像极了。就好像从小洛脸上copy下来,粘在了太子脸上。那双眼睛里有深藏不露的野心和骄傲,看着那双眼睛,我毫不怀疑,那双眼睛后面,住着一个想飞的灵魂。

从禽兽死了,师父走了以后,想找到小洛的念头在我心里越来越强烈,除了师父和禽兽,小洛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全心去亲近和依靠的人。前些日子天南海北地跑,又有夏箜篌在我身边,我并没觉得孤单。可是刚刚看到那双眼睛,我忽然疯狂地想念起小洛来,差一点望着那双眼睛叫出小洛的名字,好在南都石硬把我拉走了。

晚饭前有人来报,说太子请客,招待所有留下来的“驯兽师”们。我才知道原来今天是选兽的最后一天,如果不是刚好听到客栈掌柜和伙计们的话,又刚好在西城门拦住了南都兄妹,我根本混不进太子府。

我推说自己水土不服,想早点休息,没去参加太子的晚宴。一来不想再看见那双长在别人脸上的小洛的眼睛,二来要等兽兽。白天进太子府,不好带着它,我让它天黑以后进府来找我。兽兽听得懂话,又熟悉我的气味,想找到我不是什么难事。这么大的太子府里养一只小松鼠应该没人注意。

我正坐在院子里等兽兽,两个丫环忽然带着一个老头来了,说是太子殿下听说我病了,特意请了大夫来给我看看。我向来身强体壮很少生病,生怕被这老头看出我是装病,又怕他看出我是妖族。谁知他把了一会脉神色竟凝重起来,不像是看出我的身份,倒像是我真得了什么会死人的绝症。

“姑娘平常,可有心口痛的毛病?”他抬眼看我。

这些日子跑动范围太大,运气又不错,没赶上什么阴雨天,胸口痛的毛病几乎要被我忘记了。这大夫医术看来当真不错,我并没发病,他却也能从脉相上看得出来。

我点点头问他:“先生能看得出来,是否能治?”

他叹了口气说:“恐怕很难医治,姑娘一定是曾受过重创,又被人施以妙法救活……老夫曾听说海外有座仙岛,岛上生着一种草药能治此疾,宫中或许有进贡的仙草,姑娘可以请太子殿下帮忙找一株来……”

我跟那个太子又不熟,再说乌云给我的红药丸还在身上,真的有一天我忍不住疼,吃一丸也就好了。只是有些人和事,是我即使心痛致死,也不愿意忘记的。

那老头却偏偏很热心,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难为情,笑道:“姑娘若不好开口,老夫替你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也无妨。这毛病须得趁年轻早日医治,不然年纪越大,痛得越厉害。”

第十章 有意境的地方

我正想感激他,他又说:“好在姑娘的妖族血统极为纯良,否则当初恐怕就没救了……”

我顿时大脑当机,他嘴巴一开一合还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听见他笑道:“姑娘不必惊慌,人族和妖族通婚向来不少,老夫不是那等食古不化之人……”

如果不是隐瞒了身份混进太子府,我当然不惊慌,我爱说自己是哪族就是哪族,谁管得着我。往两边看看,侍女都离得远,应该听不见。

老头笑着说:“姑娘放心,你既不愿让人知道,老夫自不会到处乱说。”

我赶紧谢了他把他送走,好多年没遇到过这么热心的人,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老头刚走,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树上跃下来,落到我怀里,是兽兽。才一天没见它就拼命撒娇。

正逗着兽兽玩,就听见南都石在院门口问一个侍女:“我妹妹睡了么?”

那侍女低声答:“南都姑娘正逗一只小松鼠玩呢……”

我都能想像出那侍女红着脸的模样,我和南都石住进来后,听说很多侍女嫉妒这院里的侍女们,经常有人借故跑来跟他说话,甚至有几个太子收房的小妾也来偷偷看过他。南都石长得的确赏心悦目,如果不是因为他总对我板着脸,我也愿意多看他几眼。

我坐在这半天,那些侍女也只是送了壶茶来,南都石一过来,倒茶的、送醒酒汤的、上水果点心的一个接着一个,满眼晃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裙子,真是群花痴……

我一边欣赏南都石被众女围攻,一边问他:“哥哥回来得真早,宴席这么快就散了?”

他嘴角往上勾了勾勉强算是笑了:“担心妹妹的病,提前回来了,大夫怎么说啊?”

我瞥他一眼:“没什么大病,哥哥心情不好么?怎么一直板着脸?说出来妹妹替你分忧。”

他看我一眼,冲周围的侍女们一笑:“不麻烦各位了,都歇着去吧,我们兄妹有事要谈。”

那些侍女们都不太情愿地退下去了,他喝了口茶,忽然问我:“西门姑娘混进太子府,究竟是了为什么?”

天上一轮明月,地上桂花飘香,桌上一壶清茶,旁边一个帅哥,这么和谐的时刻偏偏要问这么不和谐的问题。

我啃着水果笑着问他:“那你们兄妹两个进京来献云台兽,又是为什么?”

他目光一闪,没有说话。我心里立即起疑,本来只是随口问问,看他这样子,倒真像是另有目的了。既然大家都心怀鬼胎,那就谁也别嫌谁,自己办自己的事好了。我不想知道你们南都家的秘密,你又何必非要知道我的。

他伸手摸了摸蹲在桌上的兽兽,另一只手拿了个果子要喂它,却忽然手指轻轻一弹,那枚果子冲着我的眼睛直飞过来,我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忙偏头闪开,一只手却已经他被抓住。本能地想用妖力甩开他,又猛地克制住了,因为他只是像刚才那老头一样,手指搭在我腕上,并没有要伤我的意思。

“不用费劲了,”我把手抽出来:“你直接问我不是省事得多,我是半个妖族半个灵族。”

他略微一怔,笑了:“果然是同族。”

“嗯?”我瞪着他,他是哪一族?为什么我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我娘是灵族,南都世家在云台山的山庄,名叫灵兽山庄。”他一边说一边盯着我的眼睛,观察我的反应。

他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因为有灵族的血统,他家叫灵兽山庄,那不就是在告诉我,他娘是从灵兽山出来的么……他们兄妹两个这种时候跑来献灵兽,目的难道跟我一样?都是听说两族太子要对仅存的灵族人不利,才特意来打探消息?

以为他的话还有下文,谁知他一笑说:“时间不早了,早点歇着吧,明天太子殿下可能会过来。”

眼看着他进屋、关门,我有一种想破门而入问个清楚的冲动。

虽然已经该睡了,我却被他的欲言又止半吞半吐神秘兮兮勾得睡意全无,决定去赏赏太子府的夜景,合理合法地了解一下府里的地形,叫了个看着顺眼不那么花痴的侍女带路。反正太子有令,南都兄妹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还可以调用府中的马车出府。

入了夜太子府里几步就是一盏灯,高低错落,很是好看。带路的小侍女告诉我,太子殿下喜欢夜里逛园子,所以不允许任何一个角落是黑暗的,府中光是负责点灯的就有上百人。

我很阴暗地认为这绝对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不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四皇子受宠,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那个叶问天也不知是几皇子,看起来对太子也并不怎么忠心,太子心里应该是知道的,这种情况下他恐怕夜里连觉都睡不踏实吧。

经过一片竹林时侍女说西边的院子里是太子殿下的书房,轻易不准人进去的,再往西就是内院,是内眷住的地方。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

这片竹林很大,青翠的竹子配上洋红色的灯笼,远处还有飘渺的琴声传来,走在里面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聂小倩。

我正坐在一块怪石上,压低了声音给侍女讲鬼故事,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声音。

“你看清楚了?殿下是往这边来了?”这声音柔媚入骨,我听了都觉得心动。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答道:“肯定没错的,殿下马上就过来,奴婢先走了……”

那柔媚的声音说:“去吧,去路口看着,别让那个狐狸精找到这来。”

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侍女,却好像没听见这些对话,想来因为她是人族,耳朵没我灵。

我有些兴奋起来,草草地把故事结了个尾,跟那侍女说:“这里景色真美,很有意境,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一会儿吧。”

静静地坐在这里,正好可以偷听啊……

第十一章 坏了人家的好事

我曾听说这位太子一直没娶太子妃,可见他在皇上那里确实很不得宠。他现在身边有几个小妾,估计也没有给正式的名份,所以一个个变着法子想生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些我在西门府里见得多了,一群女人抢起一个男人来,那是什么诡异阴毒的招数都想得出来也使得出来的。

那边那个女人八成是听说太子正在园子里闲逛,就提前等在那里,太子今晚喝了酒,估计比平时好摆平。我妈曾经说过,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尤其是喝了酒以后,我老爸就是一次酒后被杨收去的。

忽然想起小洛来,已经四年没见,他又是灵族的七皇子,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如果再见面时他身边有了别的女孩,我该怎么办呢?

那边传来太子的声音:“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在等我么?”

那女人没说话,估计是用某种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果然又太子笑道:“等了多久了?最近太忙,冷落了你了……”

那女人轻声哼哼了几句什么,有点听不清了,只听见太子在笑,这两个人难道想在外面办事?再走近了容易被发现,我也不太好意思去看直播,正想跟侍女说回去睡觉,另一个方向忽然又有脚步声传来。这片竹林今晚还挺热闹……

那人走得很快,脚步又极轻,以我的耳力,听到时她已经从小路上转了过来,我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来的又是个女人,很美,头发盘了个斜斜坠着的髻,月白的长裙在竹林里很显眼。我身旁的侍女一看见她过来,忙低头行礼,原来这女人也是太子的小妾。该不会就是那个女人说的“狐狸精”吧,那女人让小丫环去路口守着,结果人家从另一条路绕过来了。

这女人没理会行礼的侍女,上下打量我几眼,脸上的神色渐渐警惕起来,问我:“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侍女在一旁小声告诉我,这是“四夫人”。

原来是排行第四的小妾,下人们嘴甜,当着她们的面一率叫“夫人”,不知一共有几位“夫人”。

我赶紧回她的话:“草民南都燕,是来献云台兽的。换了地方睡不踏实,出来散散步。”

“南都?”她一听这两个字忽然皱了皱眉,更加仔细地打量我半天才说:“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府里人多,以后各处走动当心点。”

我和那小侍女才要走,她忽然又开口:“南都姑娘认得回去的路么?自己回去可好?我想借你身边这丫头用用。”

她是主我是客,我能说不好吗,那小丫头很不情愿地跟着她走了,去的正是太子和另一个小妾所在的方向。我心里好奇这个“狐狸精”借了我身边的侍女派什么用场,忍不住悄悄跟过去。

走了一段路,已经能看见前面影影绰绰的影子,我飞到竹枝上慢慢凑近了,看到一幅既香艳又尴尬的画面。

借了我的侍女的小妾不知什么时候竟把衣袖和裙摆都弄破了,太子正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离他们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铺着太子的外袍,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坐在上面,绯红的双颊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刚刚太有激情了,这会正满面怒容地瞪着另一个女人。

这是唱的哪一出呢?这两个女人刚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无声息地打了一架么?不然那女人的衣裳难道是她自己撕破的?

太子似乎对这女人格外温柔,已经把石头上那一位给忘到脑后去了,可惜他的外衣铺到大石头上了,不然一定会披在这女人身上。

他柔声安慰那女人:“没摔伤就好,衣服破了再做新的,难为你这么晚还想着给我送醒酒石来……”

那女人偎在他怀里轻声说:“殿下应该好好打赏这丫头,我出来身边没带人,是她和南都姑娘看见我摔在路边的……”

太子一转眼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侍女,问她道:“你是哪个院的?怎么会走到这边来了?”

那侍女低着头说:“奴婢是派去伺候南都公子和南都姑娘的。南都姑娘睡不着,让奴婢陪她出来走走。”

太子笑了笑:“哦?那南都姑娘呢?”

那女人忙说:“她不方便进内院,一个人先回去了。”

太子一扭头对上她的目光,两人的视线立即缠在了一起,我看着他们,心忽然狂跳起来——这女人用的是蛊惑术!她竟是灵族的!难怪太子一见了她就忘了另一个女人,难怪她刚才听到“南都”二字特别留意。

她刚才特意跟太子提起我在这边出现过是什么意思?这女人想拐着弯把我卖了么?她既是太子的小妾,心恐怕是向着自己老公的……先有个装神秘的南都石,又杀出个多管闲事的小妾,我这趟太子府之行好像会有些麻烦。算算日子,夏箜篌还要好久才能回来,忽然有些想念他。

太子和那灵族小妾走远了,坐在石头上那女人忽然哭起来,她哭得很大声,她的小丫环听见哭声赶过来,忙着帮她整理衣服擦眼泪,搀她从石头上下来。她让小丫环把太子的衣服拿着,两个人走出了竹林。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有些难过。

回到我住的院子,四下里静悄悄,下人们也都去睡了,几个值夜的丫环小厮在耳房里打盹。我的房间里灯火已经熄了,大概那几个值夜的人并不知道我出去了,以为我睡了呢。

一进屋就感觉屋里有人,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才进太子府的第一夜就出这么多事,现在居然有不速之客混进我房间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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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当脱线女财神遭遇人精男凡人,会演绎出一段怎样的故事?

当一个一心想把人培养成为天下第一富豪的女财神遭遇一个对当富豪毫无兴趣的男凡人,会发生什么事?

当一个看起来奸诈无比、精于计算,其实大脑脱线的女财神遭遇一个外冰冷其实满肚子邪恶搞怪因子老谋深算的男凡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一切尽在财气凛然!

第十二章 可以偷窥了

我把门敞着,这样外面的光线能照进屋子里,闪身出了门往屋里张望,不知道那个人藏在什么地方,却忽然看见兽兽竟在墙角悬空蹲着。这发现实在吓了我一跳,师父和乌云都说兽兽要成精了,总不会我离开这么一会,它就偷偷成精了吧……

屋里藏着人,兽兽又这么怪异,我站在门口直发呆。眼前忽然一花,一个女子在墙角现身,笑盈盈地望着我,兽兽就蹲在她肩上

原来是乌云,她会隐身术了么?我师父和她师父是同门,她会的我师父肯定也会,不会是我那懒师父藏了私没教我吧?

关上门埋怨她差点吓死我,她笑嘻嘻地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特意来送你一件大礼的,你不想要我就走了。”

她嘴上说要走,却一挥手在我们两人周围设了个结界,把我们俩的说话声隔在结界里。我把灯点上,她已经在桌边坐下吃起水果来。

听见“大礼”二字我很高兴,安公子给的日光石算小礼,那大礼会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找到小洛了?

“哎,”她一下子就猜到我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晃晃:“跟你的小洛没关系。”

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坐下来,看见桌上放了面漂亮的小镜子,象牙框,周围和背面都镶着碎宝石,这不是我房间里的东西。

我拿着那镜子问她:“这东西是哪来的?又是安公子送的定情信物么?”

她白了我一眼:“什么叫又是!这镜子是给你的,是师父做的,我嫌它不好看,特意让安公子找人装饰了一下,你不要就算了。”

我把那面漂亮的镜子仔细看了好几遍,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忍不住问:“你师父改行做镜子了?真是老当益壮啊!”

乌云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不许胡说!你就不好奇我刚才是怎么隐身的?”

师父说我资质太差,我终于有点认识到了,被乌云打了这么一下,我才终于把她刚才的隐身术和这面镜子联系起来。

乌云斜睨着我说:“这镜子可是宝贝,我师父做了几十年才做出三面,连我都没捞着,居然舍得送给你,听说是你师父发的话。”

我看着她,听她说到“做了几十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想笑,凑到她耳边问:“师姐,你芳龄多少了?”

修道之人比妖族和灵族寿命还长得多,我现在的模样跟人族十几岁的女孩一样,乌云这些年来一直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从外表判断年龄实在有些困难。

乌云瞥我一眼:“一百多岁了,你满意么?”

知道她在骗我,只好换个话题:“教我怎么用这镜子隐身吧,我最近正好用得着。”

“可不是,我要是早一天把这镜子给你送来,你今晚就能看得更过瘾了。”

“哇哇,你到底跟了我多久,你这人好邪恶……”

乌云不理会我的抱怨,飞快地念了一段诀,正色道:“记牢了,千万别忘了,尤其不要在隐身后忘记,否则就是永久隐身状态了哦。”

我用心记了口诀,问她:“如果隐身的时候镜子碎了或者丢了,怎么办?”

乌云瞪着我,半天才摇摇头:“我没想过这种问题,也没问过师父。这种状况只有资质像你这么差的才会出吧……”

又来了,关于我的资质的话题真是永不过时,我问她:“你隐了身,兽兽是只凭着气味就能认得出你么?”

她继续摇头:“隐身了它也看得到,这小东西日后一旦成了精,那可了不得,恐怕你降服不了。”

我扭头看蹲在桌上猛吃的兽兽,它也抬起头用天真的小圆眼睛望着我。

“那……最近有关于灵族的消息么?”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她仍然摇头:“你知道,如果灵族和人族混居的话,其实很难分辨,他们如今混迹在人族里,实在很难找得出来。不过妖族太子已经从妖皇城动身,三五天内就能到这里,从他身上一定能得到些消息的。”

她望着我柔声说:“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你最好有心理准备。用采花贼作障眼法,实际上在偷偷制一种药的,可能就是灵族。那种药是很邪的东西,做什么用的我不知道,但如果这件事跟你的小洛有关的话,那么……即使你找到他,他可能也不是你记忆里那个人了。”

四年前小洛忽然有了妖力,忽然会飞,前几天又从那小白脸那里听说,竟连妖族太子都敌不过他,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我心里一直很不安,却从来不愿意多想。

一切都是未知数,想再多也没有意义,我得做点有意义的事去……乌云一走我就站到穿衣镜前,拿着小镜子念起口诀,果然,我和那小镜子一起消失了。真是一件神奇的礼物,从上辈子起我就梦想着有隐身的能力,现在竟然梦想成真了。

我从敞开的窗户飞出去,在太子府上空转了几圈,果然没有一处死角,处处都点着灯,如果不是乌云送了件这么实用的礼物,想在太子府里探听消息还真不容易。站在太子书房外的围墙上四下看了看,本来只想熟悉一下地形,却发现一丛灌木后似乎伏着个黑影。我一点一点接近那黑影,看身形,是个男人。

今夜太子应该留宿在那个小妾房里了,书房里没人,这人挑了个好时候,莫非知道太子今晚不会在书房?这是家贼还是外贼呢?该不会是南都石吧,假装回房睡觉,实际上却潜到这里来了……我有些后悔刚才出来时没绕到他房间外面看一眼。

第十三章 故人

那人缓缓靠近太子书房的门,看样子是想进去。里面虽然亮着灯,但外面连把守的人都没有,如果不是里面根本没有人,就是周围都是些暗哨。以太子谨慎小心,即使人不在,书房重地也不会疏于防范。这人怎么这样大意,看来还是个新手,应该不是南都石了。

窗子里透出的光照到那人身上,我绕到他正面仔细看了看,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怎的我竟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他在檐下停了停,我离他已经很近,隐藏了身上的气息,缓缓伸手,指尖将要触及他的面巾时,他忽然惊觉,猛往后跃,我却已经一把扯下他蒙面的黑巾。

他惊骇万分地四下看着,我看着他的脸也吃惊不小,却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守卫,正悄悄朝他走来,他却惊慌得没有看到。

这傻瓜!这种水平还学人家夜探太子府……没时间多想,我转身飞向那两个守卫,一人砍了一巴掌,把他们打晕,回头再看,那傻瓜已经走了。

我飞到半空中兜了个圈子,没见到他的踪迹,这家伙办起事来拖泥带水,逃命倒是逃得很快。

这个人,我认得的。

四年前在灵墟堡里那次祭神大会上,我曾经跟一群灵族人跳过舞,我记得他,是因为那天晚上我跟他拼了整整一壶酒,酒很烈也很辣……

他只是个普通的灵族少年,看样子这几年学了些武功,居然胆大包天到敢独自来探太子府。如果不是被我遇上,他被这些守卫抓住的话,严刑拷打之下没准会把族中的秘密都说出去。

就是不知道他专挑今晚来,还成功地找到了书房,究竟是碰巧,还是有内应,如果有内应,难道会是那个灵族小妾?

一别四年,又见到当初灵墟堡里的故人,我有些激动,天快亮了才勉强睡着,又被侍女叫醒了,说是早饭后太子殿下要过来。我心里纳闷他不用去上早朝吗,怎么好像闲得要命。

太子来时我和南都石正在假装闲聊,假装是因为我们两个实在是相对无言,只好说些废话。太子一进屋听见的就是南都石对我说:“京里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改天我们出去逛逛……”

门外的脚步声一直很杂乱,太子走到门边我们也没注意,他笑眯眯地进了屋,随便坐了,接口道:“哪天想出去,叫几个小厮陪着你们兄妹二人就是,”他抬了抬手示意我们不必起来行礼,扭头冲我笑道:“昨夜要多谢南都姑娘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个小妾的事,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又想不出是什么意思,只好笑了笑。

太子要看看那两只云台兽,我和南都石在旁边陪着。两只小兽关在一只大金丝笼里,药力早已经过去,清晨正是最精神的时候,一看见生人,都瞪圆了眼睛警惕地望着笼外。雄的那只还懂得把伴侣护在身后,看上去感情很不错。淡淡的香气从它们身上飘过来,几只蝴蝶在笼子周围飞舞着。

“这两只云台兽送来得很是时候,否则今年真没什么好东西充场子了……”太子像是对我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忽然扭头冲我笑道:“府中女眷对前年一位樵夫云台山遇仙一事很感兴趣,南都姑娘有时间不妨给她讲讲。我还听说云台山中有一眼五色泉,可惜没机会得见。”

什么云台山遇仙,什么五色泉,我连听都没听过。

南都石在一旁笑着说:“小妹身子一向很差,极少出门,最近刚好了些,闹着要来京城见见世面,结果昨天就病了……”

太子笑笑:“哦?是了,昨日郑御医说南都姑娘曾受过重伤,需要一枝仙草制药,改日我叫人去问问。”

我赶紧谢了他,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他已经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每句话都像在试探。

南都石不知道我曾受重伤的事,瞥了我一眼,我眼观鼻鼻观心,好在太子没继续问下去。

因为昨天才“病了”,我不敢太生龙活虎,太子走后南都石就不知去向,我在屋里闷了大半天,无所事事,只好睡觉。

梦里我和小洛一起爬一座山,我们俩都是16岁的样子,在山里遇到了兽兽,我问它禽兽怎么没来,兽兽吱吱叫着带我们去找禽兽。我远远地看见禽兽站在一棵树下,衣服被风吹起来,正冲我微笑。刚要跑过去,身边的小洛忽然飞起来冲向禽兽,一掌拍在他胸前,禽兽身后是云雾缭绕的悬崖,我赶到时他已经掉下去,连片衣角都看不见了。

猛地惊醒,都是乌云昨天临走说的那些话,我拼命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却还是在梦里把小洛想像得如此可怕。

我记得十岁那年冬天,西门府里下人们的棉衣因为一些事情没有赶制出来,我的个子长了不少,以前的已经不能穿了,小洛把他的棉衣脱下来给我,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十二岁那年,他见我拼命攒钱,问我赎了身之后要去哪里,我说天下这么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他沉默的样子第一次让我觉得心疼;十五岁那年的年夜里,府里放烟花,我被一个变态小妾找去洗脚,一干就到了半夜,出来时腰酸背痛,想看的烟花也没看到。小洛不知从哪里偷了几支烟花来,我们两个躲到我那从来没人去的小院里放烟花……

这样的小洛,也会变成陌生人吗?忽然觉得脸上冰凉,摸了一下,原来是泪。

我在床上坐着发呆,听见外面有人低声说话,声音听起来很耳熟,用力想了想,居然是昨夜那个灵族小妾。

她正低声问侍女:“听说南都姑娘病了?现在好些了没有?我做了些开胃的点心给她送来……”

一个侍女轻声说:“回四夫人,南都姑娘在睡午觉。”

外面沉默了一下,那小妾说:“没事,我进去等她醒过来,你们都下去吧,不叫你们不用过来。”

门被轻轻推开,那小妾轻手轻脚走进来,又小心地关好门。甜甜的点心香气飘进床帐里,我没吃午饭,闻到这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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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桃花

她是灵族,耳目灵敏,我肚子咕咕一叫,她立刻就笑了:“你醒了?起来尝尝我做的点心吧。”

我撩开床帐看她,她已经在桌边坐下,把食盒子一个个打开,摊了一桌子,各色点心几乎看花了我的眼。肚子里馋虫在叫,口水在嘴里蠢蠢欲流……

她抬眼看着我,笑着说:“我叫桃花,大概比你年长几岁,你若愿意,可以叫我桃花姐姐。”

我猜不透她的来意,对着一桌子点心垂涎欲滴,却不大敢吃,因为刚才那个梦,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灵族在做什么邪恶的药……万一这桃花是灵族派来太子府的,新药研制阶段,她心血来潮拿我试药,我不是要玩完。

居心不良地看了一眼兽兽,这小东西竟像是看穿我的心思,嗖地一下蹿到窗外去了,不肯替我试点心。

桃花笑起来:“你不用担心,这府里随便做什么都有好几双眼睛在身边盯着,尤其是吃的东西,我想动手脚都难。”

好吧,吃就吃,我虽然向来没什么福气,却偏偏就是命大,不信吃几个点心能出什么大事。当年在西门府里偷吃了赵厨子用来恶整老万的炖肉,也不过吐了一天而已……

她的手艺的确好,有几样甚至是灵族特有的点心,虽然在人族食料没有灵兽山里全,可是味道还是很令人怀念。那些日子小洛总是很忙,我喜欢吃甜点,他每天都叫人送很多来。我吃着桃花做的点心,鼻子忽然酸起来,眼眶渐渐温热,不由得停住了。

“南都姑娘是想念母亲了么?”桃花望着我:“听说当年有位灵族出了名的大美人,抛夫弃子,嫁了人族南都世家,应该就是你娘。说起来,我们沾点亲呢。”

抛夫弃子……听她这话,怨念很深啊。

我问她:“那桃花姐姐又是怎么嫁进太子府来的?”

