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凰妃太抢手 - xp1024.com
《天才凰妃太抢手》


1. 1劈腿

左筱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但是她还是觉得没睡好,头疼的厉害。

她用力敲了敲脑袋,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痛苦又怎样?失恋又怎样?工作还是要做的。

没错,就在昨天,交往了三年的男友当着自己的面拉着自己的好朋友扬长而去,只丢下一句,“你这样的无味的女人,我早就玩腻了!”

左筱铭敢确定,如果他敢在自己面前多停留一秒钟,她一定会毫不手软的把那个混蛋修理一顿。

但是那个混蛋大约是太了解自己的脾气了,说完之后溜的比兔子还快。

算了,她不想去想他们两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瞒着自己混在一起的,或者他们从来就没有隐瞒过,只因为自己太过神经大条没发xiàn

罢了。

如此安慰着自己左筱铭的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毕竟他们在一起三年,而且是自己的初恋。最重yào

的是,情敌竟然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遭背叛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左筱铭苦笑着往肚子里面不知dào

灌下去多少烈酒,那些她从来都不愿意去碰得酒,喝下去之后却给她无比舒适的感觉。

难怪人们失恋的时候都喜欢喝酒呢!酒可真是的好东西!

她坐在地上使劲拍着自己的脑袋,说真的她不想去上班了。可是今天不行,只有今天不行!

她是警察,那么多危险的行动都闯过来了,怎么可能会败给小小的宿醉呢?于是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可是行动已经结束。

“筱铭啊,你怎么来了?”赵队长看到左筱铭担忧的问道。

“赵队,这是怎么回事?行动提前了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左筱铭看着自己的同事们在清理现场,只有自己好像是个局外人。

赵队笑了笑,拍了拍左筱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现在需yào

休息!”

“对呀筱铭,赵队决定放你几天假,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对对对!出去旅行也不错。”

“听说最近有部电影很好kàn

,去看看吧!”

……

同事们的热心让左筱铭更觉心酸,小手一挥,大声道:“停!你们干嘛?为什么要给我放假?我没说要休息!”开玩笑,这种时候休息自己怎么受得了?这种时候最好能忙得没时间休息才好!

“筱铭,我们都知dào

了。你心里不好受,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吧!”赵队一直把筱铭看的跟自己孩子一样。

都知dào

了?知dào

自己失恋了?谁这么大嘴巴?左筱铭在心里把那个到处宣扬自己失恋的人问候了八百遍。脸上却还带着甜甜的笑容道:“没事啦!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不用放什么假的!”

“筱铭……”

左筱铭看着赵队的身后,眼睛不自觉地睁得更大。一条漏网之鱼正用枪瞄准着赵队。

左筱铭想都没想,一把推开赵队,迅速从腰间拔出枪,匆忙之间开枪,并没有打中对方要害,可是对方的一枪却不偏不正的打中了她的心脏。

她缓缓地倒了下去。随后她的世界下入一片黑暗之中。

2. 2禁卫

百夜皇朝,皇宫外城,初秋深夜。

周围静谧诡异,淡淡月光碎银般撒落在巍峨帝苑。

宫内亭台楼阁,森严壁垒,手持金刀的禁卫军严守,庄严肃穆。

“有刺客!抓刺客!“一声惊呼划破夜空。

顿时,炸开沉静阴凛的皇宫,人影散乱,如盲蚁穿梭,火把闪烁。

月光下,房顶飘出来三个人影,前面白色人影长臂张扬,带着银色的蝶形面具,反射着暗银碎光,现出如雕铸般完美的轮廓,露出一双深邃如鹰的眸子,冷静而充满了睿智,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仿若百里皇宫、三千禁卫军对他而言,只是区区蝼蚁。

银色短甲紧箍挺拔高大的身影,白色衣袂泛着银光飞快翻飞,甚是张扬、傲然煞气逼入夜空。

白衣男子毫无惧色,嘴角却扬起一道不羁的弧度,蛊惑的冷笑,狂野而妖异。

飞手一扬,似百道寒冰,闪着凌洌的寒光呼啸在夜空,众多惨叫声撕裂夜空。

弓箭手悄然围着高墙,瞬间,阵阵暗风夹杂着低靡的啸声,箭雨排山倒海地,密云般向他们三人压过来。

‘嗖嗖嗖’十几声暗响,贴着身子划过手臂、胸前,两支白色羽箭深深没入矫健的身子,比夜色还要深沉的粘稠血液流了出来,身子在空中晃了晃。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黑色人影身子也被刺中多处,其中一人暗喝,“属下誓死保护主人!主人快走!”说罢,两人转身,飞身迎战追得最近的禁卫军。

白衣人亮眸瞳仁一暗,身影更快,再扬手,百束冰锥划破夜空,一阵凄厉的哀嚎声,引起一片混乱。

他猛地咬牙反手挥舞手中的寒剑,把背上露出来的箭头砍断,脚下发狠,身影急速飞跃屋顶,翻身跳入了滚滚护城河水之中。

**

不知dào

过了多久,筱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醒来的时候,头剧烈的痛,被狠狠撕裂一般,半个身子泡在一条河里。

周围的一切陌生而怪异,灰蒙蒙的,一切都是那么凝重古老,难道她穿越了?

来不及细想,浑身冻得发抖,抬眼看见前面不远有个茅草屋,忍着头痛和身上的冰冷,费力地爬起来,刚想迈步,忽然,听到咕咚,咕咚……

眼前的河面聚起几个水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很快,水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银色蝶形面具,紧身银甲有些破损,身上流着血,手持一把剑,月光下泛着寒光。

“啊……”筱铭吓得后退了两步。男人从水中走上来,水滴顺着他精壮的胸膛和着血水滚下,挺拔的身形像雕塑一样完美,神mì

诡异,向她一步一步走来,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要倒下去去。

“你……你想干嘛……”筱铭恐惧地一步一步倒退。

男子眼前一片迷糊,隐约中有个模糊的影子,身上的血已经快流干了,脚下有些不稳,浑身冰寒。

筱铭感觉他神色不对,定目细看,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男人胸前被划开几处擦伤,背后生生插着两支断箭,人却还能屹立不倒,简直是个铁打的箭靶子。

“你……你受伤了!”夜筱铭惊呼,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

小手温暖的气流顿时穿透肌肤,顺着冰寒的血脉,让他不禁睁开模糊的眼睛,视线却是模糊的,看不清,只觉得那双亮如星辰的翦眸,深深扎入心底。

“快!把城围起来!往哪边追!”这时候,皇城高高的围墙上、河边传来叫嚣各种的声音,火把闪耀。

3. 3被迫

“快!把城围起来!往哪边追!”这时候,皇城高高的围墙上、河边传来叫嚣各种的声音,火把闪耀。

如鹰眼眸顿然如星一闪,一把握住扶着筱铭的雪白小手,“啊……”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股冰凉,闪着寒光的剑抵住她的脖子,吓得她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他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不远处一间茅草屋方向扯着,撕裂的伤口让他几欲昏厥,摇摇欲坠。

“啊,啊……用力啊,老天,你好重。”抵在夜筱铭脖子下的剑,早就掉落在地上,反而是她费力地扶着那座大山一样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在那张摇摇欲坠的小床上。

她双手托住他的脚,使出了吃奶的劲,两颊憋得通红,才将他的两条长腿也搬上了床榻,浑身都是汗,粘着浑身冰凉的水,难受极了,自己也几乎要虚脱了。

“那边有间茅草屋,过去看看!”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嚣声。

筱铭大惊,这些人是找他的?怎么办?

看着几乎昏迷的男子,夜筱铭咬了咬牙,掀开被单,和他并肩躺在一起,手横在他的身上,心狂跳。

“砰砰砰!”突然,门响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

“啊……”正当夜筱铭想着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问题时,她身旁的男人突然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

银面具下鹰眸冰寒毫无情絮,瞬间,她身上所有布料在他的大掌下化为碎片,花瓣一般凋落在地。

“不要……你想干什么……”夜筱铭慌了神,奋力挣扎、揣着、要踢开他。

他有力的长腿夹紧了她乱蹬的双腿,她几乎失去了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许叫!”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唔……”

夜筱铭还来不及反应,浓浓而霸道溢着血腥的唇就堵住了她的小嘴,让她所有的呼喊都吞进了肚子里。

“那边有个茅屋!过去看看。”他们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还没等筱铭反应过来,身上的男子突然故yì

非常粗痞地喊了一声,“骚婆娘!看老子的!”

狠狠地一口咬在她的丰盈上,痛得她尖叫,“混蛋!你这个混蛋!”眼泪猛飚,气得她奋力拍打着,却无济于事,索性也张嘴狠狠地咬在他肩上。

男子冰眸微凝,门传来呯呯的砸门声。

男子顾不她的挣扎,下身猛然狠狠一挺,下身撕裂的痛,她不顾一切地大叫一声,“啊……”可脚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男子毫不怜惜地猛烈地撞击,每次进入都是那么刺痛,逼得她无暇反应,“啊……不要啊……放开我……啊……”她忍不住哭着尖叫。

快要榻的床,‘吱呀吱呀’地拼命响着,声音穿透到屋外。

门外的人一脚把门踢开,看着他们在被窝里激烈地扭动,几个人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听见他们脚步声远去,他握住她的双肩,动作间开始缓慢下来,“对不起。”他低沉嘶哑的声音穿进耳膜。

“唔……放开我……你这个混蛋!畜生!……”夜筱铭边哭,边使出吃奶的劲拍打着他。

口鼻间充满着男人炽热的气息,她的眼泪流入他的嘴里,脑子渐渐昏沉,不由自主地软下身子,眸儿迷蒙,沉浸在他的霸道索取之下。

他健硕的腰身压住她的娇弱,月光下,银甲和嫩白的雪肤重叠在一起,

4. 4神秘王爷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斑驳的洒进屋内,筱铭在昏睡了一夜后,终于醒了过来。

睁眼,入目的是雕着花纹的檀香床,满屋子古色古香的家具。

强撑着半倚在床头,筱铭伸出手敲打了一下还是疼痛的脑袋。

“这是哪里?”环顾四周,好陌生的环境,好陌生的气息。

她依晰记得在河水里醒来,被那个霸道粗鲁的陌生男人强行……

正当筱铭陷入恶魔般的回忆时,一个穿着古代丫鬟服的小丫头闯进了筱铭的视野。

“姑娘,你醒了?”

小姑娘迈着欢快的步伐进门,见筱铭已经醒了,很是开心。

筱铭强撑着笑了笑,强忍住心中的不安,问道,“小姑娘?这里是哪儿?”

“呵呵,姑娘,这里是丞相府,昨晚你晕倒在了我家老爷门口,适逢……”小丫头突然就红了脸,捂着嘴笑着。

“什么?!丞相府?”筱铭的音量不自觉高了出来,她明明是晕倒在破草屋里,怎么会在丞相府门口?

“对啊,姑娘您不用担心的,我家老爷人很好的,为官清廉。很多人都说……”

小丫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但筱铭早已听不进去。

小丫头说了半天,看筱铭并不答自己的话,反而脸色惨白惨白的,关切道。“姑娘,您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叫大夫?”

“没事,我没事……”筱铭漫不经心的答道。

“小姑娘,能不能把昨天的事仔细和我说一下,我记不清了。还有,你叫什么名字?”还是要把来龙去脉弄清楚。

“我叫灵月,是这里的丫头,昨晚你晕倒在我家老爷门口,刚好炎王殿下经过,便,便……”

灵月的脸再一次泛红,娇羞不已。

“便,怎么了?”筱铭不由得狐疑,这炎王殿下到底是何许人也?怎让这个小丫头如此。

“便将你带入了丞相府。”如清泉般带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筱铭不由地抬眼朝门口望去。只见修长的身影斜靠在门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紫色的玉璧。阳光在他身后绽放,耀眼地让人睁不开眼睛。男子脸上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薄唇红若朱砂。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邪魅的气息。

“参见炎王殿下。”灵月微微行了个礼。

筱铭低头思忖,原来他就是炎王,难怪灵月这个丫头说到他便如此,果真是个令人心动的男子。

被叫炎王的男子收起把玩的玉璧,淡声道,“起来吧。”

虽是对灵月说,可是筱铭分明感到他在看自己。

“昨晚未好好kàn

你,现在仔细一看,长得还不错么。”轻佻的言语从他嘴中吐出,筱铭本来对他还不错的印象,一下子被破坏了不少。

“昨天是你救了我?”筱铭抬头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一双紫色的眼睛瞬间将她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霎时筱铭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脑中只剩下一片紫色,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对,是我。”微微挑了下眉,他竟是没有用自称,而是用了“我”。

“昨天,多谢了。”

“感谢不止是这样的吧。”眨眼间,男子已经在筱铭床前的红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灵月忙不迭倒上茶。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筱铭的视线。

“那是需yào

怎样的感谢?”

“呵呵,在下说什么,姑娘便答yīng

么?”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男子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

筱铭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答话,只是闻着茶香,好似很享shòu



5. 5皇子

筱铭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答话,只是闻着茶香,好似很享shòu



男子的视线还是紧盯着筱铭,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筱铭仰头喝下茶,“那要看王爷的要求,我是否能办到。”

“如此,甚好。”男子“嚯”地一声站起俯视着筱铭,灵月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二人。

男子步步紧逼,周身散发一股不能令人忽视的压迫。筱铭也不示弱,回望过去。男子的脸庞越来越近,筱铭不怒反笑,紧盯着男子的眼睛,急速的心跳却出卖了她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温热的气息喷在筱铭的脸上,痒痒的。

“夜筱铭!你呢?”筱铭抬了抬下巴,不甘示弱。

“北堂炎!”北堂炎瞬间又坐了回去,收起了凌厉的气势。

“炎王?你是皇子?”筱铭对他的身份很是奇怪。

“是。难道没人告sù

你,见了本王要行礼?”北堂炎一下摆出了王爷的架子。

“让你失望了,还真没有人对我说过。”

“是么,那以后要好好学学。”北堂炎看着茶盏上的花纹,漫不经心道。

“为什么要救我?”筱铭还是想知dào

这个问题,眼前的北堂炎根本不像会救人的样子。

“我愿意!”北堂炎移开茶杯上的视线,盯着筱铭,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我记得这里是丞相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昨天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还有,丞相大人呢?在哪里?”

夜筱铭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

北堂炎撑起下巴,玩味的打量她,道,“没有什么带面具的男人……夜丞相不在府内,过几天我再带你见他……这几天,暂时由我照顾你,”

他一双勾人的眼睛从未放过筱铭。

筱铭被她盯得面上发红,不自觉避开了那双眼睛。

一时间,空气里充斥着沉默的气息,两人各有心思。房间里烧着的檀香淡淡的,袅袅的青烟缓缓升起,阳光在两人身上打下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光圈。

灵月永远也不会忘记,百夜王朝景贞九年三月初七这一天,她踏入房门那一刻,只见身着白色奇怪服饰的娇俏女子与穿了紫色贵袍的邪魅男子安静地坐着,两人是如此的和谐,就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暖暖的阳光投下的剪影更添上了一丝看不真切的梦幻。两人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真真是美不胜收。灵月好一会才醒悟过来。

“殿下,我家老夫人在书房等您。”灵月行了个礼,好不容易才出声打破那幅画面。

“安心在这里住下,灵月会伺候你。不要太好奇,该你知dào

的时候,我会把一切告sù

你。”说罢,北堂炎已经转身离开。紫色的衣摆跨过了门槛,飘然而去。

筱铭本想开口,却还是停下了。

昨夜的男子不知为何被人追赶,想必也不是因为什么好事,既然北堂炎救自己的时候没有发xiàn

那个男子,便由他去吧。

虽然被白白占了便宜很不甘心,但与那男人扯上关系一定会更惨,不如先留在丞相府静观其变的好。

6. 6现身

一晃眼过了三天,这三天筱铭一直足不出户的房内养着,只是时不时和灵月聊聊天。

灵月是个机灵的丫头,筱铭也从她的口中知dào

了现在这个时代的很多信息。

她现在所处的朝代是百夜王朝,当朝皇帝北堂辉是个明君,登基二十年来兢兢业业,真是政治清明,盛世繁华。传说这位帝王曾爱上一个民间女子,后来香消玉殒了,他的后位也因此为她空悬。皇帝现今有四位贵妃,十几位婕妤美人。

这位皇帝膝下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北堂轩也就是现任储君,年方二十六,贤妃所出,已经开始帮zhù

皇帝处理简单政务。

次子北堂澈二十五岁体弱多病,长年在宫外居住养病,有关他的传言也是很少,似乎没人见过这个皇二子。

三子北堂冽和北堂炎是一母同胞,为皇帝最宠的德妃所生,可惜刚生出来便夭折,当时皇宫真是一片凄楚。

据灵月说,丞相大人当年也是个美男子,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是中间发生了变故,最后也不知怎么了,那姑娘便去世了,他家老爷深爱那个女子便再未娶妻。真真是让人惋惜赞叹。

除去皇族和第一贵族夜丞相之外,便是四大家族了。四大家族分别盘踞在帝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成为上古四族。

皇四子北堂炎是帝都中最风云的人物,单是他的容貌已经算是“倾国倾城”,更别谈浑身上下那股似邪非邪似正非正的气质,早就俘获了帝都女子的芳心。

这几天筱铭都没见着北堂炎,估摸着是去寻欢作乐了!

直到第四天,筱铭已有些坐不住时,北堂炎才终于出现了。

北堂炎来的时候,筱铭正在用膳,北堂炎打发月灵和几个下人下去,见屋里没有旁人,才道,

“父皇来了,要召见你,你梳洗后同我去见驾。”

筱铭闻言,心中一阵雀跃,这是了解这个皇朝的机会,见了皇帝后,很多疑问也许就会解开了。

“走吧。”筱铭整理了一下水蓝色的长裙,站起身。

经过北堂炎身旁的时候却被拉住了。

筱铭疑惑地望着他,筱铭一米六八的个头比上北堂炎一米八五,显然很吃力,自己比他低了一个头,现在只能用仰视。

“到了父皇面前,不要乱说话!”北堂炎郑重警告后,便率先出了门。

筱铭紧随其后。

不走不知dào

,这丞相府确实够大,原来筱铭住的地方只是个小院子,外面别有洞天。

刚刚迈出九曲河廊,便是一个大花园,种满了枫树,绿色的叶子飘飘摇摇,看的出来主人爱极了枫树。

前方的前厅灯火辉煌,透着一股子贵气,周围的奴仆们见到北堂炎纷纷行礼,北堂炎也不叫起,径直向前方走去,好似没看见。

绕了半圈,才到北堂炎说的地点,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厅,筱铭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开了步伐,身后的北堂炎安静地看着前方的女子挺直了脊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信步跟了上去。

7. 7隐秘

筱铭踏入前厅,只见两个男人负手背对着她,左方的男人穿着紫色的金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霸气,看气势便知是北堂炎口中的父皇了。

皇帝右手边的男人和筱铭穿的是同色调的水蓝色锦袍,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和一点贵族的气息,想必一定是丞相了。

进了门良久,那两人都没有回过身看筱铭一眼,筱铭正想出声,回头便见北堂炎对她摇头示意,筱铭便只有干站着看着周边的装饰。

前厅内的装饰虽是简单,但是难掩其中的奢华,大理石的地面印着筱铭清晰的脸庞。雕花镂空的屏风放在一角,远远看到屏风后放着的盆景。

“阿弥陀佛,老衲来迟了。”发愣间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和尚已经带着一个小沙弥踏入了前厅。

“大师有礼了。”两个男人终于回过身,双手合十向老和尚致意。

“皇上,丞相,折煞老衲了。”老和尚面上盈盈笑着,透着一股子慈祥。

说话间,北堂炎已经走上前和筱铭并肩而立。“大师。”

北堂炎轻轻碰了碰筱铭,筱铭也学着三人双手合十:“大师有礼。”

只见老和尚目光炯炯看着筱铭:“施主终于来了。”

“大师,在下只想问一句,时机到了吗?”未等筱铭回答,夜清风已经插话进来,如天空般湛蓝的眼中写满了期待与紧张。

“时机是到了,有缘人也已经出现了,了尘便是来通知各位的。”说罢,了尘把眼光放到筱铭身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焦在筱铭处。

夜清风虽是知dào

夜筱铭在他府中,但是他还是依照了尘当年所说,未曾相见,只是让自己的学生北堂炎帮忙照看。

他也只是从下人口中得知夜筱铭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如今一见,倒是被这孩子的容貌所震惊,她和她,倒是有七分相似,心下生出几分好感。稳了稳心神,再看一旁的皇帝,虽是掩饰得极好,但仍旧看的出波动。

“大师口中的有缘人是指我?”筱铭暗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了尘依旧是笑眯眯的,却不答话,也是默认了。

筱铭转向北堂炎,眼中充满疑惑。北堂炎报之一笑,似是早已知dào



筱铭环顾周边的五个人,最后把眼睛锁定在夜清风的身上,“我不知dào

你们在说什么事情,但我隐约猜到,这件事情对于你们都很重yào

。”

夜清风眼中闪着赞赏的光芒,北堂晖也盯着筱铭,不知在想什么。

“丫头想知dào

什么?”夜清风开口道。

“我只想知dào

为什么我是有缘人?我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我是有缘人,那就告sù

我,到底要让我做什么?好让我有个心理准bèi

。”

“兹事体大,大家进去谈吧。”北堂晖开了口,自然是不容拒绝。

于是乎,几人便走入了内室。

进了内室,只见墙上有一副画,画上的女子踮起脚尖想要去摘取树上的枫叶,白色的裙子,发扬的墨发,火红的枫叶,映着头上蓝色的发簪,画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筱铭看着那幅画,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难以呼吸。

8. 8往事

夜清风痴迷般地看着那幅画,伸手将画移开,露出画后的墙壁,从怀中拿出发簪,嵌进墙壁了,微微一转,一旁的墙壁转动开来,是密室!

“去里面谈吧,皇上,你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夜清风的声音中装满了想念与落寞。

北堂晖眼中加深了几分迷茫,“她,她还好么?”

“皇上,你不要自责了,她不会怪你的。”夜清风拍了拍北堂晖的肩膀示意他进去。

“她”?她是谁?筱铭不自觉看向北堂炎,北堂炎也是望着他的父王。

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进入了密室。

筱铭原以为这密室定然是阴冷黑暗,不曾想竟是灯火通明。两边拳头大的夜明珠发散着耀眼的光芒。跟着夜清风曲曲折折地走着,越往里面,温度就越是低,良久才停了下来。

“到了。”夜清风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完成了一项极为艰难的任务。

夜筱铭的目光跟随着夜清风的背影,越过他的肩头,只见一名穿着白衣的女子赫然躺在一张冰床上。

北堂晖看到床上的女子,眼中早已湿润,强忍着未落下泪水。

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帝王竟会如此失态?

再看夜清风,他只是微微地笑着,眼中充满了如水般的温柔,就像是看着珍宝一样,面前的女子似乎是他这辈子的信仰。

筱铭再看那名女子,她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整个世界都与她隔绝。可是她又是那样有生气,仿佛你闭上眼睛便可以看到她笑靥如花。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白衣上隐约绣着枫叶花纹。筱铭似乎都明白了,那么多的枫叶,原来都是因为这样一个女子。不由地叹息,情这一字,果然是最伤人。

“阿弥陀佛,该放下的始终都应放下,有舍才有得。”了尘的声音在静静漂浮在空中有一种使人心安的魔力。

“大师,要怎样才能救活她?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她的来到,请您告sù

我。”夜清风眼中饱含了诚恳。

难道,她还没死?筱铭带着疑惑看着那名女子。看到筱铭的疑惑,北堂炎开口道:“传说,江湖上有一颗定魂珠,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性命。是天山医仙的镇山之宝,可是二十年前医仙莫名失踪,就连定魂珠也不知所踪。老师,难道,在你这里?”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夜清风闭上眼睛掩饰眼中的伤痛,睁开眼看着筱铭和北堂炎。

“是该让你们知dào

的。”北堂晖转过身,语气淡淡的,“清风,你来说吧。”

夜清风陷入了回忆里,久久未曾开口。就当筱铭准bèi

开口时,夜清风的声音就幽幽传来,诉说着久远却又清晰的往事……

那年,百夜王朝一年一度的重九节正在举行,为期三天,各个家人可以外出游玩,祈愿,可以寄托自己最美好的祝愿。每到这一天很多达官贵人都会举办花会,美其名曰赏菊,实则是各家公子小姐的相亲大会。

9. 9心疼

夜清风参加了那年的赏花会,然而,他并非去相亲,而是听说在赏菊会上有一株稀世罕见的墨菊,夜清风是爱菊之人,自然不会错过。再加上好友北堂晖的邀请更是没有推辞。那晚的菊花品种极为丰富,可惜根本没有什么墨菊,只有几株绿衣红裳,西湖柳月还算入得了眼。

那天夜清风在一群女人中脱不开身,最后在北堂晖的帮zhù

下偷偷离开。离开别院的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人声鼎沸的菊花别院,微微摇头,并未带小厮的他准bèi

打道回府。别院外还有几个小院子,错落有致,种着各种名贵的花卉草木,秋天依然萧瑟,只有几棵枫树开得似火。夜清风漫步踏在青石小径上,秋风吹走了几分醉意,皎洁的月光给周边的景物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芒。借着月光,步伐稍有不稳,不经意抬头间,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缀着几朵碎花,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只用一根簪子固定,浑身上下有一股出尘的气质,可是背影却是显得那样孤独。素净的白和火焰的红出了奇得般配,女子踮着脚想要采摘最顶端的枫叶。夜清风想自己应该是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仙人一般的人物?似是感到了灼人的目光,林语枫蓦地回过头,在这个毫无生气的秋天,在这个开满了枫树的小院,他和她,第一次遇见。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两人此生的牵绊。眼前的女子一双乌黑的眼睛灵动可爱,皮肤就像是洒下的月光,透着淡淡的光泽,小嘴微张:“你是谁?”语枫眉头微蹙。夜清风一愣,难道是走到专供女眷休息的地方?当真是喝醉了,竟然走错了地方,还吓到了佳人,“在下喝醉了,竟是走错了地方,实是打扰了姑娘。”夜清风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

林语枫朝不远处菊花别院望去,再看眼前这位,估摸着和她自己一样,也是逃出来的。唇边绽放一个笑容,竟是风华无限。夜清风似是也恍然大悟,呵呵笑着,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光泽,两颗心的距离竟是在无声中拉近。

“小姐,小姐。”外面传来丫头的叫喊。语枫目光包含抱歉,“先走一步了,不能让她们发xiàn

我‘逃’出来。”夜清风正想挽留,谁知语枫已然闪身走进了深处,就好似从未出现过。

至此,夜清风的脑中便充斥着这样的一个身影,原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他却在来年春天的诗会上又见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女子。这一次他再没有放手,于是像所有的剧目一样。才子佳人,坠入爱河,海誓山盟,你侬我侬。

原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发展,未曾想年轻的帝王不知何时也爱上了这样一个灵动的女子,三角的纠葛,伤透了三个人的心,语枫不愿成为祸水红颜,含泪远走他乡。三个人俱是心伤,谁想一年后当语枫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身中剧毒昏倒在夜家门口。夜清风寻遍了名医,就算是医仙,也皆是无药可救,最后不得已出动了暗卫,夜清风拿到了定魂珠,暂时保住了语枫的生命,可她却是长睡不醒。

后来,了尘便出现,让夜清风安置好语枫,等待有缘人的出现,彻底救醒语枫。

“我等了二十年,最后等到了你,孩子。”夜清风从回忆中抬起头,盯着筱铭。

筱铭看着眼前为爱而伤的男子,看着北堂晖这个帝王眼中饱含的请求,看着北堂炎的发愣,心突然就疼了。

10. 10一见倾心

“我愿意帮zhù

你们,我该怎么做?”筱铭定下心神,为了这两个痴情男子,为了一段感情。虽然从夜清风的叙述中,并不能听出这份爱情的伟大,动人,但是,为了一个女子苦等二十年,并且从未娶妻,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的,这份执着,令人赞叹。

“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善哉,善哉。”了尘看着筱铭,目光中带着赞赏。

“筱铭,是么?朕,不,我谢谢你。”北堂晖本打算要是筱铭不答yīng

,他也会用威胁的手段,现在看来他自己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心中一阵愧疚。

“孩子,谢谢你。”夜清风对这个女孩子有着很奇妙的感觉,她和枫儿一样的善良啊。

“大师,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救活她呢?”北堂炎打断了道谢的众人,点出了问题的重点。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定要小筱来完成呢?

北堂炎的话让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尘的身上。

了尘手中捻着佛珠,“各位可曾听过四珠的事情?”筱铭还真是什么都不知dào

。夜清风脑海闪过几个片段,却也未曾抓住。

“大师说的可是四颗上古遗留下来的凤凰珠?”北堂炎开口道,他也是偶然一次在藏书阁看书时看到,以前原以为是假的,也就未曾在意,难道真的存zài



“正是。要救语枫施主,需yào

这四颗凤凰珠。如今,语枫施主已经服下了定魂珠,之所以昏迷不醒正是因为缺少了四珠的辅助,只要找到了四珠,便可救醒语枫施主。”

“大师,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到小筱的出现才能寻找,当初为何不就去寻找?”北堂炎问出了几人心中的疑问。

“凤凰的再世才能唤醒沉睡的凤凰珠,重现人世。而筱铭施主便是有缘人,她的到来唤醒了沉睡的凤凰珠。”

“为什么确定我是有缘人?”筱铭十分疑惑,她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是现在他的穿越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神论。

“陛下,可曾记得二十年前了尘所说?”了尘直问向北堂晖。

“大师曾说过,天降异象时便是有缘人出现的时候,并且她出现的方位便是清风所在的辅位。所以当天天降异象时,我便让炎儿前往丞相府,寻找有缘人。”北堂晖细细道出始末,却未曾说出当年了尘的原话,当年了尘曾经嘱咐过,只有龙才能找到凤啊。炎儿,父皇对你寄予了厚望啊。

“筱铭施主出现时,南方天空红光乍现。便是凤凰涅槃重生,有缘人自然是出现了。筱铭施主既是出现在辅位,由炎王殿下寻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必定是有缘人。”了尘的一席话解释了大家的疑惑。

“等等,大师,你的意思是我是凤凰?”筱铭怀疑地看着了尘,开什么玩笑啊?凤凰的意思是帝后吧,这这,玩笑开大了。她就想救醒这个女子,然后回到现代和外公,小艺在一起啊。她是凤凰的话,那不是还要留在这里?想想都害pà



“然也。筱铭施主是天定的凤凰之身,你出现时的红光正是因为四珠伴随你而出现。”了尘微微一笑。

11. 11风波

“那现在四珠在哪里,应该如何去寻找?”夜清风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四珠大致应该分布在东南西北,也就是上四族的方向,筱铭施主所需yào

做的事便是前往上四族寻找四珠,并且,只有筱铭施主能够做到,也只有筱铭施主能凭着感觉找到四珠。”

“那么寻来四珠,我的使命就结束了,那不是很简单么?”筱铭看到夜清风的脸色变了,北堂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北堂炎更是一脸担忧地看着筱铭。不是很很简单事情么?为什么大家的脸色都那么凝重?

北堂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上四族虽说不是第一贵族,但是他们的存zài

也是不容忽视。他们盘踞在帝都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对皇族和第一贵族有着很大的威胁。在上四家的领域内,上四族的当家就是最高统治者。除非是皇权的强制干涉,否则,你在里面的安全根本不能保证。上四族的人为人处事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皇权和第一贵族的压制,更是在蠢蠢欲动想要挣脱束缚。”

原来是这样,筱铭若有所悟,这么说来此行还是挺危险的。

“大师,四珠和定魂珠五珠一体,更可稳固江山,让上四族真zhèng

臣服,对么?”北堂晖问出了心中所想。

“的确如此。筱铭施主此行不单单肩负着救人性命,更是关乎百夜王朝的兴盛。”了尘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念着什么,接着道:“四珠出现,既然老衲能知dào

,更会有其他人知dào

,必定会施加阻挠,筱铭施主必要多加防范。”

“孩子,这样,你也愿意么?”此行定是万分凶险,夜清风不愿看到这样一个孩子断送了性命,满是担忧看着筱铭。

筱铭深吸了一口气,道,“外公教过我,人要言而有信,答yīng

的事情不能后悔。既然开始我已经答yīng

,就不会后悔。何况,我也真心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再说了,了尘大师都说我是凤凰转世,不会有事的!”筱铭这番话并非一时脑热,虽然寻找的旅程很危险,但是她觉得人的一生就应该有所作为,不应该那样平凡。况且了尘大师也说过完成了任务她就可以回家了,不管如何,她肯定也会被逼迫去完成,一看皇帝就不像是善茬,与其消极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这样自己还可以怀着愉悦的心情完成这项任务!

“孩子,谢谢你!”这个孩子还真是善良,老天,请你一定要保佑她平安。夜清风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筱铭,为了这个王朝,拜托了!”北堂晖这次是真的被这个女孩子的勇气感动了。现在的百夜王朝表面上繁荣无比,实jì

上祸患也在不知不觉中滋长,人们并没有居安思危,那些食君之禄的人更是高枕无忧地坐着升官发财的美梦,上四族也在虎视眈眈,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北堂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筱铭,笑得很温暖。这个女孩子,如果说他以前只是想捉弄玩笑,只是为了完成父皇布置下的任务,那么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了兴趣了。

“不用谢我啦,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也想回到自己的家。”筱铭挠了挠头,笑得愈加灿烂。外公,小艺,等着小铭,小铭就要回来了!

“阿弥陀佛。时候也不早了,筱铭施主早些休息,明日便启程吧。老衲怕凤凰珠落入歹人手中,又要引发一场风波了。”

12. 12真龙天子

“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让灵月准bèi

一下,明日便前往殷都,在帝都的东方。我会派人先把一切打点好。”这孩子一定累极了,这么多事情。

“好,谢谢丞相大人。”筱铭笑着,两个梨涡浅浅的,看得人一阵心动。

“这密室内着实也寒凉,不宜久待,大家先出去吧。”北堂晖开了口,众人也是满口答yīng

,循着原路出了密室。这下筱铭才看清,原来这密室还有阵法,夜清风在前方领着众人,难怪刚刚到达时,他如释重负的样子。为了保护这个女子,他真的花了很多心思,这无疑加深了筱铭获得四珠的意愿!一定要帮zhù

这个痴情的人。

到了前厅,夜清风吩咐了下人带着筱铭回暖枫阁休息。北堂炎见天色已晚,也就在丞相府住下。他是夜清风的得yì

门生,以前也时常住在丞相府,虽说于礼不合,但在北堂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夜清风极力的包庇下,别人也就不能说什么。北堂晖也准bèi

回宫,他出宫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夜清风本想送他到门口,却被北堂晖拒绝,让他去为筱铭明天的启程打点。了尘便笑呵呵地说要送北堂晖,眼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北堂晖自是看懂了,笑着随着了尘出了前厅。

二人走出了前厅,走过了冷湖的青川桥,来到了补阙亭,一路上了尘和北堂晖都没有交谈。淡淡的月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带出一种质朴的气息。

“陛下可曾记得老衲当年所嘱咐之事?”

“自然记得。”北堂晖对了尘有着莫名的信任。

“凤主现世,自然会有真龙降生。筱铭施主自然是凤主,只是,真龙难寻。”说罢,了尘略有深意的目光落到北堂晖身上。

“果然瞒不过大师。”北堂晖转过身背对了了尘,望着冷湖中闲适的鸳鸯,缓缓道,“轩儿为人沉稳,性格内敛,朝中大臣对他也是心悦诚服。然而,做父亲的怎么会不知dào

自己儿子的能力。太平盛世,轩儿固然能成为一代明君,只是,一旦上四族叛乱,轩儿绝对没有那个能力再保江山。炎儿表面上风流成性,似正非邪,实则是我所有儿子中最有能力的一个,他会隐藏自己的实力,有心计,有谋略,是帝王的不二人选。只是他无心帝位,只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百夜的未来堪忧啊!”似是很久没有人好好听他讲话了,北堂晖竟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天幕中几颗星星熠熠生光。

“陛下早有决定,老衲也有一些话不得不说。”

“大师但说无妨。”北堂晖转过身,看着了尘。

“老衲夜观天象,见象征炎王殿下的夜星旁略有紫光从东来,正是紫气东来,辅星也已正位,正是帝王之象。而凤主也是由炎王殿下寻得,炎王殿下必定是真龙之身。”

炎儿是真龙之身,朕何尝不知,只是……罢了罢了。北堂晖摇了摇头。“陛下,炎王殿下能否称帝,一切皆得随缘,只是现今有更重yào

的事情。”

13. 13有缘人

北堂晖摇了摇头。“陛下,炎王殿下能否称帝,一切皆得随缘,只是现今有更重yào

的事情。”

“大师请讲。”什么事如此重yào

,了尘都未曾告知清风?

“筱铭施主既是凤主,将来一旦帝星归位,凤主必然归于后位。筱铭施主此行凶险万分,必然需yào

炎王的陪伴。如此,便是潜龙出海,凤翔九天,君临天下。”了尘不带多少情感道出一席惊天动地的话来。震得北堂晖愣在原地,末了,北堂晖勾起嘴角。“多谢大师指点!”说罢,踏足,转身,离开,直直走向夜阑阁。

“阿弥陀佛。”了尘看着北堂晖离开的身影,“苍生有福了,善哉善哉。”夜更静了。

夜阑阁。

红烛静静跳跃着温暖的火焰,北堂炎一手撑着下巴,盯着滚滚而下的蜡油,屏退了众人,似是对着空气道:“魅,你明天跟着小筱,暗中保护她。不要让老师的暗卫发xiàn

。”小筱此行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有闪失,老师的暗卫比不上他的,派上他最得力的暗卫魅,就算有紧急情况,魅也可以调动暗中势力,随机应变。

“是,主人。”暗中传来一声,只有沙幔拂动,证明他曾经来过。

北堂炎闲适地拨弄着红烛上的火焰,丝毫不觉烫手。忽的,原本慵懒的神色变得锐利起来,有人来了。

北堂晖行至夜阑阁,却发xiàn

连一个丫头都没有。夜阑阁的大门开着,看得见里面简单的摆设,隐隐有些烛光,想是北堂炎还未就寝,北堂晖未作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炎儿。”北堂晖进了内室见到北堂炎正在书桌旁看书。

“参见父王。”北堂炎行了一个礼。

“起来吧!”北堂晖虚扶了一把。

“父王怎么还在老师这里,夜已深了。”北堂炎觉得很奇怪,照理说,她的父王应该再回到宫中了。

“炎儿,父王来这,是为了一件事。”北堂晖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炎儿是他最喜欢,也是最看重的儿子啊。

“何事?”莫非还是为了寻找四珠的事情?

“今天你也听了尘大师所说的凤凰珠之事,父王命你明天陪同筱铭一同上路,和她一起寻回四珠。在此期间,筱铭的安全交给你,一定要护她安全,带回四珠。这不仅是父亲对你的嘱托,更是圣旨,可曾明白?”说着,北堂晖的声音愈发严肃。

看着父王认真的神情,北堂炎微微点头:“儿子知dào

了。儿臣遵旨!”

“炎儿,百夜的未来就靠你了!早些安置吧,父王回宫了。”北堂晖拍了拍北堂炎的肩膀。力道不重,却是让北堂炎感到了压力。

“恭送父王。”北堂炎送着北堂晖出了夜阑阁,今天的父王有点奇怪。不过,陪着小筱寻找四珠,这个差事也不错。不知为何,他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愉悦,有些隐隐的期待,这一路定然十分有趣。是否还应告知老师?想着,北堂炎灭了红烛,负手走出了夜阑阁,脚步愈发轻盈。

14. 14可爱女人

暖枫阁。

筱铭躺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明天,明天就要踏上未知的旅途,自己孤身一人,前方还是未知的危险。虽说是心甘情愿的答yīng

了,可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在这个封建思想禁锢的时代,自己真的能做到嘛?外公,如果你知dào

筱铭揽下了这么大的差事,一定又会说筱铭笨了吧!恩,为了外公,为了回家,加油了,筱铭!

看着右手的手链,筱铭脑中又浮现出女子躺在冰床上的场景,心里一阵心疼。

左手抚上手链,妈妈,您一定会帮zhù

我的,对吧。

筱铭闭上了眼睛,那么,一切顺其自然吧。

暮箫阁。

夜清风推开窗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刚刚安排了暗卫的部署,这一次的寻找困难重重,他必须要好好准bèi

,那个善良的孩子不能受到伤害。刚刚炎儿也来过告知他要和筱铭一起上路,这样,成功的几率也更大了。炎儿的能力他是知dào

的,心也安定了一些,但仍不能松懈。这一路未知磨难,这一路不可预知的未来,两个孩子都要小心啊。

月亮渐渐躲进了云层,星星在空中愈发得闪亮。夜,越来越静。春天的脚步慢慢接近,院子里的垂丝海棠也在这宁静的夜晚缓缓绽放。

坐在高大舒适却又有些颠簸的马车中,筱铭看着对面笑得一脸骚包妖孽的男子,真真是越想越气啊!这是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明明是她一个人去寻找凤凰珠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这事还得从今天早上说起。话说,筱铭今天起了个大早,准bèi

启程寻找凤凰珠,夜清风也出来相送了,告sù

她带上机灵的灵月丫头,然后指派了两个有武功的人给她:清风、明月。清风看上去就是个练家子,黝黑的皮肤,眼神锐利地盯着四周。明月是个清秀的女子,倒是看不出来是个会武功的。筱铭走下台阶时,被裙子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清风估计是男女有别的缘故,没敢伸手扶,倒是离得较远的明月手疾眼快地扶了一把,这身手正是没得说。筱铭也才明白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清风明月二人都穿着黑色劲装,怎么看怎么潇洒,干练。在看筱铭自己,穿着繁复的白色长裙,衣带飘飘的,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吧,跑远了。

清风明月请筱铭上马车,他们充当了车夫。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正常,风轻云淡,花红柳绿。

可是,为什么当她掀开车帘的那一刻,她在车里看到一张妖孽的脸???!!!!谁来告sù

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筱,你好啊!”北堂炎笑得一脸得欢快。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车里?”筱铭不由得咬牙切齿到。

“因为,我放心不下小筱呢。”北堂炎捡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向筱铭抛了个媚眼,“要是筱铭被人轻薄去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呢!”真真是风情万种。

“你给我闭嘴!你给我下车!”要死,如果真的带上他,这一路不知dào

要引起多少轰动,这个妖孽!存心給她找麻烦不是?

似是听到车内的争吵,夜清风在外道:“孩子,炎儿这一路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我也就放心了。”说完,夜清风微微一笑,这一路,两个孩子都不会寂寞了。

“谢谢丞相大人。”筱铭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可是脸上的狰狞的表情却是不容忽视,灵月在一旁见自己的主子竟是可以这样,不由打了个冷战。

“哈哈哈哈……小筱你真可爱!”北堂炎放声笑了出来。

清风明月也驾着马车上路了。

15. 15日久不生情

清风明月也驾着马车上路了。

现在,筱铭还是和对面的男子大眼对小眼。今天的北堂炎没有穿紫色的衣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红色劲酷装。妖孽就是妖孽,无论穿什么还是妖孽。筱铭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妖孽穿着白衣的场景,那一定是一只得道成仙的狐狸,心中默默想,妖孽啊!想罢,筱铭似是为了应和脑中的想法,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筱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北堂炎看见筱铭早就出了神,还兀自点头,觉得奇怪得很。

“我在想……”筱铭毫不设防,一瞬间回过神,“没什么。”筱铭脸上挂上招牌笑容,很假很假。

北堂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等一下,为什么,妖孽眼睛的颜色变了?难道这个世界也有美瞳?

“妖孽,为什么你的眼睛颜色不对了?”惨了,脑子里想着妖孽,直接叫出来了。要不要这样啊?筱铭无语问苍天。

“妖孽?”北堂炎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小筱刚刚脑子里是在想我吧?妖孽,这个称呼不错嘛,专门给小筱吧。”说完一脸大义凛然,似乎是给了筱铭极大的恩惠。

又把筱铭气得不轻,“喂,妖孽,你的眼睛怎么变成黑色的啊?”这个问题还是比较关心,要是真的用的是美瞳的话,那么这个时代也一定有现代人,很有可能找到同胞啊。

“皇室有一种秘制的药水,可以改变人的眼色。所以拿来用用,要是我就这样出去的话,小筱一定会被天下的女子追杀的呢!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小筱啊!”

听罢,筱铭还沉浸在没有同胞的失望中,未曾想到北堂炎的后面几句话,直把她呛到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筱铭强忍住怒火,不生气,不生气,、千万不能生气,“那我还要谢谢你啊!”筱铭又笑了,很美却很瘮人。一旁的灵月再次佩服起炎王殿下,竟然能把脾气一向很好的筱铭主子气成这样。灵月丫头,你是不知dào

啊,你眼中那个温柔,脾气好的筱铭主子,那都是假的!

你别看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感觉,那是你和她不熟啊,一旦你和她熟了以后,你会深切体会到你的主子是多么的……恩……褒义词——“与众不同”。

“不用,小筱,我们都是自己人。”北堂炎还是笑得很美,很妖孽的。

“妖孽,给我闭嘴。”

“为什么,小筱不喜欢听我的声音么?”某男子哀怨了。

“不为什么,给我闭嘴!”筱铭怒了。

“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北堂炎,你有完没完?!”

“小筱,你不是叫我妖孽的么?”

“…………”

从这一点,筱铭深刻的明白,人是不能和妖沟通的,绝对不能!不死也要耗掉半条命,你还只能忍着,看着对方笑得花枝乱颤,你还只能一个人生气。

“小筱,怎么不说话了?”

“……”

深呼吸,深呼吸,我听不见。

“小筱,不舒服了?”

“……”

我听不见。

“小筱……”

“妖孽,你够了没啊?”

“不够!”

“……”

一辆马车,载着欢声笑语,留下了满路的风尘,惊起枝头停留的飞鸟。

16. 16保护

车内妖娆男子乐此不疲地逗着濒临爆fā

的娇俏女子,一旁的丫头掩面而笑。车外一男一女听着车内的欢声笑语,心情也愉悦起来,扬起马鞭,“驾——驾——”,马车向东边驶去。

清晨的阳光洒照大地,车行处留下满地欢声笑语,春日暖暖的氛围在这一刻发酵。

“妖孽,我撕烂你的嘴,决斗吧!”

“小筱,你不要冲动!饶命啊!”

“小姐,小心!”

这一路的确是不会寂寞了,呵呵!

傍晚时分,筱铭一行人行了一天来到了柳城,柳城是靠近帝都最近的一个城市。众人皆有些劳累,尤其是被北堂炎气得不轻的筱铭。一路上,北堂炎变着法地逗着筱铭,而筱铭总是铩羽而归。只得说一句,不是我军太弱,而是敌军太强啊!想筱铭在现代的口才也是数一数二的,遇上这么一个妖孽,真是英明扫地了。

“小姐,老爷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在前面的迎宾客栈休息。”明月扶了筱铭下车,淡淡解释道。筱铭看着眼前人群进进出出的迎宾客栈,当真是热闹。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古代的大街啊,充满了好奇。

“谢谢明月了。”眼睛却还是不住地向大街上扫视。虽说是傍晚,但是人还是很多,道路的两边有许多摊子,卖着小吃的,小玩意,十分丰富。筱铭恨不得马上就去玩一把,无奈看到清风一脸希望筱铭进客栈安置的表情,只得悻悻然放qì

这个念头。

再看北堂炎看着筱铭如此希冀的神情,当下笑出声:“小筱若是喜欢,等会吃过晚饭,我陪你去逛逛好了。”

筱铭脚还没跨入客栈大门,便听到这样一句,当下转身:“妖孽,我要去也不会和你一起去。”

北堂炎似是早就料到,“可是,小筱,没有我在,谁给你付钱呢?”北堂炎笑得一脸的风情,旁边有几个女子更是红了脸,可在筱铭眼中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说到钱,这真的令筱铭头疼得很。想筱铭在现代的时候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她外公可是把所有最好的给了她,真是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钱。对钱也是什么概念都没有,所幸,筱铭不是败家女。

可是来到了古代,一切都变了。先说在出发前,夜清风是给了很多银子,银票,可是都没有在她手里,而是交给了清风明月。而清风明月两人不知怎的,明明是保护她的,却不听她的,只听北堂炎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就连财政大权也是在他的手里,真是欲哭无泪。

“小筱先进客栈休息,等会我带你去逛逛,柳城有个地方很不错,你肯定会喜欢。”北堂炎笑眯眯地盯着筱铭。

筱铭白了他一眼,暗道“我忍”,径直走向客栈。似是察觉到什么,她抬头一看,只见客栈的牌匾旁龙飞凤舞写了“迎宾客栈”,这不奇怪,但是她分明看见一边的角落隐隐雕刻着一朵金边的祥云,很熟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北堂炎循着筱铭的目光看见牌匾上的祥云标志,勾起嘴角,笑得更加灿烂。

灵月,明月帮着安置好了房间。一行五人前往楼下的前厅吃饭。筱铭,北堂炎坐在靠窗的位置,灵月在一旁伺候,清风明月则是站在两侧,时时保护。两个绝妙的人坐在大厅,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众人见两位主人皆是仪态不凡,锦衣缎袍,不由诧异这柳城虽不是什么小地方,但何曾见过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身边三位奴仆的穿着也并非。

筱铭在现代更大的阵仗都见过,当然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更别说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北堂炎。二人可谓处之泰然。

17. 17醋意浓

看着灵月在一旁周到地布菜,清风明月只是在一边站着。筱铭突然觉得这万恶的封建时代,等级尊卑压的那么严重。就算是昨晚皇帝在场,她也没有觉得压抑,感觉每个人都很和蔼,很亲切。可是为什么在这里?在这些底层的人身上的桎梏确实一览无余。“清风明月,你们在旁边一桌随便吃点吧。”筱铭知dào

同桌绝对是不可能的,那么就稍微缓和一点。

“小姐……”清风明月刚想开口拒绝,筱铭便早一步说道:“不许拒绝,这是命令。灵月没什么事也去吧。”

清风,明月,灵月三人望着北堂炎眼含询问,见他微微点头,三人方才入座。这三人入座后也不见动筷子,仍是警惕地盯着四方。这一切都看在筱铭眼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啊!

筱铭拿起茶杯喝着水,眼睛却注视着周围的情况。大厅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隐隐约约听见隔壁一桌人的谈话。

“老李哥,你最近可曾听闻坊间传说?”一个眼大眉粗的汉子喝着酒,对着眼前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道。那被叫做老李哥地男人,斯文地拿起一杯茶,小眼睛一瞥,“阿康,你说的可是那采花贼的事情?”

“咳,怎么不是?听说那混账竟是接连掳走了王家小姐,沈家小姐。这两位小姐,啧啧,那容貌真是没得说,谁知便宜那小贼了!”阿康话匣子打开了,一个劲地把自己知dào

的全捣鼓了出来。

筱铭喝着茶,静静听着,没想到第一次出古代就碰上个采花贼啊。不知那两位姑娘怎么了,要是被糟蹋了,这一生怕也是毁掉了。

“老李哥,你是不知dào

啊,王员外,沈员外可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报了官也不见什么动静,哎……”阿康仰头灌下酒,叹惋道。

“我可是听说,王员外说谁要是能把王小姐救出来,他就把前些日子得到的灵珠送给那个人。”老李对自己打探到的小道消息十分满yì



“哎?灵珠?那是什么?”阿康来了兴趣,着半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宝物。

老李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得更加得yì

了。灵珠?筱铭一下子反映了过来,难道?北堂炎这时也是开始注意老李那一桌的情况,脸上却依旧是散漫,盯着茶杯中的茶叶,仿佛与他无关。

“阿康,前些天你没看到帝都的方向哪里出现一片红光?暗示后啊,王员外正好在殷都的香山上烧香,出去看的时候,就见一刻闪闪发光的珠子,他想一定是神仙下凡了,那珠子肯定是宝贝!”老李滔滔不绝地讲着。

阿康还是谄媚地看着老李:“老李哥,你这消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清楚?”

“我媳妇的表弟的堂哥在王员外家当护院,当然知dào

。那王员外平时是一毛不拔,这次为了个女儿花了血本啊。”老李不由叹道,想那王员外可是一只铁公鸡,一毫一厘都要计较。

“我听说,王员外想要送王小姐进宫当秀女,攀龙附凤的。第一个就想把她嫁给帝都的四皇子炎王殿下!”

“噗——”筱铭听得正认真,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把她吓了一跳,把茶水全喷到北堂炎的身上,幸好北堂炎躲得快,只是溅到一点点。靠窗的位置也没有多少人注意。

“咳咳咳咳……”筱铭课的厉害,灵月忙过来帮她顺气。“不好意思。”筱铭忙给北堂炎道歉。北堂炎笑着看着筱铭的囧样,“小筱,喜欢我不要用这种方式啊。”

18. 18春风得意

“你——”筱铭好不容易顺过气,听到这一句,差点没再咳起来。突然,筱铭笑着慢慢接近北堂炎,侧向他的耳朵“嘿嘿,选秀女啊。殿下的魅力还真是……”最后的话筱铭没说出来,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北堂炎也笑了,笑得很妖孽。

“小筱莫不是吃醋了?”北堂炎一把拉住想要逃开的筱铭,凤眸里满是戏谑,紧锁着筱铭的黑眸。

筱铭哪敢看他,她和这个妖孽比,道行差得远了去了。

“我哪有?你放开我,我饿了。”说实话,筱铭还真是饿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的。闻言,北堂炎也不再逗她,笑着放开了她。

筱铭回了座,见灵月在旁桌捂着嘴笑得正欢,心里别提多郁闷了。再看对面的北堂炎依旧笑得春风得yì

,筱铭拿起筷子努力吃着菜,直把那些菜当成了北堂炎来报复。

老李那一桌的话题也已经岔开了,筱铭吃着菜,心思也回到了“灵珠”上来。这么说来,那颗珠子必定是凤凰珠,那么要拿到的话,一来可以去抓采花贼,二来直接去偷。前面的有点难度,谁知dào

怎么抓贼啊?还是采花贼!后者,有点不太厚道毕竟人家也失去了女儿。真实麻烦啊!

筱铭微微摇头,连嘴里原本美味的饭菜也觉得有些无味了。北堂炎喝着茶水,脑子也在高速运转,看来这凤凰珠是有着落了。嘴角噙上一抹笑意,再看筱铭一脸苦恼,笑意越发深了。一路上和这个小女孩斗嘴,打趣,越发觉得她的可爱。你说她笨吧,她也还是有点小聪明,你说她聪明,有的时候又傻得让人汗颜,每次都假装自己很懂世故来保护自己,实则只要你和她亲近了以后,她就会放下所有的武装,稍微逗弄一下就会急的跳脚,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像这样有趣的人,看来以后的日子还会更有趣!

吃过饭,筱铭和灵月,明月先回了房间休息。北堂炎借口有事,出了客栈,也没带筱铭上街。筱铭现在对他是眼不见,心不烦,巴不得他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北堂炎出门前筱铭什么都没跟他说,直接是恭送大驾,把北堂炎给愣在了当场,筱铭在心里偷偷比了一个“V”,终于扳回一局。末了,想到灵珠的事情,也就没恶劣心情逛街。

是夜,筱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睡在了里间,灵月,明月守在外间。

月上中天,筱铭还未睡着。窗大开着,明月的光芒洒在屋内,散落了满地的清辉,有一种似真非真的梦幻感觉。北堂炎倚在床边,看着床上安静的筱铭。

筱铭一直在想凤凰珠的事情,却怎么都没有头绪。突然,感到了别人的注视,“嚯”地掀起盖着的锦被,筱铭朝窗口望去。只见北堂炎穿了黑色的紧身衣,面上带了一个银白色的面具,月亮在他身上撒上了一层不真切的光辉,一头长发在夜风的吹拂下,勾出了一抹妖娆的气息。筱铭早已看呆,但还是强制地回过神来,说道:“妖孽,你三更半夜在我房间干什么?”

北堂炎闪身,形如鬼魅,已到了筱铭身旁,食指贴上筱铭的嘴唇:“嘘!如果你想吵醒你的丫头。”罢了,眨了眨了眼睛。

19. 19奸人

筱铭只得恨恨地盯着他,小声道:“你想干嘛?”

北堂炎拉住筱铭的手:“带你去个地方!”筱铭没有挣脱,反正知dào

自己也逃脱不了,只是还是满腹狐疑,“什么地方?你今天早上说的那个地方?”其实,筱铭潜意识里还是想出去玩的,孩子心性。

北堂炎明白过来,这丫头还是想玩的,那就纵容一下。北堂炎伸出左手,摸了摸筱铭的头顶,“有时间地话,就带你去,现在先带你另外一个地方,也不错!”

到底是什么地方,看着北堂炎神mì

兮兮的样子,筱铭真的很怀疑。

“走吧,小筱最好抱紧我!”北堂炎嘴角的笑让筱铭突然感觉头皮发麻,他到底想干嘛?“抱紧了!”话音刚落,筱铭便被他带出了窗外,老天,这里是三楼啊!筱铭急忙抱紧他,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害pà

倒还不至于,就是有点忐忑,摔下来怎么办?

北堂炎带着筱铭飞檐走壁,脚下是房屋,听着从耳边刮过。俯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有一种舒畅的心情溢满了全身,看着头顶的月亮散发着温柔的光芒,感受到腰间紧紧的手。没由来的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停了下来。筱铭一看,脚下是一间屋子,远远望去,看到是个很大的宅子,估计是很晚的缘故,宅子里只有一点点灯光。

“这是哪里?来这里做什么?”筱铭十分疑惑,压低了声音道。

北堂炎理了理筱铭被风吹乱的头发,道,“这里是王员外的家,我们来这里看看他。”

就是那个有凤凰珠的人啊,看来这个妖孽还是知dào

办正事的。筱铭再看时,北堂炎已然掀开房顶的瓦片,向下看去。筱铭也十分好奇,随即一起看去。

从上往下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地老男人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肚子鼓鼓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直觉是个奸商,脑满肥肠。书房中还有一人,长得十分清秀,穿着青衣,看上去十分文弱。

“爹,妹妹至今毫无音讯,这可如何是好?”青衣男子语气中满含关心。

“爹也没办法,按理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可这都过去几天了也没见动静。染儿她……”中年男子很是着急。这过几天就要选秀女了,怎么办?“爹,是不是那颗珠子的价值不够吸引人?所以才……”看到父亲凌厉的眼神,青衣男子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筱铭和北堂炎在房顶相互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那颗珠子,哼……我绝对不会给那个人,到时候随便给一颗夜明珠打发就好,我的东西没人能拿走。”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筱铭看了心惊,难道女儿还没有一颗珠子重yào

么?筱铭的眼神黯然,突然想起了从未谋面的父母。北堂炎把她的反应收归眼底,轻轻摸了摸筱铭的头。这一次筱铭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看着房里人的反应。

“昊儿,天色已晚,你去休息吧,染儿的事,为父自有安排。”

“是,爹。”

20. 20始末

青衣男子一脸落寞出了书房。房内的男子见儿子走远,突然吹灭了书房内的蜡烛,漆黑一片,筱铭什么都看不见,而北堂炎因着练武,五官比平常人领命,再加上她神出鬼没的招数,那灵觉不是高了一点点,他是看着那个男人伯乐开关,走进了密室。没想到,平民家中还会有暗格,事情越发有趣了。他哪里知dào

,这个王员外嗜钱如命,总喜欢把宝贝藏起来,好不容易得了个宝贝,还不藏得好好的?

“小筱,我们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北堂炎略带深意看了一眼王员外的书房,嘴角又勾起特有的妖孽笑容。

筱铭一看到这个笑容就知dào

这个妖孽没安好心,不由说道:“妖孽,你不能去偷去抢啊,那毕竟是别人的东西!”

这个丫头,还不是想救那些女人么,他早就有打算了,随即摸了摸筱铭的头道,“傻瓜!”

翌日清晨,筱铭是在吵闹声中醒过来的,天知dào

,她最恨的事情就是被人吵醒。拿起被子捂住耳朵,可是吵闹声依旧是充斥于耳,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猛的把被子一掀,“灵月,灵月。”

灵月喘着气,“小姐,什么事?”灵月正在外面看热闹,听到筱铭叫唤,第一时间跑了回来。

“外面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吵啊?”真是的,大清早,这不是扰人清梦么?

“灵月也不清楚,刚刚在外面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究竟,只是大伙都聚在楼下,好像是在说采花贼的事情。”

什么?采花贼,那妖孽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那北堂炎呢?”他在哪里?

“主子他在隔壁休息。”瞧瞧这就是区别,一个主子,一个小姐,怎能不让筱铭郁闷。不过休息?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算了,自己去找他吧!

“灵月,你接着去看热闹吧,顺便听听大家都在讨论什么。”筱铭站起身,准bèi

起床了。

像灵月这样的丫头当然知dào

主子话里的意思,“灵月知dào

了。”说罢,飞也似地出了门,生怕漏了重yào

的。

筱铭把自己打弄好了,准bèi

去找北堂炎,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定要好好弄清楚。北堂炎就住在她的隔壁,推开门,走了几步就到了。

“笃笃——笃笃——”伸手敲门。

“吱呀——”门一下子开了,是明月。

筱铭微微诧异,照理说,明月应该是守着她的门的啊,还有,清风呢?“小姐,主子等你很久了。”来不及细想,筱铭径直走了进去,只见北堂炎仍是穿了一袭红衣,长发披肩,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筱铭现在已经免疫了,没多看一眼,坐在了对面,“北堂炎,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采花贼的事情?恩?”筱铭挑起了眉毛。北堂炎什么都不说,但是她就是知dào

,他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是,这条计到底是什么,她不知dào

,而她一定要知dào

事情的始末。

21. 21江湖之人

北堂炎看着筱铭认真的神情,嘴角勾起,“小筱只要等着凤凰珠的出现就好了,采花贼的事情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不行,我也要参与,我不要什么事情都不做,就等着你们帮我安排一切,我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是和你平等的人。”

平等的人?北堂炎微微一怔,他所认识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卑躬屈膝,哪一个不是要依附着男人,眼前的女子,浑身透着一股骄傲,她不愿意依靠别人,她就像是一只想要飞翔的凤凰。

“既然小筱想知dào

,那么我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筱想知dào

什么就问吧。”

“第一个问题,昨天傍晚你去哪里了?”筱铭可是记得他说过要带她去玩了,好吧,因为采花贼的事情都泡汤了。

“昨天我上街去调查了一下采花贼的事情。”顺便去看了一下要带你去玩的地方,这句话可是没说出口。

“嗯。第二个问题,昨天去的王员外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王员外熄了灯,筱铭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可是,北堂炎这家伙还逗留了一会,那他肯定还看见了什么。

“他昨天进了密室,那里应该就是凤凰珠的地方了。”

筱铭若有所悟地点头,“最后一个问题,采花贼的事情,你决定怎么做?”这一点很重yào



北堂炎喝了一口茶,“小筱,早些知dào

了,戏就不好kàn

了,你就等着看戏吧!”

筱铭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楼下为什么这么热闹?是不是你安排的?”

“小筱已经问了最后的问题了,这又算第几个?”北堂炎笑笑地看着筱铭,“这不是问题啊,这是日常询问啊?”

伸手敲了敲筱铭的头,满是宠溺,“小筱怎么认为是我安排的呢?”筱铭摸了摸头,虽然不是很痛,气鼓鼓地说“不要乱敲!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直觉就是你安排的,肯定是你,昨天还没那么多人讨论,今天突然大家都开始说,那么一定死有人暗中引线了。”

北堂炎眼中赞赏,“小筱吃了早饭么?不饿?”

“哎,你这招转移话题的伎俩很低级,既然你不肯说,那么我也就不强求,反正最后只要保证拿到凤凰珠,救出那两个女子就好。对了,这件事,让我参与。”最后四个字,筱铭重重地加强了!

“既然如此,要小筱做什么事情,小筱都愿意?”北堂炎严重的戏谑,让筱铭心中警钟大作。“你先说,再看我愿不愿意,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吃早饭!”

北堂炎笑了出来,“嗯,不能饿到小筱,现在就去吃。”清风早已下去布置了,现在大厅应该很热闹了。

北堂炎陪着小筱下了楼,大厅里人声鼎沸,不过这二人下楼时,倒也是安静了片刻,筱铭对于这个已经不能说什么,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边这个妖孽,要是不造成轰动,恐怕今天的太阳会从东边落下。

“咳咳。”筱铭咳了两声,大厅内的众人才回过神接着讨论原来的话题,只是有些目光还是逗留在二人的身上。在窗边的老位子坐定,灵月也跑了过来,筱铭才发xiàn

大厅里清一色的全是男人,除了她和明月,灵月还有明显不是本地人的几个江湖女子。

22. 22祭祀

“怎么都没有女子?”问出了疑问,灵月忙发挥作用,“小姐,昨晚,那采花贼似是又掳走了知府李家的小姐,这现在满城的女子都是害pà

得待在家里,这柳城哪还有女子敢上街啊?”

昨晚?怎么会这么巧?筱铭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抬头看向北堂炎,只见他正盯着自己,筱铭眼神回过去,“这么巧?刚好是昨晚?”似是在问灵月,实则在问北堂炎,“是啊,小姐,我看您最近几天也不要出门了,听说这知府可是发了大怒,下了通缉令。”

北堂炎的笑意更深了,筱铭笃定,这肯定是他的杰作!

“你是不知dào

啊,我家的女儿现在睡都不敢睡,希望这采花贼早点落网。不然啊,不知dào

会闹腾得怎么样!”大厅里的声音逐渐传来。

“今年的花神节可怎么办啊?”

“别说花神节了,还是这采花贼的事情。这谁都没见过那采花贼的样子,怎么抓啊,那三位小姐现在也不知dào

怎样了?这柳城现在,真是,哎……”

“我听说知府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那家伙,不知dào

行不行。”

“老天保佑吧!王员外也是急得不行啊,又加多了赏银,谁知dào

,要是我有这本事也去抓贼了,这赏银可是丰富啊!”

………………

筱铭喝着茶,看着北堂炎,戏真的开场了?

“对了,小筱,听说过柳城的花神节吗?”北堂炎突然出声问道。

筱铭也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只是摇摇头,转而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北堂炎开口解释道,“花神节是柳城特有的节日,由参加花神赛的女子相互比拼才艺,然后由选定的男子进行选择,选出胜出者作为今年的圣女进行花神节的祭祀。”

“所以呢?”筱铭歪着头问道。

北堂炎笑着看着筱铭,伸手递给筱铭一块桂花糕,筱铭接过咬了一口,却听北堂炎大喘气说:“我已经帮小筱花神节报名了。”

“咳咳,什么?”筱铭呛了一口,瞪大了眼睛,“我去参加干什么?”

“当然是当圣女进行祭祀啊。”北堂炎笑得一脸无害,“小筱放心,我也是选定的男子。我一定会支持小筱的。”

筱铭再一次震惊了,“什么?你是评委?凭什么?”

“评委是什么?”对新听到的词汇,北堂炎很是感兴趣。

“就是你口中选定的那些男子,不是决定那些女子的胜负么?别转移话题,你凭什么是评委?”

“因为,小筱口中的评委需yào

是出色的男子,本来我是不屑这种位置的,不过为了小筱,我就勉强和其他的男子当一回评委吧。”北堂炎说得好生委屈。

筱铭气结,她又被卖了?可是看着妖孽戏谑外表下,眸中认真的神色,不由地低头思索。

早饭在沉默中进行着。灵月在一旁不敢出声,筱铭低头吃着早饭,北堂炎慵懒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没什么表情。

23. 23孩子气

突的,筱铭抬头道,“妖孽,吃完早饭我们出去逛逛吧,我都没好好kàn

过这里。”筱铭笑得一脸无害。北堂炎看着筱铭的表情,把视线转移过来,“小筱不怕采花贼么?这现在柳城可是不太安生。”满是担心的语气,要是不看北堂炎那满含笑意的眼睛,筱铭一定认为这个男人实在关心他。“怎么会,有你在,我相信没人能动我。”筱铭再一次笑了,笑得咬牙切齿。明明是你自己布下的局,我还要来应和你!刚刚吃早饭的时候,筱铭略略想了想,虽然不知dào

北堂炎的布局,但是她猜得到,眼前这妖孽就是想让她出名,造成轰动,不然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花神会?!讨厌,要不是为了凤凰珠,早点回家,我用的着这样?你敢不给我应下来?

看着筱铭眼中威胁的神色,北堂炎越发欢喜了,这个女孩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好吧,既然小筱这么要求了,我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下吧。”

屏了清风明月,筱铭和北堂炎一同走在街上,灵月在身后跟着。虽说被这采花贼弄得人心不安,但好歹百姓们也得谋生,街上还是挺热闹的。筱铭此时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裙,绾了一个发髻,头上是一支相称的簪子,身姿曼妙,一双眼睛顾盼神飞,怎么看怎么吸引人!再加上身旁的北堂炎,那是想被不注意都难。

第一次逛古代的街市,筱铭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看着小贩吆喝着,有种原始的买卖的感觉,心雀跃了一下,筱铭手也没闲着,买了很多小玩意,小装饰,还有一点小吃,刚好早饭也没吃饱。北堂炎在筱铭一旁很负责地履行着钱袋的功能,是不是给她介shào

一下周围的建筑游览地。看着筱铭开心的样子,北堂炎还是摇摇头,明明是小孩子心性,却还要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

招摇地走了很久,筱铭也丝毫不觉得累,更是乐在其中,更何况,她还要吸引人注意呢!不然这戏可没法收场。

北堂炎含笑看着筱铭穿梭在各个小摊中,忽然感觉有人的目光注视他这一块,呵呵,鱼儿要上钩了呢。

突然,北堂炎上前搂住筱铭的腰,筱铭吓了一跳,“妖孽,你干嘛?”语气中还夹杂着一点害羞,她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被搂住啊,还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嘘——别动。”北堂炎轻轻呵出一口气,筱铭脸一下子就红了,“再动,鱼就没了。”闻言,筱铭不在挣扎,任由北堂炎搂住自己,手却也不愿意放过这个吃她豆腐的男人。筱铭恨恨地捏了一把北堂炎的腰,“妖孽,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北堂炎闻着筱铭身上的香味,感到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作怪,倒是也乐在其中。

僵持了一会,周边的行人纷纷对他俩投去异样的目光,这在古代可是伤风败俗啊,可是,一看两个人金童玉女一般,大家的眼神也改为了祝福,不得不说一句,美丽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良久,感到再没有目光的注视,北堂炎才放开了筱铭,此时的筱铭早已气得不行,瞪了北堂炎一眼,“要不是为了抓贼,我不会便宜你!”说罢,筱铭大步向前走去,继xù

未完的购物,可是心里却如同小鹿乱撞,一下子慌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北堂炎看着筱铭的窘迫,心头泛出一丝笑意,在筱铭身后亦步亦趋。

24. 24循环往复

玩了一天,筱铭打发累极的灵月带着东西先回客栈,自己和北堂炎来到柳城最好的酒楼,一品居,准bèi

吃晚饭。一品居的装潢还真是不错,一楼是有很多座位和普通酒楼没有什么区别,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二楼设了很多雅阁,雕花镂空的木门阻碍了视线,隐约看的到里面的摆设,虽是看不真切,但扑面而来的还是一种清新。

行至三楼,却也像一楼一般放着桌椅,可是这些桌椅全是靠窗而置,形成一个圆弧,桌椅皆是采用上好的木材,隐隐有一股幽香飘散在空中。在这层楼的中心放置着一张古桌,上面放着一架古琴,一开始筱铭尚未注意,走近是才发xiàn

,琴的尾部有些烧焦的痕迹。

“那把琴不会是‘焦尾’吧?”筱铭十分震惊,不由出声问道。

北堂炎好似早就知dào

了,“是焦尾。”

筱铭这一刻是震惊了,在现代的时候,外公很喜欢收藏古琴,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知dào

了很多古琴种类,外公最喜欢的是“绕梁”,可惜早就被毁坏了,而这焦尾外公最喜欢的,她也曾看过焦尾的古书记载,今天竟然可以亲眼见到,再加上她自己也是会弹古琴的,欣喜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看到筱铭欣喜的表情,北堂炎开口道,“小筱喜欢这把琴?”

“嗯,”筱铭现在哪还管是谁问她,心思全在这把琴上,“只要是古琴我都喜欢。”

“那如果把这焦尾给你,你会如何?”北堂炎慢慢下套,谁知,筱铭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是摇头到:“好琴还是要给有缘人,否则只会埋没了这把琴。”

北堂炎不发一词,只是想到他的府中好像还有一把古琴,叫绿绮。

引着筱铭入了座,筱铭眼光也从焦尾移开了,转而看向窗外却是惊喜地发xiàn

外面竟然是一个湖,夕阳西下,到真有王勃笔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一下便沉醉在美景中。

北堂炎也看着窗外,喝着茶,眼睑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三楼的人越来越多,却也丝毫没有喧哗的声音,只有低声交谈的声音,想是能来这里消费的人大多皆是有身份之人。

突然,三楼上连细小的声音都没了,众人似是屏住了呼吸,筱铭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女子身着白衣缓缓从长廊上走来,面上是一张面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却是让人遐想无穷。虽说看不到她的脸,但见佳人身姿摇曳,纤细瘦弱,便让人生出怜爱之情,再见其一举手,一抬眸,都是摄人心魄,定是人间绝色。筱铭不由痴迷了进去,竟是比当初见北堂炎时还要沉沦,好似有外力控zhì

了一般,沉沦了进去。

北堂炎一见眼前的筱铭的样子,立即伸手拉住筱铭,把她的目光拽回来,双眼盯着筱铭,念到,“小筱,醒过来,小筱。”眼神中是满是认真。

筱铭看着北堂炎,原本迷乱的眼睛终是恢复了一丝清明,才发觉自己的不对劲,“我怎么了?”北堂炎摸了摸筱铭的头,带着安抚,“没事,小筱只是中了那名女子的媚术。”

“什么??!!媚术?”筱铭十分诧异,再见周边的人却没有她的窘态,不由得奇怪,“他们怎么没事?”北堂炎一笑,竟是风情万种,“因为,她只对小筱你下了媚术。”

25. 25绝色美女

“啊?为什么啊?”筱铭郁闷了,她可是大好青年啊,怎么就她被下了媚术?太奇怪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再看那名女子已经坐在古琴前,微微一个福身,道,“各位久等了,云姬来迟了。”

看见云姬向他们这桌投来的目光,北堂炎邪气地回笑过去,筱铭分明看到云姬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随即又掩饰过去了。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妖孽,她为什么只对我下媚术啊?”

北堂炎看着筱铭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道“小筱莫不要忘了我们此行是为了看戏,钓大鱼呢,现在鱼都已经出来了。”说罢,北堂炎把目光放到了云姬身上。

筱铭的脑中闪过一丝亮光,却是没有抓住,左思右想还是没有结论,只得和北堂炎一样,看向云姬,不过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再中媚术了。

只见云姬坐了下来,在场的众人皆是屏气敛神。几个丫头上来,给三楼每个客人倒了一杯茶,筱铭闻着茶香,便觉得这茶是极品。

云姬将手放在琴弦上,几个亮丽的音符便跳跃出来。悠扬的曲调,流畅的手法,虽是动听,可筱铭总觉得少了什么,兴趣缺缺,再见对面的北堂炎,随意坐着,带出一种妖孽特有的味道,嘴角的笑意,眼中玩味的神色,让筱铭有一种预感,他似乎早就知dào

了云姬,也料到了她出现的原因,更是要进行些什么。

筱铭继xù

注视了云姬,到底她是谁?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筱觉得她弹得如何?”北堂炎的声音突然传来。

筱铭没有多想,脱口道,“挺好的。”

琴声还在继xù

,时而高亢时而低转,虽是好听却丝毫听不出抚琴人的情感,与其说是在弹琴,不若说是弹机器罢了,真是无趣得很。

北堂炎自是看到了筱铭的敷衍,“哦,真的么?我倒觉得很一般呢。”

筱铭抬头望进他的眼里,像是大海一般的深邃,很是疑惑,“为什么一般呢?”

“空有其表,不得其韵。”八个字,全部概括出来。

“妖孽你认识她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北堂炎看着筱铭,视线又转到云姬身上,只是喝着茶,留给筱铭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筱铭看得越大不明白了。

琴声渐渐低了下来,一个转合,最后戛然而止。三楼的众人皆是鼓掌,声如雷霆!

“云姬姑娘的琴技越发精进了。”邻桌一名男子,满脸笑意,眼中的倾慕神色显而易见。

云姬看了一眼那名男子,“欧阳公子过奖。”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疏离。筱铭见此撇撇嘴,好清高的女子。

“云姬姑娘谦虚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又是一名穿着白色锦衣的翩翩佳公子起身赞叹道。

一时间,赞叹之声不绝于耳,筱铭听起来都觉得索然无味,难道这些人的品味当真如此,还是被美色所诱?

云姬又做了个礼,声如黄莺,面纱下隐约看得到一点朱砂红唇,小小的鼻子,肤若凝脂,越看越漂亮。

26. 26双眼放光

周围的男人就像饿狼一样,死命盯着云姬,眼睛都要放光了。只是云姬却是尊重但回避,若即若离,更是让男人心痒难耐。此时,云姬的目光已然投向筱铭这里,好吧,错了,而是北堂炎这里。北堂炎浑然未觉,自顾自喝着茶,一边和筱铭说着话,“小筱,这里的一品酥可是招牌,你尝尝。”完全忽视了云姬向他投来的热烈的情感。

小筱忐忑地吃着一品酥,她分明看见了云姬向她投来的不友善的目光。这个妖孽,就知dào

给她找麻烦!

“公子觉得云姬这一曲如何?”云姬走了过来竟是直接发问了。此时三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筱铭这一桌,纷纷猜测这二人是什么身份,竟是让一向高人一等的云姬姑娘如此。

北堂炎转动着茶杯,不做声,云姬一时尴尬得很。筱铭的目光在北堂炎和云姬身上逡巡,良久,北堂炎开口道,“云姬姑娘琴艺无双,在下佩服。”任谁都听得出来话中的敷衍味。

“你这人怎么这样,云姬姑娘一月三次登台,怎的这般不知好歹!”一位公子看不过去了,出声责怪。

话头开了,众人更是纷纷应和,弄得筱铭好不尴尬。

“看公子身份非凡,云姬有心指教,到底什么才是好琴好曲?”云姬也耐不住了,生平第一次被人看轻她的琴技,她的骄傲不容许。

北堂炎看着筱铭,“让我家小筱来说吧,她可比我懂。”矛头再一次指向了筱铭,筱铭瞪着北堂炎,混蛋,就知dào

拿她当挡箭牌。好啊,不就是评论么,我说还不行么。

筱铭站了起来,也学着云姬福了福身,清了清喉咙道,“诸位莫怪家兄,家兄向来如此。”

北堂炎听到“家兄”,眉头一皱,这丫头,想干嘛?目光向筱铭投去询问。

筱铭怒了,你自己交给我的烂摊子,人家云姬一看就是对你有意思,我当然要和你撇清关系,妹妹的身份,起码让她消除一些敌意。

“诸位可知,这天下间说道琴,第一人会想起谁?”筱铭想着前些日子灵月说过的白纤儿,不管了,先借来用用。

“论到琴,自然是殷都上四族的白家小姐堪称第一,据说她的琴技可是天下无双。”出声的是那是刚才首先出声责怪的公子。

“然也,自是白家纤儿小姐。诸位是不知啊,我们兄妹两前几年去了殷都,家兄听了白小姐的一曲琴曲,回来后便觉得世间再无好曲,哎,我实是不知白小姐的琴艺到底如何,但是看家兄,估计也是艳绝无双了。”说吧,筱铭长长地叹了口气,继xù

道,“我倒是觉得云姬姑娘的一曲更是天下一绝,我听了也觉得是艳绝无双!也不知家兄是怎么了,似是着了白家小姐的魔了,还望云姬姑娘海涵,诸位见谅了。”

筱铭一番话说的那是个诚恳,那是一个对自家哥哥深恶痛绝,又是捧高了云姬。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你都搬出了白纤儿,上四族的贵族小姐,声名也是在外的,你云姬身份再高能高过她?人家哪还能找你麻烦,人家还得笑脸盈盈地给你赔礼道歉!

27. 27陪伴

“原来如此,是云姬莽撞了。还望公子见谅。”云姬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郁闷,她的确是比不过人家贵族的身份,这口气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筱铭笑得灿烂,一时晃了在场人的眼睛,其实筱铭笑起来是很漂亮的,要是恢复了眸色,哪会比云姬差?“无妨,无妨,是家兄的不是。”有台阶马上下。

岂料云姬又上前一步,“这位公子,云姬自知技不如人。不知公子今晚是否有空皓庭湖一游,云姬还望公子多加指教。”众人听此,皆是倒吸了一口气,云姬的名声大家不是不知dào

。云姬只在一品居弹琴,每月三次,从不揭下面纱,多少达官贵人出面邀请都被她拒绝。

今天竟是主动邀请别人,怎能不让人瞠目?众人再看北堂炎,一袭红衣,浑身都是透着邪魅的气息,眸色虽是黑色,身份却也定非一般,再看其面庞,竟感觉比起云姬还要美上几分,莫怪云姬如此。

北堂炎终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既是云姬姑娘诚心邀请,夜某自然到场。只是天色已晚,夜某要先送舍妹回客栈休息,云姬姑娘可有耐心稍等片刻。”

云姬笑了出来,“自然是等得,令妹的安全要紧。”

“如此甚好。”北堂炎对着云姬微微一笑,云姬的脸当下便红了。

筱铭在一边看着这场好戏,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这不现在还妨碍到他谈情说爱了。

“哥哥不用送我回去了,误了佳人就不好了,客栈也不远了,我有能力自己回去的,又不是小孩子了。”筱铭傻傻笑着,眼底的神色却是淡淡的,并未笑到心里。

北堂炎竟是没有挽留,道,“小筱一个人可以么?不需yào

哥哥陪你?”

“不用了。”筱铭还是笑着,却没由来地让北堂炎有点压抑,他不喜欢这丫头这样的笑容。“不要让云姬姑娘久等,哥哥好生陪她切磋琴艺,我先回客栈休息了。”

一众佳公子看不过去了,自愿充当护花使者,这不,刚刚那位白衣公子上前一步,“夜兄不必担心,在下柳城沈筱阁莫,定当将夜小姐送回客栈。”

呵呵,北堂炎心中一笑。

“既然如此,多谢沈兄了。”一挑眉,就像是把筱铭卖了。

事情都定下了,该散的也就散了。筱铭跟着沈筱阁莫下了楼,还不忘回头看两眼北堂炎,妖孽,这笔账我会跟你算的!

“夜小姐住哪家客栈?”沈筱阁莫在一旁和筱铭聊着。

“哦,迎宾客栈,麻烦沈公子了。”筱铭心不在焉地回着。

然而一场好戏已然拉开了序幕。

出了一品居,筱铭和沈筱阁莫走在依旧热闹非凡的大街上。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变得很奇怪。

实是不喜欢这种气氛,筱铭还是第一个打开了话匣子,“沈公子家住柳城?”

“是。夜小姐呢?家住何处?”

古人文绉绉的习惯果然不适合她,“沈公子,你不要叫我夜小姐了,听着有点别扭,你如若不嫌弃就叫我筱铭吧,我也不客气,就叫你筱阁莫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筱铭,这就回迎宾客栈了?”气氛似乎好了一点。

“我也不想回去啊,可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出去玩?”说罢,筱铭长长叹了一口气。

28. 28不得已

沈筱阁莫听罢微微一笑,眼中闪着不一样的光芒,“筱铭如果相信我,不如我带你去柳城逛逛?柳城有个好去处,一般人都不知dào

。”

筱铭一下子来了兴趣,“真的嘛?那带我去吧,我可是很想玩的,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那由我带路吧。请!”沈筱阁莫伸出一只手,请筱铭先走,筱铭哪有扭捏,直接就向前走,以致于没有看见沈筱阁莫眼中那抹严肃认真的神色。

和沈筱阁莫走了一段路,筱铭觉得沈筱阁莫是个极好相处的人,说话风趣幽默,也从交谈中听出了他对云姬的爱慕之情。

“筱阁莫很仰慕云姬姑娘喽?那怎么不去追求她?”筱铭看着沈筱阁莫的窘态,出声揶揄。

沈筱阁莫似是脸红了,“筱铭不要取笑我了,云姬姑娘就像是天上的仙子,我这个凡夫俗子怎么敢去……”

“你不能这么说啊,云姬姑娘虽说是美好,但是一朵好花也需yào

别人呵护,就需yào

一个护花使者,别人都不敢,你就需yào

这个勇气啊!”筱铭在现代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可是理论经验可是丰富的很。

沈筱阁莫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飘忽,幽幽道,“我配不上她,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保护她,让一切可能威胁到她的东西都消失。”

听到沈筱阁莫的话,筱铭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心头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看着四周的黑暗,打着哈哈道,“筱阁莫啊,怎么还没到你说的那个地方啊,我记得走了很久了啊。”

沈筱阁莫低着头,“已经到了,筱铭。”

“什么?到了?”筱铭四下看看,他们现在在一个小巷子里,远离了沸腾的人群,周围也没有人,这是怎么回事?

“筱铭,你说爱一个人的极致是什么?”沈筱阁莫看着筱铭想要从她口中知dào

答案。

突然觉得沈筱阁莫有点奇怪,但筱铭还是依然回答道,“我没有爱过人,我只知dào

,真心爱一个人就会一直对她好,就算她讨厌了你,,也要站在远方默默看着她,祝她幸福。”

沈筱阁莫突然欺近筱铭,低声道,“是啊,为了她幸福,我什么都可以做。”

筱铭突然觉得背脊有些凉,有一丝害pà

蔓延开来,“筱阁莫啊,我看天色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客栈吧。”还是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转身,筱铭准bèi

逃离。是的,逃,然后远离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危险。

沈筱阁莫身形一动,闪身来到筱铭身前。他竟然会武功,筱铭心里已经把北堂炎那个妖孽骂了一百遍了,混蛋,要是她今天出了什么事情,她不会放过他。

“筱铭,你是个好女孩,不过对不起了!”话音刚落,沈筱阁莫一个手刀,劈在筱铭肩头,筱铭当场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分明看到了沈筱阁莫抱歉的眼神,然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皓庭湖。

北堂炎和云姬身处一艘画舫。

云姬起身为北堂炎斟了一杯酒,“公子请。”

北堂炎端起酒杯,却并未喝下,眼睛直视着云姬。此时的云姬已将面纱摘下,面纱下的脸庞的确是惊人。倒真有惊世之貌,在世人眼中也许是足以颠倒众生,只是在北堂炎这里却根本勾不起他的一点兴趣。

29. 29压惊

在他眼里,眼前的云姬美则美矣,却只是一只花瓶,并且这个女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是眼神是他最为不喜的势在必得。呵呵,他北堂炎什么时候成为别人眼中的鱼肉了。

见北堂炎不出声,只是看着自己,云姬有点慌乱,出声道,“公子怎么了?”

“在下没记错的话,云姬姑娘的规矩是只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揭开面纱,如今这番情景,倒是让在下不懂了。莫非……呵呵。”北堂炎笑了两声,眼中的光芒还是淡淡的,看不真切。

云姬缓缓一笑,道,“公子莫非还不知dào

小女子的心意?”秋水般的眼睛直视北堂炎,带了三分娇羞,五分爱慕,两分笃定。

北堂炎嘴角微微勾起,抿了一小口酒,不发一词。

“公子在想什么?”

北堂炎盯着云姬,原本淡淡的眼神越发锐利,“在下在想,沈筱阁莫沈公子是否已将舍妹送回了迎宾客栈?”

云姬一怔,压下心头地慌乱,面上牵强地笑了两声:“沈公子定已将夜小姐送回客栈了。公子不必太过担心。”

北堂炎不置可否,“听说最近柳城不太太平,采花贼频频出没,云姬姑娘可要小心。”

“多谢公子关心,云姬自会小心。”不知为什么,云姬感觉面前的男人知dào

很多事情,心里越来越慌,只是面上仍是佯装镇定。

北堂炎放下酒杯,慢慢走向云姬,俯下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方可以清晰看见对方脸上的一切。

“那云姬姑娘可真要小心了,在下听说那采花贼所劫的女子皆是参加这次花神赛的小姐们,云姬姑娘千万要当心。”说罢,北堂炎坐回了原位。

此时的云姬脸色煞白。难道他都知dào

了?不可能的,沈筱阁莫做事一向谨慎的。偷偷觑了北堂炎一眼,见他依旧自在地喝着酒。不行,她不能放qì

,这个男子出现在柳城的第一天她就知dào

了,也觉得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所以,她不可能放qì



“多谢公子关系,云姬会注意,今晚月色正好,不如让云姬为公子再抚上一曲?”云姬定定地看着北堂炎,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北堂炎整理了一下衣角,同样看着云姬,云姬只觉得自己望进了一片深邃的漩涡,突然就拔不出来了,而后陷入了一片白色,“你会摄魂术。”云姬说完这五个字,便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北堂炎站起身,“摄魂术么?忘了告sù

你,我用的是噬心术。”

自古以来,魅惑人的最低等是媚术,大多是女子所擅长的,能迷惑人心。其次便是摄魂术,能够对付媚术,并且迷惑人心,比媚术的魅惑还要高上一等,而最高等便是噬心术,练成者颇少,噬心术顾名思义,被施者迷失心智,听凭施者的命令,除非施者解除,否则永远是像傀儡一般行尸走肉。

“魍。”北堂炎轻唤了一声。

“主子。”一道黑影闪现。

“魅那里怎么样了?”语气中有些担忧。

“一切如主子所料。”

“记得保护小姐的安全。”

“是。”风动,魍离开了。

看了一眼晕在地上的云姬,北堂炎负手望着明月,谁都不知dào

他在想什么。

30. 30朦胧

“唔,好痛。”筱铭捂着自己的脖子悠悠转醒。视线还有些朦胧,眼前阴暗的光线让她无法适应。摇了摇头,筱铭想起来自己是被沈筱阁莫打晕的。适应了黑暗,筱铭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四面都是墙壁,只有一盏油灯发着暗淡的光芒,阴暗无比,这是密室?

再看自己的身边,似乎还躺着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跪在地上,筱铭推了推身旁的人,看样子是个女的。“姑娘,姑娘,你醒醒啊!”筱铭拍着她的脸,那女孩却丝毫没有动静。想起自己学的急救,筱铭扶起她的身子,掐了几下她的人中。

“嗯。”地上的女子发出一个单音节,筱铭心放了下来。

“你是谁?你也是被抓来的?”女子出声问道。

“对,我是被抓过来的。你也是?”筱铭突然觉得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子诡异,沈筱阁莫根本没有理由抓她,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子坐起身,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嗯,我是几天前被抓过来的。现下也不知过了几天。我姓王,名叫染儿。”

“染儿你好,我叫夜筱铭。很高兴认识你”说着筱铭伸出了手,先交个朋友再说。

染儿一脸奇怪地看着筱铭,但是感到筱铭身上散发的亲切友善,也学着她伸出手。两人握了握手,相视一笑,无形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染儿,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啊?”沈筱阁莫到底想做什么,又是为什么要抓他们两个。

染儿咬了咬嘴唇,好kàn

的眉毛皱了起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看书,看得很晚了,后来就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后来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我想,那个香味,应该就是迷药。后来在这里每天我也会闻到那个味道,然后昏迷,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饭菜放在这里。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们。那筱铭是怎么来的这里?”

“啊?嘿嘿,”筱铭干笑了两声,“我跟你差不多啊,不过是被打晕的,现在还好疼的!”不知为什么,她不想告sù

染儿,抓她的人是沈筱阁莫。在筱铭心里,一直刻着沈筱阁莫打晕她时候的那抹愧疚的神色还有他黯然神伤的那段有关爱情的话语。到底是什么,让这么一个翩翩公子走上了这条道路?

筱铭打量着染儿,真是个美人胚子啊。对了,染儿是姓王的啊,“那个,染儿啊,你的父亲是不是就是柳城的王员外啊?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

“嗯。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爹和哥哥一定很担心我。”染儿的声音越来越黯淡。

“染儿,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出去了。相信我!现在柳城的人都传言说你,还有沈小姐和知府家的小姐被采花贼抓了去,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听说知府派了很多兵力来抓这个采花贼!所以我们肯定能出去,还有我的朋友也会来救我们的!”看着筱铭胸有成竹的样子,染儿微微一笑,对着筱铭,也是对着自己说道,“对,一定可以的。我还要参加花神赛,当圣女呢。”

31. 31身陷险境

花神赛,筱铭又想起了北堂炎那个妖孽,低声咒骂道,“妖孽,等我出去了,你就给我等着!”

这么说来,染儿应该就是那个采花贼,也就是沈筱阁莫抓的,那么另外两个小姐呢?染儿说她没见过其他人,那另外两个人又被关在哪里?。

可是,沈筱阁莫抓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筱铭觉得很烦躁,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染儿一把抓住筱铭的手,“筱铭,是他们。”声音中带着颤抖。

筱铭安抚似的回握住染儿的手,“别怕,有我在。”筱铭真的不是强装镇定,她相信沈筱阁莫不会伤害她,再加上染儿在这里根本没有收到任何伤害,那么她有理由相信,沈筱阁莫一定是有苦衷才会抓了这么些女子。

“哗啦”一声,原本看上去密封的墙壁开了一道口子出来,耀眼的白光刺痛了两个女孩的眼睛,竟是已经过了一晚上。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脸上戴了一个面具,看不清真实的面容。那人看了眼地上的筱铭,冷冷道,“你,跟我走。”

染儿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死死拽着着筱铭的衣服,“筱铭,别去,别去。”

筱铭的心微微泛疼,自己和这个女孩只是刚认识,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所以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

“染儿没事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我马上就回来,不会有事的,相信我说的。”筱铭的眼睛直视着染儿,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拍了拍手上,衣服上的灰尘,筱铭站了起来,“走吧,带我去见你的主子。”有些事情本来就应该好好地谈谈。

跟着黑衣人踏出了密室,筱铭才发xiàn

,她们外面的房间竟是一个柴房。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安静,美好。

跟着黑衣人辗转穿梭在园子里,筱铭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出了后院的柴房便是一个大花园,这园子里的花虽没有丞相府的多,但也不少,满院子姹紫嫣红的,几只蝴蝶翩翩飞舞,筱铭都忘记了自己是被绑架来的。

走了一会,眼前的黑衣人停了下来,示意筱铭向前走,他的主子就在里面。

筱铭也没有想逃跑的事情,径直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个两层的阁楼,牌匾上用楷书写了烟雨楼三个大字,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透着一股子像“烟雨”一样的味道,这沈筱阁莫也不是泛泛之辈。

筱铭回忆起第一次和沈筱阁莫在一品居见面,是他赞叹云姬的琴艺。虽说她自己觉得云姬弹得不怎么样,但是她听得出来沈筱阁莫那赞叹的真心。后来他要送她回家,虽然是有目的的,可是一路上,沈筱阁莫的幽默风趣,也不是装的出来的。然后是听出他对云姬的爱慕,直到最后他打晕了自己,零星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回放。沈筱阁莫,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想着,筱铭已经上了二楼,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青色锦袍,身材颀长,一根同色的发带系住了黑色的长发。双手放在朱红色的雕栏上,似乎是在看楼下开的正好的一棵桃花树。明明是温暖的季节,筱铭却觉得沈筱阁莫的身影看上去是那般的孤寂、清冷。

筱铭吸了一口气,“筱阁莫,告sù

我我想知dào

的吧。至少现在我还把你当做朋友,唤你筱阁莫。”有些事情,本来就应该说清楚。

32. 32无论如何

沈筱阁莫的身子一颤,缓缓地转过身。他想过一切的结果,想过筱铭会骂他,会打他,甚至会冷漠地对他,想到了所有可能的结局,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这个女孩竟还会把他当成朋友。

沈筱阁莫看着眼前灵动的女子,看着她充满真诚的眼睛,心都就像被捏过一样疼,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筱铭,谢谢你还把我当做朋友,我很开心,只是这一切我都不能告sù

你,对不起。”沈筱阁莫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沈筱阁莫的反应在筱铭的意料之中,“筱阁莫,我相信你做的这些事是有苦衷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些事的后果?”

沈筱阁莫低低笑了出来,满含落寞,“我怎么会不知dào

后果呢。”

筱铭看着沈筱阁莫的黯然神伤,心头也沉重了,“筱阁莫,做的一切是为了云姬吧。”

筱阁莫猛地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筱铭。

未等沈筱阁莫开口,筱铭便开口道,“我只是猜测,可是看你的反应,我猜对了。”筱铭向前几步,走到了雕栏前,和沈筱阁莫并肩,接着俯身看着楼下开得灿烂的粉色桃花。

“筱阁莫,也许你不相信,我真的把你当做我来到这里的第二个好朋友。所以我不想看着你泥足深陷,趁现在收手吧。”微风拂过,吹起院子里的花,花瓣纷飞,一片花瓣缓缓飞过,筱铭伸出手接住,小小的花瓣静静躺在白皙的手掌中。

“筱铭,不是我不想收手,而是我已经收不了手了。”沈筱阁莫手心也有一片花瓣,此时他张开手掌,微风吹过,花瓣失去了支撑,越飘越远。

筱铭顺着花瓣飞去的方向看着,叹了一口气,“为了云姬,真的值得吗?你有想过你自己么?”

“筱铭,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筱铭一怔,爱么?没有吧,从未经lì

过爱情,对于爱情她只会纸上谈兵。

“没有。”筱铭摇了摇头。

“筱铭,我爱她。从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知dào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沈筱阁莫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筱铭静静地聆听着,没有打搅。

“所以,为了她,我可以做一切事情,哪怕到头来我自己会身败名裂。我已经这样子两年了,筱铭,你说我又该如何收手?”沈筱阁莫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云姬的笑颜。

“筱阁莫。”筱铭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你能不能告sù

我你抓了这些女子是为云姬在做什么?是你自己要这么做,还是她要求的。”虽然筱铭觉得无论如何,沈筱阁莫都会说是自愿的,她却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问出了口。

“筱铭,这些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抓我?”那些都不重yào

,那么就让她弄清楚自己的事情!

沈筱阁莫看着筱铭,她还是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花瓣,似乎一点都不为她自己的处境担心。

“为了你哥哥。”沈筱阁莫嘴里吐出了这么几个字,筱铭当场楞了下来。

筱铭瞪大了双眼,“我哥哥?为什么?”

沈筱阁莫只是摇头,语气中打了一丝苦涩,“因为云姬她爱上了你哥哥。就如当年我爱上她一样。”

33. 33见面

筱铭一时气结,云姬喜欢北堂炎那妖孽就喜欢啊,关她什么事啊?她和那妖孽有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也就是伪装的妹妹啊。可是抓了自己未来的小姨子,这也说不过来啊!“我是他妹妹,你抓我做什么?”

“从你们第一天进了柳城,云姬就知dào

了。你们是不是兄妹,也许别人不清楚,但是云姬很清楚,她阅人无数,自然是知dào

。所以,我要帮她除掉潜在的威胁。”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筱铭笑出了声,越小越大声,“哈哈哈哈……”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停下了笑,筱铭看着沈筱阁莫,眼中满是讽刺,“筱阁莫,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么?我告sù

你们,披着爱情的外衣,美其名曰,我是要让她幸福,而让周围的其他人受到伤害,那么这种爱情是不会为人所祝福。这种爱情掺杂了太多的东西,那么还有可能是纯正的爱情么?”筱铭顿了顿,继xù

道,“就算你抓了我,难道我哥哥一定会爱上云姬吗?退一步说,就算我哥哥爱上了云姬,可是如果某天我哥哥知dào

了云姬对我做过的事,那么他们的爱情也就走向了死亡。筱阁莫,这些,你懂么?”

沈筱阁莫似是收到了极大的震撼,愣在原地不说话。

筱铭见此,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其实她并不想说,只是沈筱阁莫对于爱情太过偏执,这样不论对他自己还是他爱的人,都是极大的伤害。

“筱阁莫,听我一句,趁现在还早,收手吧。”拉起筱阁莫的手,筱铭把一片花瓣放到他手里,双眼直直望进他的眼里,“收手,不要再让你的爱蒙上灰尘。”说着,合上了沈筱阁莫的手。退后了几步,让他自己想清楚。

沈筱阁莫看了看自己握成拳的手,再看看筱铭,他的心乱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做过的事,是的,每次云姬让他做事,他都觉得很开心,只要他帮云姬除掉了那些威胁,云姬都会很开心。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是只要看到云姬快乐,那么他就很快乐。可是现在眼前刚认识的女子,却是告sù

他,他的爱情是不纯正的,他乱了,真的乱了。

可是他已经这样做这么久了,他的信仰不可能在只字片语面前支离破碎,所以为了不再动摇,只有让眼前的女子消失。

沈筱阁莫握紧了手,他分明感到手中的花瓣被碾碎了。

“筱铭,对不起。今天找你来其实就是为了向你道歉,我那么爱她,付出了所有,这一切都不能挽回了。所以,你必须消失!”话音刚落,沈筱阁莫从靴子中拔出了一把匕首。

筱铭完全不敢相信,一瞬间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想也不想她拔腿就跑,可是根本快不过沈筱阁莫。转身时,沈筱阁莫已经来到她的面前。“筱铭,对不起。”明晃晃的刀锋刺痛了她的眼睛,闭上眼睛,筱铭不再挣扎,也许死了就能回到现代了。

也许,死就是一种解脱了。死了,也许就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还有妖孽,再见了。

34. 34玩偶

筱铭正在绝望的边缘,不做任何反抗,和这个世界说再见时,耳边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腰间传来熟悉的温暖,筱铭霎时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黑衣人在前方不远处与沈筱阁莫纠缠在一起。自己的腰上是一只似白玉般无暇的手,顺着往上看,筱铭看到了北堂炎的脸,一如既往的妖孽,妖孽的嘴角的微微勾起,笑意也笑进了眼睛里。

耳边传来熟悉的戏谑的声音,“怎么了,小筱,不认识哥哥了?”北堂炎特意加重了“哥哥”两个字。

筱铭这时哪还有心情和他在嘴皮子上逞强,她刚脱离了死亡的阴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妖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筱铭绽开了笑容,似玫瑰般耀眼夺目,一时间晃了北堂炎的眼睛,他伸出手摸摸筱铭的头,“是我不好,小筱不怕了。”

筱铭闻着北堂炎身上好闻的味道,有种安定的感觉。看着远处的沈筱阁莫与一名黑衣男子,看着沈筱阁莫慢慢失守,筱铭不自觉地回抱了北堂炎,喃喃说,“妖孽,借我靠一下。”来到这个世界,她的脑子还是处于混沌状态,经lì

了沈筱阁莫这件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脆弱了。所以,借北堂炎躲一躲,等会出来的时候,她要重新坚强起来。

“累了就睡一会,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北堂炎把头搁在筱铭的头上,收紧了手。

筱铭也没有答yīng

,只是静静地把头靠在北堂炎的胸膛上,闭着眼睛。

不远处,魅和沈筱阁莫已经揭开了分晓。魅持剑,剑锋横指沈筱阁莫,沈筱阁莫此时衣衫炎乱,连头发也散乱下来,匕首被打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习武多年,自认为是一流高手,今天眼前的男子竟是在二十招之内将他打败,而且他分明感觉到,这名男子并未使出全力。再看不远处的筱铭和一名紫衣男子相拥在一起,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结束了。

筱铭听到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不由挣脱了北堂炎的怀抱,她现在要坚强了。北堂炎感到怀中温香软玉的离开,突然觉得空空的,随即用微笑掩饰过去。

筱铭慢慢地走向沈筱阁莫,“筱阁莫,你让我失望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继xù

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可是你却要置我于死地,这是朋友的背叛啊!”筱铭这个人最看重的感情除了亲情便是友情,有人问过她,爱情和亲情二者选一,会选哪一个,筱铭当时的回答毫不犹豫的是友情。当然在最后的最后,当她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也就难以取舍爱情与友情。不过,这些,已然是后话。

北堂炎也走了过来,扶住筱铭的肩膀,借此给她力量。“小筱去睡一会,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筱铭摇摇头,“不,我要知dào

这件事的真相,”

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啊!北堂炎拉住她的手,“那好,我让你知dào

真相。”

“沈筱阁莫,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沈筱阁莫看着一名白衣女子从楼梯上缓步走出来,优雅的身姿,绝世的容颜。而那双秋水般眼睛是沈筱阁莫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云姬。”终是看到她的真面目,果然是美得令人窒息。只是她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就像是一个傀儡一样。

“姓夜的,你到底把她怎么了?”沈筱阁莫怒火中烧。

35. 35莫言今后

北堂炎勾了一下嘴角,“把她怎么了?沈筱阁莫,你把我的小筱怎么了?这只是还给你罢了。而且,这还是只是最轻的惩罚。”

筱铭愕然地看着北堂炎,他是为了她?

再看沈筱阁莫望着云姬,眼中满是焦急,筱铭扯了扯北堂炎的手,眼神很清楚,放了云姬吧。可是北堂炎同样回了一个眼神,不行。筱铭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脸苦恼。

“沈筱阁莫,放了其他的人。”要不是他查不到另外几名女子的下落,他根本不会放过沈筱阁莫。

看了一眼呆滞的云姬,再看筱铭担心的神色,沈筱阁莫知dào

这次没有选择了。

“等等,我有话要说。”筱铭真的不想看到沈筱阁莫就这样身败名裂,扯着北堂炎的衣袖。

北堂炎挑眉看着筱铭,“小筱要说什么?”

“那个,”筱铭看了看沈筱阁莫,再看了看北堂炎,踮起脚,伸手把北堂炎的身子拉低了一点,凑到北堂炎的耳边,“能不能这样做?……”筱铭一边讲一边观察北堂炎的神色,看到他的眉头越来越皱,筱铭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讲完后直接低着头,不敢再看一眼。

“筱铭为什么要帮他?”北堂炎的声音冷冷的,听得出他的生气。

筱铭知dào

这样子也许很难令人接受,可是,沈筱阁莫虽然想杀她,可是他是有苦衷的啊。虽然刚才她才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可是她是那么看重朋友的一个人,她不想看到这样一个人就此堕落。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只是单纯地想保护身边的朋友,仅此而已。

“妖孽,拜托你了。”筱铭咬了咬嘴唇,眼中满是抱歉与恳求。

北堂炎不知dào

筱铭为什么要帮沈筱阁莫,但是看到她像小猫一样可怜的神色,心一下子也就软了,就让她任性一次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妖孽最好了!”筱铭开心得跳了起来。

北堂炎见此一微微笑了出来,这丫头。

办正事要紧,筱铭急忙走向沈筱阁莫,看到他正一脸着急看着站在黑衣男子旁边的云姬。情这个东西实在是伤人。

“筱阁莫,我不像你继xù

下去,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回到原来的生活,你愿意这么做吗?”

“只要你们救活云姬,不要让她像现在这样行尸走肉,什么条件我都答yīng

!”沈筱阁莫豁出去了,只要能救云姬,什么代价都可以!

“好。我会救她,但是你要保证以后不能为了她做出格的事情,否则我就让她生不如死。”只用她的安全来赌,沈筱阁莫才会真zhèng

收手。

“好,我答yīng

你。还有呢?”

“还有,放了那三个姑娘,但是,你放的时候,先迷晕她们,送到城南郊外的破屋子里,我会负责去救他们,这几天发生的事,你都忘记了吧。”

“筱铭你……”沈筱阁莫不敢相信,筱铭竟是在帮他洗清罪名。

“照我的话去做吧,沈筱阁莫,从今往后我们各自为安吧,你不再是我夜筱铭的朋友了。这就当做是我这个朋友送给你唯一的礼物吧。”说罢,筱铭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北堂炎身边。示意到,“妖孽,放了她吧。”

北堂炎看到筱铭眼中的释然,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好。”

看着北堂炎走到云姬身边,筱铭在心里说了一句,沈筱阁莫,这一次之后,我们就真的不再是朋友了。

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筱铭长长呼出一口气。

36. 36心里空位

北堂炎再一次对云姬施展了噬心术,云姬就像着了梦魇一样,嘴唇微微蠕动,不知在说些什么。最后北堂炎袖袍一拂,云姬闭上了双眼,眼看就要晕倒,沈筱阁莫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扶住了云姬。

“四个时辰后自会苏醒。”北堂炎再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筱铭,“小筱,我们走。”

筱铭点点头,目光却还滞留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出声道,“云姬已经救了,沈公子,请你如约履行你的诺言。”再不看一眼,筱铭转身就走。

沈筱阁莫听着刺耳的“沈公子”,看着筱铭毅然决然的身影,越发愤恨自己,可是怀中的云姬,却又是如此让他难以割舍。

北堂炎领着筱铭出了沈府,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讲话,而原本的那个黑衣男子也早就不见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筱铭的心情也不错,早先的不愉快也抛诸于脑后。

“对了,妖孽,我消失了一个晚上,清风、明月,还有灵月那丫头怎么样了?”自己凭空消失,那三个人一定很着急!

北堂炎停了下来,看着筱铭,“不用担心,我知会过他们,让他们在客栈等着。”

筱铭点点头,这就好。此时,筱铭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捂着肚子,筱铭一脸尴尬,“妖孽,我饿了。”

看着筱铭发红的脸颊,北堂炎笑得心驰荡漾,“要去一品居吃早饭么?”

又是一品居?还是算了吧,那里的回忆真不怎么样,她可不想再去感受!突然筱铭瞄到在大街的一侧有一个卖面的小摊子,虽然看上去很简陋,但吃得人还真不少。

“妖孽,我要吃那个!”筱铭大手一指,北堂炎眉头一皱,路边摊?狐疑的眼光看向筱铭,筱铭那还管他,自顾自走向面摊,找了个空位,轻车熟路喊道,“老板,来两碗招牌面!”

“好叻!”老板是一对老夫妻,男的负责煮面,女的负责切菜下配料,两个人忙进忙出,好不温馨!

看着北堂炎还在一边犯傻,筱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在现代虽说她是千金小姐,什么路边摊她没吃过?美食一条街都可以说是她的家!

再度向北堂炎招招手,“你还不过来?”

北堂炎实在是拿她没辙,只得屈尊,来了这个路边摊坐在筱铭的对面。

筱铭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双筷子,“我告sù

你啊,不要看不起这种小摊子,一般这种小摊子的东西很好吃的!而且你吃惯了山珍海味,总得换点青菜豆腐吧,不然消化可不好!还有,我可是帮你省了好多钱,正可谓一举多得!你还嫌弃个什么!”

北堂炎听完筱铭这一本正经的强调,五分无奈五分好笑,只得拿筷子打了打筱铭的头,“小丫头!”

筱铭伸手去挡,“妖孽,很痛的,要不然我打你试试!”

“熟话说,长兄为父,既然小筱都叫我哥哥了,我当然要有为人兄的自觉!”北堂炎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

37. 37知名

筱铭双目一瞪,“去你的兄长!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吃这亏么?我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妖孽,妖孽’叫个不停吧,又不能泄露你的身份,当我哥哥不正好掩饰过去,那些爱慕你的女子也就不会视我为眼中钉了!”真是两全其美啊!

“如此,我还要感谢小筱的设想周到了?”北堂炎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筱铭。

“感谢就不用了,记得这顿早饭你请就好!”筱铭也学着北堂炎撑着下巴盯着北堂炎。

大眼望小眼,两个绝色的人却是这样一幅画面,周遭其他的客人,纷纷理解为两人在申请对望,要是筱铭知dào

,估计得气得吐血!

“客观,您的面来啦!”随着一声吆喝声,面摊老板已经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了两人面前。

“谢谢老板!看上很好吃诶!”筱铭真心实意地夸奖着。

老板也嘿嘿一笑,手在围裙上擦拭着,“这可是本店的招牌牛肉面,二位慢用。”

“嗯!老板你去忙吧!”牛肉在面上,青菜作底,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抄起筷子,筱铭开始她的大快朵颐。

吃得正尽兴,筱铭却看到北堂炎什么都不吃,只是看着她吃面,“妖孽,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北堂炎只说了三个字,筱铭便知dào

他是嫌恶这种小店出品。

筱铭朝天看了一眼,“你不吃,我来吃好了!真的好吃啊!”说完,筱铭便把筷子伸到他的那一碗,把牛肉都夹到她自己的碗里,又继xù

开吃。

人家北堂炎不乐意了啊,“这是我的,你凭什么吃?”

“你又不要吃,我帮你解决啊,不能浪费粮食!”某女义正言辞!

“谁说我不吃?”某男护住自己的面。

“你又不在吃!”某女斜睨了一眼。

北堂炎拿起筷子,那是一个优雅,一举手一投足尽是贵族风范,筱铭哪还管他,反正抢的东西是最好吃的,这招用在北堂炎身上也是屡试不爽啊!

两人估计是真的饿了,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面,付完钱便继xù

向客栈出发。

捂着吃得饱饱的肚子,筱铭心满yì

足。

北堂炎也没有想到,这种小摊子的面做得也丝毫不差,他也吃得很舒心。

“对了,妖孽,我一直想知dào

,沈筱阁莫抓了那些女子是为了云姬,可是是为了什么?我都不知dào

。”吃饱喝足,就要干正事!

“筱铭记得花神赛嘛?”闻言,筱铭点点头,“云姬也是报名参加花神赛地,而那被抓去的三名女子也参加了,而且是这次花神赛极有可能夺冠的人选。”

筱铭想不通了,“可是云姬怎么会这么没信心?要去做这种事?”

“也许单比才艺云姬是可以艳冠群芳,只要是关系到选定男子的投票,那三个女子背后不是有权就是有势。云姬因此担心,才让沈筱阁莫做了那些事。”

“那又为什么抓我呢?难道只是因为我也参加了?是个潜在威胁?”筱铭想不通了,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

“嗯哼?这是其一,其二,云姬觉得你威胁到她的情路!因为我。”

筱铭看到北堂炎并未开玩笑,略略一想,“云姬知dào

我们不是兄妹,觉得你喜欢的人是我,然后我又参加了花神赛,你又是评委,那么我的存zài

对于她来说是百害而无一例,所以才想要置我于死地。”

“正解。”

筱铭这一刻真是无语了,为了一个所谓圣女的名号,为了自己的幸福,竟然让一个看似清高的女子利用爱她的人做出了这种事,实在是太恐怖了。

“那妖孽,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dào

的?”

“来到柳城第一个傍晚,我答yīng

带你出去,却食言了,就是去调查这王、沈两位小姐的事情,只找到一个共同点,就是花神赛,正巧,那天沈筱阁莫又抓了知府小姐,更巧的是,知府小姐也参加了花神赛。所以差了查名单,发xiàn

了云姬这号人物,她必是花神赛最大的赢家,于是顺藤摸瓜,查到了沈筱阁莫。”

“所以,你也帮我报名,让云姬他们注意到我,然后又在大街上和我一起大摇大摆,就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以我为饵,钓他们上钩?”

北堂炎不再说话,因为是他亲手把筱铭推入了火坑,还让她差点就经受了死亡。

筱铭也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继xù

向前走去,现在的她很生气,一开始她认为是北堂炎的疏忽,忙着和云姬温存才让沈筱阁莫有了可乘之机,抓了她,到刚才北堂炎救了她,他也是心存感激的,可是现在血淋淋的现实却告sù

她,就是眼前的人亲自设计了这一切,她们三个人就像是木偶任由北堂炎一人摆布,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这让她如何接受?

她根本不知dào

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38. 38有用没用

妖孽,这一次,你真的伤害到我了。虽然以前我口口声声说着讨厌你,可真的只是说说罢了,在我的心里,还是把你当成我的第一个朋友,甚至是兄长一样对待着。可是现在……

筱铭一个人脱离了北堂炎,走在繁华的大街,却越来越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筱铭甩了北堂炎一个人回了客栈,北堂炎也没有来追她,她的心很乱很乱,很堵很堵。她不知dào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比刚刚沈筱阁莫要杀她还要让她失望难受,就是因为被利用了么?筱铭甩甩头不再想这些事情,剪不断,理还乱。

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灵月和明月看到她一脸阴郁的表情,也不敢去惹自己小姐心烦,灵月默立在一边听候差遣,明月则去通知了清风说小姐回来了。

时间像流水一样缓缓流淌,一直到中午,筱铭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桌前,眼神看向精致的花纹,却没有聚焦,任谁都知dào

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九天外。中午的阳光洒进屋内,碎了满屋的寂静。

“笃笃——”敲门声传来,筱铭还是丝毫未察觉。灵月担心地看了眼自家的主子,走出去开门,门外站着清风。

清风刚想开口说什么,灵月对他做了“嘘”的手势,以防他吵到了,合上门,带着清风去了走廊外。

“小姐怎么样了?”清风一处来便问道。

灵月摇摇头,“不知dào

,我伺候小姐这么久,完全没有见过她像今天这样,整个人的魂好像丢了。”

灵月和清风双双叹气,“主子怎么说?”清风一直在主子那里,应该知dào

点什么,灵月觉得小姐这样必定与那位主子有关。

清风摇摇头,“主子的心思我怎么敢过问,主子回来了就问我小姐怎么样了,我如实禀了回去,主子在房里待了一会刚才才出去,什么话都没说。就留了一张纸条给小姐,我给送来。”

灵月伸手接过,哀怨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我看啊,是主子和小姐闹别扭了,可是两个人都那么骄傲,没人低的下头来!哎……希望这纸条有用!”

“你快去吧,希望小姐快些好起来!”清风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活泼开朗和主子吵吵闹闹的小姐。

灵月隔着门看着屋里,“希望吧!我先去了!”

“吱呀”一声,一开一合,灵月进了里屋,见筱铭还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心里也很难过。清风看了眼灵月,眼神示意了一下,灵月扬了扬手里的纸条。

上前,“小姐,小姐。”唤了几声,筱铭还是没有反应,灵月上前推了推筱铭,加大了音量,“小姐!”筱铭这才回过神,茫然的眼神聚焦起来,微微一笑,笑容却是那样的空洞,“灵月啊,怎么了?”

灵月控诉道,“小姐,灵月叫了你好久。”

“是嘛?我没听到哦,灵月丫头不要生气啊!”筱铭眼里写满了抱歉。

“小姐,这是主子给你的,你看看吧。”灵月把纸条放到桌上。

筱铭盯着那张白色的纸条,黑色的墨汁泛出,伸手缓缓展开,妖孽,我就看看你想说什么。

“今晚戌时一刻,城南郊外见,事关凤凰珠。炎字。”简单的几个字,丝毫没有波澜。

39. 39花样

筱铭眼里也没有波澜,去就去。坐在这里半天,筱铭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是来这里完成任务的,其他事情一切与她无关。所以她也不需yào

留下多余的情感,过程都不重yào

了,重yào

的是她拿回了凤凰珠,回到现代,继xù

正常的生活。是谁说过,你认真了,你就输了。

妖孽,这样看来,对于你,也许我连朋友的感情都不能有了,我们就只能是旅途上结伴而行之人,否则也许我受到的伤害就不止这些了。

想清楚了这些,筱铭给自己一个笑容,“灵月,我饿了!”

筱铭又花了一个下午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又回到了凤凰珠的事情上来。今天晚上去城南郊外,应该是救出那几名女子,然后,便是带着染儿回王家,可是照那天晚上夜探的情形来看,王员外是不会轻易交出凤凰珠的,到底应该怎么做?筱铭想得头都大了,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一切交给那个妖孽吧,他不是什么都知dào

么。

是夜,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筱铭把灵月留在客栈,带上了清风明月前往城南郊外,却并未告知采花贼的实情。

一路上的景色渐渐改变,远离了夜市的吵闹,放眼望去是一片碧绿的草,有一间屋子突兀地矗立在远处。

“小姐,应该就是那里了。”清风指了指远处的屋子。

筱铭点点头,“好。”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了屋前,破旧的屋子从外散发着一股诡异,筱铭也是在路上听说柳城有这么地方,将那天早上才脱口而出,没想到这地方这么奇怪。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筱铭推开了半掩着的大门灰尘扑面而来,“咳咳——”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就看到草垛子上躺着三个女子,应该就是那些被抓的女子了。

“清风明月,过来帮忙吧!”

三个人费了一点劲把三个女子带出了屋外。筱铭看了看周边,竟是没有看到北堂炎,倒让她觉得很奇怪。正想开口询问,却看到今天早上那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了。

清风明月忙警戒起来,他们竟然让这样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对方的武功看不起来深不可测。两人把筱铭护在身后,生怕她收到伤害。

“清风明月,别担心,他是自己人。”

清风明月这才放松了下来,只是心下疑惑这号人物到底是谁。

“小姐,主子有请。清风明月先将三名女子送回各自的家,主子自有安排。”

听那名男子的话,清风明月大概明白这是他们主子的暗卫了,也就不担心,听从安排。

“小姐,请跟魅来。”

筱铭看着他,心下疑惑,这北堂炎又要做什么?但还是跟着那名自称为魅的男子向前走去。越走越荒凉,只有高高碧绿的树木挡住了视线。眼前是一个很大的树林,魅没有任何停歇,继xù

走着,筱铭却是觉得越来越奇怪了,“魅,还要走吗?”

“小姐不要担心,马上就到了。”虽是满腹的问号,但筱铭压住了好奇。

渐行渐远,魅终于停了下来,“小姐,主子就在前面,魅告退。”言罢,魅已经消失了,真的像鬼魅啊!筱铭心里暗想道。

前面到底是什么?北堂炎这厮又要玩什么花样?

40. 40温暖

银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透过稀疏的树木投下斑驳的光影,碎了一地的温暖。

夜间的风有些冷,筱铭紧了紧身上穿着的白色外衫。心下仍是奇怪,北堂炎到底在哪里?本想转身就走的,可是看看身后的路,不太记得,前面至少还有个北堂炎,还是往前走吧。筱铭迈开了步子顺着小路继xù

向前走,渐渐地有水声传来。绕过了一棵大树,筱铭停下了步伐。

眼前的景色美得让她难以呼吸,由山顶泻下的小瀑布,滋润着下方小小的湖泊。此时,湖泊中飘满了荷花灯,就像是明黄色的火焰在湖面上跳舞,白玉盘般的明月倒映在湖中,光与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最让人震惊的是筱铭看到竟然有蝴蝶在湖对面的竹林中飞舞,翅膀上竟还有一点点绿色荧光。成群的蝶儿时聚时散,绚丽多彩的翅膀在月光映照下仿佛极美的绸缎。这一切都像极了一幅浪漫唯美的画卷。

“砰——砰——”突然的响声,让筱铭下意识地朝天上看去,是烟花啊!

“嗖嗖嗖……”,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飞上天空,“啪啪啪……”那一束束光线突然炸开,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星星般的花朵向四周飞去,像极了美丽的蔷薇花,光彩夺目。

这份美让筱铭停止了呼吸,天地似乎只有眼前的景色。

几日来的阴霾在这一刻似乎都散开了,沉醉在美景中,筱铭不由地伸开双手,深呼吸,感受着大自然最美的馈赠。

耳边的声音慢慢变小,烟花过后的天空越发地宁静,只剩下瀑布潺潺的水声。

“小筱,这里就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那天没有机会带你来,现在补上。”北堂炎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筱铭心头一怔,她不知dào

该说什么,在他利用完她之后,又给了她这么美好的夜晚。这难道是算她帮了他所得到的回礼?

“我看见那些蝴蝶有荧光,好奇怪。”既然如此尴尬,就转移话题吧,就算说她逃避也不要紧。

北堂炎自是知dào

筱铭在逃避,“这些蝴蝶是今天中午去抓的,然后一只一只涂了荧光粉才能发出荧光。”本来是不用这些的,可惜现在不是夏天,没有萤火虫,这些蝴蝶的效果也还不错。

似乎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北堂炎一直觉得自己很奇怪,照理说,他从来不会哄女人,哪一个不是主动贴上他,可是眼前的女孩子却让他放下身段,想尽办法向她示好。就拿这些蝴蝶来说,那些荧光粉是他花了一个下午,自己亲手撒上的。

“小筱,还在生气吗?”北堂炎试探性地问出了这一句。

“我已经不生气了。”听着筱铭冷淡的语气,北堂炎的心也凉了半截。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说过想救那些女孩子,所以你只是帮了我一把而已。对不对?其实,要是只要拿回凤凰珠,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所以,我再生气也没有任何理由了。”一番话,没有任何的指责波澜,筱铭长长吐了一口气。我们两个只是合zuò

关系,筱铭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41. 41凤凰泣血

北堂炎听完后竟是笑了出来,小筱还是在生气,不过,生气总比冷漠对待好。他总有办法让眼前的女孩不再生气。

筱铭见眼前的人竟然笑了出来,心下又是一堵,“你笑什么?”

“我笑小筱明明在生气,还要揽下所有的责任啊。”北堂炎笑得一脸的欠扁。

筱铭并不和他废话,“这里的景色不错,看完了,我就回去休息了。”说完,筱铭转身就走。

北堂炎见此,并不阻拦,只是状似惋惜道,“小筱这就走了?我本来还想带你去拜访一下王员外,问问有关奖赏的事情。”

筱铭脚一顿,妖孽,竟然拿这个来威胁。“突然想起来回去休息也睡不着,不然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北堂炎微微一笑,满身的风华,“好啊。”说着走上前,和筱铭并肩,低沉的声音传来,“其实,有我在,小筱不会有事的。”

筱铭一愣,再看向北堂炎时,他已经走在了自己的前面,筱铭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只是心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悸动了。

加快步伐,赶上了北堂炎,两人之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那段看似很长的路。筱铭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能和自己爱的人安静地走在一条小路上,没有任何交流,只是牵着彼此的手,那样,就是幸福。

甩甩头,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现在应该想的是凤凰珠的事情!

除了小树林,竟是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前面。

又是一个黑衣人坐在车头,“他是?”

北堂炎微微一笑,“他是魍。”

筱铭看着那个黑衣男子,要不是看到他就坐在那里,根本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zài



“魍。他是你的暗卫,和魅是一起的吗?”魍和魅看上去很像呢。

北堂炎摸了摸筱铭的头,一如往常的亲昵,“小筱,很聪明呢。”

筱铭白了他一眼,“是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上了马车,筱铭闭目养神,想着怎么拿凤凰珠的事情。北堂炎也不打扰,两个人之间少了吵闹,静的奇怪。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马蹄一下一下在路上留下“咯哒咯哒”的声音。

“主子,王家到了。”魍的声音传了过来。

筱铭睁开了眼睛,北堂炎先下了车,看着他的背影,筱铭竟是觉得有股落寞,随即笑了自己一声,像他一样骄傲,把所有事玩弄于鼓掌的人怎么会落寞。多年后的筱铭想起这一幕时,才明白,北堂炎浑身上下透着着地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来到了王家大门口,气派的石狮子在两边矗立,王家内部灯火通明,就像是为了欢迎他们。此时,清风明月也急急地出来迎接,“主子,小姐。”

北堂炎微微点头,向里走去。

筱铭看了他们两一眼,笑着示意,跟着北堂炎走了进去,清风明月紧随其后。

还未到正厅,王员外带着一并奴仆下人也迎了出来,“恩人来啦!”说不出的激动,也不知是真是假。

“快快里面请。”王员外一脸的笑容。

42. 42冷淡

北堂炎面上冷冷淡淡,径直走了进去。筱铭撇撇嘴,也不待见这个王员外,也不做反应。王员外在一旁尴尬地笑着。

进了前厅,王员外早就摆上了宴席,筱铭上次看到的那个青衣男子也在,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衫,神采奕奕,也是个俊俏的男子,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快乐,是因为妹妹回来了么?

众人尚未落座,却见他上前一步,“恩人,请受在下一拜,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否则舍妹定是……”说罢,盈盈一拜。

北堂炎瞟了他一眼,对着王员外说道:“无妨,在下只是为了一样东西,相信王员外与令公子定然准bèi

好了。”

筱铭一惊,北堂炎原来早就计划好了,可是王员外怎会如此轻易交出凤凰珠?那天晚上两个人分明都看了王员外的态度。

只见王员外脸色一变,未曾想眼前的人就是冲着宝珠来的,凭着多年的经验,却也立kè

换上了虚伪的笑脸,“公子说的是,我们先开饭,您也让老夫去准bèi

准bèi

,好把宝珠以及白银万两真zhèng

交给公子。”染儿的哥哥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当然知dào

他的父亲是不会交出来的。

“如此甚好。”北堂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和他熟悉了,筱铭知dào

,那笑容根本是有人要遭殃的前兆。一桌子的好菜摆在面前,筱铭正好饿着,也不管什么,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清风明月站在桌后,状似随意看着四周,实则戒备连连。

“听说公子是帝都人。”王员外举起酒杯问道。

北堂炎轻啜了一口,“不错,在下与舍妹从帝都而来。”

“哦,那可曾见过帝都四皇子炎王殿下?”王员外急忙询问道。

筱铭微微一笑,想起那天在客栈听到的话,这王员外想攀龙附凤呢,抓住的时机真是不错。

北堂炎自是看到筱铭的神情,也想起那天的事,“颇有渊源。”至于是什么渊源你自己去猜吧。

王员外听罢,连撒谎女个都要笑出来了花,“那可否给老夫引荐引荐?老夫仰慕已久!”

北堂炎不做声,夹了筱铭爱吃的鲈鱼放到她碗里,完全忽视了王员外殷切的目光。

作为他的儿子,一边的王天昊自是知dào

自己的父亲在打什么主意,脸色越来越差。难道儿女就只是他飞黄腾达的工具?就连花神赛也是因为他自己的私欲才让他和妹妹都去,难道这还不够么?!

“父亲,小妹还没醒来,我放心不下,去后院看看他。”不等回复,王天昊直接起身离开了椅子。

王员外一时拉不下脸来,只得赔笑,“犬子冒犯了,两位见谅。”

筱铭咬着筷子只看到王天昊飘扬的衣角,想着,这个男子,和他的父亲,真的是截然不同,也许,凤凰珠的事情可以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线索。

“王员外。”筱铭叫了一声。

“夜小姐有什么吩咐?”王员外应得及时。

“王员外,我认识染儿,我很担心她,我能去看看她么?”也许只有从他们兄妹两个身上才能更快地拿到凤凰珠。

43. 43迟疑

王员外迟疑了一会,道,“既然夜小姐都这么说了,老夫岂有不听之理?来人啊,带夜小姐去小姐的闺房,让少爷好生照顾着。”

北堂炎看着筱铭,拿她也没办法,只得暗中做了手势,让魅跟着,同时说道,“明月,跟着小姐,别让小姐乱走,别给王员外带来麻烦。”北堂炎话中有话,说的王员外一脸愕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跟着丫头来到了后院,丫头一路上为筱铭介shào

着院子里的花,说是染儿亲手种的,倒是让筱铭觉得染儿越发蕙质兰心。

“夜小姐,前面就是小姐的闺房了,奴婢还有事,先行离开。”

筱铭看了眼前面亮着的房间,点点头,“麻烦了。”说完便领着明月走了过去。

正准bèi

推门进去,却听到里屋传来了争执的声音。筱铭和明月相视一看,纷纷停住脚步。

“哥,爹这么做太过分了!如果不履行他的承诺,我以后怎么见人?”染儿似乎很愤nù

,声音都有些颤抖。

“染儿,你应该知dào

我们谁都改变不了爹的决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天昊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悲伤以及无奈。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哐哐,乒乒乓乓”的声音,而后是天昊急切的声音。

“染儿,你干什么?!”

筱铭正想进去一看究竟,又传来了天昊的声音,“染儿,你怎么可以把爹送给你的这套九转玲珑杯摔碎?你知dào

这套杯子的价值么?”

染儿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知dào

,我知dào

,我都知dào

。爹给了我最好的,可是他却一直在利用我们兄妹两,我们只是他的工具,他的荣华富贵,他的一切的一切。”说道最后,染儿已经泣不成声。

筱铭在门外听着,不由得感伤这两个人,他们唯一的亲人竟是这样对他们。

“哥,爹真的不会给救我的人那颗珠子么?”染儿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在朦胧中见过救她的那个人,只消一眼,她就再也难以忘怀,甚至觉得那人是天上的仙人,并且她觉得也只有那般出色的人才能配上那颗珠子。

屋内陷入了沉默,筱铭脑子里告sù

运转着,伸手敲了敲房门。

“谁?”昊天出声问道。

“是我,夜筱铭。”筱铭把声音尽量放得温和。

“什么?筱铭?快点进来!”染儿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筱铭带着明月走进了里屋,见染儿躺在床上,天昊站在床前,“夜小姐怎么来了?”

筱铭微微一笑,“我听说染儿身体不好,来看看她。”说着坐到染儿床边,两人相视一笑。

“夜小姐与舍妹相识么?”天昊难以置信,自家妹妹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哥,筱铭和我一样被抓走的。多亏了恩人相救,对了,筱铭,你怎么来了?我没告sù

过你我家在哪里啊?”

筱铭笑了出来,抿嘴不语。

天昊见此,解释道,“妹妹,救你的人是夜小姐的哥哥夜堂炎。今天她和她哥哥一起来的。”

夜堂炎么?筱铭心底了然,“对啊,染儿,我听说你还是很不舒服,怎么了?”

“先别说我了,筱铭你那天被带走了,我可担心你了,你有没有出事啊?”染儿急切的问着。

这让筱铭感觉很温暖,“没事,后来我哥哥来救了我,然后他把采花贼打跑了,救了我们大家。”

44. 44失态

“原来如此,谢谢筱铭,还有你的哥哥。”说到哥哥的时候,染儿的脸分明红了。

真是个妖孽,筱铭在心里又唾弃了北堂炎一把,不过,染儿怎么可能见过他?筱铭是哪里知dào

,北堂炎为了成为这个恩人,在城南郊外看到三个女子的时候故yì

给她们下了点药,让她们在朦胧中见过他,这样以后一切就都准bèi

就绪了。

“没事,只是染儿,我想问你们兄妹一个问题。”筱铭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天昊开口道,“夜小姐请说。”

“我听说,王员外曾经说谁救了染儿你的话,会有白银万两以及一颗神mì

的珠子相送,对么?”

“的确如此。”天昊艰难地开口道。

“实不相瞒,我和我哥哥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那万两白银,而是那颗珠子。”筱铭话音刚落,天昊的脸色一下变了,染儿也低下了头。

筱铭看着两人的神色,继xù

道,“今晚我来这里,其实是想问有关那颗珠子的事,我也知dào

王员外不会交出那颗珠子的,但是我哥哥对于那颗珠子是势在必得,如若王员外不交出来,后果我难以想象!所以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天昊和染儿脸上有掩饰不了的担心,末了,染儿开口道,“筱铭,我知dào

这件事情是我爹不好,可是请你们不要伤害他!”

“夜小姐,在下只想问一句,是不是只要拿到了那颗珠子,公子就不会计较?”

“那是自然。”筱铭差点拍胸脯保证。

如果王员外不肯交出凤凰珠,那么北堂炎肯定会去偷,甚至用更加不正当的手段!只是现在最大困难的是不知dào

凤凰珠在哪里,那还不如寻求这二人的帮zhù

,看情况,对于他们父亲的行径,他们也是极为不耻的。

“筱铭想让我们怎么帮你?”染儿在心里做了决定,为了那仙人一般的人物,也要帮他们一把。

“染儿!住嘴!”天昊出声打断,而后严厉地看着染儿。

“哥,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爹他再这么下去会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他给我安排的路,我也不想再走了!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帮筱铭。哥,你不要阻止我了,难道你也不想反抗吗?”

染儿一番话讲到了天昊的内心,是啊,他还要这样忍受下去吗?

“染儿,我……”天昊还是没有说下去。

“我先出去了,你和夜小姐慢慢聊。”最后,天昊还是妥协了,独自开门。

“吱呀”的一声,阻隔了两个世界。天昊走出了妹妹的房门,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洒下皎洁的月光,思忖着这么些年来他的一点一滴,他所做过的事,忽然就觉得他的人生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充满了命令。漫步在小径,看着月下飞舞的几只蝴蝶,看着它们飞过了花架,飞过了院墙,飞出了这座大宅子,他的心一下便空了。

“筱铭,我该怎么帮你?”染儿看到自己哥哥的离开,这是他对自己无声的应允,她终于可以开始反抗了!

“我们这样……”贴着染儿的耳朵,筱铭说出了心中的计划。

筱铭面带笑容回了客厅,王员外还是在和北堂炎喝着酒套着近乎。

看到筱铭的笑容,北堂炎不禁开始猜测这丫头做的好事。

王员外也开始发问,“夜小姐,小女未曾失态吧。”

45. 45做梦

“没事,染儿身子还是有点弱,我就让她好好休息了。”筱铭回答得流利。

“如此甚好,甚好。”王员外虚伪地笑着。

“对了,王员外,我和哥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柳城多待,明天就动身离开了。家父偏爱宝珠,可否请王员外……”筱铭笑着看着王员外。

“瞧老夫这记性!”王员外拍拍手,就有几个丫头端了几个木质盘子上来了。

王员外站起身,“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掀开了罩着的红色锦帛,一颗白色的珠子顿时显露了出来。

了尘大师说过,她可以感应凤凰珠,可是筱铭看着眼前的珠子,根本只是普通的夜明珠,哪里是什么凤凰珠。

但她面上仍是笑笑,“这些银子就用不着了!我们只要这颗珠子,哥哥,你说对么?”筱铭拿起珠子看着北堂炎,眼神中带着特别的味道。

北堂炎虽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那既然如此,我和哥哥先告辞了!多谢王员外的款待!”说完,筱铭一行人便离开了王家。

倒是让王员外觉得很奇怪,就这么完事了?刚走的那几位可不像善茬!真的结束了?

出了王家大门,行至街口,北堂炎停了下来看着筱铭,拿过她手中的珠子,“这应该不是凤凰珠,小筱想做什么?”手里将那颗珠子上下抛着。

筱铭笑了笑,“一看那个王员外就是老奸巨猾,那天偷听的时候咱们都知dào

他不会交出珠子,所以,我找他的儿女谈了谈心。”

北堂炎抱胸,“那么现在怎么办?”说着,一边遣退了清风明月,这种事,还是两个人行动比较好。

“跟我走。”筱铭神mì

兮兮地一笑。

北堂炎把手中的珠子随手扔给了路边乞讨的乞丐,那乞丐似是也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正想感谢他的恩人,街口哪还有人的影子,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不由地捏了自己的脸,“哎呀妈呀,疼死了!”

北堂炎跟着筱铭转了个圈竟是来到了王家的后门。

他不明所以,看着筱铭蹑手蹑脚的样子。“小筱这是要做贼么?跑到别人家后门?”

筱铭抬头看了他一眼,“等会会有人来开门的,我们在这里等等吧。”

北堂炎挑眉,靠在了后门的墙壁上,低头看着脚下,长发在夜风的吹拂下,飘飘扬扬。两个人之间又没了交谈。

筱铭学着北堂炎靠在另一边的墙壁,只是静静地看着北堂炎。今天的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紫色的锦袍,但是这件却是和以往不同,只用金线绣了几根绿竹,简单平凡,不像他往日奢华的作风,散去了身上的三分魅惑,平添了一分清静。墨黑的长发披在肩头,举手投足间的气息还是那样摄人心魄。侧身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了淡淡的阴影,再看他白皙的皮肤,筱铭真是越来越嫉妒了。以后谁嫁给他,可真是麻烦了,也不知dào

妖孽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而且他不是一直逛青楼么。筱铭想得很认真。

“还没有看够么?小筱。”北堂炎忽的起身,正对筱铭。筱铭当场被抓了个现行,也不说什么,反正怎么说都说不过他!

46. 46解决

北堂炎的眼睛依旧是黑色,虽不像紫色那样带着邪气,可是眼前的眼睛还是带着惑人心神的能力,清明但却能迷惑人,根本看不清他眼底深处的东西。

“妖孽,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筱铭竟是把脑子里想的又说了出来。

北堂炎心一震,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么?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似乎在他的脑子里只有有用的和没用的人之分,只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出现,打乱了他的满盘计划,自己还陪着她满世界地找着凤凰珠。喜欢?是一个什么样的词,他真的不知dào



看着筱铭期待的目光,他还是想逗弄她一下,“应该是喜欢小筱这样的女生。”说完还点点头很肯定的样子。

筱铭自然知dào

他在逗她,也就不再说话,和妖孽交流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因为你永远不知dào

他在想什么,也永远猜不出他的意图,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是最累的。

还在心里感叹着,突然,后门开了,染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筱铭,等得久了吧,快进来吧。”

正主出场了,筱铭也不啰嗦,拉着北堂炎就进了后门。

染儿看到北堂炎,脸“唰”得就红了,“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还福了个身,筱铭真觉得无语了,这个美色还真是个问题,“这个好说啊,染儿,快带我们去你爹的书房吧。”

“好,我爹现在应该去了账房查账,你们趁现在去正好可以拿那颗珠子。”

没想到王家的后院还是挺“荒芜”的,没种什么花草,连佣人都没有几个,筱铭这是不知dào

,染儿已经让她哥哥把后院的人支使了出去,不然这一路来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走了很久总算是走到了书房前,筱铭和北堂炎对这个可不陌生,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点头进去,“染儿,谢谢你带路,后面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好,书房应该有个密室,珠子在里面,可是密室里还有其他什么我不就知dào

了,你们千万要小心。”染儿担心地看着两个人。

“没事的,染儿你快点回去,让你爹发xiàn

就不好了!”筱铭可不想让她这么担心。

染儿点点头,转身离开,隐在夜色中。

“我们进去吧。”筱铭转过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就像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布局都没有改变。

“密室会在哪里?”看着漆黑的屋子,筱铭真是觉得无从下手。

北堂炎打量了四周的环境,道,“跟我来。”

筱铭点点头,由于在晚上筱铭的视力总是不大好,这次她拉着北堂炎的衣服跟着才能行走。北堂炎好像也察觉到了筱铭的不便,伸出手拉着她的手,精进握住,生怕丢了她。

温暖的手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来到一面墙壁前,北堂炎停了下来,一只手在墙壁上摸索着。筱铭看着外面,时刻注意着动静。

突然,北堂炎不动了,筱铭也屏住了呼吸。看着他把手掌贴在一幅画上,画上的东西她也看不清,隐约好像是个人。只见北堂炎左手轻轻一按,再转了一下,就传来了石门转动的声音就把二人带入了密室。

47. 47凤凰

适应了强烈的光线,筱铭睁开眼才发xiàn

,这密室里竟然全是黄金珠宝,把她的眼睛闪得生疼。

“这王员外也真是富有,这里看上去比皇宫还要亮堂。”

北堂炎低声一笑,敲了敲筱铭的头,“这里连皇宫的一半都比不上!改天带你去皇宫密室转转你猜知dào

什么叫富有!没出息!”

筱铭摸着自己的头,“好啊,那等我们找到了所有的凤凰珠你就带我去啊。”

北堂炎失笑,“快去找凤凰珠吧!”

筱铭往内里走去,右手的手链突然震动了一下,筱铭惊讶地撩起长长的袖口,只见蓝色的手链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她惊讶的看着北堂炎,满是不解。

北堂炎看到筱铭手上的手链,眼中满是震惊,随即掩饰过去,脑里高速运转。

“小筱,跟着手链的指引,它应该可以感应凤凰珠。”

筱铭点点头,慢慢向里面走去,手链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二人走到了密室的尽头,一张镶金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手链不再发出光芒。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念头一直在叫筱铭打开这个盒子。

似是不受控zhì

地,筱铭伸出了手。

筱铭虔诚地捧起那个盒子,带着一丝忐忑打开了盒子,一阵强烈的红光霎时闪了她的眼睛,此时,筱铭手腕上的链子也散发出了蓝色的光芒,珠子和手链一同发着强烈的光,筱铭实在是受不了这么耀眼的光,随即关上了盒子,手链也不再发光。

北堂炎一直看着筱铭的手链,以前都被筱铭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到今天他才发xiàn

。这条手链似乎藏着很多他不知dào

的事情,而且和凤凰珠有着牵引,难怪了尘大师说只有她才能感应到凤凰珠。

筱铭定了定心神,“走吧。”

北堂炎点点头,把怀疑藏在心里,这件事他一定要查清楚,他讨厌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两人并肩转杯离开,忽然听到有声音传来,非常有默契地相互看了一眼,北堂炎带着筱铭躲进了另一个小道。还好有这么个小道,否则肯定被抓了个现行。

筱铭和北堂炎躲在阴影里,看着王员外一脸欣喜地走了进来,筱铭不由得想笑出声,这王员外估计是开心过了头,以为打发了他们两个。

北堂炎做了“嘘”的动作,筱铭只得强忍下笑意。趁着王员外走进去的空隙,两人率先出了密室。回到了黑暗的书房,还未点灯,筱铭心想这王员外当真是爱财如命了。

“我们快走吧,他应该快发xiàn

了。”筱铭压低了声音。

北堂炎抓住筱铭的手,“走。”

北堂炎带着筱铭再次飞到了房顶,像上次一样揭开了瓦片。过了一会,便看到王员外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嘴里念叨着,“我的珠子,我的宝贝,是谁?是谁?”

筱铭脚下一抖,幸好北堂炎抓住她,筱铭心有余悸,她从没想过拿了别人的东西,失主会这样失态。

“我们走吧。”筱铭看了一眼底下三魂没有七魄的王员外,再不做逗留。

48. 48愧疚

北堂炎似是知dào

筱铭有些愧疚,“小筱,这颗珠子是你救了他的女儿的谢礼。”

筱铭一怔,心头一阵柔软,点点头。北堂炎便带着筱铭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清风明月还是守在房间门口等待二人的归来,灵月在里屋准bèi

了很多点心和茶水。这一切都让筱铭感到心里暖暖的。

刚想进去休息,北堂炎却也迈步进来。

筱铭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北堂炎一脸无奈,这丫头把他想成什么人了?“如果说想和小筱一起睡,小筱会答yīng

么?”

“你去死,不可能!”虽然知dào

眼前的妖孽在逗她,但筱铭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小筱把凤凰珠给我,放在你那里还是不安全,我派人先送回去。”北堂炎眼角带着笑意。

筱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说着拿出盒子,“给你。”

北堂炎接过放进怀里,道,“小筱,两天后的花神赛要参加嘛?”

筱铭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她可不想丢人,“我不要出去抛头露面!对了,还有两位小姐都回去了么?”

抛头露面么?呵呵,这个词突然让他很喜欢,“那小筱要去看热闹么?反正多待几天也不要紧。”

筱铭低头想想,反正凤凰珠也找到了一颗,正好放松一下,何乐而不为?“好啊,我都没见过。不过我放qì

比赛,你不能逼我!”谁知dào

这个妖孽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先约法三章再说。

回到房间,北堂炎低低唤了一声,“魑。”

“主子。”一名黑衣男子半跪在地上。

“你知dào

该怎么做了吧。”北堂炎眼睛瞟向桌上放置着的盒子。

被叫作魑地男子点点头。

“还有,去查查小筱的那条手链。”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小筱莫名其妙地出现,又是命中注定寻找凤凰珠的人,这其中一定有很多他不知dào

的事,他一定要查清楚。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逃脱他的掌握!

日子过得飞快,这两天待在客栈没事干,北堂炎就带着筱铭在柳城晃荡,大到名胜古迹,小到弄堂小巷,反正是好吃好玩的都玩了个遍。放下了所有的负担,筱铭也慢慢开始适应这个世界,虽然和北堂炎恢复到以前那样吵吵闹闹,可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个疙瘩。

而筱铭也听说王员外丢了珠子以后是怒不可遏,可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找,毕竟那颗珠子照理说应该在她手上。至于采花贼的事情也就这样淡出了世人的眼球,因着北堂炎“低调”的个性,也没有人知dào

是他“抓住了”采花贼。再加上被抓的几位小姐毫发未伤,采花贼的事情就这样告了一段落,柳城的人们欢快地准bèi

着花神节。

转眼,花神赛如期而至了。

置身于偌大的会场中,筱铭脸上隐隐有些兴奋,他们现在是在柳城最大的沁兰雅阁内。说是雅阁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娱乐场所,不过虽是类似青楼,这里的人都是卖艺不卖身,也算的上是个高雅的去处。沁兰雅阁氛围三层,底楼搭着一个大型舞台,二楼则是一间一间的小雅阁,三楼是阁里的姑娘休息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内。

49. 49期待

筱铭正是在二楼的雅阁内吃着小点心,隔着白纱,看着底楼的人越来越多人涌入,突然,筱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一袭白色的锦袍,却是少了那份意气风发,多了一分沧桑感,不是沈筱阁莫是谁?此时的筱铭心中已经释然,只是看到他稍带颓废的样子,却还是不忍。

北堂炎也感到了房内气息的改变,往楼下望了一眼,心中了然。

“有些事,有些人,不必在意。”他也只能点到为止。

筱铭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我知dào

。”只是心里还是放不下,就算自己说不再是朋友。

“对了,今天云姬会出场吧,你帮我取消资格了么?”

“当然。”北堂炎嘴角一勾,眼中满是玩味的神色。

筱铭心下郁闷了一把,他这是回答哪个问题啊?

周边的灯火逐渐暗了下去,要开场了呢。

底楼的灯光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舞台上的灯光——四颗颗硕大的夜明珠,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花神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名穿了红色纱衣的女子缓缓出现在舞台上。

轻摇柳腰,缓缓鞠了一个躬,“欢迎大家前来花神赛,废话呢我红黎也不多说了。各位姑娘表演结束,由二楼雅阁内的公子投出手中的竹简,哪位姑娘的竹简最多,便是今年的圣女。”红黎话音刚落便退下台去。

筱铭玩弄着手中的竹简,“妖孽,你要把这个投给谁?”

北堂炎不做声,把眼神投到了外面的舞台。

筱铭也看过去,正好是一名女子在跳舞,古朴的琴音在大厅内回响,白衣女子随着音乐跳着简单的舞蹈,却是带出了无限的风味。如同清水的百合,清新干净。

筱铭本来未对这场比赛有什么期待,在现代各种选秀节目也是让人眼花缭乱。在高科技下,什么样的舞台她没见过?不过今天的到来倒是让她改变了这一个认知,其实古代的“选秀”倒也是别具风味。

接下来的几个女子分别展示了琴技,山水画,书法,除了琴棋书画,筱铭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展示的。每个人的表演都不错,看的出来时精心准bèi

过。每个人表演结束都会赢得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欢呼的声音。

此时,舞台上的灯似乎又暗了一些,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盈盈走了出来。舞台上长长铺了一条帛布,没有任何音乐,她赤着脚踩着拍子慢慢起舞,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不一会儿,“铮”得一声,一个音符迸了出来,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琴音蔓延开在雅阁的每个角落,筱铭也不由得感叹,这琴弹得真是高超,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让人沉醉。

北堂炎收起先前的懒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的笑意越发得邪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妖孽,柳城可真是卧虎藏龙啊!那个弹琴的真不错,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北堂炎没有说话,只是向下面地舞台投去一眼。

忽的,琴音一抖,很难让人发xiàn

,不过筱铭还是听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北堂炎自是也听到了,这个效果他十分满yì



50. 50老朋友

再看向舞台,那名女子随着越来越急的琴声舞得越来越急。“叮”琴音收住了,女子也听了下来,揭开了脸上的面纱,赫然是染儿,筱铭不由地感到诧异,没想到看似羸弱的身体里蕴含着这样的力量。

原以为表演已经结束,却没想到从后面上来了两个人,把地上的帛布展开,赫然画着一副山水墨图。

雷霆般的掌声回荡在大厅里。是啊,一曲歌一段舞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谁想还有一幅画,看来染儿夺冠的希望真的是很大,难怪云姬……

说到云姬,筱铭正想她怎么还没上场,琴声便响了起来。

云姬依旧一身白衣,带着清高傲世,还是那把焦尾。

琴音缓缓地响起,带着一丝霸气,一点愉悦。

筱铭抬起头,这几天未见,云姬的的琴竟是带上了情感。

高超的琴技加上让人心醉的情感,云姬这一曲无疑是成功的。

可是,筱铭隐隐觉得很不对劲,舞台上的是云姬,却是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妖孽,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北堂炎嘴角一笑,“走吧,小筱,戏看完了。”

筱铭张大了嘴巴,“走?你不是还没投票么?”

北堂炎摸摸筱铭的脑袋,随意却又亲昵,“那些无关紧要,现在去见见老朋友。”

说完带着筱铭从另一边的窗口跃下。白色的纱幔随风飘动,桌上的竹简安静地躺着。

北堂炎带着筱铭走在夜晚的街道,大家兴许都去看花神赛了,街上没有几个人,银色的月光洒了满地。

“妖孽,你要去见谁啊?”筱铭还是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老朋友?

北堂炎笑了笑,“你会很有兴趣的。”

来到了柳城出名的泓桥,北堂炎停了下来。

筱铭也不管他,倚着桥墩看着湖面上的点点月光,心情很不错。

北堂炎负手站在桥上,等着老朋友的到来。

“小炎子,我就知dào

你会在这里!”远远传来戏谑的声音,北堂炎似是早已料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下来。”

筱铭这才看向桥边的一棵大树,只见大大的树干上躺着一个人。身着一袭白色的绸衫,却是怎么看怎么个熟悉。

北堂炎手中拿了一片绿叶,扬手射向那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竟是直接跳下树,“哎呀呀,小炎子,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对待你师兄我啊!”

筱铭听完这才明白,原来这老朋友就是妖孽的师兄啊,“小炎子”,嘿嘿,看着北堂炎难看的脸色,筱铭想笑都不敢笑。

“夕洛,你怎么会在这里?”北堂炎也不废话,切入了主题。

筱铭这才借着月光仔细看着夕洛,一袭白色绸衫把整个人显得有股飘飘似仙的感觉,面容姣好,虽不似北堂炎一样妖孽,倒也是迫人心魄,头发用白色丝带绑起,看上去英姿飒爽。他的眸色竟然还是琥珀色,那么是四大家族的人了?

“咦,这个小妹妹我怎么没见过?”夕洛不回答北堂炎的话,径直走向筱铭。

“你好,我是夕洛,是小炎子的师兄,你叫什么名字啊?”

筱铭对他并不反感,相反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夕洛哥哥,我叫夜筱铭。”眉眼弯弯,笑意冉冉。

51. 51随心所欲

北堂炎一听不开心了,这丫头成天妖孽妖孽地叫他,唯一几次叫哥哥也是不情不愿,怎么现在对夕洛这么亲切。

夕洛被这一声哥哥叫的是心花怒放,“嗯,这丫头我喜欢。小筱,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送个见面礼给你。”说着夕洛往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朵祥云,眼角带笑,“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拿着这个玉佩,看到什么店的牌匾上刻有祥云的就进去找他们老板,哥哥我一定帮你。”

筱铭见此突然想到此前的迎宾客栈,“夕洛哥哥,那个迎宾客栈是你的产业么?”

夕洛笑着点点头。

筱铭这可乐了,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玉佩,“夕洛哥哥,你说我这叫不叫有背景了?”

夕洛看筱铭毫不做作,心想这妹子认得还真是不错,“对了,以后妹子你就有背景了!”

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完全忽视了他,北堂炎可不乐意了,不过,夕洛竟然把洛令给了小筱,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夕洛是上四族白家的人,但是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便脱离了白家,自己到处玩。他把他的产业开到了大江南北,有了洛令,如同掌握了夕洛的一半产业。

北堂炎奇怪地看着夕洛。

夕洛自然是知dào

这枚玉佩的价值,他为人随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合他心意的妹妹自然要好好疼着。

他家里也不是没有妹妹,就像那个家喻户晓的白纤儿,美则美矣,可是让人看了就不喜欢,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他最讨厌这种。

而眼前的筱铭也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性格真是合他意,这一趟柳城来得倒也不亏了。

就这样,筱铭开心了,多了哥哥,夕洛高兴了,有个贴心妹妹,北堂炎郁闷了,这两个人完全无视了他!估计还要马上形成同盟。

看着眼前的夕洛和筱铭笑着闹成一团,北堂炎的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勾起。

北堂炎收起笑,虽然他很高兴他家师兄对小筱这么好,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夕洛,你来柳城干什么?”打断了夕洛和筱铭的滔滔不绝的交谈,北堂炎开口问道。

夕洛还是当做没听到,一边和筱铭打的火热,“小筱啊,我告sù

你啊,小炎子这家伙……”

夕洛的话还没讲完,北堂炎又飞了一片树叶给他,夕洛轻巧地带着筱铭躲了过去。

“小炎子,你这是谋杀啊谋杀,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早就死了!小筱,你看他多么的狠心,你还是跟着哥哥我浪迹天涯吧!”夕洛在一边指责着北堂炎顺便实行诱拐计划。

北堂炎不由得抚额,这个师兄从小就喜欢和他作对,他那片叶子要是能伤到他那太阳明天就能从东边落下!他和他的功夫同出一门,根本分不出高下。

“夕洛,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北堂炎最后还是又问了一遍,似乎在这个师兄面前十分地无奈。

52. 52娓娓道来

筱铭看着北堂炎这般,心里对夕洛竖起大拇指,这个哥哥一定要好好讨好!这可是她压倒妖孽的唯一靠山啊。

“唔,我来帮朋友一个小忙的。”夕洛挑眉看向北堂炎。

“小忙,忙到让你去帮别人弹琴?恩?”

听北堂炎这么一说,筱铭还真开始好好打量夕洛,“哥哥你不会就是帮染儿弹琴的那个吧?”

夕洛一脸自豪,点点头。

筱铭这下可崇拜了,“夕洛哥哥弹琴很厉害啊!”这不是拍马,夕洛定然是今天刚到,能和染儿配合得那么好,不得不说他琴技的高超,配合着舞者的舞步,其实,染儿的表演那么成功也多亏了夕洛的琴,否则收到的效果也不会这么好。

“一般一般。”夕洛没少被人称赞过,现在听着筱铭真心实意的称赞,那是整个人飘飘然。

“可是,夕洛哥哥你为什么要帮染儿啊,你认识她么?”筱铭问出了北堂炎心中的疑问。

“咳咳,事情是这样的!”夕洛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按夕洛的说法是他夕洛只是碰巧路过柳城,知dào

他的师弟在这里,便想去交流一下感情,在花神赛的后台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下了药在一杯茶里。好奇心驱使他跟踪了一下才发xiàn

是那位云姬姑娘,似乎她还找人帮忙替她上场。后来他又看到了一位小姐十分焦急,于是他便上前询问,才知她的琴师好像无法前来而马上就是她表演了,夕洛一听啊就知dào

这小姐是被陷害的那位了,豪气冲天就上去帮忙了。

筱铭满头黑线,这夕洛哥哥讲故事的本事不是一般的,不过,原来云姬找人代替了,难怪她觉得有点奇怪。

夕洛说是这么说了,不过他没告sù

他们云姬找的那个帮手刚好是他最讨厌的一个女人,叫什么锦瑟的,反正是不喜欢。夕洛这个人很奇怪,很喜欢第一感觉,第一感觉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就像在花神赛他第一眼看到云姬,便是觉得彻头彻尾的虚伪,再加上她请来的替身是和他有过过节的琴魔锦瑟,这不是诚心气他么。当即,他就帮了那个女子的忙。这不,还让他的师弟发xiàn

了!

“夕洛哥哥,最后谁赢了啊?”筱铭还是比较想知dào

结果的。

夕洛耸耸肩,“我也不知dào

啊,没比完我就出来了,都怪小炎子!”

北堂炎捏着自己的手腕,略略一想,道,“夕洛,帮云姬弹琴的那个是不是锦瑟?”

夕洛一惊,“小炎子,你怎么知dào

?”

北堂炎把视线移到了湖面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夕洛这人,别的不说,根本不可能那么好心帮王染儿,那么肯定是他遇到了什么人,夕洛想要借王染儿之手打败对方,再加上云姬的琴,一听就知dào

不是她的,有那种琴艺的人,除了锦瑟,不作他想。

不过,云姬竟然能请到锦瑟,那么她定然也不是善类,再加上她不低的媚术,呵呵,狐狸的尾巴一点点露出来了。

夕洛见北堂炎不说话,也就不再问,这师弟从小就是个闷骚,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他不说的话,就别想从别想从他嘴里知dào

任何事!

筱铭也没有出声,脑子里满是云姬还有染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云姬为了赢做得事情也太过分了!

53. 53好好聊聊

“夕洛哥哥,你说,染儿和云姬谁会赢?”关心一下这个好了,为什么云姬那么想当圣女,赢得花神赛?

“这个还真难说。锦瑟的琴还真不赖,当然,没有你哥哥好啦!”夕洛自豪地补充道,筱铭不由得又是无奈了,这哥哥还真不知谦虚为何物。

夕洛继xù

道,“王染儿和云姬其实难分高下,主要还是看竹简数,若说公平点的话,王染儿的胜算比较大,就怕,云姬早已打通了人脉。”

一时间,三个人不再说话,四周寂静得很,月亮照在湖面,夜风簌簌,吹起了水面上的涟漪。”“夕洛,你先带小筱回客栈,我去办点事。”北堂炎淡淡地开口,有些事情还是早点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夕洛看了他一眼,大概也知dào

他想做什么,也不阻止。筱铭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夕洛便出声道,“小筱,走吧,哥哥和你好好聊聊。”

筱铭自然知dào

北堂炎不想她跟着去,算了,她也不去惹人厌了,还是和夕洛同行吧,这个哥哥她很喜欢呢!

夕洛领着筱铭慢慢走在空荡的大街,时不时说点有趣的见闻给筱铭,早前的不快到也去了不少。

“夕洛哥哥,锦瑟是谁啊?”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刚才都没有机会。

夕洛一听到锦瑟的名字就激动地跳了起来,“小筱啊,你是不知dào

,锦瑟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水啊!你哥哥我和她水火不容的,你以后看到她一定要绕着走!”似是被点了火一样的夕洛,让筱铭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夕洛哥哥,你和她有什么过节啊?”

夕洛觉得有必要和筱铭灌输一下坏女人的概念,一本正经道,“锦瑟号称琴魔,在琴的造诣上很高,这点我也要承认,再加上她是逍遥教的教主,武功虽然不高,但是媚术极高,不容小觑,还有她的易容术。啧啧啧,是个可怕地女人,小筱以后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是个小心眼的人,看到我们家小筱这么漂亮一定会找你麻烦,而且你还有小炎子在身边,你就更加危险啦!”

筱铭听着夕洛一开始还是很正经的,到了后来竟是扯到她身上,不由得无语道,“夕洛哥哥,我和北堂炎没关系的。”

“没关系也可以制造关系啊!”夕洛一句话说出来,筱铭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来。这个夕洛你要不要这么强悍啊!

“夕洛哥哥,逍遥教是什么门派啊?”赶紧转移话题,不然肯定要被夕洛调侃死。

“啊,逍遥教啊。我来想想。”说罢,夕洛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逍遥教里面全是女人,以美色惑人,最擅长的就是媚术,易容术,还有琴技。在江湖上也算是第二魔教了,专门干不好的勾当。”

“第二魔教?那第一魔教是什么啊?”筱铭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夕洛意味深长地看着筱铭,“第一魔教是紫穹阁。”

筱铭被他看得发毛,“夕洛哥哥,你脸上有脏东西!”