“嫁?”她轻笑一声:“这个字可不敢当,我是被当作礼物送来的。”

想必把她送给太子的,就是妖族那位太子吧。

“那桃花姐姐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我不喜欢兜圈子。

桃花盯着我:“你们兄妹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想做什么?别告诉我是你们的娘吩咐的,她人在云台山,心里还挂念着灵族的族人们?呵……”

南都兄妹来做什么,我并不知道,看来桃花和我的怀疑倒是一样的。听她话里的意思,果然是维护太子的,怕我们对太子不利。那昨夜来探太子府的灵族人,就不是跟桃花一伙的了。这府里还有别的内应么?

我一边继续吃点心一边说:“我和哥哥自然是来送云台兽的,桃花姐姐以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南都妹妹,我来是想跟你说些心里话的,这些年我身在妖族太子府,身边的姐妹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跟她们比起来我是最幸运的一个,人族的太子,他是个好人。我来这里两年了,这两年的日子是以前从来不敢想像的开心舒服,太子对我很好,他没有想要对付我们的族人……”

恋爱中的女人是白痴,原话是不是这样我不记得了。总之我觉得面前的桃花很白痴,太子对她好是因为她美丽,因为她精通蛊惑术,如果不想对付灵族人,他跟妖族的太子走得那么近干什么?难怪昨晚她刻意在太子面前提起我,不过是想引起太子的警惕罢了,手段不算高明,效果却是不错的,今早太子就说了不少怪话……

我冲她笑笑:“姐姐多虑了,我们兄妹确实只是来送云台兽的,那些家国大事,还轮不到咱们两个小女子操心。”

她要是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南都燕,而是个冒牌货,恐怕更要心惊肉跳了吧,我觉得很有趣。女人为了自己爱的人,是不是真的能不顾一切?要我为了小洛不顾一切,连一秒钟的考虑都用不着,我知道我做不到,或许我只是喜欢他,离爱他,还有段距离。而且,我的命是禽兽用性命换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珍惜,只要我活着,他就活在我的记忆里。

她看了我好一会,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可能我错怪你了,咱们族人耳目灵敏,这几天有好几次我发现有人夜间潜进府里,往后的一个月,你自己小心些吧。难得在这里碰到族人,其实我见了你,还是觉得很亲切的。”

她站起来:“你要是呆得闷了,不妨来找我说说话,我一个人也很寂寞。”

她一走南都石就来了,看着一桌子点心笑道:“想听云台山遇仙故事的人来过了?”

我边吃点心边翻白眼:“你不用幸灾乐祸,她真正想找的人没准是你,不过是看我一个女孩子好对付些,才找上我吧。”

南都石坐下来拈起一枚点心端详着,我告诉他没毒,他笑了笑说:“明天出府逛逛如何?太子殿下不是要派几个小厮陪着么,我正好有些东西要买。”

这个提议很不错,刚来京城那几天一直围着太子府打转,根本没好好逛过京城。而且据我的经验,一起游览观光比较便于拉近感情,有利于我和南都石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相处。于是点头。

南都石起身要走,一只脚都迈出房门了,忽然回过头来说:“你那只小松鼠真不得了,我刚刚看到它在花园里,在做很有趣的事情。”

他神秘兮兮地笑着走了,我眨了半天眼睛,放下手里的点心直奔院外的花园。倒是要看看兽兽究竟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难道是招来一只母松鼠一起哈皮么……

(晚了一小时,终于写完了~~~今天的第二更~~)

第十五章 勤奋的兽兽

我在花园里转了半天也没看见兽兽的影子,有些疑心南都石是不是骗我。站在园子里东张西望时,却感到东北角一棵月桂树下有不寻常的气息散发出来。一步一步接近那棵月桂树,那里散发出来的气息跟以往我遇到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很微弱,很古怪。如果不是有灵族的血统,恐怕也很难感觉得到。

树下有一道篱笆,隔开旁边的小径。兽兽就蹲在那道篱笆上,大而蓬松的尾巴像一把伞一样罩在头顶,眼睛紧闭着,树下堆满落花,奇怪的是,那些花都是干枯的,像是落了好几天,又被阳光曝晒过,踩上去是脆的。那奇怪的气息就围绕在兽兽周围,我站了一会儿,忽然看懂了它在做什么。

这小东西是在吸取花朵中的精气,不知道它是怎么学会的,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它一定常常做这类事情,或许早在我和禽兽遇到它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我看着它,心里竟有些害怕。

兽兽感觉到我的气息,睁开眼来,欢喜地吱吱叫着,从篱笆上直接跳进我怀里,用小爪子指着地上的落花,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师父说过,乌云也说过,今天连南都石都在暗示我,这小东西,它正在勤奋地修练啊!如果禽兽还在,他一定会点着我的脑门说,你看看,连兽兽都这么用功,你真是朽不可雕也……

“南都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太子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我刚才走神太严重,居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忙回身行礼,他身边没有别人,穿着件家常的衣服,大概是嫌热,外袍脱下来拿在手里。我想起昨夜铺在石头上的那一件,估计那件衣服他也不会再要了吧,说不定连想都不会想起。有些人得到的多,就会想要更多,像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反而没有任何欲望。

忽然发现我的人生很没追求……

我把太子晾在一边独自发呆,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望着满地诡异的干花说:“天气渐渐凉了,南都姑娘身子弱,要注意保养才是。”

我一边在心里腹诽他,一边说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太子望着我肩上的兽兽笑道:“这只松鼠倒是精灵可爱,可惜不是珍禽异兽……”

他说着伸出手来,可能想摸摸兽兽,谁知向来温顺的兽兽突然翻脸,尖利地叫了一声,我侧头一看,它竟冲太子呲着几颗大门牙,做出一副“敢摸我就咬你”的样子。

太子忙缩回手,皱了皱眉,笑着问:“这松鼠是南都姑娘养的么?好厉害!”

大概是它觉得你不像好人吧……嘴上却只好说:“不知哪里跑来的,只跟我亲近,旁人都不让碰的。”

正跟太子说着话,树丛后的小路上响起脚步声,南都石大步走过来,冲太子躬身施礼道:“原来殿下也在。”

他手上拿着一件女式披风,估计是发现我被太子拦住了,怕我说话出纰漏,借送披风之名来帮我解围的。

太子笑了笑:“的确有些凉了,送你妹妹回房歇着吧。”

跟太子道了别,我乖乖跟着南都石往回走,走到路口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太子竟还站在那里没有动,正低头望着地上的干花。我回头看他,他竟有所察觉,立即抬眼朝我看来,我和他四目相对,忙调开目光,余光却见他似乎微笑起来。这个微笑让我浑身发冷,

压低声音对南都石说:“喂,我觉得太子不太对劲啊,到底是怀疑你还是怀疑我,还是怀疑我们俩?”

“呵,我是来进献灵兽的安顺良民,怀疑我什么。”南都石轻笑:“一定是怀疑你了。”

“我不过是冒充了你妹妹而已,也没做别的。”

“哦?是么?”他声音里的笑意浓了起来:“那为什么睡着了还会做噩梦呢?”

吓?我做噩梦他都知道?

他瞥我一眼:“只是刚巧听见你说梦话而已,你曾经有一个师兄么?被人杀了?”

我的脊背顿时僵硬起来,我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起禽兽,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不理会我的不悦,自顾自地说:“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说梦话这种状况最好不要再出,万一哪天你说出些会掉脑袋的话,我可帮不了你。今早你说梦话时,那些侍女都被我支开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听见。”

说梦话这种事我又控制不了,除非我不睡觉……

“传说中曾经有过一种灵兽,以人的梦为食物,最喜吞食噩梦,那种灵兽原本有雌雄两只,一只先死了,另一只在数百年前被灵族人捕获杀死,取出了内丹,成为灵族的镇族之宝,取名月灵珠。”

南都石说这番话时没什么表情,我却觉得他别有用心。他应该不可能知道月灵珠在我身上,为什么会突然跟我说起这些呢?

他又说:“据说月灵珠能吸取月华,转化为强大的灵力,而月灵珠在吸收月华时,灵力强大的灵族人是能感应得到的……”

乌云曾经告诉我,月灵珠可以用来召唤族人,原来只是灵力强大的族人能感应得到吗?不知道小洛的灵力够不够强大……瞥了一眼不再言语的南都石,我心里却又警惕起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我呢,如果我真的取出月灵珠,被他知道了,会横生多少枝节可是很难说。这种事情他既然知道,那就不算什么秘密了,难保妖族人不知道。现在夏箜篌不在我身边,太子府里个个都不像好人,南都石又敌友莫辨,万一召来的不是小洛,而是一直想杀我的人,我就死定了。

第十六章 有人被杀

月灵珠已经被我缝在人偶娃娃的肚子里,从外面看不出来,没有什么人会有兴趣偷一个旧了的娃娃。娃娃真的很旧了,它总是被我在睡觉的时候抱在怀里,醒来后已经踢到床角,青色的衣衫有些地方已经磨薄变色。我曾想给它重做一身衣服,照着原来的颜色和样式,却又觉得还是原装的好,即使已经旧了。

娃娃的腰带上插着那支在妖皇城里,夏箜篌顺手买来的花,我这辈子只收到过几件礼物。乌云和安公子的礼物是实用的,小洛和夏箜篌的礼物我一直带在身边,而禽兽的那件,被我埋在灵兽山的那棵老树下,有一天我不再居无定所时,就去把它挖出来。有禽兽的法力加持在上面,应该不至于变成老树的肥料吧……

本来打算跟南都石一起去逛街,结果半夜居然变天,下起雨来,到天亮都没停。我胸口疼得一整夜没合眼,清早侍女来时才没精打采地起来,疼得吃东西都没胃口。几个侍女本来很机灵,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没人发现我状态不对。细听了一下她们的窃窃私语才知道,昨夜府里竟有人被杀了!

叫过一个侍女来问,她低声说,府里的二管家被人杀了,听说死状很恐怖,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现在太子府里所有门都关闭,不许任何人出入,以防走露了风声。

我吓了一跳,太子府的二管家不就是我刚到京城时住的那家客栈的后台东家么?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让人给杀了,还是死在这守卫森严的太子府里?

那侍女悄悄地说:“大伙之所以害怕,还不只因为死了人。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地面都是湿的,二管家的窗子被弄破了,奇怪的是屋里和院子里、墙头上,所有地方没有一个脚印,大家都说是闹鬼了呢……”

鬼?呵,才不是。这凶手分明是会飞的……妖族。妖族太子马上就来了,人族太子府里的管家却被妖族刺客给杀了,这事实在透着古怪。我想到一种可能,手一抖,半杯茶差点泼了出去。不可能是小洛,就算他会杀人,也不至于如此凶残,更不可能对一个无仇无怨的普通人动手,小洛绝不是那样的人。

太子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就更要小心我的妖族身份不能让人发现。南都石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怕那郑御医,千万别是个大嘴巴。

吃过早饭有小厮送来一个食盒子,里面放着一碗汤药,已经有些凉了。说是郑御医说昨夜下雨,南都姑娘一定会犯胸口痛的旧疾,喝了这药能缓解一些。又说现在府里非但不准人进出,连递进这食盒子都经大管家和太子亲自过问过,听说是给南都姑娘的药,才让送进来。

那小厮有些嘴碎,带着点暧昧表情感叹道:殿下对南都姑娘格外关照呢,昨晚还听见他吩咐人去找宫里的管事太监询问仙草的事,说是要给南都姑娘治病用……

我听他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也不走,忽然想起来他是在等着我打赏,赶紧找了些碎银子打发他走。

药拿去热过又送来,浓郁的药香飘了一层子,一个侍女把那碗药倒了一点在小茶杯里喝下去,才把药碗递给我。

我有些吃惊,她笑着解释说这是府里的规矩,凡不是府上厨房做的东西,都要经下人试过才能给主子吃。

捏着鼻子灌下那一大碗药,不知道是精神作用还是天渐渐放晴的缘故,疼痛缓解了不少。我带着兽兽出去散步,想听听府里其他人对昨夜二管家被杀一事是怎么说的。

雨后空气很清新,园子里弥漫着草香和泥土香,天空中大朵的云正在飘远,风在林梢鸟在叫,很难想像昨夜我睁着眼睛忍受疼痛时,就在不远处,有人被残忍地杀死了。

二管家的住处离我们的住处不算远,我正往那方向走,却见南都石从那边回来。我站定了等他过来,问他:“听到什么消息了?共享一下?”

“什么?”他看我。

“把你听到的告诉我,省得我费事再去打听。”

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回走:“也没什么,只是几个下人说二管家的儿子前几天抢了一户人家的闺女,那女孩宁死不屈咬舌自尽了,他们说二管家死得这样惨,是那女孩变成鬼来寻仇了。”

“要寻仇也该找他儿子呀,怎么找上他了?”

“他们说就在昨夜,二管家的儿子也在自己家中上吊了,那女鬼寻仇找不到正主,只好拿他老子撒气吧。”

我对这种传闻深表怀疑,那二管家能仗着太子的势力开出一家那么大的客栈,听说还做着不少别的生意,他家犬子强抢民女这种事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死个把人想必是根本不在乎的,以他的觉悟哪至于为此上吊自尽,八成也是被人杀掉了。

我问南都石:“照你看,这事会是什么人干的?会是妖族么?”

南都石看我一眼,表情有些复杂:“那也未必……如果是轻功好的,从房顶进到屋中,一样可以不留痕迹地杀人……这世上能飞檐走壁的,并非只有妖族。”

他说完忽然莫明其妙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把我甩在身后,独自走了。

这个人说起话来总是拐了八道弯,明明知道他话里有话,我却越想越糊涂。总觉得他是友非敌,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却又不肯直说……

第十七章 “嘤咛”一声

太子府二管家被杀一事就像春天的草要发芽一样,压上块大石头都挡不住它冒头。第二天我和南都石出去逛时,坊间关于这件凶杀案已经流传着好几个版本。一路上听周围的人谈论得热闹,好像说书一样,群众的想像力是丰富的,八卦的吸引力是无穷的。

有两个人一直走在我们后面,边走边说这事,我听得入神,等注意到南都石带着几个小厮在买什么时,小小地吃了一惊。

他在买石头。这市场里是专卖花鸟鱼虫假山石和盆景之类东西的。他挑得很认真,又敲又闻的,偶尔还用刀刮下点石粉拈一拈,而且他留意的都是一人多高的大石头。

我拍拍他:“你要买石头?背回云台山?”

他手上不停,淡淡地说:“云台兽不能一直养在小笼子里,会忧郁至死的。我来找些石头和土,尽量给它们造一个类似云台山的环境。”

“只有石头和土就够了?”

“自然是山水都要有,我带了些长得快又耐寒的草种。”

他做的事情我完全帮不上忙,那些石头在我看来都长得差不多,想扔下他去别处逛逛,一个小厮立即笑着拦住我:“南都姑娘要去哪里,小的陪您去吧,殿下吩咐过务必保护好你们二位的安全。”

我冷眼看他,这几个小厮个个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明显功夫不弱,哪里是陪我们逛街的小厮,分明是一群监视我们的打手。

“我要上茅房,你陪我?”

那小厮怔了怔,满脸尴尬,我转身走了。

卖花鸟鱼的地方很热闹,鸟语花香,人流如织,走在其间心情大好。尤其是看见兽兽不时去挑逗人家的小鸟,被主人骂回来时那吃瘪的样子,我就觉得人生真美好,什么烦恼都可以暂时忘掉。

耳边还不时能听到关于二管家被杀那件事的议论,出了太子府听到的消息又多又杂。有些人说二管家的儿子抢的是个外乡孤身女子,说是他儿子死得也很蹊跷,当天晚上还跟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去碧玉楼喝酒,谁知当夜就上吊了……

碧玉楼是京城里的一座青楼,我在客栈住时曾听人说起过,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才会去那里玩。

听着八卦,顺便买了一缸水心花抱着,这种花是妖族特产,居然在人族也能买到,乍一看见好亲切。这花生在水里,花瓣半透明,只要常换清水就四季都开。阳光照在花瓣上,花瓣里的脉络清晰可见。

正在看花,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人说了句:“去碧玉楼。”

这声音穿透所有喧嚣响在我耳畔,只是四个字而已,却在我心底掀起滔天的浪,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我几乎抱不住那缸水心花,旁边一位卖鸟的大婶好心帮我接过去。我丢下句谢谢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是小洛的声音!四年里他的声音虽然有变化,成熟低沉了许多,我还是能听得出来,那一定是小洛的声音,一定是的!

京城是富庶的地方,老百姓都有些闲钱可以搞搞精神文明建设,今天又是个赶集的日子,听说连朝中都休假一天。所以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拼命拨开挡在面前的人,也只看见一个淡青色的影子在拐角处一闪。

急得我差点飞了起来,拐了个弯再看,哪里还有我要找的人。

不过,他不是说去碧玉楼吗,我也去碧玉楼就是了!

小洛到碧玉楼来干什么?我站在碧玉楼外,看着门口招揽客人的几个女人,每一个都算得上是美人,不过脸上的妆浓了些,不知洗去脂粉会是什么样子。小洛也逛这种地方么……

我走到门口,被一个女人拦下了,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小妹妹,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去,当心被坏男人占了便宜……”

“我随便看看。”我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把她拨拉到一边去就往里面走。

妖皇城里的眠月楼是接待女客的,碧玉楼显然对女客极不欢迎,我一进去,那得了银子的女人就像个尾巴似的跟上来,絮絮叨叨地说:“姑娘,姑娘,你这么进去不行……我是为你好,你小心被哪个公子哥给看上了,这里混的没一个好人……”

我停下问她:“刚才这里有没有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衫,相貌非常俊美的公子来过?”

那女人立即笑得笑枝乱颤:“小妹妹,你是来捉奸的?”

我瞪她:“你管我干什么的,有还是没有?”

“没有。”她干脆地说。

这楼里热闹得很,正对着大门搭了个台子,上面有几个女子正在唱歌跳舞,一群猥琐男在下面流着口水看,还有的急不可耐,直接拉了心仪的姑娘上楼了。我抬头看了一眼二、三楼,却刚好看到三楼一间门正关上,淡青色的影子一闪。

我完全没法正常思考,拔腿就往三楼冲。一直跟着我的那个女人在后面一迭声地说:“妹妹快停下,你要找什么人,我上去帮你看看……”

才冲到二楼就被两个锦衣公子拦住,一个口中调笑着:“碧玉楼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美的人儿……”

另一个伸手就要抱我,我嫌他们挡路,一手一个抓住了往身后一甩,那两个人砰地撞在一起,差点滚下楼去。大概疼得只剩下蹲着哼哼的份了,一时间也没吵嚷起来。我已经冲到了那房间的门外。

隔着门只听里面女子娇媚的声音说道:“公子把奴家叫上来,就是要听奴家唱曲儿么?那有什么意思……”

似乎那“公子”对她做了什么,那女子嘤咛一声,接着就是一串断断续续暧昧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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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12点前更了,今天看到个帖子,很好笑呀,

这是地址,里面有那个“嘤咛一声”~~

第十八章 等

本想破门而入,听到这暧昧的声音,已经挨到门上的手又缩了回来。

小洛,我轻声叫。

里面的人似乎没听见,喘息声里夹杂着其它可疑的声音。

我扬起声音再叫,小洛,你在里面吗?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才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什么小洛大洛,没你要找的人!”

那男人却不作声。

站在门外的这几秒钟里,我已经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不管这门里的是不是小洛,我站在这里都只有尴尬难堪。如果真的是,我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小洛?如果不是,我更糗大了。

而且我忽然有种感觉,这里面的人,不是小洛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我站在门前有些泄气,身后却传来喧闹声。

那两个被我扔出去的公子哥带着管事的和几个打手正吵嚷着上楼来,回头看看,这帮人身后跟着个中年女人,看样子年轻时应该挺漂亮,表情很平淡,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应该就是碧玉楼的老鸨了。

那两个公子哥有些怕了我,半边身子都藏在打手身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我。

管事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打量我几眼,问道:“姑娘为何在碧玉楼闹事打人?”