“什么?在哪里?”天啊,他的形象。

筱铭笑着跑开,“我骗你的!”

“妹妹都学会戏弄哥哥了啊,这不是找打么!”

两人互相追逐,时不时打闹,月色静好,映下两个人长长的身影。

54. 54求跪罚

北堂炎回到了沁兰雅阁,那时候的雅阁已经散了场,只有丫头小厮在打扫错乱的会场。

随意抓了一名丫头,问道,“谁赢了花神赛?”

丫头本来正急急地往外冲,忽的被人抓住正想生气,不想抬头看到北堂炎,真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美的男人,一瞬间竟是失了神。北堂炎眼中闪过一抹狠光,那丫头也是惊醒了,颤抖地说道,“是,是,王,王家的小姐……”

要到了自己的答案,北堂炎放开了那个丫头。锦瑟,终究是斗不过夕洛。

北堂炎一个转身离开了沁兰雅阁,施展了轻功,朝皓庭湖边的炎云楼飞去。

不出所料,云姬和锦瑟果然在炎云楼。

这炎云楼也是柳城当地的一家青楼,北堂炎上次从云姬嘴里套出来的地方。

房间内灯火通明,北堂炎一个转身隐在房外,听着屋内传来清晰的谈话声。

“云姬知错,请教主责罚。”“扑通”的一声,想是云姬跪了下去。

一个妖娆的传来,“云姬,本座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打他的主意,现在不仅丢了圣女的位子,自己也弄到这步田地。”

“教主,我,我……”云姬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锦瑟蒙着白色面纱,盯着地上跪着的云姬,声音还是那般的撩人,听不出喜怒。“云姬,你知不知dào

今天帮王染儿弹琴的人是谁?”

云姬讶异于教主竟然问她这句话,“我不知dào

。”

“夕洛。”锦瑟嘴里吐出了夕洛两个字,云姬顿时瞪大了双眼。

夕洛,夕洛。

夕洛,这个名字在逍遥教没有人不知dào



有人说,夕洛富可敌国,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有人知dào

他真实的身份,行踪飘忽不定。

有人说,夕洛的琴技是天下一绝。

有人说,夕洛是云隐真人的关门弟子,武功诡异莫测。

最主要的是,他们逍遥教和夕洛一直是死对头。

夕洛三番五次和逍遥教作对,坏了教中很多好事。可是他神出鬼没,武艺奇高,没有人能够对付的了他,就连锦瑟都没有办法。因此,他们教里对他避之如蛇蝎,只得收敛一些。

这次竟然又惹到他了?云姬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几天前在沈筱阁莫家醒过来,就知dào

沈筱阁莫已经放了那几个女人。也知dào

那个叫做夜堂炎的男子已经知dào

一切了。但是她不甘心,她一定要赢!只有赢得了圣女的位子,她才能得到传说中的“冷凝”,对于她们学习媚术的女子来说,冷凝无疑是最好的辅助品。寻常女子对于那个也是只会当做熏香使用,可是她们可以借助冷凝在身上的香气,使自己的媚术进阶。

而冷凝世间实为难得,是由万花精华炼成,没有人知dào

冷凝是谁炼的,只是在花神赛之后,圣女就能得到。

所以她势在必得,今晚的花神赛,她做了双重保险,必须要赢,她以冷凝为筹码,请来了琴技远在她之上的教主代替她,下药迷晕了王染儿的琴师,可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夕洛。

现在,那个蒙着面纱高高在上的女子一定会惩罚她的。

云姬怎能不害pà

,不心惊?她惹到的是夕洛啊!是那个教里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夕洛。

云姬再度俯下身子,“云姬知错,求教主责罚!”

55. 55不弱

锦瑟一双美眸盯着地上的跪着的云姬,也不说话。云姬此时感觉到她的心跳得很快,等待是那么得漫长,长到她觉得一昼夜已经过去了。

“沈筱阁莫呢?”云姬一愣,怎么又说道那个没用的男人了?

“教主,您……”

锦瑟看着自己暗红色的指甲,“那个男人还有点价值,现在还是不要撕破脸皮。你懂么?”

云姬现在是云里雾里,教主的心思她真的猜不透,云姬咬了咬嘴唇,“沈筱阁莫不过是个没用的男人,为何要我……”

锦瑟一拂袖,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云姬,他,不是你能得到的。”

墙外的北堂炎听了锦瑟的这句话,微微一笑,满是讽刺,锦瑟倒也识趣,可是这个云姬,难道他上次给的惩罚还不够么。

北堂炎眼前浮现出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自己最近受到小筱的影响,好像越来越仁慈了,这样的女人他以前都不屑看一眼,都是让暗卫解决的。

屋内又传来云姬颤抖的声音,“云姬不敢。”

锦瑟冷哼了一声,“做人要清楚自己的分量,沈筱阁莫还有点用处,你知dào

该怎么做了吧?”

“是,云姬知dào

。”云姬低下的眸子中,满含着不甘与愤nù



“好自为之。”锦瑟说完这句话便施展轻功从窗口离开。

云姬看着锦瑟离开,嘴里咒了一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对我俯首称臣!”黑色的眸子里隐约有火焰在跳动。

北堂炎紧随着锦瑟离开了炎云楼,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银色的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掩上了绝代风华。

北堂炎隐着气息跟在锦瑟后面,锦瑟武功虽是不弱,但也不是北堂炎的对手,根本没有发xiàn

自己已经被跟踪了。

跟着锦瑟来到了郊外的树林,北堂炎也知dào

时候差不多到了,便释fàng

了自己的气息。

锦瑟一惊,没想到身后竟然有人,还是故作镇定,“后面的朋友,现身吧。”

北堂炎一个闪身来到了锦瑟的面前,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散发着别样的邪魅气息。

锦瑟一惊,“你是谁?”

北堂炎身靠着一棵大树,墨色的长发在身旁飞舞,“逍遥教主是么?锦瑟。”

很少有人知dào

她的身份,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知dào

点什么,锦瑟忙警戒起来,“阁下到底是谁?”

“听说逍遥教一直想把紫穹阁取而代之,不知逍遥教和紫穹阁到底是谁比较强?教主你不想知dào

么?”北堂炎答非所问。

此时的锦瑟隐约猜到了北堂炎的身份,再看其戴着银色面具,浑身上下散发着妖邪的气息,诡谲的武功,还有提到的紫穹阁,“阁下莫非是紫穹阁主?”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么她一定要赶紧脱身。

不能说是怕他,毕竟她也是一教之主,只是,这个男人的气息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身为女性的第六感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北堂炎依旧没有讲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绿叶。

“阁下前来,所为何事?”锦瑟警惕地看着四周的环境,准bèi

找个适合的时机脱身。

清冷的声音传来,“逍遥教主,有些人就是喜欢不自量力,你说是不是?”

锦瑟怔了一怔,还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阁主所说,锦瑟不明白。”说罢,锦瑟一首揭开了面上的面纱,面纱下的脸丝毫不亚于云姬的美,甚至远在云姬之上,美得令人窒息,眼睛里带着水色的媚意,楚楚可怜的表情,尤物一般,惹人怜爱。

56. 56花样

锦瑟此时只想离开,不由得使出美人计,想在北堂炎迷醉的时刻再施展媚术,然后逃之夭夭。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北堂炎。他的眼神依旧是那般冷冽,“教主似是还是不明白‘不自量力’这四个字的意思。”

锦瑟一惊,知dào

自己媚术已经失败,扯出一个笑容,“阁主到底想让锦瑟做什么?”

“教主说笑了,只是教主手下的人做了太多不自量力的事。”

压下心头的不安,“阁主所指何人?还望告知,锦瑟自会对其多加管教。”

“哼——”北堂炎并不多说。

顺便飞出了手中的绿叶,绿叶直直地朝锦瑟飞来,锦瑟闪躲不及,绿叶擦着锦瑟的头发飞了过去,割断了一缕长发,绿叶没入了锦瑟身后的大树。

“逍遥教若是嫌自己教里颜色不够红艳,本尊到不介yì

给你们加点白色!”说罢,北堂炎飞身边走,快的看不清身形。

看着北堂炎离去的身影,锦瑟握紧了拳头,紫穹阁,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唔。”昨晚和夕洛聊得很晚,筱铭才回房间睡觉,都没有等到北堂炎回来。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筱铭难受地睁开了眼睛。

灵月,明月竟然都没有在房间,真是奇怪。

伸了个懒腰,筱铭径自走到外室放置着的脸盆旁,里面盛满了盈盈的清水。湿了湿手,再放到自己脸上,总算是清醒了些。

突然,眼睛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感,筱铭捂住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可是过了一会,那种痛感又消失了。筱铭甩了甩脑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灵月进了房间看到筱铭已经醒了,急忙服侍她梳洗。

筱铭看着灵月给他梳头,问道,“灵月,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没看到你。”

灵月手法娴熟地挽着筱铭的头发,“小姐,主子说今天就要离开柳城,所以我和明月都是收拾东西了。”

的确,在柳城待的时间也差不多,是该离开这里寻找下一颗凤凰珠了,可是,该去哪里呢?

“他有说去哪里么?”

灵月给筱铭插上最后一只水蓝色雕花的簪子后,说道,“主子说是去邑都。”

筱铭点点头,研究过这里的事情,她自是知dào

邑都。那是位于帝都北方的一座城市,上四族陆家的地方。

下了楼,筱铭看到北堂炎和夕洛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老位子。

快步走了过去,“夕洛哥哥,早啊。”筱铭笑得一脸开心,同时忽略了一旁的北堂炎。

“小筱早啊!”夕洛的笑直达眼底,看着他师弟臭臭的表情,夕洛心中更是一阵狂喜。

北堂炎看着他们两个“精彩”的互动,直觉心口有一股气,很想发出来,却找不到宣泄口,这感觉二十多年来从未出现过。

早饭不是那么奢华,只是清粥小菜加几样点心。

“小筱,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就出发了。”说着,夕洛递过去一碟荷叶酥。

筱铭慢慢喝着白粥,眼睛却是看向了北堂炎,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逗弄她,觉得十分奇怪,他昨天到底去做了什么?

看不惯这样的他,筱铭还是开口道,“妖孽,你怎么不说话?”

北堂炎看了筱铭两眼,不说话,径自喝着自己的茶。

筱铭也不知dào

他在生什么气,转向夕洛询问。

57. 57心情大好

虽说乐的见自家师弟的臭脸,不过还是不要玩火了,玩过头谁都不知dào

会有什么后果。

夕洛对凑近筱铭的耳朵,道,“小炎子吃醋了,小筱快去哄哄他!”声音完全让在场的两人全都听到了。

“吃醋,吃什么醋?”筱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醋源。

夕洛看着北堂炎又黑下去的脸,心中窃喜,但立kè

一本正经地说,“小筱啊,虽然我很喜欢你这个妹妹,但是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的,不然我家小炎子可要变成醋坛子了。”

筱铭听完才知dào

夕洛又在取笑她了,“夕洛哥哥,我和妖孽没关系的,你不要乱猜!”说完,筱铭偷偷觑了北堂炎一眼,见他脸色不太好,心下一紧。拿起筷子继xù

吃早饭,不敢再说话。

夕洛见两人这么别扭,也不说话,直直看着北堂炎,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我家小筱难道不喜欢你?北堂炎淡淡看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小筱,吃吃这个,招牌菜。”夕洛细心地布着菜,同时向北堂炎投去一眼,女孩是要用来哄得!

北堂炎看着筱铭低着头,认真地吃着早饭,温顺地像一只小猫,心里的火气又没由来地浇灭了。他发xiàn

最近自己越来越奇怪了,总是被眼前的女孩牵动心弦,自己的情绪变化也越来越明显,这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危害!

明显感到北堂炎周身的气息淡下来的筱铭,这才敢抬起头,“我吃完了。”最近她好像越来越怕妖孽了,不知dào

为什么。

北堂炎看到筱铭嘴角粘了些许碎屑,伸出手,“小筱,吃饭还像个孩子!”说着拂去了筱铭嘴角的碎屑。

温热的手指轻轻掠过女孩白皙的皮肤,筱铭第一次男生这么亲密接触,脸一下便红了。北堂炎显然也没有料到筱铭如丝绸般的皮肤会给他带来这样奇异的感觉,心情一下变得很好,嘴角上扬。

夕洛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下出现两个字——有戏!

一开始他只是看自家师弟身边竟然会出现女人觉得很惊奇,再接触下去发xiàn

自己也是对这个女孩疼爱的紧。只是单纯地像撮合两人,说点无关紧要的话,现在一看,两个人只见肯定有戏!夕洛心中开始盘算如何能让两个人更快地走到一起,他这个红娘可是很想当呢。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邑都?”在夕洛暧昧的注视下,筱铭轻轻问道,脸上的红晕稍稍消退了些,故作镇静。

“马上。”北堂炎说罢便站起身,“走吧,都准bèi

好了。”

“嗯。夕洛哥哥也和我们一起去嘛?”筱铭点点头,转向夕洛。

“嗯,我顺便过去办点事。”

客栈外的马车安静地停着,还是原来的那一辆,马儿白色的鬃毛柔顺地贴在身侧。筱铭在北堂炎的帮zhù

下上了车,而夕洛不想待在马车里,骑着一匹全身通黑跟在马车旁边。黑白两色搭配在一起,在路上十分惹人注意。

筱铭安静地窝在车厢的撑着额头想着事情,北堂炎单手拿了一本书看着。

周围的气息淡淡的,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感。

微风吹动了车帘,吹动了车上挂着的铃铛,温暖的阳光从缝隙中溜了进来。

“嘀铃铃——”的声音回荡在路上。

春日的风吹得人微醺,筱铭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趴在了车内的桌子上。阳光调皮地在她的脸上玩耍,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微翘的嘴角显示着她心情很好。

58. 58请示

北堂炎的视线难以从筱铭身上移开,心跳一声一声,“砰——砰——”传来。

筱铭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见了那个有着摧残星辰的夜晚,梦见了发着光的蝴蝶,梦见了小小的瀑布,还有穿着绛紫色衣服的北堂炎,在梦里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北堂炎没有发xiàn

,自己的眼神随着女孩飞扬的眉毛,上扬的嘴角,越发深邃,那里面装载了一种名为宠溺的感情。

马车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行驶着,筱铭还沉迷在唯美的梦境中,丝毫未曾察觉北堂炎火热的眼光。

从柳城出发抄了一条小路,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邑都下属的暗炎城。这暗炎城本不叫暗炎城,原是有个平凡的名字叫做上宜,可是后来上宜被邑都的主人——上四族恪亲王爷陆冕赐给了独子承渊小侯爷陆渊。

这陆渊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上四族中的小侯爷们对他也是退避三舍,谁让他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痞子的气息,那些所谓的贵族和他在一起直觉贬低了自己的身份。当然,还有他们不得不承认,陆渊身上有一种他们嫉妒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们以后再说。

再说这上宜,这上宜赐给小侯爷的当天他就跑来巡视了这座城。看着城门上大大的上宜两个字,也不知怎么就觉得不好,大手一挥,来人啊,换个名字,直接给改成了暗炎城。

原说换个城的名字总要请示一下皇帝,可是陆家的祖宗也算是开国元勋,陆冕立下的战功也是显赫,最主要的是,这皇帝对陆渊这小子也是喜爱得紧,也不管他狼藉的声名,实是费解。城名就这样敲定了,暗炎城,也不知这小侯爷哪来的这种想法。

马车停在了一个庭院前,烫金的大字在牌面上,“红园”两个字极其醒目。

夕洛下了马,清风明月也停下马车,红园中几个小厮出来把马匹牵走。

此时的筱铭还是处于睡眠中,北堂炎看着她睡得毫无防备,摇摇头,慢慢站起身,把筱铭拦腰抱起。动作很轻,就像呵护着稀世的珍宝一样。

夕洛看师弟这样子,心中很是宽慰,他的师弟不再是那个表面风流,内心清冷的男子了。他也会有自己牵挂的人,有真实的情感。

周围的人没有发出声音,大家都看着紫衣男子安静地抱着怀中的蓝衣女子,这幅画面是那么得和谐,就像他们两个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一辈子,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是静止了,直到红园内冲出来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锦袍,一头黑发随意披在肩头,只用一根细绳绑住一缕,腰间挂着一枚雕了繁复花纹的上好白玉佩。只是春天,手中却已经拿着纸扇,上面画着一幅山水墨图,张扬的笔墨,狂放的字体,显示着来人不羁的个性。

那人一看到北堂炎抱着一个女孩,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嘴巴似乎也可以放下两个鸡蛋,“炎,炎,你……”话不成调。

北堂炎瞥了他一眼,不说话,径直走进园内。夕洛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而不语,跟着北堂炎向前走,只有那青衣男子一脸的震惊。

谁来告sù

他,一向在花丛中流连的炎竟然会对一个女孩子这样呵护?天啊,地啊,谁来告sù

他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59. 59打你都是抬举你

进了红园,北堂炎更像是进了自家一样,熟门熟路,路上碰到许多下人,皆是对他恭敬无比。穿过了小花园,来到走廊的尽头,北堂炎抱着筱铭走进了流云阁。

流云阁布置得十分典雅,雕花的木质屏风隔开了内室与外间。转进室内,只是一张极为普通的檀色木床,天青色的淡色纱幔在微风的吹拂下挽起美丽的弧度。室内隐隐约约有股香味,沁人心脾。

筱铭动了动,北堂炎低头看着,是要醒了么?未想,筱铭找了个舒适的往里靠了靠,又睡过去,,北堂炎不由笑出声来,这种被信任依赖感觉真的很不错。

俯下身,还是把怀里的温香软玉放到了床上。北堂炎帮筱铭盖上薄被,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竟然有一种淡淡的幸福缓缓溢出来。

轻轻走出了门,合上了雕花木门。

走进前厅,那名男子和夕洛在交谈着什么,两个人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喜悦。

“炎,你来啦!你把那个小女孩放到哪里了?”那名男子一下来到北堂炎面前。

北堂炎径自过去拿了一杯茶,“我把她带到流云阁了。”

“什么?!”那名男子再次惊讶不已。

一开始见到炎抱着一名女子他已经觉得很震惊了,现在竟然把她带到了流云阁。流云阁是也是在外人看来很普通,可是却是红园最有“味道”的一个房间。走近流云阁的每个人都会闻到一种味道,有极好的安神作用,再说那张檀木床,表面看来是很普通,可是它却是对人最好的疗养品。床是由千年的檀香木制成,可以增强人的体质,对于女子来说,更是最好的补助。他可是花了很多精力才得到的,他还没让别人睡过,这就来了个女孩子,就霸占了?

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北堂炎,“啧啧,炎,那个小女孩是谁啊?”

北堂炎喝着茶,“你不要动她。”

“咦?那我一定要好好和她玩玩了。”男子语气轻快。

夕洛见此,再次笑出声来,“小炎子啊,看来小筱可是你的弱点了!”

“夕洛,难道?”男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夕洛含笑点头,虽然小筱这丫头还是很迷糊什么都不知dào

,可是他家师弟的表现早就证明了。

“好了,这些事情你们不要操心了。”看着两个煞有介事的男人,北堂炎也不解释。

“这次来暗炎城,是为了凤凰珠的事情。”气氛一下变得严肃起来,男子也收起了戏谑的笑容。

北堂炎把柳城发生的事大概讲了讲,男子大概明了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云姬是逍遥教的人,这倒是没有看出来啊,逍遥教想干什么?”男子听完问道。

“暂时不知dào

,不过逍遥教总有一天要臣服于紫穹阁,现在先让他们收起自己的狐狸尾巴,凡事不要做得太过分。”北堂炎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

“小炎子也太怜香惜玉了吧,对锦瑟那女人很轻嘛。”夕洛对锦瑟可是厌恶得紧。

“夕洛你还是老样子啊!”男子摇着头看着两位好友,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你小子也是啊!”夕洛捶了男子一拳。

60. 60失神

筱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要不是灵月把她叫起来,天知dào

她会睡到什么时候。

“小姐,主子叫我给你梳洗好了去前厅赴宴。”灵月加快手脚把筱铭从床上拖下来。

筱铭还处于迷茫的状态,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屋内的一切,猛然惊起,“灵月,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是暗炎城的红园,主子和红园的主人好像认识,所以暂居在这里。”

说话间,筱铭已经洗完脸,灵月从柜子里拿了一件紫色轻纱裙小心翼翼地捧着,准bèi

给筱铭换上。

筱铭看着这件紫色纱裙,微微诧异,她的衣服最多的就是蓝色的,还有其他淡色系的,什么时候多了紫色的?印象里紫色一直是那妖孽的专属颜色啊,这是怎么了?

“灵月,这件衣服哪来的?”她可不要不明不白穿这么一件衣服。

“小姐,这是红园主人送来的。今天他举行了晚宴,邀请了小姐,叫我一定要给你穿这件。”灵月也很奇怪,怎么会是一件紫色的衣服,并且还是云纱的布料,她也就见过几件云纱制得衣服,这手感完全不同。

“北堂炎没说什么吗?”

“那时候主子也在,主子没说什么。”是的吧,主子在喝茶,就看了她两眼,什么话都没说。

既然妖孽没说什么,那就穿吧。

换上了紫色的纱裙,灵月帮筱铭挽了一个普通发髻,留下一半的头发披在后肩,再从梳妆盒里拿出了一只紫色的发簪,缀着小小的星状流苏,插在发间,十分别致。

看着镜中的自己,筱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越来越适应古代的生活了。

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筱铭清醒过来,“灵月,我们走吧,去你说的那个晚宴。”

推开了房门,才发xiàn

太阳已经下山了,只是余辉和彩霞还在天边逗留。霞光染红了蓝色的天空,罩上了一层迷蒙的颜色。

庭院前中了几株樱花,粉色的花瓣在霞光的映照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不由自主地,筱铭走到树下,筱铭抬头看着樱花树,微风吹过,吹动了紫色裙摆,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几片花瓣随风越飘越远。

踮起脚,筱铭想要摘下一朵樱花,可是饶是怎么努力也摘不到,心中微微有些泄气。

忽的,视线上方出现一只修长晶莹的手,轻轻得摘下了那朵小花。

惊愕间,只听到一声,“是这朵吧。”

筱铭猛的一转身,直直撞进了北堂炎的怀抱。

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这么快就要投怀送抱么。”

筱铭听到这话不由红了脸,挣扎着就想离开,北堂炎制住了她。

“妖孽。”筱铭微微出声,觉得今天的北堂炎很不对劲。

“别动,让我抱一下。”闻言,筱铭竟是觉得眼前的男子有种淡淡的悲伤,这是怎么了?

其实北堂炎也不知dào

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看到筱铭站在樱花树下,就升起一种失落的感觉,感觉眼前的女孩也许就会随着风飘走,一想到这,他的心就止不住泛出一股想要抓住眼前的女孩的欲望。

直到现在,女孩在自己的怀里,他才感觉的到存zài

的实在感。

筱铭安静地窝在北堂炎怀里,有种安定的感觉,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心情也飞扬起来。

“走吧,小筱,去参加晚宴。”拉起筱铭的手,北堂炎带着她前往前厅。

只是他的脑海中那筱铭站在樱花树下的画面却能使怎么也挥之不去,似乎他和老师遇到了一样的场景,那么眼前的女孩会是和林语枫一样值得他爱的女子么?

筱铭似乎也还没有回过神来就随着北堂炎来到了前厅。

61. 61气急败坏

前厅灯火辉煌,白色的玉石在灯光的照应下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四根白玉柱子围成一个矩形的区域,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龙纹,透着一点霸气。

说是晚宴,到也没有筱铭想象中那么隆重,白玉柱中间摆着一张适中的圆桌。上面已经放了几道小菜,托盘均是铝质的,在这落后的地方,铝的炼制十分困难,因而铝是十分稀少的,比黄金还要值钱,足见这主人的奢华。

筱铭还在猜想这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未想听到了夕洛的声音。

“小炎子终于把我的小筱妹妹带过来了啊!”戏谑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只见夕洛换上了一套深色的织锦长袍,从玉柱后的房间缓缓走出来,嘴角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蕴满了温柔。

筱铭一窒,她的夕洛哥哥似乎和妖孽不相上下呢,都是人间极品,能被她遇上两个还真是她的荣幸了。只是刚想完她就后悔了,从夕洛身后竟是又走出来一个极品。

“早上没来得及看看炎怀里的女孩,现下我总算是等到了。”

一名男子穿着月牙色的长袍走了出来,看得出来料子和筱铭穿的是一样的云纱,专以轻巧出名,一年的出产量也只有二十匹。而皇宫早年就会拿走十匹,这样算来真zhèng

流入民间的也只有十匹,莫怪早前灵月对这件衣服如此。

男子噙着盈盈的笑意,眼睛直视筱铭。筱铭一惊,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而且他的眸色竟是绿色,像绿宝石一样闪着光芒,眼中充满了探究。鼻梁高挺,一双薄唇画着微笑的弧度。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并未多加束缚,只用一根白色发带绑住一缕。手中握着白色的扇子,拍在自己掌心中。又是一个妖孽!筱铭不由地在心中喟叹,难道贵族的血统都这么好,才能生出着三个谪仙一般的人物?

“小筱不要发呆了!他有那么好kàn

么?”北堂炎出声唤回了筱铭的心神,心中也有一丝不满,这丫头怎么见谁都发呆!

筱铭,“他的眼睛很好kàn

,是绿色的呢。”

大家没想到筱铭会说出这么一句,北堂炎和夕洛皆是微微一笑。只有那名男子竟是急得跳起脚来,“什么绿色?我这是青色,青色!”有些气急败坏。

筱铭也没想到随口一句却带来了这个效果,“额,好吧,青色。”心中不由嘀咕,青色和绿色的区别又不大。她哪里知dào

,眼前的男子的生母是第一贵族夜清风的胞妹夜纳雪,有着纯蓝色的眼眸。而他的父亲陆冕则是纯绿色的眼眸。至此,大家也该知dào

,这男人正是承渊侯爷陆渊了。他的眸色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了,因着绿色和青色微妙的差别,总有人说他的眼睛是绿色,每次都让他急得这般。

趁着筱铭打量陆渊的时候,陆渊也仔细地打量着筱铭。眼前的女子有着白皙的肌肤,精致的面容。一袭紫色纱衣把整个人衬托得更加晶莹。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黑色么,炎是怎么了?平民呵。虽然炎用药水改变了眸色,但是他知dào

眼前的女子肯定没有用药水,可是她黑色的眸子还是让他觉得不对劲。

陆渊直直盯着筱铭,眼中光芒淡淡的,让筱铭看不真切。

筱铭被他看得有点奇怪,主动出声道,“你是?”

62. 62冒犯

“啪”一声,陆渊展开了那把扇子,扇了两下,道,“在下乃是暗炎城主承渊小侯爷陆渊是也。”陆渊还鄙夷地看着筱铭,眼神分明在说,连我都不认识,你还混什么?

筱铭也是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给震得傻傻的,连忙转向夕洛小声问道,“夕洛哥哥,你们确定认识他?”

夕洛含笑点头,筱铭也随着他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这个小侯爷有点怪怪的,她还是说着,“陆渊你好,我是夜筱铭,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陆渊没想到筱铭这般自如,又升起挑逗的心来,随即作了一首打油诗:

“本侯二十又有二,至今无妻又无妾,敢问小姐有夫否?不知本侯能成乎?”

筱铭被他的耍宝弄得一愣一愣的,反问北堂炎,“妖孽,你真的认识他啊?”北堂炎也不多说,看着陆渊道,“渊,别闹了。小筱和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陆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貌似触犯到炎的逆鳞了,笑着说,“小筱妹子,我是炎和夕洛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哥哥哦!”

又多了一个哥哥啊,筱铭这哪承shòu的起,忙说,“还是叫侯爷好了。”

谁知陆渊竟是一脸被欺负的小媳妇样,“小筱妹子不喜欢我,怎么可以这样,我好伤心啊。”

筱铭一个头有两个大,明知dào

他是装的,却还没有办法,只有向夕洛求助。

夕洛会心一笑,“小渊子,你再这样可要把我们的妹妹吓走了,人家到现在饭还没吃呢。”

谁知陆渊竟是一本正经,“来人啊,上菜。可不能饿着我的妹子。”筱铭被他一连串的变脸弄得心神不定,就怕他又出什么新花样。

“小筱过来坐。”北堂炎叫着筱铭坐到他身边。

筱铭也不客气,四人纷纷落座,丫头们布上一道道精致的菜点。

看着搭配好的菜色,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丫头们给四个人都倒上了一小杯酒,酒香溢了出来,有淡淡的梨花味。

“这可是我珍藏的梨花酿,你们三个今天有口福了!”陆渊笑着看三人闻着香味,一副陶醉的样子。

筱铭拿起酒杯轻啜了一口,满口的清爽,齿颊留香。

“嗯,很不错。”筱铭满足地叹了一声。

刚想再倒一杯的时候被北堂炎制住了,“先吃点菜,梨花酿的后劲很大,小心醉了。”

夕洛和陆渊相视一笑。

“小筱妹子尝尝这道菜,这是我这里的招牌菜!”陆渊夹了一个金黄色的虾球给筱铭。

筱铭笑着点头说好,轻轻咬了一口,酥嫩可口,“嗯,味道很不错!”筱铭竖起了大拇指。

随即夹了一个给北堂炎,“妖孽,你试试。”

北堂炎原本不爱吃这些,不过看着筱铭期待的眼神,还是浅尝了一口,“的确不错。”

“小筱妹子,你就给炎,哥哥我也是要吃醋的啊!很心痛的啊!”陆渊做西子捧心状。

筱铭忙夹了一个给他,“侯爷我怎么会忘了你呢!”顺便夹了一个给夕洛,“夕洛哥哥,你也多吃点。”

63. 63不对劲

“你这丫头!”夕洛笑着咬了一口虾球,感觉很甜啊。

“来,为了我们四个的相遇,大家干一杯吧!”陆渊举起了杯子,大家也站了起来,“为了认识的侯爷和夕洛哥哥,干杯!”

夕洛举起杯子,“为了认的小筱妹妹,干杯!”

北堂炎什么话都没说,宠溺地看着筱铭,死人举起杯子,同声到,“干杯!”

四人仰脖灌下一杯酒,反手倒置酒杯,不由笑出了声。

“大家不要客气啦,多吃点,特别是我们小筱妹子,你太瘦了。”陆渊又夹了点菜到筱铭的碗里。

“谢谢侯爷。”筱铭就着菜大快朵颐,席间听着另外三个男人调侃着对方,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原来他们三个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夕洛最大,北堂炎其次,陆渊是老末。

筱铭吃着菜,听着他们开怀的笑声,觉得很满足。

刚喝了一口梨花酿,筱铭就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一股熟悉的刺痛感,摸了摸眼睛,筱铭眨了几下,想要推掉这种感觉,却发xiàn

越来越强烈的疼痛。

“啊!”筱铭轻呼了一声,虽然很小声,不过还是让在场的三个人回过神,“小筱怎么了?”北堂炎看到她捂着眼睛。

“眼睛疼。”筱铭出声,声音都有些颤抖。

“让我来看看。”陆渊对眼睛这方面很有研究。

他起身走到筱铭面前,“小筱妹子,把手拿开,哥哥给你看看。”他早就觉得筱铭的眼睛很不对劲。

筱铭闻言拿开了手,眼中的酸涩感还是不断传来。

陆渊翻开她的眼皮,看到眼白的地方竟然泛着血丝,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子,“小筱妹子,别怕,我给你滴点花露。”

“嗯。”筱铭忍着疼痛。

北堂炎在一旁看得心都揪在一起。

滴了几滴花露到筱铭的眼里,她感觉疼痛消除了点,带着清凉的感觉,睁开了眼睛却觉得眼睛有点花。

陆渊收起玩笑的表情,“小筱,你眼睛到底里有什么?”

筱铭本想撒谎,可是看到三人严肃的表情,也不敢再蒙骗,只是不说话。

陆渊沉声道,“你再不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你的眼睛就要废了。”语气中是听得出来的愤nù

与关心。他第一眼看到她,就看出来筱铭的眼睛不对劲,刚近距离地看了两眼,自是知dào

有东西在她眼里,但却不知dào

是什么。

筱铭低下头,似是挣扎了很久,“我拿出来。”伸出手,筱铭摸着自己的眼睛,取下一片美瞳,又是一片,放在桌上,抬起了头。

湛蓝色眼眸如大海般澄澈,虽然还有点红丝,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感。

“小筱……”夕洛说不出话来。

陆渊早已傻了眼,那双眼睛和他母亲的是一样的颜色,一摸一样。

北堂炎也没有料到,只是看着筱铭的眼睛,眼中竟是掺杂了复杂的神色。

筱铭眨着眼睛,咬着嘴唇,不敢看他们。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白色的地砖在灯光的照映下发着梦幻的颜色。晚风吹进室内,吹得四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64. 64再来一次

夕洛看着筱铭那副样子,也不忍心,开口,“小筱,你的眼睛怎么会是蓝色的?这是夜家人才会有的。而且,你也姓夜,小筱,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夕洛问出了另外两人也想知dào

的事情。

筱铭低着头,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告sù

他们真相?

“我……我……”说了半天,筱铭还是说不出来。

“小筱妹子,别怕啊,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我们总要把事情弄清楚,对不对?没准,你还真的是我的妹子呢!哈哈,那你可真的只能叫我哥哥了,夕洛也要一边去。”陆渊扇着扇子,一副得yì

的样子,筱铭的心情也转好了些。

她转向了北堂炎,“妖孽,我……”

北堂炎看着她,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却还夹杂着探究,但他还是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小筱不要怕,把你知dào

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我知dào

,你不会害我们。”

受到这三人的鼓励,筱铭也鼓起勇气,开始诉说,“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顿了顿。

“不是这个世界?小筱妹子你……”陆渊十分惊奇,这妹子不会是鬼……吧?

看到陆渊的神情,筱铭扑哧笑了出来,“什么啊,才不是鬼呢。我生活在距离你们大概几千年后的世界。”陆渊刚想发问,却被夕洛用眼神制止了。

“在我们的那个世界,也有很多眸色不同的人,也有蓝色,绿色,琥珀色等等等等,但是我们的世界是没有等级,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我的蓝眸在我的那个世界是很普通的。只是来了你们的世界我才知dào

,蓝眸是贵族,所以正好我带了美瞳,遮住了本来的眸色。”她也真是傻的,来了古代这么多天都忘了这美瞳虽然可以改变眸色,却对眼睛有着很大的伤害,要不是今天拿下来,再过几天,没准她的眼睛真的就废了。

“你说的美瞳就是这个东西?”陆渊拿起桌上一片黑色的东西。

“嗯。”筱铭点点头。

陆渊拿起美瞳研究着,他最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照你这么说,你生活在几千年之后的世界,那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夕洛问出心中的疑问。

筱铭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我被车撞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这里,这在我们那里,我这种情况叫穿越。”筱铭十分的无奈,自己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外公都不知dào

怎么样了。

“小筱,你的父母呢?”了尘大师也说过她是有缘人,异世来的她,无疑可以证明这一身份,再加上寻找凤凰珠时她的手链,筱铭说的话不是假的。但她的眼睛和老师的一模一样的,不由得让他怀疑。

筱铭脸上落寞,“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亲,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只有外公一个亲人。”

“小筱……”夕洛微微出声,想唤回沉浸在回忆的筱铭。

筱铭吸了一口气,“我没事啦,二十年都过来了。现在我只想快点找到凤凰珠,然后就可以回家,就可以陪着外公了,我不在,他一定很孤独。”

北堂炎听完,心头隐隐作痛,“小筱,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筱铭点点头,看着三人担心的眼神,“你们可不能不要我,夕洛哥哥,侯爷,还有妖孽,你们可不能把我当成怪物。”

65. 65担心

“小筱妹子还是我们的妹子,赶紧回去休息吧,对了,这瓶玉露你拿着,每天三次,滴在眼睛里,这样眼睛才会好。”陆渊把白色的瓶子交到筱铭手里。

“嗯,我回去休息了,你们也一样,晚安了。”说完,筱铭跟着早就出现在外面的灵月离开了。他们三个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关于她的,关于凤凰珠,关于她的蓝眸吧。

“炎,你怎么看小筱这件事?”看到筱铭走远了,陆渊率先发问了。

“她是寻找凤凰珠的有缘人,所以我相信她。”北堂炎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夕洛看到北堂炎掩藏的很好的心痛,“我们没有不相信她,只是,她的蓝眸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件事我会处理。现在最重yào

的还是凤凰珠的事情,渊,在你的地方,要靠你了。”

“没问题。”陆渊笑笑拍了拍北堂炎的肩膀,“别担心我家妹子,她不会有事的。还有,如果真的喜欢她,可要早点告sù

她,我看呐,她不是一般的迟钝。”

未等北堂炎开口,陆渊伸了个懒腰,“啊呀,困了困了,本候困了,先去睡觉了,你们也早些安置吧。”说完,陆渊便向身后的白玉柱走去。

夕洛看着陆渊离开的身影,微微一笑,“小炎子,小渊子说的不错,抓紧时间,不然,小筱可就跑了。我也累了,先走了。”紧跟着陆渊,夕洛也走了进去,“对了,小炎子,一直没看到魉那家伙,是在小筱身边嘛?”余音淡淡的,听不大真切。

北堂炎手下有四大暗卫——“魑魅魍魉”,一般不轻易出动,这次竟然派了一名给筱铭,莫怪夕洛和陆渊这样了。

只有北堂炎留在了偌大的前厅。伸出手,北堂炎淡淡道,“留住她么?”

淡淡的月光铺在小路上,筱铭的心思也飘得更远。灵月见自家小姐这样也不敢多说话,尽职地在前方领路。

走到了流云阁,灵月正想服侍筱铭安寝,筱铭却挥了挥手,“灵月你自己先去休息吧,我还想在外面一个人待一会。”

灵月原想出声阻止,看到小姐的眼神,“小姐,夜里风大,你自己要小心,灵月退下了。”

筱铭没有答话,就着台阶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樱花树。

筱铭的心里很乱,虽然那三个人都说没事,但她知dào

,她的话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惊。心里乱成一团,她不知dào

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们。凤凰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回家的事情还没有结果,一波接着一波,似乎都超出了她的承shòu范围。

心里越发得烦躁,筱铭觉得心口有一股东西即将喷薄而出,眼睛似乎越来越红了,不愿意看到这样软弱的自己,她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了进去,强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超过半个月,却是在这半个月中经lì

了一生都不可能遇到的事。被利用,被抛弃甚至被杀害,她只是单纯地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为什么一切看上起都那么得困哪?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学业,她还要为了自己的蓝眸担惊受怕……

66. 66弦外之音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直觉有一个人坐在她旁边。

筱铭抬起头来,看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侯爷。”

陆渊笑了笑,“小筱妹子还不去休息?”

筱铭低了低头,“睡不着,出来看看月色。”

陆渊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也不说什么,“小筱妹子,觉得我这红园怎么样?”

看着眼前的樱花树在月色下泛着奇异的光芒,筱铭道,“很美的地方。”

“哦?”陆渊挑了挑眉毛,“那你身后的流云阁呢?”

筱铭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雅阁,“我还没有好好地打量过,不过我在里面睡得很安稳。整个人身心都很放松。”她睡了很久才醒过来,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事情,在那间屋子里,她真的很安心,很平和,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睡得那么好。

“小筱妹子,告sù

你一个秘密。”陆渊一副神mì

兮兮的样子,倒也是勾起了筱铭的好奇心。

“什么?”

“本来我这流云阁是从不住人。”陆渊顿了顿,看到筱铭疑惑的神情,继xù

道,“但是,你也知dào

我和炎是好朋友,所以那天他把你从马车上抱下来,我也就……”

“等等。”筱铭出声打断,“你说,是妖孽把我从马车上抱下来的?不会吧?”

陆渊诡异地笑了一声,“当然是他啦,如果是夕洛抱你下来的话,炎会灭了他的。”

至此,筱铭也听出了陆渊的话外之弦了,叹了一口气,“侯爷,我不会喜欢他的,我也不能喜欢他。”是啊,她不喜欢他,可是为什么心口又有些堵堵的感觉?“先不说这个,我秘密还没说完。”陆渊怎么会看不出筱铭眼中的失落,这别扭的两个人,必须要有点催化剂,“然后啊,他一路就抱着你,直接给你带到了流云阁啊。妹子,你知dào

吗,我这流云阁对女子来说是最好的疗养地,无形之间可以增强女子的体制的。从来没有人住过呢,小筱妹子,你可是第一个!”说罢,陆渊向筱铭眨了眨眼睛。

筱铭心中一愣,“侯爷,这间屋子太贵重,我不适合住在这里,现下,你还是找个别的房间给我吧。”

陆渊一脸的无奈,“不行啊,小筱妹子,虽然我和炎是好兄弟,可是还是筱阁臣不是,我可不能拂了他的意!你就安心住在这里。”

筱铭来来去去也不知dào

这陆渊到底要说什么,“侯爷,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直接说罢,不要和我拐弯抹角的了。”

“其实,我想说的就是,炎他很喜欢你。”陆渊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话。

筱铭看着陆渊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真诚。“侯爷,我和他不可能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是让你一定要去喜欢他,只是你是炎第一个真心喜欢上的女孩子,所以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只是让你知dào

,还有看清你自己的心。”陆渊指了指她的心口。

“侯爷,你知dào

吗,妖孽他曾经利用过我,我差点就死掉了,我不喜欢这种被欺骗的感觉,虽然我知dào

,那件事说到底错的人是我,但是,我真的很难接受被人这样玩弄于鼓掌。而且,妖孽那么优秀,我配不上她,也给不起他要的爱。”

“小筱妹子,你……”

67. 67狠不下心

“侯爷,别担心我啦,我没事的,就是觉得很累,现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回凤凰珠,然后回家,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你,夕洛还有妖孽,都会成为我有生之年最大的财富。”

陆渊站起身,知dào

多说无益,这种事,不是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说的清楚的,“小筱妹子,时间也不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筱铭也站了起来,笑了笑,“侯爷你也一样,晚安了。”

两人并肩而立,突然,陆渊低下头,附到筱铭的耳朵旁,“再告sù

你一个秘密,炎很关心你,所以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你哦,因此,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顾忌。”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妹子也应该明白了吧。

筱铭十分疑惑,这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

陆渊笑了笑,揉揉筱铭的头发,“妹子,明天见。”说完,看看了远处的黑影,陆渊心中又笑开了,炎啊,你也有被我发xiàn

的一天。

筱铭摸了摸自己的头,不明白为什么古代的人都喜欢摸头,就像摸小狗一样。“不要做妖孽做过的事啦。”

陆渊也不答话,背着筱铭,沿着长廊就走,还伸出手挥了挥。“小筱妹子,快点回去睡觉吧!”

筱铭看着他不由得笑了出来,“活宝侯爷。”说完转身准bèi

回房间睡觉。

刚跨出去几步,便上撞上了一堵肉墙,“啊呀。”眼看就要摔下去,亏得北堂炎一把抓住了她,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筱铭揉了揉鼻子抬起头,这人不是北堂炎是谁?“妖孽,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啊?”

北堂炎没有说话,筱铭惊讶地看着他,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怒火,他在生什么气啊?

“妖孽,你怎么了?”这样的妖孽是她不熟悉的。

还问他怎么了?他倒要问问她怎么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一起,看天,看星星,聊天,很惬意么?还有那个陆渊,不是说去睡觉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很好啊,他们两个,非常好。

“你们两个聊得很开心么?”北堂炎的强忍下怒火。

筱铭丝毫未曾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傻傻得回答道,“对啊,侯爷人很好呢。”

“夜筱铭,你知不知dào

你究竟在说什么?”北堂炎强忍着怒气说出了这句话。

筱铭未曾想北堂炎竟是会叫出她的全名,就算她再傻,也知dào

,他话中的意思。

这样高贵,这样优秀,这样夺人心魄的妖孽,竟然为了别的男子而吃她的醋,他是像侯爷说的那样喜欢她的吧。可是,这份感情她要不起啊!刚才侯爷和她说的时候,她只是隐隐有些猜测,可是现在,主人公……

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筱铭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镇静,“我当然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啦。侯爷是你的好兄弟,我也是把他当做和夕洛一样的哥哥。我对侯爷的感觉就像和你一样啊,不过,侯爷可比你好了,你老是欺负我。”说完,筱铭展开了大大的笑容,掩饰内心的澎湃。让她说出这样的话,真的让她很不忍心。

68. 68可以爱的人

她理不清自己的感情,她知dào

就算自己喜欢他,他们两个也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不仅隔着时间,不仅隔着海,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个难以跨越的世界,所以她只是一个胆小的人,她无法承shòu这样的感情。她知dào

,像他一样的人,爱了,便不会放手,那么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退出这场感情,才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妖孽,我也说过,我受不了被利用,那件事情以后我也说过我甚至不可能和你做朋友,所以,各退一步吧。

筱铭忽略心中莫名的难过,继xù

道,“妖孽,虽然你一直欺负我,但是我还是把你当成我的哥哥的。”继xù

展开一个笑颜,她抬起头,不期然遇到北堂炎愤nù

的目光夹杂着痛心。

“你是说,你一直把我当成哥哥?”北堂炎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

筱铭躲着他探究的目光,平定了呼吸,又展开一个虚伪的笑容,“对啊,把你当做我的炎哥哥,不过还是叫你妖孽比较顺口啦。”

“夜筱铭,很好,你做的非常好。”说罢,北堂炎放开钳制着筱铭的双手,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筱铭愣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夜筱铭啊,这次你真的把他惹毛了。夜风吹过,“阿嚏——”筱铭打了个喷嚏,真是自作自受了。摇摇头,筱铭走进了流云阁。

——

聆风阁。

北堂炎低头喝着酒,想着在流云阁前发生的场景,她一声声的哥哥,叫得他心胆俱裂,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算是跟着师傅练武从雪山上摔下来的疼痛都不及这万分之一。

他不知dào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也许是初见她惊鸿的一瞥便种下了情根,之后见到她的善良,她时有的小性子,明明是个脆弱的人,却拼了命地掩饰着自己,努力想要变坚强,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她的眼光变了,他想要保护这个别扭的女孩,想要看到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快乐的成长,想要看到她毫无防备的笑颜,似乎是阳光温暖他的心。

仰头再灌下一杯酒,北堂炎笑出了声,亏他这一生以为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自己,却是败在情这一字上,真是可笑啊。“哥哥”呵呵,“哥哥”,多么讽刺。

他还记得小时候每次父皇来母妃这里,每次看着两人像平常夫妻一样,他就会很羡慕,也希望以后有这样一个女人让他也这样。因为父皇和母妃实在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可是无意的一次,他看到了母妃独自垂泪,他努力地追问,可是母妃总是告sù

他什么都没有,后来稍长的宫女才偷偷告sù

她,原来父皇心里一直爱着别人,为了那个女人,为了空悬后位二十多年。他也才明白,母妃时常蹙眉的原因,原来,母妃爱着的父皇把更深的感情给了那个不知名的女子。

于是,那天在密室见到了林语枫,他知dào

,那样的女子,值得父皇倾尽他的哎。

所以,他想他也要找一个那样的女子,可以爱的刻骨铭心,可以上泉碧落下黄泉,可以和老师一样苦等二十年,只为了自己爱的人。

69. 69保护守护

可是现在,他的爱却告sù

他,她不爱他,他北堂炎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失望,这么痛心过。

“啪”一声,他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白玉杯,鲜血涅涅流了出来,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看到渊和她那么亲密,他的怒火便涌了出来,让他根本无法压下。听到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心就止不住地疼,他想要留住她,只想要留住她,可是她却毫不留情地,一句哥哥就打发了她。

现在,他才发觉自己竟是已经泥足深陷了,这么爱她了么?

窗外的明月被乌云遮挡了了去,夜更深了。

——

流云阁。

漆黑的夜里,筱铭还未入睡,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眼前闪过北堂炎妖孽的脸,又闪过他戏弄自己,担心自己,陪她看烟火的画面,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愤nù

离开时那个落寞的背影。

心没由来地一阵抽痛。筱铭不知dào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也许就是说的喜欢。她直觉地排斥着这样陌生的情愫。

耳边响起侯爷的那句话,她的身边一直有人保护?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

她总觉得侯爷的话中有深意,但是她无从探究,也不想探究,她害pà

自己真的爱上北堂炎。那么在这里有了牵绊的她怎么样才能回自己的世界?

她庆幸自己还没有爱上他,她只是有点喜欢,仅仅是喜欢,她也是有感情的,就算怎么排斥也不可能挡住这么优秀的一个男子的吸引力。当她听到北堂炎吃醋的话,她的心底竟然不可遏制地涌出喜悦,他也是喜欢她的啊!可是,形势比人强,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所幸,她可以把这喜欢埋在心底,永远不表现出来。

“对不起。”筱铭对着空气吐出这一句,把那层喜欢埋在最深处。

安静地在黑暗中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筱铭的心也平静下来。

窗户大开着,窗外的夜,越发寂静。

慢慢的,她倒在了床上,陷入了黑暗。

两个人,享shòu

着一样的夜晚,一样的痛心,一样的悲哀。

翌日清晨,筱铭梳洗好了便前往了前厅准bèi

吃早饭。

只是,昨晚吹了点冷风,还开了窗子睡觉,似乎有点感冒了,鼻子堵堵的,让筱铭好生讨厌,她最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连新鲜的空气都呼吸不到。

灵月发xiàn

她喑哑的鼻音,也把她数落了一遍。筱铭只是笑笑看着这个小丫头,心里却是无比温暖。当灵月看到筱铭的蓝眸和自家老爷的竟是如出一辙,不由得暗暗惊奇,可是看到筱铭自然的神色,自己也是机灵的丫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点。然后灵月便继xù

说以后筱铭睡觉的时候,她也要好好kàn

着,直把筱铭弄得哭笑不得。只是想到北堂炎,筱铭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她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他。

行至前厅,筱铭略微瞄了瞄,看到了夕洛,看到了侯爷,但是没有看到北堂炎。

“夕洛哥哥,妖孽人呢?”筱铭觉得很奇怪,照理说,她应该是最迟的人,早上她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决定出来,总归要见面的。可是妖孽人呢?

70. 70不是不想你

夕洛故作伤心道,“小筱啊,小炎子昨晚连夜找我,说他查到了另一颗凤凰珠的下落,前往了西边萧家,我们三个去小渊子老爹那里查探,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筱铭心里一窒,是啊,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她也可以早点回自己的世界。明明是很开心的事,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难过?筱铭压下心头的烦躁,筱铭笑着道,“这样很好啊,的确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早点完成任务,我也可以早点回家了。”心里却有点苦涩,妖孽开始躲她了,可是这不是她要的结果么?这样少了接触,她也就不会去想他,也不会陷进去。可是心里的失落又是怎么回事?人真是个矛盾的生物,尤其是有了感情的人。

陆渊摇着折扇,打量着筱铭的表情,心里暗想,昨天小筱妹子肯定没有给炎好脸色看,否则昨天那么晚,炎竟然直接从床上把他揪起来,二话没说扔了一瓶东西给他。他拿出来看了一下,这分明是改变眸色的良药啊!他这里都没有,是皇室秘药,反正是珍贵得很,一滴的价值都很高,他一出手就是这么一瓶。

“小筱妹子,这是炎要我交给你的。可以改变你眼睛的颜色。”陆渊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瓶子,递给了筱铭。筱铭心中又是一动,妖孽他……

为什么他都离开了,还要这样牵动她的心弦?筱铭强自忍下心头的悸动。

“那我们吃完早饭就去侯爷的父亲那里么?那是哪里?”还是把心思都转回到凤凰珠上来好了。

“邑都啊,小筱妹子忘记了么?”陆渊笑着打趣。

对啊,筱铭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竟然忘记了,“那我们快点吃早饭吧,吃完了就出发,早点找回凤凰珠。”

三人匆匆吃完了早饭,便登上了马车,向邑都进发。北堂炎时自己起了千里马走的,清风明月都留了下来,陪在筱铭身边。

马车里,筱铭在灵月的帮zhù

下滴了几滴花露护住了眼睛,然后滴了北堂炎给的药,眸中感到一阵清凉,眨了几下眼睛,蓝色的眸子退去了颜色,接着被黑色覆盖。

陆渊在一旁看到,不由说道,“小筱妹子,你这黑眸可真的比不上蓝眸,那蓝色的眸子配上你这人,那可是妖娆和清纯在一起的混合气质,直叫人移不开眼睛,可这黑色就一般般了。”

筱铭听着这话觉得很熟悉,一想才想起,这是死党小艺一直说的,心中又勾起了对亲人的回忆,不由除了神,连陆渊后来说的话都没有听到。

夕洛看到筱铭的不对劲,暗中扯了扯陆渊,示意他别说了。

“小筱,小筱。”夕洛伸出手在筱铭眼前晃了晃,才把筱铭的魂揪了回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不会是在想小炎子吧!”

筱铭眸色黯然,“我在想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不知dào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夕洛闻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你很快就可以回去的。”说随时这么说,夕洛孩子很是不舍得这么个贴心的妹妹就这样走了,还有他的师弟该怎么办?

71. 71不听劝

“咳咳——”筱铭听完,直觉喉咙有点痒,咳出了声。

“嗯,我知dào

。咳咳……”

夕洛和陆渊在上听她声音就觉得不对劲,现在也知dào

了,“小筱妹子,你怎么感染了风寒啊?”

筱铭又打了个喷嚏,“阿嚏——,唔,我昨晚开窗睡觉就这样了。”

拿着灵月递来的手绢,筱铭捂住嘴巴和鼻子,声音闷闷的,“你们离我远点,别传染了!”说着筱铭把马车上的窗子打开,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来。

看着筱铭诡异的样子,陆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药丸,“小筱妹子先吃了这个,对风寒蛮有用的,到了邑都再开药给你。”

筱铭张口吃了下去,觉得胃里暖暖的,但仍是开始咳嗽,真是让人讨厌。马车颠簸的行着,

车里安静得很,只有筱铭的咳嗽声时不时地响起。

少了妖孽在一旁逗她,筱铭越加觉得浑身无力,咳嗽也越来越严重。脸色也泛着病态的潮红,筱铭没想到到了古代,她的免疫系统竟然变得这么弱,一点小感冒都让她有点头疼了。

许是看气氛实在不好,也是为了让筱铭转移注意力,夕洛自发地说起自己这么几年行走江湖时的趣闻。

倒也是惊心动魄,夕洛说起来时眉飞色舞的,陆渊还找了个档嘲笑了夕洛一番,不带恶意,纯属娱乐,一车子人倒也是其乐融融,不知不觉行得越来越远。

筱铭笑着看夕洛和陆渊在一起拌嘴,自己也笑笑,头却是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夕洛一看筱铭睡了过去,忙用手势吩咐灵月给筱铭盖上一点薄被。

车子里没有人讲话,都怕吵着睡着的人,太阳也升的越来越高。

夕洛担忧地看着筱铭,见她脸色越来越红,只有看向陆渊,陆渊心中也明白,只是他身上真的没带什么药,什么也做不了,刚才那颗药也只能稍微化解一点她的症状,没想到真的是病来如山倒,眼见一个活泼的女孩就这么萎靡了,他们两个也很担心。这要是被炎知dào

了,他们两还不吃不完兜着走?

在夕洛和陆渊的忐忑中,马车不停地赶着路,走了三天终于来到了离暗炎城最近的一座城市——樊城。而筱铭在这三天里一直浑浑噩噩地睡着,浑身乏力,看得夕洛陆渊都觉得心疼,赶紧要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原本他们是打算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往邑都,毕竟,凤凰珠的事情,刻不容缓。可是如今担忧着筱铭的羸弱的身子,也不得不改变路线,先给筱铭治疗一下,不然这风寒严重了变成肺痨可就要出大事了。

陆渊对樊城十分熟悉,指导着清风辗转就来到一条大街上,这医馆不像别的医馆那么门庭大开,而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寂静无名,马车走不进去,陆渊吩咐清风明月先去城中的明月客栈安置下,夕洛则抱着筱铭下了马车,灵月跟在身后,琥珀色的眼里满是担忧,他感觉的到筱铭身体的灼热感,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72. V

筱铭这三天里脑子很沉,现代的人和古代的人总是在她眼前晃荡,昏昏沉沉的,觉得很难过。虽然身边陪着夕洛和陆渊,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发出几句嘤咛和呓语。

陆渊看筱铭这样子,更是心疼不已,自家妹子怎么在炎走了以后便成了这样子。

当然,他自然也知dào

,炎临走的时候留下了魍、魉二人,一是保护筱铭的安全,而是随时知dào

他们的行动。

现在魉肯定已经通知了炎有关筱铭的情况,现下应该已经赶过来了吧。这两个人之间的牵绊真不是一时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和夕洛要承shòu炎的怒火,陆渊就慎得慌,炎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何况现在这女孩还是他的心头肉。

一想到这,陆渊便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忙不迭敲起门,古老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素衣,睁着晶亮的大眼睛问道,“你是?”

陆渊忙双手抱拳,倒像是个江湖人士,“在下陆渊,舍妹得了风寒,还望离辰阁下出手救助。”

少年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夕洛,看他怀中抱着一名女子,再看眼前的陆渊,点点头,“容我向主子通报一声。”

“吱呀”一声,少年又关上了门。

夕洛皱了皱眉头,“小渊子,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看?别的医馆不行么?”他对樊城不是很熟,只是一直跟着陆渊,但看这医馆……

“夕洛,我看小筱妹子的病不像是普通的病,既然要看,就看最好的。这离辰是这一代最有名的神医,年轻有为,我相信他的实力。”

说话间,木门又开了,走出了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身着一袭白衣,脸头发也是用白色丝带绑起,散在肩后,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嘴角含笑,一双黑色的眼睛似乎能洞悉人心,带着慑人的光芒。

当然,陆渊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回看过去,青色的眼里写满了尊重与打量。

男子看见陆渊青色的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光芒,然后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是谁要看病?”声音如同白玉落于珠盘,十分清脆。

夕洛向前跨出一步,“是我妹妹。”说罢,心疼地看了怀里的人一眼。

娇俏的女子安静地睡在夕洛怀里,安静得像一个陶瓷娃娃,似乎一碰就碎了。她的呼吸浅浅的,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色。

离辰移开了眼睛,自是知dào

眼前二人都是上四族的贵族子弟。

“你们是谁?”男子温润的声音再度传来。

“在下夕洛。”夕洛声音淡淡的,他只是希望眼前这个男子真的能治好筱铭。

这几天观察下来,他行走江湖多年,也觉得筱铭的病来的太奇怪了,表面上看像发烧,但肯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不然她不会沉睡了三天之久,期间只是迷迷糊糊地灌了点喝的进去。

听到夕洛这个名字,男子也不诧异,众所周知,陆渊和夕洛是好兄弟,再看眸色,离辰也已经猜出他们的身份,“她呢?”虽说离辰不爱多管闲事,不过要救得人的底细他还是要摸清楚,而且,这个女子竟然能让夕洛和陆渊如此紧张,身份绝对不低,他没必要招惹这样的人。

“咳咳——”筱铭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情景让她有些愕然,看到自己躺在夕洛怀里,侯爷在一边,再看眼前的人干净得就像天上的仙人,筱铭一时竟然弄不清状况了,抬起右手,摸了摸涨涨的额头,“夕洛哥哥,我们在哪里?”

随着筱铭的动作,宽大的袖口滑了下来,筱铭右手的手链就这样暴露了出来。

离辰睁大了眼睛,一步走到筱铭面前,伸手就抓住了筱铭的右手腕,夕洛惊愕不已,这离辰是怎么了?陆渊看的一愣,竟是忘了阻止他。

“男女授受不亲,离辰阁下请放开我妹妹。”夕洛也有点动怒了,抱着筱铭他无法出手,自家的妹妹岂是他可以觊觎的,何况还有小炎子。

“这条手链你哪来的?”离辰一反常态,语气满是焦急询问着筱铭。

筱铭没想到一条手链会让他这样,又想到寻找凤凰珠的时候,手链的怪异,正想说句话打消他的念头,不了喉咙口一股腥甜味,“噗——”竟是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血迹沿着离辰的白色外袍,慢慢渐染,染出一片妖异的颜色。

“小筱!”夕洛惊呼出声,“离辰阁下,请你救我妹妹,你要什么我们都答yīng

。”看到离辰对手链的态度,夕洛就敢肯定,离辰一定会救筱铭,老天保佑,筱铭千万不要出事。

离辰也从惊呼声中回过神,“快,把她带进去,我马上救她。”

偌大的房间内,筱铭旺仔床上,整个人昏迷了过去,离辰把着她的脉,眉头越来越皱,最后,他放下了筱铭的手。

“离辰阁下,我妹妹她怎么了?”夕洛忙问道。

“表面上看是风寒入体,高烧不退,但我把她的脉,发xiàn

还有气息很弱,不出所料,她应该是中毒了。”离辰淡淡地说道。

夕洛和陆渊齐齐倒吸一口气,什么毒,竟然让他们和北堂炎三个都没有察觉到,在他们的保护下竟然还有人能够下毒?

“什么毒?”

“黄泉落。”离辰说出这三个字,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下惹到的麻烦越来越大了。

夕洛和陆渊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怎么可能?

黄泉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毒药,由九十九种毒草和九十九种毒虫炼制而成,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中毒者根本不知dào

自己中毒,只有一个月后毒药慢慢作用,发作后,一开始中毒者只会感觉浑身酸痛,疼痛过后便是一波又一波的针刺,犹如万箭穿心,最后,中毒者血脉全身逆行,折磨致死。此毒甚为阴毒,乃是毒教的秘药,据说无药可解,中毒者中毒后神智尽散,甚至无法自尽。

“离辰阁下,请你一定要救救她。”夕洛心下已是难过至死,是他没有保护好小筱。

陆渊低着头思索道,“不对啊,如果是黄泉落,她现在不会这样陷入昏迷啊,不像是中这毒的迹象。”

离辰点点头,“这位姑娘中毒不到半月,再加上风寒入侵,与黄泉落的毒性冲击在一起,所以才会陷入昏迷。”

“可有解救的方法?”夕洛急忙问道。

离辰不说话,看的夕洛,陆渊一阵心急。

“有是有,不过,我需yào

两样东西,我这里没有。”只缺少两味药材,要是一般人也许他不会说,但是眼前的人也许真的可以拿到,另外,他还真的不希望眼前的女孩中毒身亡,他还有很多事要问她。

“是什么?”陆渊自信这世上没什么事他拿不到的,他拿不到,炎也拿的到。

离辰面无表情,“断魂草,天雪莲。而且必须在五日内集齐,她的毒正在扩散,五日后,回天乏术。”

陆渊好kàn

的眉毛皱在一起,五天实在是有点紧,而且这两样东西不容易拿。夕洛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但仍是看的出隐隐的担忧。

“不论如何,我们一定会拿到这两样东西。离辰阁下,拿到这两样东西,一定可以救小筱么?”离辰神色正常,道,“七成的把握。”

陆渊点点头,这离辰是医仙的弟子,这他是知dào

的,这才把筱铭带过来。要是去一般的医馆,兴许根本看不出筱铭的毒,这次,他无比庆幸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把筱铭带来这里。

不过,这两样东西也真的要花点心思。

“我现在先用银针压制她的毒,请二位离我远点。”离辰从一旁的矮几上拿出一个布包,微微展开,露出了里面的金针。

离辰状似随意拿出几根金针,在筱铭周身的几个大穴扎下。

陆渊向夕洛示意,多年来的默契,夕洛守在房中,陆渊则快步走出了房门。

走到了离辰的院子里,天空十分阴暗,透着一股子寒冷。

“魉。”陆渊对了天空叫出了这个字。

“在。”黑色的身影蓦地出现在陆渊面前,男子单膝跪地。他原本是听命于北堂炎的,但自从筱铭出现后,他便是被派到她身边保护她。他的主人其实只有筱铭和北堂炎两个,要不是事情紧急,他现在也不会现身。

“炎应该已经知dào

小筱生病的事,他现在在哪里?”

“魍已经通知了,但主子尚未前来。”男子语气平静,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什么?!”陆渊一惊,没想到炎这次竟然这样决绝。

“魍呢?”炎在筱铭身边派了两名暗卫,绝对是重视她的,魍前些日子已经去通知身在西边丰都的炎,既然已经知dào

了,怎么魍还没回来?

“魍被主子派走了。”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你现在知dào

小筱的情况了,尽快通知炎有关断魂草和天雪莲的事情。”说罢,陆渊挥了挥手,魉便消失了。从丰都赶回来需yào

三日,还好,还有两天的期限。

73. V2

现在担心的还是断魂草和天雪莲的事情,陆渊按了按太阳穴,近来的自己精神似乎绷得太紧了,以往的逍遥闲适都抛在了脑后。

断魂草不难拿到,紫穹阁就有。紫穹阁既是第一魔教,自是有它的道理,紫穹阁毒医玄风,毒术冠绝江湖,断魂草这种顶级毒药肯定是有的。但这天雪莲就有些麻烦了,天雪莲不同于一般的雪莲,是雪莲中的上品,千年开花,极为珍贵,他也不知dào

谁有,十分麻烦。只有先通知炎,让他想办法了。

“轰隆隆——隆隆——”

隐隐从远方传来雷声,一场大雨想是难以避免了,有点冷了。

陆渊走到大厅,看到夕洛正和离辰在说这点说什么,筱铭应该已经休息下了,陆渊也不犹豫,直接走了过去。离辰看陆渊和夕洛有话要说,也不多留,说要去后堂看看草药就走了。

“怎么样?”夕洛忙问道。

陆渊摇摇头,“炎还没有赶过来,不知dào

他去了哪里。”长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小炎子一定会来的。”夕洛拍了拍陆渊的肩膀。

“我知dào

他一定会来的,只是,天雪莲真的很难拿到,这么多年我都不知dào

谁有,炎他……”陆渊不再说话,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微微出神。

夕洛也不再说什么,他心底的担心也是未曾减少。

只有希望可以早点找到天雪莲,雨越来越大,一天就在暴雨中飞快地流逝了。

经过离辰的施针,筱铭不再是处于昏迷的状态,终于清醒了过来。

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好像听到说她中毒,活不了几天,经过离辰的解释她也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情况。

说不害pà

是假的,她只有二十岁,她还没有孝顺自己的爸爸,还没有完成在这个世界上的任务,还没有见到妖孽,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

夕洛和陆渊有时陪着她,逗她笑,而且和她说那两样药马上就会来的,让她安心。筱铭只是笑笑,接着恍若无事地和他们吵闹。

她知dào

自己的情况不太好,每天三次离辰都会过来给她把脉,每次离辰看到她的手链都会盯很久,却又不说话,让筱铭觉得很奇怪,却又不能问什么。

对于离辰,筱铭每次看到他,脑海中就浮现四个字,筱阁子如玉。离辰待人很好,疏远但不冷漠,有种谪仙的气质,筱铭经常和他说点有关养生的知识,都是她为了照顾爸爸在现代学来的。很多连离辰这样的人都啧啧称奇,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两天,筱铭很少看到夕洛和陆渊,心下也知dào

他们在为了她奔波,便一个人待在离辰的落羽轩,里面都是离辰平常看的书,沉浸在书的世界里,筱铭在落羽轩也算是逍遥自在。

又是一天过去了,筱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还有两天,两天后也许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几天,她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生活。她看到夕洛和陆渊眼底的担忧,但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笑着掩饰掉所有的情感,她不希望这两个哥哥一样的人为了她而难过伤心,她很好,她每天笑着告sù

他们。

可是每次在这样安静的晚上,总有一种淡淡的忧愁浮现,她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北堂炎,每次每次,想到连呼吸都开始痛。她以为自己忘了他,却没想到他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了。

夕洛和陆渊没有得到北堂炎确切的消息,他们两个心急如焚,但是他们不敢告sù

筱铭,怕她愈加伤心。

她也知dào

他们两个在逃避北堂炎这个话题,也就顺从地不去提,她甚至在想要是妖孽真的对她这样不闻不问了,那么她死了以后,妖孽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实在是没有睡意,筱铭坐在床上,看着美好的月色,心下一动,随意披了一件薄纱,赤着脚下了床。

踩在白玉铺成的地上,微微有点凉,不过还是很舒服,也不想穿鞋,筱铭直接推开了房门。

天边一轮圆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前面的庭院里种着的白色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混着雨后的清新,轻轻吸了一口气,筱铭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就着台阶坐了下来。

筱铭原以为离辰的医馆一定是清贫的,就像所有仙风道骨的老神医一样,但是在典雅的木质大门内却是别有洞天,屋里铺的都是白玉,大大小小的庭院美得不像话,让筱铭不由怀疑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富裕。

筱铭眼前的庭院很开阔,只在角落种了栀子花和蔷薇。蔷薇花架上红、白、黄、紫色交缠在一起,甚是好kàn

。昨夜的雨打落了很多花瓣,铺在地上,有着一种别致的美感。

夜凉如水。

筱铭觉得有些寒凉,不过为了眼前的美景,她没有回屋的准bèi

,静静望着天边的月亮。淡淡的月晕,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筱铭看得出神,心中不禁想这样美好的夜能和自己心爱的人,那该有多美好。脑海突然浮现出妖孽的脸,筱铭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敲了敲脑袋,筱铭喃喃,“怎么会这么想他!不许想!”说完,筱铭习惯性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要把那种感觉从脑海中带走。

“再敲就要变笨了。”戏谑的声音从远远的走廊传来,很熟悉很熟悉,一下一下敲打着筱铭的心房。

筱铭不敢相信,“难道还出现了幻听?夜筱铭,你真是可以的。”

不再犹豫,筱铭望了眼明月,“真是太累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下。”

拍了拍手上的尘埃,筱铭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长廊下,一个人穿着黑色斗篷,白皙的脸庞在月光的照映下踱上了不真切的光芒,漆黑的眸子亮如天边繁星,俊美有如神祗。男子一步一步向筱铭走来,嘴角噙着标志性的慵懒笑容。月色似乎都折服在他之下,又是一阵微风,混着栀子花的清香,混着飘下的花瓣,飘飘扬扬。

筱铭站在原地不敢相信,他,来了?!

“小筱,又看呆了?”谈笑间,男子已经走到筱铭的面前,站定。

筱铭还是不敢相信,她刚才还想着得人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许是近人情怯,筱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北堂炎看着筱铭呆呆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动,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弄乱了她的头发。

“小筱难道不相信是我?还是在梦里?”他可不希望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一句话都不说,那可真对不起他日夜兼程地赶来了。

筱铭听着他惑人的低沉声音,不由点了点头。

“呵呵。”好听的嗓音再次迷惑了筱铭,她抬起头直直望进北堂炎的眼里,看着他眼里的温柔。

北堂炎看着眼前娇小的人,只披了一件薄纱白衣,乌黑的头发散在身后,白皙的小脚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美得像天上的仙子。用着一种单纯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的心跳得狂乱。

像是中了毒一样,他竟然慢慢俯下身子,侧着头,羽毛般的轻吻落在筱铭的嘴唇,北堂炎没有深入,生怕吓坏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单纯的吻,夹杂着怜惜,包含了思念,轻轻的像蜻蜓点水一样。

月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就像洒下了了虔诚的祝福,时间再这一刻静止了天地只剩这两个人,飘飘渺渺。

筱铭看着他俯下身,脑子里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意识“嗡”得一声又散了开来,等到北堂炎离开了她的唇瓣,她才愣愣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

北堂炎看着筱铭呆呆的表情,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刹那间,芳华失色,“我,回来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像是远行在外的丈夫对着等待的妻子而说。

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不再让你这样等待,不再让你伤心难过,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

筱铭似乎还是觉得这个实在梦里,一切都带着一丝迷蒙与恍惚,好像在这个梦里她可以做很多事。

仿佛怕眼前的人就这么消失,筱铭伸出手抱住了北堂炎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低低的呜咽声从怀里传来。

北堂炎未曾想几日未见,他的小筱竟然会这么热情,当真是受宠若惊,只得抱紧她,把头搁在筱铭头上,一手抚着筱铭的长发,给以无言的安慰。

感到筱铭身体的寒凉,北堂炎眉头一皱,看到她还赤着脚,这个孩子,还是不知dào

怎么照顾自己,心下一横,直接拦腰抱起她往屋里走去。

此时的筱铭竟是早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北堂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难道真的不知dào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危险么?看来有必要教教她什么叫警觉!

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薄被。

这是第二次了,她在他面前睡得毫无顾忌。

那天她拒绝他以后,他真的很伤心,刚巧接到萧家有关凤凰珠的事情,也不多想,也算是给她时间,给两个人空间想象未来的事情,动身前往丰都。

74. V3

只是一个人的旅途上总是不经意地想起她,想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和夕洛陆渊玩的很好,少了他是不是有点难过……这一切都不像以前的他,所以他逼迫自己冷静。可是当魍通知他她生病的时候他的心就不可遏制地抽疼了,那一刻他真想直接回到她身边,可是理智告sù

他,还不能。所以他只有派魍前往紫穹阁的本部,把玄风带过去,给筱铭治病。

当他接到魉的消息,说她中了黄泉落的毒的时候,他差点就不能呼吸,立kè

让玄风带上药赶来,天雪莲虽说是奇珍,但他也不是没有,所以他日夜兼程地来了,来看这个牵动心弦的女孩子。她瘦了很多,脸上是病态的苍白,像陶瓷娃娃一样需yào

保护。

看着筱铭的睡颜,北堂炎伸出手,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眼里是心疼。

筱铭嘤咛了一声,“妖孽,真好,你来了。”无意识的话却透露出心底最深的想法。

北堂炎听完一愣,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喜悦,咧开大大的笑容。

月亮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洒进室内,照在筱铭微卷的睫毛上,跳着欢乐的舞蹈。

阳光照在室内,筱铭伸出手挡住刺眼的光芒,满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说来也奇怪,自从她到了离辰这里就没见过灵月,问夕洛,他只说让灵月去办事了,也不说具体是什么事,弄得她十分好奇。而离辰这里除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宇凡外就没有其他的人了。所以筱铭只能自己料理自己,所幸她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

当然除了自己的头发,古代的发髻折腾死她了,所以她就扎了个马尾,反正也不出去见人,另外几人也没有意见,她自己也就乐得自在。

梳洗打扮完,筱铭坐在菱花镜前,看着自己,脸色似乎不太好。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昨晚的情景,她好像梦到妖孽,好像,妖孽还吻了她,天啊,她不会这么想她吧,自己这也……筱铭不由懊恼起来,内心十分纠结。

记得谁说过,在生命最后的时间,你想起谁最多,说明你爱那个人。她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似乎想得最多的是妖孽,她其实是喜欢妖孽的??

筱铭打掉心中的想法,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自己是将死之人,还怎么可以祸害别人。

就着洗脸水,筱铭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便前往前厅准bèi

吃早饭。

还没到前厅,便听到夕洛和陆渊大笑的声音,正奇怪,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们这样开心,几个转角走过,筱铭就看见穿着妖艳红色的男子背对她坐着,浑身上下充满了慵懒的气息,那样熟悉,夕洛和陆渊在一旁笑得很快乐。

夕洛笑着朝筱铭着望来,笑意尤甚,招手,“小筱快点过来。”

筱铭点点头走了过去,红衣男子也回过头,笑得很欢快,不是北堂炎是谁?

“妖孽,你怎么来了?”筱铭十分惊奇,昨天梦到他,今天他就出现了?要不要这么神奇?

北堂炎勾起嘴角,更是魅惑,凑到筱铭耳边,“小筱莫不是忘了昨晚我们……”

筱铭一个激灵,捂住嘴巴,“什么?昨天……你……你……”筱铭说不出话,已经被这个消息吓到了,这么说,她昨天还真的和他那个了?天啊,她……

陆渊看到他俩这样子,自然是猜到昨夜两人的见面是有多么神奇了,不过他没有看到还真是可惜啊!再看筱铭一脸的窘迫,只能开口道,“先别说了,小筱妹子没吃早饭,肯定饿了。”这可解了筱铭的围,筱铭再不看惹她的北堂炎,低头喝粥。

北堂炎看着筱铭红红的脸,心下更是欢快,几日来失落的感觉总算找回来了,心中满满的。筱铭其实还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北堂炎就这样回来了,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像夕洛询问,夕洛看惯了筱铭的神色,见她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解释道,“小炎子带来了天雪莲还有断魂草。”

筱铭一怔,看向北堂炎,他只是自顾自喝着茶,也不看她。

“妖孽,这两样东西不是很难得到的么?你怎么拿到的?”夕洛和陆渊都没有办法,他是做到的?

“小炎子有他的办法,小筱不用担心,安心解毒。”夕洛安抚道。

陆渊见筱铭还是很迷惑,接着说,“小筱妹子,炎那里的宝贝可多着呢,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你摘来,别说是这两样药。”

筱铭这才稍微安心,她就怕这药是烧杀抢夺来的,那她可是罪人了。

不过这天雪莲还真是北堂炎原来就有的,不过是藏在了紫穹阁的密室里,拿出来也费了他不少功夫,那密室遍地都是暗器阵法机关,他倒也用了不少时间,谁让上任阁主那么喜欢藏宝。

“小筱,下午,离辰就会替你解毒。”夕洛在一旁通知。

然后拉起陆渊,“小渊子,我有事找你,跟我来。”

陆渊看着夕洛的神色,也明白过来,“好。小筱妹子,你好好陪炎聊天啊,他为了赶过来送药,可累死了好几头宝马呢!”说完就跟着夕洛走了出去。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筱铭和北堂炎两个人,安静得连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筱铭拿着手里的调羹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碗里的粥,气氛十分尴尬,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叮——叮——”陶瓷碰撞的声音不时传来。

“妖孽,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啊。”本来她也想找个借口开溜的,可是看到北堂炎凌厉的眼神,脚就像生了根一样不能动,只能乖乖坐着。

“还能怎么样,不过少了你我可少了很多乐趣。”北堂炎微微笑道,“可是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浑身上下的黄泉落是怎么回事?”语气还是那样轻快,可是带了一丝压迫。

筱铭感到了一股压力,也不管北堂炎是不是在调戏她,只听到后面一句,“我也不知dào

谁会给我下毒。”

“不知dào

,夜筱铭你真够的,要是你没有感染风寒,你知dào

你的下场是什么吗?”北堂炎一字一句说着。

筱铭觉得自己很委屈,中了毒,折腾成这样,还要承shòu他莫名的怒气,心下一紧,眼眶就红了,“我怎么知dào

?我什么都不知dào

!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还无缘无故地被人下毒,你以为我想这样!”声音中带着浓厚的鼻音。北堂炎也慌了,从未见过筱铭在他眼前真切地哭过。他只是生气,这个小丫头竟然不知dào

怎么好好照顾自己,更气的是他自己竟然没有保护好她,差点,她就永远消失了。

筱铭不再说话,强忍着泪水,低头看着手里的碗。看着北堂炎一阵心疼,“小筱,对不起,我只是气你自己不好好照顾你自己。”

筱铭的心就像被刺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身体里涌出来,妖孽他是在关心自己?

“妖孽,我们和好吧。你不要走了,跟着我一起找凤凰珠吧,你自己也找不到,只有我能感应,不是么。”筱铭别扭地说了这两句话,她想好了,她和他是不能在一起的,那么就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给对方快乐的时间,离别是以后的事,活在当下不是么?

北堂炎心一动,一股快乐溢上心头,“好。不过,小筱,你真的忘了昨晚的事么?”还是逗她觉得好啊,他要把这几天没逗她的都补回来。

筱铭脸又是一红,“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鸵鸟般的心态。

“可是我还记得很清楚。”北堂炎凑近了些,这丫头,喜怒哀乐转换得真是快。

筱铭站起身,逃似的,“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离辰。”

北堂炎看着筱铭落荒而逃,心里更是像吃了蜜一样,“还好,我来了。”低声的呢喃,这种拥有的感觉很好。

时值下午,正是离辰给筱铭解毒的时间。

筱铭一行四人分别坐在圆桌旁,桌上放了金针以及很多名贵药材。

离辰的声音淡淡的,“我会先用断魂草加上其他药材让你喝下去,再以金针导引,取其以毒攻毒之效,只是断魂草毒性很强,生生不息,我再加天雪莲为解药,给你解毒,只是有三成的可能,毒入肺腑,毒发生亡。”

“为什么会有这三成的可能?”夕洛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离辰看了筱铭一眼,“以毒攻毒的过程十分痛苦,被治者一旦心智不够坚定,很容易使毒物窜入肺腑,另外,黄泉落加上断魂草,会使人出现幻觉,一旦陷于幻觉,可能很难再醒过来。”

离辰讲完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都不知dào

如何是好。

筱铭抬头看了看离辰,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再看了一眼北堂炎,他的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担忧与心疼,还有不舍。

夕洛和陆渊的视线不在她身上,看不出神色,但她感觉得到他们的忧心忡忡。

有这些就够了。

75. V4

“你们不要一副人之将死的样子啊,离辰说有七成的把握呢!我那么坚强,会有什么事啊?心智我可不是一般的坚定啊,没事的,你们不要这样,我自己都不担心。”说完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的笑容。

“对啊,小筱妹子都不担心,我们不要这样。”陆渊故作轻松道,“小筱妹子赶紧解毒,解完了本候带你去吃你最爱的荷叶酥。”

“好,侯爷说话算数。”筱铭笑开了眼,十分可爱。

夕洛嘴角含笑安静看着筱铭。

坐在筱铭身旁的北堂炎只是无声看着她的笑颜,伸出手,握住了筱铭有些冰凉的手,给以无言的安慰。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什么犹豫的,筱铭开口,“离辰,我们开始吧。”

筱铭感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住,她轻轻回握过去,随即松开了,向离辰走去。

“大家都出去吧。”离辰吩咐,只留下宇凡在他身边打下手。

夕洛,陆渊和北堂炎也知dào

行医之中最忌分心,也不多说,关上门在外面等待。

筱铭静静躺在床上,进行心理建设,却见宇凡已经端了一碗药过来,“筱铭先喝了这个。”

看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筱铭不多说,坐起身仰头全部喝下,嘴中满是苦涩的感觉。

“筱铭,现在我们开始了。”离辰手中拿着金针,筱铭点点头。感到离辰在她手上扎了几针,轻微的刺痛,后来又是在头部的几个大穴扎下,慢慢地离辰的手法开始快了起来,疼痛感慢慢传来,筱铭感觉自己好像伸出冰火两重天,身上就像爬满了蚂蚁,又痒又疼,最后陷入了黑暗中。

宇凡一见筱铭痛昏过去,而离辰还是在扎针,忙出声提醒,“主子,她晕过去了。”

离辰一听便知是毒药开始作用了,吩咐宇凡以天雪莲为引入药给筱铭服下。

门外的三个男人心中皆是十分担心。陆渊不停地在门前走来走去,是不是朝里面张望,妄图看看屋内的情况。夕洛看着陆渊走来走去,安慰道,“小渊子,别担心,离辰的医术你还不相信么?”夕洛通过各种渠道早就知dào

了离辰的事,年仅二十二的离辰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医仙的名气谁不知dào



“我知dào

,可是我心头总是有点不安,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陆渊抬头望向北堂炎,只见他坐在回廊的木质栏杆上,手中把玩着一片绿叶,下垂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让陆渊看不出神色,但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陆渊不自觉地离他远点。

“会是谁下的毒呢?”北堂炎并未抬头,淡淡说了这句话。

夕洛看向他,摸着下巴道,“我查过,但是查不出来。最有可能的是灵月那丫头,我禁了她的足,问了她很多事,没有疑点,不过,还是不要让她接近小筱的好。”

夕洛再看了北堂炎一眼,继xù

说道,“至于清风明月,他们是不可能的。我让他们回了帝都,我们一行人目标太大了,他们在也没什么用。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像那么简单,对方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却让小筱受到了伤害。”

北堂炎转动着绿叶的茎部,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处理,敢动她的人就要知dào

代价!”没有强烈的语气,却也让听到的人背脊一凉,北堂炎的手段他们不是没见过,希望这幕后之人幸运些,否则落到北堂炎手里,必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夜筱铭果真是北堂炎的逆鳞!

夕洛走上前拍了拍北堂炎的肩膀,“小炎子,小筱不会有事的。”

“我知dào

。”北堂炎将手中的绿叶紧紧握在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闻得“吱呀”的一声,离辰满脸肃然地走了出来。

夕洛和陆渊将他围住,而北堂炎则是直接进了房间。

“毒是解了。”夕洛和陆渊还来不及开心,却听离辰继xù

道,“可是,筱铭她好像陷入了幻觉。”离辰眉头紧皱着,语气是掩饰不了的沉重,照理说断魂草的毒不在她体内是不会有幻觉出现的,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夕洛和陆渊皆是一怔。

北堂炎自然也听到了离辰的话,心中一窒,看见躺在床上的筱铭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似乎魇着了。

自然而然拿出一方白色锦帕,帮筱铭擦拭了掉细汗。

“怎么样才能救她?”夕洛紧接着问道。

“一是她自己醒过来,挣脱幻觉,二是靠外界的干扰。”离辰低吟出声。

“外界干扰?”陆渊十分奇怪,“怎么干扰?”第一种可能性显然不大靠谱。

“也就是你们和她说话,唤醒她,我觉得她虽然在幻觉中,可是她还是对外界有点反应的。试试和她讲话,看看她的反应。筱铭暂时没有危险,只要及时醒过来,否则可能永远陷入沉睡。我去看看医书,这种情况很罕见。”

夕落看离辰一脸疲惫,也不多说,道了声谢就送离辰走了。

陆渊看着北堂炎握着筱铭的手,只把这一室的寂静留给他们两个人。

轻手轻脚地掩上门,走了出去,这样的气氛对他而言还是太压抑了。

北堂炎坐在筱铭床边,看到几缕头发调皮地散落在她额头,不由伸出手拨弄好。

他的手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筱铭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慵懒地像小猫一样。北堂炎仔细打量着她,想起她的笑,她的怒,她的嗔,嘴角不由上扬,伸手感觉着筱铭脸庞的轮廓,喃喃道,“快点醒过来吧,我的小筱。”好听的嗓音有种蛊惑的感觉,可床上的女孩还是那么安静,浑然没有感觉。

此时的筱铭身处一片白雾中,走不到尽头,就像是大海上的帆船,无处停泊。

突然,眼前一亮,筱铭整个人就像被吸进去一样,瞬间失去了知觉。

圣其小学门口。

小小的女孩一个人等着司机来接她回家,突然旁边走过来几个同龄的女孩子,其中一个女孩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精致,出口的声音却是那般尖锐。

“夜筱铭,明天的家长会不会又是你爸爸来吧,你爸爸妈妈呢?”

筱铭咬了咬嘴唇,并不做声,她没有爸爸妈妈,这是大家都知dào

的事,每次家长会只有爸爸来参加,同学们都嘲笑她是没爸妈要的坏小孩。

“我看啊,肯定是你自己不乖,所以你爸爸妈妈才不要你的!”谁会想过七岁小女孩出口的话竟然这样伤人。

筱铭眼里蓄满了泪水,但使劲不让它不掉下来,“你胡说,爸爸说过,我的爸爸妈妈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是最乖的孩子!”

“夜筱铭,你就是没人要的,赶紧回家去吧,没人要的坏小孩!”几个小女孩笑呵呵地扑进了父母的怀里,还冲筱铭做了鬼脸,眼中满是挑衅与得yì



“爸爸说过小铭是乖孩子,爸爸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呜,我不是坏孩子。”强忍住的泪水终究是流了下来,蓝色的眼睛满是悲伤。

司机老陈这时出现,才发xiàn

自家小姐哭的像个泪人一样,“小铭,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伯伯给你出气。”

筱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伯伯,他们说小铭是没人要的坏孩子,呜呜,小铭不是的,小铭是乖孩子对不对?”

老陈忙拍着筱铭的背安慰道,“谁在胡说八道,我们家小铭是最乖的孩子,怎么会没人要。”

“那陈伯伯,为什么小铭没有爸爸妈妈?”筱铭抹掉眼泪,抬起头,干净的眸子让老陈无法撒谎。

“小铭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啊。”他只有说这句话了,印象里是老爷子一直说的。

“陈伯伯,呜呜,我想爸爸妈妈。”小小的身子陷在老陈的身上,微微颤抖着,寻求着无言的安慰。

回到了大宅,爸爸正坐在沙发里看着财经报纸。

筱铭小小的身子从老陈身上下来,露出了哭红了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谁把我的小铭宝贝弄成这样了?”声音中满是愤nù

,看向老陈。

“爸爸,小铭的爸爸妈妈到底去哪里了?小铭好像他们,小铭不要做没有爸爸妈妈的坏孩子。”小脸上的泪水越涌越多,就像开了闸一样停不下来。

林宇中拍着筱铭的背,眼神也望向远方,他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女儿呢?“小铭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小铭的爸爸妈妈很爱你。”

“爸爸骗人,要是爸爸妈妈爱我,为什么不来看小铭,呜呜……”筱铭哭的更伤心了,她真的像同学那样是没人要的坏小孩。

林宇中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来,小铭,跟着爸爸去书房,爸爸有东西给你。”说完,就抱着筱铭上了二楼。

到了书房,林宇中把筱铭放在沙发里,“小铭乖乖在这坐着,爸爸有东西给你。”

筱铭眨着漂亮的眸子,吸了吸鼻子,轻轻点点头。

林宇中转动密码锁,打开了保险箱。

筱铭定定看着,她从不知dào

保险箱里有什么。

“咔嚓”一声,保险箱开了出来,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林宇中手拿着盒子,转过身走向筱铭。

筱铭分明看见保险箱已经是空荡荡的。

“小铭,你看。”林宇中打开了盒子,筱铭睁着大眼看着里面蓝色的手链。禁不住伸出手拿出了手链,“这个是小铭的妈妈留给小铭的,小铭妈妈很爱小铭的,小铭不是坏孩子。”

筱铭听着爸爸的话,点点头,静静地看着手链,“妈妈。”

76. V5

筱铭已经沉睡了一天一夜了,夕洛和陆渊皆是十分担心,二人不停地和她讲话,可是丝毫未见起色。

“小筱妹子,快点醒过来吧,侯爷我带你去吃荷叶酥。你再不醒过来,炎他都要杀人了!”

夕洛叹了一口气,拍拍陆渊的肩膀,走了出去,只见北堂炎在院子里看着栀子花。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又是一声叹息,夕洛不知dào

最近是怎么了,竟然一直在叹气。

“小炎子。”依旧是轻快的语气,夕洛的代表。

北堂炎并未说话,只是抬起头看向夕洛,知dào

他是想安慰他。

夕洛看到北堂炎眼中了然的神色,笑了笑,“小炎子,你知dào

么,小筱那丫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北堂炎又何尝不知呢,小筱她一心一意想要逃离他的世界,只想回到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那天晚上的拒绝他也知dào

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他知dào

这是多么大的鸿沟,所以她才不愿意接受自己。

“小炎子,如果真的决定是她的话,你要怎么办?”夕洛皱了眉头,这个师弟一旦认定了,那么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北堂炎看着满园开的美丽的蔷薇花,想起了在丞相府的那个晚上,那个坚韧的女孩,那个脆弱的女孩,“我知dào

是她。”轻轻的话语却透出了坚定的誓言,因为是她,所以什么都不怕了,他认定了她,她不能逃!

夕洛自是知dào

自家兄弟的性格,也不多说,只是希望那睡着的小筱早点醒过来吧。

“我去看她。”北堂炎丢出了这句话便往屋内走去。夕洛本想阻止,这小炎子已经陪了小筱一天一夜了,才出来透了气。可是看他毫不犹豫的背影也不再说什么,走向了离辰的屋子,这家伙也是一天一夜没出来了啊。

推开雕花木门,迈入内室,床上的人还是没有苏醒的预兆,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室的静谧。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破碎得像梦一样梦幻。

仿佛是害pà

破坏这样的美景,北堂炎并未走近,只是隔着一层白纱,迷迷蒙蒙地看着。

“爸爸,爸爸……”仿佛很痛苦似的,床上的人儿呓语出声,额头再次渗出汗来。看在北堂炎眼里更是心疼不已。小筱到底看见了什么?竟让她如此心伤……

“小筱,小筱,别怕,别怕……醒过来吧,别再睡了,我们都在等你醒过来……”

筱铭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醒来。

北堂炎坐在床边,不断帮筱铭拭去冷汗,眼里溢满了舍不得,同时也下定决心,小筱现在所受的苦,他一定要加倍讨要回来,定让那下毒之人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伸出手紧紧握住筱铭的手,北堂炎无声地传递着安慰。温暖的阳光打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种说不出的意境,美得像神话一样。

“吱呀——”门又被推开,离辰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几日不见,离辰也憔悴了许多,可是此时他的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喜悦,他似乎找到了让筱铭脱离幻境的方法。

“公子,烦请让一下,让在下给筱铭施针,看看能不能让她醒过来。”离辰看着北堂炎缓缓说道,据说这男子是筱铭的哥哥,可是看这两人之间的情愫,根本没有这么简单。他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过多询问,毕竟一切与他无关。

北堂炎默默得站起身,没有多说话。看这离辰拿出了金针扎在商曲,关元,中极等大穴,然后拿出一粒药丸,抬起筱铭的下巴,一按一抬,就这么喂了下去。

“我也不知dào

能不能成功,姑且一试吧。”离辰看着北堂炎询问的眼光轻轻说道。

北堂炎微微点头,看着筱铭安静的睡颜,暗自祈祷她快点醒过来。

离辰收起金针,“不知dào

行不行,如果真的有效的话,一会就可以醒过来了。”

说完离辰便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北堂炎坐回了床边,轻轻帮筱铭抹去流出的眼泪。低声呢喃道,“小筱快醒过来吧。”

似有若无的声音在筱铭耳畔响起,带着一点熟悉,是谁,是谁在叫她?“醒过来吧……”谁?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又有种想哭的冲动。突然好想睁开双眼看看是谁,是谁在呼唤她。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手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蜷曲。

困难地睁开了眼睛,筱铭入眼就是放大版的妖孽的脸。

看到他眼中的狂喜,看到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看着妖孽眼中的心疼与怜惜。脑海中还盘旋着爸爸,小艺的身影,眼泪就这么溢了出来,慢慢演变成嚎啕大哭。

北堂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反应给惊到了,连忙把筱铭搂到怀里,轻拍着筱铭的背,就像小时候乳娘对他的那样,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筱铭埋在北堂炎的怀里,不住地抽油着,想要把心里的委屈都宣泄出来。闻着妖孽身上好闻的味道,就像是有了依靠一样哭得更大声。“爸爸,小艺,呜呜……”北堂炎听着筱铭叫着陌生的名字,就像一把刀刺在心头,血迹模糊。

北堂炎紧了紧箍着筱铭的手,“不哭了,不哭了……”

怀里的人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我想回家……”

浑身如遭雷劈,北堂炎觉得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犹如身在冰窖一样。

“好,回家。”几乎每个字都是颤抖地说出来的。

渐渐地,筱铭的抽泣声小了下来,心情经lì

了大起大落,此时也禁不起折腾,慢慢闭上了眼睛。

北堂炎把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安静地看着筱铭。

摸了摸筱铭的长发,“我真的要放开你么?”长叹一口气,起了身,准bèi

找离辰再来看看。

夕洛和陆渊早在门外听到了筱铭的哭泣声,但两人都很聪明地没有进去。此时看到北堂炎出了房门,连忙齐声问道,“怎么样了?”

“醒了,把离辰找来再给她看看吧。”北堂炎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大的情绪波动。可敏感的二人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陆渊本想开口询问,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改成了,“好,我去找离辰过来。”

“醒过来就好。”说完夕洛拍了拍北堂炎的肩膀。

北堂炎点点头,看着刺眼的阳光,耳边又响起筱铭的那句“我想回家。”当真是情路艰辛么?

离辰细致地给筱铭检查了一下,道,“没什么大碍了,毒已经解了,刚才筱铭醒过来,说明已经差不多好了。现在她是太累了,我给她开点安神汤,休息一晚上就没事。别打扰她了,大家都出去吧。”

离辰心里也是很雀跃,这个女孩他自己很喜欢。不吵不闹的,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现在终于可以重新恢复生气了。更何况,她醒了,自己也可以问有关手链的事情。

夕洛和陆渊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来的紧张终于结束了,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可是两人相视一眼,看着未曾出现的北堂炎,又是一声叹息。

这两人得折腾到什么时候?二人对视了一眼,就像达到了某种协议。

北堂炎此时正站在庭院中的一株栀子花前,看着纯白色的花瓣,微微出神。

夕洛出来时正是看到那个绝色的人着着一袭紫衣,站在纯白色的花圃前,有种说不出来媚色的妖冶。

轻轻上前,轻佻地说道,“小炎子这是怎么了?让师兄看得好生心疼。”

一听这话,北堂炎随手摘下一片绿叶直直射向夕洛,夕洛看准了时机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小炎子,和本师兄打一架吧,手痒了,想当年咱们可没少打过,看看现在谁比较厉害吧。”说着,夕洛踢起一根树枝握在手中。

北堂炎看着夕洛认真的神色,随手也抄起了一根树枝。

“好啊,师兄。今天分个胜负吧。”说罢,北堂炎摆出了剑式,带着凌厉的剑qì

直直向夕洛刺去。夕洛闪身躲过,反手又是一剑,气势如虹,北堂炎伸手以剑比剑化去了夕洛剑里的内力。夕洛微微一笑,再度攻向北堂炎的下盘,北堂炎似是早已料到,后退了两步,再度出剑攻向夕洛的背后,夕洛低空一个转身险险躲过,大笑道,“小炎子,继xù

!”

北堂炎也不相让,嘴角微微上扬,当空舞了几个剑花再度刺向夕洛胸口。夕洛却是不躲,飞身向前,迎向了北堂炎,快要撞上“剑梢”时侧身飞过直攻北堂炎没有防备的背后。北堂炎背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足尖轻点,在空中一个转身,剑出,攻上夕洛。

二人你来我往,在空中交手,过了不下百招,一场比试竟是从烈日当空比到了夕阳西下。

远方天空被夕阳烧的一片红色,紫红色的彩霞在空中勾勒出绚烂的弧度。

77. V6

此时夕洛的额头已经微微出汗,面上却是笑意盈盈,那是对棋逢对手的喜悦!再看北堂炎,一脸闲适,手中的剑也是丝毫不弱,带着雷霆之势击向夕洛的面门。夕洛也不再躲闪,使上全力,一招潜龙出海,笔直地迎了出去。

“啪嚓——”破空之声响起,二人手中的树枝竟然粉碎开来。

两人齐齐后退了一步。

夕洛喘着粗气,大笑道,“哈哈,痛快!痛快!”

“呵……”北堂炎脸上也带了笑容,打了一架还真是酣畅淋漓!先前胸中的郁闷仿佛也一扫而空。

原地休息了一会,夕洛看着北堂炎,说道,“小炎子,这几天的你实在不像我认识的你!我认识的你一直都是自信的,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何时见过你这般模样?刚才和你打了一架,那样意气风发的你才是我所认识的师弟!”

北堂炎听了夕洛这番话,微微有些触动。最近因着小筱的事情,自己的确有些反常。

夕洛看着北堂炎不发一言,继xù

道,“我知dào

你和筱铭之间也许阻碍了很多,可是,我相信,凭你的能力,拿下她绝对不是问题。你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四皇子,还是那个令人仰视的紫琼阁主!何苦这般?”

一番话直击在北堂炎心头,就像在黑暗中给他开了一道门,霎时豁然开朗。

“师兄,谢了!”北堂炎绽开一个耀眼的笑容,是啊,他怎么就不敢向前了,迎难而上才是他该做的事!

看到自己师弟眼中迸发出的光芒,夕洛微微一笑,他知dào

,自己的师弟回来了!是那个唯我独尊,那个睥睨天下的霸主!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陪我去喝一杯吧,好久没喝过酒了!这次我可要喝上好的女儿红,你请客!”夕洛这句话说得是豪气冲天。

北堂炎不多说,率先走出了院子,准bèi

去樊城的天下第一楼,请自家师兄大品一品美酒。

我的任务可完成了,剩下的就靠小渊子你了!夕洛看着筱铭的房间咧开了一个笑容。这媒人做得可真是辛苦!

此时,陆渊正在筱铭的房间,刚喂了筱铭安神药,据离辰说不一会就会醒过来。

坐在桌子旁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看着烟炉中烧起的袅袅熏香,陆渊脑海中回想着和筱铭认识的点点滴滴,想着她和炎的林林总总。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终是有了动静。筱铭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陆渊盯着筱铭,似笑非笑,“小筱妹子终于醒了,侯爷我可等了好久了。”

筱铭正处于刚醒来的迷蒙状态,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妖孽的影子,心中有股失落,她记得自己好像醒过来的时候是看到妖孽的,现在却只有侯爷一个人。

陆渊没有放过筱铭眼中的失落,这二人均对对方有意,怎么就弄到如斯地步。“小筱妹子没有看到炎那家伙是不是很失落啊?看到我难道不好么?”

“没有啊,看到侯爷也很好啊!”扯出一个笑容,笑得很勉强。自己真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希望妖孽离她远远的一方面又贪恋着妖孽给的温暖,她真的很自私!

陆渊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这妹子怎么这么就是这么让人心疼。“小筱妹子啊,刚才你夕洛哥哥为了你和炎打了一架,你知dào

么?”嘿嘿,他可没撒谎,刚才两个人打得可激烈了,他都听到“兵器”的碰撞声呢!

“什么?!”筱铭蓦地睁大眼睛,“为了我打架?他们有没有受伤?”

陆渊一挑眉,煞有介事地说道,“夕洛的功夫那是一个神乎其神,他肯定没事,炎他我就不清楚了。你也知dào

,他为了给你筹天雪莲没少费功夫,这几天你昏迷了他也是没日没夜地照顾着你,真真是几日几夜没合过眼。刀剑无眼,也不知dào

会不会一个精力不够倒下。”

筱铭听完,脸色苍白了几分,“妖孽他受伤了么?离辰呢?没有帮他治么?你怎么没阻止他们?”

“我怎么阻止,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是去找打么?再说,炎压抑了好久天,能不让他发泄一下么。”一字一句都敲打在筱铭的心上。

筱铭至此也听出了陆渊的话外之音,“侯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我对不起妖孽,我……我……”筱铭实在是说不下去了,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词。

“小筱妹子,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你自己看看你自己,问问你自己的心!我和夕洛都看的出来,你喜欢炎,怎么你自己就是不肯承认呢?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炎?何苦?”

一连三个问号,把筱铭问得哑口无言,“我……我不能喜欢他的,你们都知dào

我是要回自己的世界的,又怎么可以自私地拿了别人的感情再消失在这里?这样妖孽受到的伤害才是最大的,快乐过后的绝望谁都难以负荷吧。”

陆渊轻笑一声,看来要下猛药了,“你不觉得这些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借口么?你有没有想过炎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是你一句话就把他打入了地狱。回自己的世界又怎么样?我认识的炎不是会轻易放qì

的。如若他真的爱你,定然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不休!我不知dào

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我只知dào

,活在当下!”盯着筱铭的眼睛,一脸的坚定。

“可是……”开口刚讲了两个字,又被陆渊打断。

“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喜欢便是喜欢,爱了就是爱了!为什么要去考lǜ

那么多呢?难道要等到灯火阑珊后才去发xiàn

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原地等你了么?如果蓦然回首的时候你发xiàn

早已是人去楼空,你又会做何感受?我认识的小筱妹子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应下寻找凤凰珠这样困难的任务,她可以毫不害pà

地接受自己中了绝世毒药!筱铭,不要怕,不要到你回到自己的世界才发xiàn

,错过炎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这么多事都过来了,怎么就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真的有那么难呢?小筱妹子,为了自己而活,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就算你们最后不能走在一起,但只要有爱,就算相隔着两个世界,你们的爱会永远存zài

。为了自己的爱自私一回,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次听到侯爷说了这么多话,筱铭被彻底震慑到了。

难带自己真的可以接受自己的爱,顺从自己的心意,陪着妖孽寻找完四颗珠子,然后带着这份回忆,毅然决然地回到自己的世界么?

陆渊看到筱铭分明有些松动的表情,继xù

道,“相信我,小筱妹子,相信炎,更是相信你自己!你们的未来虽然不确定,但是现在的你们只要在一起,必然是幸福的。你何不在有限的时间里,给自己和炎最美好的回忆呢?放过自己,放过炎。我和夕洛,都希望你们幸福。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掌握在你的一念之间。”

掌握在自己手里?筱铭摊开自己的手掌,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我也不多说,这种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想通了才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你说是么?”陆渊放下手中的茶杯,径直走出了房门。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筱铭默念着这句话,心里就像打开了一个豁口,眼前浮现的是妖孽一路上和自己插科打诨,陪自己在柳城看烟花,看瀑布,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还有月色下那个羽毛般的吻……涅涅流淌着感动与温暖。

许是离辰的药起了作用,许是这一室的安神香的作用。筱铭渐渐觉得疲惫,又睡了下去,只是在沉入黑暗时,眼前浮现的是北堂炎那倾国倾城的笑颜。

筱铭安静地睡着了,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

“小铭,爸爸希望你能幸福。”爸爸慈祥地对她笑着,眼中是满满的希冀。

“小铭,努力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为自己活着!”小艺在阳光下,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

“筱铭,我祝你和小炎子永远幸福。”夕洛远远看着她,温润地笑着。

“小筱妹子,别害pà

,勇敢一点!”侯爷收起了痞样,温和的眸子里满是鼓励。

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浮现出妖孽的身影。

他对她伸出手,“小筱,我一直在等你转身,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床上的人加深了笑意,而后陷入了沉睡。

谁的梦境,醉了一地皎洁的月光。

陆渊转身关上门,就看到了在回廊下站着的离辰。

这几天陆渊和离辰交集颇多,离辰为人光明磊落,医术高超,虽然对人有些冷淡,但陆渊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这么晚还不睡?”陆渊笑问道。

“月色不错,出来看看月亮,你不是也没睡。”离辰戏谑地看着陆渊。

陆渊伸了个懒腰,伸出脑袋朝着夜空看去,“嗯,今天月色真不错。我也是出来赏月的!”说得是一本正经。

78. V7

“月色的确是极美,而且这泠香的味道倒是和今晚的美景极为相衬。”本来他是无意来此的,只是在空气中闻到了浓烈的泠香味才想过来一看。这泠香说起来也是个稀罕物,有舒缓人的心神的作用,用的好了是极为有效的治疗药物,只是在使用时,闻的人警惕会降低,此时的心神也是最脆弱的时候,一攻击破,也是属于迷药的一种,炼制极为不易,近几年才从江湖上流传开来。

他循着着冷香而来,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许谈话。情这一字的真是世间最难懂的事,就像他的师傅一样,离辰暗自摇了摇头。

陆渊听到离辰道出了泠香,也不诧异,这都闻不出来,真是愧对了医仙的招牌。他的确用了泠香,还没少用,他对这玩意早就免疫了,这次用在筱铭身上也是想趁着她意识薄弱的时候攻占她的心防,让她能真zhèng

接受炎,他并不认为这有多么卑鄙,毕竟,如果筱铭真的不喜欢炎,泠香再怎么有效也起不了作用。

“你想要泠香的话,我必定双手奉上。”陆渊抛下了一句话。这江湖中想要泠香的人如过江之鲫,想离辰想必也是其中一员。

谁知离辰却淡淡地抛下惊天动地的一句,“不用,我有方子,制得出来。”

“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下陆渊可急的跳脚了。这泠香可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别人怎么可能会有方子?泠香的制作可是耗费了十几种不同的花露和凝香,制作方法十分繁复,这个离辰竟然有?怎能不让他心惊?

离辰大概也猜到陆渊便是这方子的发明者,又扔下一句,“我连黄泉落的方子都有,小小的泠香还真难不倒我。”

陆渊忍不住了,“你你你……”

“怎么了?”离辰瞟了他一眼,状似随意地问到,关键时刻他也有气死人的本质。

“我我我……你你你……”此时的陆渊小侯爷已经被气得无话可说了,他医术虽然不好,可想他平时最喜欢研究这些旁门左道的药,这天下间,他敢说第二,每人敢认第一,可如今潜心研制的药竟然被人破解了,让他怎能不气愤?

“啊,今天月亮真是不错呢,陆兄可有兴趣与在下一道赏月喝酒呢?”离辰再不看陆渊,掀袍,顿足,出了小院。

“离辰,你给我站住,你怎么知dào

泠香的配方,你不准给我乱用,喂,站住!”谁能想到一向耍人的承渊侯爷也会有如此丧失形象的一天?

月光洒在走得不紧不慢的白色的身影上,打下一圈朦胧的光晕,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一脸杀气紧追其后,不停地嚷着,“离辰,你快点告sù

我!”

啊,月明星稀,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有趣了。

第二天,筱铭卯时(炎晨五点)就醒了过来。这个时辰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一般的早,毫无睡意的她也就直接就起了床,给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便出了门。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她都没有出去呼吸过新鲜空气,正好趁现在出去散散步。这也是她在现代就养成的习惯,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一个人出去走走,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昨天侯爷的一番话给她带来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她是该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了。

真是很早的原因,大家都没有起来,筱铭轻手轻脚就从后门出去了。

天微亮,街上有些早起的小摊贩开始摆摊了,许是怕吵醒别人,他们的动作都是轻拿轻放的。

不知dào

该去哪里,筱铭只是随意地向前走。放空了思绪,闻着新鲜的空气,心情不由得雀跃起来。

周围的店铺逐渐都有人开始营业,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哎呀——”突然的叫声把筱铭的思绪拉了回来,定睛一看才发xiàn

路边有个人摔倒了。

“老婆婆,您没事吧。”说着,筱铭连忙快步过去把老婆婆扶了起来。

“哎……我的菜!”老婆婆刚被扶了起来,又忙蹲下身想去捡被撞倒的菜。

一看老婆婆不稳的身影,筱铭连忙拉住她,“婆婆,您别动,我给您捡!”说完俯身就把散落在外的菜捡回了菜篮子。

“小姑娘,谢谢你了!”老婆婆拍了拍筱铭的手。“人老了,走路也不利索了。哎……今天幸好有你在。”

“没关系。举手之劳呀,婆婆您一把年纪怎么还出来卖菜啊?这也太危险了,您的儿女呢?”从小筱铭只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外婆早年就去世了,所以她对爸爸这一辈的老人家都很有好感。

老婆婆挑起菜担子,“我没有儿女,哎……”

筱铭走在老婆婆旁边,随着她一起向集市走去,“我不知dào

是这样,对不起,婆婆,您别难过。”

“没事,我都习惯了。我啊,等着我的老伴呢。”似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老婆婆的眼睛里充满了神采。

“爷爷去哪里了?”筱铭好奇地问道。

老婆婆抿了抿嘴,“四十几年了,征兵,他参军去了,走的时候叫我等他回来,我就一直这么等着,等了四十多年,他还没有回来。”

婆婆就这样等了四十多年么?没有音讯,没有期待,等了四十多年?

“婆婆难道没想过,爷爷他……”试探性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老婆婆放下了担子,开始摆摊,筱铭也蹲下身子,帮忙整理着。

老婆婆一边熟练地摆弄着蔬菜,一边笑着说道,“我怎么没想过呢?没事的时候就在乱想,是不是这人就这么没了,是不是他在外面有了新人,忘了我这个旧人喽。呵呵……”

“那您还……”筱铭接过篮子摆在地上,一脸不解地继xù

问着,明知dào

得不到又为什么要浪费了大好的时光去等待呢?

老婆婆看着远方破空的太阳,“孩子,你还小,你不懂。他啊,没什么本事,可是我那时候就是喜欢他,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我和他成亲只有两年,没有孩子,他就走了。他那时候跟我说好了,不管出什么事都会回来。我呢,既然爱了他,也就一定等得了他。我就在这等着他,他啊,兴许是迷路了。我啊,在家里给他亮着灯呢。”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爱,所以可以苦苦地等这几十年?只是因为爱,所以就算明知没有希望也可以心安理得,给自己一个希望,等着……他么?

看到筱铭发着呆,老婆婆笑了笑,“孩子,等你也有了喜欢的人,也就不怕这几十年的光景了。我那时候啊,想他想得不行,就一直想着成亲两年的事情,你别说,一想不知dào

,我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事情还真多。那时候啊……”

老婆婆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可筱铭此时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四十年来,婆婆就是靠着两人的爱,两人两年的回忆,就这么走了过来。

爱,真的可以强dà

到这种地步么?那么,她和妖孽是不是也可以?她好像有点懂了。

“哎……李婆婆,你这青菜怎么卖啊?还是五个铜板一斤么?”集市上的人慢慢多了出来。

“对呀,冯家媳妇,你还是要两斤么?我给你包起来。”说着把两斤青菜给了那人。

“小姑娘啊,你这么早出来干什么呀?还不回去么?”

“婆婆,嘿嘿,我出来走走,左右无事,我帮你卖菜吧,反正我没事干。”筱铭还真没干过这事,突然就很想试试。

老婆婆呵呵一笑,“小姑娘真是个好人,谁娶到你啊,一定是你的福气。”

“呵呵,婆婆,您别笑我了,我啊,什么事都不会做,谁娶到我算他倒霉!”眼前又浮现出妖孽的脸来。

老婆婆轻打了一下筱铭的手背,“尽瞎说!小姑娘啊,我告sù

你,今天晚上就是樊城有名的‘姻缘会”,我看你不是本地人,今晚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吃饭,你可千万不能嫌弃我。晚上呢,就去姻缘会看看,那里可热闹了!不瞒你说吧,我和他也是在那认识的,老婆子我看你红光满面的,姻缘估计也快到了!”

看到老婆婆一脸的希冀,筱铭只得做害羞状,什么姻缘,不要是孽缘她就阿米豆腐了!

“来来来,大家看看啊,新鲜的青菜啊,五个铜板一斤啊。”老婆婆会意一笑,随即卖起菜来,筱铭在一旁打着下手。

不一会儿,菜卖出了一大半,筱铭看着乡里人之间的淳朴与热情,心头暖暖的。

低头收拾着菜叶子,突然听有人问到,“这菜怎么卖?”

“五个铜板一斤!”筱铭脱口而出,猛得一抬头,竟撞入了熟悉的漩涡中。

眼前的男子带着盈盈的笑意,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带着水色的光彩,晶莹的脸庞倒映在晨曦之中,像仙人一样飘渺,艳冶的红唇微启,眼角飞扬,又像是神话故事里勾人的妖精。纯洁与邪恶同时结合在一个人身上,却是那么刚好,带着极致的魅惑,铺陈在天地间。

喧闹的集市就像突然安静下来一样,筱铭的眼里,心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这个妖冶如斯的男子。

“怎么,这菜不卖了?”北堂炎看着筱铭顿住的身形,不由出声调侃。

他刚刚和夕洛从天下第一楼出来,想要回离辰那看看这个理应在房间休息的人。未曾想直接收到魍的消息说,她一早便出了门,来了集市。

79. V8

用了轻功甩了夕洛,只想看看她一个人在集市做什么。想看看这个他心底放着的人,到底有没有恢复以往生气。抑或只是,想要单纯地看看她,似乎,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给他带来无尽的乐趣。他早就到了集市,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看到她生涩地卖着菜,看着她多给别人多斤多两而懊恼地敲自己的脑袋,看着她变得阳光,笑得一脸的灿烂,他的心就像沉浸在蜂蜜中,甜的无可救药。也许他真的中了一种毒,一种名为爱情,名为夜筱铭的毒。而且,毒入骨髓,难以根除。

“卖啊,怎么不卖,公子要多少?”这个妖孽,你想玩,我就陪你玩,我倒要看看你买了青菜怎么办。想想一个绝色的人拿着几斤青菜,那场面她就想笑。

北堂炎撑着下巴,好像在思索很重yào

的事情,把筱铭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菜我不想要了,想买别的。”

看着他打量的目光,筱铭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这可是她和妖孽交手多天自然而然生出的第六感。

“不买菜?那你要什么,我这里只有这个!不要算了,别挡着我做生意。”筱铭恨不得早早把他赶走,却没有发xiàn

自己对着眼前的妖孽竟是一点尴尬都没有,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十分自然。

“你,我只想买你,不想要菜。”黑曜石般的眸子盛满了笑意,眼底写满了认真。我,只想要你。

筱铭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暗道怎么又被他调戏了。

“你,别妨碍我做生意了。”

“你没发xiàn

,你这里的菜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么。”不说没有发xiàn

,筱铭往婆婆那里看去才发xiàn

,周围的人多了出来,还大多是年轻女子。这妖孽!

老婆婆这时也注意到筱铭身前站着的男子,“小姑娘,这是?”

“婆婆,您别理他,他是个捣乱的。”看到筱铭脸上小女儿似的娇嗔,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小姑娘,菜也卖掉了,咱们收拾收拾,你啊,先去集市逛逛,等会来我家吃饭。这位公子啊,如果你不嫌弃,也就一起来吧。老婆子家在南城门的小巷子里,到了那你问问街坊邻居李婆婆就成。”

“婆婆,您怎么叫他一起呀?”筱铭一脸无奈。

“那多谢婆婆了。”北堂炎无视了筱铭,直直对老婆婆笑去。

“呵呵。小姑娘,要抓住眼前人。”

老婆婆手脚利索地收拾着东西,道,“我先走了,小姑娘别忘了一会来吃饭,老婆子家里好久没来过客人了。”

筱铭还想说点什么,老婆婆挥挥手,和她说了再见。筱铭只得和北堂炎大眼瞪小眼,好不无趣。

“小筱,走吧,逛逛樊城,你应该还没上过街。”北堂炎低低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筱铭撇撇嘴,的确没什么事好干了,那就逛逛吧,这次她可要好好地逛逛!

“走吧,你要当好导游哦,还有,钱得是你付的。对了,我们就这么出来没事么?夕洛哥哥和侯爷知dào

么?”

“无妨,他们已经知dào

了。”说着,无比自然牵起筱铭的手便离开了人声鼎沸的集市,向隔壁一条大街走去。

筱铭看着覆盖在自己手掌之上修长的手指,妖孽……

妖孽,为什么在我拒绝了你之后,你还可以一如既往地对我好,为我找药,为我奔波,和我打闹。这样的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卑微,好自私。妖孽,我多希望你可以一直牵着我的手,走到时间的尽头。

“樊城最出名还是西子湖,要不要去看看?听说今晚的姻缘会也会在那里举行,还有花灯会。”

筱铭点点头,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妖孽,也许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我夜筱铭一定会给你最好的回忆。有生之年,我们再回忆起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苦涩?

回握了一下妖孽的手,筱铭脸上带着释然,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好似重生了一般。

“妖孽。”

“嗯,我在。”

“妖孽。”

“嗯?”

“妖孽。”

北堂炎停下脚步,看着筱铭调皮的笑意。

伸出手,摸了摸筱铭的头,“我一直都在。”

筱铭毫无顾忌地展开笑容,“嗯,我知dào

。”

“走吧。先去隔壁街逛逛,一会去西子湖。”紧了紧握着筱铭的手,北堂炎迈开了脚步。现在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么?至少,这个小女孩,没有以前那样的躲避,那样的退让。至少,她的心不再是紧紧关闭着。

筱铭此时的心无比澄净,以前没有想通的事,也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前几天,自己差点死在沈筱阁莫手里,是妖孽救了自己。她恨他,拿她做诱饵,她怨他,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无非一个情字,否则,她不会如此愤nù



妖孽,原来,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也许我第一天醒过来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侯爷说你一直派人保护我,所以,你才会放心以我为饵,侯爷说,我应该勇敢一点,侯爷说,你为了做了太多太多。

妖孽,现在我不想去考lǜ

未知的未来。

妖孽,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活在当下。

妖孽,也许人这一生就该疯狂一次。

妖孽,遇到你真好。

妖孽,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真好。

两人交相而握的手紧紧贴在一起,一袭浅紫色衬得天蓝色的衣衫无比晶莹,颜色那么适中,让人移不开眼睛。破碎的阳光洒在身上,带起了满地的温柔。爱情,在不知不觉间,滋长,发酵。

筱铭和北堂炎就这样牵着手逛着樊城的小街,虽说在古代做这种事情总是让拘泥的古人难以接受。但北堂炎是何人,哪会去在意个礼教,本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筱铭更不用说,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最喜欢牵着喜欢的人的手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如今倒也算是遂了她的愿。

两个都是绝美的人,把樊城的百姓都给惊艳了一把,又不得不叹一句,果真是金童玉女,也就少了那些指指点点。

说起来筱铭真的没有好好逛过樊城,也没有真zhèng

意义上这样轻松愉悦地逛街。此时的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像条鱼一样灵活,看得北堂炎无语,只有小心地在她身边为他挡去人流。

突然,筱铭停在了一个冰糖葫芦摊子前。这里的冰糖葫芦都是现做的,几枚山楂洗净放在一旁,拿出细棍子串在一起,再放到秘制的糖浆中这么一过就成形了。

在现代筱铭倒是也没吃过这种东西,说到底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这种东西总是情有独钟。“老板,你的糖葫芦怎么卖?”

“两个铜板一串,小姐要几串?”

“给我两串吧。”说完,北堂炎顺手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这还是好不容易从身上找着的。

老板可犯难了,“小姐没有铜钱么?这,我可找不开。”

筱铭看了看摊子旁的小孩子,他们都踮起脚看着糖葫芦,眼巴巴地想吃,可是都没有买。

“老板,不用找了,多做几串糖葫芦给这些孩子吧。”

孩子们一听,开心地跳了起来,“谢谢漂亮姐姐。”

筱铭顺手摸了摸附近一个孩子的头,“别谢我啦,要谢就谢这个大哥哥吧,钱是他付的,我们都是沾了他的光。”说完,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北堂炎,笑着道,“请你吃。”

“谢谢大哥哥。”孩子们脸上的洋溢着纯净的笑容。

“这算你请我?”

“这糖葫芦在我手里,当然是我请你吃的了。嗯,我请客,你付钱。”

北堂炎摇摇头,她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言论。这么想着还是接过了糖葫芦,只是拿在手中,并未开吃,他一向不喜甜食。

张嘴咬了一口,筱铭轻叹出声,“嗯,真好吃,又酸又甜的。”

“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说着,北堂炎宠溺地摸了摸筱铭的头,把一缕碎发拨在她脑后。

筱铭又咬了一颗山楂,口齿不清地道,“当孩子多好,都没有烦恼。又一串糖葫芦就会让他们很开心很开心。”

北堂炎不予反驳,筱铭,你的快乐让我为你守护。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吃着糖葫芦,一个拿着糖葫芦,逛着一条小街,似乎怎么也走不完。

逛街的时间过得很快,筱铭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提出去李婆婆家,北堂炎自是没有意见。去之前,顺便买了很多补品和日用品给婆婆捎去。照筱铭的说法,婆婆一个人在家,肯定是不大会买这些,卖菜也不见得赚的了多少钱,日子也肯定是清贫的。

两人一路上随意地聊着天,北堂炎话也不少,到给筱铭讲了许多趣事,一路上气氛都很好。

兜兜转转,就来到了李婆婆的家。

李婆婆家并不大,和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差别,矮矮的房子前有个篱笆围成的小菜圃,估计卖的菜都是菜圃里的。房子看上去有些年头,自有那么一股农家小院的味道。

看到二人的到来,李婆婆赶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们来了啊,我刚做完菜,我去端菜,你们先坐会。”指了指院子里摆放的矮桌,李婆婆一头钻进了厨房。

80. V9

筱铭趁着李婆婆进去的时候悄悄地把买的东西放进了屋里,里屋也就一个小间和一间卧室,简单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看得出来独居的影子。

坐回矮桌前,筱铭叹了一口气,“李婆婆真可怜,一个人等了李爷爷这么多年。哎……”

北堂炎看着筱铭的神色黯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也不能说李婆婆这样的生活不好,毕竟她还有一份希望在,有希望,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筱铭不置可否,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妖孽,你说,人有没有可能就着一段时间的回忆活这一辈子?”

“有,只要爱得够深。老师,就是这么过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北堂炎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筱铭。筱铭,不要害pà

离开,如果你喜欢我,那么这段回忆将会是我最大的财富。我们安静地走完这段路,不去想以后。

看着妖孽眼里的情感,看着他眼里的眷恋,甚至淡淡的伤感,筱铭第一次没有逃避,用力地点点头,“嗯。”

“菜来喽!”李婆婆的一声把两人拉回现实。

说着,李婆婆把菜摆上了桌,清炒青菜,白煮豆腐,野菜炒肉片,最后是一锅鸡汤,绿色的葱飘在汤上,鲜艳欲滴。

“小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你们两个凑活吧,先尝尝,我给你们打饭去。”

山珍海味不是没吃过,可是现在筱铭看着眼前简单的三菜一汤,心里却是盛满了淡淡的感动。

“谢谢婆婆,您也快来吃吧,这菜看上去真好吃!”拿起筷子夹了点青菜,尝了尝,味道淡淡地,却有青菜自有的清香,让筱铭食指大动。

“妖孽,你怎么不吃?不要嫌弃啦,真的很好吃,你肯定没吃过!”说着,筱铭夹了一叶青菜递到北堂炎嘴边。

北堂炎挑眉看着她,“额,我给你换双筷子。”筱铭讪讪地想要收回手,北堂炎却先她一步,就着她的手把青菜吃了下去。

笑得就像偷了腥的猫一样,“果然不错。”

又调戏她!筱铭把豆腐当做了眼前的人,恶狠狠地吃着。

北堂炎也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淡饭,仿佛眼前是山珍海味一般,眼底盛满了笑意。

李婆婆这时也端了饭出来,一人一碗,“大家快吃,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婆婆也快吃,您的手艺真好,菜都快被我吃光了。”

“小姑娘又取笑我,粗茶淡饭,老婆子还怕你们嫌弃呢。”

“怎么会,婆婆的饭有家的味道。我们怎么会嫌弃,对吧,妖孽?”

“的确不错,婆婆过谦了。”北堂炎配合地回答道。

“来,快吃,这鸡汤我可熬了好久。”李婆婆给二人一人盛了一碗鸡汤。

一顿饭就在其乐融融中度过了。

吃完饭,筱铭帮着收拾了收拾桌子,李婆婆便到了两杯茶给他们,直说不能让客人帮忙,弄得筱铭好生无奈。

捧着一杯茶,闻着淡淡地茶香,筱铭想起刘禹锡那几句话,“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性,斯是陋室,唯吾独馨。如果像婆婆这样简单地生活着,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小筱喜欢这样的生活么?我还真难想象这样的你。”压下心底的澎湃,北堂炎出声试探道,他追求的何尝不是这样的日子,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受够了大城市的喧嚣,偶尔归于宁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的生活是我所向往的。不过,也只是说说啦,要是真的让我像婆婆一样,我估计不出一个月我就受不了了。还不如跟着夕洛哥哥仗剑江湖呢,多潇洒!”筱铭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像婆婆一样的生活,还是把这幅画面删去,她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可以安静得就像不存zài

一样,有时候啊,偏喜欢往人堆里钻。

“为什么是和夕洛,不是和我呢?”这一点让北堂炎十分不爽,虽然知dào

两人之间没什么,但就是,这不,即刻吃起干醋来。

“啊?你?”筱铭学着北堂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啊,也可以考lǜ

啊,不过,你行不行啊?你又没有经验,咱俩闯江湖不会不会出事啊?我比较信任老江湖!”

这次轮到北堂炎无语了,他堂堂紫穹阁主,竟然被个小丫头说没有经验,这脸还往哪搁?

“我行不行,你试试就知dào

了。”北堂炎分明是一语双关,说得筱铭一脸绯红。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筱铭倒是忘了,这人以前可是流连花丛的人呢。

“呵呵,炎王爷处处留情,行不行也只有那些个烟柳阁的头牌知dào

,何时轮的到小女子来判断。”她也不是好惹的。

被说中了自己的“风流韵事”,北堂炎真是想反驳都没有办法。

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筱铭心想,谁让你前科这么多的!

李婆婆在厨房看着两人的互动,意会地笑了笑,这两个人啊,连她都看出来了,还是这么别扭,倒真是应了那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啊,还是洗洗碗,年轻人的事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她的小院,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院子里的两人还在说着些什么,温和地风吹起长发,衣衫。

绝色的女子巧笑倩兮,俊美的男子一脸宠溺。

春天,真是个温暖又美好的季节。春风吹落了桃花瓣,碎碎地落在院子里,花落如雪。飘落在两人的肩头,描绘出一幅唯美浪漫的画卷。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筱铭、北堂炎二人和李婆婆聊了一下午的天。

日头已经偏西了,李婆婆原想留下二人吃晚饭,筱铭却拒绝说已经打扰很久了,还是哦让婆婆早点休息吧,并说好有空一定来这看婆婆。李婆婆这才作罢,把两人送到路口才回了自己的家。

“婆婆人真好,真希望李爷爷能回来。”看着远方微黄的天空,筱铭轻轻道。

“婆婆现在的生活也很好,不要庸人自扰了。”

“嗯,对了,一会我们去哪里?我不想吃晚饭了,刚才在婆婆家吃得好饱,现在就想要好好玩玩。”

“去西子湖吧,婆婆不是说今天晚上有姻缘会么,还有花灯会,你应该会喜欢。”

筱铭一蹦一跳的,“妖孽,姻缘会到底是干嘛的?听名字就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呵……我也不太清楚。”他哪会去关心这种事情。

“公子,姑娘,这姻缘可是我们樊城最盛大的活动之一了。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路边一位小贩突然插嘴道。

“嗯,我们刚从外地来,小哥,这个姻缘会到底是什么呀?”筱铭停下了脚步。

小贩眉飞色舞道,“小姐,这姻缘会啊,又叫小七夕,这一天,城里未出阁的女子都回去走上一遭。届时啊,那些没娶妻的公子哥也会去碰一碰运气。有的啊,一见钟情,这不,姻缘就定下来了。”

“这不是和七夕一样么,怎么又弄了这么个小七夕?”不就是大型的相亲会么。

小贩摇头反驳道,“小姐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这姻缘会上啊,您不仅能寻姻缘,还能试试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自己的姻缘!”

北堂炎挑眉不语,筱铭可是来了兴趣,“小哥,这怎么说?”

“西子湖上,有座姻缘桥,在姻缘桥的两边还有几座辅桥,几座桥通往不同的地方,只有两座通往姻缘桥。到时候啊,相爱的两人就要从不同的辅桥走,到最后这两人若是能在姻缘桥上相遇,那,便是天赐的姻缘。”

“哦,还有这么一说啊。”筱铭不由轻笑出声,古人还真信这个。

“这还不止,姻缘会后还有花灯会呢,这花灯上啊,您可以写上自己的心上人的名字,要是另一边的心上人拣着了,呵呵,那姻缘啊,可不是天定!您那,想赖都赖不掉。”小贩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多谢小哥了,我啊,这就去姻缘会看看。”筱铭看了看小贩摊子上的东西,笑得很欢快。

“小姐,公子慢走。”

北堂炎看到筱铭眼里的笑意,“走吧,凑凑热闹去。今天夕洛和渊也会去。”

“嗄?真的?那运气好还会遇到他们喽?”

“真的。”这丫头,一早不打招呼就出来了,那三个人啊,都关心得紧呢,顺便也就过来凑凑热闹。

说话间,走到了天下第一楼门前,筱铭眼睛咕噜转了一圈,拍了拍北堂炎的肩膀,“妖孽,我想起来有件事情没做,你先进去等我,我去去就来。”似是怕他反悔,筱铭又道,“你别来,我一个人就行哈,小半刻钟我就回来,拜拜哈。”

说完,便风一样地跑开了。

北堂炎不由抚额,怎么这般说风就是雨。随手让魍跟了上去,她还真不知dào

危险为何物。

筱铭火急火燎地跑到原先的小贩那里,气喘吁吁的。

“哎?小姐怎么又回来了?落下什么东西了?”

“没,小哥,你这根发带怎么卖?”筱铭摆了摆手,拎起一根深紫色,绣着金边的发带问道。

81. V10

“没,小哥,你这根发带怎么卖?”筱铭摆了摆手,拎起一根深紫色,绣着金边的发带问道。

小贩眼前一亮,“小姐眼光真好,这根发带是我的震摊之宝,只卖五十两银子。别看这只是一根发带,您看这绣工,可是天下第一绣坊的。有次啊,我帮了那绣娘一点忙,她便送给了我这根发带,绝对是正品,五十两银子一点都不贵。”

筱铭对古代的钱没有什么概念,在这百夜王朝,一般三十两便足够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

不过这小贩倒也没有漫天要价,谁都知dào

,这天下第一绣坊的东西可是算的上皇家御用,那云纱就是第一绣坊的东西,无怪乎要价如此。

筱铭身上也就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是她从侯爷那里拿来的,这下也不心疼,“就要这发带吧。”小贩拿着一百两的银票,“小姐,这,我这小本生意可找不出啊。要不,您在这等等,我拿到钱庄去换?”

小贩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他这条发带一般人不会买,所以一直放在这了震宝呢,谁想今天竟然卖出去了,这下可赚大发了!

筱铭一听还要等,忙摆摆手,“不用找了,剩下的钱就当时你刚才给我答疑的酬劳吧。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小贩一听,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刚想说再送她几样饰物,抬头的时候只看到筱铭跑着离开的背影。

跑到了天下第一楼门前,筱铭顺了一下呼吸,待到自己心跳平复了,才走进门去。

妖孽无论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只消一眼,筱铭便看到了坐在床边喝着茶的那个人。脚下也不犹豫,走了过去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急急喝了下去。

北堂炎转动着茶杯,看筱铭一脸潮红,暗想这是去哪里,一会问问魍去。

“慢点喝,别呛着。”

“妖孽,我们走吧,去西子湖玩。”

“别急,吃点东西再走。”这丫头,真相不吃晚饭就去玩,还真有她的,自己才大病初愈,怎么就不知dào

爱惜自己的身体。

筱铭努了努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个动作是她在最亲的人身边才会做,“不想吃,吃不下。”

北堂炎看着她小孩子般的动作,宠溺地笑道,“多少吃点,对身体不好。否则别怪我不带你过去。”

“怎么老是用这个威胁我。”低低的声音很不情愿。

此时小儿便过来上了几样点心,其中还有筱铭最爱的荷叶酥,其他都是些精致又管饱的点心。

两人在天下第一楼稍做休息便前往了樊城最为有名的西子湖。

西子湖畔特意辟了一块空地出来,空中挂了很多花灯,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小孩子也凑起了热闹,手中挥舞着烟花棒,玩的好不开心。

人还真不少,在其中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不绝于耳,还有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猜灯谜,些许风花雪月的气氛不言而喻。

筱铭走在北堂炎身边,笑着看着周围的人,脸上大多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我们去哪里玩啊?”走了一圈,可能不是身处其中的原因,筱铭觉得有些无趣。

“跟我来。”说罢,北堂炎又牵起筱铭的手,往湖边走去。

到了堤岸上才发xiàn

湖面上大大小小飘着很多画舫,丝竹声隐隐约约传来。

筱铭正疑惑他俩这是要做什么,却见远远地划过来一艘画舫,放了甲板上岸。

北堂炎走了上去,“小筱,上来吧。”

虽是觉得很奇怪,筱铭还是踏上了甲板。

她还没上过这种画舫,里面倒像是和古装电视剧中的装潢无差,不过多了一丝古韵。

画舫分为两间,里面一间有一张桌子,酒菜都在上面,还有一张案几,摆上了文房四宝。外间则是摆着一架古筝,二十一根弦,紫檀木为底。筱铭来到古代就没碰过琴,上次看到云姬弹古琴,她就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慢慢地走向古筝,筱铭伸出手,闭上眼睛虚空感受着。北堂炎见状没有打扰,随意地走进内室坐在桌前,看着筱铭。看来自己猜对了,小筱果然是会琴的。

睁开了眼睛,筱铭手指细细地感受着琴面上的花纹,随手拨了几个音出去,叮咚一声,声如清泉,不由赞叹道,“好琴。”

像是找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筱铭勾起嘴角,眼底满是柔情蜜意,“妖孽,弹琴给你听。”

北堂炎看着筱铭眼中的欣喜,眼里也是淡淡的笑意,“好。”

筱铭坐正了身子,手指轻压琴弦,轮抹琴弦,带出一片清音。就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单调的音符在指尖跳跃,却带出了无限的遐想。

摇指,拨弦,音调蓦地高昂了起来,成串的音符带着别样的情感流淌在心尖。

筱铭微侧着头,闭着眼睛,感受着每个音符的生命,每个音调的情感。长发披散在身后,蓝色的绸衣带出水样的媚色,手腕柔若无骨,蓝色的手链带着微暖的弧度,拨动着心弦。

高楼百馀尺,直上江水平。明月照人苦,开帘弹玉筝。山高猿狖急,天静鸿雁鸣。曲度犹未终,东峰霞半生。

西子湖上的乐声似乎都停止了,只剩下筱铭这船不寻常的音调。

轻拢慢捻,嘈嘈切切,忽的,琴音又加快了,尾音一收,余音袅袅,如丝如缕。

手指轻放于琴弦上,感受着久未散去的琴音,筱铭的脸上绽放着北堂炎从未见过的神采,那般耀眼夺目,无法忽视。

收回心神,北堂炎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从来没听过。”

“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好曲,好琴。我当真不知dào

小筱的琴艺已经如化臻境了。”北堂炎拍了拍手,眼中写满了赞叹。筱铭的琴是云姬、锦瑟所不能比的。她的琴有自己的感情,琴在她的手下远不是一架乐器,而是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倾诉所有心事的朋友,一个在她手下会绽放光芒的朋友。

“呵呵。”筱铭也不谦虚,接下了这声赞叹。别的她或许无话可说,可是说到琴,她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琴,她练了十几年的琴,就像她的命一样。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在爸爸的书柜中翻出过一本琴谱,爸爸告sù

她是这是妈妈留给她的第二件东西,于是,就像疯了一样,她爱上了各种古乐器,也许这样就能离妈妈更近一点。

看着筱铭出神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怀念的神色,北堂炎心中一紧,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样的氛围,却发xiàn

自己是那般的无能为力,他根本不知该说点什么。

“小筱妹子真是高人不露相,侯爷我第一次知dào

你还有这样的琴艺,你这手拿出去,什么云姬,什么白纤儿,都得靠边站。我家妹子这琴才是冠绝无双!”人未到,声已先到,不是陆渊是谁。

掀开帘子,陆渊,离辰,夕洛接踵而至。筱铭看了北堂炎一眼,估摸着这几人,这艘船都是妖孽事先安排好的。

“侯爷,离辰,夕洛哥哥,你们都来了。”筱铭笑着向三人颔首。

“小筱啊,你的琴声可是把我给惊艳了一把,我夕洛走遍天下,第一次听到这么动听的琴声呢。你瞧这四周的画舫,都是被你的琴声吸引过来的。”夕洛还是一袭白衣,拿着扇子,自成一股风流的味道,眼神瞟向坐着的北堂炎。

“夕洛哥哥,你又拿我打趣。你的琴我也是过耳难忘!”夕洛和她的琴南辕北辙,他的琴潇洒豪迈,她的琴婉转多情,各有所长。

几人也不拘束,纷纷落座,喝着小酒,赏着月色。

离辰还是一副疏远的样子,他从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若不是陆渊强拉他来,使尽了手段,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酒过三巡,话最多的陆渊耐不住,又开了口。

“炎,你把小筱妹子藏在这里可不厚道啊,要不是我认出了你的船,我还不知dào

我家妹子还有这么一手。”

“你不是听到了么。”意思是,你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摩了摩杯子,北堂炎一脸的不屑。

“炎,你也……你知不知dào

我为了你……唔……”陆渊还想说什么却被夕洛捂住了嘴巴。

“嘿嘿,小渊子喝醉了,别理他。”夕洛打着哈哈,“小渊子,我有话对你说,跟我出来。”说完,夕洛便把陆渊拖出了船舱。

北堂炎挑了挑眉,他大概猜到了点,小筱这么大的转变,陆渊可能就是主导者之一,那么他先前在筱铭身上闻道的泠香味就可以解释了。

筱铭一脸的无语看着活宝的二人,举起酒杯,“他们走了,那我就先敬离辰一杯吧。离辰,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谢,我干了这杯,你随意。”仰头便灌了一杯。

“筱铭不必感谢我,毕竟,我也有求于你。而且,救你最主要的那两味药也不是我寻来的。”离辰也不拘束,同样地干了一杯。

82. V11

有求于我?筱铭不经想起第一次和离辰见面时他失态的情景,摸了摸手腕上的链子,“还是感谢你,有什么事要问我,我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筱铭又举杯端向北堂炎,“妖孽,谢谢你为我寻来的两位药,谢谢你这一路的照顾。这一杯,我敬你。”连喝两杯,筱铭的脸上带着一点红,眼中些许媚色,实是勾人。

北堂炎不发一言,同样灌了一杯下去。伸手拉住了坐在身旁的筱铭,“别喝了,这酒虽然不错,但是喝多了还是会醉。”

“嗯,我知dào

。”筱铭对着他一笑,风情万种。

一笑,北堂炎心神都被打乱了,勉强才稳住。这丫头的样子若是被别人瞧去,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自己也暗下决心,绝对不能再让她碰酒了,这个害人的东西。

突然,收到暗卫的消息,北堂炎眉头一紧,筱铭一直看着他,“怎么了?”

“无事,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在这里待会,我去去就来。”说罢,北堂炎起身掀了帘子也出去了。

船内只剩下筱铭和离辰。

“离辰,你刚说有求于我,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你说吧,我到底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她一个异界来的人,怎么就能让一向清冷的离辰做出那样的反应呢?

“筱铭,别的话我也不多说,我只问你一句,你的手链是哪来的?”之所以会救她都是因为这条手链,虽然明知自己会卷进一场未知的风波,但这条手链对他来说实在太重yào

了。

“这条手链?”筱铭抚上手腕,奇怪道,“这条手链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什么?!你的母亲?!”离辰睁大了眼睛,一把拽住了筱铭的手腕。

筱铭再一次见到离辰的失态,心中更是诧异,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对啊,离辰你怎么了?还有,能不能先放开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离辰立kè

放开了手,“对不起,我失态了。只是,筱铭,这条手链对我来说太重yào

了,请你不要骗我好么?这条手链真的是你母亲给的?我能不能见见她?”

筱铭眸中一片黯然,“是的,这条手链是我的母亲给我的,你也不用见她,她早在我出声时就去世了,我也没有见过她。”

什么?!去世了?离辰眼中一片失望。

空洞的眼神对上筱铭担忧的目光,离辰笑了笑,笑容虚空,“筱铭,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筱铭点点头,她直觉这个故事会让人心伤。

“我原本是个弃婴,从小就和师父待在幽谷,师父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教我所有的东西。他的医术,他的知识,他所有的一切。我原以为我会和师父就这样在幽谷生活一辈子的,可是没想到,师父早就中了黄泉落的毒,无药可救。”说罢,离辰自嘲地笑了笑,医仙又如何,他还不是救不了自己的师父。

“无药可救?可是,离辰,你还不是把我就回来了么?”既然她都能被救回来,怎么就不能就他呢?

离辰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dào

怎么解黄泉落,而且,师父中那毒已经二十多年了,全靠草药维持性命,表面看来一切都好,毒却早就渗透了,药石无灵。所以我恨透了这毒,才潜心研究出黄泉落的配方,才有了救你的方子。”

筱铭感受到了离辰身上浓浓的哀伤,是啊,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就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是个医生却束手无策,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伸出手,筱铭握住了离辰的手,给以无声的安慰。

离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师父生前最喜欢和我说他的事情,说得最多的便是这条手链。”眼神飘向了筱铭的手链,离辰的眼神才聚集在一起。

“手链?你难道见过?这条手链在我家超过二十年,你不可能见过。”

“的确,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师父的房间里有这条手链的仿制品,和你手上这条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这条手链还有个名字——蓝瑙之链。”离辰说得一脸笃定。

“我这条可不可能是仿制品啊?”筱铭心里隐隐有些猜测,自己手上的手链不会是几千年的古董吧,这也太……

离辰又摇摇头,“师父说过,由于手链表面镶嵌的宝石是由千年积淀才形成的,不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损坏,反而会熠熠生辉。另外这宝石名为灵蓝,极为珍贵,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条一模一样的。如果要鉴定手链是不是真的,你只要滴一滴血进去就知dào

,灵蓝嗜血。”

什么?还有这种功能?筱铭感觉这石头还真是霸道,但是免不了好奇,她似乎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她这么做,好像有什么要破茧而出。接过离辰手中的银针,轻轻一挑,一滴鲜艳的血就滴落在手链上。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耀眼的红沾染上素净的蓝。

鲜艳的红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缓缓消逝在蓝色的表面,直至完全消失。蓝色石头的表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越发的妖艳。

筱铭身子不由自主一颤,她一直以来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这真的是蓝瑙之链么?这是不是就是自己会来到这里的原因?筱铭突然觉得头很痛,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来不及抓住。

离辰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我果然没有猜错,的确是蓝瑙之链。”

“离辰,你刚才说你师父有一条仿制的,那么这条手链究竟和你师父有什么关系?”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注定?

“这条手链是师父这一生最爱的女子的。师父没有告sù

我他和那个女子相知相识的过程,只是每次提起她的时候,神情是那般的缱绻眷念,幸福却又苦涩。”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师父那种怀念到极致,眷恋到极致的眼睛。

筱铭没有打断离辰,这时候的他脱去了那身清冷的光辉,只是一个在怀念亲人,渴望亲情的人。在现代没少听过爱情故事,可是为什么到了古代,那一个个爱情纷至沓来时,这么让人窒息。夜丞相,李婆婆,现在还有离辰的师父……爱情,多么让人心伤。

“师父一直放我自由自在地生活,只是在临终之时,师父他要求我,以后若是遇上有着蓝瑙之链的女子,一定要倾尽全力帮zhù

她。如果可以的话,师父希望再见她一次,了了他的心愿。”离辰的眼中隐隐有些亮光,但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原先我本不想救你。黄泉落已经消失近二十年,这次再现江湖,必定再掀风浪。江湖的水已经够浑浊了,我也不想卷入风波。可如今,为了师父,我只能入江湖了。”

筱铭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中的毒竟然牵扯这么多,还有手链的事情。

“离辰,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把你牵扯进来。”

“无妨,救了你,也算是完成了师父的一桩心愿,当初离开幽谷来到樊城又何尝不是踏足江湖,只是这次,江湖不知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离辰把眼睛放到了船舱外的湖面,月光撒在湖面,岸边隐约传来嬉闹声,看似平静,却早已波涛汹涌。

“我相信,不管会出现什么事,只要我们坚定地走下去,就不会惧怕任何风雨。”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至少现在已经找到了一颗凤凰珠,另外三颗也不会远了吧。

———————————————

船舱外。

“小渊子啊,平时这么机灵,刚才差点穿帮了!”夕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只是不小心。”陆渊一脸的懊恼。幸好夕洛拦得快,不然他们两个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两人脑袋凑在一块,悉悉索索说着什么。

“啪——”突然,陆渊感到肩膀被拍了一下,吓了一跳,“啊,炎,你吓死我了。”一看是北堂炎,陆渊才平了平心,他还在想谁有这么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和夕洛身后呢。

“渊,夕洛,谢了。”他自然知dào

他和筱铭现在能这样少不了他们两个的帮忙。

夕洛忙上前捶了一拳,“你小子,竟敢对我说谢!”这么多年感情放在那里,竟然敢说谢?

“炎,你这样我和夕洛可真要生气了,这么多年兄弟就是拿来谢的?”

“我知dào

。”北堂炎微微一笑,这两个人啊。

陆渊好奇了往船舱里望了望,“哎,炎,奇怪啊,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小筱妹子呢?”

“我出来找你们。刚才暗卫传消息过来,柳城王家上上下下一百四十六口人被灭门了,只有王染儿侥幸逃脱。”

“什么?被灭门了?”夕洛一脸震惊,“怎么回事?”

“暗卫来报,找到凤凰珠的那个密室也被翻查过,金银珠宝都没少。”

陆渊上前一步,“这么说,来人是冲着凤凰珠来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歹毒,灭人满门?有没有什么线索?看得出来手法么?”

“暂时没有线索,手法老辣。我怀疑,这件事和筱铭中毒有关。渊,你查得怎么样了?”

“有点头绪,但很乱,我会派人加大力度,你别担心。”拍了拍北堂炎的肩膀,陆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黄泉落重现江湖,看来,江湖到底是要乱了。不过,越乱越好,我啊,很久没事干了,现在啊,嘿嘿……”夕洛笑得一脸奸邪,终于能有点乐子了。

“找凤凰珠的事不能再拖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前往邑都。”北堂炎淡淡地吩咐了下去,不论如何,绝对不能再让小筱受伤了,必须要先发制人。没有人能够伤了他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好。我会派人通知我爹。炎,今天姻缘会,你和小筱妹子也不要只待在画舫上,出去玩玩吧。据说,姻缘会的姻缘算得很准哦!”陆渊笑着戏谑道,虽然出了很多事,但是,今早有酒今宵醉,其他的明天再说呗!

“对啊。”夕洛也来凑热闹,“真的很灵!”

北堂炎把眼神放到不远处的姻缘桥上,嘴角微微上扬。很灵么?

“妖孽,你的事情解决了么?”筱铭的声音从船舱中传来,一会便出现在甲板上,离辰紧随其后。

她和离辰该说的也说了,吃了点酒菜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离辰似乎也没什么兴致。筱铭这只得出来,还是上岸比较好吧。

“要上岸么?”北堂炎看到筱铭眼神总是飘到岸上,十分贴心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筱铭点头如倒蒜,“嗯,想去看看姻缘桥。”

“哎……小筱妹子,我们几个都去姻缘桥上玩玩吧,我一直听说这桥,都没玩过呢。”

“是啊,突然就很想去看看呢。”

陆渊和夕洛这两位媒婆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作用。

一行五人上了岸,吸引了不少目光,少女们面带羞怯,时不时抛几个媚眼过来,让筱铭好生无语,是谁说古代女子保守的,她可一个没见过!

“好了,据说这姻缘桥很灵的,大家随便走走看?嗯?”陆渊把几人引到了辅桥。

筱铭看着差不多的辅桥,顺着左手边就走了上去,“我走这个。”其余四人也分别选了一个入口便走了进去。

辅桥不短,筱铭一个人走在辅桥上,夜晚的风吹着脸庞,有些寒意,但是看到远处人声鼎沸的集市,便有种莫名的温暖。周遭也有许多少男少女,脸上带着些许忐忑,都在担心一会能不能遇上自己的心上人。筱铭微微一笑,也许姻缘桥正是美在这里吧。

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于千万人之中,在茫茫人海,遇见我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的荒野,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这样的情景是谁都想要的吧。妖孽,不知,你是不是在桥的那头。

眼前的路逐渐减少,人流似乎都涌上了一个地方,那里就是姻缘桥么。

筱铭突然停下了步伐,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心里也有了那份期待与忐忑,心跳仿佛都不属于自己。妖孽,不知dào

你会不会在桥的那一端。

暗笑自己怎么也信起了这缘分,筱铭抬足向前走去,连她自己都没有发xiàn

身上一种风萧萧兮的感觉。

姻缘桥下铺了很多台阶,筱铭默默数着台阶向上,想要靠这冲淡心里的紧张。听着桥上传来的失望的声音,心也紧了几分。妖孽,要是没有看到你的话,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失望的吧。

台阶终究是没了,整整九十九阶,暗喻长长久久。

视线从脚上移到水平,周边的人来来往往,桥的那头是各种陌生的脸,或悲或喜,却没有她熟悉的那张。

紧紧提着的心终究是放下了,却带着一丝失望。原以为这种骗人的把戏自己不会在意的,原来自己也是个肤浅的人,也会去在意这些。

妖孽,原来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

筱铭转过身,想要回去看看花灯会。姻缘桥的游戏,玩的真的很失败。

抬起脚准bèi

下那九十九台阶,却感到来自身后一道灼热的视线。

手无意识地拽紧了袖子,咬了咬嘴唇,缓缓地转过身去。

还是那道紫色的身影,带着魅惑人心的力量,黑曜石的眸子带着笑意,嘴角的笑意也在不断地加深。

小筱,你逃不开我的。

小筱,这是你的姻缘。

小筱,不要再想逃开。

筱铭盯着离自己足有二十米的人,没有挪步,只是微微地笑着。

妖孽,我算不算遇到你了?算不算在这茫茫人海中遇到你了?

以为自己会狂喜的,可是没想到现在的自己是如此平静,平静地好像一早便知dào

你会出现在这里。

几个字在心口似乎要喷薄而出,妖孽,突然好想对你说那几个字,妖孽妖孽……

周围的一切对两人来说都是虚无的,好像这座名为姻缘的桥上只有他们两人。

许是月色太过诱人,星辰太过闪亮,给桥上的人营造着梦幻一样的仙境。

筱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得那么用力。

一二三……

整整十九步,一步不差,筱铭站在了北堂炎身前,仰起头看着北堂炎漂亮的眼睛。

“妖孽,我喜欢你。”

北堂炎带着笑意的眼睛闪过震惊,不信,而后是狂喜,最后眸子里迸发出星辰般耀眼的光芒,像大海一般的深邃。

微微低下头,便攫取了眼前人的红唇。

筱铭再一次惊住了,想过无数次他听了这句话的反应,却没想到是以吻封缄。

蝶翼般的轻吻带着妖孽身上好闻的味道,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闭眼。”北堂炎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筱铭眨了眨眼睛,缓缓闭上。

头顶的光影暗了下来,他的唇带着缱绻的温暖又落了下来,那般旖旎的滋味,和着酒香,充斥了她的世界。

唇微微刺痛,筱铭张开了唇,此间,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滔天巨浪。舌与舌的纠缠,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触感,却让她感受到至死般的沉沦。

唇微分,筱铭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却又被封住了唇,带着属于北堂炎的那份霸道。

夜风吹起湖面,写下华美的诗篇,月色倒映在湖心,缠绵温柔,动人心弦。

这一吻漫长而又短暂。

北堂炎放开了唇,筱铭顿感昏眩,浑身无力,倒在他怀里。这世间最美的景色仿佛都在他怀里,那般夺人心魄。

低低笑了一声,揽住筱铭的腰,施展了轻功便离开这座桥。桥上的人这才醒悟过来,刚才他们似乎看到两个仙人一般的人在这里,怎么就像风一样消失了?那样的吻,似乎带着月神的祝福,神圣不可侵犯。至此,樊城每年姻缘会的盛况更胜以前,只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传说,有一对仙人便是在姻缘会上相遇,然,这已是后话。

周围的景色高速飞转,筱铭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化作了一潭春水,只能循着本能寻找最坚实的依靠。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熟悉的声音,浮光掠影,岸芷汀兰,层层叠叠。

脚终是寻着了实地,北堂炎把筱铭带到了樊城的最高楼阁——摘星阁。

远方灯影幢幢的姻缘会在夜色的笼罩下带上了迷蒙的色彩,让人看不真切。

楼高百尺,空中的明月旁渲染着一圈月晕,似乎触手可摸。

看着怀里的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脸色依旧酡红一片,眼中满是朦胧的水光潋滟。北堂炎一个没忍住,又吻了下去,细细密密的吻,带着男人极致的温柔,伴着男人独特的气息,无法挣脱,筱铭再次坠入一片汪洋,如浮萍一般,沉沉浮浮,没有靠岸。

一吻终了,北堂炎低着头,额头抵着额头,声音带着微微低沉,“小筱,再说一遍。”

筱铭的脑中还是一片混沌,感受着额头传来的温软,又开了口,“我喜欢你。”单纯的回答掺着的嚅嚅的音色,惹得北堂炎又在她嘴上轻啄了几口。

良久过后,筱铭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困在妖孽怀中,大窘之下忙想挣脱,无奈北堂炎一双手置于她的腰间,让她无法动弹。

手上又紧了几分,北堂炎蹭了蹭筱铭的额头,“我喜欢你,小筱。”

心猛地狂跳了几下,又平静了下来。

筱铭伸出手,缓缓地不带一丝迟疑回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我知dào

,我一直都知dào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北堂炎感受着胸前淡淡的暖意,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心头。

“呵呵……”此时此地,似乎什么都表达不了他的心情。

爸爸,小铭想要自己争取幸福,所以,我对他告白了呢。

小艺,小铭想要为自己活一次,所以,我告sù

他我喜欢他。

“小筱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刚才么?”

怀里的脑袋动了动,“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时候”

“不是。”

“那小筱喜欢我多久了?”

筱铭抬起头,星空似乎都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湛亮湛亮。

“很久很久了,你呢?”

“比很久很久还要久。”

筱铭盯着北堂炎的眼睛,嘴角咧开了大大的笑容。

踮起脚尖,细细的吻又落在男子的唇上,生涩地吻住男子的双唇,女子似乎懊恼不已,不知如何继xù

下去。男子轻轻笑出声,化被动为主动,温存而又细腻。

圆月如玉,淡淡梨花,溶溶月色照在拥住的人身上,似梦非梦,似花非花。

81. V10

“没,小哥,你这根发带怎么卖?”筱铭摆了摆手,拎起一根深紫色,绣着金边的发带问道。

小贩眼前一亮,“小姐眼光真好,这根发带是我的震摊之宝,只卖五十两银子。别看这只是一根发带,您看这绣工,可是天下第一绣坊的。有次啊,我帮了那绣娘一点忙,她便送给了我这根发带,绝对是正品,五十两银子一点都不贵。”

筱铭对古代的钱没有什么概念,在这百夜王朝,一般三十两便足够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

不过这小贩倒也没有漫天要价,谁都知dào

,这天下第一绣坊的东西可是算的上皇家御用,那云纱就是第一绣坊的东西,无怪乎要价如此。

筱铭身上也就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是她从侯爷那里拿来的,这下也不心疼,“就要这发带吧。”小贩拿着一百两的银票,“小姐,这,我这小本生意可找不出啊。要不,您在这等等,我拿到钱庄去换?”

小贩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他这条发带一般人不会买,所以一直放在这了震宝呢,谁想今天竟然卖出去了,这下可赚大发了!

筱铭一听还要等,忙摆摆手,“不用找了,剩下的钱就当时你刚才给我答疑的酬劳吧。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小贩一听,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刚想说再送她几样饰物,抬头的时候只看到筱铭跑着离开的背影。

跑到了天下第一楼门前,筱铭顺了一下呼吸,待到自己心跳平复了,才走进门去。

妖孽无论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只消一眼,筱铭便看到了坐在床边喝着茶的那个人。脚下也不犹豫,走了过去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急急喝了下去。

北堂炎转动着茶杯,看筱铭一脸潮红,暗想这是去哪里,一会问问魍去。

“慢点喝,别呛着。”

“妖孽,我们走吧,去西子湖玩。”

“别急,吃点东西再走。”这丫头,真相不吃晚饭就去玩,还真有她的,自己才大病初愈,怎么就不知dào

爱惜自己的身体。

筱铭努了努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个动作是她在最亲的人身边才会做,“不想吃,吃不下。”

北堂炎看着她小孩子般的动作,宠溺地笑道,“多少吃点,对身体不好。否则别怪我不带你过去。”

“怎么老是用这个威胁我。”低低的声音很不情愿。

此时小儿便过来上了几样点心,其中还有筱铭最爱的荷叶酥,其他都是些精致又管饱的点心。

两人在天下第一楼稍做休息便前往了樊城最为有名的西子湖。

西子湖畔特意辟了一块空地出来,空中挂了很多花灯,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小孩子也凑起了热闹,手中挥舞着烟花棒,玩的好不开心。

人还真不少,在其中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不绝于耳,还有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猜灯谜,些许风花雪月的气氛不言而喻。

筱铭走在北堂炎身边,笑着看着周围的人,脸上大多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我们去哪里玩啊?”走了一圈,可能不是身处其中的原因,筱铭觉得有些无趣。

“跟我来。”说罢,北堂炎又牵起筱铭的手,往湖边走去。

到了堤岸上才发xiàn

湖面上大大小小飘着很多画舫,丝竹声隐隐约约传来。

筱铭正疑惑他俩这是要做什么,却见远远地划过来一艘画舫,放了甲板上岸。

北堂炎走了上去,“小筱,上来吧。”

虽是觉得很奇怪,筱铭还是踏上了甲板。

她还没上过这种画舫,里面倒像是和古装电视剧中的装潢无差,不过多了一丝古韵。

画舫分为两间,里面一间有一张桌子,酒菜都在上面,还有一张案几,摆上了文房四宝。外间则是摆着一架古筝,二十一根弦,紫檀木为底。筱铭来到古代就没碰过琴,上次看到云姬弹古琴,她就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慢慢地走向古筝,筱铭伸出手,闭上眼睛虚空感受着。北堂炎见状没有打扰,随意地走进内室坐在桌前,看着筱铭。看来自己猜对了,小筱果然是会琴的。

睁开了眼睛,筱铭手指细细地感受着琴面上的花纹,随手拨了几个音出去,叮咚一声,声如清泉,不由赞叹道,“好琴。”

像是找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筱铭勾起嘴角,眼底满是柔情蜜意,“妖孽,弹琴给你听。”

北堂炎看着筱铭眼中的欣喜,眼里也是淡淡的笑意,“好。”

筱铭坐正了身子,手指轻压琴弦,轮抹琴弦,带出一片清音。就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单调的音符在指尖跳跃,却带出了无限的遐想。

摇指,拨弦,音调蓦地高昂了起来,成串的音符带着别样的情感流淌在心尖。

筱铭微侧着头,闭着眼睛,感受着每个音符的生命,每个音调的情感。长发披散在身后,蓝色的绸衣带出水样的媚色,手腕柔若无骨,蓝色的手链带着微暖的弧度,拨动着心弦。

高楼百馀尺,直上江水平。明月照人苦,开帘弹玉筝。山高猿狖急,天静鸿雁鸣。曲度犹未终,东峰霞半生。

西子湖上的乐声似乎都停止了,只剩下筱铭这船不寻常的音调。

轻拢慢捻,嘈嘈切切,忽的,琴音又加快了,尾音一收,余音袅袅,如丝如缕。

手指轻放于琴弦上,感受着久未散去的琴音,筱铭的脸上绽放着北堂炎从未见过的神采,那般耀眼夺目,无法忽视。

收回心神,北堂炎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从来没听过。”

“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好曲,好琴。我当真不知dào

小筱的琴艺已经如化臻境了。”北堂炎拍了拍手,眼中写满了赞叹。筱铭的琴是云姬、锦瑟所不能比的。她的琴有自己的感情,琴在她的手下远不是一架乐器,而是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倾诉所有心事的朋友,一个在她手下会绽放光芒的朋友。

“呵呵。”筱铭也不谦虚,接下了这声赞叹。别的她或许无话可说,可是说到琴,她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琴,她练了十几年的琴,就像她的命一样。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在爸爸的书柜中翻出过一本琴谱,爸爸告sù

她是这是妈妈留给她的第二件东西,于是,就像疯了一样,她爱上了各种古乐器,也许这样就能离妈妈更近一点。

看着筱铭出神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怀念的神色,北堂炎心中一紧,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样的氛围,却发xiàn

自己是那般的无能为力,他根本不知该说点什么。

“小筱妹子真是高人不露相,侯爷我第一次知dào

你还有这样的琴艺,你这手拿出去,什么云姬,什么白纤儿,都得靠边站。我家妹子这琴才是冠绝无双!”人未到,声已先到,不是陆渊是谁。

掀开帘子,陆渊,离辰,夕洛接踵而至。筱铭看了北堂炎一眼,估摸着这几人,这艘船都是妖孽事先安排好的。

“侯爷,离辰,夕洛哥哥,你们都来了。”筱铭笑着向三人颔首。

“小筱啊,你的琴声可是把我给惊艳了一把,我夕洛走遍天下,第一次听到这么动听的琴声呢。你瞧这四周的画舫,都是被你的琴声吸引过来的。”夕洛还是一袭白衣,拿着扇子,自成一股风流的味道,眼神瞟向坐着的北堂炎。

“夕洛哥哥,你又拿我打趣。你的琴我也是过耳难忘!”夕洛和她的琴南辕北辙,他的琴潇洒豪迈,她的琴婉转多情,各有所长。

几人也不拘束,纷纷落座,喝着小酒,赏着月色。

离辰还是一副疏远的样子,他从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若不是陆渊强拉他来,使尽了手段,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酒过三巡,话最多的陆渊耐不住,又开了口。

“炎,你把小筱妹子藏在这里可不厚道啊,要不是我认出了你的船,我还不知dào

我家妹子还有这么一手。”

“你不是听到了么。”意思是,你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摩了摩杯子,北堂炎一脸的不屑。

“炎,你也……你知不知dào

我为了你……唔……”陆渊还想说什么却被夕洛捂住了嘴巴。

“嘿嘿,小渊子喝醉了,别理他。”夕洛打着哈哈,“小渊子,我有话对你说,跟我出来。”说完,夕洛便把陆渊拖出了船舱。

北堂炎挑了挑眉,他大概猜到了点,小筱这么大的转变,陆渊可能就是主导者之一,那么他先前在筱铭身上闻道的泠香味就可以解释了。

筱铭一脸的无语看着活宝的二人,举起酒杯,“他们走了,那我就先敬离辰一杯吧。离辰,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谢,我干了这杯,你随意。”仰头便灌了一杯。

“筱铭不必感谢我,毕竟,我也有求于你。而且,救你最主要的那两味药也不是我寻来的。”离辰也不拘束,同样地干了一杯。

84. V13

“这……”虽说自己是不在乎礼教,可是这炎王殿下。

“伯父听渊的即可。”北堂炎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地。

陆冕一听,连忙接下话茬,“那好,那我便唤你一声世侄。”

“厢房在何处?伯父容晚辈稍适休息再赴晚宴吧。”看着怀里的人还没有清醒的样子,北堂炎眉头皱紧了几分。

“是老夫疏忽了。来人啊,带几位贵客去厢房休息。”这炎王一看便是为了怀里的女子,到底是谁竟然让炎王殿下呵护至此?他倒是很有兴趣呢。

几位仆人十分利索地便把夕洛和北堂炎二人引到了东边的厢房,而小侯爷自是被自己的父亲带走,严加拷问去了!