我听着好笑:“我打谁了?那两个人把我当成这里的姑娘要动手动脚,我不过是推了一下,他们自己站不稳怪谁。”

那两个公子哥一听骂得更凶了,我不理他们,想要下楼去,那管事的一使眼色,几个打手拦住了我。估计是看我孤身一个小姑娘,以为能吃定我。

面前这几个都是地地道道的人族,武功又低,随便哪个都扛不住我轻轻一掌,看着他们煞有介事地拦在我面前,我只觉得好笑。

楼下忽然有人大声说道:“朱四娘,怎么欺负起小姑娘来了?”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嫖客和妓女,一听到这话都探头往下看,连我刚才想敲的那扇门都开了,门里出来的是个女人,那男人居然沉得住气,还在房里没出来。

我不管楼下来了谁,一闪身进了那扇门,屋里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大床,床帐已经放下来,我走过去一把撩起床帐……空的。

怎么会是空的呢?这房间只有一扇门,刚刚才打开,窗户关得严严的,不可能有人出去呀!难道刚才这屋里的真是小洛?他用了什么法子制造了密室失踪案咩……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床底下有凌乱的呼吸声。

掀起床单一看,床下趴着个男人,二十出头,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不知为什么吓得直发抖,闭紧了眼睛不敢往床外看。我果然是找错了地方认错了人。

“喂,你出来吧,我又不会揍你!”我伸脚踢踢他的屁股。

那人满脸惶恐,睁眼看了看我,又往我身后瞄了几眼,表情忽然轻松起来,飞快地从床下爬出来就要往外跑。

我一把扯住他问:“你干嘛吓成这样子?这屋里刚刚只有你自己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以为是我家老头子派人来抓我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哭笑不得地在屋里站了一会,那叫朱四娘的老鸨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我认识,正是陪着我和南都石出来逛街的小厮中的两个。

朱四娘已经换了副表情,满脸堆笑地走到我跟前来,冲我笑道:“四娘我今天瞎了眼了,竟不知姑娘是太子府上的贵客,差点得罪了姑娘,给姑娘赔不是了。”

她盈盈一礼,表情却有点暧昧,尤其在说到“太子府上的贵客”时。

原来打着太子的旗号出来混这么爽,她这样低姿态,我也就不跟她客气,问她:“有一件事,不知道四娘能不能帮个忙?”

朱四娘笑嘻嘻地说:“姑娘请讲,四娘尽力就是。”

“你去叫人挨个房间看看,有没有一位穿淡青色衣裳的年轻公子。”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招手叫来几个人,低声吩咐下去,那几个人立即分头查房去了。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能让被查房的人不发牢骚。

那几个人很快就回来了,只有一位穿淡青色衣裳的年轻公子,可以确定是某家米行的少东家。

朱四娘问我:“姑娘要找的是他么?”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下楼,那两个小厮跟在我身后,朱四娘也跟着送了出来。

明明听见小洛说“去碧玉楼”,那声音我绝对不可能听错,他是来了又走了,还是改了主意去了别处,或者是路上为别的事耽搁了,还没有到呢?

碧玉楼门前居然放了两只辟邪的石狮子,看上去不伦不类,我跳到狮子头上坐着,打算在这里等等看,万一能等来小洛呢。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等下去,只是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我忽然想哭。

刚才乱哄哄,兽兽吓得藏进我的外衣里了,这会才钻出来,看我情绪低落,用毛绒绒的小脑袋不住地蹭我的脸。那两个小厮果然训练有素,背着手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不走近,也不问我坐在这干什么,就算我在这里发呆到太阳落山,他们可能都不会换造型。

一个人的影子遮住阳光覆盖住我,抬头看看,是南都石。

他低头看着我:“在干什么?”

“晒太阳啊,你闪开,别挡着太阳。”

他往旁边让了让,阳光又照在我身上。兽兽的皮毛闪着金光,有些晃眼,我眯起眼睛望着街上行走的人,希望还能像刚才一样,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一直到太阳落了山。

小洛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他却不知道我在另一个角落里,等了他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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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旧发簪

当天晚上桃花就借着送点心的名义来看我,套了半天话,想打听我白天跑到碧玉楼是找谁去了。我告诉她我看到一个年轻公子很英俊,很喜欢,一路追到碧玉楼,没追上。她听了掩着嘴直笑,似乎不太相信,我又没有骗她。

第二天南都石又出去采购,我仍然跟着出去,抛下他,独自在城里乱逛。说“独自”不准确,昨天跟着我的那两个小厮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只是抱着一丁点可能遇见的希望,漫无目的地逛。

好像越是想找到的人越是很难找到,从来没想过会在人群中偶遇的人,却偏偏会遇上。路过点心铺,我正给兽兽买它最爱吃的松子糕,斜对面里忽然走过来一个人,老远的就指着我,满脸惊讶。

居然是沐飞尘!我怕她脱口喊出我的名字,被身后的两个跟班听见可不得了,忙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乱认人。这丫头反应倒出奇地快,一见我使眼色,立即改口喊了句:“前边那位姑娘,你是不是掉了东西?”

不愧是学暗器的,她的手法快得像变魔术,不知从哪掏出样东西高举着冲我晃了晃,快步走过来。

走近了我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一只镯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一把从她手里接过来,笑着说:“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是家里长辈临终前给我的,如果不是你捡到了送回来,我要悔恨终生……”

一边把镯子带到腕上,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叫南都燕,你假装不认识我很好。”

她也压低了声音:“有机会记得把镯子还给我,不送你的!”

我干笑几声,拍了拍她的肩,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姑娘贵姓,为了感激你,让我请你虼顿饭吧!”

她笑道:“好啊,我们就去那边的梦凝小筑吧!”

我当即绿了脸,虽然到京里没几天,可我也知道梦凝小筑是京城里最贵的酒楼。吃一顿饭最少要花掉五十两银子,我心疼。

她却不管我同不同意,已经转身往梦凝小筑走了。我咬着牙跟上去,大不了到时候让身后那两个跟班付帐。

兽兽很机灵,知道我在跟沐飞尘扮陌生人,本来一看见沐飞尘就在我肩上激动得跳来跳去,她真的到了眼前,兽兽却也跟我一样装作不认识了。

梦凝小筑里没有普通酒楼的大厅,全是一个一个的包间,如果有钱,这是个聊天的好地方。每个包间风格都不一样,我像个土包子进城,只有跟在沐飞尘身后的份,眼看着她选了最贵的“花影相和”,也只有悻悻地跟着她进去。

叫“花影相和”,却一枝花也没有,一进去是个小小的天井,天井中有小桥流水。过了小桥是间水阁,旁边种着不少竹子,居然还有个竹筒做的小型喷泉,这是我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看见喷泉。

那两个小厮没有跟着我们过桥,一边一个在桥头站岗,我心甚慰。

进了屋点完酒菜,伙计一走兽兽就跳到沐飞尘怀里,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样子,逗得她很是高兴,笑嘻嘻地问我:“西门姑娘怎么成了南都燕了?那两个人是谁?”

我不想瞒她:“那两个人是太子府的,我想找一个人,却只能从太子府探听消息,只好冒了南都燕的名,进太子府去送云台兽。”

她点点头:“难怪夏先生给爷爷传消息,让爷爷想法子转告我,说你有可能来京城,如果你来沐府找我,让我照顾你。”说着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对你真好。”

见我不答话,又问我:“你要找什么人?或许我能帮得上忙,说说看。”

我犹豫了一下说:“是小时候的伙伴,后来失散了,他姓洛,长相非常俊美,如果你看到有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美得不像话,那八成就是他了……”

“哦?美得不像话?你喜欢他?”沐飞尘两手托腮,笑靥如花:“那我一定要帮你找到他!”

言外之意就是她帮我找到小洛,就没人跟她抢夏箜篌了。

“明天或者后天,我找个借口去太子府看云台兽,顺便看你吧!”

听她说得很轻松,好像太子府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忍不住问:“找什么借口?”

只知道她是前任首辅的孙女,当朝宰相的女儿,难道还有别的了不得的身份么?

她歪着头一笑:“看表兄啊!”见我不解,笑着说:“皇后娘娘姓沐,是我姑姑。”

好显赫的身世……不过太子既然是首辅的外孙,宰相的外甥,在朝中的势力应该不小才是,怎么会搞得现在连太子之位都岌岌可危呢?

吃饭时给她讲我是如何冒充南都燕混进太子府的,听得她两眼直放光,无限向往地说:“可惜京城里到处都是熟面孔,走到哪都不自在。其实我真羡慕你呢,可以天南海北到处走,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神色忽然又黯然起来:“我却连我自己都做不了。如果不是爷爷一直给我撑腰,我早就被爹和哥哥给嫁出去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论什么样的身世,都有自己的烦恼,即使像她这样身世显赫,也未必就过得快乐。每次看见沐飞尘我都会想起西门凉儿,在西门府里十六年,我很少见她笑过。托生成个千金小姐,还没有我活得自在开心。

不管怎么样,巧遇沐飞尘都让我很高兴,至少她能帮我找小洛。吃过饭临走时我把腕上的镯子摘下来给她,她笑着推开了,说是送给我,还特意贴近我的耳朵悄悄地说:“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喜欢上了夏箜篌,就把这只镯子还给我!”

饭钱是沐飞尘结的,我松了好大一口气。

回太子府的路上,那两个小厮终于忍不住八卦的欲望,凑到我身边来说:“南都姑娘,刚才跟你吃饭的那位小姐,你可知道是谁?”

我佯装不知:“是谁啊?她说她姓沐。”

一个小厮笑道:“那是当今沐丞相的千金啊!还是太子殿下的堂妹,南都姑娘果然是贵人啊!”

就知道,他们看我突然结识了沐飞尘,想巴结我。

走到太子府门前,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驶进太子府,大门随后紧闭起来,连旁边的小门也关上了。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妖族太子来了!

正门不能走,只好走侧门,绕了很大一圈才走到西角门,南都石竟等在那里。

一回到太子府,两个小厮就不再跟着我,见他们走远了,南都石从袖子里抽出样东西来给我,低声说:“这是你的东西吧?”

我接过来一看,是半截木簪子,簪子头上歪歪斜斜刻了个“菜”字,是我的东西没错。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抬头问南都石:“这东西怎么会到你手里的?”

这簪子是当年我在西门府时,府里统一发给下人的,我在上面刻了自己的名子。谁知道我的头发太多,这簪子质量不太好,用了没几天就断了,被我随手扔掉。

怎么会到了南都石手里?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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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夜行

南都石看着我说:“今天买齐了东西,想在花园里选个合适的地方,给小黑和小白弄个好点的住处……这簪子卡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不是你掉的?”

我心神不定,没答他的话。这东西是好几年前我扔掉的,有谁会把它捡去,随身带着,又在多年以后遗落在这里?

只能是小洛,小洛来过了。这证明我昨天没听错,那个声音真的是小洛,小洛就在京城里,曾经离我那么近。

这么多年了,这支断了的旧发簪他还随身带着,是因为想念我么?

知道他确实在京城里,还曾经来过太子府,我竟不觉得高兴,想到二管家的惨死,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

这发簪的出现带给我的冲击太大,差点忘了刚才进门那辆神秘的马车。

“刚才有辆一看就跑了很远路的马车进府,你知道吗?”我问南都石。

“就是因为正门不准进出,我才在西角门等你的。”他用鄙视的眼神看我一眼,言外之意是,这还用问吗。

“来的是什么人?怎么那么神秘?”

“不知道。”他忽然冲我邪恶地一笑:“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记得回来告诉我。”

我就是打算夜深人静,披上我的隐身衣去偷偷看一看,如果真是妖族太子,初到京城,不知道那位人族太子要如何给他接风洗尘,没准会被我看到些不健康的内容呢……

结果还没等到夜深人静,刚吃过晚饭不久就有侍女来报,说太子带了位贵客正往这边来,要看看云台兽。

我顿时紧张起来,如果来的是妖族太子,那我会不会被他认出来?尽管只在四年前见过一面,我当时那么狼狈,这几年里我又长大了不少,模样总是有些变化,可是我一直牢牢记着他的样子,万一他也认得出我呢?可能性再小,也是有的吧……我想装病,可是此刻正在猛吃葡萄的我,哪里像个病人呢。

正紧张地把嘴里的葡萄皮吐出来,太子已经领着那位贵客到了,院门口跪了好几个,我也赶紧从桌边离开,退到角落里去行礼,心里七上八下,不敢抬头。

南都石还在花园里,这里的“主人”居然只剩下我一个,真真是大事不妙。

“南都公子不在?南都姑娘在也是一样。不必多礼了。”太子带着那人走过来说:“这位卓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想看一看那两只云台兽,南都姑娘可否介绍一二?”

卓公子……妖族皇室就是姓卓的,不用抬头看我都知道,来的这位肯定是妖族太子了!

好在南都燕临走前紧急培训了我一宿,该记得我都还记得,“介绍一二”是没什么问题,反正他们两个都是外行,应该很好骗。

我鼓足勇气,冒着被认出来的危险抬头笑道:“是,卓公子请随我来。”

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这么近距离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孔,我还是有些失神。他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融化江南的笑容不再,他脸上的笑意再也蔓延不到眼睛里,眼神中藏着锋利冰冷的刀,他自然早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自然最好,只是我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介绍云台兽时他们两个就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卓某人偶尔瞥过来一眼,那眼神令我极不舒服,甚至让我有一种感觉,他对我的兴趣比对那两只云台兽大得多——他并没有认出我,那种眼神带着侵略性,对他的好感始于四年前,却在此刻渐渐淡了。西门凉儿就要嫁给他做太子妃,我有些同情她了。

南都石回来时我还坐在院子里吃葡萄,他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来的那位贵客,是妖族太子哦,刚刚来看过云台兽。”

他略停了停,“哦”了一声就进屋去了。

我就不信他能忍得住半夜不去偷看。下人们都睡了之后,我隐了身从窗口飘出去,大模大样地坐在南都石的房间外面监视。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南都石穿了身暗色的衣服,没有蒙面就出来了,这算是艺高人胆大么。

我悬在空中跟在他身后绕过院子里的小径,往后院走去。他还挺谨慎的,怕从前面出去被人看见。他走得很慢,从墙根下走过时,我有些不耐烦,从这里直接跳出去就好了,还要往哪走!

结果他走到储水的大缸前,揭开盖子,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

他端着那瓢水继续走,拐了个弯到了小黑和小白的笼子跟前,先给他们添了点水,又从怀里掏出些东西放到它们的食盆里,然后把瓢送回去,又不紧不慢地回房了。

我冲着紧闭的房门发了半天呆。他居然只是出来给云台兽喂夜宵的!那干嘛穿得那么可疑呀?!如果我不是一直隐身的,简直要怀疑他是知道我在偷窥他,有意戏弄我了。

愤愤地飞出去在太子府里仔细地兜了一圈,发现有好几个院子守卫都比平时多,这几个地方说不定都是幌子,妖族太子住的地方绝不会有这么多明哨。明天沐飞尘来,她或许有办法打听到妖族太子的住处。

我站在树梢,想像着某一天的夜里,小洛一定也像我现在这样从太子府上空飞过,偶尔停在一棵大树上,他怀里那支旧发簪掉了下来,刚好卡在树杈间。想到这些年来他一直随身带着我丢弃不要的发簪,心里一暖,再见到他时,我八成会哭得不成样子吧……

临回房前特意又绕到太子的书房外看了看,夜已经深了,除了几个守卫没有人在那里。我想离开时,却发现上次伏着一个人影的那个地方,那片树丛后似乎有微弱的光线透出来。飞近些才看清,光线是从树丛后的一个大花盆下面透出来的,非常微弱。

我心里一动,河川府叶家地下挖得像老鼠洞,太子府这么大,肯定也有不少暗道秘室之类的地方。两个太子有事商谈,在那种地方最安全。不过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搬起花盆钻地道,这里说不定被上次那个灵族人动了什么手脚,才会有光线透出来。

正站在那望着那点光出神,忽然听见身后的树梢上传来极微弱的“沙沙”声,那是夜行,不,那是像我一样可以在空中飞行的人偶尔擦过树梢才会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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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愿望是小小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问题是,取哪一瓢?!

第二十一章 争如不见

(不是更新,而是临睡时忽然想起有一个bug,写的时候就觉得有个地方很别扭,怎么也想不起来,是“隐身衣”的问题,那明明是面镜子的说……已经改过来了)

树梢上的声音只响了几声就消失了,守卫离得远,又是武功一般的人族,肯定是听不到的。分辨了一下那声音是往南去了,我飞身而起追上去。

太子府里到处点灯,反而让灯光照不到的夜空显得非常黑暗。隐隐看到前方有个人影,一身黑衣,黑发在夜空里飘扬,那飞行的姿态,让我想起离开西门府那晚的小洛。

他速度不快,像是在享受这样的黑夜飞行,我渐渐追上他,又不敢离得太近。如果真的是小洛,以他的敏感,离得太近会被他发现……可是,发现就发现了,我在害怕什么呢?

转眼已经离开了太子府,深夜的长街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前面那人缓缓下降,静静地站住,好像在等什么人。即使看不清脸,他长身而立的样子却让我能够确定,这个人就是小洛。

四年不见,他长高了很多,也壮实了很多。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月光照上他的脸,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月光一照到他的脸上就变得分外明亮却又柔和。那张绝顶精致的面孔那样熟悉,眉眼还是从前的样子,轮廓却深刻硬朗了许多,想再看清楚些,却被忽然涌上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拼命去想隐身镜子的口诀,想立即现身,好让他能看见长街这一头的我。我想开口叫他,可是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嘴唇颤抖,那早已经烂熟于胸的口诀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公子!”清脆的女孩声音,小洛对面的房顶上纵下一个苗条的身影,飞快跑近小洛,居然一下子扑进他怀里,而他也极自然地轻轻拥住了她,自然得好像这样的动作他们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怎样?”他拥着她低声问。

那女孩点点头:“一切顺利。”

小洛一笑,脸上神采飞扬,依稀是少年时候的样子,拍了拍那女孩的头:“干得好。”

那女孩往小洛怀里紧紧地靠了靠,我看着他们,心里像插了一把尖刀,仿佛三年前差点致我于死地的旧伤又崩裂开来,那样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疼痛让我几乎站不稳。

四年里我一直担心,一直不敢去想的情况,现在就在眼前。看他们之间的神情,明明就是恋人……

我低头,眼泪滴落,在深灰色的石板路上碎成千万片,心里犹豫着,是离开还是现身。

没见到他时拼了命地想见,现在终于见到他,他却不是一个人……他随身带着我的旧发簪,只是怀念一个老朋友么?

我看着他搂着那女孩转身离开,风卷起路边的黄叶,几乎要拂过他飞扬的黑发。那片叶子在离他不足一尺远处突然碎了,这是……

没有考虑的时间,我本能地拔高身形向后疾飞,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在前面的小洛忽然回身,凌空一掌朝着我的方向劈来,巨大的妖力夹带着一股寒风猛地袭来,我被那股力量的边缘扫过,勉强抵挡住,胸口气血翻涌,已经受了内伤。

那女孩轻声问:“怎么了?”

小洛不说话,一步步走回来,站在街中央四下看看,眸光闪亮,带着莫明的寒意,沉默片刻才说:“没事。”

说完转身拉着那女孩就走。

我眼前金星乱闪,伏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一手撑在屋瓦上,一只手紧紧捂住嘴,想把那涌上来的咸腥压下去,胸口的巨痛令我天旋地转,抑制不住地低低哼了声,忙又忍住。

正往前走的小洛身形忽然一顿,回过头来朝这边张望,满面狐疑,眉头紧锁。他又静静站了半晌,四下里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动静,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从房上跳下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找了个避风的墙角坐下,努力调整气息,过了大半个时辰,几次要冲口而出的鲜血总算是压了回去,我站起来慢慢往回走。

眼泪已经被风吹干了,脸上涩涩的很难受,长长的路好像总也走不到头,我只觉得筋疲力尽,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不是想要骗自己这些都是梦,可是不养足了精神和力气,我怕会忍受不了这样的痛。

第一次觉得太子府的围墙好高,太子府里面好大,终于回到自己房间时,我已经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光了。一头扑倒在床上,兽兽紧张地跳过来,用湿润的小鼻子碰碰我的脸,小尖脸上满是关心和焦虑。

我摸摸它的头说了声“死不了”,眼一闭沉沉睡去。

清早被门外侍女的脚步声惊醒,才发现自己还是昨夜的隐身状态,忙念了口诀,把小镜子塞到枕头下面,拉过被子盖上,重新躺好。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身体虚弱得直冒冷汗,手触到的被褥上都濡湿一片,全身冰凉,心头却像有一把火在烧,嘴唇干得轻轻一动就裂开。

侍女来叫我起床梳洗,床帐一撩起来,两个一齐掩口惊呼:“南都姑娘又病了……”

一个反应快些,转身就往外跑:“我去找大夫!”

她慌里慌张往外跑,被早起的南都石给拦住了,我听见他在院子里问:“怎么了?”

那侍女说:“南都姑娘病了,脸色好吓人,满脸都是冷汗……”

她话还没说完,南都石已经推门进来了,快步走到床边看看我,回头叫住要去请大夫的那个侍女:“不用请大夫了,她这是老毛病,我带着药呢。你们先出去吧。”

那两个侍女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退出去,临走还担忧地望着床上的我。恐怕我现在的脸色真能吓死人了,她们怕我会死掉,太子会处罚她们的。

南都石坐在床边毫不客气地拉过我的手,手指在我腕上一搭,眉梢一挑:“果然是内伤,你昨晚干什么了?”

他大概也没指望我能回答,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我嘴里,把那只瓷瓶放到我枕边:“早晚各一粒,你有一半灵族血统,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了。”

我想说声谢谢,一开口声音却微弱嘶哑,不知牵动了什么地方的伤势,胸腔里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伤很重,好在你本身力量不弱,换个人大概当时就死了,什么人下这样的重手?”他定定地望着我。

我转开眼,那个人是小洛,他现在果然变得很强大,我很欣慰。

其实我实在很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大哭一场,哭到把心肝肺都吐出来,或许心里就不会那么憋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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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值钱的果子

沐飞尘来时我正望着一大碗汤药发呆。“南都姑娘又病了”这件事八成飞快地传到了大管家或者太子耳朵里,于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大补汤又摆在我面前。我全身痛得像散了架,吃什么都没胃口,何况是这么大一碗药。想趁侍女不注意偷偷倒掉,却行动艰难,瞥一眼在旁边打盹的兽兽,似乎也难当此重任。

好在沐飞尘来了。她身边连个丫环都没带,是一个人来的。跟西门凉儿比起来,沐飞尘实在是越看越不像个千金小姐,尤其是离开家后,她简直比我还像个混江湖的。

她遣退了侍女,在我的示意下开后窗泼了药,回过头来问我:“怎么会突然病了?是受了内伤吧?夏先生托我照顾你,不如我跟太子说一声,你搬到我家去住,半夜里想出去做什么都没人管你。”

见我不说话,她又说:“你托我找的人,我早上已经吩咐……”

“不用找了……”我被她盯得难受,只好解释:“已经见到了,所以不用找了。”

她看了我一会儿,笑了笑:“也好,省得麻烦。你这样子要是被夏先生看到,只怕他会自责死。”

“我受伤,他自责什么。就算是保镖,也不可能千里之外赶来帮我。”

“千里之外?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么?怎么我爷爷说……”她忽然停住,我眼巴巴地望着她,指望她继续说下去,她爷爷说什么啦?真是吊人胃口急死人。

“你爷爷说什么了?”

她眨眨眼:“我爷爷说他只是脱不开身而已……”

她眼珠乱转,我猜不透她是不是没有说实话。看来夏箜篌的很多秘密并没瞒着沐老爷子,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么,只是脱不开身而已,难道是说他并没有走远么?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呢?