走进厢房,北堂炎感到怀中的人动了动,低头看着她,,眸中是淡淡的温柔,直把在旁伺候的婢女看得羞红了脸,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得到美得和天仙似的炎王殿下这般对待,譬若珍宝。

筱铭眨了几下眼睛,眼神微微有些迷蒙,还不知身在何处。

往北堂炎怀中又偎了偎,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妖孽,这是哪里啊?”似乎还想睡一会,不知dào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很累。

“这是渊的家,我们已经在邑都了。小懒猪,你已经睡了一天了。”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不容忽视的宠溺。

“唔。”动了动身子,筱铭伸手环住了北堂炎的脖子,“为什么我这么困,好奇怪。”妖孽昨晚似乎是和她说过要来邑都,怎么醒过来就已经到了?不管了,反正妖孽也不会害她,都交给他吧。

“呵……”看着筱铭这般放心自己的依赖模样,北堂炎笑着摇了摇头,他最近是不是笑得太多了。“是继xù

睡还是去吃点东西?今天一天没吃不饿么?”

不说还不觉得,筱铭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唱起了空城计,“想吃东西了。”把头埋入北堂炎怀里,不让人看到她羞红的脸,闷闷说道。

“小筱先梳洗吧,一会就开宴了。”说着,北堂炎便放下了筱铭。

看了眼北堂炎,十分满yì

地看到他绑了她送的发带,一身银线紫衣很衬那条同色的发带,俊美的脸上挂着只属于她的微暖笑容,灿若朝华。这是她的男朋友呢,呵呵,傻笑了几声,筱铭这才发xiàn

北堂炎身后还跟了几个丫头,难道自己就是这么被参观过来的?天哪!

机灵的丫头放下她扎成马尾的头发,挽了一个比较庄重的髻,还打算给她带上沉重的金钗。筱铭十分讨厌这些金灿灿的东西在自己头上,随口问道,“晚宴很正式么?”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

“只是家宴,不是很隆重,简单就好。”前两句用来回答筱铭,最后一句则是对着几个梳洗打扮的丫头说的,他自然知dào

筱铭不爱这些繁琐的东西,他也喜欢看素颜朝天的她。

“我不想带金钗,简单一点吧。金钗好重的,谢谢你们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扎个马尾就出去。

“小姐言重了。”几个丫鬟从未见过有主子向奴才道谢的,对筱铭的好感一下上去了,也知这主子不爱劳什子的饰物,把原来的发髻打散,梳了个最简单的朝天髻,以一支白玉簪点缀,整个人简单大方,自成一股清新自然的感觉,再加上一袭湖绿色的长袖裙,美得跟画里的人似的。难怪这小姐如此受炎王殿下的重视,单是这容貌,这气质,便是勾人得紧,几个丫头心中一番赞叹。

洗了洗脸,漱了漱口,筱铭也摆脱了困意,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转过身对北堂炎笑了笑,更是把一旁的丫头们看痴了,直道这小姐和炎王站一起,无比登对。

二人走在回廊里,筱铭也观察着侯爷的家。

毕竟是亲王府,上四族陆家的本宅。华贵肯定是有的,布置装潢也透着一股子霸气威严,不愧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但是再看这庭院中的花花树树,不难看出都是精心打点的,布局错落有致,自成风味,透着一股清丽秀美,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这里的庭院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不知dào

在哪里见过呢。”心里是这么想的,筱铭也是这么问出口。

北堂炎走在筱铭左侧,顺着筱铭的目光看到了那一丛垂丝海棠,道,“渊的母亲是老师的胞妹夜纳雪,这府里的一草一木平时都是她在摆弄,老师那里的有很多也是她的杰作。”

“哦,难怪看上去那么熟悉呢!嗯,一会会见到她吧。”对夜清风筱铭有种莫名的好感,对于他的妹妹,自然也是爱屋及乌了。

“嗯,陆伯母也会赴宴。”这陆家夫妻可是出了名的恩爱,自然是一同出席。

走过了九曲十弯的回廊,途中又经过了几座楼阁,便来到了今晚赴宴的地方——飞云厅。

几个字写的龙飞凤舞,笔锋处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落款是毅铎,这人是谁?筱铭又迷茫了。

北堂炎揉了揉筱铭的头,“恪亲王陆冕字毅铎。”

这厮怎么都知dào

她在想什么,“哦,是这样啊。这字写的真不错!”

“当然比你的字好kàn

。”北堂炎风马牛不及地来了这么一句,直把筱铭气得跳脚,“妖孽,不准拿这个说事!好好练我的字也会变好kàn

的!”

什么嘛,不就那天她自己无聊写了几个字,被他们看见了便被嘲笑了很久,说她的字实在是丑。她一个新新人类,不会毛笔字怎么了,她的钢笔字也是写得很好的呀。

“哦?小筱决定练字了?这可是好事啊!”夕洛迈着轻松的步伐便从一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夕洛哥哥,你也嘲笑我。”筱铭一脸怨念地看向夕洛,她的字真有那么丑么?

夕洛朝着北堂炎点了点头,“小筱可得好好练字,都说字如其人,你这人看上去不错,可这字我可实在不敢恭维!”

“我……你……你们……”筱铭这下可是孤立无援,“我吃饭行不,别拿我这字说事了,我明天就开始练,看你们还怎么说我!”

“呵……”上前拉起筱铭的手,北堂炎道,“好啊,小筱明天开始练,我当你老师如何?”

筱铭斜眼看他,“你?要不要收学费的啊?话说,我还没看过你们的字呢,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呀?”

北堂炎摸了摸下巴,似乎想了很久,“学费啊?到时候再收,你肯定付得起,就怕你是块朽木不可雕。”

筱铭刚想反驳,便听到夕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筱啊,我劝你还是别看我们的字的,你看了啊肯定会自卑。小炎子的书法在帝都是出了名,清逸飞扬,行云流水,自成一派,他的墨宝可是一字千金!想拜他为师的人都排到城门外了。你啊,捡了个大便宜呢。”

“他有那么厉害?看不出来啊,那夕洛哥哥你的字呢?”筱铭问到。

“落纸烟云,沉着痛快。”北堂炎想了想说了这八个字,夕洛的字自有那么股潇洒的姿态。

“你们都是高手,不要再打击我这个菜鸟了。”筱铭语气恹恹,“咱们别站在门口了,进去吧,我还真的饿了。”

三人也不纠结在字上了,一同进了飞云厅。

筱铭刚走进飞云厅便看到坐在首座的一名男子,岁月在他脸上刻上了刚毅的线条,着深色便衣,不怒自威,旁边坐了一位温婉的女子,柔美得像江南水乡的女子,静静地喝着茶。想必便是这王府的主人了。陆渊坐在右座,和夜纳雪说着些什么,一脸春风得yì



陆冕一见北堂炎来了,忙起身迎上前,“炎王……”这殿下二字还没出来,北堂炎便道,“陆伯父不必多礼。

“瞧伯父这记性,等会伯父自罚三杯!哈哈……”说着,陆冕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看得出是个爽朗的汉子。

“炎儿都这么大了?陆伯母好多年没见过你了,让伯母好好kàn

看。”夜纳雪和夜清风一样,十分喜爱北堂炎,再加上夜纳雪和北堂炎的母妃也是闺中密友,对北堂炎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这长辈的关怀也是发自真心。

“陆伯母好久不见了。”北堂炎笑了笑,看得出也有些开心。

“爹娘,你们别站着说话,快入宴吧,大家都饿了。”陆渊看几人不像要吃饭的样子,忙提醒道。

“哎哎……我真是老了,怠慢了客人,大家入席吧!”陆冕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落座。

主座还是坐了北堂炎,虽说叫了伯母,但身份摆在那里,也不好真的不把人家当皇子王爷看。

陆家一家人依次坐在北堂炎左手边,筱铭被安排在右手边,隔着便是夕洛。

陆冕这才注意到筱铭,这便是今早被炎王抱在怀中的女子吧。

长得的确不错,可是看着不像是贵族的女子,让他略微有些奇怪,不由地问出声,“这位是?”

筱铭舔了舔嘴唇,准bèi

自我介shào

,却被北堂炎抢去了话头,“她是侄儿未过门的妻子。”一句话就像是炸弹炸在众人心头。筱铭也是一怔,未曾想北堂炎会这么介shào

她,他们还没到那一步吧。夕洛和陆渊倒是十分淡定地喝着茶,陆冕则不然,这炎王的妻子不用想必定是贵族名门之后,而且这婚事还牵扯着几方势力的平衡,怎地就突然冒出了个未过门的妻子。还有,不有传言都说白家纤儿小姐早和炎王定了亲,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早猜到这女子在炎王身旁地位不一般,想是将来会娶做侧妃的,看这情况,这女子定然是正妃之位啊!这陆冕的心都跳了好几下,这炎王的正妃之位可是牵动着多方之心啊。

夜纳雪倒是没有多大震惊,毕竟她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根本不在乎这些个礼教,自己认定的便不管不顾。又看了几眼那女子,一抹浅笑便挂在她的嘴边。

筱铭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呵呵,王爷好,我叫夜筱铭。”

哦?姓夜?陆冕眼神有些松动,“是帝都夜家?”

筱铭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平民一个。”

饭桌上的气愤一时有些凝固,陆渊咳了一声,“老爹,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筱铭可是我的小筱妹子,夕洛都是她哥哥,您老啊,赶紧开席吧,别饿着贵客。”

陆冕忙接下台阶,“我糊涂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啊,我也管不了,来来,开席,大家多吃点。”

低着头,筱铭心不在焉地吃着菜,夕洛和陆渊在一旁闹腾,她也没有精力管,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一双筷子出现在她眼前,一只拨好的油闷大虾出现在她的碗里,抬起头,妖孽宠溺的眼神没有变化,“小筱不是最爱吃虾么?渊家的厨子这道菜做得很不错。”

咬了一口,果然很不错,笑了笑,“很好吃。”

左手突然被握住,“小筱,有我在,什么都没有关系,你的眼里只有我就足够。”

北堂炎的声音很低,只让筱铭听到,每个字都敲在筱铭的心上。

回握了北堂炎的手,筱铭笑笑,“我没事。”不会因为这些而去动摇伤心,因为我要给你最好的去回忆,怀念,我知dào

我只是个过客。

桌上的气氛略微活跃了一点,筱铭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陆渊和陆冕斗嘴,很让人开怀,这父子俩就像活宝一样。

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却还是感受到一道视线打在自己身上,筱铭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视线,是夜纳雪呢。

刚才没有打量过她,现在看来,这夜纳雪估计有四十岁,但看上去就像是三十出头的人,年岁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穿了一袭淡蓝色长裙,简单庄重,梳了一个少妇髻,头上插了几支玉钗,十分柔美。再看她的容貌,柳眉似叶,水灵的眼睛饱含温柔,鼻子小巧,一点红唇,真zhèng

像是江南雨巷里走出来的女子,身上还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而非小家碧玉。

夜纳雪对着筱铭微微一笑,温柔似水,筱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回了一个笑过去。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吃得还算开心。几人喝了点茶,谈了谈政治,看看天色不早了,便要散场。

“老爹,今天你和娘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和炎他们谈点事情。”唯恐被召唤过去进行“严刑拷打”的陆渊吃完饭后忙找个借口脱离自家父母。

陆冕看了他一眼,“臭小子,嫌你老爹啰嗦不是?”

“老爹,我哪有?”陆渊忙给自己辩解。

“好了,毅铎,孩子们的事情咱们也别管了”夜纳雪轻轻的一句话把陆渊拯救了出来。

这陆冕可是出了名的疼妻子,那还管自己的那个“逆子”。

“好了好了,我也不管你们了,早点休息。世侄啊,洛儿,你们别由着这臭小子瞎闹!”

闻得夕洛,北堂炎一声“知dào

了。”,陆冕便带着夜纳雪出了飞云厅。

“呵呵,没想到侯爷这么怕自己的爹爹。”看到陆冕走远,筱铭忙打趣道。

陆渊叹了一口气,“小筱妹子,你别幸灾乐祸了,要是有人逼你回家,逼你成亲,你也得像我这样。”

“小渊子,要不要我给你介shào

几个红颜,这样伯父也不会拷问你了。”夕洛也抓紧调戏陆渊。

“哎……你们怎么这样。算了,你们就只能欺负我了。还是说正事吧,我这里刚收到些消息。”

几人也不打闹,正经了些,挥退了几个婢女,便开始讲正事。

“小筱妹子中毒的事,有些眉目了。”陆渊正了正神色。

“怎么样?”夕洛看着陆渊有些凝重的神情问到。

“在拷问灵月的时候,出了点线索。”

陆渊话音刚落,筱铭便接到,“什么?拷问灵月?不是只是派她去做事么?”灵月和她就像朋友一样,怎么会?

“小筱,别激动,没有用刑,只是简单地询问,毕竟她一直都照顾着你的起居,她现在很安全。”北堂炎的一番话成功地抚平了筱铭的心情。

“小筱妹子,你别紧张,我用词有些夸张吧罢了。”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侯爷你继xù

。”他们都是为自己好,自己是有些过于激动。

“开始几天,灵月没什么不正常,并且也说没什么地方不对。我们也就关了她几天,可是昨天有些不对劲。”

“昨天?”夕洛出声问。

陆渊点了点头,“不错,昨天是满月。也就是那天,我的属下发xiàn

,满月的时候,灵月变得有些奇怪,似乎被人控zhì

了一样,后来我发xiàn

是摄魂术的作用。”

“所以,可能是灵月中了摄魂术,自己又不知,然后被人操纵向小筱下毒?”夕洛接下陆渊的话道。

“不错,灵月自己也回忆说,似乎有一阵子总是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中了招。”

根据字面意思加上众人的猜测,筱铭也大概知dào

摄魂术的意思,问到,“谁会摄魂术?而且,和我有仇在?要加害于我?”

“对了,据王染儿说,她赢得的冷凝似乎被盗了。而且,就这摄魂术来看,似乎还不熟练,否则不会有这漏洞。”陆渊又把几条线索说了出来。

北堂炎摸着下巴,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这件事,应该是逍遥教的人做的。”

“怎么说?”几人都是一脸茫然,怎么这么快就下结论了?

“摄魂术刚进阶,冷凝刚好被盗,定是有人借了冷凝使媚术上阶,练成了摄魂术。只有逍遥教的人和我们接触过,无疑是她们了,而且这件事应该是锦瑟做的。”

“为什么不是云姬?”夕洛十分奇怪。

“我对云姬用过噬心术,她不会冒险对我周围的人下手,不然肯定会被我察觉,得不偿失。锦瑟应该是知dào

了我的身份,想把毒下在我身上,却没想到殃及到了小筱。”北堂炎有些自责地看向筱铭,是他的原因才让筱铭受了这么多苦。

筱铭笑了笑,握住北堂炎的手,“没事的,我现在还不是好好地。”

“锦瑟怎么会知dào

你身份?”那个女人肯定是知dào

了小炎子是紫穹阁主。

“那天晚上我跟踪了锦瑟,警告了她。锦瑟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再加上云姬,自然能猜到一些。别忘了还有沈筱阁莫,没猜错的话,那冷凝应该是他偷到的。”

夕洛、陆渊点点头,一副明白的样子,只有筱铭自己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脸迷惘。

“小筱别急,这事我等会和你慢慢解释。”揉了揉筱铭的头发,不告sù

她的话,这丫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筱铭点点头,不去打扰他们,只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夕洛挑眉看了看北堂炎,多年来的默契,他自是看懂了北堂炎眼中的狠戾与杀气,动了小炎子的人,所要的代价也不是小的。

点点头,示意他知dào

了,这下,哈哈,逍遥教就等着吧。

“不过,黄泉落这毒药,锦瑟不应该会有,她背后应该还有人。另外,还有一批人也是冲着凤凰珠来的。还是要继xù

查,渊,邑都有没有凤凰珠的消息?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暂时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知dào

,先发制不了人,我们也可以坐享渔翁之利,毕竟,邑都是我的地盘。”陆渊在自己这里信心还是很足。

“不早了,大家也早点休息吧。”说着,陆渊伸了个懒腰,看到月已上中天,忙嘱咐道。

“嗯,赶了一天的车,挺累的,我先回去休息了。凤凰珠的事大家也不要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夕洛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真的很累。

筱铭点点头,“大家晚安。”

北堂炎和筱铭住在一个院,一同回去的路上,北堂炎便给筱铭讲了讲事情的始末。

筱铭在邑都的日子过得闲适惬意,早上醒过来便去花园散散步,有时候会遇到夜纳雪,她对筱铭似乎有种莫名的好感。两人喝着早茶,聊聊天,关系十分不错。接着筱铭便把时间放在练字上,她可没忘记被嘲笑的事情,有了北堂炎这位名师的教导,筱铭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

85. V14

那天晚上北堂炎把前因后果给她解释了一遍,她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形,中毒的事她也没有怎么去关心,都交给了北堂炎去解决。不过筱铭提过灵月回来的事情,夕洛还是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让灵月回来了,反正灵月回不回来都没什么用,要丫头,王府里多得是。而且,灵月身上中的术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凤凰珠的事情也在不紧不慢地进行,不过似乎没什么头绪。

见几人都不着急,筱铭也不去庸人自扰,这几天日子过下来还真是非一般的轻松。没事喝喝茶,写写字,逛逛街,斗斗嘴,潇洒自在。

筱铭这厢可是开心得紧,可别人那就是地狱般的生活。

逍遥教。

锦瑟坐在首位的宝座上,面纱掩脸,还是那仙女的打扮,眼神却像要喷出火来似的。

底下跪了一名红衣女子,禀报着最新的情况,“这几日来,教里的人只要是出去行动的,都会莫名遭到黑衣人的袭击,他们武功其高,而且心志坚定,媚术在他们身上丝毫没有作用。许多姐妹都被打成重伤,教里的几处商铺、妓院也有人去砸场子,还有几家莫名失火,属下怀疑都是那些人做的。”

锦瑟握住椅子的手攥得发白,“知dào

是谁下的手么?”

红衣女子又俯了俯身子,“看手法,很像是紫穹阁的杀手,但又不完全都是,还有很多看不出武功招数。”

“好你个紫穹阁,你真当本座这逍遥阁是好捏的柿子!”

“砰——”得一声,锦瑟把椅子上的扶手都给拍下。

“教主,现在如何是好?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这几日不管她们行事再怎么小心,总有人会遭到围追截堵,有些任务半路也会杀出个程咬金,教里人心惶惶,怎生是好?

“都是废物!一群废物!”锦瑟怒火攻心,看到人就心烦,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难道真的去找紫穹阁拼个你死我活么?

紫穹阁行事狠辣,以情报暗杀为主,里面个个都是好手;她的人除了点旁门左道,媚术易容上得了台面,对上紫穹阁,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早就觉得紫穹阁是个威胁,那天紫穹阁主对她的一番警告,更是让她怒火中烧,回了教里,又听了云姬的对那人的描述,她隐隐猜到那夜筱铭的哥哥便是那紫琼阁阁主!据传紫穹阁主神出鬼没,很少出现在人前,她便生出了想要杀了他的念头。想便也只是想想,毕竟她还没有那个实力,直到遇到了那名男子,她才……

————————

那日距北堂炎警告了锦瑟不过一日,锦瑟一人在竹林中练功。

刚睁开眼睛,便看到她面前的石桌上坐着一名黑衣男子,身着黑色的斗篷,连衣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容貌。锦瑟暗暗一惊,她练功的时候周围有四大护法,这男子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这里?”

“教主不必惊慌,在下不过是想帮教主一个小忙罢了。”

她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那阁下恐怕要失望了,本座没什么忙可让你来帮。”

“教主难道不想杀了紫穹阁主,以逍遥教取而代之么?若是教主甘居第二,那在下这便走了。”说着,那男子摇摇头举步便走。

是的,她想,她一直想杀了那个男人,那个念头在她脑中根本挥之不去。

男子越走越远,锦瑟握紧了拳头,强烈的执念还是占据了她的理智。

“阁下留步。”

眨眼之间,男子又出现在锦瑟眼前,“教主也是聪明人。”

看着他诡异的身手,锦瑟一惊,“阁下为何要帮我。”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要什么?”

“我和教主的目的一样,只是想让他死罢了。”男子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切和他无关。

“这么说,阁下还是利用我帮你除掉他了?为何你自己不动手?”那她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么。

“在下不动手自有在下的原因。教主何不想想,杀了他,教主的逍遥教就有了出头之日,而不是第二魔教,教主也可解了心头之恨,一举数得。”男子低声细语,声音带着一丝魅惑让人沦陷。

利益总是最能打动人的,锦瑟微微有些心动,但好歹还有些理智,“那阁下不是捡了个大便宜?亏本生意本座从来不做。”

“所以,在下有样东西送给教主作为补偿。”说罢,一本泛黄的书籍被男子扔在石桌上。

锦瑟半信半疑拿起翻了几页,大惊失色,“这是摄魂术的修liàn

功法!”还是最先的手抄本,,无疑是真的!摄魂术,媚术的修liàn

者都想进阶的二层功法,虽是比不上噬心术,却也能控zhì

人的心神一段时间,她一直在摸索摄魂术,只是一直都卡在那一层上,如今……

“教主大可借助冷凝练这摄魂术,在下相信不出几日必是大成。紫穹阁主身边有个丫头,唤作灵月,教主大可控zhì

了她。”说着,男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包黄色的东西,“把这东西下到他的茶水里,不出半月,紫穹阁主必死无疑。”

此时的锦瑟早已迷失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记下男子的话,还想说些什么,抬头时,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石桌上的毒药静静躺着。

然后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靠沈筱阁莫夺了冷凝,她练成摄魂术的当晚便对那小丫头下了摄魂术,给了她那药,然后便是敬候佳音。

只是没想到,紫穹阁主没有喝下那茶水,倒是他那妹妹遭了殃!而且还被神医离辰给救了!现在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招来了逍遥教的杀身之祸!

一想到这,锦瑟的愤nù

又是烧上了一层,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吩咐下去,所有店铺即刻停业整顿,召回所有人,教中人不得随意出教。暂时先这么做,静观其变。”

“是。”红衣女子忙下去执行命令。

这一切都怪那名男子,若是没有去下那毒,现在她这逍遥教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紫穹阁,这笔账,我锦瑟记下了!

这天,夕洛和北堂炎不知去了哪里,陆渊则是被自家老爷子拉去谈事情。

筱铭一个人在房中待了半日,实在是感到无聊透顶,便生出一个人上街的念头。几次逛街都是有人陪着,这也不让,那也不让,逛个街也无趣。

收拾了点东西,便一个人出了王府大门,期间也没人拦着她,筱铭自是乐得自在无比。

邑都给人的感觉很不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水分很多,有点像鱼米之乡,给人一种温和的淡然感。

路上看看逛逛,买了点吃的边走边吃,筱铭觉得很是愉快。

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邑都南城门外。城门外有一片绿草地,野花零散地点缀其中,几棵说不上品种的大树为这块地方增添了不少生气,还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淌着。

走到溪边,溪水清澈见底,还能看见几条鱼往来其中。筱铭掬起水,洗了洗脸,顿感清凉,也不管什么,直直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头上那方蓝色的天空,听着耳边涅涅流淌的溪水,心情十分之好。放空了思绪,筱铭隐隐有些困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被吵醒的时候,筱铭还是有些迷茫的,她只是隐约地听见了细细的呜咽声。环顾四周,根本没有人。但细微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筱铭站起身子循着声音,来到一棵大树后面,发xiàn

一团白色的东西正颤抖着,时不时呜咽几声。

白色的东西一听到声音,慌忙地抬起小脑袋,黑色的眼中写满了恐惧,隐隐有些泪水,惹人心疼。筱铭对这种生物最没有抵抗力,忙蹲下身子,顺着小东西的毛发,“你怎么了?没事吧?”

小东西呜呜低叫了几声,望了望自己的后腿,筱铭这才发xiàn

它的后腿竟然染上了一片血色。触目的红映在白色的毛发上,让人心为之一颤。

筱铭轻手轻脚看了看小东西的后腿才发xiàn

是类似刀上,这里怎么还有人这么变态,虐待动物。想也没想,筱铭忙捧起那小东西,细心地避开它腿上的伤,向邑都内跑去。

小东西浑身都在发抖,身体也很凉,眼里满是泪光。筱铭看了更是心疼,又加快了脚步。找了一会,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家医馆,幸好人不多。

筱铭忙让医馆的老大夫给看看这小东西。老大夫人不错,看了是动物也没说什么,嘱咐了药童拿了点草药给小东西敷上,又细心地给包扎好。

小东西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怜,看得筱铭又是一阵心疼。

“回去不要碰水,这药早晚各敷一次,差不多三天就可以拆掉。还好这小东西没伤到筋骨,姑娘还是好生照料着。”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叮嘱到。

“好。我会注意的。”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

“小姑娘,你这是什么品种?老夫倒是从来没见过。”

筱铭这才开始大量捡来的小东西,小东西全身雪白,有条短短的尾巴,软软的耳朵塔拉在耳朵上,看上去有点像小狐狸,但是狐狸有这么小的么?看上去像猫,可是尾巴又不对。

“我也不知dào

是什么,这小东西是我在外面捡来的。”

“姑娘心地真好。”

“呵呵。”

抱着小东西出了医馆,筱铭心情也是不错,没想到出去一趟还带了个小东西回去。

小东西趴在筱铭的怀里,睡得很香,身体的温度也逐渐恢复正常。筱铭低下头,拿额头蹭了蹭小东西的背,笑出声来。

以前就想养只小宠物,不过因为很多原因都没有成功,这次突然捡了个不知dào

品种却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筱铭心里真是开心。

回了亲王府,筱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顾逗弄着小东西,喂了它点水和吃的。小东西的生命力也回来了,一人一物玩得好不开心。

“唔,小东西,我得给你起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小东西。”筱铭歪着脑袋想名字。

“要不叫你小白?你看你这么白!”

“呜……”好傻,表示抗议。

“小宝?”

“呜呜……”声音似乎更尖锐了些。

“看你长得这么像小狐狸,要不叫小狸?”

“呜……”还有些不满。

“小狸小狸小狸,就这个好不好?”筱铭闪着大眼睛“虔诚”地看着小东西。

“唔……”小东西抖了抖耳朵,只能这样了。

“嘻嘻。”看到小狸眼中屈服的神色,筱铭笑出了声,有个小东西陪着感觉真的很不错。

“小狸,你有没有主人啊?”要是自己养了别人的宠物怎么办?

“呜……”小狸摇了摇小脑袋。

“呵呵,小狸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唔……唔……”小狸的眼里写满了开心。动物的直觉一向很准,它相信眼前的女孩一定会好好待它的。

整个下午,筱铭就和她亲爱的小狸待在了一起。

听丫鬟们说北堂炎和夕洛已经回来了,筱铭怀着献宝的心态抱起小狸就走。

妖孽的房间和她只隔了几步,一会就到了。

房门紧闭着,倒也正好。

“扣扣——”抬起手敲了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衣服的窸窣声。

筱铭把小狸举到她脸前,对着门。

门开的时候,北堂炎便是看到一团白色的生物,然后便是一张巧笑倩兮的脸,举着那白色东西的前爪,“你好!”

看着眼前人这可爱的模样,心又柔软了几分。

“小筱,这哪来的?”

“它叫小狸,我今天捡来的,它受伤了,我就把它带回来了。”说着,筱铭还指了指小狸包扎着的后腿。

又大略地说了说情况,北堂炎也明白了几分。

“妖孽,我想养着它好不好?”要不是筱铭怀里不是抱着小狸,北堂炎丝毫不怀疑这人会扯着他的衣袖央求。

看北堂炎没有反应,筱铭又睁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希冀。

北堂炎摸了摸筱铭的头,“可以。小筱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呵呵。小狸,你听到没有,我可以养你了呢。”

“唔……”虽是在筱铭怀中,小狸还是摇了摇尾巴表示开心。

北堂炎看着筱铭的笑颜,也跟着笑了笑,现在只要看到她快乐,自己也会无比开心。

她的微笑,似乎就是他的宿命。

夕洛本就在北堂炎这里,刚才筱铭敲门的时候也这两人也知dào

肯定是她,北堂炎便主动去开门,只见两人在门口不知在说些什么,夕洛便走到门口看看,不看不知dào

,一看吓一跳。

“天隐狐!小筱,你从哪得来的?”

“天隐狐?夕洛哥哥你认识小狸?小狸是我今天在南城门外捡来的,还受伤了。”

捡来的?要不要运气这么好?

“夕洛哥哥,你说的天隐狐是什么意思?”

“我早年在天山一带走动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朋友,陪他抓过天隐狐。这天隐狐生长繁殖极为不容,据说血可以治百病,因此,天隐狐也越来越少。这天隐狐也是极富灵性,通人性,当初我们抓那只小狐狸的时候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筱铭抱着小狸的手紧了紧,“呵呵,夕洛哥哥,你抓了小狸的同类啊。呵呵。”笑得十分勉强,女生对于这种生物总是有种莫名的保护欲。

“对啊,不过当时就只取了它一点点血给它包扎好就放了。”夕洛自然知dào

这小丫头脑袋里想的东西。

筱铭这才笑了笑,“那就好。难道说小狸也是这样才受伤的?”

小狸窝在筱铭怀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很委屈的样子。

“没关系,小狸,以后我保护你。我保护不了你还有妖孽和夕洛哥哥。”

北堂炎听到筱铭的话也笑了笑,竟然伸出手摸了摸小狸的脑袋。小狸也不怕他,还拿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夕洛瞪大了眼睛,好吧,最近怪事太多了,一向讨厌这种生物的小炎子竟然摸了这只小狐狸?

看着小狸那副温顺的样子,夕洛也忍不住想摸摸小狸的脑袋,没想到还没摸到,小狸竟然张开了锋利的牙齿想要咬他一口,还好他躲得快,不然肯定是……

筱铭见此摸了摸小狸的脑袋,笑出了声。北堂炎也微微一笑,不过,这本该出现在天山的东西怎的就出现在了这里,还受了伤,估计也是有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罢了,就算有什么事,他和夕洛,陆渊两人也足够对付,护她周全便好。

“对了,小渊子怎么还没来,他刚和我说似乎有凤凰珠的消息,说是等会过来。”夕洛找了个话题忙避免自己的尴尬。

“我来啦。”话音刚落,陆渊便一派自然地走了过来。

“侯爷,夕洛哥哥说你有凤凰珠的消息了。”

“没错,大家不要站在门口了,进去说吧。”陆渊看几人都站在门口倒是十分奇怪,一边进门一边还很奇怪地看了两眼筱铭怀里的小狸,这东西哪里来的。

86. V15

“没错,大家不要站在门口了,进去说吧。”陆渊看几人都站在门口倒是十分奇怪,一边进门一边还很奇怪地看了两眼筱铭怀里的小狸,这东西哪里来的。

“这几天,我派了很多人去打听有没有人得了异宝,哪里又有什么异象。排除了很多人,最后发xiàn

最有可能的是两个地方——凤飞楼和石武侯陆钦。”

“怎么说?”夕洛给自己倒了杯茶放桌上,小狸不知何时爬到了桌上,伸出舌头就舔了舔茶水,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向夕洛。

看的筱铭一脸震惊,而后偷偷忍住了笑意。

北堂炎也大发善心地给夕洛重新倒了一杯茶,把原来那被移到小狸面前,小狸见状亲昵地撞了撞北堂炎的手。

陆渊看了眼前的情景,不由微微诧异这小狐狸的魅力,但还是正事要紧,“据说凤飞楼的老鸨前阵子得了个宝贝,说是自己也不认识那是什么,只说那颗珠子有灵性,通体血红。我也派人查了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她拿到那宝贝时候也是那天那个暴雨的第二天。”

点点头,北堂炎问道,“那陆钦那里呢?”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xù

道,“陆钦有个宝贝妹妹叫陆沁,这陆沁我见过,是个药罐子,说是前日给她这妹妹找良药的时候得了一味良药,描述到和凤凰珠没有差别,还有,据说现在还差一味药引,什么天隐狐的血。说是快抓到的时候,被那狐狸给跑了。”

天隐狐?筱铭摸着小狸的手不经一抖,难道小狸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因为这陆钦?而后把小狸抱紧了些,她不想别人伤害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北堂炎、夕洛二人听了这话,眉头也蹙了起来。陆渊一看他们这表情,小心问道,“怎么了?”

见二人不回话,筱铭只得说道,“侯爷啊,这个天隐狐,好像就是这个。”伸出一根手指了指小狸。陆渊一愣,下意识看去,这个,这个,天隐狐?怎么就出现在自己妹子这里了?这这……

“难怪天上一代的天隐狐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从天上带到这,被小狸逃掉,然后给小筱救下了。”夕洛想了想说道,“只是,凤凰珠还有治病的功效?”

北堂炎修长的手指在桌上错落有致地敲着,众人都知dào

这是他在想事情的标准动作。“据史书记载凤凰珠集齐了四颗才有独特的作用,单独的一颗也就和普通的夜明珠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它的光是血红色。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陆钦那边的不是凤凰珠,二是,有人利用陆钦夺凤凰珠,就像柳城那次,后来不也是有人想要凤凰珠。”

“我去查查谁给陆沁开的药方。”陆渊接下来话。

“小炎子,刚才和你要说的事没说完,现在大家都在。我从灭王家的人的手法看出了点蛛丝马迹。”夕洛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毒教,与紫穹阁势均力敌,黄泉落就是它本门秘制毒药,当时也是称霸一方。只是不知dào

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毒教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大家也就把它忘得差不多了。王家的灭门,似乎也是中了当初毒教的一种秘药,禹步散,中毒者七窍流血,而且毒性持久,据说王家现在那块土地上还是寸草不生。”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毒药,筱铭听了都觉得后怕,这一切还都是凤凰珠引发的,人性的贪婪真的很可怕。

“这样说,毒教的人还在,他们想夺凤凰珠,还可以说是害我的元凶?而且锦瑟背后之人应该就是毒教的那一个?”筱铭把事情串联了起来。

“可以这么说。只是当初毒教消失得奇怪,再现江湖只为了凤凰珠,说不通。”夕洛又分析道,凤凰珠对于江湖中人照理说不会有这么大的魅力,除非……

“不论如何,陆钦那里渊你多注意,他应该是你的堂弟,多多走动没什么坏处。”北堂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好吧,他又要去联络感情了,陆渊无奈。

“小渊子,凤飞楼那颗珠子怎么说?”

“凤飞楼今年要选花魁,谁是花魁谁就可以得到那颗珠子。而且,据说花魁选出来以后还会立kè

被拍下她的第一夜。”

“噗——”一个没忍住,筱铭一口水喷了出来,怎么她到了古代就和清楼一直有关系,难道古人的游戏真的那么少?凤飞楼,开始她还以为只是个江湖组织,怎么也没往这方面想。

“小筱妹子,你不要激动。”

“咳咳……”北堂炎十分配合地拍着筱铭的背。

“谁来告sù

我,为什么找凤凰珠总会牵扯到清楼?”

“这也没有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希望凤凰珠在凤飞楼!”陆渊一脸苦恼。

“很难查么?”夕洛看陆渊苦恼的神色,问道。

陆渊叹了一口气,“你们是不知dào

凤飞楼的背景。凤飞楼背后有一股很大的势力,连我的人查不到。”

“怎么说?”北堂炎来了兴趣,在邑都还有陆渊犯难的事?

“凤飞楼的主人并不是现在这个老鸨,而是一名叫风予的女子,这名女子很不简单,凤飞楼在成立后的一个月里,就把当时邑都红极一时的天舞坊打败了。没有人见过风予的真面目,但凡都听过她的琴,她的诗,都说风予堪称当代奇女子。”

“然后呢?”筱铭接着问,这风予似乎真的很厉害。

“没有人知dào

风予的背景,每当我想深入凤飞楼时,总有一股势力在阻挠,不强硬,但是很坚决,我打探不到内部情况。只知dào

,凤飞楼绝对不是一间普通清楼,而这一切都是风予给他们带来的。不过风予很早就急流勇退了,没有人知dào

她在哪里。凤飞楼在邑都二十年都没有倒下,很大一部分是风予的功劳。”

似乎情况有点糟糕,看上去好像很简单,但是现在就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很难继xù

下去。

筱铭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看天马上要暗了,我们也正好去凤飞楼走一遭,看看情况,我对那个风予很有兴趣。至于陆钦那里,就交给侯爷吧。”

几人也觉得筱铭说得有理,便点头答yīng

下来。

“小筱妹子啊,你说这陆沁也算是我的堂妹,这个天隐狐的血?”陆渊是想,要是陆钦那里的不是凤凰珠便借了小狸的血救救那堂妹,不过要是真是凤凰珠,估计是中了圈套,那必须得拿回来,顺便给堂妹找个神医,这个神医么……

筱铭抱着小狸,“这个,侯爷,你还是问小狸吧,我做不了主。”

小狸颇有灵性地窝在筱铭怀里,看了看陆渊,就把头埋在筱铭怀里,“呜呜……”表示它似乎不太愿意,它的伤口还在疼呢……

“额……”陆渊看着这满不情愿的小狐狸一脸的无奈,看来请神医的可能性比较大了呢,嘿嘿……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

走在邑都的大街上,筱铭的心情还是很雀跃的,夜市十分热闹,和樊城的姻缘会有的一比,莫怪是大城市了。

筱铭穿了和北堂炎同色的紫色绣金线的袍子,手里拿了把白玉扇,好吧,这扇子是从侯爷那里抢来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用上好的紫木簪固定,故yì

把没毛画粗了点,倒像个浊世佳公子。北堂炎看着筱铭在一旁的豪迈劲,摇头笑了笑,又很好的把筱铭护在身边,避免人群的冲撞。

被抢了扇子的陆渊和夕洛并排走在两人后面,顺便也看看风景。

四个人无比闲适地逛着,一点也不着急去凤飞楼。

一路上,筱铭又顺便吃了点小吃的,真让人觉得这四人哪是出来办事的,根本就是吃喝玩乐来的。

“小筱妹……”话还没说完,就遭了筱铭一个白眼,陆渊忙改口,“贤弟啊,前面就是凤飞楼了。”说完还伸出手指了指。

又走了几步,便停在凤飞楼门口。

抬头看了凤飞楼的牌匾,筱铭觉得那字倒是眼熟得很,又看了几眼,不由问了一旁的北堂炎,“这个字怎么那么像陆王爷的亲笔?”

一说几人还不觉得,仔细一看,陆渊也瞪大了眼睛,“哎……这个这个……”

虽然牌匾上几个字刻意收敛了气势,而且故yì

改变了字的走势,但是筱铭是研究过陆冕的字的,这几日练字的成果让她习惯性地看字的收势,起笔,这才发xiàn

了点端倪。

“的确像是陆伯父的字。”北堂炎那双眼睛可以说是火眼金睛,看了几眼心里就有了几分肯定。

“我老爹竟然给凤飞楼题过字?我竟然不知dào

!还没查出来!真是……”

这也不能怪他们,一般人也很少去注意牌匾上的字,筱铭算是个例外,她特别喜欢研究别人的牌匾,就像上次在柳城的迎宾楼一样。

“侯爷,我觉得这是好事,说明王爷他一定知dào

点什么,说不定还和凤飞楼的那股势力有关,你应该开心才是。”

“说得也是,不知dào

我娘知不知dào

这件事……”陆渊仿佛想象到了某个场景,突然觉得有些寒冷。

夕洛嘴角勾了勾,他对这凤飞楼越来越有兴趣了。

北堂炎笑了笑,一副很熟的样子便要走进去。筱铭看他那般熟悉,不由轻声嘀咕,“真熟练,不愧是常客。”这句话自然没避过北堂炎的耳朵,很是无语,这小筱算是吃醋了么?不过,为什么他觉得有些开心呢。

转过身,弹了弹筱铭的额头,“笨蛋小筱,以后再和你解释烟柳阁的事,不要乱想!”

抚了抚额头,“谁要你解释了?”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陆渊和夕洛相视一笑,忙也跟了上去,这两人啊。

凤飞楼给人的感觉很不错,一般来说清楼的大厅都是调情的好地方,空气也是最浑浊的。可是这里却不是,大厅很空旷,搭建了一个很大的舞台,灯光正好,十几名舞女正在台上起舞,周围散落了好几张桌子,桌上的人坐着男男女女,喝喝酒,聊聊天,到给人一种风花雪月的错觉,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地花香。周围的装修也是恰到好处,有种爱昧的迷离感,却也夹杂着一种清新感,到能说得上是个高级清楼。

正在感慨这凤飞楼不一般,便有人迎了上来,“这不是咱邑都承渊侯爷么?嫣儿给侯爷请安了。”名唤嫣儿的女子穿了一身华丽的红色长裙,很是耀眼,给陆渊行了个礼后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另外三人。

“嫣儿,这么久没见本侯爷,有没有想本侯爷啊?”一到清楼,陆渊便化身一个纨绔子弟般,这变脸的功夫把筱铭看的一愣一愣的。

“自然是想了,侯爷可好久没来了,楼里的姐妹直说侯爷薄情呢。”嫣儿一个媚眼抛过来,娇羞嗔都有了,三魂都快没了七魄。嫣儿五官分明亮丽,配上红色的艳妆,真真是明艳动人!

“这回啊,侯爷我还带了三个朋友来见见世面,给我们开间上方,把牡丹芍药给本侯爷叫来。”

筱铭不由啧啧称叹,这侯爷真真是化身为狼了,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

嫣儿又仔细看了筱铭三人,丝毫没被几人的容貌影响,笑了一声,道,“侯爷啊,我这里可是只接待男人的,您怎么带了个漂亮小姑娘进来?”嫣儿那双眼睛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筱铭女扮男装。

“嫣儿啊,”陆渊本想拉住嫣儿的手,被嫣儿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只拉到宽大衣袖遮着的手腕,“这可是我家妹子,非要出来跟我玩玩,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快给本侯安排去。”

“好叻,侯爷您在这吃好喝好玩好,嫣儿给您安排去。”

“还是嫣儿懂事。”陆渊十分轻薄地想去亲一口,又被嫣儿躲了过去,“侯爷,您又欺负人家。”说完,嫣儿便退了下去,几个下人便过来引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

一名下人给四人沏了茶,陆渊隔空扔了一锭银子作为赏赐,那人利索地接住道了声,“谢谢爷”,转身出了房门。

“这个嫣儿可真不是简单人物。”夕洛听到人走远了,喝了口茶道。

陆渊眼中清明,和刚才判若两人,“的确,这嫣儿可是个厉害人物,听说是风予自小培养的。你说开清楼的老鸨哪个这么年轻?哪个是不曾吃过客人的亏的,这嫣儿根本没吃过亏,相反,吃了她的亏的客人还多点!”

筱铭笑了笑,“侯爷啊,你刚才真像是个风流人呢,我都差不多认不出你了!”

“那是,小筱妹子对我是不是有些崇拜?”

筱铭瞥了他一眼,啥都不说。

“那嫣儿武功似乎不低。”北堂炎啜了口茶,不紧不慢说道。

“她还会武功?一个清楼的老鸨学武干什么?”筱铭一脸不解。

“虽然刚才渊没有用武,但普通女子要躲过也不是容易的,那嫣儿躲得倒是得心应手。说得是啊,一个清楼老鸨,学武做什么呢?”

筱铭展开扇子扇了几扇,明白了几分,“不简单啊不简单。”

笑了几声,陆渊道,“岂止嫣儿不简单,这楼里没几个简单的,刚才那个下人就不简单!不卑不亢,那个银子我扔过去用了三分内力,他到接得丝毫不乱。”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xiàn

这么有趣的凤飞楼。”夕洛眼中带了几分趣味,随手开了窗户,看着楼下的情况。莺歌燕舞,香烟缭绕,看上去一派祥和,谁又有想得到其中的风起云涌。

“凤飞楼处处透着不简单,我有些怀疑,那颗到底是不是凤凰珠。”筱铭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刚才那份舒心闲逸。

北堂炎时时刻刻都注意着筱铭,见她神色不对,出声调侃着,“小筱不是说要当回风流公子,怎么?现在是害pà

了?想打退堂鼓了?”

“我哪有?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尔等不要扰了我的雅兴,不知多少姑娘会倒在我的长衫下,哼……”,鄙夷地眼神回过去,一时间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陆渊和夕洛也笑了出来,这丫头!

北堂炎笑着喝了茶,虽是不愿她来这烟花柳巷,却更是不愿看她忧心犯愁。

“侯爷,您总算来看牡丹了,奴家可等您好久了!您莫不是忘了人家了。”软软的声音随着门开声传了过来,轻轻的语调就像踩在人心尖上一样,可是筱铭还是习惯性地觉得一阵恶寒,她对这种柔媚的语气十分没有好感。

牡丹身着一袭暗红色绣着牡丹的长裙,行走间身形袅袅,带出一番风韵,脸上也是一番艳妆,很配那身衣服,从头艳到脚,到真让人觉得是一朵牡丹花出现在了眼前,艳而不俗,柔而不媚。

牡丹一进门便自动坐到陆渊身旁,一边倒酒一边道,“这几位牡丹可没见过,侯爷不给奴家介shào

介shào

?”

陆渊握住了牡丹的手,“小丫头,这几位可是侯爷的贵客,别给我怠慢了!”

87. V16

牡丹一双桃花眼看了另外三人,眸中带笑,渗出了点媚色,十分勾人,“几位贵客,牡丹有礼了。”说完盈盈行了个礼,心中暗想,能和承渊侯爷在一起的,哪会是是什么厉害的角色?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牡丹啊,几日不见,你这丫头越来越好kàn

了,让侯爷想得个紧。”陆渊环住芍药的腰,越发轻佻。

筱铭自然是眼不见为净,夕洛也好心情地欣赏着楼下的歌舞,北堂炎自己喝着自己的茶,不发一言。

“牡丹都来了,芍药呢?”陆渊被牡丹灌了几杯,似乎有些醉意。

牡丹把陆渊一推,嘴撅了起来,“侯爷有牡丹还不够,还想着芍药姐姐,奴家可不依!”语气间似乎还真带了几分吃醋。

夕洛好笑地转头看着两人,“这不是来了么?”

门又被推了开来,只见一名女子身着白色绣着碎花的长裙,一半长发披在身后,只用一个簪子固定了另一半的头发,面若芙蓉,眉如细柳,肌肤似雪,眉心一点朱砂点了个花样,眉宇间透着一股清冷的味道,这浑身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尘之人,行走间步步生莲。和牡丹的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妖媚,一个高洁。凤飞楼独大一家也不是没有原因,单是这两人便是人间绝色了。

“芍药姐姐架子真是大呢,连我们小侯爷来了都姗姗来迟。”牡丹本就和芍药不对头,这下更是抓着机会讽刺。

原以为芍药定会回击,没想到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坐到夕洛身旁,筱铭又悄悄地看了她几眼,这女子到这像是天上的仙人,不食烟火一般。

见芍药根本不拿自己当回事,牡丹隐隐有些怒色,但也不好发作,只得转向陆渊,“芍药姐姐没选侯爷,看来侯爷今天只能让牡丹伺候了。”说完拿着帕子捂住嘴巴,呵呵笑了几声。

“好啊,侯爷今天就好好陪你这丫头,芍药就给他了!”陆渊指了指夕洛,笑得十分得yì



筱铭见芍药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很顺从地给夕洛满上了酒。不经感叹了一声,不论怎样的人儿,在这地方哪能遂了自己的愿?只能说是生之无奈。

筱铭和北堂炎两个“落单”的人便也一门心思放到楼下的表演上。另外两人尽责地演着恩客戏码,他们也不好去打扰不是?

正这么想着,楼下的灯光忽然一暗,清亮的琴音在略微黑暗的环境中传来。

没听过的曲子,带着清新的感觉迎面扑来,筱铭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手也不住在桌上随着旋律轻声敲打。

舞台上的灯光又亮了亮,一名女子穿了一袭淡蓝色的翠烟纱衣,面上是同色的面纱。袖口特地做大了些,柔顺地垂在身侧。赤脚行走间还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若隐若现,让周围几名男子看得眼珠都要瞪了出来。脚上带着银铃的脚镯发出清脆的铃音,零零碎碎伴着琴音,却很是和谐。

女子眸中带笑,眼波流转间便不知迷倒了多少男子。面纱下的嘴角却是噙着一抹嘲弄的笑意,眼睛深处透着一丝怜悯与不屑。

琴声还在继xù

,女子轻点足尖,转了一圈,广袖轻舞,腰肢柔软,带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舞出了别样的柔美。宽大的袖口随着女子的舞动滑到手肘间,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臂,在灯光的照应下像是要滴出水来。

眨眼间,又转了一圈,衣袖垂在腰间,似乎听到了大片的惋惜声。

筱铭暗叹,这女子倒是深知男子的心态,若隐若现,忽即忽离,最是让人心痒!

琴声慢慢加快,随着旋律,女子加快了步伐,以脚尖为中心,连着转了几圈,赚的了满堂的喝彩声,琴音又低了下来,旋转的速度也满了下来,众人快要停止的时候,又是陡然的高音,不知女子从何处又变出两截长丝带,当空舞出几圈,在暗色中带着几点醉人的银光,忽的顶楼的圆球突然炸了开来,漫天的花瓣落了下来,堂下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女子已然退入后台,隐在黑暗中,嘲弄着看着大厅中的人。

“呵……墨姐姐果然是墨姐姐,谁都及不上她。”牡丹在一旁笑了笑,眼中却带着几分妒色。

“墨姐姐?刚才跳舞那个?”筱铭十分好奇,忙问道。

牡丹倒是奇怪了,来了凤飞楼,竟然有人不知dào

墨浅,又多看了筱铭几眼,才说道,“刚才跳舞的那个便是我们凤飞楼的头牌,墨浅,因着在楼里比较久,大家都叫墨姐姐。”

“算是你们的花魁么?”凭墨浅刚才这一舞,筱铭印象极好,便是在柳城的染儿估计也是及不上她的。

“墨姐姐怎么会是花魁呢。”这回倒是坐在夕洛身边的芍药搭了话,“墨姐姐天资绝色,楼里哪有姑娘及得上她,她也不屑的那个位子。”花魁都是卖身的姑娘,墨浅是清倌,怎么会想去当那个!

筱铭听着芍药的话,眉头一挑,看来这墨浅在楼里地位是极高的,“这墨浅到称得上国色天香,怎么就会沦落风尘呢?看她的实力给自己赎身不也简单么?何苦……”

牡丹冷笑了一声,“墨姐姐可是深明大义,知dào

自己走了凤飞楼也差不多要倒了,为我们这些姐妹的生计,自然要留下来,人家呐,可是头牌。”

筱铭也感到了牡丹的敌意,许是自己刚才说的话伤了人家,此时也不便说什么。

倒是芍药又开口,“墨姐姐是嫣儿妈妈的得力助手,这几年没少为楼里打算,牡丹,说话还是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没有墨姐姐,哪有你的今天!”说完,眼睛直扫牡丹,牡丹脸憋得通红,仰头灌了一杯酒,压住了心中喷薄的怒潮。

“来来来,别讲这些不愉快的,牡丹丫头,不是还有侯爷疼你么!喝酒,这小脸啊,难看的快要哭了,侯爷给擦擦!”几句话便安抚了牡丹,筱铭看得咋舌。

“还是侯爷疼人家。”小鸟依人般躲进了陆渊的怀里。

夕洛喝了一口酒,微笑着看着芍药道,“不知芍药姑娘可会参加这次花魁赛呢?”

芍药也没想到夕洛会问这个问题,“应该会。”说完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哦?”夕洛也笑了笑,十分有正人筱阁子的姿态,“何时举行呢?在下十分有兴趣,顺便看看姑娘的表演了。”

“公子说笑了,芍药哪及得上墨姐姐万分之一,公子到时可要失望了。”

筱铭点点头,这芍药到是不错,气质出尘,行为举止也落落大方,有大家闺秀的味道。不过这花魁不是要是处子之身才能参加么,难道这芍药还是……这倒是奇怪了。

“牡丹也会参加呢,侯爷您可要来。”说完,牡丹挑衅地看了芍药一眼。筱铭越发不解,难道两人都是清倌?可是看牡丹这样子,十分不像啊!

筱铭哪里知dào

,这凤飞楼真zhèng

接客的女子都是在一楼的,而二楼才是清倌伺候的地方,就像刚才那墨浅也是清倌,去一楼也只是表演罢了。

“那牡丹丫头要是拿了花魁,让侯爷怎么办呢?牡丹的第一晚不是要交给本侯么?”陆渊似乎十分不舍。

牡丹咯咯笑着,在陆渊耳旁说着什么,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芍药姑娘怎么会想到参加那个?要是被选中花魁,那不是……”夕洛对这样清冷似莲的女子也是有些怜惜的。

很少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似乎很久没有被关心过了呢。“公子多虑了,楼里的姑娘在参加之前便会说明是表演还是参赛,芍药参加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真zhèng

参加花魁赛的姑娘都会放在前面。”

这话一出,在场的四人也明白了过来,原来只是表演,估摸着几人表演的时候便是统计投票的时候,决出谁才是花魁。这表演的几人若是表演得好了,名声上去了,以后被点的机会也大点,也是一条增加自身知名度的途径。不得不说,这场花魁赛给凤飞楼里的姑娘带来的好处也是不少的,无形中更是给凤飞楼擦亮了招牌!

“本侯爷听说这花魁还有奖品拿?是什么夜明珠的!牡丹丫头,这一颗夜明珠值什么钱?侯爷府里多的去了!”看到北堂炎暗示的眼神,陆渊明白自己该打探的事还是要打探的!任劳任怨吧您呐!

牡丹笑得更欢了,“侯爷啊,您这可不知dào

了!那哪是什么夜明珠呐!是嫣儿妈妈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颗灵珠!”

陆渊搂着牡丹的腰,一脸不信,“什么灵珠啊?能有多灵!”

“上次我可在嫣儿妈妈房里瞧着了,是一颗通红的珠子,可和一般的珠子不一样!有一次妈妈不小心划了手,血掉了上去,谁知,那珠子竟然吸了进去!真是吓人!”

听到这,筱铭在桌下的手忽然就握住北堂炎的手,北堂炎不知筱铭怎么会这么大反应,回握过去安抚着。筱铭心想,吸血?和她的手链一样,这是不是就可以解释柳城那次手链和凤凰珠都发光的现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那么,凤飞楼那颗珠子真的是凤凰珠了?

“这么吓人,你们嫣儿妈妈还敢拿出来送花魁?”陆渊倒是不解了。

牡丹想了想,“虽然听上去慎人,可是妈妈拿珠子给一个高人看了,高人说这是什么灵珠,还有驻颜的效用!这自然是灵珠了,你别说,那几天啊,嫣儿妈妈恁是年轻了几岁了!”

夕洛倒是不解了,“既然这么好,嫣儿妈妈怎么就那么好心拿出来了?”

“因为滴了自己的血总是不安吧,而且那高人也说了有缘人得之才能发挥这珠子最大的作用!”芍药的一句话给在场的几人都解了疑惑。

估计这珠子的来路也不正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着急就转手呢。不过,这情报来的也太快了,陆渊派人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来的事就这么查到了,似乎太意wài

了呢。

北堂炎又看了牡丹几眼,嘴角微微勾起,看上去是笑着,眼中却带着探究。

夕洛见此十分配合道,“芍药姑娘不知有没有兴趣陪在下走走,今晚月色不错。”

“乐意之至。”芍药起身便领着夕洛出去。

房里只剩下筱铭、陆渊、北堂炎,还有那躲在陆渊怀里的牡丹。

北堂炎盯着牡丹,眼中是黑色的漩涡,牡丹看着他的眼睛,眼神越发迷蒙,最后失去了光彩。

“你刚才说得可有假话?”低沉邪魅的声音响起,筱铭握紧了北堂炎的手,这是不是就是摄魂术?

“没有。”牡丹张了张嘴,像个木偶被牵制住了一样。

“珠子现在在哪里?”北堂炎的声音又加深了,让人更加沉沦。

“不知dào

。”

“你怎么会知dào

这么多?”

“嫣儿妈妈从不瞒着我们。”

“珠子从何处得来的?”

“不知dào

。”

北堂炎嘴里又念了几句,牡丹便直直地倒在了桌上。

长舒了一口气,北堂炎额头隐隐有些汗意,这摄魂术的确不能常用,损人元气。上次在柳城他用噬心术控zhì

住了云姬,又给她解了,元气已是大伤。

现在看来他没有做好固本培元,用摄魂术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筱铭伸出手,拿袖子抹掉了北堂炎的汗,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妖孽的身体似乎有些难受,是因为刚才那个么?

北堂炎握住筱铭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们走。”

陆渊扶住北堂炎,顺便把体内的真气渡过去一些。筱铭走在后面,心事重重。

“哎——”筱铭一门心思都注意着前面的两人,未想被一个低头走着的丫头撞了左肩。这一下撞得还不轻,筱铭忙伸出右手捂住左肩。

“公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yì

的。”小姑娘吓得身体都有些颤抖,筱铭也是不忍,“没事,你下去吧。”

出了凤飞楼便遇到了夕洛,夕洛见北堂炎的脸色大概也知dào

发生了什么,忙接过他穿内力。他们同出一门,内力修习功法一样,更能好好地助他。

四人一路无语。

四人回了亲王府,不知dào

为何,脸色都是极为难看。

88. V17

筱铭看北堂炎脸色似乎是好转了,叮嘱让他好好休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陆渊一脸凝重,原想去找他老爹,被夕洛拦下了,说这么晚了不要打扰他们休息了。何况,他今天还要给北堂炎调理,这人丝毫不懂得照顾自己,元气哪是一时半会补得回来的?

筱铭一人回了房间,夕洛把北堂炎扶到了他的房间,和筱铭一东一西。北堂炎自从用了摄魂术就没有讲过话,或许他真的伤得很厉害,可她却什么都帮不上,真的很没用。

坐在床上,屈起腿,抱住了膝盖,就像抱住自己一样。筱铭心里乱成一团,事情好像很简单,好像那凤凰珠就是在凤飞楼了,那么他们只要拍下那名花魁,凤凰珠自然就到手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不安?为什么她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小狸似乎也感受到她的不安,安静地呆在筱铭旁边,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给浑身冰冷的筱铭带去一丝温暖。

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筱铭迷迷糊糊竟有了睡意。只是眼睛闭上之前,似乎看到有个人站在她的床前。

床前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人,黑衣人看了一眼筱铭软下去的身子,伸出手揭开筱铭的右手手腕。蓝瑙之链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人的身子似乎颤了颤,而后背起筱铭,形如鬼魅便闪出了王府。

小狸在床上看着筱铭被带走,呜呜低叫了几声,回答它的只有一室寂静。

黑衣人快速地行动着,转眼便把筱铭带到了一家别院中。

一名女子忙上前,把筱铭扶到床上。

“姐姐,确定是她么?”女子的声音隐隐有些担心。

“师傅的手链在她手上,不是师傅给她的话,我想不到第二个人。”黑衣人的声音传来,竟然也是个女子!

“现在怎么办?”

“先把她弄醒,我费了很大力qì

才把她劫了出来。她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保护,我让小鸢把他引开了。”黑衣人摘下了面纱。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还和恪亲王府有关。”

“问问就知dào

了。”

女子点点头,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让筱铭闻了闻。

“唔——”筱铭缓缓地睁开眼睛,发xiàn

床前站了两个不认识的女人。

“你们是谁?”三番五次被抓,筱铭已经没有好气了。

女子上前安抚道,“姑娘,你不要害pà

,我们没有恶意。”

“那你们抓我过来干什么?”

“姑娘,我们只是想问你点事情。”女子还是柔声细语地问着。

筱铭眼骨碌转了一圈,注意到那名没说话的黑衣人,她总是觉得有些眼熟,又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她的眼睛在哪里见过。

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筱铭有些难以置信,“你是墨浅?!”

黑衣人也没有想到会被认出来,笑了笑,道。

“我的确是墨浅。姑娘,深夜把你掳到这里的确是我们的不是,不过若非事出紧急,我们也不会这么做。”墨浅的声音很好听,干净澄澈,让人如沐春风。

“你们想做什么?”为什么她到了古代就这么吃香了。

“姑娘,请问你右手的手链是哪里来的?”墨浅盯着筱铭的眼睛,不愿放qì

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怎么又是她的手链?难道这条手链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清了清嗓子,“这条手链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没见过她,而且她已经去世了。”

筱铭十分配合地把她们接下来会问的一并回答了。

墨浅眼中带着浓烈的悲伤,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的母亲是不是叫风予?”

筱铭眼神闪了闪,风予?传说凤飞楼的创始人,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我母亲姓林,叫林瑜,跟你们不会有关系,她只是个普通人。”

墨浅长叹了一口气,“姑娘不知,这手链乃是凤飞楼楼主风予的贴身信物,所以见你带了这手链,我才会把你带到这来。”

“那风予现在在哪里?”筱铭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凤飞楼果然不是简单地地方。

“风予是我的师傅,二十年前师傅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姑娘,这条手链师傅一直都是师傅贴身带着的,师父说过这便是楼主的象征,日后谁有这手链,便是楼主。”说完,墨浅便跪在地上,边上的女子也跪了下去,“墨浅/梨落,拜见楼主。”

筱铭还在消化墨浅的话,转眼间便被她们这架势吓到了,这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可以跪她?

“二位姐姐快起,我受不起你们这么大的礼!”说完,筱铭便要下床扶二人起来。

“楼主自然是受得这一礼。”两人还是不愿起来。

筱铭下了床,也跪了下去,“古人云,跪天跪地跪父母,二位姐姐别这样,是要折煞我么?”

“楼主快起,墨浅受不得!”谁想筱铭会如此这般,不过想到风予的性格,墨浅也了然了一些,这姑娘八成和师傅脱不了关系。

三人又拉扯了一番,最后墨浅二人还是拗不过筱铭站了起来。

“姐姐,为何有了这手链便是楼主?要是被有心人夺去,那怎么办?”她十分不解,认物不认人,这个十分不合理啊。

“楼主不知,这蓝瑙之链是有灵性的东西,非一般人可以佩戴,所以老楼主才会让这手链成为楼主的象征。”

筱铭不由得苦笑,看来这楼主是赖不了了。“姐姐,为何你知dào

我有这条手链?”

“今日楼主是陪着承渊侯爷去的凤飞楼,凤飞楼和恪亲王府颇有渊源,属下自然是多多注意了些。再后来楼主您被人撞了撞,属下才得见您的手链。”

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姐姐,我有一事相求问。你一定要告sù

我!”

“楼主言重了,但凭楼主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姐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你应该知dào

今年花魁赛的赢家会得到一颗珠子,那颗珠子现在在哪里?我要它!”既然是楼主了,那么很多事情都可以说开来。

墨浅和梨落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还请楼主责罚!”说完,墨浅又跪了下去,梨落随即也跪了下去。

这风马牛不及的是怎么了?

“姐姐,你们快起来,怎么又跪下了。”这古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非常不好啊,她可要折寿了。

墨浅见筱铭又要下来扶,忙站起身,“楼主可能还不知凤飞楼的真zhèng

身份,这也是关系到那颗珠子的事情,说来话长。”说完,墨浅朝一边的梨落使了个眼色,梨落便出去,轻轻地关上门,屋内只剩下两人。

“无妨,那颗珠子对我来说很重yào

,姐姐你慢慢说。”据说凤飞楼的背景不一般,不知dào

到底多强dà

呢。

墨浅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缓缓道,“凤飞楼是我的师傅风予二十年前一手创立的,那年我还只有五岁,师傅从街上把我捡了回来,教我唱歌跳舞还有武功。也就是那年,我陪着师傅一起为了凤飞楼努力。”

“姐姐那时候很幸福吧。”与其说是师傅,更像是母亲一样啊。

“是啊,那时候很幸福。师傅对每个人都很好,楼里的姐妹也很好,凤飞楼就像大家的家一样。呵呵,好像说远了。”墨浅尴尬地笑着,继xù

道,“凤飞楼表面上只是一个清楼,实jì

上是师傅收集情报的地方。”

“收集情报?为什么风予要收集这些情报?”

“师傅没有说原因,不过凭着贩卖情报,楼里的收入也是十分可观。后来师傅说她有要事要办便离开了,原以为几年她就会回来的,没想到这一走便是二十年。”

筱铭点点头,大概明白了些,难怪侯爷派人去查的时候什么都查不到,人家也是搞情报的啊!

“姐姐,那这和那颗珠子又有什么关系?”

“楼主别急,这就是我要说的。自从师傅走后,楼里人心也有些不齐,虽然我是代楼主,但仍有人不服,分成两派。一派是以我为首的一派,希望等会楼主,另一派则是嫣儿那一派,希望自立楼主。我们两派明面上和和睦睦的,背地里没少争执斗狠。”想着往日的好姐妹竟变成这样,墨浅心里也十分不好受,辜负了师傅对她的嘱托。

“所以我才急着寻找新楼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您了。”

筱铭抚额,还有这么一层,可是她真的只想问有关那颗珠子的事情啊!

墨浅也注意到筱铭的眼神,“嫣儿弄得花魁赛,原本我也没有去注意,只是说道那颗珠子……”说的,墨浅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簪子,“楼主您看。”

那簪子通体是银色的,顶部是一颗精致的蓝色宝石,筱铭又仔细看了看,“这是灵蓝?!”

果然是楼主托付的人,“是的,这上面的宝石是灵蓝,这根簪子是师傅给我的,也算是代楼主的信物,我一直带在身上,那日我去了嫣儿的房间,她恰好不在,桌上放了一个红木匣子,我便打了开来,未想这根簪子竟然发光了。所以我想那颗珠子定和楼主有些关系,估摸着嫣儿也不知dào

,所以才想把那颗珠子送出去。”

筱铭一惊,那的确是凤凰珠了。

“姐姐,不瞒你说,我来了这就是为了那颗珠子,我一定要拿到。那颗珠子现在在哪里?”

墨浅没想到筱铭的情绪会这么大,笑了笑,“楼主不必担心,我知dào

那颗珠子必定重yào

,早使了偷梁换柱之法。现下这颗珠子在我这里。”

筱铭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那就好,姐姐,一会你能把它给我么?它对我来说很重yào

。”

“那是自然,凤飞楼任何一样东西,楼主都可以随意拿取,包括我们的命。”

“姐姐言重了,我什么都不会,说起来,这楼主也是当不得的。姐姐当了代楼主这么多年,还是由姐姐担任楼主吧。”

“楼主万万不可,信物在您那里,墨浅不敢逾矩。而且,嫣儿那一派已经生出异心了,还望楼主回楼,重新整顿。”

筱铭咬了咬嘴唇,这些事情她根本不会,怎么给她们“清理门户”?而且,她这楼主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

正想出声拒绝,却是听到了梨落的敲门声,“姐姐,小鸢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事了?”梨落的声音中也带了一丝焦急,那小鸢是她们中年纪最小,武功最强的,只是现在怕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然也不会没回来。

“小鸢是?”

“楼主身边有一名暗卫,为了将楼主带出来,小鸢便将他引开了,只是现在还没回来,不知有没有出事。”

筱铭这才想起来,“天啊,姐姐,那暗卫武功绝对不低,我们快回去!估计要出事了!”

见筱铭神色不对,墨浅也着急起来,“楼主先去梨落那儿,我去拿那颗珠子。”看来嫣儿的事还得找个时间好好说说。

“嗯。”筱铭点了点头,自己身边的暗卫定是妖孽安排的,武功绝不会低,恐怕现在已经抓住小鸢了,大家应该都知dào

她被“掳”了吧。只是妖孽还有伤,恐怕又要打扰他休息了吧。

“楼主。”墨浅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个木匣子交给筱铭,“我们走。”

说着,墨浅搂住筱铭的腰,展开轻功,急急往恪亲王府赶去,梨落紧跟其后。

夜里的风有些大,筱铭打开了匣子,又是那样红色的光芒,映衬了手链蓝色的妖冶,是了,确实是凤凰珠。这是第二颗凤凰珠了,还有两颗。

墨浅也是担心小鸢,轻功更是提到了极致,转眼便来到王府前。

原先熄灯的王府此时已是灯火通明,筱铭轻叹,看来是连老王爷都惊动了。

“姐姐,你随我来。”说着筱铭便踏了进去。

来到了王府的大厅,远远望去,只见北堂炎和陆冕坐在首位,陆渊,夕洛坐在一边,地上跪着一个身着黑衣人,身形很小,还是个孩子啊!

陆冕不知说了些什么,脸色十分不好kàn

,北堂炎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夕洛和陆渊在一边,眉头紧锁。

筱铭心里更是难受了,自己又让别人担心了吧。

此时,两边又走出了几人,似乎是要用刑了,小丫头也是铁了心不说,背挺得直直的。

“住手!”眼看就要上刑了,筱铭忙出声阻止。

厅里的几人见那消失的人竟然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惊讶之余也放心了。

北堂炎更是直接站起身,看到筱铭从暗处走出来,紧紧提起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当他知dào

筱铭被掳走的时候,心没由来得疼,那种疼痛就像要死过去一样。

原想再用摄魂术让那被抓的丫头说出筱铭的下落,却是被夕洛拽住,厉声问他还要不要命!当时他是想,要是筱铭出了什么事,他估计也是不想活了吧,还好,她没事,她回来了。

感情,便是在不知不觉中,像杂草一样疯长了么?

筱铭见北堂炎向她走过来,急忙走上前,“我没事,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北堂炎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良久才把她拥入怀中,颇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再这么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筱铭听这话也知dào

妖孽没生她的气,心也定了下来,在妖孽耳边轻声道,“我拿到凤凰珠了。”温热的气息扑在北堂炎耳边,带出一种异样的情愫,北堂炎轻推开筱铭,眼里带着询问。

筱铭转过身,向陆冕,陆渊,夕洛点点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墨姐姐,你进来吧。”

说完,墨浅便从夜色中走了出来,“草民墨浅,拜见恪亲王爷,小侯爷。”便福身跪在小鸢身旁,轻声道,“小鸢别怕。”

陆冕见到墨浅,也站起了身子,面上带了几分高兴,“你是凤飞楼那个小丫头墨浅?”

“王爷是我。”说完,墨浅抬起头,好让陆冕看的仔细些。

“真的是你!我都十几年没见过你了,快起来,好孩子,别跪着了。”说完便要去扶。

几人也知dào

这凤飞楼和恪亲王府是脱不了关系的,安心等着下文。

墨浅也站了起来,顺便扶起了一旁的小鸢。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今晚的事?还有,老爹,你怎么和凤飞楼有关系?那凤飞楼的牌匾是你的墨宝吧?”见两人又有叙旧的趋势,陆渊忙问自己的老爹,这事情怎么越发古怪了。

陆冕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墨浅,视线在室内几人身上流转,末了,道,“二十年的旧事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次,一次性说完吧。大家都坐,说起来,我也不知dào

记不记得清,要是记岔了,墨浅记得提醒我。”

几人纷纷落了座,看向坐在首位的陆冕,陆冕笑了笑,“你们应该都知dào

凤飞楼时风予建立的吧?”

北堂炎几人点了点头,“这风予啊,其实不是叫风予,她行走江湖的时候才用这个名字,她啊,叫林语枫!”

此话一出,筱铭直直地看向北堂炎,震惊之余,筱铭又握住了右手的手链,这几件事她总觉

得有些关联,但不敢想下去。

89. V18

北堂炎心头也是有些惊讶的,但还是问道,“是不是就是夜丞相深爱的那名女子。”

此话一出,陆冕也愣了愣,他是没想到炎王竟然知dào

这件陈年旧事,再看筱铭,看来这几人都是知dào

些什么的。

墨浅也是不知dào

她师傅真zhèng

身份的,现在看来,师傅的似乎还和皇家有关,还和帝都的第一贵族扯上关系,那么凤飞楼收集情报这一作用也可以解释了。

“对,就是她。”陆冕抚了抚胡子,“语枫当初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便遇上了我,那时年少气盛的,我便和女扮男装的她结拜成了异性兄弟。”

筱铭听着陆冕讲着那些旧事,虽然没有多少,但她可以想象到那般青春活泼的女子,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在这个古代玩得风生水起!

“后来语枫为了赚钱,便想到开清楼,我这个当兄长的自然是义不容辞,帮了她许多忙。说起来,这凤飞楼当初也有我不少的心思。后来帝都出了点事,语枫便离开了,走时托我多多照拂这凤飞楼,我也便派了点人过去。现在不知不觉都过了二十年了,我却是再没有过语枫的消息。”说完,陆冕长叹了一声,那样活得鲜明的女子,在他的生命中就如昙花一现般,可叹可惜!

“所以,老爹,我派人查凤飞楼,你也派人阻拦了吧?难怪我什么都查不到,原来都是你搞的鬼!”凤飞楼背后的人还是自己的老爹,难怪了!

陆冕笑了几声,“这可不是我干的!凤飞楼也是个收集情报的地方,自然不会让你探听到什么!况且我的人也抽出了凤飞楼,现在凤飞楼的管事的应该是墨浅了吧!”

陆渊听完把目光转到墨浅身上,这女子倒也是不简单,躲过了他那么多耳目,今晚还带走了筱铭。

夕洛听了这么多,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么,今晚,墨浅姑娘为何要带走小筱呢?”

“这我倒也忘了问,墨浅你带走筱铭是做什么?”陆冕看了看墨浅,也不太清楚,这丫头是语枫的关门弟子,他也是信得过的。

“筱铭姑娘是凤飞楼的楼主!楼主的信物在她那里,所以墨浅今晚才冒昧地带走了楼主。”墨浅一句话就像是平地一雷,倏地炸了开来。

众人的眼光再度转向筱铭,满是询问。

筱铭伸出右手,扶开袖口,“她说这个是楼主的信物。”蓝瑙之链映在白皙的手腕上,带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陆渊、夕洛对视了一眼,这手链肯定有什么秘密,在离辰那已经是那样的反应了,现在又来了个凤飞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冕看着那手链也是止不住的震惊,站了起来,“这是,这是语枫的手链!筱铭,你认识语枫?”

筱铭十分苦恼,她一个未来来的人有了这条手链,遇到的事情愈发离奇,要解释的事情也越来越多。“王爷,我不认识语枫,我发誓!侯爷,妖孽他们都能给我证明,您帮我和墨浅姐姐说说,我也不想当那楼主!”

“伯父,小筱的确不认识语枫,这点侄儿可以作证,而且这条手链是小筱自小便戴在手上的,和语枫也是没有任何关系。”说着,北堂炎把筱铭的袖口放了下来,遮住那手腕。

陆冕跌坐在椅子里,拿手按了按太阳穴,“唉……语枫,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嘭——”地一声,见墨浅又跪在地上,“楼主,老楼主说过,谁有了这条手链便是凤飞楼的楼主。虽说您不认识楼主,但和楼主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您一定要重回凤飞楼。否则,凤飞楼二十年的心血也将毁于一旦!”这楼主的出现关系这凤飞楼的存亡,不论如何,她一定要保住凤飞楼!

“姐姐,有话咱们好好说,你别跪我了!”筱铭急忙把墨浅扶了起来。

“墨浅你别跪,有什么事好好说,总有解决的办法,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你说的那个凤飞楼存亡是怎么回事?”陆冕也在一旁劝,他的确不会眼睁睁看着凤飞楼结束。

“凤飞楼早已不是当初的凤飞楼了。”墨浅顿了顿,“楼主若是再不回楼整顿,凤飞楼极有可能被嫣儿一派占据,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筱铭刚才也听过墨浅说这事,心中疑问也放大开来,“姐姐,你刚才也和我说过这个,嫣儿她是有异心么?”

墨浅点点头,她也没有想到昔日那么好的姐妹会生出异心。“凤飞楼的每个房间都有暗格,便于窃听,搜集情报,那日嫣儿在自己房间,而我恰巧在暗格处,这才听到了嫣儿和一名黑衣人的对话。虽是没有从头听完,但也是知dào

嫣儿似乎要和那男子联手夺了凤飞楼,由嫣儿担任楼主,并臣服于那名男子!也是这样,我才开始处处留意嫣儿,暗中部署,只等楼主回楼。”

北堂炎看了眼筱铭,筱铭点点头,以口型道,“凤凰珠是墨浅给我的,从嫣儿那拿来的。”

合上眼脸,北堂炎的脸色也愈发有些苍白,看来自己的身体的确有些问题了。筱铭看着北堂炎不曾显露过的疲惫,心也泛出一丝疼痛。

“姐姐,你带着小鸢先回去,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即使我不是楼主,凤飞楼这件事,我也管定了。”反正怎么都逃不过了,先帮别人解决当务之急,楼主这件事,以后再说。

陆冕听到这,也表了表态,“墨浅你也不用担心,本王也不会眼睁睁坐视不理的,你也放宽心,语枫的心血,我不会让它毁了!”

“多谢王爷。”墨浅的眼中写满了感谢,自己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师傅的心血也可以保住了吧。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便是给今晚的“闹剧”划了个句话。

陆冕先回去休息了,墨浅也带着小鸢回去疗伤,大厅里只剩下原先的四人组。

“又让你们担心了。”筱铭略带愧疚,北堂炎和她的手还是握在一起的。

夕洛笑了笑,“小筱要是让人省心了就奇怪了!”

这叫什么话?筱铭无语,“小筱妹子,没事就好,而且你也是迫不得已!没事没事,反正我们这次收获也不小。”

说到收获,筱铭也咧开了嘴,“大家跟我来。”

北堂炎顺从地跟着筱铭向厢房走去,夕洛、陆渊看她神神mì

秘的样子,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紧跟其后,对这个妹子也是宠得紧。

四人进了筱铭的房间,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小狸在床上,看到筱铭后原本失落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呜呜……”地叫着,筱铭把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抱起了小狸,“小狸,我回来了。”顺便拿脑袋蹭了蹭它。

小狸显然也很开心,伸出舌头舔了舔筱铭的手背。一人一狐,很是开心。

北堂炎到是注意到了桌上的匣子,“小筱,这是凤凰珠?”

言罢,夕洛、陆渊一惊,怎么凤凰珠一惊找到了?

“嗯,那就是墨姐姐给我的凤凰珠,她自己不知dào

这是什么,但是直觉是重yào

的东西才从嫣儿那里拿过来。”

北堂炎打开了匣子,的却是和上次在柳城找到的一样,陆渊、夕洛两个没见过的倒是奇怪了,“怎么知dào

这就是凤凰珠?”

筱铭走了过去,伸出了右手,蓝色光芒乍现,原本暗色的珠子也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夕洛和陆渊嘴角微微抽搐,原来是这样。

光线实在有些刺眼,筱铭合上了匣子,以至于她忽略了小狸在看到凤凰珠时眼中闪现的一丝敏感。

“就是这样,手链可以感应凤凰珠,而且还是凤飞楼楼主的信物。之所以能拿到这珠子,还是因为我是那个楼主,可是我真的不想当,也没有那个时间和能力,怎么办?”筱铭求助地看向北堂炎,眼神十分可怜。

北堂炎看着她那小狗一样的神情,心里也柔软了几分,摸了摸筱铭的脑袋,“这个交给我。”

“哎……良辰美景,我这个孤家寡人还是去赏月吧。”

“哎哎……同是孤家寡人,洛,等等我!”

夕洛瞥了陆渊一眼,“一边去,我可记得你还有一位良人呢!”

“我哪有?!”陆渊十分委屈。

“哼哼……”夕洛斜视他,“那天在樊城啊,不知是谁,依依惜别,两眼相看泪眼蒙蒙。”

筱铭转过头看向两人,“侯爷在樊城有心上人了么?我怎么不知dào

?”八卦她也是很想听得。

“小筱妹子,你怎么可以相信夕洛那家伙!”

“小渊子,你这是恼羞成怒么?”

“夕洛,你给我站住!”

“小渊子,你抓不住我的!”夕洛已经飞身出了筱铭的房间。

陆渊忙追上去,“夕洛,我要把你剁了喂鱼。”

筱铭看得一愣一愣的,指着门外,“他们俩这是?”十分不能理解他们两个的友谊。

北堂炎揉了揉筱铭的脑袋,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并且乐此不疲。渊和洛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的,吵吵闹闹,玩玩笑笑,不过说起来,渊的心上人……

筱铭看北堂炎的表情就觉得像一只狐狸,摸了摸怀里的小狸,“妖孽,你的身体没事么?”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点,可是她还是很担心,妖孽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说的吧。

“没事,不用担心我。”北堂炎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时候不早了,小筱早点休息,这凤凰族还是交给我吧。”

“嗯。”这一夜的确闹得有些厉害了。

把北堂炎送到了门前,看着夜色照映下略显苍白的脸,筱铭轻声道,“明天见。”

“嗯,早点休息。”

“哎……妖孽,等一下。”

北堂炎转过身子,询问地看向筱铭。

筱铭咬了咬嘴唇,“你闭上眼睛。”

依言闭上了眼,筱铭走到北堂炎面前,踮起脚尖,轻轻的吻落在北堂炎脸颊旁,“妖孽,晚安!”说完不等他反应,便冲向了屋里,顺带关上房门,做的可所谓行云流水。筱铭把自己摔在床上,捂了捂还有些发烫的脸颊,把头埋在被褥间。怎么会做得这么不自然,啊啊啊,夜筱铭,你这个没出息的。不过,妖孽的皮肤好像真的很不错……唔……小狸看着自己的主人,很无奈地舔了舔自己的毛发,不管她。

门外的北堂炎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捂住那个被亲到的地方,似乎还有余温。

迈开轻盈的步伐,笑着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其实他还是比较希望给一个吻啊,呵呵。

回了自己的房间,北堂炎也没有闲着。

“魍。”

“属下在,属下失职,求主子责罚。”

北堂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魍,这是他身边最出色的暗卫之一,竟然被小鸢牵制住了,看来凤飞楼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自己去暗堂领二十鞭。另外,从今天起,你和魉一起保护小筱,再出什么差错,提头来见。”北堂炎的生意并没与多大的变化,却无端地让人感受到一股压力。

“谢主子。”说完,魍便消失在房中。黑暗中的魍暗自舒了一口气,要是今天小姐伤了哪里,他估计是万死难以谢罪了,谢天谢地小姐一切安好。

“魅。”

“主子。”

“逍遥教怎么样了?”他可没忘记伤了小筱的人。

“逍遥教已是紫穹阁的分坛,逍遥教中的产业也归至紫穹阁名下。教主锦瑟被俘,现囚禁于风月堂,云姬与沈筱阁莫坠入悬崖,已寻得尸体。”字字清晰地进了北堂炎的耳朵,北堂炎抿了一口茶,微醺的水汽投下不明的弧度。

“锦瑟有说出她背后之人了么?”

“回主子,锦瑟说她只见过那男子一次,着黑色斗篷,未见其容。”

“下去吧。”这几日来,联合夕洛的势力打压逍遥教,利用了云姬的妒意让她成了内奸,然后便是一网打尽,逍遥教的事情也该结束了。只是,那锦瑟背后之人与凤飞楼那黑衣人会是同一人么?似乎,有些事情就要浮出表面了。

“魑,让你查的事呢?”

“回主子。小姐手上的手链应该就是蓝瑙之链,同时也是第一贵族夜家的秘宝,传女不传男,当年夜丞相送给了林语枫,应该还有同样地一支簪子,现由墨浅保管,作为代楼主的信物。”

北堂炎面无表情地听着魑的回报,似乎有一张网,网住了他们,他们好像是被某种东西牵引着,这种感觉真差劲。

“第二颗凤凰珠在这里,交给老师。”

“是。”魑双手接过了匣子。

“上次送凤凰珠有什么情况么?”

“有人跟踪,不过被属下甩了。”

“这次你也要小心,帝都有什么消息?”

“谢主子关心。帝都一切安好,不过皇上希望主子尽快回帝都。另外,白斐已经在前往帝都的官道上,带了白纤儿上路,太子有心迎娶。”

白斐么?看来洛也知dào

了吧,太子终于忍不住了么?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这帝都的天早就变了。

“着七星回帝都待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属下遵命。”

“下去吧。”

“是。”

北堂炎负手看着窗外的明月,看来,要出手了。

只是小筱,看到那样残忍的我,你会怎样?突然,心口传来一阵绞痛,北堂炎握紧了窗棂,看来自己这次伤得很严重了。

再说陆渊、夕洛二人,两人你来我往,追得也累了,便齐齐躺在屋顶看着星空。

安静的夜里,只有蝉鸣虫叫相伴。一轮明月直上中空,满天繁星,光影散落在黑色的屋檐上,照亮了两个人。

“小渊子,真的喜欢他么?”夕洛的声音很轻,陆渊没注意的话,似乎就会忽略。

陆渊想了很久,“不知dào

是不是,但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很简单。”

听完,夕洛侧头看了看他,见他只是很安心地看着夜空。

“多好啊,有个人放在心里。”

“嗯,可是不知dào

他怎么想。”虽说百夜风气开放,断袖也不少,但他不能保证离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他能接受自己么?

“鼓励小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幅样子?”夕洛枕着自己的手肘,挑了一个舒服的位子。

陆渊坐起身子,看了看远处的夹竹桃,在月色下泛着朦胧的光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劝小筱妹子,可是说道自己身上就没了那番果duàn

,近情人怯吧。”

“小渊子,山不来就你,你就不能去就山么?韶光正好,莫负流年。”夕洛打了个哈欠,“老了老了,我去睡觉了,你自己吹吹冷风,清醒点吧。”说完,夕洛一个鲤鱼打挺,拍了拍陆渊的肩膀,脚下微动,便下了屋顶。

陆渊看着夕洛一袭白衣随着夜风猎猎作响,双手负在身后,信步回了房间。嘴角笑了笑,“洛,你是怕我提她么?”

莫负流年啊,陆渊又躺了下去,看着空中闪耀的星星,心中不住想着,山不来就我,我该如何去就山?丝毫没有发xiàn

自己的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平静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陆渊这一晚都在屋顶待着,想了一晚,一夜无眠,现在的他却是十分清醒。

筱铭一大早抱着小狸在花园里溜达,就看见盯着月季花傻笑的陆渊。

“侯爷心情很好?”

“呵呵,还不错。小筱妹子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了,侯爷你也很早啊。”

陆渊无奈哂笑,他这是一夜未眠啊。“还好,对了,今天是初二啊。”

“好像是,不过初二怎么了?”筱铭摸着小狸的耳朵,笑得十分欢快。

陆渊摸了摸下巴,“每月初二都是邑都最热闹的一天。”

“为什么?”筱铭这到好奇了。

“以前初二是赶集日,后来生活好了,也就没了赶集一说,但是附近村镇的居民早就形成了习惯,每月初二便是人山人海了。小筱妹子有兴趣么?”陆渊说的时候带着期盼的眼神,似乎希望筱铭一定要去逛逛。

筱铭顺着小狸的毛,总觉得有什么阴谋,“侯爷,你很希望我去?”

“嗯。”陆渊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叫妖孽?”筱铭觉得逛街还是要叫上他的,毕竟男女朋友逛街都该在一起的吧。

“哎哎……小筱妹子,你想啊,炎他用功过度,他肯定要休息啊!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了,有我陪你不是一样么?”陆渊急忙阻止她,他可受不了这俩人在他面前你侬我侬的,况且炎的确需yào

好好调养,夕洛今天也正好可以帮帮他。那他自然是要带着妹子出去闲逛的。

筱铭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没心没肺了,“妖孽这次伤得很严重么?那我还是不要去,我陪着他吧。”

陆渊摸了摸额头丝毫不存zài

的冷汗,“小筱妹子,炎不是很严重,只是需yào

休息,难道你和我出去就这么不愿意么?侯爷我很伤心啊!”陆渊就像被抛弃的怨妇一般。

“额……侯爷,怎么我觉得你就是一定要我和你出去呢?你有什么阴谋?”筱铭斜觑了他一眼,怀里的小狸也睁开半眯的眼睛直直射向陆渊。

“苍天为证,我这当哥哥的就是想带你出去玩玩还不行么?小筱妹子,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的苦心,你太过分了。”陆渊略带指责,稍加控诉。

筱铭也无语望苍天了,她总有种这次出去会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的感觉,所以不大想出去,不过,这侯爷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好啦,侯爷别装了。我答yīng

你出去行了吧!”筱铭最后还是答yīng

了,侯爷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也就不要拂了他的意。

“小筱妹子真是我的好妹子,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陆渊这个行动派拽了筱铭便朝大门外走去,筱铭十分无奈被拉出了门。这世界,不想出去的人竟然还要被拉出去。

不过陆渊这次拉筱铭出来到还真是有意为之,一是可以让北堂炎和夕洛在府里好好休息。疗个伤什么的,二则带自家妹子出来转转,他还算是东道主不是,这三么,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让其余两人处理,他们死都不愿让筱铭接触这些背后的阴谋黑暗。

两人十分悠闲地在热闹的大街上逛着,停停走走,筱铭一手抱着小狸,一手拿着新鲜出炉的荷叶酥,自己吃点,顺便喂点给小狸,玩得不亦乐乎。

陆渊在邑都也算是名人,时不时就有人上来打招呼,这不,又来了一位,“小侯爷小侯爷!”来人带着一丝急切,把二人都给拦下。

筱铭这才看到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穿了一身绿色的长袍,很憨厚的样子。

“叶新,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小侯爷,我家主子有事找您,这不差我来了么!”叶新是叶家的管家,这叶家在邑都是个富商,专营玉石生意,做生意极有口碑,叶家一家子人都不错,叶家二少叶飞云处事和夕洛倒有点像,和他关系自然十分不错。

“飞云那小子找我什么事?还派了你这个老管家过来?”陆渊笑着打趣。

“哎呀,小侯爷,您快别说了,我家少爷找您这是真有急事,快随我来吧!”叶新急得额头冒汗。

陆渊也注意到时态似乎有些不对,“飞云那小子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dào

,反正少爷急着找您,也不说是什么事!”那少爷是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也是第一次这么焦急。要不是真出什么大事了,也不会来找这小侯爷!

“好,我跟你去。”陆渊正了正神色,刚迈开了步伐,才发xiàn

身边还有个小筱妹子。

“哎呀,小筱妹子,我朋友有急事,你看我是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在这接着逛?”

筱铭笑了笑,“侯爷你去忙吧,你朋友的事比较重yào

,我自己再逛逛。”

“那你自己小心啊!我先走了。”话音刚落,陆渊早就跟着叶新急急离开了。

筱铭低头笑了笑,侯爷他可是个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希望他朋友也没事吧。

又摸了摸小狸,“小狸啊,现在只有你和我一起逛街了。你想去哪里?”

小狸蹭了蹭筱铭,拿头指了指左边,筱铭正奇怪,才发xiàn

是一家卖芙蓉糕的店,微微失笑,她到不知dào

这小狐狸竟然这么贪吃。

点了点小狸的额头,“你这只馋狐狸!”说完也不犹豫买了几块芙蓉糕,继xù

逛街。

才走了几步,才发xiàn

了一堆人围在一个角落,指指点点的。

筱铭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挤了挤就进了人群最里面。

可是谁来告sù

她,为什么她看到了电视里一直会出现的桥段,卖身葬父。哦,不对,这跪着的小姑娘是要卖身赚钱给病重的娘亲治病。

虽说筱铭的同情心还是很泛滥的,但是看过这么多桥段,有些无语,通常这个时候会出现一个凶神恶煞的纨绔子弟,然后拽了小姑娘,道跟我走,最后来个翩翩佳公子,救了人便走。好吧,这可跑题了!

咱再来说说这跪着的小女子,长得倒也是清秀,看上去就十四岁的样子,虽然跪着,但骨子里倒也还有丝骄傲,背脊挺得直直的,也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有些看不过的倒也给了几个铜板,但是看上去也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

筱铭摸了摸腰带,似乎还有些碎银子,笑了笑,正想蹲下身子给那小姑娘。

却是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嗲气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人群开了道,筱铭这才看到是一名打扮妖艳的女子,一身大红色的长裙,化了浓妆,脂粉味很浓,后面跟了两个丫鬟。筱铭有些反感,牡丹也是妖艳的女子,眼前这人和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小姑娘,你卖身啊!要不就卖给我当丫鬟吧,我出十五两银子。”十五两银子的确是不少,半年的开销了。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却是听到一边的人窃窃私语道,“这姑娘怕是要毁了,哎……”

“对啊,落到凤飞楼朝颜手里,这不……哎……”

“朝颜怎么了?”筱铭好奇地问道。

“小姑娘,你不知dào

朝颜?这朝颜是凤飞楼的二把手,管的是凤飞楼的风尘女子!这小姑娘要是被她带走,那肯定是要沦落风尘了!哎……”

筱铭眼角跳了跳,原来如此。凤飞楼,那不是她的“地盘”么?呵呵……

她体内的不安分份子又有涌现的趋势了。

跪着的小姑娘似乎也知dào

朝颜的身份,有些犹豫,但是母亲的病又是等不及的,踌躇间只听到朝颜说着,“小姑娘,跟姐姐我走!我啊,绝对不会亏待你!”

筱铭上前一步,拉住了那姑娘的手,“等一下!”

朝颜倒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看还是长得很标致的女孩子,素颜轻装,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这风姿倒是直逼楼里的姑娘。

“你是谁?”朝颜上上下下把筱铭瞄了个遍。

“我啊,我是这小姑娘的姐姐!”说完筱铭递给那小姑娘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哦?莫非你也要卖身么?”说罢,朝颜拿着手绢捂着嘴轻蔑地笑了笑。

“啊!看来我刚才是忘了和姑娘你说清楚了,这小姑娘啊,我看着投缘,刚认下的妹妹,朝颜姑娘说,我需yào

卖身么?另外,你出的起价钱么?”筱铭一番话说得是轻描淡写的,一点都不犀利。

却让朝颜脸色变了变,眼前这丫头的一袭蓝色水裙看得出是全云纱的料,天下第一绣坊的东西。头上一支坠了白玉的簪子也不是凡品。看来不是简单人物,只是邑都何时出了这样的人?她怎么不知dào

,难道是陆家的沁小姐,那个病秧子?也不会啊……

一时之间,朝颜也被筱铭迷惑了,趁着这当口,筱铭用身子挡住了小姑娘,顺手塞了银子给小姑娘。小姑娘眼里噙着点泪,筱铭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跟了她不会有好处,这里我帮你解决。”

“小丫头,我朝颜也不是怕事的人,看来你是要和我凤飞楼作对了?”

“呵……朝颜姑娘何必搬出凤飞楼来,我只是个弱女子,何况这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不过说起凤飞楼,不知墨姐姐可好呢?这小丫头我看着满心喜欢,收了当妹妹不行么?”这朝颜在凤飞楼的地位绝对没有墨浅高,她也就是那么随便一提,却见朝颜神色深了一深,但是掩藏得很好。这人到底和墨浅什么关系?朝颜终是有些顾忌。

脸上挂起了笑容,朝颜道,“原来是墨姐姐的朋友,我说呢。好妹妹,是姐姐的不是了,这小丫头既然妹妹喜欢,自然是给你了。不过妹妹这认的妹妹可得护周全些,人还有旦夕祸福呢。”

筱铭也笑了笑,果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这算是威胁么?“那我代这丫头谢谢朝颜姑娘了,既然是我认得妹妹,我自会护她,姑娘多虑了。”

朝颜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姑娘慢走,不送。”

朝颜一口一个妹妹,筱铭却是一口一声姑娘,摆明了是不给面子。

朝颜还未走远,筱铭便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小妹妹,一会给你娘看了病抓了药,记得去恪亲王府找管家陆玮,说是夕洛的人。”朝颜,我看你敢不敢动亲王府的人!

这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朝颜的耳朵里,朝颜拽紧了手中的锦帕,这女子到底是谁,还和恪亲王府有关。夕洛?难道就是那个名扬四方夕洛?

看热闹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筱铭拍了拍那小姑娘,“没事了,赶紧给你娘去看病吧。刚才我说的完全是吓吓那个朝颜的,不过你要是真的想找份活干,可以考lǜ

去王府试试。”

小姑娘已经语无伦次,只说着谢谢。

筱铭笑了笑,抱着小狸继xù

往前走,低头想着凤飞楼的事情,刚才朝颜的眼神她不会错看,朝颜对墨浅是不服的,朝颜可能是嫣儿的人,凤飞楼的事情,看来要早点解决。

“砰——”筱铭直觉自己撞上了一个人,额头有些疼,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到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道,“姑娘,走路记得看前面。”

筱铭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在想事情。你没事吧!”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眸子带着些许笑意,清澈如泉水。脸庞白皙,脸部轮廓分明却带着一丝温润,薄唇扬着一个小小的弧度。那人穿了一身暗白色滚着银线的锻衣,玄文云袖。一头乌发披在肩后,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好一个绝世的人!饶是见惯了北堂炎的妖娆,夕洛的潇洒,陆渊的不羁,筱铭也不得不叹一句眼前之人的绝色,他给人一种谦谦筱阁子的温和感,像春风拂面一样和煦。

男子见筱铭的愣神,也不说话,礼貌地等着筱铭回神。

“啊,你还在啊。”怀里的小狸拿爪子挠了一下筱铭的手背,筱铭才反应过来。

男子温柔地笑了笑,“姑娘,在下还有事,借过。”

“啊,嗯。”筱铭忙侧身让他走过,心想,自己刚才真是有丢脸的。

90. V19

“多谢。”男子点点头便离开了,到是筱铭还回头看了两眼,直到那人消失在了街角。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刚才那人的身影到给了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却是想不起来了。

暗笑自己看到帅哥竟然犯花痴了,看看也快到中午了,想想一个人在外面吃饭也没什么意思,直接回了亲王府。

北堂炎、夕洛在花园里说着什么,见筱铭回来了,很默契地停了下来。

“小筱去哪里了?渊呢?”他是知dào

筱铭和陆渊出去了,怎么就小筱一个人回来了?

“我和侯爷去街上逛了逛,后来侯爷去朋友家里了。”

夕洛摸了摸小狸,发xiàn

它竟然没有咬自己,心情大好,“来,小筱,让我抱抱这个小东西。”

筱铭十分忐忑地把小狸交了过去,这个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只见夕洛十分娴熟地揉着小狸的脑袋,好吧,她多虑了么。

“妖孽,我跟你说,今天在街上看到了凤飞楼的朝颜!”筱铭一股脑地把今天的遇到的事说给北堂炎听。

“最后我就叫那个小姑娘到亲王府来了,刚才问管家,管家说她没有来呢。”

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五颜六色,美不胜收。北堂炎身后便是一片花圃,几只蝴蝶在身后翩跹飞舞,带着不可思议的美妙,“小筱是怎么想的?”

“呵呵。”她那点小心思被发xiàn

了么,“凤飞楼的事早点出手吧,也算是对墨姐姐给我凤凰珠的报答吧。”

“好。”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筱铭正想说点什么,便听到一声尖叫,“啊——”夕洛一手把小狸扔到筱铭怀里,筱铭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没接住,“夕洛哥哥,你怎么了?”

夕洛捂住自己的左手食指,“那小东西咬我!”愤nù

的眼神直射小狸。

筱铭强忍着笑意,她倒是奇怪小狸怎么那么顺从,原来是在这等着夕洛呢。

“我也没办法,夕洛哥哥,你多多担待吧,这小东西可记仇呢。”筱铭说的是一脸歉意,但那神情怎么看怎么都是在憋笑。

“小炎子,你师兄我命苦啊!”说着便扑向北堂炎。

北堂炎岂能让他得逞,端起茶杯,一个转身便躲了过去,轻轻啜了一口,不理他,眼里写满了鄙夷。

夕洛怨怼地看着筱铭怀里的小狸,他也有被欺负的一天!

“你们一家三口合着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

“夕洛哥哥可以找个嫂子来欺负我们!我看那个芍药就不错,你们关系不是还很好么?公子佳人,花前月下!”说着,筱铭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顺手给北堂炎续了一杯。

“小筱说的不错。”看着小狸和筱铭抢茶喝,北堂炎笑意十足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们……你们……”

夕洛对这一个鼻孔出气的两人非常的无奈。

“哎哎……小筱妹子给我倒杯茶来!”陆渊喘得十分厉害,跑着进了花园里。

筱铭忙到了一杯,“侯爷,你去干什么了?怎么渴成这样?”

一股脑灌下去一杯,陆渊又把空杯举向筱铭,“再来一杯,渴死我了!”北堂炎、夕洛两人看了他一眼,到不知什么事情让他这般火急火燎的。

陆渊又喝了两杯,这才缓过劲来。

见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这才把事情娓娓道来,“我刚去了叶家,见了飞云那小子。”

“嗯?他怎么了?”夕洛也是认识叶飞云的,这才继xù

问。

“飞云他喜欢上了陆沁!”

“陆沁?不是侯爷你的表妹么?”筱铭对和凤凰珠有关的事都很有印象。

“不错,是她。”

“飞云不会是向陆家提亲,然后被赶出来了吧?”夕洛摸着下巴猜测到。

陆渊点点头,“不止,陆谨还羞辱了他,禁止他和陆沁来往。陆沁的病情也加重了。飞云他不想放qì

,今天刚找到我帮忙!”

陆渊顿了顿,“我这不赶紧回来找你们出出主意么!”说完眼神便看向趴在石桌上晒太阳的小狸。

“陆沁到底是什么病?真的要用小狸的血?”筱铭也是有些舍不得小狸受伤的,而且那颗珠子又是什么?

“这个也不清楚,明天我会去陆沁那里看看。至于那个药方,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陆渊眉头皱了皱,刚才看飞云那小子,情况也不好,满脸胡渣的,据说几天也没吃饭。

北堂炎摸了摸小狸朝天的肚子,嘴角扯出一抹疑似奸笑的弧度,“渊,请离辰来邑都吧。”

“啊?啊!啊?”陆渊傻傻地看向北堂炎,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夕洛嘴角抽了抽,看了眼碧蓝如洗天空,喃喃道,“山好像来了。”

筱铭看着几人,离辰么?好像好久没看到他了。

吃中饭的时候四人和陆冕、夜纳雪两人一起。陆冕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眉头一直皱着,夜纳雪一直淡淡地,神情没什么改变。

桌上气压低低的,筱铭也有些拘谨,没敢怎么动筷子。北堂炎还是一派怡然自得,给筱铭夹着她喜欢的菜。筱铭看着碗里的胡萝卜,一脸无奈地看向他,眼神示意,我不爱吃胡萝卜!北堂炎十分自然地回看过去,不许挑食。筱铭咬了咬嘴唇,趁北堂炎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胡萝卜拨到旁边夕洛的碗里。她真的是很讨厌吃胡萝卜,筱铭的名言便是,我又不是兔子,为什么要吃胡萝卜。

夕洛看了她一眼,十分认命地开吃,没办法,他也不敢嫌弃他自己的妹子啊。

见夕洛吃了下去,筱铭笑得和偷腥的猫一样,夕洛无奈地用口型道:“下不为例!”

没等自己开心完,却发xiàn

自己的碗里又多了两片胡萝卜。咬着筷子,筱铭的脸都快垮下来了,求助地看向夕洛,人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根本不理她。又看了看对面的陆渊,和她隔得太远了,不好下手。

北堂炎一直盯着她,这丫头,从来不吃胡萝卜,难怪晚上什么都看不清!他自然是给她监督着,每天都得吃。知dào

没辙,筱铭只能把胡萝卜放嘴里,如牛嚼草吞了下去,又喝了点鸡汤才勉强吃下去。北堂炎对此表示奖励,亲手给筱铭拨了一只油闷大虾。

筱铭有时候一直在想,她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渊小子,等会你给我去你二叔家看看陆沁那丫头!”陆冕的声音忽然传来,桌上的几人心思各异。

“咳,老爹啊,我去能干啥?”陆渊也不太明白,他去看看那小堂妹,人身体就能好?

陆冕放下碗筷,眼睛一瞪,“人家陆沁是你堂妹,你不去谁去!给她捎点补品过去,小丫头也不容易,又出点事!听见没有?”

“知dào

了,一会我就去。”陆渊心底其实是有些排斥他二叔,从小看管了那些明里暗里的斗争,他二叔就是个爱攀龙附凤的人,当初为了主家之位,没少和自家老爹耍手段搞阴谋。这不,还棒打鸳鸯!不过,看看也好,顺便查点事情。

陆冕这才语气好了点,对着北堂炎道,“炎世侄在王府住得还习惯么?事情办得如何?”昨天筱铭丫头出事的时候,他还记得这炎王的表情,比当年他的父皇给人的威压还要大,他自然不敢小看。这炎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王位之争,少不了他的一番作为。

“小侄一切安好,事也办得差不多。”北堂炎放下了筷子,十分礼貌又疏远地回答道。

陆冕捋了捋胡子,又看向夕洛,“洛儿,伯父听说你最近一直出门,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什么难处记得知会伯父一声,伯父给你解决。”

“陆伯父不用担心,侄儿没什么事,只是闲不住罢了。”开玩笑,他那点事怎么可能让陆冕知dào



“筱铭可怎样了?我听说昨晚受惊了?”夜纳雪看向筱铭,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筱铭没想到话题转变得这么快,回答道,“王妃,我很好,昨天都是误会。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夜纳雪又转向了陆渊,“渊儿,我看一会你把筱铭也带到你二叔家去,陆沁那孩子就是认死理,筱铭是个好孩子,她们两个女孩也好说说心里话。筱铭你觉得怎么样?”

筱铭自然不能拒绝,点点头,“没问题。”顺便也可以看下那陆沁的药呢。

一顿饭吃得也快,四人又聚在花园里商量事情。

“真不知dào

我那老爹让我去看陆沁干什么,我是真不想去那里。还要带上小筱妹子,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算了,左右我也无事,去看看那陆沁也不错,没准还能帮上点忙。还有,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我觉得,陆沁那里的那颗珠子也极有可能是凤凰珠。”筱铭把心头的疑虑说了出来。

北堂炎听着筱铭的话,心里有有了些打算,“大家兵分两路,小筱今天和渊去陆沁那里,我和洛今天去看看凤飞楼。”有些事情还是要速战速决,他也要着手回帝都的事。

“好。”

下午筱铭便陪着陆渊去了永安公府,筱铭觉得奇怪,这陆谨好歹也算是贵族,怎么会住了一个公府?照理说也该是个亲王吧。原来这百夜王朝四大贵族,各占据了四方,封为亲王,只有家主才有亲王之封,其余人皆以公侯伯子为封。而陆谨早年并无什么出色的政绩,也就只是混了个小小的永安公。

经过下人连串的通报,总算是把他们两人迎进了府里。永安公府处处都透着一股金子堆砌的铜臭味,每处看得出来都是极度奢华,那金碧辉煌的东西闪了筱铭的眼,堪比恪亲王府。筱铭对此还是很感冒的,估计这陆谨也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人,再从叶飞云那件事来看,这永安宫还是个重权势之人。其实这也不能怪他,陆谨一直被陆冕压着,心中自有一股怨气,这又来了个叶飞云,经商的,虽说是首富,可他自诩贵族,贵族怎可与平民通婚?这对他的仕途影响也是挺大的,自然不愿意收这么个女婿。

行至大厅,主位上早坐了一名男子,男子四十出头,精神很好,脸上隐约有陆冕的轮廓,只是两撇小胡子让人觉得有些奸佞小人的味道,这无疑是陆谨了。陆谨左手下方的首位也坐了一人,穿了天青色的锦袍,长得也极为俊秀,头发挽在头顶,以银冠固定,中规中矩。脸上的轮廓很是分明,眉目如画,嘴唇抿起,十分严肃,这边是陆钦了吧。

“小侄陆渊见过二叔。”陆渊只是简单地行了礼,筱铭跟在他身后也微微福了福身,她现在还是装作随行丫头比较好,这不她手里还提着刚从陆渊手里拿来的补品。

“起来吧。”陆谨喝了一口茶,挥了挥手,看得出很不待见这侄子。

陆渊也像是早就习惯了,朝着陆钦,“堂弟好。”

他俩同为侯爷,自然不须向对方行礼,陆钦站起身,同样做了一揖,“堂哥多礼了。”

“渊贤侄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这是为什么?”陆谨说得很不客气。

陆渊也不生气,笑着答道,“侄儿听说沁堂妹身子又不好了,这不带了些补品过来给她补补身子。顺便看看还缺了什么,侄儿也好帮忙给寻寻。”说完便有下人从筱铭手里接过了那些红丝绸包住的礼品。

“哼——”陆谨看了他一眼,“贤侄费心了。”

“无妨无妨,沁堂妹也是招人喜欢,侄儿这也不算费心。”

伸手不打笑人脸,陆谨不好发难,也不想留下来,“本公还有事,钦儿替为父好好招待你的堂哥。”说完,一拂袖便离开了。

陆渊仍是好声好气地,“二叔慢走。”

筱铭咂舌,这侯爷不怒不愠的姿态,根本没把陆谨放在眼里啊。

陆渊见陆谨走了,十分自得地坐在陆钦旁边的位子上,筱铭顺从地站到他身后。

“钦弟啊,沁儿她怎么样了?”虽然和陆谨关系不怎么样,但是陆渊和着堂弟关系还算可以。

陆沁叹了一口气,“你也知dào

她那丫头,认了死理,就想嫁给叶飞云,父亲说了她几句,也不吃药,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拿着叶飞云送她的镯子,没日没夜痴痴地看着,我也是没办法了。”

“钦弟也别担心,我此番前来便是与你商量对策来的。叶飞云也算和我有点交情,我这次也要帮帮他,不知dào

钦弟意下如何?”

“我也算是败在这小妹手上了,能看她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好。堂哥有什么吩咐的,堂弟我自当效劳。”

“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我听说钦弟寻了良药给沁儿,怎么没用?”

陆钦放下手中的茶杯,“药方是有了,就是少了一位药引?”

“哦?什么药引?”陆渊明知故问。

“天隐狐的血。本来我派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抓到了,刚放了一点血,便被那狡猾的狐狸给逃走了!现在又派人去寻了,却是音讯全无!”

筱铭脸上十分尴尬,手也绞着衣服,十分无奈。

“别急,总有法子。对了,这药可真有用?是哪位神医开的药方?”

“这药也没试过,应该是有用的,给我那药方的是一位隐世的高人,名唤水青玹。”

“对了,我这有个机灵的丫头,最会陪人说话聊天解闷了,她在这听我们两说话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让她陪沁儿说会话?没准还可以解开她的心结。”

“哦?”陆钦看向筱铭,筱铭顺从地低着头。

“抬起头来看看。”

筱铭有种被鸨母看的感觉,但还是抬起头。

陆钦打量几眼,看那眼睛像黑琉璃似的,水灵灵的,估计也是个机灵的丫头,没多想便答yīng

了,叫了丫头领着筱铭去了后院。

陆渊喝了一口茶,暗暗做了个手势,筱铭会意,紧跟上了丫头的步伐。

“钦弟,沁儿和飞云的事你怎么看?”

筱铭随着那丫头十分悠闲地走着,期间和前面的丫头状似随意地聊着天。

“红儿啊,你家小姐的药怎么样了?我刚听说就差一味药引了。”

红儿叹了气,“是啊,就差一味药了。小姐她人很好的,可是老天不公平啊,让小姐遭了这么多罪。”

“哎,我还听说有一味药是一颗很漂亮的珠子,你见过么?”筱铭赶忙问上,这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啊。

红儿想了想,挠了挠头,“那颗珠子我没见过耶。”

“那你知dào

在哪里么?我对这种东西很好奇的!”

“好像是在水公子那里吧。因为药没有集齐,而且那些药都很珍贵,都是由水公子保管的。”

“水公子?就是那个高人?”药在那人那里,这么说,应该去他那里看看。

“对啊!水公子不仅医术好,人也好。在府里一直帮生了病的下人看病呢,一点架子都没有。府里好多丫头都喜欢找他呢。”说着,红儿的脸也红了。

筱铭见此忙打趣道,“红儿不会也喜欢那水公子吧!那么多丫头找他看病,都是为了看他吧!”“筱铭你说什么呢!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水公子,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呢。”

“这样啊。哎,红儿,我对这个公子很有兴趣啊,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啊!”

“这怎么可以!”红儿的语气一下强烈起来。

“额……我对他只是好奇,没有觊觎他的意思啦,红儿你不要这么激动啊!我绝对不是你的情敌!”筱铭义正言辞地反驳。

“不是这样的,少爷下过严令,就是怕我们这些下人再去打扰水公子,让我们无事不得靠近水公子的院子。而且你来是为了陪小姐说话,我更不能带你去见水公子了。你还是好好跟着我去见小姐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小姐这几天吃得很少,人又瘦了,哎……”

“好啦好啦,我知dào

了。”看来只能再找机会了。

“好了,前面就是小姐的闺房了,这个时辰,小姐应该在亭子里看书呢,我带你去。”

筱铭点点头跟了上去,这永安公府真的很大,还有一个极大的人工湖。湖边杨柳依依,微风吹着湖面,带起点点涟漪,午后的阳光洒在湖面,激起着破碎的光影。湖中心有一座五角亭,亭子的四周罩上了厚重的白色纱幔,说是为了防风,这小姐的身体难道真是差到弱不禁风?

红儿领着筱铭走在通向亭子的栈桥,不紧不慢的。

掀起纱幔,红儿便福了福身子,“小姐,渊侯爷来了府里。侯爷怕您无聊,差了府里贴心地小婢来陪您说会话。”

“咳咳——我知dào

了,替我谢谢渊堂哥。那小丫头呢?”

“在这呢,她叫筱铭。”红儿让了让身子,把身后的筱铭露出来。

“沁小姐好。”筱铭这才得见这小姐。

陆沁躺在一张贵妃椅上,椅子上铺了貂毛,看上去十分暖和。亭子里点了熏香,筱铭很熟悉,是那种专门凝神静心的。石桌上放了几盘点心,一壶茶,还有几本书,都是诗词集。

再看陆沁,筱铭脑海中浮现的便是林黛玉的形象。陆沁的眉毛细如杨柳,微微紧蹙着,面上带着一丝潮红,应该是咳嗽的原因。眼睛没什么神,里面隐隐有些泪光。倒真是应了林妹妹那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筱铭打量她的时候,陆沁同样也在观察筱铭,眼前的女子很有生气,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眼睛晶晶亮的,带着些许笑意。淡淡的妆容,清新淡雅。倒是个活泼灵动的女子,不像自己这般羸弱,活得无滋无味的。

再看她这满身的风华,也不是一般婢女能笔的,渊堂哥是想派她来说什么呢?

“起来吧,亏得渊堂哥有心了。红儿,你先下去吧,我和筱铭好好说会话。”陆沁拿帕子捂住嘴又咳了几声,“小青,你去我房里把上次哥哥给我的蜜饯拿点来,给筱铭尝尝。”

两个丫头点头应了是便离开了亭子。

“筱铭,请坐。”

“嗯。”看着陆沁支走了下人,筱铭也觉得不错,她们俩可以好好说会话。

“筱铭,渊堂哥叫你来和我说什么嘛?”陆沁坐起身,亲自给筱铭倒了一杯茶。

“侯爷他叫我来和你聊聊天,解解闷,顺便和你说叶飞云的事情。”筱铭也不想麻烦,单刀直入,先扯上叶飞云,顺便再提提那药。

“飞云……”陆沁咳嗽得很剧烈,情绪波动很大。

筱铭急忙到她身后,拍着她的背顺着气。“沁小姐,你别急,你别急。”

陆沁好一会才缓过来,喝了口茶顺了顺气,歉意地笑了笑,“老毛病了。”

“小姐你别急,放宽心,我这次来就是传个消息给你,叶飞云他没什么事,他很爱你,他说他不会放qì

你。”

“我知dào

飞云他爱我,可是我们之间的阻隔太多了。爹他不会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他再来也只是平添羞辱。况且我这幅身子也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了,我们……”陆沁也说不下去了,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小姐你别哭啊!办法是人想的,总归会有的,你这么没有信心,让叶飞云怎么办?你都这样灰心丧气了,你想过叶飞云的感受么?他那么喜欢你,为了你们的爱不断努力着,你怎么能先放qì

呢?”人林黛玉还为了爱情努力争取过呢,况且现在帮你们的人这么多,还怕什么?筱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着。

“我知dào

,我都知dào

,只是我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怎么会呢?小姐,我看你这病是心病,再加上常年郁结于心,缺乏锻炼,才会这样虚弱。”筱铭见陆沁一脸询问的样子,继xù

道,’“你这几天放松心,多吃多喝多睡,好好休息,这病急不来,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叶飞云和你们的未来!要知dào

,身体是革mìng

的本钱!”

“扑哧——”陆沁一开始听筱铭那么正经,没想到后来冒出这么一句,直接笑出声。

“我这下知dào

渊堂哥为什么派你来了,筱铭,你真可爱。”陆沁笑了笑,很是漂亮,闪了筱铭的眼。

“就是要多笑啊,你看你笑起来多漂亮!”

“谢谢你,筱铭,今天很开心,为了飞云,我会好好活着!”

“嗯,我告sù

你,叶飞云他没有放qì

哦,他还找了侯爷帮忙,侯爷也在联络你哥哥陆钦,咱们里应外合,不怕你爹爹不答yīng

!”

“呵呵,好!”

小青走进来的时候正好kàn

到自家小姐的笑容,两个美丽的女子坐在石桌前,笑得很开心。她很久没看到小姐这么纯粹的笑容。小姐以前也笑过,可是带着一丝牵强,一丝无奈。原来真心的笑容可以这么美好,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筱铭和陆沁聊得很愉快,两个女孩子聊着天南地北。

“对了,筱铭,你几岁了?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只有十七八岁,可是好像什么都知dào

。”

筱铭丢了一颗蜜饯到自己嘴里,“呵呵,谢谢你夸我年轻啊,我已经二十岁了!”

“什么?你好大啊,我只有十六岁呢!”

“哈?你才十六?天啊。”筱铭十分无语,没想到眼前这人才十六,花季雨季,已经谈恋爱了,还要结婚了,看来古代的女子还真是早熟。

“呵呵,是啊,已经十六岁了!”

“看你,又伤春悲秋了吧!十六多好,一枝花呢!”筱铭看陆沁皱起的眉头,一脸无奈地说着。这些被锁在深闺的女子,一声的年华都被囚禁在这些院子里了吧。幸好自己不是生在古代,否则这种日子她根本过不下去。

“沁儿,我跟你说,生病的人就应该多晒晒太阳,你不能闷在这里,都是细菌。”

“细菌是什么?”筱铭的嘴里时不时总会迸出几个她不认识的字眼。

“啊,没什么!沁儿,要不你跟我出去走走吧,别老是锁在这里,今天的阳光可好了!要是怕冷,让小青给你披件大衣,怎么样?”

看着筱铭眼里跃跃欲试的神情,陆沁点点答yīng

了下来。

小青贴心地给陆沁披了意见外衣,听了筱铭的话也把亭子上围着的纱幔卷了上去。

阳光洒进了亭子里,带着些许暖意,很是美好。筱铭眯着眼感受了阳光,伸了个懒腰,呼吸了吹进的新鲜空气,心情也好了很多。

“沁儿,我们走吧!”

“嗯。”看着筱铭脸上享shòu

的神情,陆沁也有些动容,拉着筱铭便出了亭子。

两人走在回廊中,说说笑笑,很是高兴。

春末夏初,天气很不错,微风拂面,给人极致的温柔。

陆沁似乎也是第一次好好地在逛着,碰到很多地方竟然自己都有些记不得。

转过假山,上了一座拱桥,筱铭便趴在桥墩上看着底下的湖水。

水很清,连湖底的水草也清晰可见,鱼儿往来其中,游得很欢快。

“沁儿,感觉怎么样?”

“身体很舒服,感觉很好。”她很少这么逛过,晒着太阳,吹了风,烦恼似乎都被忘记了,身上的包袱似乎都轻了。

“你每天不要只是待在房间里闷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就要出来晒晒太阳,看看景色,呼吸新鲜空气,这样对你的病也有好处!”

“我知dào

,以后我会注意。”

休息了一会,两人继xù

向前走,便看到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的门打开着,可以看到小院里种着的花草,很漂亮。

正想进去,没想到小青便阻止了她们。

“小姐,这小院是水公子的,他喜静,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筱铭心里也有一番计较,这不是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她正想见见这传说中的水公子呢!

“小青,其实我也略通医理,听说这水公子医术高明,我很想和他探讨点东西,不如我们去看看他吧!”

虽然这丫头和自家小姐聊得很开心,但她也是听上面吩咐过的,不让打搅水公子,自然是要阻止。还未等她拒绝,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如玉珠落玉盘般清脆,“姑娘要和水某讨论些什么呢?”

91. V20

筱铭抬头看去,不期然遇上一双熟悉的眼眸,黑琉璃般耀眼,盛满了笑意。

“是你啊!”这不就是今天大街上撞到的那个么!

水青玹微微一笑,“没想到姑娘还记得水某,真是水某的荣幸。”

“哪里,水公子天人之姿,让人印象深刻。”

两人一来一去似是达到了某种共识,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筱铭,你认识水公子?水公子是哥哥请来给我看病的高人呢!”陆沁见两人之间诡异的谈话,十分好奇地问道,顺便解释了一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呵呵……不能算认识吧,刚中午逛街的时候遇到的。”筱铭刚说完便听到水青玹接下话茬,“现在不是认识了么?”

筱铭很喜欢水青玹,他给人的感觉很干净,就像炎热的夏天的一缕凉风,让人觉得很舒服,虽然和他只说过几句话,却也觉得他的性子很温和。说起来,筱铭以前的梦中情人便是这样温柔的,带着一点小小的幽默,标准的王子。好吧,的确小女生了点,但哪个女孩子没坐过这样的公主梦?眼下还是要承认筱铭对眼前的水青玹很有好感。

“自我介shào

一下,我是夜筱铭。”

“在下水青玹。”

两个人完全忽略了一边的小青和陆沁,自顾自地打着招呼。

陆沁也被他们的一举一动弄得摸不着头脑,看看时辰也不早了,“筱铭,天色也晚了,我要先回去了,你呢?是和侯爷一起走还是留下来陪我?”

摸着下巴考lǜ

了一会,筱铭答道,“我有点医理上的事想和水公子讨论一下,侯爷那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说下?就说我等会自己回王府!”

点点头,“那筱铭你回去了要记得我,经常来我这玩哦,我很喜欢你啊!”

“好的,一定会的!”

说完,陆沁带着笑意向水青玹颔首示意便带着小青离开了。

筱铭目送她上了石桥,转过身看着水青玹,“青玹?可以这样叫你么?”

水青玹笑着,“当然,水某的荣幸,筱铭?”

“呵呵!”

“对了,筱铭刚才说要和我讨论一下医理,怎么说?”

“嘿嘿,那个,青玹啊,你介不介yì

把你给沁儿开的药方给我看看啊?我很有兴趣知dào

呢!”

水青玹看着筱铭一脸求知欲很浓的表情,“那个药方?”

筱铭点头如捣蒜,“我很想知dào

,什么样的方子可以治好她的病,还能调养她的身体。”

“好,你跟我来吧。”水青玹想了想还是答yīng

了。

跟着水青玹进了他的小院,发xiàn

他的院子里除了种了花草,还有一些草药,零零落落的,和水青玹的风格很不相符,筱铭觉得这人更有趣了。

进了内室才发xiàn

里面倒是收拾得整齐干净,水青玹请筱铭坐给她倒了一杯茶,“药方我再给你写一份。”说完便到了书桌前,提笔写了起来。

筱铭道了声谢,乖乖喝起茶来。手抚上手链,感受着周遭的空气流动。

“青玹,你怎么会来永安公府啊,我听陆钦说,你是隐世高人呢。怎么就住在他家里了?不像我认识的那些高人耶!”她很难想象,水青玹这样一个人会被这里舒服住。

“陆钦救过我的小师弟,我来替他还人情。”

是这样啊,“青玹,你以前住在哪里啊?”

水青玹放下水中的笔,拿起白纸吹了吹,“以前身体不好,师傅为了照顾我的身体,便寻了江南水乡。来,方子好了,给你。”

“啊,这么快啊,谢谢你!”接过方子,筱铭略略瞥了一眼,反正她也看不懂,折好了放进兜里。

“怎么了?不和我探讨一下么?”

“啊,我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改天再来找你讨论。”筱铭摸了摸脑袋笑了笑。

水青玹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水某随时恭候大驾。”

“客气客气。我看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筱铭作势还看看了外面的天空。太阳的确已经落下了,橘红色的彩霞挂在天边,勾出不同寻常的形状。

“那好,我送送你吧。”

“嗯,好吧。”

筱铭和水青玹两人并排走在永安公府,聊得很愉快。

筱铭也在旁敲侧击下知dào

了些水青玹的事,原来他自小身体弱,母亲便寻了一位高人给他看病修养。身体也养了二十多年,幸好那师傅医术高明让他早早就摆脱了病痛折磨。这次陆钦求了他师弟,师弟不敢保证他的医术,这才求了水青玹出来。刚好水青玹也想出门历练,便应了下来。

再过一阵子等寻到了药引,再看陆沁是否有好转,如若治得差不多了,他便是要离开的,他自己也有点事要办。

对于筱铭水青玹也是差不多知dào

了些,筱铭自称是跟着承渊侯爷陆渊出来游玩的义妹,在这里停留时间也算早。

两人聊得很开心,说话间便来到了大门口。

筱铭率先开了口,“好啦,别送我了,就到这吧,再见!”

“嗯,再见。”水青玹笑着道别。

“拜拜。”筱铭朝他挥挥手,转过身,手负在身后,欢快地离开了。

水青玹远远地看着,笑着转身回了永安公府。

永安公府和恪亲王府实jì

也就隔了两条大街,筱铭走了半刻钟便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府前也早早地挂起了灯笼,照得一派明亮。

还没走进,却看到北堂炎独自一人从府里出来,这么晚是要去哪里?

好奇心作祟,筱铭偷偷跟了上去。

跟着他兜兜转转,筱铭见北堂炎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也走了进去,天色已经黑了,漆黑的巷子里什么都看不到,筱铭不禁抱怨这妖孽是走了什么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抓住肩膀,抵住了墙壁。

“小筱跟着我做什么?”北堂炎的声音就在耳边,筱铭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凭着听觉感受。

“我就是想看看你出来干什么。”声音带着一点委屈,在黑暗这中,筱铭总是觉得很难受,就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难受。黑暗中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北堂炎弹了弹她的额头,“傻丫头,知不知dào

贸然跟着我很危险!”

“哪里危险了?”筱铭不甘心地回嘴。

“一般偷偷跟踪我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死。”刚才感到有人跟踪他,他差点就出手了,要不是感觉到跟踪之人脚步不似习武人的轻盈,那么现在的她早就躺在地上了。想着他就有些后怕,这小妮子,胆子还真够大的。

“不知者不罪么!况且,你把跟踪的人打伤不就好了,干嘛要杀了人家。”筱铭习惯性地看向北堂炎的眼睛,虽然在黑暗中,还是有那么一点亮光让她找寻。

“你总有理由!走吧。”说着,北堂炎牵起筱铭的手,带着她出了黑暗的巷子。

重见光明的筱铭长长地舒了气,“妖孽,你这是要去哪里啊?神神mì

秘的。”

“去处理点事情,小筱要和我一起么?”

筱铭歪着头想了想,“好啊,如果你不介yì

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反正都出来了,不见得还走回去。

“好。”

就这样,筱铭和北堂炎又同路了。这两人自从上次在樊城表明了心意,关系是跨出了一大步,但是却没有多大的进展。这也不能怪筱铭,筱铭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根本不知dào

怎么谈恋爱,何况还是在古代,更是让她无所适从。而北堂炎这人,要是没人激他,他也就这么过,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还真是有点奇怪。

一路无话,北堂炎牵着筱铭左转右拐,直接走进了一家茶楼,要了一个雅阁,点了几个菜便坐了下来。

“妖孽,我们这是来吃饭的?”筱铭看着桌上诱人的点心,不解地问道。

“饿了就吃吧!我们在这等人。”北堂炎掐了掐眉心,闭上眼睛。

见他似乎有些累了,筱铭也不多说,安静地吃了几块糕点。妖孽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她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吧。希望离辰快点来吧,顺便可以给妖孽看看。

等了一刻钟不到,雅阁的门便被推了开来。

墨浅走了进来,看到闭着眼的北堂炎,再看看兀自吃着的夜筱铭,很快接受,“属下参见楼主。”

一见是墨浅,筱铭也放下筷子,“墨姐姐,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别对我行礼啦!”

“是。”

此时北堂炎也睁开了眼睛,“来了。”墨浅点了点头,便坐在筱铭旁边。

原来妖孽说得要办的事,就是凤飞楼的事啊。

“凤飞楼的事,小筱怎么看?”北堂炎拿起芙蓉糕吃了起来,很平和地问道。

被点到名的筱铭十分不解,怎么问她,不过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凤飞楼现在内忧外患的,和嫣儿合谋的那个人,应该是想将凤飞楼并为己有,嫣儿只是一颗棋子,也是一颗导火索,还是要从她身上下手,快刀斩乱麻。”

北堂炎点点头,“墨浅,你觉得呢?”

“楼主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嫣儿的事错根盘结,很难理清,楼里很多姐妹又受了她的蛊惑,牵一发而动全身。难!”

“花魁赛什么时候举行?”北堂炎跳过了这个话题,让墨浅有些诧异,但仍然答道,“三天后。”

三天后……北堂炎习惯性地瞧着桌子,墨浅刚想说什么,被筱铭用眼神阻止了。

“墨浅,这三天,你动用你最大的能力,查出站在嫣儿那一派的人。嫣儿应该会在花魁赛上对你下手,你带着自己的人做好准bèi

。当然,你要是没这个能力,我想,凤飞楼也没什么存zài

的意义了。三天后,我和小筱会去花魁赛,届时便除掉嫣儿吧。”是该出手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嫣儿一定要死么?”墨浅很难接受,原以为只是小惩大诫,可是……墨浅求助似的看向筱铭。

筱铭摇摇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而且,嫣儿在凤飞楼一天,她的欲念便不会断。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解散了凤飞楼,这样各走各的路。”叹了一口气,筱铭拍了拍墨浅的肩膀,“可是墨姐姐,你不会愿意的吧。所以,嫣儿只有……”

虽然生活在现代文明中,但是筱铭也深知死亡是这个时代不能避免的,而且,嫣儿的死还能起杀鸡儆猴的作用,避免更多人的死亡。

嫣儿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站错了立场,但却……

墨浅也想了很久,“我知dào

了,我先去安排。属下告退!”

“墨姐姐,成功的背后总要有死亡的铺垫。”这是墨浅关上门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她对下一任接任的楼主所说的话。

看着墨浅离去的背影,筱铭低下了头,也没有了吃饭的预望。

来了古代她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一个人的生死,她竟然也这么轻而易举地决定了,自己的适应能力难道这么强么?可是这种能力她真的不想要,真的很累。

没有预兆地被北堂炎拉起了身子,回过神来的时候,筱铭已经侧坐在妖孽的腿上。

“妖孽……”

“怎么了?”北堂炎抵住筱铭的额头,不让她逃避。

合上眼帘,筱铭咬住嘴唇,良久无语。

“妖孽,你知dào

么,在我们那个世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大家和睦地生活在一起,也有像

衙门一样的机关,处理那些犯了罪的人。但是我们那里没有江湖,没有生杀予夺,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可是,我刚才竟然……”再也说不下去,筱铭把脸埋在北堂炎肩上,她真的有些累了。

“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墨浅也不想嫣儿死,可是为了凤飞楼,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小筱。”北堂炎托起筱铭的头,眼睛直视她,“这件事不是你决定的,是我决定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些沉重的东西,理应由他来背负,他的小筱,只要负责快乐就可以。

筱铭盯着北堂炎的眼睛,隐隐透着紫色的眸子写满了真挚,筱铭紧了紧环着北堂炎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却比说了什么都强。

92. V21

吸了吸鼻子,“妖孽,今天我去陆沁那里拿到了她的药方。”

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了,既然已经做了这份决定,再自怨自艾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做点其他的事。

“嗯?明天把药方给离辰把。”看来事情都要一次性解决了。

“离辰明天到?”

“对。”

“你怎么请到他的?说起来,我上次都没和他告别。”

“不是我请的,是渊请的。”

“侯爷面子这么大?”

“呵……你明天可以问问他。”

北堂炎妖孽啊,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邪恶的表情说出这么正常的一句话?我们的夜筱铭童鞋觉得很诡异啊,你让她明天怎么开口?

两人又用了些茶点,便出了茶楼。

华灯初上,又是繁华的夜市。

来往的人群依旧是络绎不绝,北堂炎紧紧地拉着筱铭的手,两个人闲适地踱起步来。

看着来往的人,筱铭突然有个念头,停下了脚步,同时紧了紧北堂炎的手。

“怎么了?”北堂炎奇怪地看着她。

“妖孽,在我们那里,男朋友都是要背女朋友逛街的,你背我好不好?”也不是她任性吧,筱铭从小就想着能被自己的男朋友背着走路,趴在他的肩上,说着属于两个人的秘密。而今天见到了水青玹,更是激起了她内心的小女生因子。

筱铭仰着头,期待地看着北堂炎。

北堂炎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吧,我的女朋友。”虽然筱铭的男女朋友他不太清楚,但看到她隐隐期待的神情,他就不能拒绝。

半蹲下身子,“来吧。”

筱铭看着眼前的男子,脸上的额笑容难以抑制地扩大,几乎就是跳上北堂炎的后背。双手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脸放在他的肩头。

筱铭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发喽!”

北堂炎也不介yì

周围人的目光,满心满眼只有背上的女孩。

“妖孽,加油哦!”筱铭在一旁给他打气。

“小筱,你怎么这么轻……”轻得就像没有重量一样,小小的,让他眉头皱了一下。

“哪有?我很重的好不好?”筱铭立马反驳,虽然她不胖,但绝对不算是瘦的!

“不行,明天开始不准把胡萝卜给洛!”北堂炎一口肯定。

“不要么,胡萝卜很难吃。”筱铭最怕的就是吃这个。

“改吃青椒?”

“……”除了胡萝卜,筱铭还讨厌青椒。

背着筱铭走了一段,人总算是少了点,北堂炎的脚步也放慢了脚步。

看着眼前越来越空旷的道路,筱铭还是问了她心里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妖孽,为什么要在花魁赛的时候收拾凤飞楼啊?”什么时候都可以怎么就挑了那个时候。

北堂炎抬了抬筱铭的身子,让她更舒服地趴在他的背上,“我和洛查过,再加上墨浅的情报。不出意wài

,嫣儿背后之人会在那天出现。而且,我们已经放出消息,说那颗珠子就是凤凰珠。”

“哦。这样算是一石二鸟么?休整凤飞楼的同时杜绝凤凰珠的隐患?”

“可以这么说。不过,那个人可能不好对付。”其实他也很期待那个人呢,毒教第一人么?

“啊,对了,妖孽,我有一个想法。”

“嗯?”

筱铭紧了紧手,感受到北堂炎脖间的温度,“侯爷他肯定要帮叶飞云的,想送个顺水人情给他,顺便撮合叶飞云和陆沁。”

“嗯?”这丫头就是爱管闲事。

“嘿嘿……我在想啊,陆沁的药肯定是要小狸的血的,可以把血给叶飞云,当然,前提是小狸自己愿意。”

筱铭还未说完,便被问道,“你怎么知dào

那张药方可以治好陆沁?”

“我今天看到了那个给陆沁治病的,水青玹,我觉得他很厉害啊,很温柔的一个人呢。”

温柔?水青玹?北堂炎心中记下这人。

“不过我还有第二套方案,要是水青玹医术不行的话还有离辰呢。然后靠叶飞云推荐给陆谨,我觉得能成吧,你觉得呢?”

“应该吧。”这丫头的思维真是很简单啊。

“应该?”筱铭勒紧了他的脖子。

“绝对。”

“嗯哼。”筱铭正得yì

呢,突然想到,“不对啊,要是离辰不答yīng

怎么办?”

“交给渊。”北堂炎脸上又有了些笑意。

“额,为什么我觉得有股阴谋的味道?”

“呵……”北堂炎伸出手,拍了拍筱铭的脑袋。

“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们这些皇族贵族是不是都特别看重面子,权势?不然陆谨也不会棒打鸳鸯吧,我听说叶飞云好歹富甲一方呢。”

“因人而异。”

“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呵……”因为我不会让你承shòu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反正走不一步看一步吧,你们办法多,我比较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隐约有些睡意,筱铭把头埋在北堂炎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北堂炎见此给筱铭调整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想睡就睡吧。”

“嗯,到了叫我哦。”

“好。”

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迷蒙的灯光,有一种梦幻的美感。

妖孽,我听说女生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个爱她的人背着她回家,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时间的尽头。

真想一不小心就和你白头到老。

筱铭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梦里有夕阳,有大海,还有妖孽。

北堂炎转头看见筱铭睡着的容颜,心里就像盛满了蜜糖一样甜蜜,一步一步走向恪亲王府。

王府前的人见他回来了,忙要上前帮忙,一个冷眼过去,止住了动作。

背着筱铭往厢房走去。

小狸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在屋子里上蹦下跳的。

北堂炎也不看它,轻轻地把筱铭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看着筱铭熟睡了脸,伸出手,拨开了有些炎乱的刘海。

小筱,我怎么会不知dào

你为什么要撮合叶飞云和陆沁?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因为你和我做不到么?所以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看着别人幸福,就像自己幸福了一样么?

小狸似乎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爬上床,拱了拱北堂炎另一只手。

北堂炎很给面子地摸了摸小狸的脑袋,“小东西,好好陪着她吧。”

小狸十分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出了房门,北堂炎看着空中缺了一小角的明月微微发愣。

小筱,我们的未来,你已经想好了吧,是离开么。

明知dào

可能不和你在一起,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像吸了罂粟一般不由自主地靠近,想要疼你,宠你,爱你,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就替你完成。

北堂炎迈步朝着王府另一边走去,直直走进了陆渊的房间。

邑都已经有些夏日的热意,陆渊正准bèi

沐浴,没想到他的来到,“炎,怎么来了?”

“明天离辰就到了。”北堂炎自发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陆渊手上的动作微停,“那又怎么了?”

北堂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做好准bèi

吧。”

陆渊一脸惊奇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明天你就知dào

了。”北堂炎笑得很狐狸,说完转身就走。

“喂喂……你就跑来和我说这两句话?”陆渊伤不起了,这一个两个怎么都神神mì

秘的?

还未走出门,北堂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洛呢?”

“啊?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么?”不是说好兵分两路的么,夕洛应该和你在一起,怎么反倒问他。

“洛中午就出去了,没回来,还以为你会知dào

。”夕洛最近好像也越来越忙了。

“他可能有自己的事要做吧。”

“走了。”

“不送了。”

这一个两个都奇怪,炎他到底让他注意些什么?

不过,明天离辰就要来了,呵呵,他倒是真该准bèi

点什么,准bèi

什么好呢?有点期待呢。

出了陆渊的房间,北堂炎直接去了夕洛的房间,房间里依旧是空荡荡,还是没有人。这个时候的洛会去哪里?虽说这个师兄有时候很不靠谱,但是对他来说绝对是兄弟一样的存zài



此时的夕洛正在邑都的一家酒楼中,今天又收到了洛衣的消息,似乎很紧急,这才来了他开在邑都的酒业。

“霖,怎么了?”

“公子,上次在酆都抓到的人现在邑都。”

“在这里?跟住了?”

霖半跪在地上,“属下无能,跟丢了。”

“起来说话,怎么回事?”洛衣竟然也会有失手拿的时候,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上次暗堂故yì

放了他以后,那人便在草堂取了嗜血珠便走。一路便来了邑都。暗堂的人通知属下派人跟着,结果那人进了凤飞楼,属下的人没跟上,求公子责罚。”

凤飞楼,又是凤飞楼么?看来事情快要浮出水面了。

“不怪你,凤飞楼本就不简单。”

霖听了这话,站直了身子,在一边听候夕洛的安排。

“那人拿的是真是嗜血珠?”嗜血珠他那里一共才两颗,嗜血珠,药中极品,磨碎入药后药性温和,是可以和雪莲相媲美的药中极品。

“不是,那人拿走的是仿制的嗜血珠。”

“我知dào

了。有什么事再找我,霖,你把这里打理得很好,辛苦了。”

“公子言重了。”

“我走了,你们自己小心,最近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谢公子关心。”

夕洛一个人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凤凰珠,凤飞楼,黑衣人,嗜血珠,好像有一根线把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还未吃中饭,筱铭四人便去了亲王府门口等着离辰的来到。

其实这个等有些危险,你看又不是在文明的现代,没有那么高科技的东西,你说你这陆渊怎么知dào

人家离辰马上就要到了?无奈三人都是被陆渊死拽来陪着他等,不过大太阳的的确有点不好受啊。

筱铭躲在北堂炎身后,挡着太阳,一边和夕洛打趣。

陆渊一人张望着路口,来来回回走着。

筱铭见他这般急切,不由调笑,“侯爷,要不是我知dào

你等的是离辰,还真以为你在等新娘子了,哈哈。”

陆渊听了一愣,嘿嘿尴尬一笑掩饰了过去。

这一笑不打紧,筱铭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这个,不会吧。

“侯爷,话说,我有件事求你帮忙来着。”筱铭拉着北堂炎的手,摸着他修长的手指,笑得很意味深长。

陆渊盯着她的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什么事?”

“呵呵,是关于叶飞云和陆沁的。我想说要是水青玹那张药方治不好陆沁的话,可以让离辰试试,而且把这个人情给叶飞云,再加点威逼利诱什么的,没准陆谨就能答yīng

了他俩的婚事。”

“然后呢?”陆渊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好像走进了一个陷阱。

筱铭看了看北堂炎,看了看夕洛,最后把眼光落到陆渊身上,“我怕离辰不答yīng

,所以就靠你说服他啦。”

“我?”陆渊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你都能让离辰离开樊城来这里,那你肯定有办法让他答yīng

。”筱铭说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我……”这话倒真说得他哑口无言。

“另外,侯爷啊,叶飞云是你的兄弟,又不是我的兄弟,他的婚事能不能成我都不介yì

啊,不介yì

。”说着筱铭举了举北堂炎的大手,以示威胁。

“小筱妹子,你这无法无天的是谁教出来的?”陆渊想不通了,这以前多水灵的一个女孩子啊,多乖巧啊,怎么就变得这么没大没小的?

无法无天?筱铭瞠目,她那里无法无天了?她这是理性建议啊!筱铭看向北堂炎,一脸的委屈,北堂炎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向陆渊,“我惯的!”眼中写满威胁,恐xià

,我就是这么惯着的,你陆渊怎么着吧。

筱铭一怔,看向他,眼里满是笑意,眉儿弯弯,握住的手更紧了。

陆渊也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句,独子去角落去画圈圈,“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

夕洛挑眉看向他,“哟呵,我看小渊子你也快不是了吧。”

咕咚,筱铭心里的想法有点强烈了。

踮起脚凑到北堂炎耳旁,筱铭轻声问道,“妖孽,侯爷是不是喜欢离辰啊?”

“你觉得呢?”北堂炎反问她,

“我觉得有点像。”筱铭顺便点了点头。

“小筱,你和小炎子交头接耳说什么呢?”夕洛见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好笑地问着。

筱铭一蹦一跳到夕洛身边,同样地踮起脚,人矮就是没办法啊,“夕洛哥哥,侯爷他不会是喜欢离辰吧?”

夕洛低下身子,凑到筱铭耳朵旁边,突然放大了声音,“你猜!”

筱铭气得跳脚,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顺便踩了夕洛一脚,“欺负我!”

陆渊看这三人自娱自乐,也不甘寂寞凑了上去,“小筱妹子,你们在说什么?”

筱铭眼睛转了两圈,伸出手指向他勾了勾,“侯爷你过来。”

陆渊也没怎么想便走了过去,“嗯?”

筱铭如法炮制凑到他耳朵旁,“我不告sù

你!”音量陡然升起,陆渊耳朵一震,回过神正想报复一下,筱铭已经躲到北堂炎身后,探出脑袋做了个鬼脸,“嘻嘻。”

陆渊报复不得,怨念地看向北堂炎,“你看看把一个好好的小姑娘惯得像什么样子!”

北堂炎勾起一个笑容,无比邪魅,“我乐意!”

闻言筱铭在身后抱住了他,笑得更是开心,有个人宠着疼着惯着的感觉真好。

陆渊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传来。

“吁——”宇凡勒紧了缰绳,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王府门前。

夕洛看了陆渊一眼,饱含了戏谑,看好,鼓励等一系列情绪。

筱铭笑着观察着陆渊的表情,自从马车停下来以后,他的眼里就写满了期待,不安,喜悦……她好像真的知dào

答案了。

离辰依旧是一袭白衣,飘然若仙,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连夜赶来,离辰脸上还是没有丝毫疲惫,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还是筱铭首先迎了上去,满脸笑意,“离辰你来了啊!”

“嗯,筱铭,身体怎么样了?”

“都好了!离辰,我很想你呢。”

离辰笑了笑,看向夕洛,点点头示意。

北堂炎早把筱铭纳入自己怀里,“想他?”

额……吃醋了么,“我只是想和他讨论一下养身的事情,呵呵。”挠了挠脑袋,讨好地回答道。

北堂炎欣然接受这个理由,看向了陆渊。

陆渊忸怩着走上前,“离辰,你来了。”

“嗯。”离辰还是淡淡的,没多大的反应。

“大家别杵在门口了,都进去吧。”还是夕洛解了围。

陆渊旁的房间已经住了夕洛,也没多余的房间,离辰便住在筱铭的隔壁,那里本就是接待客人用的。收拾了一下,几人便在筱铭厢房边上的飞雨厅吃饭。

五个人落了座,倒了点酒,也没人讲话,略微有些尴尬。

“那个,开席呗?”筱铭轻声询问道。

“大家别客气啊。”陆渊在旁附和。

无声的宴席就此展开,大家吃的很安静,只有筷子和碗的碰撞声。

筱铭咬着筷子,看看陆渊,他正襟危坐,一派怡然的样子,除去他一直在扒拉着白饭。

离辰坐在陆渊身边,也不动筷,举着杯子细细品着美酒。

夕洛吃着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正想看北堂炎,却发xiàn

他又给她夹了一片胡萝卜,筱铭努嘴看向他,十分虔诚地表示她十分不想吃这玩意,北堂炎一个眼神瞥了过来,筱铭乖乖开吃,一小口一小口咬着。

“哟,小筱妹子什么时候竟然喜欢吃胡萝卜了?”陆渊借机开口。

“哼,那也比某人一直吃白饭好。”筱铭回呛过去。

筱铭夹了一点牛肉到离辰碗里,“离辰,这道菜很不错,你尝尝。”挑衅地看向陆渊。

“谢谢。”眼角看到陆渊有些闷闷的表情,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离辰,这道醉虾也不错,你试试。”陆渊紧跟其后。

筱铭夹了点菜自顾自地嚼着,丝毫没发xiàn

她夹得是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丝。

气氛实在是太安静太奇怪了,还是夕洛出来圆场。

“离辰从樊城赶过来很累吧。”嘘寒问暖之。

“路上有休息,不是很累。”离辰依旧是淡淡的。

“对了,离辰,侯爷怎么通知你的?你怎么就这么快来了?”筱铭很是奇怪,离辰怎么就离开了樊城直接过来了。

“咳咳……”陆渊咳得很厉害。

离辰脸上似乎也有点不太自在,“小筱妹子啊,这个是秘密,嘿嘿,秘密。”

“好啊,那你就别告sù

我了,不过关于那件事,就交给你了。”筱铭趁热打铁。

“你……好吧。”陆渊只得答yīng



但是一想到离辰来了,心里便是万般高兴,笑容在脸上越来越大。

“侯爷,你的笑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小筱妹子,你知不知dào

我现在很想掐死你。”

“我知dào

,但是你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离辰会救我。”

“……”

离辰听了这两人的耍宝,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出来,饭桌上的气氛终于是好了不少。

五个人也聊了开来,从风土人情到趣闻杂事,天南地北,侃得很不错。

此时的筱铭属于都是听的那个,主讲还是陆渊,离辰也表示礼貌地侧头听着,夕洛时不时打趣,北堂炎偶尔说几句调侃。

一段饭也算吃的宾至如归吧。

吃晚饭,又喝了点茶,几人便聚在飞雨厅干起了正事。

“离辰,想必这次来的目的你也清楚了,我们长话短说。”正经的时候,夕洛还是很正经的。

筱铭点点头,“离辰,这张药方你看看,有什么不对么?”说着筱铭递上了方子。离辰看了看方子,白色的宣纸上写着潇洒的字,人参,白术,陈皮,桂心,黄芪,远志,甘草……一味味药看下去,的确没有什么异常,典型的治气虚,补血气。

只是慢慢看下来,看到药引的时候,离辰的眉头皱了起来,嗜血珠磨碎,以天隐狐之血佐,文火慢煎。

93. V22

“怎么了?”筱铭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离辰折起药方,“这张药方是谁开的?”

“水青玹。”筱铭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有什么问题么?”陆渊似乎也感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意味。

夕洛在看到嗜血珠三个字后,眼神愈加犀利。

离辰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没有水青玹这号人物。

“这张药方表面看来没有问题,补血,治气虚,都兼顾了,可是,加上它的药引就有点问题。”

“毒药?”陆渊试探性地询问道。

离辰摇摇头,“不是。只是嗜血珠,天隐狐,哪个不是人间难寻?这两味药引加到这药里,药性过于强烈,不适合女子的体质。要是以雪莲为药引,那么药性中和更适合补身,而且也更好寻找。”

“你的意思是,开药方的人是故yì

在为难陆沁?别有意图?”筱铭直觉水应该青玹不会做这种事。

“不能这么说,这张药方可以治病,而且见效快,但是日后不好好调理可能会反噬,太过冒险。”

四周陷入了沉寂,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量。

“前几天,有人去了百草堂以假洛令的名义要嗜血珠。”夕洛的话让周围更加寂静,“后来那人逃到了邑都,进了凤飞楼,再也没见过。不过,他没拿到真zhèng

的嗜血珠。”

针落可闻,几人的脸色更加沉重了。

“嗜血珠,为什么是嗜血珠?”陆渊发问,怎么说都应该是有关凤凰珠啊。

北堂炎的眼神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遍,“没记错的话,嗜血珠也是血红色的,和凤凰珠十分相像。”

离辰颇有些不可置信,“你们难道在找凤凰珠?”

几人面面相觑,陆渊点了点头,“怎么了?”

离辰看了一眼筱铭,“筱铭,你应该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蓝瑙之链。”

“嗯。”

“据传凤凰珠和灵蓝是一同被孕育出来的,相互间有感应。”离辰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让夕洛和陆渊震惊不已。

“小筱妹子,就是那条手链?”

“是的。”

“所以说,有人拿了嗜血珠引我们入局。”夕洛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那张网似乎越来越近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一切太巧了,不是么?”北堂炎的话让众人的脸色更像敷上了一层寒霜。

“这样,我们大胆假设一下。上次柳城的黑衣人灭了王家,只是为了凤凰珠,现在又追来了邑都,还有嗜血珠,有没有这个可能,嫣儿背后的人就是和那些黑衣人一批的?”筱铭抽丝剥茧后分析到。

“我也想过,可是,嫣儿手上本就有凤凰珠,那么他为什么不要?”陆渊继xù

提出疑问。

离辰从他们的话里大概也明白了点,“那个人可能根本不知dào

怎么鉴别凤凰珠,因为据史书记载凤凰珠是血红色的,和嗜血珠很像,但没有谁见过,而真zhèng

能判断凤凰珠的真假的人只有筱铭。”

“不过,那个人要了凤凰珠有什么用?而这个消息又是怎么走漏出去的?”夕洛越来越觉得这像一个谜,解不开。剪不断,理还乱。

“他会不会只是想阻止我们拿到凤凰珠,而不一定要得到那珠子。”陆渊猜测道。

北堂炎摸着腰间的玉佩,“了尘大师说过,得凤凰珠,安天下。”

此言一出,除了早就知dào

的筱铭,其余几人都是震惊。如此说来,凤凰珠的价值更加是不言而喻的,上四族,几位皇子都是有可能争夺的,难道那黑衣人是皇族中人?或者是上四族的人?不过更让夕洛和陆渊震惊的事,这件事皇上竟然交给了北堂炎,那么远在帝都的东宫之主便是岌岌可危。且不说这些,北堂炎竟然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告sù

了他们,对他们也是无比信任吧。心中一丝温情暖暖升起,这兄弟,没有白认!

离辰早就知dào

陆渊、夕洛的身份,那么眼前之人的身份他也是大概猜到了。这么重yào

的事情竟然交给了他,那么皇都之内有这样的地位,又有如此风华的人,也只有皇四子北堂炎一人了。

不过离辰远在江湖,从未想管过朝廷的事,就算知dào

了他们的身份,他也没去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是,这次真的要卷入了,不能独善其身了。

黄泉落,嗜血珠,凤凰珠,这群人还真是能挑事。

“反正怎么猜都没有用,我们干脆别想了,静观其变,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筱铭伸了个懒腰,毫不在乎地说道。

“说得对,敌在暗,我在明,多说无益。”夕洛附和。

陆渊紧跟其后,“不想了,离辰来了,咱们也算多了一个筹码。”

“人家也没答yīng

帮你啊,侯爷。”适当的冷水是需yào

的。

“很久没动过筋骨了,这一次刚好可以锻炼一下。”离辰淡淡地回答道。

几人霎时笑一团,北堂炎也笑了笑,只是眼睛的深处透出一丝忧虑,随即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好啦,现在我们来说说陆沁的事情吧!”笑是笑完了,正事还是要接着办得。

“陆沁的事,小筱妹子,你怎么想?”他对于这件事也是无能为力了。

“我和妖孽商量过,我有两种方案。一种,用水青玹的方子,我给叶飞云天隐狐的血,以此威胁陆谨答yīng

婚事,人家都都救了她女儿呢,到时候,我还可以找水青玹,让他故yì

说重陆沁的病情,相信他也会帮忙的。那么,陆谨爱女心切,只能就范吧。”

“不过,陆谨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不怕他言而无信?”陆渊说了他的疑问。

“嘿嘿,到时候就需yào

你们的帮zhù

啊,你看:侯爷,你,承渊小侯爷,夕洛哥哥,白家贵族,妖孽,堂堂炎王。我们人多势众,陆谨也拉不下这张脸吧!”

陆渊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懂利用资源,第二种呢?”

“第二种啊,嗯哼,假设水青玹的方子救不了陆沁,那么就轮到离辰出手了!还是由叶飞云引荐他给陆谨。哼哼……然后请效法第一种方案的人多势众。”筱铭一脸得yì



北堂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都学会仗势欺人了,不过这样子他还真是欢喜得紧。

“筱铭,你那么确定我会帮那个陆沁治病,还能给她治好?”离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筱铭笑眯眯道,“这个嘛,负责摆平你的是侯爷,不关我的事。”

陆渊无奈地看向离辰,表示他也是被逼的。

筱铭又加上一句,“我想侯爷都能把你弄到邑都来,这点对他来说小意思么!其实我真的很想知dào

侯爷是怎么把你劝来的,不然来说服你的人就是我了。”

离辰面上有些不正常的红色,筱铭一看便想是害羞了,哈哈,这俩人肯定有戏。

离辰被筱铭盯得闪躲不得,忙借口问道,“天隐狐的血,你们有?”

“嗯,小狸现在在我的房间。”筱铭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天隐狐这东西他们竟然也有?不是说天隐狐最怕接近人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对,天隐狐在我这里,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搞定陆沁和叶飞云的婚事。”筱铭敲定!“第一方案不行就第二方案,就这么说定了!侯爷,交给你了。”说罢,筱铭义薄云天地拍了拍陆渊的肩膀。

“好吧。”陆渊深感责任重大。

“那叶飞云那边交给你了!水青玹那里,交给我。”任务分配地很好。

“水青玹交给你?”北堂炎不咸不淡地说出了这么一句,很平静,很淡定。

筱铭却觉得有股冷风嗖嗖地吹过背脊,“那个,上次去陆沁那里,也算是和他认识了。”

一边说着,筱铭一边观察着北堂炎的眼色,忐忑地说完了。怎么最近北堂炎的干醋最近吃得越来越多了,他也不嫌酸得慌?不过,筱铭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被爱的人重视,感觉很好。

这就算是做完了工作,五人也算是散了。

北堂炎说是有事私下解决,叫了夕洛和陆渊便出了亲王府。

屋子里只留下了离辰和筱铭两人。

筱铭闲着没事干,抱着小狸便去找离辰玩。

离辰和宇凡早就收拾完了屋子,便在外边的小花园晒着一些草药。离辰身上有种淡淡的草药味,估计就是常年泡在草药堆里的原因。

“离辰。”见他转过了身,筱铭忙打了个招呼。

离辰朝她一笑,看向她怀里,“这便是天隐狐?”

“嗯,前几天伤着了,被我救了,现在一直跟着我。”

“那很好,天隐狐极具灵性,很少认主,便是认了便是终身追随。”离辰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筱铭闻言又顺了顺小狸的毛,“我喜欢这小家伙。对了,咱们别站着说话了,坐会吧。”说完,筱铭就着台阶便坐了下去。

离辰也不介yì

,跟着她便坐在旁边。

“筱铭,想和我说点什么?”

侧着头看他,“你怎么知dào

我有事和你说?”

“直觉。”看着筱铭怀里露出黑色眼眸的小狸,伸手摸了摸,离辰说道。

“嗯,的确有点事。离辰,我很想知dào

,你怎么就离开樊城来了这里,很难想象。”

离辰笑了笑,“因为他给了我一张药方。”离辰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很开心的样子,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十分耀眼。

“药方?什么药方?”侯爷那厮还会开药方,而且看起来,似乎那张药方很不寻常。

离辰抿嘴不语,很明显地表示,那是个秘密。

回想起那日,他正在园子里整理着药草,突然宇凡便小跑了进来。

“主子,有您的飞鸽传书。”

他还奇怪他这么个人怎么会有人记得他,这才想起,似乎可能是那人。

白色的信鸽在地上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咕咕——”叫着,暗笑自己的愣神,拿起拴在脚上的小竹筒。

小小的纸条握在手心,浅浅写着七个字,“使筱阁子,半夏,当归。”

干净的白纸此时在他手心似乎有了灼热的温度,烫得想让人不由自主地握紧。

“筱阁子一诺,及夏当归么?陆渊,似乎我没有给过你这个承诺呢。”抬头望了望天空,离辰的眼里倒映出的是天边的绚烂的彩霞。

看着离辰怀念的表情,筱铭大概猜到了点什么,“好吧,这是你的秘密。”

离辰微微一笑,再度看向了天边,是一样的天空呢,不过,人却不一样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我。”

离辰做了个请的动作。

筱铭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吸了一口气,把小狸放到一边,赶它到一边玩去了。

良久没有听到声音,离辰也不着急,看着远处的彩霞。

筱铭偏过头看着他,轻轻道了一句,“其实,侯爷喜欢你吧?”

离辰心中一窒,虽然猜到了会问这个,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男人和男人,是大家不能接受的吧。

“嗯。”离辰的声音很轻,但是筱铭还是听到了。

“你也是喜欢侯爷的吧?”筱铭继xù

问道。

可这次离辰却没有回答。

筱铭也猜到了他心中的顾忌,是啊,这个在现代都是很多人难以接受的,何况是古代。

不过,侯爷帮了她那么多,这次,她也好心情地回报一下吧。

“离辰,其实在我的家乡,你们这种有一种说法。”顿了顿,筱铭引起了离辰的注意,“我记得我们那有一个人这么说过:‘我并不是喜欢男人,只是我喜欢的人,刚好是男人而已。””筱铭站起身,“爱情,其实很简单,两个人相爱罢了,哪来那些性别的牵绊。你爱他,他爱你,没必要顾忌什么。离辰,你和侯爷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们幸福。不要牵绊太多,否则失去的时候只会后悔莫及。”

离辰仍是一言不发。

“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我想,侯爷不会放过你的,你也是爱他的,我肯定。”招来了小狸,筱铭抱起它,“不打扰喽!”