沐飞尘拍拍我的手笑着说:“别想太多,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不用担心他。”

咳,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好像压根就没有担心过夏箜篌,连想起他的时候都很少……

“其实那天晚上你们两个偷偷地走了,我很难过的。”她忽然说:“不过我也知道,他跟你才是同一类人,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得令我嫉妒。”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和夏箜篌很“般配”,只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而已,他如果不要总是乱占我的便宜就更好了。他一靠得近了,我心里就像长了草,好在这男人不是灵族的,不会蛊惑术,不然绝对是个祸水。

想到灵族,我胸口一滞,撕心裂肺地疼起来,沐飞尘望着我,轻声问:“你究竟是身上痛,还是心里痛?已经找到那个人了,为什么你不高兴呢?他变心了么?”

没事猜得这么准干什么……自然是心里更痛些,我居然还没有恋爱过就失恋了。寻找了这么久,找来的却是当头一棒。我记得上辈子看过书上写,我的生日花语是不要留恋虚幻的爱情,应该及时把握欢愉。结果连早恋都没来得及开始,我就死掉了,这辈子又被小洛一掌打碎了四年的单相思,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大半天的时间里都是她说,我在听,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夏箜篌。如果不是跟他相处过一段日子,总被他乱占便宜,听着沐飞尘的讲述想像这个人,简直大有出尘之态,他在飘渺水云间,临风独立,好像水墨画里的仙人。

我问她:“他那么好,就没有缺点么?”

她仔细想想,摇摇头:“好像没有!”

怎么会没有,至少他拿筷子的姿式就不标准,似乎还有海鲜过敏的毛病,而且你问他问题,他如果明明知道就是不想回答的话,眼神就往旁边飘……我怀疑她只是爱上了自己想像中的人,就好像过去的四年里,我一直想念着记忆中的小洛,其实他可能早已经变了。

从昨晚出去到沐飞尘来,我就一直没有去清过五脏庙,早上喝了点粥,又喝了几杯茶,渐渐地全都转化成了三急中的一急。马桶放在卧室外面的一间小屋子里,走过去大概二十多步,这二十几步对于现在我来说也很艰难,所以我忍了又忍。老和尚打坐背靠墙是怕受惊吓,高僧们的舍利子一定是因为年纪太大,打坐打得太久,新阵代谢不通畅,长出了结石。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有舍利子……那要烧过才知道,咳咳,被他知道我在想这么逆天的事,肯定又要敲我的头。

沐飞尘看出我的坐立不安,一转念就猜到原因,笑着来扶我。她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西门凉儿为别人做过什么事,不过小洛一定是个例外。

我坐在马桶上想着昨天夜里那一幕,这间屋子里熏着很浓的香,这种香气好像有强烈的安神作用,之前有几次我差点在这睡着了。浓郁的安神香加上飞流直下的畅快,竟让我有钟错觉,好像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没有什么大不了。

晚饭后太子命人送来些时鲜的果子,青翠欲滴很是好看,送果子来的小厮说是贡品,远道运来,一枚果子值一两金子。虽然味道很一般,可是看在它值钱的份上我努力吃了三个。

夜里睡得昏昏沉沉,只觉得屋子里像是突然灌进了冷风,冻得我手脚冰凉,睡梦中嘴唇都在打颤,想睁开眼来看看是不是外面变了天,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明明醒了,却不能动,连眼睛也睁不开,我碰上鬼压床了么?

寒意越来越浓,身下的床铺好像也在颠簸,颠得我本来就很痛的身体更痛得厉害。忽然听见一些人声,嘈杂混乱中,一个声音冷冷地说:“放在这吧。”

咣的一声,即使意识仍然不清,我也知道这是我的身体砸在石头地上的声音,痛入骨髓,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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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两天家里有些事情,很烦躁,又不是我的能力可以解决的,实在是有些焦虑,静不下心来写东西。这一章写了两天,今天心情好些,明天应该可以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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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一个来路不明的雇主,两个性格迥异的被保护人,一个不能表明身份的隐形保镖。唉……到底谁是谁的谁啊?

欧宝:我容易嘛?我!

罗炽:你的幸福,我来给!

栾冽: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欧素拉:左眼谁?右眼谁?俩眼一闭,爱谁谁呀!

第二十三章 玄冰圈

疼痛稍减,我发现身上的妖力像被那极度的寒意冻住了一样,除了呼吸和思考,什么都做不了。

刚刚那个声音又说了句:“都出去。”

一阵脚步声过后,周围安静下来,有人慢慢踱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腕。一股暖意从那只手上涌过来,我发现我能睁开眼睛了。

一睁开眼看见的竟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还带着微笑,我差点脱口叫出“夏箜篌”来,却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个人虽然在笑,眼神却冷得像冰,他不是夏箜篌,而是妖族太子。

“醒了?”他微笑不减,放开我的手,还轻轻一甩,我没有力气控制,手就砸在自己身上,可恶的家伙,就不会轻拿轻放吗!

这间屋子里充满干燥的稻草味,我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能转,哪都动不了,能看得到的地方堆满了木箱子,箱子上覆盖着厚厚的稻草。

妖族太子就坐在一只木箱子上,笑眯眯地望着我:“你在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对么?你一定还在奇怪,为什么会被弄到这种地方来,为什么你身上妖力全无,动弹不得,对么?”

妖力全无!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我看着他微笑的脸,这种时候脑子里却冒出奇怪的念头——如果把他和夏箜篌放在一起玩大家来找茬,不知道能找出几处不同?

他冲旁边招了招手,两个站得像雕像似的随从走过来,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他把手中的东西举起来给我看,那是两根金色的管子,他把那两根管子虚对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小孩子挂金锁用的项圈。

“很漂亮吧?这东西叫玄冰圈,我一直没想好该送给谁……”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温热的手指滑过我的脖子。

我看样子是被他们从床上直接拖走弄到这里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他的手指掠过我的锁骨,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他又把手缩了回去,笑眯眯地说:“西门小菜,果然是个美人啊,这玄冰圈,就送给你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我吃力地问。

他笑了笑,把手中的两半金属圈往我脖子上比了比,像是在想像我戴上它的效果。

大概是觉得还不错,他抬眼看着我笑道:“你一定不知道,和你一起逃走的灵族七皇子一直在找你吧?他派了很多人出来找你,这些年就没间断过,”他满脸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他手下的人压根就不想让他找到你,所以,先找到你的人,是我。”

“至于我怎么知道你是谁的,告诉你也无妨,西门将军的七夫人擅长丹青,画起人像来栩栩如生,可惜我临走时忘了带在身上,不然连同这玄冰圈一同送给你。太子府里给你诊病的郑御医早就把你是妖族的事情禀告了他的主子,你喝的汤药,是专门用来废去妖族人的妖力的,两碗药下肚,就算是我也会妖力全废,何况你只有一半妖族血统。昨夜你吃的那种果子就是个引子,怎么样,我解释得够清楚了么?”

原来如此,不过那药我只喝了一次,药力不够,而且我好歹也跟着师父修练了几年,那些药应该不至于真的废掉我的身上的妖力。只是我内伤未愈,他手里又拿着个不知是什么变态东西的玄冰圈要往我脖子上戴,从刚才的脚步声判断,这周围守卫的人至少有几十个,我想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抓我来想干什么?拿我做人质,威胁小洛么?”

他哈哈一笑:“人质?威胁?那么不入流的手段我还看不上。”

他凑近我仔细端详半晌,感慨道:“难怪这些年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连我看了都有些心动……”把半截玄冰圈套在我脖子上,冰凉的金属圈刺激得我打了个寒战,他笑起来:“这样就受不了了?那呆会儿你不是要冻死了么?”

喵喵的,我不想死,他把我弄到这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吗,就算太子跟他是一伙的,可南都石总不至于睡死过去一点察觉也没有吧,是不是连他也一起被抓了?藏着月灵珠的人偶娃娃就扔在我的床上,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发现……不管他要对我做什么,只要暂时不杀我,事情或许就有转机。

“这玄冰圈据说是上古神器,两半各处一地,不能碰到一起,一但相合就自动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如果用武力强行弄断,听说它会炸的。玄冰圈一旦合成一体,就会变成极阴极寒之物,你现在一丝力气也没有,戴上它就会立即被冻成个冰人。我已经派人去引洛临流了,他应该能认出这玄冰圈,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灵族的东西,破解之法他自然也知道,那就是用他的全部力量来帮你抵抗这玄冰圈散发出的寒意,直到玄冰圈失效为止。如果他的力量足够强大,你和他都不会死,不过那个时候的他会变得不堪一击,只要我在他身上轻轻地刺上一剑……呵呵,”他回头冲两个随从一使眼色,那两个随从立即把一个木箱子打开,里面是空的。

“一会儿给你戴上玄冰圈,再把你装到这只箱子里,以洛临流的个性,一旦发现这个装满妖族最近急需的草药的仓库,必定会一把火烧了这里。”他笑得阴森狰狞:“你说,如果他没有发现这堆箱子里的你,一把火把你给烧死了,他的心情会怎么样?”

变态……四年前在西门府里,我竟被一个笑容欺骗了,他居然是这样变态的一个人!

他示意手下把我抬起来放到箱子里,半截玄冰圈已经挂在我脖子上,他拿着另一半,身上妖力鼓动,表情也凝重起来,把两边接口处对准了,“啪”的一声,两截玄冰圈吸在了一起。

第二十四章 烧

他猛地甩手,往后疾退,一股巨大的阴寒之力瞬间将我笼罩,我的身体顿时麻木起来,五脏六腑却因为那股阴寒的入侵而剧痛难忍,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意识却偏偏无比清晰。我听见他得意地笑着说:“真要感谢把你打伤的那个人,如果不是你的内伤过重,我还真怕以你和洛临流两个人的力量能化解掉这玄冰圈,连老天都在帮我,哈哈哈……”

他如果知道打伤我的人就是小洛,不知道会不会笑到下巴抽筋。

听说好人死后上天堂,恶人死后下地狱,我上辈子死后既没上天堂也没下地狱,几乎是没有耽搁地投胎重生了。难道我上上辈子曾经谋害亲夫虐待父母了么,报应在这一世,活着受这寒冰地狱的痛苦。

这种阴寒的感觉跟普通的寒冷不同,我几乎能感觉到连魂魄都被寒意逼得渐渐从身体中抽离,隐约间似乎看见躺在箱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呼吸已经很微弱,乍看上去就就像一具尸体。

妖族太子满意地命手下把箱子盖上,摞在一堆箱子中间,然后带着人离开。他可能并没有走远,就埋伏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我从来没有这样焦虑不安过,既希望小洛发现我在这里,又希望他不要发现我。或者干脆让我在他找到这里前就被冻死算了,这个世界太复杂太艰难,禽兽死了,师父走了,小洛也喜欢上了别人,我不如再股一次胎,回我原来的世界去,我想爸爸了。

眼泪刚从眼角流出来,就结成了冰,我整个身体似乎都罩上了一层寒霜,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命力简直比小强还要顽强,过了很久很久,几次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又被那锥心刺骨的寒意冻得清醒过来,直到听见远处一声鸡啼。

天亮了。

看来这里是郊外,妖族太子不是说派人去引小洛了么,怎么整整一夜过去没有一个人来呢?以小洛的性格,就算怀疑其中有诈,也一定会来看一看的。他那么骄傲,没有什么事能令他害怕退缩吧。

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

“就是这里吧?等了一夜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有埋伏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另一个人说:“有埋伏又怎样,那些狗屁妖族人哪次不是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砰的一声,门像是被人一脚踢开了,进来几个人,一个人说:“去看看箱子里是什么。”

小洛来了!

我的心跳本来已经很微弱,听见这声音猛地狂跳起来,突如其来的刺激痛得我差点昏死过去。他们不知开了几个箱子,只听见箱子盖落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妈的,全是草药!”

“你懂个屁,这就是妖族最近到处收的那种药,看来人族太子帮忙收了不少……”

“他们不会是故意走漏了风声吧,放着这么多救命草药的仓库会这么容易被我们找到,只怕其中有诈。”

“管他有诈没诈,反正他们总共就来了五十人,就算要打咱们也不怕!殿下,一把火烧了算了!”

“拿些银子,去前边村子里找个人来。”小洛终于开口。

“殿下的意思是?”

“你不是要烧么。”小洛淡淡地说。

“你是猪脑子啊,殿下是怕这些箱子里藏了炸药,咱们的人点火,一个不小心死的不就是自家兄弟!”

“嘿嘿……属下这就去找人来。”

“这么多草药,真可惜了……”小洛边说边走近了放着我的这口箱子,我听见他把压在我上面的那口箱子的盖子掀开,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他和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如果他愿意搬开上面那口箱子,掀开下面的盖子——甚至,只要他一时兴起照着下面的木箱踢上一脚,就能立刻看见我。

我不能动,不能言语,发不出一点声音,心底有个声音拼命在喊着他的名字,却有另一个声音在祈祷他就此离去。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公子。”

是前天夜里那个跟小洛很亲密的女孩。

“找到了么?”小洛问。

“没有,我把那附近所有地方都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公子,你真的确定前天夜里,是他么?”

他?还是她?前天夜里……难道说的是我么?

小洛沉默了片刻才说:“不能,我只希望不是。”

“如果……如果是呢?”那女孩轻声问。

小洛没有回答,那女孩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些委屈说:“我又多嘴了……”

我几乎能肯定他们说的那个人就是我了,小洛竟然感觉到那天跟着他的人是我了么?他是担心伤到我么?我只觉得眼眶干涩,却连泪也流不出来了,如果真的担心,为什么前天夜里不再回来看一看呢……(抽!看得到咩?)

那个去找村民的人带着人回来了,吩咐那村民只要把火把往这房子的稻草堆里一扔,立即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那村民连声答应。

我心里又气又痛,就算必死,那也没什么,可是小洛怎么会变得这样冷酷?他明明可以自己来点火,他能飞,就算真的会爆炸也不至于伤到他,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村民骗来,他的兄弟性命宝贵,普通人族百姓的性命就如同草芥么?

他们一群人一齐退了出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燃烧声,那个村民已经把火点着了。火苗遇到干燥的稻草,瞬间就熊熊燃烧,浓烟蹿进箱子里,周围的温度顿时升高,火在烧,而我身上的玄冰圈寒意丝毫不减,炙烤和阴寒两种极度的痛苦交替纠缠着我,如果我死在这里,我宁愿小洛永远不要知道。

想念太长久,总会有结束的一天。

四年前我说着再见小洛时,没有想过,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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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二更,补这两天落下的,争取今天能三更吧,不过第三更得晚上了,好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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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别怕

如果这次又死了,我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每一世都不得好死呢?先是被车撞死,又被火烧死……难道因为我投胎投得太快,没去给阎王爷问个好么?

我记得看过一个安全教育节目,说火灾中死亡的原因大部分是跳楼摔死的和被烟熏死的,真正被烧死反而是少数。灼热呛人的浓烟快要把我整个身体都灌满了,我第n次后悔投胎前那人让我许个愿时,我竟然只说想做个美女。如果可以重新许那个愿,我宁愿普普通通,却一生平安。

那个召唤师父的口诀我已经在心里念了几十遍,不知道是不是非要念出声来才有用,反正师父没有来。四年里在山上总是我烤各种野味给师父和禽兽吃,今天轮到我自己被火烤了,报应来得好快啊……

意识在涣散,那股阴寒之气在我身体里四处游走扩散,横冲直撞,外面的火大概很快就要烧到这口箱子,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禽兽了。我曾经答应过他,等到螃蟹最肥美的季节,要包蟹黄饺子给他尝鲜。山中吃不到螃蟹,而且他也没有来得及等到螃蟹最肥美的季节。见到他会不会被他骂呢,他用一半的寿命来救我,我却这么快就要死了……

吱吱……吱吱吱……

兽兽!兽兽找到这里来了!可是它再有灵性,也没有能力救得了我啊!这里已经要被火烧成废墟,它还冲进来干什么呢,人间山林那么大,总会有更好的地方,更好的主人……

我涣散的意识被兽兽焦急的叫声给招了回来,猛然发现除了兽兽,外面还有人!他脚步极轻极快,似乎围着我所在的这口箱子转了一圈,劈出的强劲掌风从箱子旁边掠过,我能听见外面轰隆声不绝于耳,好像旁边着火的箱子和稻草都被掌风轰远了,我这口箱子上的火也熄了,烧灼的感觉顿时减轻了许多。

箱子盖可能已经破了,我睁不开眼,却能感觉到外面红色的火光,滚烫的灰尘落在我的脸上,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叫着我的名子,他说,别怕,我带你走。

我听着他的声音,听着兽兽急切的吱吱叫声,胸口忽然涌起巨大的酸楚和暖意,那化做锐利冰刀在我体内游走的阴寒之气好像都被融去了棱角。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夏箜篌,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要给你加薪……

他伸手抱我,手指才一触到我的身体就震动了一下,可能一碰到我,那股阴寒之气就会侵入他身体里,碰到我会不会像碰到干冰一样痛呢……他没有犹豫,一把抱起我,展开身形冲出那间仓库,才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身后那间房子轰然倒塌。

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才停下来,不知道他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四下里静悄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他抱着我坐下来,轻声说:“你能听见我说话是么?听见的话,转一转眼珠。”

我转转眼珠,转了又转,证明我还活着,神志清醒。

他笑起来:“好了,别转了,你像个冰块,抱起来真不怎么舒服。”

顿了顿他又说:“这东西是叫玄冰圈么……”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身上妖力全无,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伸手试了试我的脉搏,在我耳边说:“妖力被封住了,你还有灵力,能调动起来多少是多少,我们一起破了这玄冰圈,好么?”

好么?好么?这东西本来是要用来害死小洛的,夏箜篌何其无辜,他再强也只是普通的人族,怎么可能顶得住这极阴极寒之物。我不愿意他因我而赔上性命,我付不起那么高的薪水……

他像是能猜到我的心思,抱紧了我柔声说:“我的酬金是不是该涨涨了,付不起的话,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许……”

突如其来的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上,他的嘴唇在颤抖,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万一破不了这玄冰圈……我们能死在一起,那也不错。”

他的唇在颤抖,我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他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可是……只是喜欢吗?他是什么时候对我情深至此,甚至愿意陪我一起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只觉得他对我很好,护着我、宠着我、照顾我,因为“保镖”这个身份,很多表相下的东西被我粗心大意地忽略了。

夏箜篌,他爱我吗?我认识他的时间,不过月余,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我不能开口说话,无法拒绝他,他已经握住了我颈间的玄冰圈,一半冰寒之气被从我体内抽走,他握着我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从他掌中传递过来的热流源源不断,我被冻得麻木的肢体开始有了知觉。

身体上的痛楚虽然暂时缓解,我心里却充满恐惧。他把那股阴寒之气引到自己体内,却把真气毫不保留地注入到我身体里,这样下去他的体力会透支,就算救得了我,他也会死的……

我试着调动体内微弱的灵力,努力把那股寒意拉回来一些。我们要做的,是一起活下去,而不是牺牲他的性命换我一个人活着,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愿意陪我同生共死的人,没有勇气也没把握承担第二次失去。

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是模糊的,怎么也无法聚焦在他脸上,我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嘶哑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你这么拼命……万一死在我前面,我就算……以身相许,你也没本钱……享受了……”

似乎看见他笑了笑,声音温柔平静:“我们都不会死的。你还欠我一巴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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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12点前更的,结果这章写得好艰难,再过几个小时就亮鸟,睡觉去了~~~~嗯,对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玉面飞狐卓不凡,很喜欢很喜欢那个角色,所以借了个小情节用在这章里了,嘻嘻~~~有没有人看得出来?

第二十六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知道是夏箜篌用了什么法子,还是我自己昏睡过去了,醒来时只觉得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我身上的痛楚和寒意已经很轻,连内伤都好了。渐渐看清这地方是个山洞,我们身旁有很多兽骨,洞里的空间不大,但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洞口还有藤蔓悬挂遮挡着。我身上的妖力虽然用不了,却并没有像妖族太子说的那样被废掉,因为那第二碗药我命好没有喝。野兽一般是不敢靠近妖族的,我们俩在这里,只要不被想杀我的人发现,就没有什么危险。

呆在洞里不知道外面是黑天还是白天,兽兽不知道从哪里采来了些果子放在我们身边,有些果子已经有些烂了,可见时间已经不短。

夏箜篌的状况却有些糟糕,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之前某一瞬间我看到的自己,唇色发青,身体冰冷,他抱着我的那只手臂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握着玄冰圈的那只手却还是抓得紧紧的。他几乎把玄冰圈上的所有阴寒之气都吸到自己那边,虽然我还有微弱的灵力,可是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

不过玄冰圈已经变了颜色,从原先的金色变成了半透明的银色。

夏箜篌感觉到我醒了,睁开眼冲我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你醒的真是时候,这玄冰圈……就要消失了。”

“消失?”难道真的会像冰一样化掉?

“是啊,你看它现在已经是半透明的了……”他皱了皱眉,我忙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腿被你压得发麻。”

本以为必死,这会又看见了曙光,虽然身上是大病初愈般的乏力,还一阵阵发冷,夏箜篌的情况也很糟糕,我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至少他还有力气说话开玩笑。

我问他:“你怎么会在那种时候赶回来的?怎么找到我的?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他有些无赖地笑着说:“因为太想念你,所以感觉到你有危险,我去找了沐飞尘,她说……”

他忽然停住了,凝神注视我颈间的玄冰圈,我低头一看,那玄冰圈自他掌中那一段开始冒出一缕缕白烟,竟真的像融化的冰一样渐渐化掉了,几滴冰凉的水珠顺着我的衣领一路滑下去,我身上被封住的妖力又回来了……心头泛起一阵狂喜,一抬头却看见他的视线落在那几滴水珠上,往下滑……往下滑……

“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他忽然用力抱紧了,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现在身上是热的吗?太好了……”

我这才发觉,我的体温正在慢慢恢复正常,他身上却是冷的,冷得像冰。我们俩身上都是冷的时,我感觉不到,现在我的身体渐渐温热起来,才发现他的体温低得不像话,连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上都像是罩着一层寒霜。

“你的体温怎么这么低?要怎么才能恢复?”我四下看看,兽兽可能又出去找吃的了,不在洞里,旁边的地上除了果子,竟然还有些用油纸包着的点心,一定是兽兽跑了很远的路弄回来的。

我挣扎着从他身上爬下去,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差点趴在地上,拿了块点心回头问他:“吃点东西会不会好点?”

他往后一靠,笑着说:“好啊,我的包袱里有衣服,你先穿我的吧,不然……我会觉得你比点心更好吃些……”

我翻翻白眼,半死不活的,居然还有这份闲心,努力伸长手臂把他的包袱拉过来,翻出件外袍穿上,又长又大,腰间马马虎虎扎了一下,这样子一定很可笑。果然,一抬头就看见他正望着我发笑。

拿了些点心和果子给他,他伸手把我位进怀里,说是要取暖,我靠着他,让他把刚才说了一半的话说完。

他说:“那天早上我赶到京城,去找沐飞尘问你的消息,她说凌晨时分有人潜进她家里,把你的东西送到她那去,她发现时那人已经走了。跟着兽兽就出现了,让我跟它走,它把我带到那仓库时,仓库已经起火,好在它鼻子灵,不然那么多起火的箱子,不知道你在哪只箱子里。这山洞也是兽兽找到的,等我们好些出去了,要好好感谢它才是。”

兽兽知道我在这里,那小洛来时,它为什么不告诉小洛我在这里呢?连小洛点火它也没有阻止,是因为它没见过小洛,所以信不着他吗?把我的东西送到沐飞尘那去的人,应该是南都石,这么说他没有遇到危险。可惜兽兽不能说话,我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它……

夏箜篌恢复得很快,两个时辰不到他的体温已经渐渐恢复过来,脸色也正常起来。我对他说的因为“太想念”我,所有对我出事有所感应才赶回来很是怀疑,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他笑嘻嘻地占了不少口头便宜。

有精力占我便宜,就说明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等天亮了,我下山去买一套女装给你,不然你这个样子怎么走呢,连鞋都没有。”他的目光落在我光着的脚上,我忍不住往长袍里缩了缩,好像每次见到他,我都是衣冠不整狼狈万分。

他的怀抱很温暖,虽然我的腿也有点发麻,可我不想动,这个静静的山洞里能听见两个的心跳声,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而且,有人陪着我,真好。

“夏箜篌……”我一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温柔得令人想要沉溺,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笑眯眯地说:“你是我的雇主啊,不对你好,怎么拿得到钱。”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我厚着脸皮问。

“嗯。”他答得好像心不甘情不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等了半天他也没回答,想继续追问下去,耳边却响起一声轻叹,一连串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耳垂和脸颊,他呼出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热度,我被他吻得轻轻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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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夏不像卓不凡,不是照着卓不凡同学写滴,是在天涯看到过一个帖子:《遥想公子白衣》,那个烈火圈的情节很动人,特意去看了剧,没看完,不过卓不凡真的很迷人,天涯那篇美文功不可没,推荐大家看哦~麟天使已经贴来一段了,我也很喜欢那个评,《遥想公子白衣》和《心尖上的那根刺》都是我电脑里的珍藏~~~呵呵~~

第二十六章

不知道是夏箜篌用了什么法子,还是我自己昏睡过去了,醒来时只觉得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我身上的痛楚和寒意已经很轻,连内伤都好了。渐渐看清这地方是个山洞,我们身旁有很多兽骨,洞里的空间不大,但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洞口还有藤蔓悬挂遮挡着。我身上的妖力虽然用不了,却并没有像妖族太子说的那样被废掉,因为那第二碗药我命好没有喝。野兽一般是不敢靠近妖族的,我们俩在这里,只要不被想杀我的人发现,就没有什么危险。

呆在洞里不知道外面是黑天还是白天,兽兽不知道从哪里采来了些果子放在我们身边,有些果子已经有些烂了,可见时间已经不短。

夏箜篌的状况却有些糟糕,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之前某一瞬间我看到的自己,唇色发青,身体冰冷,他抱着我的那只手臂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握着玄冰圈的那只手却还是抓得紧紧的。他几乎把玄冰圈上的所有阴寒之气都吸到自己那边,虽然我还有微弱的灵力,可是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

不过玄冰圈已经变了颜色,从原先的金色变成了半透明的银色。

夏箜篌感觉到我醒了,睁开眼冲我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你醒的真是时候,这玄冰圈……就要消失了。”

“消失?”难道真的会像冰一样化掉?

“是啊,你看它现在已经是半透明的了……”他皱了皱眉,我忙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腿被你压得发麻。”

本以为必死,这会又看见了曙光,虽然身上是大病初愈般的乏力,还一阵阵发冷,夏箜篌的情况也很糟糕,我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至少他还有力气说话开玩笑。

我问他:“你怎么会在那种时候赶回来的?怎么找到我的?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他有些无赖地笑着说:“因为太想念你,所以感觉到你有危险,我去找了沐飞尘,她说……”

他忽然停住了,凝神注视我颈间的玄冰圈,我低头一看,那玄冰圈自他掌中那一段开始冒出一缕缕白烟,竟真的像融化的冰一样渐渐化掉了,几滴冰凉的水珠顺着我的衣领一路滑下去,我身上被封住的妖力又回来了……心头泛起一阵狂喜,一抬头却看见他的视线落在那几滴水珠上,往下滑……往下滑……

“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他忽然用力抱紧了,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现在身上是热的吗?太好了……”

我这才发觉,我的体温正在慢慢恢复正常,他身上却是冷的,冷得像冰。我们俩身上都是冷的时,我感觉不到,现在我的身体渐渐温热起来,才发现他的体温低得不像话,连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上都像是罩着一层寒霜。

“你的体温怎么这么低?要怎么才能恢复?”我四下看看,兽兽可能又出去找吃的了,不在洞里,旁边的地上除了果子,竟然还有些用油纸包着的点心,一定是兽兽跑了很远的路弄回来的。

我挣扎着从他身上爬下去,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差点趴在地上,拿了块点心回头问他:“吃点东西会不会好点?”

他往后一靠,笑着说:“好啊,我的包袱里有衣服,你先穿我的吧,不然……我会觉得你比点心更好吃些……”

我翻翻白眼,半死不活的,居然还有这份闲心,努力伸长手臂把他的包袱拉过来,翻出件外袍穿上,又长又大,腰间马马虎虎扎了一下,这样子一定很可笑。果然,一抬头就看见他正望着我发笑。

拿了些点心和果子给他,他伸手把我位进怀里,说是要取暖,我靠着他,让他把刚才说了一半的话说完。

他说:“那天早上我赶到京城,去找沐飞尘问你的消息,她说凌晨时分有人潜进她家里,把你的东西送到她那去,她发现时那人已经走了。跟着兽兽就出现了,让我跟它走,它把我带到那仓库时,仓库已经起火,好在它鼻子灵,不然那么多起火的箱子,不知道你在哪只箱子里。这山洞也是兽兽找到的,等我们好些出去了,要好好感谢它才是。”

兽兽知道我在这里,那小洛来时,它为什么不告诉小洛我在这里呢?连小洛点火它也没有阻止,是因为它没见过小洛,所以信不着他吗?把我的东西送到沐飞尘那去的人,应该是南都石,这么说他没有遇到危险。可惜兽兽不能说话,我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它……

夏箜篌恢复得很快,两个时辰不到他的体温已经渐渐恢复过来,脸色也正常起来。我对他说的因为“太想念”我,所有对我出事有所感应才赶回来很是怀疑,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他笑嘻嘻地占了不少口头便宜。

有精力占我便宜,就说明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等天亮了,我下山去买一套女装给你,不然你这个样子怎么走呢,连鞋都没有。”他的目光落在我光着的脚上,我忍不住往长袍里缩了缩,好像每次见到他,我都是衣冠不整狼狈万分。

他的怀抱很温暖,虽然我的腿也有点发麻,可我不想动,这个静静的山洞里能听见两个的心跳声,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而且,有人陪着我,真好。

“夏箜篌……”我一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温柔得令人想要沉溺,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笑眯眯地说:“你是我的雇主啊,不对你好,怎么拿得到钱。”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我厚着脸皮问。

“嗯。”他答得好像心不甘情不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等了半天他也没回答,想继续追问下去,耳边却响起一声轻叹,一连串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耳垂和脸颊,他呼出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热度,我被他吻得轻轻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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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夏不像卓不凡,不是照着卓不凡同学写滴,是在天涯看到过一个帖子:《遥想公子白衣》,那个烈火圈的情节很动人,特意去看了剧,没看完,不过卓不凡真的很迷人,天涯那篇美文功不可没,推荐大家看哦~麟天使已经贴来一段了,我也很喜欢那个评,《遥想公子白衣》和《心尖上的那根刺》都是我电脑里的珍藏~~~呵呵~~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二十七章 小白脸

我一边因为他的吻和拥抱而眩晕着,一边却走起神来,上辈子我偷看过老爸吻杨,老爸已经有些发福,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还有点谢顶,杨虽然很漂亮,可是这样一对组合吻起来还是不太美观……

他的唇从我的唇上掠过,蜻蜓点水般地轻触了一下,我的初吻!本能地想推开他,他却已经转头望向洞口,一点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有个小小的身影正飞快地朝我们直扑过来,蓬松的大尾巴激动得轻轻摇摆,嘴里吱吱吱一通乱叫。

刚才被吻得晕头转向,居然没发现兽兽回来了。它小小的身体一头扎进我怀里,我抱着它,眼泪涌了上来。前几天它一定很恐惧吧,已经失去了禽兽,我又生死难料。

夏箜篌微笑地看着我和兽兽,我忽然有种错觉,好像我们是一家人,兽兽是我们的孩子。我的脸一定很可疑地红了,他问我:“怎么突然脸红了?你在想什么?”

我愤愤地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夜晚的山洞里有点凉,一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抱着兽兽走到洞口,拨开藤蔓钻出去,四下里黑漆漆,只有天上一弯月芽在树林间洒下一点光亮。这山洞已经是在深山里了,远处甚至能看见夜行动物闪着光的眼睛,京城附近什么地方有这样一座高山呢?

夏箜篌走到我身边,我回头问他:“这座山在什么地方?”

他看着我踩在大石头上的双脚说:“京城南郊,这附近就这么一座山——你不冷么?”

“冷有什么办法,你的鞋子我又穿不住……”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把我打横抱了起来,笑着说:“我也觉得有些冷,不如我们继续互相取暖吧!”

他的笑容很温暖,其实我心里是贪恋这个怀抱的。.zzzcn.com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原来占便宜这种事也要分什么人做,有些人做了就是猥琐龌龊,而他这样的人,连诱惑都是干净优雅的。

他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这么喜欢我地?这个问题我做梦都在问他,结果梦里他说,你猜。

我蜷在他怀里睡了一夜,醒来时发现身上又被他盖了件衣服。

“醒了?我下山去给你买衣服和鞋。很快就回来。”他把我放到旁边的草堆里站起身。

“喂……”

“嗯?”

他笑笑。转身走了,我沮丧地捶了捶地,草堆里的灰尘被我捶得四散飘扬,我被呛得直咳嗽,兽兽躲得远远的对着我吱吱乱骂。

洞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我扭头一看,夏箜篌竟然没走,靠在洞口笑容可鞠地看着我说:“不然我们一起走怎么样?我背你下山。”

下山的路上。我趴在他背上想起禽兽来,以前每次我走累了,他总会背我回山上,山中的景色都差不多,只是物是人非。

走到半山腰开始渐渐有了人家,远远地能看见山脚有个村子。

他在一户人家院外停下来说:“这家院子里好像晾着女装,我们进去问问。”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在敲门了。那门没有栓上,一敲就应手而开,他果然眼尖,院里确实晾着些衣服,其中就有几件是女人地。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正坐在井边洗衣服。抬头看见我们吃了一惊。

夏箜篌赶紧解释,说我和他是去京城投奔亲戚的。结果路上遇到强盗……他说着不知从哪里翻出几锭碎银子,说是身上只剩这些了,想借套女装给我穿。他编得太狗血了,而且我穿着他的衣服,又说遇到强盗,很容易让人误会我被强盗劫了色。我在他耳边低声唠叨:“你就不能编得再认真点么……”

好在我们俩长得都很像好人,也可能那几锭碎银子在山村农家眼中实在不算少,那少妇几乎没有犹豫就放下手里的衣服把我们让到屋里。

夏箜篌把我放在椅子上,没用他开口,那少妇已经笑着跟我说:“妹子先坐一会儿,我去帮你打盆洗脚水来,咱俩身量差不多,我前些日子刚做了套新衣裳新鞋,一会给你拿过来。”

她出去打水,我看了看屋里地摆设,桌椅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做的,这户人家可能成亲的时间不长,家里东西看着都很新,让我想起上辈子的乡村游。妈妈很向往田园生活,她生病前曾经说过,希望在她和我爸老了的时候,在乡下买个果园,自己种一小块地,养些鸡和鸭子之类地。妈妈的话可能早就被那个她渴望跟他白头偕老的人忘记了,我坐在这里,忽然心酸,好像坐在妈妈永远实现不了地梦里。

“能生活在这种地方也是一种福气吧,”夏箜篌说:“你看他们的生活多简单。”

那少妇很爽快,告诉我们她姓韩,把一套崭新的细布衣服给了我,却只肯从那几锭碎银子里挑最小的一块拿了,说什么也不肯多要,还留我们吃了午饭再上路。

为了表达感激之情,夏箜篌自告奋勇去帮她劈柴,我去帮她洗衣服。院子不大,韩姐姐去煮饭,我和夏箜篌在院子里干活。洗衣服对我来说没有难度,可是劈柴这种工作对夏箜篌来说好像就很有难度了。

他那双手握剑握刀都很灵活,可拿起斧子来却怎么看都别扭,几次险险地差点劈到手,劈出来的木柴惨不忍睹。原来武功再强剑术再高明,也不可能像武侠片里的特技一样把木头劈得满天飞,然后在指定落点整齐地码好啊。

他发现我在看他,似乎有点窘,揉揉手指继续苦练劈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竟然觉得很高兴,笑着问他:“喂,能这样生活不是一种福气么?你干嘛苦着脸,再劈得那么烂,一会韩姐姐看见会哭的。”

他冲我扬了扬斧子威胁我让我闭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院外响起个大嗓门,吵吵嚷嚷地说:“吴婶跟我说家里来了个小白脸,你个小娘们总是不安份……”

话音未落,院门已经被一脚踹开,我瞪大眼睛看着进来的那个五大三粗地男人,跟他比起来,夏箜篌的确是“小白脸”了些……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二十八章 太卖力了

这男人肯定是韩姐姐的老公了,他个子比夏箜篌还要高,体格壮得像头牛,简直可以把夏箜篌给装进去。他一进门就看见正拎着斧子抬头看着他的夏箜篌,大步走过去就要揪夏箜篌的衣领,这一抓却落了个空,夏箜篌已经闪到了他身后。

韩姐姐已经从后院冲了过来,一把推开那男人,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嘴里骂道:“说你长了个猪脑袋吧!吴婶的话你也听?人家小夫妻路上遇到劫道的了,你个猪脑袋里都装些什么……”

那男人被这一巴掌扇得直发愣,他虽然粗鲁莽撞又爱吃醋,对老婆却还不错,愣了半天笑嘻嘻地说:“你又不早说……”他扭头看看正在发呆的我和夏箜篌:“这小两口子还真般配。”

“我……”想说我们俩不是什么夫妻,却又咽了回去,就让他们误会吧,省得挑起人家夫妻矛盾。

夏箜篌笑嘻嘻地说:“小弟姓夏,要往京城投亲,多亏了嫂子帮忙,内人的衣裳还是跟嫂子借的呢。请问大哥贵姓?”

内……内人!我多么想像韩姐姐那样冲上去给他一巴掌啊!

“哈哈,我姓胡,乡亲们都叫我大胡!”他转头看看我,才发现我穿的是他老婆的衣服,咧着嘴直笑:“小兄弟可真有福气,讨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做老婆,哈哈……”

哈个屁……

韩姐姐扭了下大胡的耳朵说:“别在这傻站着,去劈柴去,夏兄弟一看就是读书人,哪里会干这些。”

大胡憨笑着从夏箜篌手里抢过斧头,推着他让他进屋歇着去,夏箜篌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我身边看我洗衣服。haxwx小说网

大胡边劈柴边笑呵呵地说:“夏兄弟,今天就别急着上路了。我三叔公是几十年的老寒腿,看天最准,他说过了晌午要变天的。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你和弟媳就住我这吧,空房子还有的。”

“要变天么?你说呢?”夏箜篌扭头看我,眼中有些担忧。

如果真要变天,我心痛的毛病发作起来。的确是没法赶路了。在这里住一晚倒也没什么,总比之前的山洞强太多了,这对夫妇又这么老实可爱,于是点点头。

夏箜篌笑笑,居然抬手刮了一下我地鼻子。这么亲昵的举动看在大胡眼里,肯定是小夫妻间的打情骂俏,他在那边看得连柴都不劈了,一直傻笑。

洗完了衣服去帮韩姐姐摘菜,兽兽在我们身旁跳来跳去。转着眼珠想找到些好吃的东西。我一边听她数落著名长舌妇大嘴巴吴婶,一边竖着耳朵听前院里夏箜篌和大胡聊天。他们俩聊天的内容是如何才能劈出合格的木柴,夏箜篌看我一走。就虚心向大胡请教劈柴技巧了。

时不时就听见大胡哇啦哇啦地赞美夏箜篌:小兄弟真看不出来,你还有把子力气嘛!读书人就是聪明,一点就透啊……渐渐地赞美变成了劝说:夏兄弟,不用劈啦,够烧一个月啦!别劈啦,咱们兄弟俩先去喝两杯吧,我好像闻到红烧肉味了……夏箜篌似乎停了下来,跟大胡进屋喝酒去了。

我实在好奇。去堆木柴的棚子里看了一眼,原先劈出来地柴靠里面堆着,外面新劈出来的应该都是夏箜篌和大胡的劳动成果。zzzcn小说网大胡劈的时间短,夏箜篌大概劈了一个多小时,那摞木柴里有奇形怪状的。也有标准木柴模样地,差不多有一人高——他心里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韩姐姐问我:“夏兄弟是家中独子吧?家境一定很不错。没干过什么活。”

他是不是独子,我还真不知道,连他的名字是真是假都有待考证。不过看他那样子,没干过活是肯定的了,以前只知道他爱好钓鱼,说不定从今天开始又迷上了劈柴。

这顿饭很丰盛,每样菜都很实惠,虽然不太漂亮,却喷香诱人,鸡鸭是现杀的,鱼是现从河里抓的,水果和菜也都是新鲜地。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好像过年一样。

往屋里端菜时听见夏箜篌和大胡正在聊打猎的事,大胡说的多,夏箜篌笑眯眯地听着。我忽然觉得他真是一个很妙地人,明明一副贵公子模样,却无论放到什么环境里都不会显得突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只是一个眼神,都让人看了很舒服……他带笑的目光瞥向我,暖暖的令我心动,这感觉就像刚刚在水边遇到他时一样。

韩姐姐的酒量比大胡还彪悍,一顿饭下来大胡已经醉眼迷离,韩姐姐却还目光如炬清醒得很,我和夏箜篌只是微醺。韩姐姐笑着说,大胡拼起酒来不要命,不把他灌倒我和夏箜篌就要陪着他一直喝下去,宿醉会头痛,明天就没法赶路了。

临近黄昏果然变天了,外面狂风大作,黑云压境,远处还有隐隐的雷声,对面的山头偶尔亮一下,是闪电划破云层。

夏箜篌帮韩姐姐把大胡弄到床上去,韩姐姐又来给我们张罗晚上睡觉的地方。那间空房子里只有一张床,趁着韩姐姐去拿被子,我问他:“只有一张床,怎么办?”

他毫不犹豫地说:“兽兽可以睡在椅子上。”

兽兽马上吱吱吱地抗议,跳到床上去占了个位置。

一张床,两人一兽都要抢,到底该怎么睡,这是个问题。

容不得我多想,那场三叔公预言中地大雨噼哩啪啦地砸了下来,天已经黑得像深夜,屋子里点起了灯,韩姐姐给我们送了一壶茶来,嘱咐我们洗漱完了早点睡,有事情就去隔壁屋里喊他们。

她一走我就坚持不住了,我心痛的毛病通常是雨越大痛得越厉害,外面狂风暴雨,我的胸腔里痛得仿佛整颗心都要裂开,团起身子缩在床角里几乎哭出来。

夏箜篌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像那次山中遇雨一样,柔和的内力渐渐化解我胸口地痛楚。

雨势越来越小,却不肯停下来,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他握着我的那只手就一直没有放开。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外面院子里大公鸡开始打鸣,我一睁眼就看见他地脸。

外面雨已经停了,他靠在床头,还握着我的手,脸上有淡淡的倦意,为了保证我的胸口不痛,他应该是等雨停了才睡着的。我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是拿他的肩头当枕头,怕惊醒他不敢乱动,只好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真是一张怎么看都好看的脸,睫毛好像比我的还要长。

他忽然睁眼,吓了我一跳:“你在装睡么?”

“你看着我,我有感觉,就醒了,”他微笑,嘴角上扬:“不痛了吧?”

已经完全不痛了,我看看窗外,天还没有亮,那几只大公鸡争着打鸣,不知谁家的狗也凑热闹汪汪叫,好像还有母鸡咯咯哒的叫声……听着听着,发现这支交响乐里还混着微弱的可疑声音,声音的来源好像就在我们的隔壁,只隔着薄薄的木板墙,虽然那边努力压抑着不弄出声音,却还是能听到隐约的呻吟和喘息,还有床板颤动发出的声音。看来是大胡清早酒醒来了“性致”……

我听得脸上发烧,想坐起来些,却被他箍住肩头不放,凑到我耳边来说:“你听见什么了么?”

他的低语令我心跳加速,他的眼神纠缠着我,他的怀抱让我依恋,他的嘴唇着上去也很诱人……

咔!

啊呀!

隔壁的销魂声音被木头折断声和惊呼声取代,我也被吓得一激凌,蠢蠢欲的一颗色心顿时化成了担心,想冲到隔壁去看看,却被夏箜篌拉住了。

“别过去,会很尴尬的。”他笑着说:“你就装作睡得沉,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我正茫茫然,他一用力把我拉回怀里扯过被子就蒙到我头上,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门外却已经传来脚步声,韩姐姐轻声问:“夏兄弟,妹子,还没起吧?”

房门没有门栓,一推就开,我听见她推开门,又轻轻关上。

夏箜篌把被子掀开,笑眯眯地说:“八成是隔壁大胡太卖力,床帐塌了……”

“太卖力”,呃……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二十九章 紫湘茶坊的怪事

忽然反应过来我居然和他盖在同一床被子里面,一瞬间大窘,前一秒他还在听门外的动静,下一秒已经被我踹到地上去了。

“一巴掌,加一脚……”他笑得有些无赖,凑过来笑着说:“你要怎么赔我?”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我踢到。他的手撑着床,俯身看着我,鼻尖都快要贴到我的鼻子了,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韩姐姐在门外问:“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夏箜篌冲我一笑:“继续欠着吧,我不急。”转身去拉开门笑道:“没什么事,我们那只松鼠从床上掉下去了。”

兽兽听了吱吱直叫,韩姐姐满脸怀疑,这谎话编得也太离谱了,一只松鼠掉到地上哪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吃早饭时大胡和韩姐姐还取笑我们昨夜一定没有好好休息,两个人都有些黑眼圈了,他们笑得那么暧昧,好像我们昨晚没睡是因为像他们一样“太卖力”了。

临走我想偷偷给他们留些银子,夏箜篌说他已经在枕头下面放了一百两,我正想夸奖他一番,他又说那是我让他卖玉的钱。这两天我一直觉得有件很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被他一说猛地明白了是哪件事。haxwx小说网

我朝他伸手:“银票,拿来。”他挑了挑眉毛,慢吞吞地掏出张银票放到我手上,居然有三千两之多,就算我那袋妖皇石丢了,我也是个小富婆。我表扬了他没有见财起意,携款潜逃的美德,他笑着说那给点奖励吧,我说好啊。等进了城我请你吃饭。他说他知道一个地方,我一定会很喜欢,晚上就去那里吃好了。我忽然有种要上当的感觉。

临走时大胡很不好意思地跟我们说,有件事想拜拖我们帮忙。他的一个堂兄弟在京城紫湘茶坊里做帮工,已经有日子没回来了,家里长辈很惦记,想拖我们给带个话。让他得闲的时候回家来看看,家里要给他说门亲事呢。

我们离开胡家,路上跟农户买了匹马。我骑马的技术一直不太好,之前多半都是在赶时间没空好好练习。想让夏箜篌在地上跑,我在上面慢慢找感觉。他不肯,这个人不放弃任何可以占我便宜的机会。

山中有些树的叶子已经泛红,从林中穿过不时有昨夜地雨水滴在身上,夏箜篌坐在我身后抓着缰绳,把我圈在怀里。我想起离开西门府时也曾跟小洛共乘一骑。那时是以逃命的速度一路狂奔。终于能慢慢前行,看看沿途美景的时候,身边却已经换了另一个人……zzzcn@中文网。

我们在山脚下的村子里买了些烧饼和烤肉边走边吃。卖饼的大娘还顺便称赞了我们一句“多般配的一对儿啊”,夏箜篌立即付了双倍的铜板给她。

我在路上跟他探讨了一番诸如“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什么”这类狗血地问题,他说什么都喜欢,连我见钱眼开的样子他都喜欢……沐飞尘送我的那只镯子还戴在我的腕上,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忽然觉得这镯子有些刺心起来。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了夏箜篌,就把这镯子还给她。我喜欢他陪在我身边。这让我有安全感,这样,算是喜欢吗?