走上回廊里、,筱铭笑得很开心,你们,会幸福的。

“筱铭!”离辰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

“谢谢你!”离辰真心的一笑,刻在了筱铭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离辰的笑,就像是初春融化的冰块,流淌着暖暖的温情,徜徉在心间,暖人至深。没有那般妖孽,没有那般惑人,却是那般洁净,不可亵渎。

“不用。”转身,筱铭伸出一只手挥了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在我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希望认识的你们这群朋友也可以得到属于自己最终的归宿。

如果说陆渊是热情的火,那么离辰便是清冷的水。

火与水,谁说非得你死我活?

你们说呢?

入夜,陆渊把叶飞云带来了亲王府。

见到他时,筱铭正抱着小狸转悠。

“飞云,这边是小筱妹子,你可得好好谢谢他。”陆渊给二人引见。

筱铭点了点头,“你好,久仰大名。”

“你好,多谢姑娘相助。”叶飞云也很难想象这是这样一个单薄的姑娘,从没见过他,竟然出手相助。对她,叶飞云是万般感谢。

叶飞云生得容貌并没有陆渊、夕洛那般出色,不过放在人堆里也算亮眼的。

轮廓鲜明,剑眉入鬓,黑色的眼珠很明亮,不过可能是因为连日来的操劳担心,有些暗淡。黑眼圈虽然不是很深,但还是匍匐在眼下。

虽然不是很颓废,但也绝不是精神。

情这一字,筱铭早知伤人至深,现下也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帮zhù

眼前这个憔悴的男子。

几人早就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走稳妥之路,信任离辰的医术,让叶飞云带着离辰给陆沁看病。毕竟离辰声名在外,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医仙。而水青玹的药方太过冒险,叶飞云也是不敢采用。

再次之,还可以让离辰和水青玹一起给陆沁治着。也算是两全其美,至于赐婚这件事,陆渊也不好出面,便决定抬出了北堂炎,毕竟堂堂炎王也不是放在那看看的。

这件事虽然还未办成,但大家基本都相信一定会成功。

叶飞云的脸色也好了不少,脸上多了不少笑容。

这样,他的沁儿可以治病,他们也可以在一起了。

“大恩不言谢,筱铭姑娘以后有用得到叶某的地方,叶某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临走前,叶飞云仍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感谢之情。

“叶公子客气了,你是侯爷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何况沁儿还算我的妹妹,你这个妹夫我也是认定了,只要你以后好好待沁儿便好。”筱铭怀着笑意送了叶飞云出去。

陆渊站在门口,看着叶飞云轻盈的步伐,叹了一句,“希望一切像计划那样顺利,不然,给了希望又绝望,飞云不知dào

会不会……”

“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医术?”离辰也是少有地调侃了一句。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不相信你的医术?”陆渊忙表示自己对离某人的信心,他总觉得自从他今儿下午出去了一趟后,离辰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奇怪,但他也乐见其成。

“我觉得一定能成功的,侯爷你不要庸人自扰。”筱铭给他增加信心,毕竟士气不能就这么被打压下去。“对了,侯爷,夕洛哥哥和妖孽怎么还没有回来?你们今天去哪里了?”

“他们还要部署凤飞楼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们三个今天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今晚估计他们很晚才回来。”陆渊耐心地解释。

“哦,好。”筱铭放下心中的担忧便回去休息。

叶飞云隔天便带着离辰上门给陆沁看病,陆谨虽然是不乐意见他,但也不能拿自己女儿的生命开玩笑。天隐狐的血也找不到,眼看女儿的病情也不见好转,陆谨只有答yīng

了下来。

水青玹被人顶替也没生气,十分大方地表示要向离辰学习,不过,在离辰看诊的第二天水青玹便直言自己还有要事处理,现行一步下江南去了。陆钦也是千万个不愿意,毕竟他觉得两位名医给小妹看病他比较放心,但也不能强求别人,远远把人送到了城门外,又备了金银珠宝相送。不过水青玹直言自己什么都没做,无功不受禄,两袖清风地走了。筱铭知dào

这件事后对其好感倍增,,直言自己没去送他觉得很可惜。

一连两天,夕洛和北堂炎两人都是神出鬼没的,筱铭也从未见过他们。

转眼间,凤飞楼花魁赛如期而至。

这天,筱铭也总算是见到了久违了的夕洛和北堂炎。

“小筱,走吧,去凤飞楼。”北堂炎拉起她的手,虽然觉得有些危险,但看她期待的表情,他也没了这份坚持,罢了,好好护着便是。

夕洛自然也是跟着去了。

陆渊和离辰去了陆钦那里,自然是赶不回来的。

筱铭,夕洛,北堂炎三人稍加准bèi

便出发了。

时间掐的还算好,他们三到的时候比赛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进了墨浅事先安排好的房间,三人便盯着台下的舞台看着。

可巧,表演的人正是芍药,筱铭别有深意看了夕洛一眼,夕洛镇定说道,“筱阁子之交淡如水。”

筱铭也不说什么,看着芍药穿着白色纱衣跳着舞。芍药的舞很简单,没有多难的动作,也是百夜王朝女子基本的舞蹈,但是在她身上就别有一番风情,转圈,伸手,转腕,点足,美得像月宫的仙子一般。这舞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足够长,这些时间足够选出了花魁人选。

琴声渐渐转滴,光线也变暗,芍药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嫣儿今天穿了七彩琉璃衣,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客客气气说着几句话,便公布了花魁的名单。

“这次,咱们凤飞楼的花魁便是茹儿。”说完,台下看着的观众也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茹儿穿了鹅黄色的曳地长裙,身姿款款地走了出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看上去虽是青涩,但是长得很水灵,比不上芍药的高洁,却像是误入凡尘的精灵,大眼睛闪了光亮,最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这个茹儿不错么。”筱铭称赞出声。

此时墨浅推门进来,正好听了这句,笑道,“这茹儿是嫣儿亲手栽培的,养在别院的,和楼里的姑娘自然不能比。”

筱铭叹了一口气,“哎,多好的姑娘啊,就这么跳了火坑。”

“这也是没办法的,小姑娘家里一贫如洗,能做什么?还好是来了凤飞楼,要是在别的地方,不知还会受多少苦。”墨浅叹了一句,这些看在眼里,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趁着两人聊天这档口,楼下已经叫起了价。

“五百两。”一男人坐在舞台前,满脸肥肉,让人看了遍觉得倒胃口。筱铭也不担心,基本这种是价也是拿不下来的,真zhèng

有实力的还在后面。

“我出七百两。”这回倒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但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眼窝深陷,目露色光。

筱铭也看不下去了,坐了下去,喝了口茶驱散心中憋闷。

北堂炎也知dào

她不好受,“这花魁赛是自愿参加,茹儿她自己早就想好了,你倒是急错了。”

“嗯。”室内就陷入了安静。

楼下的吵闹声不时传来,搅乱了筱铭的心绪,思量着怎么还没结束。

“三千八百两,还有哪位爷出价更高?”嫣儿的声音传来,筱铭起身,想看是谁卖了下来。

见人群中站了一位青衣男子,长相还算可以,眸色倒是淡绿掺着杂色,估计也是四大贵族的旁系,筱铭心里也算安了一点。

还未放下心来,便闻得一声,“四千两。”

筱铭忙向门口看去,一人穿了一身黑衣,戴了个带黑纱的垂纱斗笠,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是筱铭却总觉得那人很是眼熟,想了很久却还是没有想出来是谁。

“五千两,门口那位公子出四千两,还有没有哪位公子出更高价的?”

楼下的吵闹声转变成了窃窃私语,也没人出来竞价,毕竟刚才这人直接便是喊高了一个档次。

那出了三千八百两的,也不愿意再争,不太值得。

“五千两三次!”嫣儿这便敲定了。

“那位公子,我们这茹儿啊,今儿个便归您了,您可得怜惜这点。来人啊,送公子进房。”嫣儿正想退下舞台,便又听到那人道,“我不要那茹儿,我只要那颗珠子。”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不解了,怎得还有人不要美女要珠子的?买椟还珠也不是这么回事吧?

嫣儿也是多年打滚过来的,忙笑了一声,“这位公子,那颗珠子是花魁的东西,这我也不好插手,您还是问问茹儿的意思吧。茹儿,公子问你话呢。”

茹儿终究是小女孩一枚,见眼前之人的气质也知dào

非比寻常,忙说了,“公子若是喜欢大可拿去。”毕竟这五千里她也能拿四成,而这珠子对她来说也是没用,何况还能保一个清白之身。

“多谢了。”

嫣儿这也差了下人把装着匣子的珠子送到了他手里。

男子也不看,转身便走了。

临了似乎还朝筱铭这望了一眼。

筱铭一直站在窗前观察着底下的情形,见那人看了她一眼,更觉这人自己是认识的,只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北堂炎见了那男子便觉得不对,早就差了暗卫跟了上去。

“好了,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墨浅,该做事了。”北堂炎看了一眼她,吩咐下去。

墨浅看了一眼筱铭,又看了看底下的嫣儿,郑重地点了点头,今晚,凤飞楼便是要变了吧。

筱铭仍在窗口思索着那人,同时也看到了墨浅蒙了面纱到了楼下,在嫣儿说了点什么。

嫣儿脸色一变,手也不自觉地握紧,后又不知dào

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筱铭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

“各位爷,今儿个花魁赛也结束了。感谢各位公子的捧场,可不巧的是今晚咱们凤飞楼花魁赛是被人包了的,还请诸位公子移步。”嫣儿脸上带着讨好地笑容。

底下的人可不干了,这凤飞楼开张至今也没见过谁那么大手笔包下来的,也快要发怒了,便是想到这凤飞楼不凡的背景,都压了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了,嫣儿我也是刚接到了消息,这不,我这里也还手忙脚乱的呢。您们看,这行不行,明儿个公子们的酒水都给免了,也算是嫣儿的赔礼。”嫣儿福了福身,给足了几人面子。

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能包下这楼的看来也不是简单人物。虽是有了怒意,也便只能忍下来,吵吵嚷嚷地便离开了。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嫣儿忙吩咐了下人把门窗都锁了个紧。

打发了姑娘们去休息,嫣儿和墨浅各带着自己的人聚在了大厅里。

筱铭在楼上看着他们,暗叹了效率真高。再仔细一看,牡丹果真是站在嫣儿那边的,芍药自然是在墨浅身后。两边人数差不多,小鸢在墨浅的左侧,嫣儿的右侧站了朝颜。泾渭分明,看来这凤飞楼势必要经lì

一番改革了。

“小筱,我们下去吧。”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筱铭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房门。

北堂炎紧跟其后,夕洛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二人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了下去,不带一丝犹豫。

墨浅永远记得那个夜晚,绝美的女子踏着行云流水的步子下楼,身后跟着绝世的男子,女子满眼坚定,男子满目柔情。就是这样,两人亦步亦趋,站到他们面前,决绝果duàn



筱铭缓缓走下楼,停在嫣儿与墨浅之间。

墨浅半跪于地,“墨浅,率凤飞楼成员,拜见楼主。”哗啦一声,墨浅身后之人都跪了下去,齐声道,“拜见楼主。”

“起来吧。”筱铭瞟了一眼未曾跪下的嫣儿一群人。

墨浅站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扫向嫣儿,“嫣儿见到教主为何不跪?”

94. V23

墨浅站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扫向嫣儿,“嫣儿见到教主为何不跪?”

嫣儿拨弄了一下自己染了红色豆蔻的手指,“墨姐姐说是,她就是了么?我虽是进楼晚,也知dào

老楼主消失了二十年,这位妹妹是打哪来的呢?”眼睛里写满了轻蔑,“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妹妹和她身后那位公子上次还陪同了小侯爷一起来了,召了牡丹、芍药。”

墨浅眸子一暗,正想反驳。

筱铭却挡在她面前,“嫣儿妈妈说笑了,我那日与侯爷一到来,只是想看看老楼主留下的产业到底如何,顺便看看了嫣儿妈妈的能力,不过嫣儿妈妈可真没让我失望呢。”

说到这,筱铭的眼神在朝颜、牡丹身上转了一圈,“嫣儿妈妈不认得老楼主,不知dào

认不认识这个。”说着,筱铭捋起了右手的衣袖,蓝瑙之链静静地躺在白皙的手腕上。

嫣儿努力稳住震惊,毕竟老楼主走了这么多年,谁会想到还有传人,而且看起来这个传人身份还不低。

“谁知dào

这条手链是不是真的?这条手链除了楼主,谁知dào

真伪?我怎么知dào

这人是不是居心叵测,冒充楼主传人,妄图陷害凤飞楼?”嫣儿每一句都犀利之极,认准了没人能证明手链的真假。

“我是师傅唯一的子弟,难道我还会不知dào

真假么?”墨浅站了出来,满是恼意地看向嫣儿,事实摆在眼前,竟然还在睁眼说瞎话。

“哼,墨浅,咱们两派一向不和,我怎么知dào

你是不是包藏祸心,凭着楼主唯一弟子这个身份找了个傀儡,想要控zhì

凤飞楼。”反正都要翻脸了,嫣儿也不在乎了。

墨浅无言以对,的确,凭她一人不能证明那手链的真假。只能看向北堂炎,北堂炎的眼光一直落在筱铭身上,丝毫没注意到她。

倒是筱铭轻笑了一声,剑拔弩张的情形似乎也被这一声嗤笑打破了。

“嫣儿妈妈倒是说笑了,墨姐姐不能证明我这手链是真的,难道嫣儿妈妈你倒能说明这是假的,还是说,嫣儿妈妈和墨姐姐一样,心中自有打量,想要独吞了这凤飞楼呢?”文字游戏,谁不会玩?

“你……”嫣儿没想到这人还挺会耍嘴皮子。

筱铭继xù

道,“而且,嫣儿妈妈,你自己也说了,墨姐姐是老楼主唯一的弟子。那么,让我们设想一下,要是没有我这个传人,凤飞楼迟早也是要选个楼主出来的,那么是选唯一的弟子好,还是您这个晚入楼的妈妈好呢?”筱铭每说一句,每一次的眼神都换个人看看,只是那些人都是站在嫣儿身后的。

嫣儿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话堵她,眸子锁住筱铭,“姑娘说笑了,我也是为了凤飞楼好,怎么到了姑娘这里到成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筱阁子之腹了,我可真是冤枉了。”

“冤不冤枉,我是不知dào

,这得问嫣儿妈妈您自己。不过,照这么看来,我这楼主还真不能当了。因为没一个公道的人站出来给我证明,嫣儿妈妈怎么想呢?”筱铭叹了一口气,很可惜的样子,把皮球再次踢向了嫣儿。

嫣儿盈盈一笑,“那自然是等待老楼主归来,或者找到能鉴别这手链的方法了。”

“那好,我想要问问嫣儿妈妈,现在楼里管事的是哪位姐姐?”筱铭十分随意地问道。

“自然是墨姐姐了。”这称呼转换得也算快的了。

“哦?”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少许轻佻,“那墨姐姐这代楼主可是大家都承认的?”

“那是自然,当日楼主离开当日,大家都是亲眼看着的。”嫣儿丝毫不知dào

自己跳进了挖好的陷阱。

“那既然楼主把大权交给了墨姐姐,自然是对她信任的,那么嫣儿妈妈怎么又怀疑其墨姐姐居心叵测了?换句话说,要是真zhèng

的楼主一直不出现,墨姐姐在凤飞楼也永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苦找了我这么个幌子傀儡过来?还特地造了根假手链?”说这些,筱铭并不是想感化嫣儿,为的是站错了位置的人。

那些人或许有些是真的站在嫣儿那里的,但肯定有人是被蛊惑的,既然不能改变杀戮的事实,那么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少迫害那些性命。

嫣儿身后有些人已经传出些窃窃私语,嫣儿的脸色有些难看,无力反驳,只说了句,“一派胡言!”

“哦,对了,墨姐姐,嫣儿妈妈进楼晚,那她知不知dào

咱们楼背后的扶持人?”筱铭话锋一转竟然对上了墨浅。

墨浅欠了欠身,“自然是知dào

的,嫣儿进楼虽然晚,但好歹还是知dào

些的。”

“那就好。”筱铭转过身,“嫣儿妈妈,上次我和小侯爷来的时候,回去便和恪亲王爷报备了,王爷也是认得我的,你说,要不咱请当年老楼主最好的朋友来认一认这手链如何?”

嫣儿被筱铭这话逼得满脸通红,恪亲王爷,那是相当于这一带的皇帝,她怎么敢?

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嫣儿,拜见楼主。”

嫣儿身后的人一见这架势,怎敢造次,一大批人同样跪了下去,“拜见楼主。”

筱铭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瞧着,也不叫她们起来。

嫣儿低着头,手攥得生疼,眼睛里的怒火也是直往上冒,但也不敢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筱铭才开了口,“墨姐姐,我听说你那里有些东西要给嫣儿姐姐看,你说,现在给可以么?”语气自然得就像在问“你今天吃饭了没?”

嫣儿听了这话,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遵命。”说着,墨浅从小鸢手里接过了一叠东西,交到了筱铭手里。

“大家都起吧,有些东西也该好好kàn

看。”说着,筱铭随便抽了一张纸张口就念。

“大家都知dào

,现在是百夜仁景二十三年。我看看这里写的东西,仁景十八年春初,关嫣购得城西高家一家别院,耗白银三十万俩;仁景十八年年末,关嫣以翠景为名,在城中开了一家酒楼;仁景十九年,关嫣于城东开了一家赌坊……”哗哗哗,筱铭又连着翻了几页,筱铭每念一句,嫣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些,还要我来念么?”筱铭直直看向嫣儿,眼里写满了轻蔑。

“啪”一声,一叠纸完全砸到嫣儿身上,最后像漫天白雪一样散落于地。

“嫣儿,关嫣,这里每一份东西都是你的交yì

的证据!你不要告sù

我这些都是给凤飞楼购置的产业,这些东西在凤飞楼根本没有记录。我倒想问问你,这笔巨资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筱铭每说一句便向嫣儿紧逼一步,给嫣儿造成了极大的心里压迫。

“你……”嫣儿此时已是气急,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竟然一朝就被揭发了?

可是不对,揭发她为什么要等到继任楼主出来?墨浅早前为什么不做?

嫣儿自然不知dào

,墨浅对她一向是有猜疑和顾忌的,直到她和那黑衣人的谈话才让嫣儿坐实了心怀鬼胎这罪。这下找到了楼主,底牌自然硬了一些,而继任楼主背后的势力也足够让墨浅没了最后的担忧。

筱铭不再看嫣儿,对着她身后的人说道,“今天,凤飞楼便要清理门户,你们当中谁只是受了嫣儿的蛊惑,主动站出来,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数到三,否则,一律以同党对待。”

嫣儿身后的私语声更多了,嫣儿直直看向筱铭,眼里写满了不甘,不会这么结束的。

“一。”没有人站出来。

“二。”终于是有人低着头站了出来。

“三。”人更多了。

筱铭抬眼望去,嫣儿身后大概站了十几人,脸上大都写满了拼死一搏的决心。

“墨姐姐,交给你了。”说完,筱铭便退到了北堂炎身旁。

北堂炎看着她,“怎么了?”

摇摇头,“没事,应该要结束了吧。”

北堂炎知dào

她的难受,摸了摸她的头,“要不要回去休息?”

筱铭还是摇摇头,轻笑了一声,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我来给墨姐姐掠阵。”

另一边,墨浅早就和嫣儿那一派打了起来。

墨浅对上了嫣儿,战场很是炎乱。

北堂炎把筱铭护在身后,以免波及。

“墨浅,你当真以为我一点准bèi

都没有嘛?”一听这话,筱铭心中更感到不安心,嫣儿还有一手。

“嫣儿,你还要多做抵抗么?收手吧,楼主会原谅你的。”

“哼,做梦,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着,嫣儿突然朝着楼顶喊了一声,“朋友们,还不现身么?”

此话一出,十几名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局势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这批黑衣人的武功显然比凤飞楼的几人都高。

筱铭还在担心墨浅一行,却发xiàn

刚消失的夕洛出现在了她身旁。

“夕洛哥哥。”筱铭担心地看向他。

“没事,喊帮手罢了,我也不是没有。”说完,夕洛打了一个响指。

又是一批白衣人出现,局势炎乱。

筱铭囧囧地想到了群魔乱舞这四个字,战场中充斥了五颜六色。

打斗并没有持续很久,渐渐地筱铭也看出了些端倪,夕洛招来白衣人武功远在那些黑衣人之上,而那些黑衣人也无心恋战,见局势生变,领头人道了一声,“撤。”

十分整齐地,所有黑衣人占据了最有利的地理位置,逃走了。白衣人也不追,齐齐停了下来,退在暗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筱铭有些不适,但还是走上前。见嫣儿狼狈地被制在地上,微微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哼——”嫣儿扭头不看她。

“请楼主处理。”墨浅看着嫣儿,忍住颤抖道。

筱铭真的不知dào

该怎么做,愣愣地看着被制住的几人。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筱铭猝不及防,就连北堂炎和夕洛都没有回过神来,更别说还处于悲痛中的墨浅。

“呵呵,楼主。”筱铭感到自己的脖子被扼住,背后也被一把匕首抵住。

筱铭侧头才发xiàn

那人竟然是牡丹!那个“归降”了的牡丹!

“楼主还真是大意,忘了我呢。”

“牡丹,快放开楼主,可以免你不死。”墨浅无比痛恨自己当时的愣神!

“哼,你们都让开,放了嫣儿。否则,我就不知dào

你们的楼主还会不会在了。”

墨浅做了个手势,嫣儿一行人恢复了自由。

嫣儿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递给牡丹一个眼神。

牡丹对着北堂炎、夕洛二人轻声笑道,“你们,不许动。”

北堂炎眼中蕴满了怒火,是他太自信了,竟然让小筱就这么被挟持了!

汇聚精神力,正准bèi

施用摄魂术,却听牡丹急急喊出声,“你们转过身去!你以为我还会中你的术么!”

北堂炎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

夕洛拉了拉他,两人只得转过身,凭着听觉分辨,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牡丹挟持着筱铭,淡淡地吩咐要了几匹马。

“牡丹,你们这是垂死挣扎么?”筱铭淡淡出声,丝毫没有惧意。

“楼主,论斗嘴皮子,我们可斗不过您。不过为了我们的小命,可要委屈您陪我们走一段了。”牡丹的手又扼紧了几分。

“乐意之至。”筱铭忍着难受吐出了这么几个字,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北堂炎。

“别让她玩花样。”嫣儿自是看到了。

牡丹点点头,一个手刀劈在筱铭肩上,筱铭便倒了下去。

“走。”

此时的街上早就没了多少人,嫣儿几人把牡丹围在中间,牡丹先行上了马,把筱铭横放在马背上。

“墨浅,不需追上来,否则……”临行前,嫣儿又警告了一声。

挥起马鞭,“驾——”

牡丹,嫣儿几人踏着灰尘而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墨浅眼看着筱铭消失了,忙找了北堂炎,“这可怎么办?”

北堂炎眼中透出凌厉的光芒,直直看向墨浅。墨浅心中一惊,她早知dào

这男子并非泛泛之辈,可此时被他的一眼,整个人似乎无地自容,让墨浅不由自主生出臣服的错觉。

一句话都没说,北堂炎走到凤飞楼,挑了一匹马便骑了出去。

夕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看来这小筱果真是他的逆鳞,第一次看到他的师弟如此愤nù

呢。

看着墨浅还未回过神来,夕洛好心地说了句,“别担心,小筱身边有暗卫在。”而且洛衣也早就跟了上去。“你还是把这里收拾收拾吧,凤飞楼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墨浅一怔,“楼主才是凤飞之主啊!”

夕洛微微一笑,“你觉得出了这事,他还有可能让筱铭再当这楼主么?”

墨浅自然知dào

那“他”指的是谁,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像是猜到墨浅心里在想什么,夕洛道,“凤飞楼以后的楼主就是你了,小筱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墨浅,以后这里便是你管的了。再有什么情况,你还可以找恪亲王爷。”

夕洛一句话,就决定了凤飞楼的主人,自然也是有人不服气的。

看来还是得亮身份,“我叫夕洛,小筱是我的妹妹。你们觉得,还有必要抓住小筱这个楼主么?”

夕洛?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夕洛?

凤飞楼的人大多都是有些眼力见的,这新楼主摆明了也是不想干的,人家的背景哪会稀罕这么一座楼?剩下的众人忙跪了下去,“拜见楼主。”

墨浅站于其中,没有办法,只得应承下来,“众位姐妹起身吧,以后大家相互扶持,我不希望再出现嫣儿这样中饱私囊、勾结外人的事情。”

夕洛听着墨浅的话,缓缓走出了凤飞楼,希望小筱不会出事吧。

再说牡丹一行人,正骑着马飞快地往城外奔去。

“姐姐,他们肯定会派人追上来,我们怎么办?”牡丹额头渗出了些许汗水,在微冷的夜里凉得让她心惊。

“哼,大不了鱼死网破。”嫣儿此时眼里已经接近疯狂,露出一个嗜血般的笑容,道,“跟我来。”

嫣儿加快了挥鞭的速度,牡丹扶正了筱铭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消失,嫣儿也知dào

是他们做了手脚。

马儿不知dào

奔了多久,本也不是什么好马,也被动过手脚,已经无力再奔跑。

牡丹下了马,担忧地看向嫣儿,“姐姐。”

“妹妹,别担心,不过就是一死,不过,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完,嫣儿直直地看向筱铭。

“走。”两个人扶着筱铭向前走去。

夜色迷蒙,恍惚间,两人竟是来到了郊外的断崖边。

隐在暗处的魍不敢轻易现身,只得静观其变。魉现行一步,联系上了北堂炎。

嫣儿早就知dào

筱铭身边还有人,喊道,“暗处的朋友,出来吧,不然这水灵的女子可要香消玉殒了。”

魍犹豫了一下,未敢现身。

“呵呵——朋友真当我是说笑的么?”嫣儿从袖口拿出匕首,盯着筱铭的脸,似乎不知dào

该如何下手。

“瞧瞧,这张漂亮的脸蛋要是有了伤疤,那会怎么样?”锋利的匕首映着天上的月光掺杂着寒冷的光芒,指向了筱铭的脸。

魍不敢犹豫,“住手!”出现在了不远处。

“呵……果然有人,你家主子怎么还没有出现?”嫣儿理着自己的长发询问道。

魍不回话,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躺着的筱铭。是他保护不力,这次恐怕难逃罪责了,只希望眼前的女孩不要出事。

“姐姐。”牡丹拽了拽嫣儿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心。

嫣儿回握了牡丹的手,“姐姐对不起你,牡丹,也许今天咱们是逃不过了。不过,你听着,一会出了什么事,你不也要管我,自己先走,听到么?”

牡丹摇着头,“不要不要,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姐姐还要你帮我报仇呢,你怎么可以死呢?”嫣儿摸了摸牡丹的脸,眼中写满的决绝。就算死,她一定会拉着这位楼主。

“放开她!”北堂炎盯着筱铭,冷冷对嫣儿道。

“正主终于来了么。”嫣儿也不看他,只把匕首在筱铭脸上摆弄着。“公子说,要是这位小姐的脸毁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你敢?”北堂炎努力让自己波涛汹涌的心平静下来,一脸阴翳地看向嫣儿。

“我当然不敢,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也不人心下手呢。我不过想和你谈一比交yì

。”

“什么交yì

?”

“放了牡丹,现在就放她走,并且保证以后不能伤害她。”

北堂炎看着她,很难想象她竟然要了这么个要求。

“我答yīng

。”伤害了她的人,休想完全。

“我可是害pà

您出尔反尔呢。发个誓吧,要是你伤害了牡丹,那么这个女孩子不得好死,死后也下十八层地狱,受永生永世之苦。”

恶毒的誓言,从嫣儿嘴里吐出来,倒像是家常便饭一般,以心爱之人的安危为誓言才是狠的。即使不信神明,那人也不敢。

北堂炎也没有犹豫,“我发誓,要是我再追杀牡丹,小筱便不得好死,死后也下十八层地狱,受永生永世之苦。”反正这个誓言里,满是漏洞。

“公子也是聪明人。”

“牡丹,走。”嫣儿看向牡丹,让她赶紧走。

“不要,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牡丹怎么会不知dào

嫣儿心里的打算,她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快走。”嫣儿推了她一把,用口型道,为我报仇。

牡丹摇着头,眼中满是泪水,“姐姐,不要,姐姐,我不要。”

北堂炎观察这两人,寻思着最好的时机救下筱铭。

“快走!你还要我说几遍!你再不走,我连你这个妹妹也不认了!我死了也不会安心!”

牡丹捂住了嘴,“姐姐。”

嫣儿不再看她,只是看着昏了的筱铭。

牡丹又看了看北堂炎,心里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最后紧紧地看着嫣儿,“姐姐,你放心!”说完,牡丹用了轻功,不带任何犹豫,再次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95. V24

“呵……看来我们可以谈第二笔交yì

了。”嫣儿把匕首抵在筱铭的脖子上。

“什么交yì

。”北堂炎紧盯着锋利的匕首生怕一个不慎,伤了小筱。

“公子杀了我那么多姐妹,总该给个说法吧。”

“你想怎么样?”

“公子是用哪只手杀的呢?左手还是右手?还是两只手?”

“关嫣!”北堂炎不知dào

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我的要求也不高,公子用了哪只手,便废了那只手吧。”说完,嫣儿把牡丹的匕首扔了过去。

魍在一边忙出声道,“主子!”

北堂炎拿起匕首,上下把玩着,“废了我的手?”

“那是,若是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废了我们楼主的手。”嫣儿轻轻笑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得逞。

“哼——”北堂炎举起刀子,手起刀落时,明亮的刀子直直地飞向了嫣儿空闲的左手。

霎时鲜血四溅!嫣儿吃痛,刚想伸手捂住左手,却想到不能这么做,右手的匕首又深了半寸。

“公子看来还是比较爱惜自己,我们楼主可真是可怜。”说着,筱铭的脖子涅涅流出血来。

北堂炎眸色一暗,“关嫣,你敢!”

“公子都敢伤害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嫣儿的左手流着血,右手也在制造着新鲜的血液。

筱铭虽然是晕了过去,但仍是感到了疼痛,眉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嫣儿再度把匕首扔给北堂炎,“不要再耍花样,给我废了你右手的经脉!”

看着筱铭难受的样子,北堂炎心中下了决心,他绝对不会放过关嫣!

手起刀落,鲜血再度爆fā

,流了满地,红色飞溅到他白皙的脸庞上,鲜艳的色彩滴落在北堂炎紫色的锦袍上,妖冶得像地狱开放的彼岸花。

风吹动他的长发,空气中的血气私下弥漫,此时他更像是地狱爬上来的勾魂使者。

“关嫣,放了她!”北堂炎忍住疼痛,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公子说笑了。”嫣儿扶起筱铭,把筱铭挡在自己身前。“其实,我自己也知dào

你不会放过我的。反正我做了那么事情,迟早要下地狱的,呵……公子最好记得自己的誓言。”

嫣儿看了看北堂炎,笑得十分猖狂。

“我不会动牡丹。”北堂炎紧紧地盯着嫣儿,不敢放松。

“那就好。”牡丹,这是姐姐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公子后退吧。”匕首发出的寒光让北堂炎后退了几步。

估摸着距离,嫣儿想他是冲不过来的。

“楼主长得可真美。这么漂亮,我可不放心留在人世间呢。”

嫣儿脸上忽然绽放出极致的笑颜,死亡一般的笑容,让人颤抖。

嫣儿放大了声音,足够让他听到。

“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你看着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哈哈哈哈……”嫣儿说完,便拉着筱铭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空荡的悬崖回荡着嫣儿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

蓝色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悬崖上,北堂炎疯了一般冲到悬崖边便想纵身下去,魍急忙拦住他,“主子,主子,这是万丈悬崖啊!主子。”

“放开我!”北堂炎出左手,一掌拍在魍的胸口,虽是疼痛魍仍是紧紧抱住了北堂炎的腰身,“主子,您清醒一点啊,主子!”

“小筱,小筱,小筱……”北堂炎整个人就像失去了魂魄一样,颓然跪坐在悬崖边,嗫嚅着。

魍不敢松手,看着他紧紧拽紧的右手又涌出的血液,劝道,“主子,我们回去包扎吧,您的手,您的手……”再不处理,真的会废掉的啊!

“小筱!”北堂炎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小筱,小筱,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一个人,小筱,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暗夜的天空。

再也支持不住,北堂炎直直地倒了下去。

“轰隆——轰隆——”一如筱铭到来的那天,银色的闪电在空中肆虐,带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天地。豆子一般大的雨滴呼啸而来,洗刷着天地间的杀气。天空又被渲染成了血样的红色。

远在恪亲王府的陆渊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奇怪道,“离辰,这雨下得真奇怪,我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离辰心中也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轻声道,“你多想了吧,还是早点休息吧。”

夕洛仍在凤飞楼,被大雨堵住了去路。

“天气真奇怪,怎么说下就下的。”望向了远处,现在小筱应该也被就出来了吧,应该也遇到了这样的大雨,躲雨去了吧。

一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直到今天太阳才算放晴。

邑都的气氛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紧张,似乎只要有一个触发点,就会爆zhà

开来,牵连一众人。

都城内那家凤飞楼虽然是开张了,明眼人全看出来,那台柱子嫣儿妈妈不知去了何处,换了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清欢妈妈,虽然年轻,但行事倒也不比嫣儿差多少。那些个少爷公子也就是图个乐子,未曾多想。倒是二楼的清倌阁少了的那抹艳色的牡丹,让众人心心念念不已。虽是如此,不过风月场所,谁会真真留下真心,逢场作戏,纸醉金谜罢了。

当天的花魁茹儿也是得了照顾,如今倒也撑的起场面了。

表面上看一切都好,有心的人早就发xiàn

,凤飞楼变了。譬如,那墨浅再也不出来跳舞了,譬如,那芍药姑娘待人越发清冷了,譬如,来了个叫小鸢的端茶丫头,性子倔得很……

不过这些并不是人们生活的中心,人们关心的是别的事情。

听说邑都郊外出了命案,一个红衣女子死在了树林里,那惨象就算是衙门里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差看了都忍不住作呕,最后尸体也给草草火化了,谁让那气味实在是难闻。

还有人听说,刚下雨的那夜,住在靠近郊外的居民曾听得一声声嘶力吼的声音,后来没敢出门看,默念了阿弥陀佛,紧盖了棉被便睡下了。

还有人说是,晚间赶路的时候,倒是看见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那样子比凤飞楼任何一位姑娘都漂亮,美得就像是天上受了刑下来的仙人。

还听亲戚在衙门当差的人说,恪亲王爷亲自下令带着一群人去了郊外出名的云雾崖底去搜人。

云雾崖是出了名的万丈悬崖,底下出了奇石嶙峋,便是那条云雾河,云雾河四通八达,往西是通向颍都,往东通向翰都,水很深,也没人敢下去。

据说衙差搜的第一天便发xiàn

了一名女子,面目全非,吩咐也火化了。衙差们继xù

搜查,说是要找个穿蓝衣裳的姑娘,来来去去搜了三天什么也没搜到,因着雨大,也就放qì

了。

你说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不死半条命也没了,再加上这么大的雨,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邑都的氛围就再也不对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被衙差捉回去。

恪亲王府内。

陆渊看着好不容易出来的太阳,长长叹了一口气,“哎,老天爷,你不能这么玩人啊。”他的人刚回来禀告,在云雾崖底发xiàn

了野狼出没的踪迹。

伸手捶了回廊边上的柱子,陆渊也不敢相信,那个前几天还和他吵着闹着的妹子就这么不见了。

他永远记得那个雨夜,魍背着已经昏过去的北堂炎敲开他的房门。

那样的炎他从来没见过,右手满满是血,血肉翻了出来还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急忙找来了离辰,上药,包扎,熬药,竟然生生给折腾到了天亮。

问了魍才知dào

嫣儿竟然带着他的小筱妹子跳了云雾崖。

他也没闲着,当下派了人追牡丹去了,顺便通知了老爹,几派人一同去了崖底找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北堂炎那手自伤经脉也是严重,得亏离辰医术高超,给他用了药,接了经,那右手也算是没废掉。最多留点疤痕,离辰也有法子给去了。

只是这心病该怎么医?魍给他描述那场面的时候他已经受不了了,跟别说那亲眼见了的北堂炎。他那么爱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炎,你该怎么办?

不动情的人一旦动情,便是让他逆天他也会毫不犹豫!

离辰从北堂炎房间退了出来,陆渊忙看向他,“怎么样?”

离辰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会喝药,会让我包扎,可是不说话。”连着三天,北堂炎已经连着三天,不吃不喝不说话,只喝药。

他让离辰给他包扎,却从来不和人讲话,也不看人,他和夕洛拼了命地陪他讲话,他也不动。只是抱着那只天隐狐,抚弄着它的毛发,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陆渊皱紧了眉头,把离辰拉到了远处,确认不会让北堂炎听到,“刚才有人报,云雾崖底有野狼出没的痕迹。”

“什么?”离辰也一震,看来筱铭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陆渊强忍住了眼中的泪,不再言语。

北堂炎这几天越发憔悴,原先就元气大伤,现在更是不堪一击。

若不是离辰特意在药里加了几味补药,给他接着元气,这人早就不行了!

“夕洛呢?”离辰问道。

“夕洛派了洛衣满城找着,顺着河流找着,又怕小筱妹子是掉进了云雾河里,找了渔民四处找着。”所有的办法都用了,可是收效甚微。

“别担心了,好人会有好报的。筱铭不是薄命之人,她也许被人救了也说不定。现在最重yào

是他。”离辰望了望远处紧闭的房门,一声叹息。

“为了让炎活下去,也许只能用些善意的谎言了。”陆渊走在回廊里,谎言两个字消散在风中。

离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此时的阳光过于刺眼。

行至前厅,陆渊便看到管家陆玮跑向了他,“小侯爷啊。”

陆渊恹恹看着他,“怎么了?”

陆玮擦了擦额头的汗,“叶二少爷来了,说要见您。”

“告sù

他我没空,不见。”陆渊挥挥手让他退下,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去管他的婚姻大事。

“这……这……”陆玮小心地看着陆渊的神色,他该怎么告sù

他,叶飞云已经进府了。

“几日不见,侯爷倒是要忘了叶某这个朋友了?”叶飞云喜上眉梢,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喜悦。

陆渊无力看他,“叶飞云,你今天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我今天心情很差!”

叶飞云终于看出陆渊的不耐烦,问道,“小侯爷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丧气?”

“不关你事,走吧你。”陆渊没空搭理他,叶飞云此时的笑脸让他感到十分不适,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把他揍了。

“哎,怎么这么不客气,我来又不是找你的,我是来找夜姑良的!她人呢?”叶飞云四下看了看,也没看到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渊此时恨不得踢死这个臭小子!

“小筱妹子她失踪了,我警告你,现在在这个府里,千万不能夜筱铭这三个字,否则别怪我不提醒你!”这三个字,现在时最最忌讳的。

“失踪了?要不要我帮忙?”叶飞云收起笑意,那个女孩可是他的恩人。

“不用,你在我这里只要不提那三个字就行。还有,你来这到底为了什么事?”

“啊,我来告sù

你一个好消息,陆公同意我和沁儿的婚事了!嘿嘿,还是夜……”陆渊挑眉看他,叶飞云忙改口,“多亏了你们的帮忙,沁儿的病也有很大的起色,陆公现在对我也有点笑容的,还答yīng

我过阵子给我和沁儿主持婚礼。”叶飞云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恭喜你了。”陆渊一方面为自己的朋友开心,总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可另一方面,老天爷又是那么残忍,把那对人给拆开了。

生活,你怎么总喜欢耍着人玩?

叶飞云也看出陆渊心情不佳,也不打扰他,“我先走了,要是真有事要帮忙,尽管开口啊!”

“知dào

了,我不送了。”

“陆玮,你说,好人会有好报么?”

陆玮没想到点到了自己的名,看着自家侯爷依旧笑着,可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好人自是有好报的,只是要是哪天菩萨打了个盹,那就不知dào

了。”

“呵呵。”陆渊重重拍了拍陆玮的肩膀,“听说院子里多了不少落叶,陆玮,你帮忙去扫了吧。”

陆玮一脸无奈,他是怎么就得罪了这小侯爷啊!

傍晚的时候,夕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陆渊见到他,眼前一亮,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夕洛摇摇头,“小炎子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今天晚饭又是原封不动地退回来的。”

“我去看看他。”

“我也去。”

二人推开门的时候,内室一片寂静。

往里走了走才发xiàn

北堂炎坐在床头,盯着抱在怀里的小狸,一动不动,只用左手摸着小狸的脑袋。室内的熏香隐隐约约升起弧度,陆渊拿手放在香炉上方,而后又放了下去。

北堂炎右手被包扎得很好,垂放在床沿。

“小炎子,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发xiàn

小筱的尸体,可能是被救了。现在我们还在沿途问着,看有谁救了落水的女子。”

听到“小筱”两个字的时候,北堂炎的肩膀隐约有些颤动,但很快平静了下去。

见他不说话,陆渊接了话继xù

,“炎,你猜刚才谁来了?”回答他的依旧是一室寂静。

“哈哈,你肯定猜不到,是叶飞云那家伙。你知dào

么,陆谨他已经答yīng

了他和陆沁的婚事,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这里面都是小筱妹子的功劳啊!”

北堂炎摸着小狸的手又是一顿,终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脸色苍白得厉害。

夕洛抓住他的手臂,“小炎子,你别这样,你想想小筱,想想她,她肯定在哪个地方等着我们去救她,或者在哪个地方等着我们。你要振作啊,难道你希望她看到一个虚弱快死的你么?凤凰珠还没有找到,小筱她不会轻易放qì

的,你振作一点啊!”

“炎,如果连你都放qì

了,你让小筱妹子她怎么办?啊?你醒一醒吧。”

北堂炎被他们摇得骨头快要散架似的,却仍是一言不发。

“算了,小渊子,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想一想。”

陆渊回头看着北堂炎,点点头应下了。

看着陆渊担心的神情,夕洛道,“小渊子,放心吧,小炎子会没事的。”

陆渊点点头,似乎给自己信心一般,“希望如此,小筱妹子也没事吧。”

“一定会没事的!”

“嗯,刚才我在香炉里放了点泠香。”

室内,北堂炎原本羸弱的身子闻了泠香后更有些神思恍惚。

“小筱,你会对这样的我失望么?”小许是很久没说话,北堂炎的声音有些喑哑,小狸听着他的声音,拱了拱他的手。

床前似乎出现了筱铭的身影,轻笑道,“妖孽,你怎么这么虚弱啊!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我可要生气了!”

伸出手虚空抚摸着筱铭的脸颊,北堂炎摇摇头,“没有,小筱,我只是很想你。”

“妖孽,你要加油哦,我在等你。”筱铭笑得恬静,眼中晶莹。

“好,我去找你。”

室内又陷入了寂静之中,但是空气中弥漫的东西分明已经不同了。

初夏的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门投在内室。

院子里的悄然绽放的末/莉花静静地散发着幽香,回廊上攀着的小蔷薇花在微风吹拂下摇曳着小小的弧度,偶尔飘下几片花瓣,阳光给这一切踱上了一层淡色的金黄,美好醉人。

青苏着了淡绿色的纱裙,自回廊下款款走过,带着脚下的花瓣翩跹飞舞。

轻轻推开了雕花木门,青苏便见到了那水灵的人趴在书桌上,桌上放着的茶早已凉透,一点热气都没有。桌案上摊放着一本诗词集,小小的人就那样侧头睡着,背后的阳光在她身后铺展开温暖的光芒。淡色的阳光衬得睡着的人的脸庞愈加白皙,只是要是少了那两道狰狞的疤痕,眼前的人儿倒真美得从天上来的精灵。

似乎是感到人的目光长久驻在自己身上,沉睡的人眨了眨眼睛,略微清醒了过来。

见了青苏,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青苏,你来了。”

青苏摇摇头,宠溺笑道,“小姐,都说过多少次了,万万不能趴在这儿睡,要是让公子知dào

了,还不得责罚我。”

“青苏你每次都说这个。”女孩笑吟吟地看着她,“以后我注意啦。”

“小姐,你也是的,旧伤未愈,要是再着了凉,看公子怎么收拾你!”青苏也是无奈,这明明二十岁的姑娘单纯得和一个小孩子一样,也不会照顾自己。

“青苏最好啦,你不告sù

哥哥,我不告sù

哥哥,哥哥怎么会知dào

。”

话音刚落,雕花门又被推开,“不告sù

我什么?”

见了来人,女孩悄悄吐了吐舌头,“没什么,哥哥,你来啦!”

男子走到女孩面前,弹了弹她的额头,“小丫头,又在书桌上睡着了?”

女孩摸着额头,“你明知故问!还有,好疼啊!”

“再有下次,我就再不带你出去了。”男子努力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末了,男子有摸了摸她的额头,“真的很疼?”

女孩扑哧笑了出来,“还好啦。哥哥,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处理么?怎么过来了?”

“我来告sù

你,今天晚上带你出去看烟花。”

“看烟花?为什么啊?”

“为了庆祝今年颍都疏通了运河,落成了堤坝。今年夏天估计是不会有洪水了。”

女孩点点头,了然于心,“哥哥,那我可不可以也放几个玩玩?”

“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我就让你放两个。”

“嗯嗯,我肯定在你身边寸步不离!这样行了吧。”

“小丫头。”男子宠溺一笑,“好啦,好好休息,晚上我带你出去。”

“嗯。”女孩忙点头,生怕男子后悔似的。

“青苏,好好照顾小姐。”

“是。”

说完,男子便迈着悠闲的脚步离开了。

女子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微微发愣,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道声音盘踞在脑海中。

“小姐,小姐。”青苏伸手在发愣的女孩面前招了招,“怎么了?”

女孩笑了笑,“啊,没事。青苏,我想睡午觉了。”

青苏点点头,走向内室,仔细地给女孩铺着床。

“小姐,您好生休息着,有事叫我,我给您在门外候着。”青苏欠了欠身道。

女孩摇摇头,“青苏,你去做事吧,不用陪我。”

“是。”青苏安静退了出去。

女孩抱膝坐在床上,眼神放空。

她自己的记忆就是从这间房间开始的。

醒过来的时候床前坐着的是那个哥哥,青苏陪在一边。

96. V25

她努力地想着之前的事情,可是脑海中总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出事的。

只有那个哥哥告sù

她,他是从河里救起她的,那天他正好在船上巡视疏通的工作,这才便救下了她。她好像伤得很重,身体的五脏六腑都经过了极大的挤压,就连脸上也是被割破了留下了两道狰狞的疤痕。虽然用了很多药,但是那疤痕一直都在。

只要一开始回忆以前,她就开始头痛。大夫说是脑袋里撞出了血块,喝药调理着,等到血块没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事刺激了,便能想起来。

她也就顺其自然地在这住下了,两个多月了,一直是那个叫萧清逸的男子照顾着她,把她当妹妹一样疼爱着,在这府里她也算是有了二小姐的身份。萧清逸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萧若漪。

她很喜欢萧清逸,在他的身上她总是有种安心的感觉,而且萧清逸能给她一种熟悉亲近感,他喜欢弹她的额头,摸她的脑袋,这些动作让她都感到无比安心熟悉。

习惯性地抚上右手的手链,萧若漪又陷入了深思,只是这种思考一般都无疾而终。

“算了,不想了,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会想起来的。”

入夜,若漪梳洗打扮好了才去了前厅与萧清逸会和。

以防那两道疤痕过于狰狞吓着人,若漪还是蒙了一张淡粉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哥哥。”若漪看着萧清逸笑了笑。

“好啦,丫头,等会人多,记得要跟紧我。”

“知dào

啦,不过哥哥你答yīng

我让我放烟花的!”

“你乖乖听话我就让你放。”

“嗯。”若漪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很想放烟花呢。

撇下了跟随的随从,萧清逸拉着若漪的手便自顾自地逛了起来。

颍都街上充斥着人群,大家都为了这堤坝落成而欢喜着,总算不用再受水灾之苦了。

解放了的人们在街上肆意地欢庆着,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脸上都是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小孩子是最喜欢玩的,手中拿着烟火棒已经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若漪看得心中一动,目光追随着小孩子手中金色的烟火棒。

萧清逸早知这女孩骨子里是孩子一般的天性,趁着若漪羡慕的光景,拿了几只烟火棒给她,“来,先放两只玩玩。”

“哥哥最好了。”

若漪接过烟火棒点燃,淡金色的火焰“噗呲噗呲”燃烧着,照亮了她的脸。

挥着烟火棒在空中转圈,若漪的眼角都是笑意,萧清逸在一边看她玩得开心,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他承认他的确喜欢眼前的女子,哪怕她的容颜不再。他喜欢这个女孩,心疼这个女孩,两个月,他照顾着她,陪她说话聊天看书,有时两个人之间的默契都让他感到震惊。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想起那些过往,就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烟火棒终于是点完了,若漪看着发呆的萧清逸,拉起他的手,“哥哥,前面还有好玩的呢,走吧。”

萧清逸看着两人握紧的手,褐色的眼睛绽放出了五彩的光芒,“好,你小心着点。”

熙熙攘攘的人群,若漪总还是穿不过去,便停在了人群的中。

怕她被挤走,萧清逸握着若漪的手愈发紧了。

“砰——砰——”一朵烟花陡然升上空中,骤然爆了开来,四散出银色的小烟花。金色与银色在空中交织,人群中爆fā

出了喝彩声,这么美丽的烟花还是第一次见到。

“砰砰砰——”似是又点了几只,四五朵烟花一同飞上了半空,在空中交织出一朵更大的花,五颜六色,色彩斑斓。

“好漂亮。”若漪轻声赞叹。

“这只是刚开始,后面的烟花更精彩。”萧清逸突然觉得叫工匠连夜赶工烟花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烟花持续在空中绽放,一颗没有停歇,艳丽的光芒照亮了底下的人,若漪仰起头,看着点点星火落在了云雾河中,又看着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嘭——嘭——”这次的烟花声倒是和刚才的完全不同。

萧清逸俯到若漪耳畔,“来了。”

若漪把头仰得更高了,满眼期待着。

连着升起了几道金色的光芒,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弧线,突然安静下来,人群中纷纷窃窃私语道士怎么回事,突然那几道光芒爆fā

开来,接二连三十几声爆zhà

声传来,暗金色的烟火炸了开来,如柳枝般的火星蔓延了开来,遍布了半个天空。一道又一道的柳条不断垂下来,就如那首诗说的那般,万条垂下绿丝绦。

空中宛如有一棵金色的柳树,把金色的柳条洒满人间。

人群中无比寂静,所有的人都被这个烟花震惊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若漪也如同人群一般,静静地欣赏着无边的美景,直到火星消逝在了云雾河的河面上。

烟花仍在空中爆zhà

,但是远没有刚才那般震撼。

人群也渐渐散了开去,人们开始进行自己的活动。

“哥哥,我也想去放烟花。”

萧清逸含笑看着若漪期待的光芒,点了点头。

若漪欢呼了一声,跑到了放烟花的那边,萧清逸早就派人等在那边给她预备下了。

若漪拿着香火点了引信,捂住耳朵跑到了一边去看着烟花在空中爆zhà

。萧清逸只远远地看着她,嘴角含笑。

(此处建议听《不过情人节》,很有感觉~)

连着点了几个烟花,若漪也觉得无趣了,看着周围的笑脸,突然就觉得感伤起来。

看着周围人笑得无比开心,可是她总觉得有种悲伤蔓延开来。

抬起头,便被不远处河边的一道人影吸引住了。

那人着了一件绛紫色的衣服,长发披肩,只用一条紫色的发带束住一缕,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带扬起炎乱的弧度。

那个人就那样站在江边,一动不动,可是若漪分明觉得他是那样孤单忧伤。

脚步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只见一个穿了青色衣衫的男子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说了点什么,紫衣男子转身便跟着他离开了。若漪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他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东西。

若漪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他,却被人群阻隔了。

她不知dào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但是此时的她只想追上那人,告sù

他,不要悲伤。

“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啊。”拨开了人群,若漪追到了转角,却发xiàn

人来人往的街头却没有了那道紫色的身影。

难道,我认识他?若漪心中自问自己,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的弧度。

“若漪,你跑到这里做什么?”萧清逸好不容易追上她,这丫头,不看紧了就会乱跑。

若漪转过头看着他,眼泪就这么不受控zhì

地流了下来,“哥哥。”

“若漪,怎么了?”萧清逸被她的眼泪弄得措手不及。

“哥哥。”若漪蹲下了身子,放声哭了出来,她不知dào

她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就像有一只手绞得她生疼,洇出了血来。

萧清逸俯下身搂住了若漪,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不哭不哭……”

原本走远的紫衣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转过了身,只看到四下热闹的人群,还有蹲在人群中的一男一女。

“怎么了?”身旁的青衣男子询问出声。

紫衣男子摇摇头,摸了摸怀里的小东西,转身便离开。

自那晚的烟花过后已过了两日,这两日,若漪就未曾出过房门。

萧清逸不是没问过她为什么哭,但都被若漪打发了过去。

青苏看着她那般还是忍不住劝着,“小姐,您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呀,您不是说过人应该出去晒晒太阳么?不然就要发霉了。”

若漪倚着窗看着池塘里露出花骨朵的荷花,“青苏,我没事的,我就想想点事情,想通了就好。”

“可是,可是您也不用把公子拒之门外呀。”青苏颇有些怨念,这府里上上下下谁都看得出来公子对这无端冒出来的二小姐是一门心思得好。可这人就是不领情,哥哥,哥哥叫得开心。

“青苏,你真的好啰嗦哦,当心以后嫁不出去。”若漪终究是受不了青苏的聒噪。

青苏脸上一红,“小姐,我是说正经的,您还拿我打趣!”

“好啦,也不是我不见哥哥啊,哥哥他最近也很忙不是么?”

“府里好像要来客人了,公子一直给准bèi

着呢。”

“客人?什么客人?”她来了两个月,第一次听说有客人来。

萧清逸在颍都可算得上是一方之主,自从他的父亲三年前病死后,萧清逸作为长子便袭了父亲瑾亲王的封号。萧清逸年方二十五,倒是还没有妻室,若漪问了才知dào

这萧清逸要娶的非要是自己喜欢的。老亲王在世时给他说过亲,都被他给拒绝了。

至此,到萧家提亲,送礼的人确实不少,但客人倒是还真没有过。

97. V26

“我也不知dào

呢,据说是从帝都来的。说起来也真是的,府里也才知dào

接到消息,歌舞什么的夜市来不及排的,大家都在赶工呢,忙的焦头烂额的。”

还有歌舞?若漪心中一动,看来这次来的人还真是大人物呢,说不准还有个大型晚会要弄的。

“那宴会什么时候举行?”

青苏给若漪递了一杯茶,“后天晚上。”

若漪撇了撇茶末,“嗯,青苏。”喝了一口,若漪继xù

道,“为了证明我不是没心没肺的,我决定帮哥哥忙去。”

青苏被这话吓得脚一软,“小祖宗啊,您就别添乱了。您就乖乖看看书,写写字,晒晒太阳吧,这些事有的是下人去做。”这位小姐一入不了厨房,二出不了厅堂,要是再出点什么情况,青苏已经无法想象了。

“青苏,你要对我有信心啊!走,跟我去见哥哥,我去跟他谈还不成么?”

说话间,若漪已经起身出了房门。“青苏,还不跟上。”

青苏一脸苦相,“诶……来了。”

萧清逸此时正在书房与手下商量宴会的细节,若漪正好推门而入。

“哥哥。”甜甜地叫了一声,才发xiàn

房里还站了两个人。

若漪忙接了一句,“我不知dào

你们在谈事情,不好意思啊,你们先谈。”说着便要腿下去。萧清逸怎会放过这个独处的机会,“若漪,别走了,我们事情也谈完了。”

萧清逸又对着两个手下说,“按你们说的办吧,有什么事再来请示我。”

两人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临走顺便把门关好了。青苏叶十分识相地没有进去。

萧清逸对着站在门边蒙着白纱的人招招手,“若漪,过来坐。”

“若漪找我有什么事么?”他已经有两天没见过这丫头了。

“哥哥,我听青苏说你后天晚上有个很重yào

的晚宴?”

“对,怎么了?”这丫头又有什么主意了?

“嘻嘻,哥哥以前对我那么好,我自然也要帮你忙的。”

萧清逸看着若漪狡黠的表情,配合地问道,“嗯?若漪要怎么帮忙?”

“嗯,帮哥哥搞定晚宴的歌舞。”

“歌舞?若漪还会跳舞?”他一直以为她只会看书写字呢,没想到还会跳舞,不过想来也是,救她的时候她那身蓝色的衣裳也不是寻常人家穿的起的,想来她会这些也不奇怪。只是她要是不是平常人,怎么也没有寻人的过来。不过,这些他也不想去想,他只想留住现在这个单纯空白的丫头。

“哥哥,你不要小看我,我会的可多了,到时候,你就放心吧!”

“好,若漪说什么我都答yīng

。”不过他还是叫两批歌舞吧,不然搞砸了可要出大事。

就这样,若漪揽下了歌舞这档子事,下午刚吃过饭便走马上任了。

歌舞都是在府外练的,若漪到得时候正巧赶上了排舞。

他们跳的舞是当下最流行的舞,讲究的便是“人多势众”,一般以十五人为基准,然后配上曳地长裙,长袖翩翩,舞一曲,看是还能看,但是毫无新意。

筱铭蒙了面纱,拍了拍手,直接叫了停。

主事人出来给介shào

了一下,若漪这才算真zhèng

上任了。

“姑娘们,你们好。刚才我看了你们的舞蹈,你们的舞蹈真的跳得很好很不错。”

台上的姑娘听了,脸上都是笑意,一个领舞的夜市开心极了,应道,“谢姑娘称赞。”

若漪笑了笑,“姑娘谢早了,我还没说完。你们的舞蹈是很不错,不过,这舞我们亲王府还真是拿不出去手的。”

台上跳舞的被若漪这么一说,原先雀跃的心都沉了下来,有人已经开始说风凉话,“说我们不好,你自己难道跳得好?还蒙着面纱,装什么神mì

啊”,“就是。”应和的大有人在。

虽然声音很轻,但该听的若漪一个字没漏。

还未说什么,只听刚才那领舞的便呵斥道,“住嘴,亲王府来的管事是你们能议论的么?”

女子又朝向若漪欠了欠身,“是云儿管教不当,烦请姑娘不要在意。”

若漪摆摆手,“无妨,我也没说清楚,姐妹们不服气也是应该的。”

若漪朝向舞台的姑娘说道,“这样吧,我给大家跳一段舞蹈,大家再评判吧。”

由于事前和乐师沟通过,也是带了过来。

乐师十分配合地弹了若漪刚才要求的一段曲子。

此时的筱铭穿了一身白衣,裙带飞扬。乐声响起时是一段悠扬的旋律,由于以前学过一阵子古典舞,这种反射性动作一直在若漪的脑中,随着旋律便能舞出。即使是失忆了。她还能凭着最本能的东西,跳出最美的弧度。

若漪的舞是几千年文化沉淀下来的精华,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出来的古典舞。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动作。

转圈,点足,跳跃,下腰,伸手,每一个动作都陪着乐声,带出不可思议的美好。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都看呆了,琴声停下来时,众人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舞蹈中。

谁都知dào

,有时候跳舞就是讲究一个气场,一个人多造成的轰动。

可是,若漪的一舞却是把她满身风华彰显的淋漓尽致,虽然她的脸上蒙着面纱,但所有的人几乎都能猜测到面纱下那张绝色的脸蛋。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云儿,“啪啪——”的鼓掌声由她带起,众人才恍惚过来忙鼓起掌来。

“姑娘果然有说那话的资本,云儿甘拜下风。”

“云儿你过奖了。那么,姑娘们,现在我有机会指点你们了嘛?”

“但凭姑娘吩咐。”

跳舞也是讲究实力的,若漪刚才的一舞已经奠定了她在这里的地位。

“好,大家也知dào

,后天晚上便是晚宴了。我们练习的时间很短,希望大家尽lì

,不要给亲王府抹黑。”

若漪又向前一步,“不知我刚才的舞,大家记得多少?”

刚才大家多忙着欣赏,哪有人会去记舞蹈动作?

还是云儿站了出来,“我记得八成。”

若漪点点头,云儿不愧是领舞的,底子也不错,“好,那我再跳一边,大家一定要记清楚了。到时候便是这支舞了,云儿,尤其是你,一定要记好了。”

“我知dào

,两天对大家来说可能有些勉强,但是,若漪在这里拜托了,事关亲王府颜面。”说完,若漪鞠了一躬。

软硬兼施,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练舞的几人见若漪这般,不服输的心也上来了,况且刚才那舞的确是足够美,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

若漪又跳了两遍,舞女们大概也记住了动作,毕竟她们也是颍都城里出名的人。

收拾好了这里,若漪又急急去了另一处乐坊,重头戏还是在那里的。

去了颍都出名的天舞坊,若漪也没说什么,直接找了天舞坊的头牌惜诺,教了她自己想要的舞蹈。

惜诺是爱舞之人,看了若漪的舞蹈当场便震惊了,不过震惊过后便是狂喜。

忙唤来了坊里的姑娘们,决定日以继夜地练这舞蹈。

这样看来,两场舞蹈就算定了,又和惜诺商讨了一些细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若漪才准bèi

回府。

还有两天,她一定会所有人一个惊喜!

青苏陪着她走在傍晚的街道上,此时的她对若漪已经是无比敬佩了。

刚才那两个舞蹈摆出去,真zhèng

可以称作是一舞惊天下了。

“小姐,青苏这次真是服了您了。”青苏由衷赞叹。

“现在知dào

我不是一无是处的了吧。”

“小姐,我哪有说过你一无是处?”

若漪停下来,一本正经地看向她,“你一直都那么以为,别以为我不知dào

。”

“小姐……”青苏忙求饶,却见她家小姐眼神直直盯一个方向。

青苏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看到一枚紫色的衣角飘荡在外,而后衣衫的主人上了马车。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若漪回过神来,“没事。”不知dào

为什么,她最近对紫色的东西总会默默地留意,似乎那个对她很重yào

很重yào



“那我们快点回府吧,公子可要担心了。”

青苏仍在念叨着什么,但若漪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剩下的两天,若漪每天都往外赶,排舞,练歌,忙的不亦乐乎,顺便还要去裁缝铺赶制舞衣。

一忙起来很多事情就顾忌不到,也很久没有再胡思乱想过。

就这样,一场晚宴在若漪的忙碌中踏着稳稳的步伐,缓缓走来,同时揭开了她尘封两个多月的晦涩的心。

傍晚时分,若漪仍是以白色面纱遮面,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布置会场的众人。

萧清逸一早便去了城门口迎接贵客。

晚宴位于萧府最大的院子中。

约莫两百多平米的空地四周是移来的各种花卉,淡红色的芍药,大红色的牡丹,各色月季花组成了一个美妙的图案,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显艳丽。

院子的正首位只放了一张金椅,绣着繁杂的花纹,估计就是给那位贵客备下的。

首位的下方两边摆满了桌椅,各色茶点皆已摆放稳妥,只等着晚宴的开始。

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红色舞台,四周镶嵌了明亮的夜明珠,熠熠生光。

夜色一点点铺展开来,心没由来地跳得狂快。若漪捂住了胸口,心想自己这是紧张了么?

末了还是去了给舞女们准bèi

的房间。

“云儿,怎么样?”云儿带领的十几位舞女早就穿上了红色绣金线牡丹的纱裙,长长的袖子及地,束腰的红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结在右下方,衬得脸庞艳丽动人。上的妆走的却是与之相反的清淡,只在额头点了朱砂色的花钿。

云儿微微笑了一笑,连带整个人都无比明艳,“自然是准bèi

好了,若漪姑娘不必担心。”

“嗯。”若漪点点头,“我相信你们,你们跳得真的很好。”

“若漪姑娘放心,定然不会让萧王府丢脸。”云儿无比自信。

“好,一切拜托诸位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云儿颔首,若漪出了门便赶往另一个房间。云儿的舞是第二支,第一支还是萧清逸原先安排的一支霓裳舞。压轴的还是天舞乐坊这一支舞蹈,是她花了最多精力的舞蹈。

惜诺见若漪走进来,笑着迎了过去,这两日她们一直在一起跳舞,聊天,很是投缘。

“若漪,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啊,咱们可是要压轴的。”

“呵呵,都准bèi

好了,你看。”

舞女们都穿上了若漪赶工出来的舞衣,的确收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很不错,我们一定可以的。”

惜诺笑得十分开心,“若漪,我有预感,这一次天舞乐坊在颍都一定会更加有名的。”

“信心很高啊!”

“谁让若漪你的舞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与其说我信心足,不如说是我相信你呢。”

“呵呵,谢啦。对了,我也来换衣服吧,宴会快要开始了。”

“好,你的衣服我早给你拿好了。”说着惜诺便从箱子中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若漪,你到时候的面纱怎么办?要拿下来么?”惜诺有些担心地看向她,她早就知dào

若漪脸上是两道疤痕。

“惜诺,犹抱琵琶半遮面有时候收到的效果是你不能想象的。”

惜诺不置可否,她对若漪有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感,这是若漪独特的魅力。

当若漪换好衣服站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虽然这里的一般人都穿了这样的衣服,可是似乎没有人穿出了她的味道。

她穿了红黑相间的长裙,裙子按照她的要求特地把下端做的宽大些,宽大的袖子上绣了繁复的花纹图腾,炎乱中渲染着一种别致的美感。

束腰长裙坠了黑色的流苏,裙摆由于无法撑起,只得做了三层叠起。

黑红极致张扬的色彩配着若漪白皙的皮肤,有着彻底的魅惑。

惜诺绕到若漪身后,拆了原本的发髻,黑色的长发铺满了背后,用梳子一遍遍梳顺。

将两边两缕发丝绑到一起,用了黑色丝带系好。

白色的面纱换成了黑色,看着镜中的自己,若漪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原本她心中的服装并非如此,但改良至此已经是极限了。

惜诺也换了衣服,她的衣服与若漪的相互映衬,同样也是红黑相间。不同的是,惜诺上半身穿了两层,里层黑色,外罩了红色纱幔,黑红映衬,下半身却是穿了这个时代的黑色骑装裤。头发挽起,不留一缕在肩头,倒也算是英姿飒爽,若漪的标准也差不多达到了。

“咚——咚——”鼓声突然传来,若漪抬眼走到门外,远远看见院子里传来的光亮,低低说了声,“开宴了。”

萧清逸早就迎到了贵客——炎王殿下以及承渊侯爷陆渊。

他也觉得奇怪怎么这么两个人会光临他这里,但是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好的。

“炎王殿下大驾光临萧府,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萧清逸坐在左手位,寒暄着。

北堂炎坐在正位,一手抱着小狸,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冷冷看向萧清逸,“王爷客气了。”

早就听说炎王是流连花丛之人,萧清逸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冷情的人。

坐在右首位的陆渊见此也打着招呼,“炎王殿下和本候多有叨扰,到让王爷费心了。”

“小侯爷客气了。”萧清逸朝着陆渊点了点头。

“如此,那便开席?”萧清逸征求北堂炎的意见,见他颔首才拍了拍手。舞台上原本罩着的黑色幕布“哗”一声拉开,丝竹乐响起。

宴会缓缓拉开帷幕。

这次晚宴还请了颍都的地方官以及萧家另外几个儿子女儿,以示对炎王的尊重。

北堂炎在首位没有说话,只拿着酒杯细细喝着。陆渊也是话多的人,陪着萧清逸说着话,一时间觥筹交错,歌舞起落,气氛到也不错。

萧清逸眼睛在席间略略一扫,倒是没有看到若漪,叫来了青苏才知dào

这丫头等会也会出来表演,这倒让他期待了。

舞台上的霓裳舞千篇一律看多了,众人也早把注意力放到了第一次见的炎王殿下身上。可是首位的人从来没有朝他们看过,几个女眷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如此风华绝代的男人,悄悄地瞧着。

霓裳舞终于是结束了,便轮到了第二支舞。

红色衣裙翻飞,以云儿为领舞的十五人占据了舞台的各个方向。

参宴的众人倒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

“叮——”随着古筝一声响起,十五位舞娘迈开了步伐,却都是赤脚跳着。

衣袖翻飞,艳红色的衣衫陪着额头一点朱砂,映衬着晶莹的脚,给人造成了强烈的视觉效果。

行云流水的动作,十五名舞娘完美的配合,在场都兴致高昂地看着。

若漪隐在即将上场的地方等候着,看着宴会上众人的反应,嘴角微扬,这只是开胃菜罢了。

十五人以云儿为中心,右手掀起裙摆,脚下的脚步不断改变,犹如一朵含苞开放的花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缓缓开放。

十四名外围的人忽然全部蹲下静止,只留下云儿一人在中央尽情挥洒着。

“次啦——”一声,两边的人忽的站起,拽住云儿长长的衣袖,一拉一扯间,红色的舞裙破裂开来。

云儿身穿一件纯白色绣着兰花的长裙,蹲下身,行了个端正的礼,“恭迎炎王殿下。”

一抹纯白映衬在红色之间,直叫人拍手叫好。

北堂炎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到了一句,“赏。”

众人这才鼓起掌来,这一舞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陆渊也朝着萧清逸举了一杯,“不想颍都竟有如此精彩的表演,多谢王爷。”

“侯爷谬赞了。”仰首灌下去一杯。

云儿早已带着舞女退了下去,若漪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舞台,现在的舞台属于她了。

黑色的面纱,红黑相间的怪异长裙又让在场的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若漪鞠了一躬,看向萧清逸,眼神写满了笑意,萧清逸对她点点头,眸子里是温柔。

陆渊见到若漪出场时,便有种熟悉的感觉,她的眼睛。陆渊忙看向北堂炎,但他只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小狸。

“天舞乐坊,恭迎炎王殿下。”若漪朝着北堂炎行了标准的礼仪。

北堂炎原本抚摸着小狸的手一顿,接着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声音……

右手不自觉地收紧,差点拗断了扶手。小狸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萧清逸见从一开始就冷眼冷脸相对的炎王此时竟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也“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此时,惜诺早就带着她的人上了舞台。

轻快的乐曲轻轻流泻/出来,若漪哼给乐师的G小调小步舞曲。音乐就像精灵般跳跃在每个人的心尖。

惜诺向若漪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若漪后退了两步,单手拉起裙摆,微微低头,而后把手交给了她。

乐曲逐渐响亮开来,前进,后退,摆身,倾斜,以二人为中心,另外四队人逐渐加入其中。

红色的裙摆随着主人的舞动飞扬,红与黑,最美的搭配在这样的夜里散发着异样的味道。

月光在她们身上踱上了神圣的光芒,北堂炎看着舞台中间那抹熟悉的背影,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着。

若漪也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目光,舞步也乱了,还好被惜诺极好地掩饰过去。

“专心。”惜诺淡淡的话让若漪回过神来,一心一意继xù

着舞蹈。

可是一个声音却开始在她的脑中叫嚣,这个夜晚似乎要发生点什么。

曲声逐渐加快,惜诺扬起右手,牵引着若漪的手,衣袖滑落至手肘处,露出一段晶莹的手臂。

舞台上的五队人不停地旋转着,围城了一朵黑红魅惑之极的花朵,像罂粟,像毒药,侵蚀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旋转,旋转,不断地旋转。墨发飞扬,擦着红色的衣衫,带出最美的弧度。优雅,高贵,华丽……所有的词似乎都不能形容此时的舞蹈。

华尔兹——爱的旋转。

舞蹈以最后的旋转结束,若漪牵起惜诺的手,双脚交叠,俯下身子,算是谢幕了。

众人早就被这一舞震惊得不能说话。

只有愣愣地看着舞台中央的人,讶异,惊喜,赞叹……

若漪站直身体,眼睛直视前方,眸中带了惊讶,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首位那人迈着步伐缓缓向她走来。

98. V27

黑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紫色的衣袍隐隐闪着银色的光芒,堪比空中的明月。

男子宛若神祗,白皙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犹疑,眼睛里包容这如海般的深情。

理智告sù

她这样像罂粟般的男人应该赶快远离,可是她的脚却生生停在原地,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男子终于是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最终伸出手向她耳鬓掠去。

忘记了闪躲,忘记了阻止,若漪眼里只剩下他。

男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末了,还是缓缓揭下了她的面纱。

微风吹过,黑色的面纱飞扬在空中。

男子怔怔地看着脑海中熟悉的脸庞,那消失了两个多月的人就这么站在了他眼前。

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疤痕,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熟悉很熟悉。

男子看着她的脸,双唇嗫嚅出声道,“小筱,小筱。”

若漪身躯一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抬起头望进男子紫色的瞳眸,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滑落,心好疼好疼。

男子终是把她拥进怀里,死死的抱着,像是穷尽了一生的力qì

。“小筱,我的小筱。”

萧清逸手中的杯子已经被捏碎,血液缓缓流淌,他丝毫不知。

陆渊早就站起身,定定地看着舞台中的两人,不知何时开始,眼泪也掉了下来。

若漪犹豫地伸出双手,回抱住了他,就像身体的本能一般,环住了眼前的人。

原本空白的大脑忽地闪现出无数的画面,有哭的,有笑的,有生气的……一幕一幕,头就像被撕裂般的一样。

脑子不断地抗议着,最后实在是承shòu不了,若漪,不,应该说筱铭,软下了身子,晕在了北堂炎的肩头。

“小筱,小筱。”北堂炎急急地看着她,“离辰,离辰!”离辰也是跟着来的,隐在陆渊身后,此时急急地掠到筱铭身边,把着脉搏。

萧清逸看着混乱的宴会,似乎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流失了。

“她到底是谁?”

陆渊看着他,明白了什么似得,轻声道,“夜筱铭,炎王唯一的爱的人。”

“唯一的,唯一的。”萧清逸身体一晃,扶住了桌子,再也无法思考。

这一夜,萧王府的夜宴,以混乱收场。

北堂炎一直握着筱铭的手,小狸很乖地趴在筱铭床头,时不时舔舔她的脸,“唔唔”叫着,表达这它的开心。

陆渊忙问着施完金针的离辰道,“怎么样?”

离辰一边收拾着,一边道,“没事,你们不要担心。筱铭她之前应该失忆了,脑子里的血块在溶解,我再开点药给她帮zhù

就行,之所以晕倒也是脑子刺激得太大了。”

长舒了一口气,陆渊这才放心下来,两个多月来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他也总算能看到炎的笑脸了吧。

离辰到了外间写着药方,北堂炎似乎是怕筱铭消失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床上的人。

陆渊这才发xiàn

筱铭脸上多了两道疤痕,“离辰,小筱妹子的疤痕……”这个疤痕应该可以去掉吧。

离辰笑了笑,“你别忘了我是医仙,别人没有办法,我总还是有的,再开点别的药,抹点冰肌玉露就行。”

真好,似乎一切都回来了,对了等会还要通知洛那个家伙。

刚想转身,陆渊便看到了靠在门外墙边的萧清逸。

他的眼神他不会看错,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

“萧王爷。”

萧清逸苦笑了一声,“你也别叫我王爷了,如若不嫌弃叫我清逸吧。”

陆渊从善如流,“清逸,你叫我承渊吧。”

“好,承渊,我想知dào

若……不是,筱铭的事情。”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若漪妹妹了,而自己也不能再以哥哥的名义捆住她了。

“清逸,你是在云雾河救起她的吧。”两个多月前的记忆在他眼前回放。

萧清逸点了点头。

“两个多月前,筱铭被奸人挟持到云雾崖上,后来那人带着筱铭跳了崖,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还以为她……”陆渊说得很简洁,但萧清逸听来却是惊心动魄。

难怪他救起筱铭的时候是那般模样。

“我救起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大夫差点都救不过来了。后来还是我用药给她续着命,老天有眼吧,她活了过来,只是伤了脸。”

“幸好,找到她了。”幸好他们来了这里,来了萧清逸这里,不然,不知要错过多少次。

“筱铭她和炎王……”似乎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萧清逸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陆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是恋人,很相爱很相爱。”

呵……很相爱的恋人,原来是他晚到一步。

萧清逸不再说话,只是透过镂空的木门,看着那个神一样俊美的男子抓着女子的手,宛若珍宝。

他早就知dào

自己输了,若漪在他面前会笑会玩,但是他知dào

她只是把他当做哥哥一样。那晚若漪在大街上哭的时候他就知dào

,他和她之间阻隔得太深太深了。但是他依旧抱着那样自私地想法,也许,也许若漪再也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或许他们就能这样一直在一起了。

可是,现实总是喜欢捉弄他,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的若漪,已经不见了。他的妹妹,只会在那个人的怀里,哭泣,欢笑,与他无关。

这种事情,陆渊也不知dào

怎么安慰,看离辰出了房间才跟了上去。

“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都去休息吧,让他陪着筱铭。”

陆渊点点头,“清逸,看来今晚又要麻烦你了。”他们得住在这里。

“承渊客气了,青苏,带客人去厢房休息。”

青苏一直在门外候着,福了福身,“两位贵客,请随青苏来。”

陆渊看了一眼萧清逸,还是没说什么,点点头和离辰一起离开了。

萧清逸仰起头看着空中的明月,突然就觉得自己是那么多余的一个存zài



“呵……”低声自嘲,闭上眼睛,止住了那涌上心头的辛酸。

筱铭是在小狸的舔/弄下醒过来的,昨晚一夜的沉睡,让她头疼欲裂。

不过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她还是有点震惊的。

昨夜的记忆就停留在北堂炎抱住她的那刻,而现在那个人就趴在她的床头,小狸摇着短短的尾巴,讨好地看向她,琉璃的眼睛里写满了开心。

筱铭失笑,两个月没见,这小东西竟然那么想她了。

摸了摸小狸的毛,也算是安慰了一下,筱铭一直看着北堂炎,他的右手腕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

突然,北堂炎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上了。

对视了良久,筱铭突然就笑出了声,伸出双手便抱住了他。

“妖孽,我好想你。”

北堂炎这么久以来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是安定了下来。

回抱住筱铭,贪婪着闻着筱铭身上熟悉的味道,呢喃出声,“我找到你了。”

筱铭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刻,她不想去管为什么自己会摔下云雾河,不去想那凤飞楼的一切。也不想去想那冰冷的河水是怎样摧毁了她的意志,吞噬了她的一切。她只知dào

此刻的她是温暖的,有着爱她的人最炽热的怀抱。

不过,这个时候总有人出来破坏。

“咳咳——”陆渊见二人你侬我侬地,生怕张针眼似的,“我只是来送药的,你们继xù

继xù

。”说着便退了出去。

筱铭好笑地看着他,脱离了北堂炎的怀抱,“侯爷,你别走了。”

陆渊笑兮兮地拿着药碗过来,“趁热喝了吧。”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水,筱铭直皱眉,“为什么我要喝药?”

陆渊不说话,示意她问北堂炎。

“清了你脑子里的淤血,还有脸上的疤痕。”说着,北堂炎便摸上筱铭脸上两道疤痕,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心疼。

筱铭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没关系的,不是有离辰的药么?”

说着,筱铭接过药碗,灌了下去,陆渊趁这时,偷偷竖了大拇指给北堂炎,你行,这比什么劝都有用。

筱铭塔拉着舌头,“好苦,好苦,离辰的药怎么这么苦?”

陆渊摊手,“良药苦口利于病!”

筱铭看了他良久,陆渊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了,她才道了句,“侯爷,好久不见。”

一怔,陆渊忙笑开来,“嗯,小筱妹子,欢迎回来。我,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陆渊几乎是狼狈地夺门而出的,不是没担心过这个妹子,两个多月来,这个妹子的安危一直在他的心里放着。

只是现在看到她好好地在那里,笑着和他打招呼,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差点就掉下泪来。

“侯爷怎么了?”离辰见陆渊在花园中低着头,笑着问道。

“啊,离辰,我没事啊。”

离辰没有戳破他微微泛着红色的眼睛,“哦,我只是来告sù

你,冰肌玉露我这里没有了。”

冰肌玉露是离辰的独门秘药,北堂炎手上那道疤痕也是抹了那个,这才淡去了不少痕迹。

“没有了?”陆渊瞠目,怎么会。

离辰点头,“所以要重新做,可是没有药材。”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采药?”

99. V28

离辰再度点头,“那是你家妹子,你不去谁去?”

“好吧。”陆渊只有无奈地应承下来,“我这就去找。”

“好。”陆渊,也许这样就能弥补你心中的愧疚吧,一直都知dào

你在难过当初怎么没有去凤飞楼,现在这些,应该可以让你不再胡思乱想了吧。

离辰望了一眼筱铭的房间,笑着便走了,空间还是留给那两个人吧。

屋内,筱铭正乐此不疲地问着北堂炎她消失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妖孽,夕洛哥哥去哪里了?他怎么没来?”

“夕洛有要事在身,回帝都了。”

“凤飞楼怎么样了?嫣儿和牡丹呢?”

“凤飞楼交给墨浅了,至于那两个女人,都死了。”

筱铭见他轻描淡写地便说了死,也不再问下去,她大概能猜到原因。

“你的手怎么了?”筱铭拉着他右手手腕,他这么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受伤呢。

北堂炎摸了摸筱铭的头,没有回答,这个傻丫头,告sù

她指不定要多自责。

“都过去了。”轻啄她的额头,北堂炎不再言语,那个夜晚,他不愿再想起来。那种疼痛,让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那个时候,他苦心经营的世界就像轰塌了一般,支离破碎。

筱铭没有刨根问底,他不想说的事她别想知dào



“对了,妖孽,你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是用炎王的身份?”这个问题才是最重yào

的!