日落时分终于进了京城,中午吃地那些饼和肉都在马上颠得不知去向,我们直奔那个他说我一定会喜欢的地方。京城外的护城河有几条支条引进城中。成了京城里的一景,河面开得很宽。靠进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河里常年飘着几艘画舫。这些画舫有地实际上是青楼,有的却是酒楼,夏箜篌要带我去的自然是酒楼。

画舫很大,里面地装饰很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一上了船就听见有歌女在唱着软绵绵的小曲,踩着厚厚的地毯往里面走,一路上酒香菜香四溢,端菜的都是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女,都打扮成俏丽的渔家女孩模样。我有些怀疑夏箜篌带我来这里,到底是因为我会喜欢,还是他自己喜欢。

坐在包厢里临窗的桌前才发现,岸上不远处一家店铺正是我们打算去找人地紫湘茶坊。我指着招牌让夏箜篌看,我们一会吃过饭就可以去找小胡了。

旁边伺候着的一个女孩听见我说起紫湘茶坊的小胡:忽然说:“姑娘可曾听说过前几日的怪事么?那茶坊里的小胡已经死了。”

我和夏箜篌吃了一惊,回头看她,另一个女孩却悄悄扯她地袖子,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我忙掏出些银子塞到她们手里,问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那个女孩跟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那女孩会意,到门外去守着,免得被人听见。

她神秘兮兮地说:“听姑娘说起紫湘茶坊地小胡,还以为姑娘知道前些日子那桩怪事呢。坊间到现在还有人每天议论那件事,”见我用眼神催她痛快点,她抿嘴一笑说:“就是太子府里二管家和二管家的儿子被鬼杀了那件事,姑娘知道么?”

我怔了怔,小胡怎么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呢?他是山村里的普通百姓,在茶坊里做帮工,太子府里的人被杀,他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

“听说那个女鬼生前跟小胡是认识的,小胡很喜欢她,那个小胡吃住都在紫湘茶坊里,那女的流落到京城来,是小胡给她找了间房子,一直照顾她。二管家和他儿子被鬼杀了的第二天,还有人看见小胡去义庄祭拜那女鬼,结果当天夜里小胡就失踪了。那天夜里他和另一个守夜的人一起喝酒,小胡心情不好喝多了,趴在桌上睡着了,另一个人就独自守夜。听说他只是打了一下瞌睡,再睁开眼小胡就不见了,从那天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伙都说那小胡是被女鬼给带走了……”

她讲得声情并茂,好像真有那么个女鬼似的,听得我脊背直发凉。因为早就认定那两件杀人案都是妖族人做下的,听她这么一讲,我开始疑心小胡的失踪会不会跟妖族太子来访有什么关系。

看了夏箜篌一眼,他正微皱着眉沉思,我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胡的下落我们应该去问个明白。”

他点点头,扭头去看对岸的紫湘茶坊,天渐渐暗下来,岸边的店铺都点起了灯,这一带的店铺恐怕都要营业到深夜的。灯火映进他眼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抹说不出的忧虑。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章 三百两银子

我问那女孩:“既然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刚刚怎么又说小胡死了呢?”

那女孩说:“听说小胡给那晚一同守夜的人托梦啦,那人在梦里迷迷糊糊听见小胡对他说,说自己已经死了,担心家里父母,托他把一点银子给家里人送去。他一觉醒来发现床头果然有一包银子,大概有几百两呢。平时小胡就跟这个人最要好,也只有他知道小胡的家在哪。”

“那他送了没有?”这件事好蹊跷,人死了还会托梦这种事我是一点也不信,反正我自己没那个本事。小胡家里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应该是没有拿到那笔钱。

那女孩摇摇头:“送没送就不知道了,八成是没有送去吧,这些是他那天被吓到,喝多了酒跟人说出来的,酒醒之后坚决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守夜的人叫什么名字?”夏箜篌忽然问。

“好像姓赵,大家都叫他老赵,他有时来我们这边送茶叶,看见姑娘们就色眯眯地流口水,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倒是有真本事的,听说在茶行里算是个行家,要不是人缘太差,应该早就升上去了,不至于一直做帮工。”

“他人那么差劲,小胡怎么跟他好呢?”

“小胡是个实在人啊,又想跟他学些本事,可惜说没就没了。”

酒菜虽然美味,我却有些没了胃口,吃过饭就拉着夏箜篌去紫湘茶坊打听消息。听那女孩的描述,这个老赵是个贪财、自私、好酒色、爱吹牛,又有点小狡猾的人,我们如果直接去找他,他肯定要起防范之心,说不定会悄悄溜走。再想找到他就难了。已经是晚上,茶坊里只留了几个当职的伙计,那老赵也不知道在不在里面。

远远地望着紫湘茶坊的招牌,我说:“你是公子,我是你的小丫环,我们进去买点茶吧。zzzcn小说网就算老赵不在,别的伙计应该也知道些小胡的事情。”

夏箜篌笑起来:“你要扮作我地小丫环么?”

我扯扯衣襟:“不然怎么办。我穿得就像个丫环啊,你又长得一副公子哥样……”

夏箜篌“公子”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京城商铺里的伙计大多见过些世面,很会看人下菜碟,对暴发户土财主是一副说辞笑脸。对着夏箜篌这种世家公子模样的另有一番应对。

我们被让到一间茶室里,墙上字画俱全,屋中摆设充满文学气息……咳,其实隔壁那间茶室更对我的品位,一瞥之下全是西域进口的器具。很多东西都镶金嵌银的,闪着诱人的光芒。

夏箜篌大模大样地坐下了,我作为他地丫环就只能在他身后站着。人家端来茶和点心,我也只能在旁边看着。好在刚填饱肚子,不然准会被怨气填满,即使在西门府里低着头活了那么多年,我也没培养出当丫环的自觉性来。

茶坊里晚上当值的伙计只有四个,看年纪都才二十出头,哪个也不像“老赵”。

夏箜篌把那些茶略尝了尝,抬眼问那几个伙计:“江南团子山中出产一种名为香雪海的茶。你们这里可有啊?”

这是什么茶,我在西门府里呆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那几个伙计一个个面露难色,说是坊中现在没有,公子确定要的话。可以付了定金改日来取货,因为那茶实在太稀少太金贵了。又赶紧推荐其它几种名贵地茶叶。

夏箜篌一脸大爷不爽的神情,矜持着让他们找个行家出来跟他说。

一个伙计笑道:“公子,对不住了,这是咱们这的老赵,有些醉了,不过倒确是个大行家,公子有什么想问地,只管问他。”

另一个伙计不由分说给老赵灌了一杯浓茶,老赵被他们这么一折腾,七分醉意变成了三分,看清了夏箜篌,忙施了一礼。

夏箜篌笑了笑说:“这位既是行家,有他在这里陪着就行了,你们下去忙吧。”

那几个伙计如释重负,嘱咐老赵好好招待着,从屋里退了出去。

几个伙计一出去,夏箜篌就突然笑眯眯地盯着老赵问:“老赵,近几日可有小胡的消息呀?”

老赵被“小胡”二字刺激得酒一下子醒了,差点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杯,强笑道:“原来公子也听说了坊间地闲话,嘿嘿,我们这里确实丢了个小伙计,这几天……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夏箜篌看着他手指上一枚纯金指环笑着问:“赵兄近来发了笔小财吧?”

老赵眼珠直转,忽然一皱眉,苦着脸说:“实在是晚饭多喝了几杯,现在有点尿急,公子稍等,小的马上回来……”

他说着捂着肚子就要往外跑,瞎子都看得出他分明是想尿遁。我一闪身拦在门前,把手中的一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老赵,你别耍花样,好好陪我们公子说话,这银子就赏你。不然,”我举起另一只手上的短刀,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请你吃刀子哦。”老赵额头见汗,哭丧着脸回去坐下,看了一眼夏箜篌:“公子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夏箜篌问道:“小胡失踪前结识了一位女子,是么?具体情况你知道多少?”

老赵擦了擦汗说:“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那姑娘站在那边的桥头想投河,被小胡看见劝了下来,那姑娘生得很美……”老赵瞥了我一眼,讨好地说:“就跟公子身边这位姑娘差不多美,嘿嘿……她好像是从南方来地,跟家里人闹了别扭,一时想不开。小胡帮她租了间民房,离这不太远,我估计这小子是看上那姑娘了。不过那姑娘的相好很快就找来了,有一天我刚巧路过那姑娘住的那间屋子,听见一个男人劝她跟他回去,那姑娘一直在哭。从那天起呀,小胡就一直闷闷不乐,想是那姑娘被相好说动心了,想走。结果没过两天,那姑娘出去买菜被那个二管家的儿子周公子看见了,二话不说就给强拉进自己府里,过了三天悄悄抬出具尸首埋了,听说是那姑娘自尽了……”

我问他:“这三天里那个来找她的男人都没露面吗?你有没有看见那男人地长相?”

“只远远地看见过一次,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也难怪那姑娘喜欢,可比小胡俊得多。不过那姑娘出事后,那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大概是怕了周家势大,反正人也死了,就回老家了吧。”

“那小胡给你托梦又是怎么回事?”夏箜篌笑眯眯:“说不定你该办地事没有办,他过些天还要找你的。”

老赵猛地打了个激凌,结结巴巴地说:“鬼神之事,小人向来不大相信……”

我打断他:“不相信你抖什么?做了亏心事么?小胡让你给他家里送去的银子,你私吞了是不是?”

老赵一听抖得更厉害了,连连摇头:“没,没有……”

夏箜篌笑道:“没有什么?是没有银子?还是没有私吞?”

“没……没有私吞……”老赵定了定神:“这几日我身体不大舒服,等好些,得了空就给他家里送过去。公子,我也不瞒你,我刚看见那银子时确实动了贪念,可这几天越想越害怕,每天都要喝得烂醉睡死过去才能不想这件事。”

“你怕什么?”

“那天晚上小胡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就坐在他身边,不小心打了个盹,后来猛地醒了,发现身边小胡不见了。其实……其实我还看见了两个影子,就映在窗户上,是个披头散发的……腋下还夹着一个人,肯定就是小胡。那影子倒真是鬼气森森,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后来夜里我总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他是小胡,已经死了,除了家中老父母也没什么牵挂,让我把三百两银子给他家里送去。我当时吓得魂飞天外,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怎么也睁不开,我觉得我是醒着的,可就是一动也不能动,直到天亮才勉强能睁开眼睛,就看见我枕头旁边放着一包银子,正是三百两。”

我看了夏箜篌一眼,他也正好朝我望过来,我问他:“你说这是鬼托梦,还是迷药?”

他皱了皱眉:“或许只是迷药吧……不过小胡恐怕确实已经死了。”

他看着老赵说:“那三百两银子你最好尽快送到小胡家里,送银子来的很可能不是鬼,是人。你若不送,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送完银子你也不要再留在这里了,走得越远越好。”

老赵愣了半天,忽然哭了起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去那小姑娘门口转了转,跟她说我是小胡的师父,要是有什么事小胡办不好的,只管来找我……”

夏箜篌问他:“你还能想起来找那姑娘的那个男人的样子吗?”

老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能想起个大概,再见到应该能认得出来。”

夏箜篌扭头冲我一笑,指了指桌子:“麻烦你去铺纸研墨。”

第三卷三 泼墨的天空 十一章 胡思乱想没有用

(应该是卷三第三十一章,粘错地方了……改不了,米办法了55

磨墨就磨墨,什么研墨!我挽了挽袖子,取过纸来用镇纸压住,再把砚台端过来开始磨。古人风雅,让丫环给磨墨叫作红袖添香夜读书,想必是那些丫环磨得太慢,我三下五除二就磨好了墨,足够他用的了,回头跟夏箜篌说:“过来画吧。”

老赵在旁边目瞪口呆,估计他连我的动作都没有看清楚,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毫放的丫环吧……

从脸形发式到五官,夏箜篌都问得很仔细,老赵也很合作,努力回忆那男人的相貌,画废了七八幅后,终于有一幅得到老赵的点头认可,说是画中人的相貌跟他那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已经极像了,不只容貌像,连这画中人的神态气质都很像。

这画中人是个帅哥,看上去有些眼熟,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不过很多帅哥都长得很像,比如夏箜篌和妖族太子就极像,人族太子又长了一双跟小洛一样的眼睛。我没想到的是夏箜篌居然画得一手好画,看来他还真是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公子哥,为什么要一个人在江湖中混呢,好好地在家里过他的公子哥生活不好么?

从紫湘茶坊出来,我问他:“你把那个人画下来,是想找到他么?”

他笑着说:“人海茫茫,去哪里找,我只是好奇那人长什么样子而已。”

我撇了撇嘴,他真不嫌麻烦。

眼睛看着画就没注意脚下的路。一脚踢到一块大石头上,疼得我差点扔了画飞起来,夏箜篌一把拉住我,我已经离地的双脚才又落回地面。兽兽差点被我甩到地上去,跳到夏箜篌肩上大声向我抱怨。我地脚尖踢得生疼,脑子里却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人究竟像谁。

这画里的男人。很像那天夜探太子府差点被抓住的那个灵族人,只不过老赵的记忆有些失真,那人的下巴没有这么方,嘴唇也没有这么薄,眉毛比画中人浓密。比画中人更好看些。

那姑娘的男朋友,就是那个灵族人吗?二管家被杀的前两天,他曾夜探太子府……我心里升起一种无端地慌张。容貌这样相似,时间也刚好相符,不可能只是巧合。可是如果说二管家和他儿子都是那个灵族少年杀的,我又说什么也不信。那天夜里在太子府,他还笨手笨脚被守卫发现。如果不是碰到我,肯定会被抓住,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做出“鬼杀人”这种事?

小洛和他同时出现在京城,那两个人被杀,难道真的是小洛干的么?

我紧紧抓着手中地画,站在路边有些失神,夏箜篌把画从我手里拿走。拉着我继续往前走,轻声问我:“想到什么了?”

晚风吹来,我竟然觉得冷,往他身边靠了靠说:“你画的这个人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是灵族的。”

夏箜篌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我有些讪讪地说:“不是小洛。”

他笑起来:“我自然知道不是。http://.

http://.zzzcn.com如果是他,你会认不出么。”

小洛比画上这个人可好看得多,从帅哥到美男是一种质的飞跃,只要看过他一眼,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四年不见,小洛长大了,也变了,那晚我见到地他,就像一颗嵌着针的宝石,宝石无比美妙诱人,针尖却是喂过毒的,轻轻一刺,就能令人心碎。

夏箜篌地掌心很暖,风吹过来,我的发丝粘在他肩上,他扭头看看我,伸手把我揽进怀中,半开玩笑地说:“别想他,多想想我不好么……”

这世上总有些人和事令你心痛流泪,想得多了,就慢慢沉淀成了胸口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四年的刻骨思念和长久的寻找被突然终止,我的心里空空荡荡,有一些我不愿意承认的改变,想要面对是那么难。

路过一户人家,院门忽然砰地开了,一个粗壮的妇人扭着一个瘦小男人地耳朵从院子里出来,一扬手把那男人丢到街上,回身就要关门。

那男人奋力扑上去,弱弱地说:“你让我买的我都买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屋……”

那壮妇一手把门一手叉腰,彪悍地说:“老娘从早到晚给人洗衣服,一天下来就赚那么几个辛苦钱,全让你这败家的给输个精光!让你去买萝卜,你给我买个冬瓜回来!”

路边看热闹的哄堂大笑,那可怜的败家男人哀哀地说:“有话进去说不行么,让我进去吧……”

“有种去睡赌桌!”

砰,门关上了。那男人垂着头靠着门坐下来,从腰间摸出烟袋来点上,叭哒叭哒地吸起来。

本来只是路过,当个热闹看看,谁知那男人无意中一抬头看见我,忽然“咦”了一声,开口问道:“姑娘,你前些天是不是去碧玉楼找过人?你们俩碰上了没有?”

我停下来望着他,心里有些混乱起来,听他这话地意思,好像后来小洛去过碧玉楼?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却不肯再开口,我心乱如麻,也呆呆地望着他。

夏箜篌掏出锭银子扔给他,他这才笑嘻嘻地说:“小的没正经差事干,闲着无事就到处打打杂,那天正好在碧玉楼里当差跑腿,看见姑娘大闹碧玉楼,真是威风啊,嘿嘿嘿……不过姑娘要是肯再等等就好了,那天太阳落山不久就来了位青衣公子,就是姑娘走后来地,那公子的模样可真够俊的,碧玉楼里男男女女全看得要流口水……”

我打断他问:“他去碧玉楼干什么?”

“找朱四娘问了些话,我站得远没听见问的是什么,问完了话就走了。不过他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倒听见他跟身边的手下说,八月十五要去什么宝光寺,我在京里住了几十年,从没听过这么个地方,八成不在京城里。啧啧,真是可惜,姑娘只要晚走一刻钟,就能碰上他了。”

他边说边连连摇头,把夏箜篌给的那锭银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发现成色十足,不禁眉开眼笑,一个劲冲夏箜篌作揖。旁边看热闹的人笑着说这老小子今天发了笔小财,看来被老婆揍一顿能旺财运。

他不理那些取笑他的人,见我有些难过,笑嘻嘻地说:“姑娘不用伤心,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你等他,未必能见到他,可是说不定哪一天,你在街上随便逛逛,就被你遇上了。我和我老婆就是在街上闲逛互相看上的,嘿嘿。”

本来是有些失落,听他说起他老婆,想想这两个人在街上相遇居然也能一见钟情,又忍不住想笑。

他正嘿嘿笑着,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他本来是靠在门上,全没防备门会忽然开了,整个人向后仰去,手中的银子也脱了手。他老婆虽然粗壮,身手却十分敏捷,胖手一挥就在半空中截走了那锭银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说:“滚进来吃饭!”

院门又关上了,我还有些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要去宝光寺么?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夏箜篌淡淡地说。

我想说不去,话还没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已经在点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说:“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的……”

在他面前说起跟小洛有关的事情,我竟然有些心虚,这现象需要警惕。

他牵着我的手往前走,笑着说:“宝光寺的素斋很有名,早就听说过,去尝尝也好。”

他给我找台阶下,我却越发觉得心虚,抬头问他:“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冲我微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是很正常么?你当初还说要抢银楼劫法场……不管你想去哪里,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就是了。”

(电脑好了,恢复正常更新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二章 奇怪的梦

第二天一早夏箜篌就让客栈的伙计去城南找什么卤味店的曹掌柜,告诉他朋友到了。我问他曹掌柜是什么人,他说去沐府找沐飞尘不方便,那曹掌柜每天都要派人给沐府里送卤味,沐飞尘就让他帮忙传消息。

曹掌柜是提着一只藤筐来的,我和夏箜篌吃过早饭正在喝茶,曹掌柜就带着一身香喷喷的卤肉味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已经吃得饱饱的,不过我不介意吃点卤味当零食。

筐里果然装了不少卤味,卤味下面是个布包,曹掌柜双手捧出来放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这是沐小姐托小的带给西门姑娘的,小姐有急事出府数日,不能来跟二位相见了。”

夏箜篌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曹掌柜看看左右没人,压低声音说:“听说有位大人派人去丞相府提亲,小姐不高兴,要回老家搬老爷子当救兵呢。”

夏箜篌失笑道:“这种事情曹掌柜都这么清楚?”

曹掌柜笑嘻嘻地说:“小人的老伴在府上当差呢,呵呵,西门姑娘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我已经解开那布包,里面放着我的衣服、钱袋子、人偶娃娃、隐身镜子、日光石,还有从灵墟堡带出来的那根腰带和我娘的乌木簪子,一样也不少。当着曹掌柜的面我也不好意思把妖皇石倒出来数,便点头谢了他。

曹掌柜笑道:“小人的任务完成了,二位若是没别的差遣,小的就回店里去了。http://.

http://.zzzcn.com”

趁着夏箜篌送曹掌柜下楼,我用手指按了按人偶娃娃的肚子,里面圆鼓鼓的,扒开一点接缝处看看,月灵珠还在。这东西对我来说比那些妖皇石还要紧。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情也一下子好起来。

把曹掌柜送来的那些卤味拆了几包吃,兽兽也流着哈拉子蹭过来,我点着它的鼻子批评它,做松鼠要有做松鼠地本份,好好吃你的松子糕,吃什么卤味……兽兽根本不理会我的批评。小嘴动得飞快,片刻就啃光一只卤鸡爪。

我跟兽兽比赛啃鸡爪的时候夏箜篌回来了,喝了口茶笑道:“刚才曹掌柜说他家里近日正要去宜兰府,宝光寺就在那里,我们可以搭曹家的马车去。顺路护送一下货物,”他瞥我一眼,补了一句很重要的话:“有酬劳的。”

这保镖真有自觉性哦,还会揽活,我问他:“哪天走?”

“明天。”他看着我啃完一只鸡爪子。递过一条手帕让我擦手:“吃这么多东西,你不怕胖么。”

又说我胖,我长得这么健康。到底哪里胖了!难道他喜欢西门凉儿那种风一吹就倒地类型?说起来,小洛好像也喜欢……

手指上忽然一疼,我差点叫起来,一看是兽兽啃鸡爪之余咬了我一口,还满脸不屑地斜眼看我——就好像能猜到我的心思一样,这小东西真是越来越神奇了。http://.

http://.zzzcn.com不过我想起小洛关它什么事呀,我跟夏箜篌再亲密,也没见它不高兴过。我中了玄冰圈那天。它明知道我在哪里,也明明知道小洛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小洛放火它都没有出来阻止。

在它的小心眼里,是不是已经把小洛归类为不能信任、不能接近的大恶人了呢?我记得它对人族太子也是很不友好地,它的感觉好像比人敏锐得多。小洛……真的变了么?

第二天搭了曹家的马车上路,我才知道这位曹掌柜的家业居然不小。看他昨天一直自称小人。开地又是卤味店,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家大业大。一起上路的一共是六辆马车,两辆坐人,还有四辆马车放着货物,从京城往东路过几个大城镇,都有曹家的店铺,最后一站才是宜兰府。

打头地马车里坐的是送货的伙计和家丁,我和夏箜篌坐第二辆。一路上食宿都有人打理,我们虽说是担着保镖的责任,一路上却只管坐车、吃饭、睡觉,赶路都赶得这么舒服,我经常在无聊中昏昏欲睡。

之前几天一直神经紧绷,一放松下来,居然不停地做各种怪梦。有一次甚至梦到把兽兽烤烤吃掉了,还挺好吃的。那天午后吃过饭继续上路,我照例歪在夏箜篌肩上做我的春秋大梦,却不期然地梦到了小洛。

他在那夜的长街上慢慢前行,明知道是在梦里,我还是屏住呼吸,生怕被他听见。好像那晚的一切又重演了一遍,那个女孩又一次出现,又一次投进他怀里,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忽然不甘心。

“小洛。”我叫他。

他仿佛没听到,用手指勾起怀中女孩地下巴专注地看着。我心里燃起一把火,那应该算妒火还是怒火呢?我扬起手一巴掌招呼过去,掌风硬生生把那女孩从小洛怀里劈飞,小洛身形一闪已经退出老远,扭头朝我这边望过来,沉声问:“是哪一位朋友,请现身说话。”

原来他还是看不见我,我走过去停在他面前,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脸,却迟疑着。而他只是满脸疑惑,犹豫了半天才轻声说:“小菜?”

是我是我是我,我拼命念着隐身镜子的口诀,却发现完全没有用,连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我说出来的话,好像也只有自己能听得见。对于小洛来说,我只是一片虚无。

“公子,这里除了咱们两个哪有别人?”那女孩又跑了回来没别人你是被谁扇飞的,白痴……我正想再给她来一巴掌,小洛却忽然一把抓住她地肩,眼神凌厉地望着她,沉声问:“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是真的没有找到,还是你不肯告诉我?”

“我若骗了你,叫我林姓满门都在地下受遍苦楚,不得安生!”

她姓林?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不过是做个梦而已,怎么会知道地?自己编的么……

小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拍了拍她的脸说:“干嘛立这么重的誓,我信你还不行么。你饿不饿,我刚才看见那边有卖包子的,我们去吃包子吧。”

他说后面这几句话时的神情,分明是当年那个小洛,那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竟觉得他是在对我说话。脱口而出道:“我走不动了,你去买来给我吃。”

却听见那女孩跟我说着同样的话,小洛转身去买包子,那女孩忽然回过头来望着我,笑嘻嘻地说:“有我在,他永远都不会看得见你,你死心吧!”

我悚然而惊,失声大叫,睁开眼的时候还听见自己在叫着“小洛,你回来”。

心剧烈地跳着,感觉到身旁的目光,一扭头正对上夏箜篌的眼睛。他握了握我的手问:“做恶梦了么?”

这个梦不算是恶梦,只是很诡异,我在梦里知道那女孩姓林,还怀疑她早就知道我在哪里,却宁可立下毒誓又违背誓言,也要瞒着小洛。我梦到的这些,究竟是真的,还是我自己的想像呢?

夏箜篌帮我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梦到我一次呢?”

我有些心虚,调转目光望向车窗外。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里我每天想起小洛无数次,才梦见他一次,而夏箜篌,他就在我身边,我还想他干什么……这么没良心的话我不敢说出来。有些人会让你习惯于想念,有些人让你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而习惯这东西,往往会悄悄变质。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三章 西门女侠

四天之后的傍晚,到了宜兰府前面的一个城市,明天中午就能到宜兰府了。伙计们去铺里卸货,我和夏箜篌在车里等着。怕食物变质,稍远些的铺里只送配好的料,到了地方再加工。每次卸货点货都要花些时间,我正想下车去走走,却听见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西门女侠真是了不起呀!我让我老伴做了个牌位,天天上香供着她!”

呃?西门女侠?

另一个老头说:“你老糊涂了,人家西门女侠活得好好的,你供什么牌位……”

“反正没有西门女侠,我和老伴都活不成了,她简直就是观音菩萨转世啊!”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插话道:“要不咱们大伙一起凑钱,在城北风水最好的地方给西门女侠修个庙吧!”

这提议居然得到好几个人的赞同,我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看,夏箜篌在我身边轻笑道:“这位西门女侠看来很了不起啊。”

路边是个小茶馆,茶馆外搭了蓬子设了座位,十几个人正在那边喝边闲聊,要给西门女侠盖庙的就是这些人……zzzcn@中文网。

我推开车门跳下去,回头招呼夏箜篌:“我们也去喝杯茶。”

小城镇里的小茶馆,没有什么好茶,跟那天在紫湘茶坊里喝到的茶比起来,就像是一壳清水煮干草末。只不过我们两个都有些渴了,茶一上来就灌了两碗下肚.

我们俩在这边做牛饮状,那几个闲聊的注意到我们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身上又背着包袱,有个年轻人笑着问我们:“二位是从京里来的吧,曹家的马车每个月都来一次,听说过西门女侠的事么?”

我正想好好听听西门女侠的英雄事迹呢,难得有人跟我同姓。又是位了不起的女侠。于是笑着说:“没有听到过,西门女侠是什么人?”

旁边一个人插嘴说:“这位西门女侠可了不起啦,这半个多月来到处都在传她行侠仗义地事,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受过她的恩惠的,要是没有她,咱们这的胡县令还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呢,谁有本事扳得倒呀……”

另一个人说:“是啊是啊。一路看中文网首发zzzcn.com还有那朱大富,听说家里银库里的金子堆成了山,一边跟胡县令穿一条裤子,一边又跟什么山的山匪勾结,抢人家的黄花闺女。霸人家地老婆,被西门女侠一脚踢去了命根子,家里的金山银山也找人搬空了去救济南边的水患……”

这西门女侠够狠的,惹的事情也够大地。

夏箜篌问:“这位西门女侠是哪里人?似乎以前没有听说过?”

一个人答道:“江湖上的事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清楚,说不定人家用的是个化名呢。不然哪有人大名会叫小菜的。取这种名字都是图个贱名好养活,这也不像女侠的名字呀……”

姓西门,叫小菜!

我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夏箜篌也支着额头,满脸哭笑不得。

这位西门女侠叫西门小菜,居然跟我同名!叫我这名字地打着灯笼都未必能找出第二个,这位女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偏偏跟我同名,这分明就是栽脏陷害!

夏箜篌问那几个人:“西门女侠已经离开这里了么?知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个老头说:“听说宜兰府的宝光寺明日要办一个什么会,拍卖一些稀世珍宝。不只有咱们人族地宝贝,还有妖族的宝贝,甚至还有灵族灭族前失踪了的镇族之宝,叫什么珠的……西门女侠会不会去那里看看热闹呢,那姑娘性子活泼。应该挺喜欢凑热闹的。”

什么珠?月灵珠?有也是假的,月灵珠就在我肩上背着呢。

我问他:“大爷见过她么?长得什么样子?”

那老头摇摇头:“没人见过她的长相。她总是戴着一个大头娃娃面具,不过说起话来声音又甜又脆,一定是位年轻姑娘。”

我脑袋里一抽一抽地疼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丫头,怎么才在外面呆了这么几天,就惹出这么多地事来。居然还有人假冒我的名字,搞出个行侠仗义的西门女侠来。如果现在人家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是绝对不敢自报家门说叫西门小菜了,那位女侠同志干下的大事,随便哪一件都够我进大牢里蹲上三年五载。

晚上我睡不着觉,坐在夏箜篌房间里冥思苦想,却想不出究竟是谁要做这样的事,这么做又有什么目地。直到夏箜篌对我下逐客令,他说:“你再不回去睡,今晚就别走了,我不介意再同床共枕一次。”

什么叫再同床共枕一次?前几天是因为下雨我胸口痛,只不过是两个人在床上坐了一晚,干嘛说得那么暧昧……

回到自己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飞到宜兰府,找到那个西门女侠,揭了她的大头娃娃面具,看看她到底是谁。把人偶娃娃拿出来,指尖触到娃娃肚子里圆圆地月灵珠,窗外一轮圆月,月光照进屋里,那珠子感应到月光,隔着几层布还透出隐隐的光晕。

我忽然想起南都石在太子府里跟我提起月灵珠时说过的话,像是提醒我不要随便取出月灵珠,他是不是知道月灵珠在我这里呢?我出事以后,他又特意把我的东西都送到沐飞尘那里,虽然没有来救我,却也似乎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他到底想做什么,现在他又在什么地方呢?这个冒充我的西门女侠,不会跟他有关吧?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四章 碧玉竹节

(今天的第三更)

我心里着急,一路上催着车夫快点走,这一催果然快了很多,还没到中午就到了宜兰府。知道我和夏箜篌着急去宝光寺,车夫直接把我们这辆车驾到了宝光寺山脚下。

山脚下停着不少马车,山势陡峭,只有一条窄窄的盘山道通向山顶,想去宝光寺只能在山脚下车下马,步行上去。我和夏箜篌下了车直奔山顶,路上听人说,宝光寺这场赏宝会要办上两整天,已经开始了有一会了。

越往上走人越多,到了山顶寺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多是来看热闹的百姓。其实围在寺门外根本什么东西也看不到,想要进寺必须每人交足二百两银子作抵押。我和夏箜篌交了四百两银子,换了两张进门帖,一个知客僧引着我们往会场里走。

宝光寺是个大寺,寺门外虽然人山人海混乱不堪,进了门的大院子里却只有几个小和尚在扫地,门外人声嘈杂,门里却十分安静。穿过几重院门才终于听到些人声,却也都是压低了声音的交谈。从一座大殿后面转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宽敞的空地,四周放着不少练武的器械,知客僧介绍说这里本来是宝光寺众僧的练武场,临时改作赏宝会的会场。http://w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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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正前方用一幅红绫围出一圈,里面放着几张条案,也都铺上了红缎。进来参加赏宝会的已经有二三百人,几乎个个一身绫罗,珠光宝气,整个会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圈子里的大红缎和圈外的老爷太太、江湖豪客们,没有一样跟这本该庄严肃穆的寺院搭调。

赏宝会的确已经开始了有一会了,主持赏宝会的是一位老者,几个小和尚正把圈中条案上的几样宝贝撤下去换上新地。

我和夏箜篌站在外圈。听见身边几个人低声议论:“李家真是财大气粗,前三轮宝贝居然都被他们家抢去了,接下来不知还会有什么,贾老六也真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有出手。”

另一个人说:“八成是那几件宝贝他还没看在眼里,李家再有钱,也不过是本地土财主。哪比得上贾老六,那可是京城首富。”

旁边一个人道:“大宝贝都在后头呢,贾老六不等到大宝贝出现是绝对不肯出手的,只要他喊价,别人也就休想跟他争。”

我虽然对宝贝很有兴趣。可是此刻我心里最重要的事是那个冒我名字的西门女侠,还有小洛。http://wap.

http://wap.zzzcn.com这里二三百人,我个子不够高没法一一看清楚,只好让夏箜篌看看有没有一个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女人。

他轻声笑道:“没有,她若敢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站在这会场里。只怕比台上宝贝还引人注目。”

说得也是……那女人可能只在做某些事时才特意戴大头娃娃面具,总不至于平时就戴着那样的面具满街走。摘了面具她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呢。这会场的二三百人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她改扮地。小洛如果真的到这里来了,也未必会以真面目示人吧。

小洛要来这里,应该是听说这里有灵族的镇族之宝,可是月灵珠明明在我手上。这赏宝会很有可能是个陷井,以小洛谨慎的性格,是不可能冒然现身的。就连赌鬼在碧太楼听见地话,没准也是小洛有意让人听见的。但是他一定已经来了,有关月灵珠的任何线索他应该都不会放弃。

那么。他来这里的路上,有没有听说过西门女侠的事情呢?他应该能猜到那个人不是我吧,明显不是我地风格……他会为我担心么?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却不由自主受到台上宝贝的诱惑,一点一点往里圈蹭。人长得漂亮走到哪里都吃香。被我挤到的人本来一脸不耐烦,一看见挤了他们地是个漂亮姑娘。个个都变得毫无怨言起来。蹭到最里圈,还想往前蹭,被夏箜篌一把拉住,在我耳边低声说:“还想往哪走?”

新摆上来的宝贝是几件珊瑚雕,很快被人拍走,接下来几轮都是玉器,拍价一路走高,已经突破了五千两银子一件。我就算把妖皇石都换银子,加上卖玉器的三千两,也只够买几件宝贝的。这里聚集的人的确都很有钱,不知道他们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回去干嘛,吃又不能吃,用又不能用。

我站得脚酸,靠在夏箜篌身上歇脚,他倒也不客气,一只手悄悄环上了我的腰,还没等我说话,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呼:“这就是妖族地碧玉竹节吗?”

圈中几张条案上都已经清空,中间的条案上放了个白玉架子,上面盖了一幅紫缎。这东西一摆上来,周围的气氛都有些异样起来,几百双眼睛同时盯着那幅紫缎,看着小和尚一点点掀开它,露出里面的宝贝。那东西乍看起来就像一根碧绿的嫩竹,却晶莹剔透,闪着莹润地光泽,虽然叫碧玉竹节,却分明是上好的翡翠。白玉衬着碧绿地翡翠,旁边还有一幅刚刚揭下来的紫缎,实在是很美,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初见夏箜篌时,他逼着那紫衣公子哥吃小葱……

那老头介绍说,这就是妖族至宝碧玉竹节,是前任妖皇宠妃最爱的一支碧玉笛子。

这支碧玉竹节的起拍价是一万两白银,那个传说中的京城首富贾老六终于出手,一开口就把价抬到了一万二千两。那贾老六原来就站在离我不远处,只隔着三四个人,年纪四十左右,长得说不出的别扭,他身边还站着个相貌猥琐的小厮,出声喊价的就是那小厮。贾老六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偶尔有几个略抬抬价格的,这老家伙就一次二千地喊上去。那碧玉竹节的价钱一直抬到一万八千两,场上静悄悄的,再没有人肯出声喊价。

我回头跟夏箜篌笑着说:“妃子用过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值钱,这是美女的价值还是文化的价值呀。”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却不停地打量那贾老六。

老头问了几遍,再没有人报价,那小和尚已经提着紫檀盒子准备把碧玉竹节装起来了,却忽然有个人慢条斯理地说:“我出二万两。”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五章 贾老六

一听见这声音,我整个人像被雷劈到一样差点跳起来,是小洛,是小洛!他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来了么,他不怕这是个陷井,不怕这里有妖族的伏兵么?再说他跟贾老六抢这东西干什么,他的目标应该是月灵珠才对啊。

拼命回头张望,可是那声音实在离得太远,隔着重重人墙,根本看不见他。

夏箜篌低声问:“是他?”

“他”自然是指小洛,我点点头,心里乱糟糟,明明看不到,却还是努力朝那个方向张望。

圈中的老者扬起声音道:“喊价的这位,可否到前面来?”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一个人从路的尽头缓缓走来,淡青色的袍袖无风自动,他嘴角含笑,目光温和,一副温文清俊的模样,却又偏偏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跳脱,他一步步走来,好像每一步都把众人的惊叹和揣测踩在脚下,碾成齑粉,而他的骄傲天经地义地凌驾于众人之上——果然是小洛。

这家伙真是好大的胆子,明知道妖族太子恨他恨得想扒了他的皮,居然敢在这种场合毫不在意地现身,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没有一点修饰的痕迹,他不在意被人知道他在这里,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他走到里圈站定了,那老者见他气势不凡,恭恭敬敬地问道:“这位公子贵姓高名,刚才可是公子喊价二万两银子?”

“正是我,我姓洛,洛临流。zzzcn^小^说^网”

小洛转脸看了看贾老六,贾老六正在拈下巴上的山羊胡,眼珠不住地转动,一边打量小洛,一边不知在动什么心思。一见小洛看自己。轻咳一声,冲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即喊道:“贾老爷报价二万二千两!”

“二万三千两。”小洛立即接口。

“贾老爷报价二万五千两。”

“二万六千两。”

“贾老爷报价二万八千两。”

“二万九千两。”

我看着小洛志得意满,神采飞扬的样子,听着他不住地把价格抬上去,心里暗骂,这死小子现在有钱了。八成早忘了当初我们俩分一只烤鸡的穷日子了。

贾老六又咳了一声,那小厮才要开口,贾老六“啪”地抽了他一巴掌,那小厮差点咬到舌头,忙闭上嘴。

贾老六放下拈胡子的手。迈着方步踱到小洛面前,用鼻孔对着小洛满脸不屑地说:“不知这位洛公子是哪里人,价喊得这么高,带够了银子没有。这赏宝会的规矩,洛公子都清楚么?”

小洛笑道:“那要看贾老爷准备出多少了。”

言外之意是他总要比贾老六多一点。这碧玉竹节他是非弄到手不可的。

贾老六摸摸下巴,忽然也笑了:“我若说五万两,洛公子难道准备出五万一千两么?”

小洛收起满不在乎地神情,竟然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哪怕阁下要出十万两,我也也不会让步的。”

“哦?”贾老六眼珠直转:“这碧玉竹节对洛公子有这么重要?”

“我要买来送人。”小洛微笑。

贾老六哈哈一笑:“既然如此,老夫倒是愿意成人之美,二万九千两。这碧玉竹节洛公子拿去好了。”

小洛朝他拱了拱手笑道:“多谢。”

贾老六摆摆手,转身要走,小洛叫住他问:“似乎还有几件宝贝没出场,贾老爷这就要走了么?如此规模的赏宝会,贾六老爷竟然空手而归。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

贾老六打了个哈哈,嘴唇才一动。话还没说出口,小洛已经闪电般出手,疾拍向他胸前。贾老六脸色一变,倏忽闪开,回头厉声说:“臭小子,你干什么!”

他这一闪,人群中顿时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说是没听说过贾老六竟然会武功,看这情形武功还不弱。

小洛眉梢一挑,踏步上前,又是一掌轻飘飘拍了过去,口中笑道:“贾老爷好俊的身手,不如就在这里陪晚辈走上几招,如何?”

贾老六却不愿跟他过招,一味躲闪,躲来躲去终于躲不过,伸掌硬接了他一招,小洛每一掌看上去都轻飘飘好像没什么力道,可是贾老六的手掌才一触及他的手掌,整个人就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他要跑。”夏箜篌忽然在我身后说。

果然,贾老六借着这倒飞的势头,脚尖在场地边上摆着地排长棍上轻轻一点,人已经跃上大殿的房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人影。

小洛身形一动就要追上去,人群中有个人叫道:“公子,还有一件宝贝,你不要了么?”

这声音却是个男人的,并不是他身边那个女孩,小洛身子一顿,回头说:“你留下,自己看着办。”

说完展开身形,袍袖舒展,直飞上大殿屋顶,朝贾老六逃走的方向追过去。

我看得有些呆住,夏箜篌搂在我腰间的手一紧,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们追上去。”

不等我答应,他已经带着我穿过人群,匆匆绕到没有人地大殿后墙处一纵身上了房顶,兽兽吱吱叫着指着南边,示意那两个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我和夏箜篌往南追出没多远,就看见远处树林里有两个人正在打斗,瘦小的是贾老六,另一个青衫飞舞,正小洛。

贾老六明显敌不过小洛,勉强招架,小洛却脸上带笑,仿佛只是存心戏弄。我和夏箜篌远远地停下来,伏在树梢看着他们。

只听小洛轻松地笑道:“听说贾六老爷身子向来不大好,今日才知道竟然如此之好,身手十分了得啊!”

贾老六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分出精力来说话,一开口却变了声音,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我是假的,我冒充了他,可是与你何干,你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干嘛还死缠着我不放?”

小洛轻笑道:“缠着你?我还没那么好地兴致,只是有几句话想找你问个明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今天怎么没戴你那大头娃娃面具?”小洛语气轻佻:“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了,让我看看大名鼎鼎的西门女侠到底是何模样?”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六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险些从树梢上跌下去,被夏箜篌一把提了上去,牢牢抓住。

小洛说这个假的贾老六是西门女侠,这个人真的就是顶着我的名字四处惹事的那个女子吗?她为什么又扮成贾老六的样子,真的贾老六哪里去了?

而且,小洛放着那边可能就要出场的月灵珠不管,一门心思来追这个假的“西门小菜”,是为了我吗?在他心里,我比灵族的镇族之宝还重要么?

我的心狂跳起来,如果不是夏箜篌就在身边——事实上我正被他提在手里,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飞过去。

那女子气急败坏地说:“摘就摘,你先停手,你一直打我,我怎么摘?”

我忽然发现这女子的声音十分耳熟,脑子里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南都燕!她是南都燕!

小洛笑嘻嘻地停了手,退开几步望着南都燕说:“其实你摘不摘都没关系,我忽然对你的模样没兴趣了,你为什么要冒西门小菜的名字到处作案?”

“那是行侠仗义,不是作案!”南都燕警惕地盯着小洛,防备他再出手。

虽然小洛说他对她的模样没兴趣了,南都燕还是抬手揭了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腊黄的脸来……zzzcn#中文网。

“行侠仗义也好,作案也罢,你自己没名字么,为什么要冒别人的名呢?”

“我冒谁的名关你什么事,我又没说我叫洛临流!”南都燕输招不输气势。

“呵,你记我的名字记得倒清楚,真是多谢了。”小洛笑着问:“你既冒了她的名,可是认得她的?”

南都燕斜睨着他:“你紧张兮兮的干什么,这名字的主人是你什么人啊?没错,我认得她,你想打听她的消息。就对我客气些!”

小洛收起那副嘻皮笑脸地模样,冲南都燕一揖到地,抬头笑道:“还请姑娘知无不言。”

南都燕有些诧异,盯着他问:“你非要打听她的消息,不会是想对她不利吧?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告诉你的。”

小洛望着她轻声说:“她对我来说,是比我的性命还重要的人。我一直在找她,如果姑娘认识她,有她的消息,就请告诉我。”

南都燕被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脸上闪过一抹羞涩。zzzcn小说网垂下眼说:“我跟西门姑娘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相熟,前些日子她在京城。”

小洛脸色一变:“她在京城?你能确定?”

南都燕点点头:“她跟我哥哥在一起,我能确定。”

“你哥哥?”小洛迟疑了一下:“他们两个……在一起?”

南都燕白了他一眼:“你想到哪去了,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她顿了顿才说:“不过这几天京城里的事情好像有变。我哥哥已经离开京城了,你地西门姑娘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小洛像是松了口气。问南都燕:“你见到她时,她是什么样子的?她看起来……过得好不好?”

“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了,她从树上跳下来,劫了我和我哥哥的马车,精力这么充沛,怎么会不好!”

小洛笑起来:“她一直是那个样子的,你还能找到她吗?她在京里那几天。是住在哪里?在京城里做什么?”

南都燕说:“她说她要找一个人,在京里住在太子府,当时她冒了我的名,现在我冒她地名,她也不吃亏啊。”

小洛皱了皱眉:“太子府?”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阴云密布起来。难道是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了,那天夜里他一定是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才会突然回身打出那一掌。他后来好像让那女孩去查看寻找过,大概是担心那晚跟踪他的人就是我,怕打伤了我。

我有些忍不住了,动了动身子,想要冲出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夏箜篌一直搂着我地腰的手臂慢慢松开。身后响起淡淡的风声,我忽然一阵心惊肉跳,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在,身后地树枝轻轻摇晃,夏箜篌竟然走了。

我抓着兽兽低声问:“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兽兽朝着宝光寺的方向指了指,我心里矛盾极了,是去和小洛相见,还是去追夏箜篌,不知怎的,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此刻我不去追上夏箜篌,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一定是看出我一心想去和小洛见面,一旦我和小洛见了面,他该如何自处呢?索性放手,我去找小洛,他一个人走开。他的那声叹息回荡在我耳边,我心里重重地一痛。

南都燕道:“过两天我要跟哥哥汇合,或许他能多知道些情况,你如果有空不妨走一趟凌波府,我们九月之前应该都在那里。我姓……我姓南。”

听见小洛答应了,我一咬牙转身去追夏箜篌,反正他一定会去凌波府,晚几天见面也没什么。

转身的刹那心中一阵不舍,回头看了一眼,小洛还在跟南都燕打听我的情况,絮絮地问些无聊问题,什么她有多高了,她现在喜欢吃什么,她开不开心……我抹了一把冲出眼眶的眼泪,从树枝的间隙射下来地阳光如此刺眼。

一路飞到宝光寺上空也没看见夏箜篌的影子,宝光寺里已经摆上了别的宝贝,灵族的镇族之宝看来是压轴的,要放到最后才拿出来。我在大殿地屋顶看着那些人,人群里没有夏箜篌,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他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铁了心要避开我,我是绝对找不到他地。我心里一阵慌张,坐在大殿的屋顶上,看着白云从头顶的天空流过。那个人就像一阵风,他要来要走,都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不管你想去哪里,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就是了。”

说过要陪我,却连招呼也不打,就忽然走得无影无踪……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七章 真假月灵珠

我问兽兽能不能凭着气味找到他,兽兽居然摇头。它的鼻子怎么偏偏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不灵了。我不敢耽搁,转身下山直奔说好会在山脚下等着我们的马车。就算他要从此放手不再管我,起码会留些话给我吧。而且……而且,心底渐渐弥漫开的伤心和痛楚不断提醒我:我不愿意离开他,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马车还停在山下,车夫正在打盹,我心里一凉,如果夏箜篌来跟他说过话,他不会这么快又睡着了。

我叫醒他问:“夏公子来过没有?”

车夫如我所料地摇摇头,看了看天色还早,迷迷糊糊地问:“赏宝大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姑娘要去哪里只管吩咐。”

我呆呆地站在那,好半天才舒了口气说:“不用了,你回去跟车队汇合,趁着天色还早回京城吧。”

他怔了怔:“那姑娘和夏公子呢?”

“我们……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们可以去买两匹马。这一路上多谢你们照应了。”

他看出我情绪低落,执意让我上车,要送我回城。我上了车,抱着兽兽,傻傻地望着车窗外。zzzcn中文网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居然一句话都没留给我。我不是还欠他一巴掌加一脚么,还欠着他的薪水没有付,他都不想要了吗?这个男人真是小气鬼,我不过是看见小洛激动了些,他不高兴就说嘛,干嘛做得这么绝,一走了之呢。

马车进了城,那车夫眼看着我进了客栈才驾车离开。我进了房间沮丧地坐下来,垂着头问兽兽:“你为什么不能凭气味找到他了?那天你不是能带着他找到我么,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就死定了。”

兽兽焦急地在屋里蹿来跳去,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表达才能让我理解它的意思。一眼瞄到桌子上的花瓶,瓶里插了几支鲜花,它跳到花瓶前做扇风状,小爪子不住地指着那些花。

我试着问:“是因为空气里有别的味道把他的气味盖住了?是香气?”

兽兽连连点头。

那香气想必是夏箜篌弄出来的了,要消失就消失得彻底。不让我有一丁点找到他的可能。这么看来,他是不会主动出现了,我找到他的可能性有多大?我连一分地把握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甚至不知道夏箜篌是不是他的真实姓名,天下这么大。3z中文网要怎么找到一个存心藏起来的人?

我躺在床上,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就算真的找到夏箜篌,以后该怎么办呢?小洛我是一定要见的,他说我对于他来说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人,他对我来说。是我整整十六年的依靠和记忆,是四年里不间断地想念和牵挂,是我所有伤心不舍和眼泪的根缘。

而夏箜篌……从初见时的惊讶。到再见的心动,现在我已经有些离不开他,习惯是一种可爱又可怕的东西。

我好像同时喜欢上了两个男人。

明天地赏宝会小洛不知还会不会去。他今日现了身,明天的会场一定不太安全,以他多疑的性格,明天恐怕会躲在暗处,我想在赏宝会上再见到他,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现在夏箜篌走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过了明天我该去哪里呢?就连一株杂草也有一寸土地为家,我却找不到自己可以当做家的地方。

晚饭不想出去吃,叫伙计送进房里来。我盯着香喷喷、油汪汪的烤鸡腿和青翠地炒菜,盯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终于有了食欲。

那个小气的,不打声招呼就消失地男人。我就算把人族和妖族的每一寸土地都找遍,也一定要把他给翻出来。我是喜欢他的,只不过,没有他喜欢我那么多。

一整夜都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清早就直奔宝光寺。凭着昨天的进门帖进到寺里,有几十个人比我来得还要早,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我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里轻易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却能看清场中的所有人。

人渐渐多起来,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有人说:“贾老六来了,哎呀呀,眼睛怎么被打肿了,是昨天那位洛公子打的么?”

贾老六又来了?是南都燕还是真的贾老六呢?我伸长了脖子张望,果然看见了贾老六,换了身衣服,左眼一片青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嘴角好像也破了一块。

听见有人问自己,贾老六重重哼了一声,在身后的家丁带来地太师椅上坐下,悻悻地说:“昨天是我疏忽了,只带了四个人上山来,途中遇到了那个到处横行做乱的西门女贼,把我和我的人全打晕绑了,还抢了我的衣服和银票。”

西门女贼……这死老头活该被打被抢。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我坐得肚子有些饿,掏出点心来啃着,啃了半天发现手里地点心竟是一块月饼。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在点心铺里随便买了几块点心,居然没有想起八月十五是个什么日子,也没注意到自己买的是月饼。昨天本来该是个团聚地日子呢,该死的夏箜篌却偏偏要用这个日子来离别。

直到传说中的灵族镇族之宝登场,小洛都没有再出现。那颗珠子跟我手上的月灵珠很像,不过大白天的,它怎么看都只是颗普通的明珠,个头也不怎么大。价格抬得没有昨天那支碧玉竹节高,被贾老六用二万两银子买走。

赏宝会散了平后我用镜子隐了身,悄悄跟在贾老六一行人后面,他买了月灵珠,必定是知道这珠子有什么特异之处,晚上月亮一出来肯定要把珠子取出来试验一番。这世上如果只有一颗月灵珠,就是我手里的这颗,贾老六无疑是买了假货。

可是今晚之前贾老六不会知道这东西是假货,一直在寻找月灵珠的灵族人也不会知道,设下这陷井的肯定是妖族人,我只要一直跟着贾老六,说不定就能帮上灵族人的忙。也说不定,今晚就能再见到小洛。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八章 装神弄鬼

贾老六包下了整间客栈,我坐在树上看着他们喝酒吃肉,我却只能啃月饼,越啃心里越不平衡。从树上下来去了趟客栈的厨房,趁伙计们不备把好吃好喝装了满满一食盒,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只要小心别被他们看见盘子和碗在空中飞就行。

盒子里还有点空隙,我四下张望着想找些小点心小丸子之类来填空,却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这么轻的脚步声,这屋子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听见,来的绝不会是客栈里的伙计,也不可能是贾老六手下那批空有一身傻力气和皮毛功夫的手下。

我提着食盒飞上房梁,望向门口。月亮已经升起来,门口出现一个长长的影子,看身形是个男人。那人藏在门旁并不急着进来,却有一根细长的竹管伸进门来,一股轻烟从管子里吹出,飘进厨房。我忙闭住呼吸,没多大一会厨房里那三个正忙碌着的伙计就晕倒在地。

门外那人收了竹管,探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他这一探头,明亮的月光和厨房里的烛火一齐照在他脸上,看清这人的脸,我忽然想笑。原来又是他,夏箜篌的画还在我这里呢,这小子,我正想找他,他倒自己出现了。

确定屋里的人都已经人事不醒,他轻手轻脚地溜进来,四下看看,相中了正在火上煮着的一口大锅,那锅里是给贾老六的手下们准备的炖肉。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把包里的粉末撒进锅里,用勺子搅了搅。转身拖过一个高矮胖瘦跟他差不多的伙计,开始脱那伙计的衣服。脱完伙计又脱自己。

他的身材可比那伙计有看头多了,虽然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可是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呀,脱了衣服天差地别。我开了食盒子摸出个春卷吃,边吃边欣赏帅哥结实的胸膛和长腿。http://.

http://.zzzcn.com他急急忙忙套上伙计地外衣。裤带还没系好,门外忽然又有脚步声传来。他慌里慌张地把伙计拖到柜子后,把身上的衣服弄好,又伸手到锅旁蹭了一把锅灰往脸上抹了抹,假装正在忙碌。

这小子有点长进了,知道自己长得太出众,冒充小伙计难免惹人怀疑。这么紧急的当口还能想起把脸抹黑。

进来的是贾老六手下一个打手,大着嗓门问:“怎么这么慢?肉呢?”

那假伙计忙赔着笑说:“就好了,小的马上给爷们送过去。”

打发走了那打手,他跑到大锅旁去看了看肉,差不多熟了。他又研究了半天才把火弄熄,笨手笨脚地用大盆盛肉。看他那样子,在灵族里也是个少爷级的人物,完全没干过一点活,夏箜篌恐怕都比他强些。一想起夏箜篌。我有些失神,手里的春卷差点掉下去,他就在我地正下方。这春卷若是掉下去,准会砸在他头上。

他盛好了几盆肉,刚端起一盆想往外走,门外居然又有脚步声,这脚步声也是极轻,他怔了怔,放下肉望着门口,脸上浮起一个笑容。

进来的是个女孩子。我一看清她的脸,吃惊得险些发出声音。这女孩的脸竟然和我如此相像!

那女孩看了一眼灶台上的肉,轻声问:“药放进去了?”

她地声音……原来小洛身边的那个女孩就是她。他让她在自己身边,是因为她长得像我么?

我发了会呆的功夫,他们两个已经出了厨房。没多大一会那男人又跑回来,端起另一盆肉匆匆而去。http://.

http://.zzzcn.com我跟在他后面到客栈的前院。一群人不知道大祸临头,正在吆五喝六地喝酒吃肉。贾老六却在房里没出来。

他送完了肉,溜到墙角阴影里,那女孩正站在那里等他,低声说:“这次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论真假都要弄到手。再像上次一样可没人帮你。”

他低着头说了声是,那女孩又说:“一会那些人晕了,剩下一个贾老六很好对付,不过是个废物一样地普通人而已,他身边就算有别的好东西,也跟咱们没关系,你拿了东西不要多耽搁,马上回来,知道么?”

见他点头答应了,那女孩纵身上了墙头,一闪身走了。这边如何偷假月灵珠我也不想看了,提着食盒子去追那女孩。在马车里做的那个梦实在太奇怪,今天又突然发现她长得这么像我,我娘可是地地道道地灵族人,难道她跟我有什么亲戚关系?

她的速度很快,疾奔了一会,眼看就要出城了,却忽然在城门边的胡同口一闪就不见了踪影。我站在胡同口看了看,胡同很深,尽头处似乎有些光亮。为防有诈,我不敢穿过胡同,从上空飞了过去,透出光亮的是个小门,那女孩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进了这门里。

周围静静的没有什么异样,我找了条大些的门缝往里看,里面是个很小的房间,好像没有窗子,如果没有暗道话,就只能从这扇门进出。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点着灯,那女孩就静静地坐在桌旁,眼睛望着跳动的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这个女孩我总是没什么好感,第一次看见她,她就扑到小洛怀里去了,这么多年来在我心里,一直悄悄地在“小洛”前面加上“我地”两个字,我的小洛,即使他可能喜欢西门凉儿,他也是我的小洛。小洛抱着她的那一幕,想起来总是万分刺

我把食盒子轻轻放上墙头,仗着自己是隐身的,一脚踹开房门。

那女孩惊跳起来,诧异地望着门口,她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我隐去身上地气息,慢慢飞向她,在她面前停住。

真是一张精致可爱的面孔,原来我长得这么漂亮……

“门外是什么人?别当缩头乌龟,有种现身出来说话!”

她地声音有些颤抖,脸上带着几分惊恐,看着她就像看着我自己,这害怕发抖的模样还真是惹人怜惜,就是不知道这张脸是真的还是假的。昨天南都燕把贾老六扮得那么像,这女孩没准也是故意扮成我的样子呢。

是真还是假,要试过才知道。

我一转身绕到她身后,扬起手来朝她脸上划去,手上用了点力气,尖尖的指甲划过她皮肤的一瞬间我就知道,她这张脸是真的。

她一声惊呼往旁边闪开,我也忙缩手退开,我并没有想要伤她,却还是划伤了她的脸,四道淡淡的血痕在她白嫩的肌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她胸口不住起伏,惊骇万分,四下看着,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整句子来:“冬儿,是你来了么?你恨我怪我么?”

冬儿?什么人啊?她干嘛怕成这个样子,看她吓得这副模样,肯定以为是闹鬼了,难道她曾害死过一个叫冬儿的人?这名字很像是个女孩,我干脆吓吓她好了!

我换了个声音,故意装得鬼气森森,在屋子里四处飘动,那声音听起来也就没有个准方位:“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冬儿啊……你害死了我……”

“不是不是,不是我害你!是……是……你不是自己咬舌自尽的么……”

咦?咬舌自尽?冬儿是二管家的儿子抢去的那个女孩么?

“如果不是你害我,我怎么会被那恶少捉去,又怎么会死?”我把手贴在冰凉的墙上,让掌心的温度降下来,边说边忽然贴近她,扬手就是一巴掌。

她捂着脸往门口退去,看来想逃,我抬脚挑起那张桌子踢向房门,砰一声把门关起来堵住,在桌上的烛台落地之前伸手托住放在椅子上。

她吓得脸色发青,身子抖成一团,一步步退到墙角,几乎哭了出来:“是你自己要逃,背叛族人的下场,你不是早就清楚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你你,你喜欢七殿下,是你的事,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要害死你……是你自己以为会被处死,才逃走的,你被那恶少捉了去,我们如果知道肯定会救你出来的……再说你哥哥也已经为你报了仇,那恶少和他的爹都已经死了,你不要找上我,不要找我啊……”

她说到最后呜呜地哭起来,我听了个似懂非懂,好像是那个叫冬儿的女孩做错了什么事,以为小洛会处死她,于是逃了出来,结果被二管家的儿子捉去,后来咬舌自尽。那个冬儿可能喜欢小洛,跟这个女孩向来不合,这女孩八成在冬儿逃走后确实在小洛面前挑拨过,不然现在不会害怕成这个样子。不过至少让我知道了,那两个人不是小洛杀的,总算是心慰了些。

看她抖得有趣,我拣起地上的一根破木棍捅了捅她,捅一下她就尖叫一声,终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九章 很像我

那个去偷假月灵珠的笨蛋大概也快回来了,我取下腰带把那女孩捆了,再把她搬起来扛在肩上……有点沉啊。她容貌身材都跟我极其相似,夏箜篌抱着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沉重么,难怪他总说我胖。

我扛着她回到客栈,从窗子进了屋,想把她塞到床底下,可是看着那张亲切熟悉的脸,实在下不了手,于是换了条绳子把她捆在椅子上,又在她口中塞了条手帕。

那食盒子也被我带回来了,兽兽围着那女孩乱转,吃惊得连好吃的都顾不上了,吱吱叫着,还用小爪子摸了摸她的脸。

我洗了洗手开了食盒子招呼兽兽过来吃,笑着问它:“怎么样,跟我很像吧?你看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兽兽歪着头想了想,没有给我答案,扑到食盒子前大吃起来。门外响起脚步声,过了一会听见小二在外面问:“姑娘没睡吧?还要添茶么?”

茶壶里的水已经冷了,我把那女孩连椅子一起搬到屏风后面,正想让小二进来送茶,兽兽满脸鄙视,用爪子指了指我,提醒我还在引身状态。

我忙解了隐身,让小二进来,小二给我换了壶茶,走到门口又回头笑道:“听刚住进店来几位客人说,今夜城东有采花贼出没,恐怕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安生,姑娘孤身一人,要小心些为好。我问他:“什么样的采花贼?又是那一男一女?”

小二笑道:“原来姑娘都知道,听说正是一男一女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采花居然还有两口子一起干的。”

“他们今晚在哪做案了?”

“好像是城东的一户人家,没有做成案子,只是那家里的女人们受了些惊扰。”

屏风后有响声。那女孩已经醒了,嘴里地手帕没塞紧,她还能含含糊糊地说出话来:“是冬儿么?这是什么地方?”

“冬儿没有,小菜倒有一碟。”

我拎着食盒子转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问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一看清我的样子,吃惊得连发抖都忘记了。我把她嘴里的手帕取出来警告她不要乱叫,否则杀了她。她呆呆地望着我,好像没听见我的话。半天才哑着嗓子问我:“你是西门小菜?”

我笑着说:“你长得这么像我,你是东门小菜么?你叫什么名字?”

“林非卿,”她直勾勾地盯着我:“非卿是七殿下给我取的名字。”

她居然真的姓林。那个梦真是见鬼了,我忽然想起我一直不知道我娘姓什么。

“你为什么姓林?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

“自然是随父姓……”

她不会是跟我同母异父的姐妹吧?

“你娘呢?她是一直健在,还是在你很小地时候就死了,还是失踪了?”

她渐渐恢复了冷静,估计也知道没什么冬儿闹鬼。都是我在捉弄她,不再发抖,却还是直盯着我的脸。淡淡地说:“你是不是疑心我跟你有什么血缘关系?这件事我和七殿下也没有弄清楚,我从小就只有爹没有娘,后来爹欠了赌债想把我卖进眠月楼,被七殿下救了,我就一直跟着七殿下。”

“那你爹呢?你就没问过他?”

“死了。”她冷冷地望着我:“你把我绑来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屋子里的镜子照人不清楚,我把你弄来当镜子看不行么。zzzcn中文网.手机访问wap.zzzcn.com你跟小洛是什么关系?”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他把我当成是你。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都已经做过了。这几年他亲吻地人是我,怀里抱的人也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我。”

她想激怒我。这样她就有机可乘了,我不想上当。却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嫉妒是一条剧毒的蛇。我满脑子都是小洛跟她在一起的种种画面,尽管只是自己地想像,尽管那些画面里的女孩跟我一模一样,我还是心痛如刀绞。

我定了定神,换个话题:“城里的采花贼事件,是你们搞出来地吧?”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毫不犹豫地说:“你说的事情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害怕什么?分明是心里有鬼。

我问她:“小洛在哪里?”

她轻笑:“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坐下来望着她:“小洛不是让你去找我么?你敢对他不忠?”

“找到你,我怎么办?”她盯着我的眼神里充满怨恨:“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陪他出生入死,你能做到么?把你找回来,他就会把我一脚踢开,可是他有危难的时候,你能舍命相救吗?如果有一天所有族人都背弃了他,你能对他不离不弃吗?你能给他多少帮助?你有多爱他?他不过是在想念很多年以前的你,你能确定他一定会喜欢现在的你吗?”

我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我愿意为了小洛舍弃一切吗?答案肯定是不愿意。至于不离不弃,四年前是我离他而去,这四个字对我来说,有些太过隆重了……我有多爱他呢?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着他。

她轻声说:“你放了我吧,他一直在找你,总有一天你们能见面地,我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你不用把我放在心上。”

我猛地惊醒,笑起来:“我才不会放了你,难得你跟我长得这么像,我越看你越觉得亲切,越看就越喜欢,就麻烦你多陪陪我吧。”

把手帕塞回她嘴里,用力塞紧了,她用看变态的眼神死盯着我,我坐到一边不理她。

南都燕假冒我的名字做了那么多事,现在黑道白道想抓住“西门小菜”的人肯定少不了,妖族太子也一定知道我没死,现在眼前就放着个这么像我的大活人,真是天助我也,不好好利用她一下,简直对不起她……

临睡我仔细检查了一下捆她地绳子,把她身上能用来弄开绳子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吩咐兽兽不许睡,给我看着她。兽兽很不情愿,林非卿恨我恨得不行,我躺到床上去想小洛和夏箜篌,一直想到睡着。

第二天清早喂她吃了点东西,她倒也乖乖吃了。我出门去集市上逛了逛,看到有卖面具玩偶地小摊子,问那小贩有没有大头娃娃面具。

小贩两眼放光:“姑娘要的可是西门女侠戴的那种?那面具这两天卖得火着呢,几乎人手一个,本来我这里刚刚卖光,不过我自己还留了两个,姑娘诚心要,就让出一个给姑娘吧!”

我笑着说:“是啊是啊,就是要那种,西门小菜姑娘很了不起,我很崇拜她呀!我付你双倍的钱!”

拿着面具回到客栈,走到林飞卿面前,帮她拢了拢头发,把从头发里取下来的钗环又插了回去,顺手拿掉她口中的手帕。

她被我绑了一夜,又惊又怕,只喝了几口粥,早就已经没了脾气和力气,低声问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让你做女侠。”

“你……”她脑子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用意,眼圈红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么恶毒……如果被妖族的人找到,我会被杀死的!或者,他们会用我做人质,威胁七殿下,七殿下也会有危险……”

我看了看她:“在他有危险之前,我自然会想法子找到他,反正你已经做了那么久我的替身,也不差这一次。”

“你真无耻!”

“是么?那晚小洛从太子府出来跟你汇合,他疑心自己打错了人,让你回头去找,你后来告诉他什么也没找到,对不对?”

“确实是没有找到!”

“你应该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像我,那一带离太子府很近,如果你真的仔细打探过,一定会有人告诉你,有一个跟你很像很像的姑娘,在这一带出现过。你是没找,还是知而不报?”我盯着她的眼睛,她却只是躲闪。“看来是知而不报了……你既然找到了我的下落,就一定会暗中留心,我被妖族太子抓到那个仓库里关了起来,你真的不知道我在那里么?后来小洛命人放火时,你没想过我会被烧死么?咱们两个比起来,不知道谁更恶毒,谁更无耻?”

她脸色铁青,身子又开始发抖,我本来只是随便猜猜,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她心里竟然恨我入骨么?

我一掌拍在她后颈上,把她拍晕,再把那大头娃娃面具给她戴上。把我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出门去找了几个小乞丐,给他们些碎银子,叫他们到城里去散布西门女侠的消息,就说西门女侠昨夜与采花大盗一场恶斗,受了些伤,如今被困在某家客栈里,想报恩的就快去帮助西门女侠……

她如果命好,先被城里的百姓找到,那就什么事也没有,如果被妖族人先发现,她说自己不是西门小菜也没人会信。是福是祸,全看她的命了。

卷三 泼墨的天空 第三十九章 很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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