“呵……因为凤凰珠在萧家。”

“什么?!”筱铭一惊,怎么会在萧家,“可是我在这里两个月根本没有感应到啊。”

“我早就收到消息,萧家有一棵古树几个月前被闪电批成两半,之后便是红光乍现。萧清逸吩咐了人不准透露出去。而且日子和你来的那天相吻合,那颗珠子应该在萧清逸手里。”

筱铭点点头,萧清逸啊,“哥哥对我很好。”

“哥哥?”北堂炎挑眉看她。

“额……就是萧清逸啦,我这两个月多亏了他的照顾。”

“我自会谢他帮我照顾了本王的未婚妻。”萧清逸看她的眼光根本不是哥哥看妹妹,他不会看错!

筱铭面上一红,未婚妻,第二次听到了这个称呼,她还真的很不习惯啊。

“小筱。”北堂炎突然很认真地叫她。

“嗯?怎么了?”

筱铭刚抬头,细细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带着小心,带着怜惜,带着清润。

为了配合他似的,筱铭大胆地回吻过去,让他安心,让他宠着,让他温暖。

好闻熟悉的味道透过唇舌传来,筱铭贪恋着这味道,属于她的味道,属于她的妖孽。

辗转的轻吻就像是一抹阳光融化了绵延的雪上,带着绚烂温柔,暖暖地包围住相爱的两人。

回廊上的紫色蔷薇花瓣又落了下来,不少伴着窗户落在了房内。

白色的小狸趴在床上仰头看着两人,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自己玩去了。

晚饭的时候,筱铭终于是和北堂炎携手出现在萧家大厅里。

陆渊,离辰,萧清逸一个不差。

看着萧清逸略带沮丧却强打起精神,筱铭说不愧疚是不可能的。这个人无条件地照顾了她两个月,给她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只要有空就陪着她说话,聊天。她感受得到他喜欢她,她也试着接受过他,她喜欢萧清逸对待她的方式,现在想来倒是那些细小的动作给了她他是北堂炎的错觉。

以前失去记忆的时候什么都还好,可是现在恢复了记忆,倒是略显尴尬了。

不过,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筱铭还是走到他面前。

萧清逸含笑看着她,掩饰着眼中的失落。

“王爷……”

话刚出口就被萧清逸打断,“若……筱铭,怎么恢复了记忆就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叫得这么生疏?”

筱铭张了张嘴,笑了笑,“哥哥,我重新介shào

一下自己,我叫夜筱铭。”

“筱铭,你好。”萧清逸十分客气。

筱铭不知dào

说点什么来缓解此时的气愤,只得无意识地看向北堂炎。

而这下意识的动作却让萧清逸更觉伤感,原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可是现实摆到眼前的时候,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厉害,可以毫无波动。

北堂炎看着萧清逸的神情,了然于心,上前揉了揉筱铭的头,对着萧清逸道,“这些日子来多亏王爷对筱铭的照顾了,炎在此谢过了。”

“炎王殿下多虑了,筱铭怎么也算是我认得妹妹,对她照顾也是应该的。”噙着苦笑,萧清逸陪着北堂炎打着太极。

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宣誓着他的主权。

“大家坐吧,也别再这里客气了,还是说说我们的计划。”还是陆渊先出了声。

几人纷纷落座,筱铭习惯性地跟着北堂炎坐在他身边。

萧清逸眼神一暗,什么都没说。

“清逸,我也不绕圈子了,其实这次来颍都,其实是为了一样东西。”陆渊还是充当着枪头鸟这个角色。离辰在一边喝着茶,并不说什么,筱铭也安静地听着。

“什么东西竟要如此兴师动众?”他也早猜到这小侯爷和炎王不会无端端来这里,原先以为找到筱铭他们便会离开,没想到还有一层原因。

陆渊看了四周的下人,萧清逸会意地挥退了他们。

“清逸,你那里是不是有一颗暗红色的珠子?”陆渊一开口,便把萧清逸吓了一跳。那件事情他吩咐下人不得走漏,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知dào

了。

他也不想隐瞒什么,或许也是看在筱铭的面子上,“不错,我是有这样一颗珠子,怎么了?”

陆渊倒没想到萧清逸回答得如此爽快,这倒是让他一愣,顿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再说下去到是显得他们居心叵测了。

筱铭也知dào

他的难处,结果话,轻声道,“哥哥,我们四个人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那颗珠子,我们有责任拿回那颗珠子。”

这番解释还是让萧清逸如坠云端,“怎么说?你们为什么要那颗珠子。”

气氛一时凝固了起来,众人到不知dào

如何继xù

这个话题。

筱铭算是在场比较了解他的人了,略微思量了一便问道,“哥哥,你知dào

那颗珠子叫什么吗?”

也不知她葫芦卖的什么药,但他仍是回答,“我不知dào

那颗珠子叫什么,但是那颗珠子恐怕我不能给你们。”

“为什么?”筱铭没想到萧清逸竟然这样果duàn

地拒绝,不愿意给他们。

“萧氏有一本族谱,你们应该知dào

吧。”沉吟了半晌,萧清逸最终还是开始解释。

陆渊正色,“略有耳闻,据说那本族谱不仅有萧氏的宗族之人,还有萧氏之祖的预言。”

“不错,那颗珠子正是应验了萧家先祖之预言,伴红光而生,于雨夜生。”萧清逸淡淡地说着。

“所以呢?”筱铭继xù

问着。

“先祖有言,此珠要于萧家祠堂供奉,所以,我不能给你们。”萧清逸也是一脸无奈,先祖之言,他不能不尊。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哥哥,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那颗珠子,我只是想确认那是不是我们要的。”

萧清逸点头,“当然可以。”说着,便带着几人前往后院的祠堂,连“若漪”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陆渊和萧清逸走在最前方,北堂炎和筱铭处于最后。

“要是真的是凤凰珠怎么办?”筱铭隐隐有些担忧起来,她总不见得去抢吧。

北堂炎低头看着她苦恼的脸,低低笑了一声,“你以为这珠子真能安好在那里?”

“怎么说?”筱铭讶异地看向他。

北堂炎笑着回答道,“不是还有一批人要凤凰珠么?”

他的一句话到让筱铭有些了然,还有人在追着凤凰珠,这么说来,萧清逸这的这颗珠子也不一定能保存下来,也极有可能被夺走。

“可是要是被他们拿走了,不是更苦恼么?”好奇宝宝继xù

询问。

“萧清逸不会让他们拿走,而且,我定然要他拱手相送。”

“你是说,把凤凰珠变成一个烫手山芋,让他不得不松手?”

“小筱变聪明了。”北堂炎笑眯眯地说道。

筱铭拍掉摸在她脑袋上的爪子,“你上次在凤飞楼也说那个黑衣人会出现,结果什么都没有!”

“小筱还记得那个拍下茹儿的人么?”

“他?难道?”筱铭难以置信地看向北堂炎。

“我派了魅跟踪他,结果被他发xiàn

了,不出所料的话,他就是那个人。”

筱铭点点头,“可是他要那颗假珠子干什么?”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不清楚,见机行事吧。”

话音刚落,前方的萧清逸便停了下来。

一间古朴的屋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屋子以黑色为主基调,带着庄严的肃穆,安静严肃陡然升起。

大大的牌匾上写了萧家宗祠四个大字,无不透着一种凛然霸气。

宗祠的两边站了两排人,纷纷执了长枪,笔直地站着。

“这个?”筱铭不解地问道。

“萧家宗祠关乎着萧家的运势,自然不能被有心人轻易破坏,所以才派了这么多首位在这里。”萧清逸为筱铭解答。

100. V29

看着两边的侍卫,筱铭仍是觉得这个宗祠被破坏的可能性很大。

北堂炎看出她的想法,在她耳边轻声道,“隐在暗处的应该还有十二个人。”

筱铭咋舌,这个保护得也太好了吧。

几人跟着萧清逸便进了祠堂,祠堂正中摆放着萧家列祖列宗的灵位,还点了很多长明灯。

萧清逸对着灵位拜了三拜,敬了三炷香。

这祠堂乍一看和普通祠堂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灵位前的一张方形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暗黄色书籍,书籍呈半翻开状,边角都泛着暗黄,可见年代久湮。书的前面摆着一个匣子,看来里面便是放了凤凰珠了。那么,那本书应该就是萧清逸口中的族谱了。

萧清逸像是对祖宗说了点什么,闭着眼十分虔诚,后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桌子上的匣子。

“这便是那颗珠子了。”

筱铭慢慢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匣子,缓缓打开,耀眼的红光再次出现,带着筱铭右手手链绽放光芒,这无疑便是凤凰珠了。

合上匣子,萧清逸也有些出神,他原以为他们只是看看这颗珠子,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筱铭看了看北堂炎,见到他眼中玩味的神色更重了。

“大家还是不要打扰先人安息了,有什么事出去说吧。”萧清逸从筱铭手中接过匣子,又摆到了原位。

“等一下,哥哥,你能不能把那本写有预言的族谱给我看看?”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清逸也没想到筱铭会提这个要求,但还是遵照她的意思拿了过来。

筱铭接过厚重的族谱,翻到第一页,便看见了那条预言。

“凡吾子孙,见红光现于萧家,定将圣物至于宗祠供奉,不得有违。”简短的几个字,却让人生出不敢违抗之意。

筱铭摸着那张纸,隐约觉得那红色的印鉴的周边质感和普通的纸不一样。

又用指甲轻轻掐了掐,更是觉得有问题。

“筱铭。”萧清逸轻轻出声唤回了筱铭的心神。

“你们看,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四人纷纷围了上去,看着筱铭手指着的地方。

倒是离辰懂得些门道,“这是紫星草?”

……

待四人出了宗祠以后,表情各异,萧清逸眉头紧锁,筱铭微微有些笑意,北堂炎又是一脸算计的表情。

离辰和陆渊走在最后,陆渊直勾勾地盯着离辰,给筱铭一种错觉,这侯爷马上就要化身为狼扑上去。

几人中午进去的,现在都差不多傍晚了,萧清逸便带着众人直接去饭厅吃饭。

一道道菜上来,却没有人讲话。

筱铭乖乖地吃着眼前的菜,因为萧清逸的神色目前很难看。北堂炎不论如何都是自在的,给筱铭夹着她最不爱吃的胡萝卜。

陆渊也给离辰夹着菜,以示慰劳。

沉闷,沉闷,沉闷。

陆渊突然哈哈笑了一声,“今晚的夜色真不错啊!月亮真圆。”

“哎哟——”突然一声惊呼,陆渊放低声音,“离辰,你踩我干嘛。”

筱铭看了看外边的天空,“今晚夜色的确不错,乌云密布,不见星辰!”

说完,筱铭狠狠地咬了一口胡萝卜片!

萧清逸见她吃得那般,轻声叹了一口气,他知dào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胡萝卜,可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她竟然没有拒绝。(筱铭:那是压迫的啊喂!)

萧清逸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凤凰珠,夜筱铭,一切都是天意吧。

又过去了三日有余,筱铭和北堂炎、离辰和陆渊这四人各自组了两队,游荡在颍都。

游山玩水,野餐采风,总之是以游玩为宗旨逛遍了颍都。

茶楼中,四人寻了二楼能看到楼下大厅的雅间,细细喝着茶,吃着点心。

茶楼,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永远是不缺乏八卦的地方。

“嘿……你听说了吗,萧王府内有颗宝贝!”大汉喝了一口酒,神神mì

秘道。

一听是这颍都王府的事情,众人都围了上去。

“王府里多的是宝贝,刘二家的,你这般惊讶做什么!”有个人“嗤”得鄙夷了一声。

刘二家的又灌了一口酒,“这你就不知dào

了!前几日咱们颍都不是来了一位贵客吗?”

“那贵客怎么了?”众人不解。

刘二家的刚想回答便被另一人接过话去,“那天我可去见那贵客了!说是帝都来的呢,长得可俊俏了,我还没仔细看,就被王府的人拦下了!”

“对对,我也去了,估计肯定是个大人物!我就看到了他紫色的衣服。”一人语气里满是惋惜。

“妖孽,你真受欢迎。”筱铭撑着下巴看着他。

北堂炎笑着看了筱铭一眼,“小筱也欢迎我的话,我会更高兴的。”

“为什么,明明我就在炎身边,没人提我?”陆渊一脸幽怨,“好歹我也是玉树临风,潇洒英俊啊!”展开扇子,扇着风,彰显其潇洒。

离辰直接把一块桂花糕塞他嘴里,这人太自恋真不行。

“好啦,别说那贵客了,刘二家的,你继xù

啊!那贵客和那宝贝有什么关系啊?”

市井百姓对这种贵族还是很感兴趣的。

“我听说啊,那贵客似乎是看上了那宝贝,明里问王爷要,王爷没肯给,两人便闹翻了!这不,连着那贵客也搬出王府了!”

“嘶——”众人倒吸一口气,“那不是撕破脸皮么?到底是什么宝贝啊,这么吸引人?”

刘二家的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众人纷纷围了过去,“我听说啊,是放在萧家宗祠的一件宝贝,那贵客是将那宝贝想送给一名女子,遭到了王爷的拒绝。”虽然想要压低声音,但刘二家的大嗓门还是让筱铭听了个真切。

挑眉看向北堂炎,“冲冠一怒为红颜?”

北堂炎猛地揽住筱铭的腰,凑到她耳边,“嗯?还满yì

么?”温热的语气喷在筱铭耳畔,带着情人间特有的呢喃。

靠!被反调戏了,筱铭不由得想爆一句粗口,“满yì

满yì

。”顺手掐了北堂炎的腰一把,可是为什么妖孽的腰上竟然一点赘肉都没有!

陆渊远远看着,凉飕飕地来了一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

北堂炎回过去妖孽一笑,“这算抗议还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他们欺负我……”陆渊作小媳妇状扑向离辰,离辰手中拿着两根金针,面带笑意看向他,陆渊瑟缩着逃走了。

妖孽VS陆渊,完胜!离辰VS陆渊,完胜!

陆渊,完败。

“哈哈……”筱铭想忍住笑意都做不到。

大厅里仍是传着嘈杂的讨论声,“那到底是什么宝贝啊?”

“谁知dào

,只是装在一个匣子里,我也不知dào

是什么。而且供奉在宗祠里,我们呀,别想知dào

了!”

“哎……那萧王爷就不怕那贵客用强的?”

“这个,就不清楚了。”

“我想王爷一定早就把那宝贝藏起来了!”

“不会,我听说啊,那东西不能挪走,只能放在宗祠供奉着。”

“不会是什么不详的东西吧。”

大厅里的人们仍在乐此不疲地谈论着,谁都没注意到一个黑衣男子拉紧了身上的斗篷,离开了茶楼。

“妖孽,你说这样真的可以引蛇出洞么?”筱铭还是有些担心,凭什么那个黑衣人会亲自出手呢。

“萧家宗祠隐者的十二暗卫,武功极高,而且重在人数,要是那人真的想要凤凰珠的话,必然会出现。”北堂炎喝了一口茶,这次,总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筱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希望一切都能像预料的那样吧。

又过去了几日,终是传来消息,有五人潜入萧府宗祠,原先只是四死一伤,萧清逸本想拷问的,未曾想那人竟是不知不觉中被人割喉而死。

黑衣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皆是无功而返,萧清逸虽然没让人夺走那珠子,倒也被弄得头痛。

萧王府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颇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夜间的巡防也加强了不少。

北堂炎和筱铭坐在宗祠前的一棵参天大树上,靠着浓密的树叶隐住了身形,离辰和陆渊则在他们对面那颗树上。

“你确定他今天回来?”筱铭看着宗祠前走来走去的巡逻队伍,轻声询问。

“损失了那么多人,他今天应该会出手。”

又等了一会,倒是等到了两队换班的人。

“哎……可累死我了,赵大哥,下半夜可就交给你了。”

“行,你小子,赶快去休息吧。”

两队队长又聊了一会天,才算结束了寒暄。

北堂炎定定看着宗祠门口掠走的声音,轻笑,“他来了。”

“在哪?”筱铭都有些昏昏入睡了,这才清醒过来。

北堂炎捂住她的嘴,用口型示意她别动,又朝着对面的陆渊做了个手势。

“什么人!”那赵大哥武功也是不差。

筱铭还以为自己被发xiàn

了,这才看见宗祠门前停了数十个黑衣人。

“哼——”领头人什么都没说,直接亮出了长剑。

“给我上!”赵大哥也不是吃素的,带着人便迎战。

“乒乓——”“哐当——”兵器相交的声音不断传来。

这次来的黑衣人远远比前几批厉害,赵大哥也有些吃力地应对着。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味道,筱铭吸吸鼻子闻了点。

北堂炎又捂住她的口鼻,有毒,又从怀里拿出离辰给的清毒丸喂给她。

毒教的人善使毒,离辰这也算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渐渐地,局势向一边倒去,赵大哥那批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的赵大哥也吸入了大量毒气晕了过去。

黑衣人损失了半数,也不处理,直直便向宗祠走去。

十二隐卫终于是现身了,不过只出来了八人,也是足够谨慎了。

“萧家宗祠,擅闯者,杀无赦!”为首的隐卫面无表情说出了这一句。

黑衣人只向身后的招招手,“给我上!”

又是双方的剧烈打斗。

筱铭十分不解地看向北堂炎,“看上去,没有那个人啊。”

“他在宗祠里面。”北堂炎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啊?什么时候?”她没有看见啊!

“刚才两班人换班的时候趁着空隙进去的。这批黑衣人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真zhèng

的人早就潜进去了。”

“那怎么办?”筱铭担心起来,难道计划要泡汤么?

“别忘了还有四个隐卫。”

筱铭意会,继xù

看着战场。

隐卫和黑衣人早就打得难分难舍,又是毒药,又是兵器,全都招呼上了。

此时,宗祠内部也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一个身着斗篷的男人从宗祠内部飞身而出,四个隐卫紧跟其后。

“是他?”筱铭询问道。

北堂炎点点头,那人虽然带了银色面具,但是身形都与那晚一模一样,他不会记错。

“把匣子交出来。”为首的隐卫带着怒气直视那人。

那人冷笑一声,“有本事就来拿!”语气中满是轻蔑,寒冷。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有些东西似乎在筱铭的脑子里不断破碎。

“走。”那人拿了匣子也不想纠葛,直接下了命令。

萧家的隐卫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两个人冲上前,手中齐齐放出银色的细丝,一人勾住了他的脚,一人直向他怀中的匣子掠去。

那人足下一点,竟是没有挣脱开来,单手推出一掌,那细丝偏离了方向。

另一人一拽,便想把他拉下来,那男人也不急,顺着细丝又下了地,以脚为中心踩住了那根细丝,而后一个转身便脱离了。

“雕虫小技。”一群黑衣人将他围在身后,那人转身便离开。

北堂炎看时机差不多了,从树上飞身而下,抱胸堵住了那人的退路,“阁下留步。”

“紫穹阁主,哦,不对,现在应该是称炎王殿下了,别来无恙。”

“托教主洪福,本王现在还好。”

“本座倒是忘了,炎王殿下也喜欢这个宝贝呢。”

“不错,教主可否割爱呢?”

“好说好说。”

两个人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闲话着家常。

“说起来,这宝贝也是本座拼了力拿来的,殿下总要给点代价吧。”

“那是当然,教主想要什么?”

“在下也不贪心,只要您的命就好。”

“这比交yì

似乎并不公平。”说罢,北堂炎出手了。

那人也不甘示弱,迎着他便对上了。

隐卫和黑衣人也加入了战斗。

筱铭在树上看着纷乱的战场,目光直锁在北堂炎和那男人身上。

北堂炎出掌攻,那人转身下腰躲过。

似乎是在摸那人的武功套数,北堂炎未尽全力,只是徒手空拳,你来我往,不分胜负。

离辰和陆渊也看着,“这人的武功到不低。”

“柔中带刚,招式也算阴狠。”

“他怎么不用毒?”

“……乌鸦嘴。”

只见那人朝着北堂炎便洒出一团白色粉末。

见他用毒,北堂炎也不着急,双手推出,以掌风生生把粉末吹向了那人,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殿下好武功。”

“教主也不差。”

真zhèng

的战斗,从此刻开始。

北堂炎从腰间抽了一把软剑出来,筱铭也是第一次见他用兵器。

软剑在空中陡然一震,似乎是出笼的野兽低低兴奋地叫着,银色的剑锋在寒月的映衬下更显冷芒,银色的剑身发出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呵……流光剑竟然在殿下手中。”

北堂炎斜剑指地,傲然立于院中,带着某种审判的意味,神圣魅惑。

“好好打一场吧。”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那是遇到对手的趣味。

那人也低声笑了出来,从腰间抽出一条银色的鞭子,同样泛着一丝寒意。

“游龙鞭。”上代毒教教主的武器。

“这条鞭子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本王还真是荣幸。”

说着,两人拿着武器便又打了起来。

筱铭不懂武,况且两人的身形都是极快,你来我往,她根本不知dào

这两人的战况。

倒是另一颗树上的陆渊看得有滋有味,还饶有兴趣地点评着。

“游龙鞭灵活多变,对山流光剑倒也算是克星。”

“流光剑是剑中之王,而且还是软剑,不见得会吃亏。”

“炎上次受伤之后,功力大涨了。”

“嗯?”受伤之后功力大涨?他记得当初他的右手可是伤得很严重的,就算是修养了两个月但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好啊。

“你仔细看。”

离辰这才看下去,未想北堂炎竟然是以左手执剑!

“他是左撇子?”

陆渊摇头,“不是,不过他的左手剑用得很好。”见离辰仍是不解,忙继xù

道,“以前炎和洛跟着云隐真人习武的时候,每天都要相互打斗以增强实战经验。炎他有一个大师兄是左撇子,每次比试都会叫他,那个大师兄武功其高,善使剑,炎就从那个时候起学会左手剑,顺便学了那大师兄最好的剑法。”

因着北堂炎用的是左手剑,那人的发挥倒也有些受限,毕竟习惯让他很不自然,连鞭子的力道都有些控zhì

不稳。

又是一个空档,北堂炎一招潜龙在渊,直直刺向那人心口的位置,那人险险一个擦身,剑锋直接刺入他的左肩膀。剑锋再一划,直直指向倒地之人的心口。

那人咳出了一口血,“咳咳,炎王殿下剑法果然出神入化。”

此时,离辰和陆渊跳下了大树,走到北堂炎身边。

“教主还是把面具拿下来让我们看看庐山真面目吧,顺便,告sù

我们你真zhèng

的目的。”

陆渊看着他冷冷说道。

“呵……”那人突然笑出声,直直看向他们,“你们以为,我一点依仗都没有就敢来这里么?”

话音刚落,那人竟然扔了一枚烟雾弹出来,白雾阻隔了视线,待众人回过神来,那人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还在战斗的黑衣人也离开了战斗,消失在夜色里。

北堂炎什么都没有说,把筱铭从树上接了下来。

筱铭神思还有些恍惚,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太像了,心中的那层疑惑也不断地开始放大。

见战场敌人已走,隐卫们也回到了自己该在的岗位。

离辰顺便把地上的侍卫救了起来,便跟着几人找到了萧清逸。

“怎么样,抓到没?”萧清逸见了几人急急问道。

筱铭摇摇头,“被他逃了。”

“不过没关系,匣子上我撒了独门的草药,只有小狸能闻到,那个人受了伤,跑不远。”离辰见几人颇有些萎靡,说了这缓解一下。

“嗯。”陆渊点点头。

其实那被盗走的并非是凤凰珠,当日在族谱上,离辰发xiàn

了紫星草的汁液。那汁液是一种特殊的草药,一般用于驱毒,但它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可以抹去墨迹,但是遇火便会蒸发。

还好当初筱铭多留个心眼,大家这才发xiàn

了预言背后的字。

火烤之后,便又显了这样的字,“遇蓝瑙之链者,方可交诸,萧家终身效忠于蓝瑙之链的主人,永世不悔。”

看到这,萧清逸也明白了,筱铭手上的手链定然是蓝瑙之链不会错了。

于是又有了一计,想要抓住那黑衣人,去了心头的威胁,故yì

搬出萧王府,故yì

散播那些谣言,只为引鱼上钩。

他也只能配合着,不仅是因为祖宗的预言在那里,还是为了那个女孩子。

于是,便是配合他们演戏,抓人。凤凰珠早就被筱铭拿走,交予北堂炎送回了帝都。

筱铭自从刚才回来,整个人就显得失魂落魄,别人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没人问她,她就安静地待在角落,无神地看着某个角落。

这一切都落在一双紫色的眼眸中。

“天色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北堂炎的一番话让众人停下了讨论。

大家看了看角落的筱铭,约莫也猜到了些。

“不如就住在王府吧,反正房间多的是。”萧清逸好心地建议道。

大家也不推辞,点头答yīng



筱铭这才感觉众人似乎都在看着她。

虚弱地笑了笑,“要走了么?”刚站起来,突然头一晕,估计是刚才吸进去的一点毒气还有些残留。

101. V30

北堂炎眼疾手快扶住她,打横便把她抱了起来,脸色也有些阴沉。

“妖孽,我自己可以走的。”当着这么多人面,筱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别动。”出口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青苏早在门口候着了,这小姐自然是住原来的房间。

“带路。”

“是。”青苏哪敢怠慢,忙领着人朝房间走去。

陆渊无奈地看着,只得说了句,“清逸你也早点休息吧。”

“承渊也是。青璃,带客人去休息。”

“是。”

回廊上,筱铭环着北堂炎的脖子,低着头看着自己领口的花纹。

妖孽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她不知dào

为什么。只能乖乖的。

北堂炎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不一会儿,青苏便为他们推开了房门。

“小姐,需yào

青苏伺候么?”

筱铭瞄了瞄北堂炎,“不用了,青苏,你先下去吧。”

青苏也是极怕这传说中的炎王,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姐,又看筱铭地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才踌躇着出了门。

“妖孽,你要干什么?”筱铭抱着被子偷偷打量着他。

北堂炎对着筱铭粲然一笑,“小筱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干什么?嗯?”最后一个“嗯”带着他特有的嗓音,魅惑天成。

筱铭也不怕会做什么,“盖棉被,纯聊天啊!”

“嗯,那要聊什么呢?”北堂炎逼近筱铭,盯着她的眼睛,“毒教教主怎么样?”

筱铭叹了一口气,突然就伸手抱住了北堂炎的腰身,把脑袋埋在北堂炎身上,低低说道,“妖孽,我有点难受。”

筱铭此时半坐在床上,北堂炎则是站在窗前,摸着筱铭墨黑的头发,声音突然就温柔了下来,他知dào

她在难受,“怎么了?”

摇摇头,筱铭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你说为什么大家都带着面具生活着。”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责任,带着面具是为了保护自己,就像渊,洛,还有我都有着伪装。”这丫头,估计又是被谁骗了,沈筱阁莫那件事他一直记得,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自己的朋友欺骗。

“为了保护自己么?”

“对。”

筱铭从北堂炎怀里退出来,微红的眼睛盯着北堂炎,“妖孽,你在我面前是没有面具的吧?”

北堂炎坐在床上,拍着筱铭的背,“小筱很单纯,在你面前我不需yào

面具。”

室内陷入了寂静,北堂炎等着筱铭对他坦白,这件事肯定离不开那毒教教主。

良久,筱铭才下定决心,“那个毒教教主,我知dào

是谁。”

北堂炎微微一笑,把筱铭搂到怀里,拿下巴抵着她的头,给她足够的温暖。“嗯。”

一个字,没有怀疑,没有猜忌,没有问为什么,无条件地信任,无条件的保护。

“他是水青玹。”

第二次在筱铭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是那个神医。

“我记得他的声音,也许他没想到我在,也许他也没有想隐瞒。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时辰不到,可是他给我感觉就像是认识了好久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是他却……”

听到毒教教主开口的那刹那,她就知dào

,是他,那个声音虽然不温润,甚至带了阴冷,可是筱铭就是知dào

是他!

嗜血珠,黑衣人,凤飞楼,串联了起来。

当初墨浅即使用嗜血珠来代替了那颗凤凰珠,水青玹需yào

嗜血珠,同时也要凤凰珠。

于是,以神医的身份开了那样的药方,通过陆钦的力量得到了嗜血珠,利用嗜血珠和凤凰珠相似的特点,引他们入局。

十分自然地接近筱铭以谋取凤凰珠,一石二鸟。

可是他没有想到离辰的出现,离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便将计就计假意下江南,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让谁都无法怀疑到他身上,至始自终,他只是有着隐世神医这一个身份。

凤飞楼选花魁的那一晚,他的目的便是那颗嗜血珠,他定然知dào

凤凰珠在她手里!他要的只是嗜血珠!他要的,或许还是他们,死!凤飞楼一役,他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看着自杀残杀的两派,妄图坐收渔翁之利!

也许,筱铭更大胆地想着,水青玹的目的根本不是凤凰珠,只是他们!破坏他们的安排,更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看上去那样谦虚,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恶毒。”筱铭不断地问着北堂炎,问着她自己。甚至,想要问水青玹。

“小筱,别去想了,还有我在。欺负了我们的人,我不会让他好过。”北堂炎安抚着筱铭,这个女孩子,总是把人想象得很善良,却被一次又一次伤害着。

水青玹,呵……估计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伤害了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妖孽,我再也不要相信别人了。”筱铭赌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北堂炎觉得好笑,却也只能安抚,“好,我们再也不相信别人了,睡吧,丫头。”

筱铭睁着大眼睛,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鼻音,“我睡不着。”

“那你想做什么?”耐心地问。

“聊天。”

“聊什么?”

“跟你讲我的故事好不好?”突然就很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个人说说她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二人选。

“好。”只要是她想,他自然愿意听。

说完,北堂炎便和衣带着筱铭躺下。筱铭也没有挣扎,安静地躺在北堂炎怀里。

娇小的女孩窝在男子怀里,是那般契合。

“你想听什么?”筱铭倒不知dào

怎么开口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又调整了一下位置,北堂炎在筱铭额头印了一个轻轻的吻。

“唔……从爸爸开始说吧。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剩我和爸爸两个人相依为命,爸爸很厉害的,”筱铭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爸爸年轻的时候就接收了家族的企业,然后努力地把林氏做大做强,让我快乐地当着公主的生活……”

筱铭絮絮叨叨地讲着那些琐事,北堂炎也不烦,安静地听着,适时发表点意见,虽然有很多东西他听不懂,但是她在他怀里,就足够了。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黑夜被黎明取代,太阳也升上天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雕花的木门被轻轻地推开,青苏见自家小姐和炎王躺在一张床上,紫衣男子搂着怀中的人,只露出一点蓝色的丝绸,紫色和蓝色的搭配,就像是时间最和谐的颜色!细碎的阳光在两人身上打下温暖的气息,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夹杂了炎王升上好闻的熏香。

青苏一时间竟然忘了身处何地,这样的情景大概在仙境才能看到吧!

捂住了嘴巴,青苏轻声轻脚退了出去,她不愿意破坏这样的美景,那就像是亵渎一样的行为。

虽然青苏尽全力做到了不发出声音,但北堂炎还是发xiàn

了。

低头便看向怀里的人,昨晚她不知讲了多久,累极了才睡着。她的那个世界让他有了极大的兴趣,她在那个世界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有亲人,有朋友,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明争暗斗。

刚想起身,却发xiàn

自己的一缕发丝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咕哝”一声把头更深地埋在了他怀里。

北堂炎苦笑,看来她不醒,他今天也是起不来的了。

又看了看睡着的女孩,北堂炎只得陪着她继xù

睡,反正他也很久没睡过懒觉了。

抱着喜欢的人,心总是很安定,浅浅的呼吸声又在屋内蔓延开来。

筱铭醒过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北堂炎白皙的下巴,这才想起来他昨晚是陪着她睡得,什么都没做,倒真的是盖棉被,纯聊天。

又抬了抬,筱铭看清了北堂炎的睡颜,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像蝴蝶一样蜷曲,让身为女子的她都有些嫉妒。

安静睡着的北堂炎卸下了往日的邪魅妖娆,倒也有些纯洁的意味,天使与魔鬼两种气息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筱铭轻轻地吻了上去,笑得像偷腥的猫一样。

她一直都觉得北堂炎的嘴唇有种甜甜的像蜂蜜一样的味道,让她难以抗拒。

似乎是吃不够一样,筱铭又凑上去亲了亲,刚想离开,便见到北堂炎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他早在她醒来时便也清醒了,闭着眼睛想看这丫头想干什么,结局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筱铭也是被震惊地忘记了离开他的嘴唇,北堂炎低低一笑,筱铭气恼地想要离开。

一个天翻地覆,她便被压在身下。

“小筱的热情我收下了。”

说完,北堂炎便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唔……”低声的挣扎却让北堂炎趁虚而入,灵活的舌头就这样攻城略地起来。

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筱铭觉得就像触电一样,一种酥麻从脚底传遍了她的全身,甚至忘记了呼吸。

唇与唇的纠葛,舌与舌的缠绵,带领着筱铭踏足从未遇到过的世界。

这个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筱铭面色潮红,只有靠着大口大口的呼吸才能平复下来。

而罪魁祸首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的窘迫。

筱铭气极,抄起枕头就向那妖孽砸去!

“小筱,你谋杀亲夫。”

“……”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青苏听着里间传来的声音,尽责地问道,“小姐,要起了么?”

筱铭一听也不闹了,“你,快点走!”

“为什么?”北堂炎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我在这里不好么?嗯?”威胁,这是威胁。

和他斗,筱铭大多都是输的那方,“算了。青苏,你进来吧。”

青苏低低应了一声,低着头和顺地走进来,伺候筱铭。

两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陆渊又是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眼神里满是惋惜。围着筱铭转了两圈,得出一根结论,“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筱铭笑着回看过去,绕着陆渊走了一圈,“男大家中留啊!”

陆渊vs筱铭,完败。

“离辰,他们欺负我。”陆渊走到离辰身边寻求安慰。

离辰淡淡瞥了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茶,“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我这里碍眼。”

“炎。”

某人斜坐在椅子里,满身慵懒,“离辰,记得给渊开点药。”

“什么药?”陆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筱铭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个字。

整个人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

萧清逸看着四人之间不容人破坏的默契,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对了,炎,昨天洛传了信过来。”刚做正事的时候还是要做的。

北堂炎接过信笺,略略看了一眼。

见几人都看着他,揉了揉眉心,“第四颗凤凰珠有下落了。”

几人一愣,没想到夕洛带来了这个消息。

“在哪里?”陆渊直问,他没看过那张信笺。

“帝都白斐。”

“白斐?”想来也是,凤凰珠掉落在四大家族的方向,最后一颗自然是在酆都白家那里。

只是,白斐竟然把珠子带到了帝都,看来他也知dào

凤凰珠的作用了。

“一会准bèi

,直接回帝都。”北堂炎想了片刻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那毒教教主呢?”

“先放一放吧,凤凰珠才是最主要的。”

本来是靠了萧清逸封了颍都,靠着小狸,准bèi

瓮中捉鳖的,现在也得放一放了。

“我赞成,他肯定也收到消息,知dào

凤凰珠在帝都,我们在那里等着他吧。”筱铭附和着,毒教教主,水青玹,帝都再见吧。

“好。”陆渊没有意见,“我等会去安排。”

萧清逸心中一疼,这个女孩子,就要离开了吧,可能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筱铭听着几人的谈话,不经意间就看到了萧清逸盯着她微微出神。

哎……她可以一走了之,可是这个人,这个对她那么好的男子,该怎么办?

头都变成两个大了,真乱。

吃过中饭,筱铭正准bèi

去收拾点东西,回去的路上,却看到萧清逸站在花架下,傻傻地看着。

筱铭走了过去,那些花是她和萧清逸一起种的,两个月了,开出的花朵就那样好kàn

了。

站定在他身后,筱铭突然就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若漪。”萧清逸还是喜欢这么叫她,这样她就不是那个炎王的爱人,而是他捧在心头,宠着爱着的妹妹。还是他,喜欢着的人。

“哥哥。”筱铭点点头,她对他,有着太多的亏欠。

心里组织好的话,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全都消散了,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花架下对视着,偶尔一阵微风吹过,粉色的花瓣飞舞,带走了谁的眷恋与牵绊。

“哥哥希望你幸福下去。”

“我会的。”

不知dào

继xù

说点什么,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筱铭看着萧清逸黯然神伤的样子,走上前抱住了他。

“哥哥,对不起,我不能喜欢你。如果,我第一个遇到你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

以前她以为水青玹是她心中那个王子的形象,但是见识过他的手段后,她自然是不敢恭维。

而眼前这个温和的哥哥,这个如暖玉一般温润的男子,用了他所有的心思,疼着她。

如果没有北堂炎,如果没有发生的一切,也许她真的会喜欢上这样温暖美好的人。

可是错过了,爱情里有先来后到。

那个妖孽一样的男子,邪魅,纯洁,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让她逃不开他编织的情网。

有人说,爱情里没有先来后到,可是她固执地认为,有。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时间。

时间让她遇到了他,让他爱上了她。可她却先遇到了他,爱上了他。

她无能为力,她束手无策。

萧清逸回抱了她,“以后受了欺负,记得还有萧王府,哥哥一直在这里。”

“嗯。”

“这里是你的家,一直等着你。”

“嗯。”筱铭吸了吸鼻子。

“好好地,幸福下去。”

说完,萧清逸放开了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傻丫头。”

“傻哥哥。”

两人扑哧笑了出来,带着释怀。

“哥哥,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萧王府需yào

一个女主人。”

“好,找到了先给你过目。”

“嗯。”筱铭看了看寻过来的青苏,知dào

自己也该走了。

“哥哥,再见了。”

“嗯,再见。”

筱铭五步一回头看着他,这个人,也许真的见不到了吧。

“筱铭。”萧清逸突然叫住她。

“下辈子,如果你先遇到我,我一定不会放手。”

“好,那你要先找到我。”

“一定。”

筱铭再不回头,直直地向前走去,哥哥,萧清逸,再见了,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许你来生。

萧清逸摘下一朵粉色的蔷薇,轻轻摊开手,蔷薇花随着微风越飘越远,如同远去的人一般。

若漪,筱铭,请你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幸福下去。

从颍都出发行了半月有余,几人终于是到达了帝都。

不过,这一路上其实只需yào

五日即可,北堂炎特地挑了一条远路,陪着筱铭游玩,看风景,体验民俗。

越接近帝都,筱铭心中就更沉闷一分。四颗凤凰珠都快要集齐了,那也是她离开的时候了吧。

可是,妖孽该怎么办?到时候自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离开么?

可是如果不离开,那么现代的爸爸又该怎么办?

筱铭表面上玩着,笑着,但是谁都知dào

其中滋味,也只得陪着她强颜欢笑,陆渊一路上更是使尽了方法逗她开心,可是收效甚微。

离开了帝都四月,马车又转了回来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夜清风早就立于门口等着,看到筱铭下了马车,眼里更是止不住的笑意。

“孩子,欢迎回来。”夜清风张开了双臂。

筱铭倒是一愣,末了才反应过来,也伸出手回抱了他,不过这丞相怎么会现代的礼仪,筱铭也没有多想。

“老师。”北堂炎在身后点头致意。

“炎儿,一路上辛苦了。”

“拜见丞相大人。”陆渊十分有礼貌地对着夜清风作了一揖。

夜清风笑骂道,“这不是陆渊小子么?好几年没见了,还是这幅样子!”

“嘿嘿,夜舅舅,亏得您还记得我!”

“这位是?”夜清风看着一袭白衣的离辰询问道。

“丞相,这是医仙离辰。”

“医仙。久仰久仰,这几个孩子一路没少你的照顾吧,老夫在此多谢了。”

“丞相多礼了,一路上还是侯爷对在下多有照拂。”

“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了。来,快,别杵在门口了,今天啊给你们接风洗尘。”夜清风拉着筱铭便往里走去。

“老师,我得先回一趟皇宫,你们先进去吧。”

“嗯,这也是,去见见你父皇,不过记得来我这里吃中饭啊!”

“好。”北堂炎向另外三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夜清风看筱铭盯着北堂炎离去的背影发呆,心里也明了了几分。

“孩子,你的脸怎么了?”刚才在太阳下没注意到,现在到了稍暗一点的地方倒是全部显露出来了。

“丞相大人,您别着急,那是我不小心刮得,离辰给我配着药呢,再抹几日药就好了。”

“你吃苦了,哎……”

“没事的,丞相大人,您多想了,这次出去,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还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您看,这就是其中的一个……”说着,筱铭举起怀里的小狸给他看了看。

小狸也是会认人的,见眼前的人和蔼地看着他,它也舔了舔夜清风的手。

“呵呵……孩子们都长大了啊。”

几人就这样陪着夜清风在大厅里闲话家常,说着这些日子来的趣闻异解,倒是一派和乐融融,笑声不断。

夕洛来的时候,见筱铭不知说着什么,直把夜清风逗得合不拢嘴。

“丞相大人,小筱。”夕洛打了声招呼,又看向陆渊二人,“小渊子,离辰。”

“夕洛也来了啊!甚好甚好,留下来吃中饭!我这里很久没这个热闹过了。”

“丞相大人,你不留我我也是要死皮赖脸地蹭饭的。”

“哈哈……你这小子!”

“夕洛哥哥,好久不见。”

夕洛走上前仔细地打量了筱铭,还好这个妹子没事,不然他估计要内疚一辈子了。

“欢迎回来。”

“嗯。”筱铭也是很想他的。

夕洛寻了陆渊身旁的位子,便坐了下去。

听着筱铭和夜清风一老一少聊着天。

陆渊见夕洛神色不对,眼带疑问地看向他,陆渊自然知dào

他有话说。

和离辰说了声便悄悄走到了不远处的院子里。

“洛,怎么了?”

“你知dào

凤凰珠在白斐那里吧。”

“对啊,你在信笺里写了。”

102. V31

“后面的话小炎子肯定没给你看!”夕洛十分肯定,看来小炎子是打算自己解决那个问题。

“白斐那只老狐狸做了什么?

“我不知dào

他怎么会知dào

凤凰珠的事,所以他以凤凰珠为嫁妆,要把白纤儿嫁给小炎子!”夕洛颇有些憎恶地说道。

“什么?!”陆渊也是一惊,那只老狐狸,知dào

他们需yào

凤凰珠,故yì

提了这个条件,想要攀上炎这棵大树!

“我现在也不知dào

凤凰珠被他藏在哪里,问那个妹妹也是不知dào

,那只老狐狸!”

“难道真的要炎娶了白纤儿么?那小筱妹子怎么办?”陆渊最担心的还是筱铭,这一路看回来,他自然是最知dào

他们之间的感情的,而且,看样子,北堂炎也是非筱铭不娶的,这可就难办了。

“现在只有看炎的了……这件事不要告sù

小筱,免得她胡思乱想。”

“你放心,我有分寸。”

两个人带着沉重的心又回了大厅。

原本回帝都雀跃的心情也被冲散了,更多是担忧。

“侯爷,你们回来啦,我刚才在和丞相大人说我跳舞的事情,他还不相信呢,你可要为我作证!”也不知怎的,筱铭到了夜清风面前就愈发像个小孩子。

“舅舅,这你可要相信小筱妹子了,她跳的那一舞啊,可真是漂亮,在场的人基本都被她震住了!”这他可没夸大,筱铭那天的一舞也算是绝世了。

“呵呵,筱铭真厉害!”

“那是当然!”

景盛此时走了过来,“老爷,宴席摆好了,现在要开宴么?”

夜清风看了一眼,“等会炎儿还要过来,等会再开。”

“是。”

“丞相大人,您不知dào

……”

“小筱妹子啊,你这一口一个丞相大人,你叫得也是累,别人听了也是累!你看,你是我的妹子,丞相大人又是我的舅舅,要不然你也就随我叫夜舅舅。”现在在帝都就是为筱铭培养地位最好的时刻。

筱铭咬着嘴唇看向夜清风,这样可以么?

“当然不行!”在场的几人都没想到夜清风竟然一口就反对了。

筱铭的心里也有些苦涩。

之间夜清风又笑了开来,“什么舅舅不舅舅的!我啊,要当筱铭丫头的干爹,而且啊,筱铭丫头也姓夜,我们啊有缘分。筱铭丫头,你愿不愿意啊?”

筱铭的心情就像是从地狱陡然来到了天堂,忙答yīng

下来,“我愿意,干爹。”天天地叫了一声。

“筱铭丫头,乖,去掉那个‘干’字。”

“爹爹……”筱铭笑着叫了一声,原来这就是父亲一样的感觉,她也有父亲了,眼眶的泪水差点落了下来。

“我们家小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爹爹,我这是高兴。你知dào

嘛,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您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谢谢您……”

“傻丫头。”夜清风顺了顺筱铭的背,他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丫头,要是语枫当初没出事的话,他们的孩子也有筱铭这么大了吧。

“筱铭啊……”

筱铭摇摇头,“爹爹,不要叫筱铭,要叫小铭。”

“小铭?这是为什么?”

“因为爸爸是这么叫得。”

“好,小铭。”

“再叫一遍。”

“小铭。”

……

陆渊傻傻地看着一老一少十分幼稚地玩着点名游戏,看向夕洛,夕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夜家嫡女,这个身份似乎很不错……

北堂炎到了大厅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筱铭坐在夜清风身旁,两人聊得很投入,不时地吃点菜,喝点酒。连他进席了,两人都没有反应。

“不时说等我开席的么?”北堂炎问着一旁的陆渊。

“舅舅说不能饿着他家的宝贝。”陆渊很淡定地来了这么一句。

“宝贝?”这,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小铭啊,这道糖醋鱼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嗯,爹爹你也吃。”说着,筱铭夹了一块东坡肉给夜清风。

爹爹?小铭?

夕洛凑到他旁边,“刚才丞相认了小筱当义女。”

北堂炎消化完这个消息,又看了看对面特别亲昵的“父女”,很镇定地开吃。

见筱铭又把胡萝卜挑了出来,他十分配合地咳嗽了一声。

筱铭眨眨眼看向他,“妖孽,嗓子不舒服记得让离辰给你看看。”

北堂炎放下筷子,这丫头胆子大了不少啊,“胡萝卜。”

“我不爱吃。”筱铭理直气壮。

“你吃不吃?”语气严厉。

“爹爹,妖孽欺负我。”筱铭找了最近的靠山。

“炎儿啊,小铭不爱吃你就别让她吃呗,景盛啊,来,把这道菜撤下去。”

“是,老爷。”

筱铭心里那个得yì

啊,有个爹爹感觉真不错啊,看妖孽怎么欺负她。

“啦啦啦……”筱铭十分欢快地表达了内心的喜悦,“爹爹对小铭真好。”

北堂炎一脸阴郁,陆渊摊手,没办法,舅舅非常喜欢这个女儿,他都得靠边站。

夕洛拍拍他的肩膀,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又多了个“情敌”,而且你还不能动他。

筱铭这彻底是发挥了狐假虎威的作用,有个爹爹真好。

“老师,恭喜您喜得了一女。”北堂炎攻向丞相大人。

“嗯,的确是要恭喜。”

“那学生得跟您说一下,小筱这丫头有夜盲的毛病,这得靠胡萝卜治!”

“什么?这怎么得了。”夜清风一听这,不得了了,“景盛,叫厨房上一盘清炒胡萝卜来,小铭,多吃点。”

筱铭睁大了眼睛,“爹爹,我不爱吃那个!”

“这可不行,小铭啊,咱们先把夜盲治好!”

事实证明了一个道理,夜丞相是很疼爱咱们筱铭的,生怕她的夜盲影响。

事实更加证明,妖孽的战斗力不是筱铭可以抗衡的!

中饭过后,北堂炎四人稍加休整便前往了炎王府。

筱铭则是留在了丞相府,陪着夜清风说了会话也就回了暖枫阁,灵月早就在阁里等着她了。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灵月看到筱铭,眼眶就红了。

筱铭也是很想她,“灵月,我回来了,你受苦了。”早知dào

了灵月的事情,她并不怪她,相反对她十分愧疚。

“灵月不苦,小姐没事就好。”暖枫阁被灵月打扫得很干净,东西也在老位置,丝毫没有主人离开了四个多月的痕迹。

时过傍晚,筱铭才想起今晚是要去炎王府。

“灵月,你认识炎王府么?”

灵月正绣着锦帕,抬头说道,“自然是认识的,走过去的话也约莫要两刻钟,马车快一点。”

“那好,灵月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去炎王府。”

“呵呵,好。”一听要去炎王府,灵月倒是十分兴奋。

“怎的了?这么高兴?”

“小姐,据说炎王府很漂亮呢,灵月都没见过,而且还可以看见炎王。”

“小丫头,我看炎王才是最漂亮的那个吧!”

“小姐,你又取笑我。”

对于帝都,筱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感,也许算是雏鸟情节吧。

摒弃了马车,筱铭与灵月还是决定走过去。

走在帝都的大街上,的确比另外几个都城更加繁华昌盛。

“小姐,你知不知dào

白家的白纤儿来了帝都啊。”

筱铭和灵月两人气定神闲地往炎王府走去,一边逛一边聊天。

“白纤儿?”就是那个据说弹琴很好的第一美女,“她来了又怎么样?”

灵月见筱铭丝毫没有威胁感,真是恨铁不成钢,“灵月听说白纤儿这次来帝都就是要嫁给炎王殿下的!”谁都看得出来,北堂炎喜欢的是筱铭,灵月也是护短的,自家小姐不比那白纤儿差,炎王妃理应是自家小姐。

联姻么,自己一直没有注意过这种事情,看来,该发生的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就算自己可以避免,事实还是会摆在眼前。

白纤儿嫁给北堂炎的话,有了白家的依仗,北堂炎更是如虎添翼。

一个是第一美女,一个是风流皇子。

金童玉女,是所有人的公认吧。

那些埋在心底被自己可以忽略的事情就这样涌上了心头,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已经自私地拿了他的爱准bèi

一走了之,难道还要要求他不能背叛么。

灵月见自家小姐不说话,脸色也有些不好,以为她在伤心,继xù

道,“小姐,你不要伤心,炎王殿下喜欢的是您,那炎王妃的位子肯定是你的!那白纤儿最多当个侧妃!”

“灵月,住口!”筱铭的语气已经有些严厉,从未被如此对待的灵月也是一惊,小声嘟囔道,“本来就是么。”

“灵月,你在丞相府那么久,难道还不知dào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么!”

“小姐,”灵月颇有些委屈,“灵月知错了。”

“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在这帝都之内,哪里不是有眼线的,你这般,让我怎么放心。”

“小姐,灵月知dào

了。”好歹是丞相府出来的,灵月还是有点分寸的。

“走吧,白纤儿的事别再提了。”

“是。”灵月十分乖巧地跟在筱铭身后,尽责地当着引路人,只是再也没有多话。

筱铭心中也是闷了一口气,也知dào

自己刚才的语气伤到了灵月,毕竟她是为自己好,刚想在说些什么,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姑娘留步。”一把白色的扇子“哗——”得一声在筱铭面前展开。

筱铭正气着呢,这么个人就挡住了她的路。

“公子何事?”筱铭看向了扇后的人,之间那人穿了一袭白衣,头发以白玉冠挽起,长得并不出众,但也不平凡,眼眸是倒是琥珀色的,为整张脸添色不少,筱铭也明白了这人是上四族白家的人。

“本公子见姑娘秀雅绝俗,想请姑娘进楼一叙。”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筱铭顺势望去,只见是一间五层的酒楼,上抒听风楼三个大字,不看不好,筱铭分明看见了听风楼牌匾下一处祥云印记,心想便是夕洛哥哥的产业了。

“小女子多谢公子赏识,不过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怕是要拂了公子的好意了。灵月,我们走。”

说完,拉着灵月便要走,未想那人却派了他的几个护卫拦住了筱铭的路。

呵……这倒是遇上恶霸调戏良家妇女了,筱铭恶趣味地想到,没想到在其他几个地方都没遇到,回了帝都就被人调戏了。

“姑娘也太不给在下面子了,不过是进楼一聚,何苦这般推脱。”

“你大胆,你知dào

她是谁么?”灵月也生气了,她怎么能容忍自家小姐被欺负?

那公子扇了扇扇子,一派风流样,“哦,是否是要告sù

在下姑娘家,好让在下上门提亲?”

“你,你……你满口荒唐!”灵月何时见过这样的无赖,一张笑脸冻得通红。

筱铭拉住了她,拍着她的手安抚着。

“既然公子这般好意,若是我拒绝了,倒显得我不知好歹了,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反正在他哥哥的地盘,她也料这人耍不出花样。

“姑娘也是聪明人,来来,快进楼。”

“等一下。”筱铭看着那人顿了顿,继xù

道,“其实小女子家里实在是有事,公子容我打发了丫头去回禀一声如何?”还是要做两手准bèi



不过,那公子显然有些看透筱铭的意图,“姑娘客气了,不过还是留下这丫头伺候你吧,把姑娘家住址告sù

在下即可,让在下派人通知如何?”

“这……”筱铭没想到这人倒还有点脑子,又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那也不麻烦公子了,我派这听风楼的掌柜帮个忙传个话吧。”

说完,筱铭也不等他反应,直接走进了听风楼,用背影挡住了身后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了洛令,轻声道,“掌柜的,麻烦您去炎王府找人。”剩下的,筱铭也不多说,相信掌柜的夜市聪明人。

掌柜的先是一惊,而后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收了洛令,“姑娘放心,定然让姑娘家人放心。”这几句话还拔高了声音,特意说给那男人听的。

那男人也料这掌柜的不会玩什么花样,而且这女子一看就不是贵族之人,他也不怕,他看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姑娘,请。”

筱铭点点头,带着灵月便上了楼。

两人坐在了四楼的雅间内,下人早被这人带到了别处。

筱铭给吃着糕点,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让人丝毫看不出来她的畏惧,可她的手心里早就是冷汗泠泠。

“这听风楼的雨前龙井可是一绝,姑娘尝尝。”男人此时到显得一派正人筱阁子的模样,筱铭暗暗“嗤”了一声。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她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在下姓白,名诚尧,姑娘呢?”

白诚尧,名字不错,可是这人……筱铭微微一笑,“小女子名为贾翩。”

“翩翩飞舞,果然不错。”

“白公子过奖了。”又假又骗,这名字的确不错。

“不知姑娘芳龄几许,家住何处。”说着白诚尧便把爪子放到了筱铭手上。

筱铭抽走,眸色一暗,“请公子自重。”

“自重?呵……翩儿,你都进了我的房了,还谈什么自重?”禽兽的本性终究是显露出来。

筱铭忙站起身,躲过白诚尧扑过来的身影。

身子抵住了门,想要开门却发xiàn

门竟然从外面锁住了。

“混蛋!”筱铭低咒了一声,寻找着身边有有利的武器。

“翩儿还是别躲了,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包括你。”白诚尧笑得一脸的猥琐。

筱铭皱着眉头,不行,她要拖延时间,等人过来。

“白诚尧,这是在帝都,天子脚下,你敢!”

“哼——翩儿可能还不知dào

我的妹妹白纤儿马上就要借给当今炎王了,这天子脚下到时候就是我们白家的。你就乖乖从了我,给我做第八房小妾吧。”

筱铭一愣,白家,我记住了,“那你知dào

我是谁?”

一边与他周旋,筱铭一边找着自己逃脱的路线,可是这房间就一扇窗户,而且这是四楼,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反正你是我动的起的人!”白诚尧自信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势力,家里顶多有点钱,到时候他把她娶进门就行,反正也是个天仙似的姑娘,“翩儿,你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没人会来救你,你那丫头也早就被我打晕了。”

“混蛋!”筱铭怕那群人对灵月做什么,心里一惊,就被白诚尧抓住,抵在门上,一张嘴就要亲上来。

“放开我!”筱铭死命地挣扎着,这禽兽!是她高估了这人,原以为跟他上来之后最多被他吃点豆腐,没想到他这般混蛋,自己掉以轻心了。

白诚尧也是学过武的,力qì

已经比平常人大了不少,要制住筱铭也是轻而易举地事。

“你越挣扎我就越是兴奋,翩儿,从了我吧,哈哈哈……”

“放开我,放开我。”筱铭手脚并用,她才不要被这混蛋欺辱,那还不如死。

眨眼间,白诚尧就把筱铭带到了床上,压住了她。

“乖乖地享shòu

吧!”说完,白诚尧便去拉筱铭的腰带。

“混蛋,你放开我!”筱铭心里满是恐惧,她才不要被这混蛋……手脚并用,不停地挣扎着。

“啪——”得一声,筱铭甩了白诚尧一个耳光。

白诚尧一惊,他从小到大还没被打过。

“啪——”又是一声,白诚尧甩了筱铭一个耳光,捏住她的下巴,“给我老实点,要不然别怪我狠心!”

“你放开我!白诚尧,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这辈子都不知dào

这两个字怎么写!”

白诚尧加快了动作,筱铭仍是在挣扎,殊不知衣衫已处于半露状态,半隐半现,最是惑人,白诚尧也等不及了,忙着脱自己的衣服。

难道自己真的要失清白于这人了么?头一次,筱铭觉得比死亡还恐怖的事情向她走近……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脑中闪过了画面却全是自己和北堂炎在一起。

如果自己就这么肮脏了,妖孽他会看不起自己的吧,这样,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诡异的想法出现在筱铭的脑海中,让她忘记了反抗,只有默默流着泪。

“翩儿,翩儿……”转眼间,白诚尧已经脱得只剩一件亵裤。

她不要她不要,“放开我,放开我……不要,不要……”筱铭瑟缩地往里躲着,口中喃喃喊着,“妖孽,妖孽……”眼泪不可抑制地流着,妖孽,救我,妖孽,救我……

“你还是从了我吧,别想逃。”

话音刚落,只听到“砰——”得一声,房门已经被踢开,外面传来守卫的惨叫声,一阵紫色的风袭来,白诚尧还来不及看清,身体已经被人踢到了门口,一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可见来人的愤nù



北堂炎看着床上衣衫半露的人,眸子里满是怒火!是他不好,他不该留她在丞相府让她一个人过来,也不该大意地撤走了她身边的暗卫。

脱下自己的外衫,把床上泪流满面的人裹了起来。

筱铭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境况,双眼无神,一昧地往床里躲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北堂炎心中一痛,他的小筱,“不怕,不怕,没事了,我来了,我来了。”轻声细语安慰着,筱铭这才抬起头,看到是妖孽的脸,泪更是如掉了线的珠子,肆意横流,“妖孽,妖孽,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北堂炎把筱铭搂到怀里,顺着她的背,他恨不得杀了地上那人。

白诚尧被踢伤了,竟然一点醒悟都没有,还在地上叫嚣道,“混蛋,你是谁?竟敢怀我的好事?”

北堂炎凌厉的一眼扫过去,呵……白家三儿子白诚尧,先是以凤凰珠为威胁,现在又是伤到她的人,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白诚尧一见北堂炎紫色的眸子眼睛,顿时整个人的魂都丢了,“炎……王……”他竟然动了炎王的女人?

夕洛,陆渊,离辰三人上来的时候,正是看到了这样一幕,白诚尧跪在地上失了魂一般,北堂炎抱着怀里仍在哭泣的筱铭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周身的冰冷气息已让人不敢靠近。

见到了夕洛,白诚尧就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哥,大哥,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说着抱着夕洛的脚。

夕洛也不看他,直接踢了他一脚。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听风楼的掌柜的和他说有人拿了洛令过来,这分明是筱铭给他的,掌柜的也就说筱铭被一个琥珀色眸子的贵族带进了房间。

103. V32

北堂炎当场就知dào

不对,直接用了轻功赶过来,他们都没有赶上他。

白家,说是贵族,可是内部奢靡之风盛行,尤以这三子为盛!良家少女,他没少抢过!

夕洛细细看了筱铭,见她衣衫虽是炎乱,但应该没有收到侵犯,这才放心了些。

见夕洛不理他,白诚尧不依不饶地“解释”着,“大哥,你听我说啊,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是她,是她……”说着,指着筱铭,“是她先勾引我的……”

这白诚尧脑子已经不够使了。

“白公子是说,我家妹子勾引你?”陆渊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鄙夷与厌恶。

“妹子?她她她……”白诚尧没想到这翩儿是承渊侯爷的妹子,“可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可能啊。

陆渊听到这里,“嗤”了一声,“她的眼睛是蓝色的。”这一句足够了。

白诚尧如同五雷轰顶,蓝……色……的——第一贵族?!

“或者还应该告sù

你,他是陛下钦赐的铭乐郡主,夜丞相的义女。”夕洛见他仍然不相信,加了一句。

她,她,她……白诚尧看了看筱铭,看了看夕洛,他竟然动了群主,动了夜家的人?

离辰此时也是气极了,对于筱铭他也是当成妹妹一样疼着的。

从怀里拿了一颗药,直接喂给了白诚尧,九日殇——这药听起来名字渗人,其实很简单,吃了这药的人九日之内全身上下都像是有虫子在咬着,九日之后方可痊愈,但是一般吃了这药的九日之后都是遍体鳞伤。

“你给我吃了什么?”白诚尧扣着自己的喉咙,妄图把药吐出来。

“大哥,大哥……”发xiàn

自己似乎无路可逃,白诚尧惯性地求着夕洛。

夕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你大哥。”

筱铭听着那人还在屋内,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断断续续抽泣着,“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

北堂炎顺着筱铭的背,“我让他滚,小筱,乖,乖。”

筱铭抽着气,抱紧了北堂炎。北堂炎朝夕洛使了个眼色,夕洛拎起白诚尧就往听风楼门外扔去。

回到楼上的时候,筱铭已经睡着了,满脸泪水地闭着眼睛,衣衫炎乱。

“小炎子,把小筱带到五楼去吧,那是我的地方。先让离辰给看看,再带回去。”

北堂炎点点头,眼中的风暴仍然没有退去,白家,你给了我一个动你的理由。

幸好灵月只是被打晕了,见自家小姐这般,眼泪早就流了下来。

强忍着眼泪给筱铭换了衣服,给她掖好被子,便退到门外。

离辰给筱铭把了把脉,“没事,只是体力透支了,休息一晚就好,一会喝点安神的就好。”

夕洛看筱铭睡得很沉,叫上了北堂炎四人便去了外间,里间留了灵月照顾。

“小炎子,这件事,你怎么看?”夕洛开口直接问道。

“动白家。”北堂炎三个字出来,几人纷纷一愣,白家也不是说动就动的。

“可是,凤凰珠的事?”陆渊还是考lǜ

得比较多的。

北堂炎眸色一暗,“白斐最疼的还是白诚尧,离辰刚才不是喂药了么,让他替我们做事。”有利用价值的人就该继xù

利用,利用完了,下场估计也就……

几人点点头,不再说话,一时间有些沉闷。

“对了,澈王,据说回来了。”夕洛也是刚收到的消息。

“澈王回来了?”陆渊一惊,看来,帝都不久就热闹起来了,“可是太子最近也没什么动作啊。”

北堂炎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他什么都不会管。刚回宫的时候,他就让父皇赐了筱铭群主之名,筱铭的路,他要替她铺好。

“洛,全力打击白家商铺,渊,准bèi

弹劾的折子吧。老师那里,派个人通知一声,别让老师担心。”该动的人,他一个不会放过。

“好。”

夕洛、陆渊相视一笑,这一天,他们等了很久了。

几人也识趣,找了个借口便带着灵月离开了,独留筱铭和北堂炎在房间内。

守在筱铭床前,北堂炎心头满是心疼,他已经三番五次让这个女孩受伤了。

看着筱铭裸露在外的手腕处青紫色的淤青,北堂炎心中的怒气又升了上去。

筱铭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息的不同,嘤咛了一声,北堂炎忙收敛了周身的气息。

握着筱铭受伤的手腕轻轻地印下一吻,“小筱,对不起,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筱铭在睡梦中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安稳地睡了,嘴里喃喃念了一句,“妖孽。”

握着的手更紧了。

夜清风知dào

筱铭被白家三子这般对待,整个火气就上来了,原先温和飘逸的一人,当场暴怒了,“什么!他竟然敢对小铭做这种禽兽不如事情?!他活腻味了是吧!渊小子,人呢,那个混蛋呢?”

“舅舅,您别急啊,小筱没事没事,那人吃了离辰的九日殇,这几天也不能出来为非作歹了!”

“不行,我家小铭宝贝怎么可以受这样的侮辱,渊小子,不能这么算了!”连他的女儿也敢动,白家,哼,小小的白家。

“景盛。”

“老爷。”

“把白家过去犯得那些事都给我整理出来,一会我去见明宇。”

“是。”

哟嗬,陆渊暗道一声,这他都不用上折子了,舅舅给代劳了。

“小铭丫头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睡着了,炎照顾着呢。”

“那就好。”夜清风也算是平静了下来。

看来,百夜王朝的格局是要变了啊。

白诚尧这几日的日子十分难熬,闯了祸不说,每日只能待在房间里忍受着万虫撕咬。

离辰潜进他房间的时候,他身上的抓痕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你……是你……”一看就是这个男人把他弄成现在这幅样子,白诚尧失声就要尖叫。

离辰冷眼一扫,“你最好别叫唤。”白诚尧被他眼里的恐xià

吓住了,闭上了嘴巴。

寻了张椅子坐了下去,离辰自在道,“我可以把解药给你。”

白诚尧一听有解药,两眼开始放光,他不是没找大夫看,可是大夫一个两个都查不出原因。

“可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白诚尧还是止不住地挠着自己,那种滋味又痒又疼的滋味让他快要疯了。

“白仙儿出嫁的嫁妆。”

“嫁妆?那些金银珠宝?”

离辰嗤笑了一声,盯着白诚尧的眼睛,“我要那颗珠子。”

“什么?”白诚尧也慌了,那颗珠子,他知dào

,他爹给他看过,那是她妹妹嫁给炎王的筹码,“不行,不行。”

“那你就继xù

受这种痛苦吧。”离辰作势就要走人。

“慢着……”白诚尧犹豫不决。

“不过是一颗珠子,就可以救你一命,而且,你偷梁换柱,也不会有人发xiàn

……”离辰的话带着一点诱惑,撩拨着白诚尧的心弦。

想了很久,白诚尧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好,把解药给我。”

离辰直接扔过去一颗药,白诚尧连忙服下,当场,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刚才给你吃的只是一半的解药,要是你在这五天内没有给我那颗珠子,那么,五日后,你的下场会比现在还要痛苦。”说完,离辰闪身便离开了他的房间。

“混蛋!”一拳头打在了桌上,白诚尧气不打一处来。

“来人啊!”

“三少爷。”

筱铭自从醒来后一直待在暖枫阁,人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也让众人放下了心,生怕她有个阴影什么的。

看着窗边放着的绿绮,轻轻抚了抚琴弦。这把琴是北堂炎送给她的,可是她一次都没有谈过。

大家都以为她没有事,可是她知dào

,她有事,那几个夜晚,每天她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每次闭上眼睛就会出现那些画面,肮脏,炎乱。

灵月见她又在发呆,“小姐,太子府来了帖子,请你过去。”

“太子府?”是了,前几天张贴了皇榜,封她是铭乐群主,还有丞相义女的事情,这种场合她也要参加。“有说什么事么?”

“说是澈王回来了,在府摆宴。”

这倒是奇怪了,“怎么会在太子府摆宴?”怎么说都该在他自己的王府啊。

“澈王殿下常年在外养病,在帝都也就没有府邸,陛下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太子殿下。”

“好。”

“小姐。”筱铭话音刚落,便听到景盛敲门声。

“景叔,怎么了?”

景盛对这个小姐也是格外喜欢的,“炎王殿下来了,在前厅等着呢。”

“嗯,我一会就去。”

到了前厅,北堂炎正和夜清风聊着点什么,见筱铭来了,忙停下来,“小筱。”

筱铭甜甜笑着看他,点点头,先和夜清风打了招呼,“爹爹。”

“小铭来了,来,炎儿来接你的。”

“妖孽。你来接我?做什么?”

“今天啊,澈王回来,你们年轻人好好聚聚,我就不去了,让炎儿带你去。”他也是被上次的事情吓坏了,现在筱铭出行可一定要有人护着。

“嗯。”筱铭也知dào

他们的意思,十分高兴地接受了。

两人坐着马车便去了炎王府。

夕洛,陆渊,离辰三人早就等着她来。

说起来,自从回了帝都,这四个男人就一直在一起,让她都觉得奇怪。

北堂炎吩咐人把筱铭带下去梳妆打扮,毕竟这是筱铭第一次参加正式的皇家聚会,自然不能马虎,铭乐郡主第一次的亮相。

三个手脚灵活的丫头把筱铭带到了一间名为筱阁的地方,便准bèi

给筱铭打扮。

筱阁的布置十分雅致,处处透着精致,屋子不大,大致分为三个部分,左边隔着一道屏风后是卧室,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算是小厅,右边则是一间书房,摆放的东西很周全。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颇和筱铭的口味。

筱铭哪里知dào

这间房就是北堂炎就是特地为她准bèi

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

三个丫头把筱铭引到卧室,转过屏风才发xiàn

里面别有洞天。

竟然是有一面落地的菱花镜,这手笔可大了。

雕花的木床上铺了第一绣坊的蓝色云锦被,蓝色的床帘,看着都觉得舒适。

丫头们让筱铭坐在镜子前,拿衣服的拿衣服,找首饰的找首饰。

只留一个丫头把筱铭的发髻打散,拿着白玉梳梳着一头黑色。

丫头捧过来的是一套天蓝色的纱衣,筱铭直接就给换上了。

原以为厚重的天蓝色的纱衣,穿起来竟然十分轻盈。

上身交叉的领口处绣了几道好kàn

的花纹,腰间用了同色系的丝带挽了一个灵巧的结,长裙曳地。纱衣上拿了紫色银线绣了几片羽毛形状的图案,虽然只有几片,但是绣得却是恰到好处,行走间自带出那股行云流水的味道。

隐隐只见还有银光闪现,到让筱铭叹了一声这衣服的精妙。

丫头给她挽了半个发髻,留了一般的头发散在肩头,似乎是关照过了,并没有给她弄那些个金钗银钗,只拿了一支坠了蓝色细珠的蓝色簪子斜插在发髻上,还是过于简单,丫头又给她拿了蓝色蝴蝶状的发钿缀在发髻后面。

没怎么化妆,倒是筱铭看自己这般,拿了点蓝色的细粉在右眼角边拍出了一片羽毛的形状,整张脸就生动了起来,这些还是学跳舞的时候老师教她的。锦上添花总没有什么不好的。

几个丫头对看了一眼,这女孩子看上去竟然那样干净,天空的颜色在她身上有了完美的诠释莫怪炎王殿下如此重视。

推开门,北堂炎四人早就在门口等了良久。

北堂炎仍是着了紫色的锦袍,上面用天蓝色的银线绣了图案,仔细一看和自己的衣服竟然像是一套。夕洛仍旧是一袭白衣,不过褪去了那份潇洒,倒有些稳重。陆渊着了暗绿色长袍,摇着一把扇子,风流洒脱。离辰也在陆渊的软磨硬泡下换了衣服,虽然也是白衣,和夕洛的款式却是截然不同,穿在他身上有种仙姿。

夏日的阳光洒在四个绝世的身上,真是耀眼,这气质迥异的四人站在一起,让天底下的女人还要不要活?

筱铭在愣神,这边的四人也在愣神,一直知dào

筱铭是美得,可是这样一番打扮,竟然让几人都失了言语。天空纯净的颜色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开来,似乎她就是那篇洁净的天空,让人不敢触碰,无比圣洁。

北堂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牵着筱铭的手,一蓝一紫,站在一起无比登对。

又从怀里拿了一支白玉瓶出来,示意筱铭滴到眼睛里,筱铭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冰凉的液体在眼睛里氤氲开来,眨了几下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然是天蓝色!

震惊!天蓝色的眸子并没有如想象的纯净,却是带出一种异样的魅惑。纯洁与诱惑,配着眼角那片羽毛,美得令人窒息!

“小筱妹子,你今天一定要紧紧跟着炎。”不然,肯定会被人吃了。

“小筱,真的很美。”夕洛似乎找不到形容词了。

“筱铭,你确定你要去那里么?”离辰也是找不到话说了。

筱铭微微一笑,“谢谢夸奖。”

北堂炎把筱铭锁在身边,他的确有些后悔把她带出去了,这般美景他只想自己享用。

天色渐黑,几人便往太子府赶去。

太子在自己家花园内设了宴席,王公大臣,皇子公主一个没落下。

席间觥筹交错,歌舞乐升,十分热闹。

所以等那一行五人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那个效果是无法想象的。

在场众人的脑海中似乎只有,风华绝代这四个字。

蓝衣女子依偎在紫衣男子身边,两个白衣男子中间夹了一个绿衣男子,一看那眸色,几人也早就知dào

了。

只是那蓝眸的女子到不知是何方神圣。

宴会也只是安静了那么一会,太子早就迎了上来,“四弟,你来了。”

另外三人忙向太子行礼,“参见太子。”

“大哥。”北堂炎只是点了点头,他不用向太子行礼。

只剩下筱铭眨着眼睛看着太子,不知该做什么。

“这边是筱铭妹妹吧,父皇亲封的铭乐郡主。”

筱铭见他温温和和的样子,十分有礼貌地叫了声,“太子哥哥。”

北堂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大家入席吧。”说完便离开了。

立马就有人把他们带到了座位上。左方下首位,还是不错的位置,筱铭自然是跟着北堂炎,他们对面空着的位置估计就是留给澈王的。

筱铭坐定后就感到有几道光芒直直射向她,来自四面八方,或者说是射向他们五人所在的地方。

五人也都是见过世面的,怡然自得,该喝的喝,该吃的吃,俨然把这当做自己的家。

突然传来一声软语,“纤儿见过炎王殿下。”筱铭正吃着,惯性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站了一名白衣女子,巴掌大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满是水光,鼻子小巧,菱唇不点而朱,衬得白皙的皮肤,倒真是个美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优雅。

帝都第一美人——白纤儿,传说中她的情敌。

筱铭见她凝望着北堂炎,本就坐在北堂炎的怀里,握着北堂炎的手紧了一份,显示着她的占有权。北堂炎胸腔一震,这种感觉很不错,差点就笑了出来。

“白小姐。”北堂炎配合性地点点头。

白纤儿早就见筱铭躲在他怀里,忍着没有发作,“想必这就是铭乐郡主,丞相义女了。”

“你好。”先礼后兵么?她也会。

白纤儿见她天蓝色的眸子,心中早就有些计较了,估摸着这女子是夜丞相的私生女,顶了个义女的名字罢了。

“郡主,咱们女眷还是去别处说话吧,这儿都是男子,您在这也不太合适。”说的是一个委婉,还不是暗指她不懂礼数。

筱铭也不生气,拿起北堂炎的手,玩着他的手指,“我也想去,可是炎不让我走。”筱铭说的是一个委屈,看向白纤儿眼里满是无奈。

北堂炎搂住她的腰,这小妮子,拿他当挡箭牌,不过他也乐得当。

“白小姐还是先回去吧,这丫头怕生,本王得了丞相的命,要好好照看着。”

白纤儿早在筱铭和北堂炎那般亲昵时气息就有些不稳,却还是努力保持着她的修养。

“原来如此,倒是纤儿不懂事了,那纤儿先退下了。”要收拾她,有的是办法,还是先顾全自己的面子。

白纤儿还未走远,筱铭就“嗤”了一声,这样做人不累么,她看着都累。

“臭妖孽,都是你招惹的桃花!”筱铭回头看他。

“呵……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伸手拿了一块荷叶酥喂着怀里颇有些赌气的小猫。

窝在他怀里的女孩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张牙舞爪地对着外来的威胁。

“乖……”细心地照顾着,把一边的夕洛和陆渊看得一个揶揄。

“要是有人喂我就好了。”陆渊看向离辰。

“喂毒药怎么样?”离辰满脸笑意。

“只要是你喂的,毒药我也吃。”

“侯爷,你好恶心,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了。”筱铭瑟缩了一下,装的挺像那么回事。

陆渊合上扇子,“哎,小筱妹子,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嘻嘻……我不止敢放火。”筱铭看没人注意他们着,搂着北堂炎亲了下他的嘴角,威胁地看向陆渊。北堂炎乐得怀里的小猫如此主动,俯下头也轻啄筱铭的嘴唇,“以后记得是这里。”

“你……你们都欺负我……”陆渊做西子捧心状,看向离辰。

离辰熟视无睹,和夕洛聊着点什么,很是愉快。

陆渊长叹一声,他的追妻之路何等漫长!

突然,门口便传来一声通报。

“澈王殿下驾到……”

几人抬眼向入口望去,澈王从小就不在宫中,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筱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想要好好kàn

看这澈王。

光影闪烁,筱铭只看到澈王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锦色长袍,以金线绣了很多复杂的图案,十分好kàn

,行走间带着清新自然,不难想象澈王是个极其温暖的人。

104. V33

光影闪烁,筱铭只看到澈王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锦色长袍,以金线绣了很多复杂的图案,十分好kàn

,行走间带着清新自然,不难想象澈王是个极其温暖的人。

“见过大哥。”北堂澈盈盈一拜,倒是行足了礼。

“二弟快起,二弟才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可不能让我喧宾夺主了。”太子面上笑着看着这弟弟。

“这次晚宴还多亏了大哥,二弟这次也是借了您的光,这才有幸得见我百夜王朝的功臣们,您才是主人,澈只不过是客人罢了。”

“好了,二弟快入座吧。”

北堂澈微微一笑便坐于右首位。

在场的人见这澈王哪有传闻中体弱多病的样子,况且澈王回帝都,看来也不是偶然的事情。又见澈王/谦虚有礼,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与那炎王相比倒是更正派一些,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更响了。

筱铭早就在北堂澈拜见太子的时候就看清了他的容貌,抓紧了北堂炎的手,轻声道,“他是水青玹。”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还带着略微的颤抖。

离辰与陆渊也是见过他的,只是没想到这邑都水青玹竟然是当今澈王,到让他们大吃一惊!

筱铭看着对面坐着的北堂澈,神色复杂。

北堂澈低低和太子说着话,回过头的时候仿佛才看到筱铭,拿起白玉酒杯当空举了举,以口型道,“筱铭。”

筱铭咬了咬嘴唇,北堂澈应该还不知dào

他们已经知dào

他毒教教主的身份,同样举起酒杯,当空喝下,叫了一声“澈王。”

然后低下头,让人不知dào

她在想什么。

北堂炎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筱铭点点头,只是这场宴会她恐怕是不会那么自在了。

场上的歌舞依旧热闹,筱铭早就神游太虚。北堂澈既然想置他们于死地,那么不会是为了别的,肯定是那张皇位了。

那张温和地笑容背后到底存zài

了怎样的险恶与丑陋?筱铭不敢再去想,只希望离这人远一些就好。

筱铭心情正处于极端的恶劣状态,却总有人要上来送死。

“纤儿拜见澈王殿下。”这女人,把女子的柔美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小姐多礼了,快请起。”北堂澈虚扶了一把。

白纤儿面露羞涩,又福了福身向太子说道,“澈王殿下第一次参加宴席,纤儿想为殿下献上一舞,聊表心意,还望太子殿下成全。”

第一美人跪在他面前,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太子岂有不答yīng

之礼。

“白小姐果然想的周到,快快请起,今晚大家可是有眼福了。”太子话音刚落,底下的应和声就不绝于耳,筱铭听了实在是难受。

北堂澈也站起身,“多谢白小姐了。”

“澈王殿下客气了。”

白纤儿早就有所准bèi

,乐师早已在一旁候着了,白纤儿别有深意地对着筱铭笑了笑,筱铭也十分配合地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她面前跳舞?

北堂炎,陆渊几人心里也明白,这白纤儿估计一会就要为难筱铭了,不过,这从她可找错了茬。

空灵的音乐声响起,白纤儿扬起白色的裙摆,宛如一只白蝴蝶在花间飞舞。优美的身姿,配着绚丽的脚步,在场上刮起属于她的狂潮。

白色裙带飞舞,女子白皙的肌肤,姣好的面容,一隐一现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乐声带着愉悦的情感,轻快简约,带着女子不断变化的动作,给人以极致的享shòu



美人,美酒,永远是最吸引人的。

筱铭此时也要叹一把,这白纤儿的舞的确让人难忘。华丽的动作,清纯的气质,恐怕让在座不少人热水沸腾了。

可是在她眼里,这舞美则美矣,却没有带上舞者自己的感情,美丽却空洞,只是为了特意讨好,为了和她争抢,浪费了她极好的条件。

筱铭微微摇头,在这个封建社会,女子实在是一种可悲的存zài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身份,明争暗斗,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而自己身旁这个人,又能陪自己多久?

他有一天应该也会有无数妻妾,也许还会忘了她这个生命的过客。

想到这里,筱铭心中的压抑又增添了一分。暗恼自己又多愁善感了,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有些东西都要开始面对了。自己真的可以那样潇洒地离开么?

筱铭这一愣神,白纤儿已经停下了舞蹈,半跪了下去,如雷般的掌声不绝于耳。

“白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小德子,去,把上次我得的南海明珠赐给白小姐。”

“太子殿下过奖了,这是纤儿应做的,纤儿不需yào

什么奖励。”白纤儿笑得一脸的无邪。

“那怎么行?纤儿一舞实在是让人难忘。”太子十分不赞成。

筱铭暗暗鄙夷了一声,这“白小姐”到“纤儿”的转变真是够快的,这太子看上去也不是好色之人,怎地就……

北堂炎嘴角微微勾起,这就要开始拉拢势力了么。

“明珠应配美人,纤儿刚才一舞只是抛砖引玉罢了。我听说铭乐郡主才艺更胜纤儿,要不让郡主表演,再把明珠赐给郡主吧。”白纤儿一番漂亮的话很成功地众人的视线引到筱铭身上。

太子倒是没想到筱铭也有才艺,只当这姑娘长得漂亮,又有一双蓝眸,怕是丞相的私生女。

“那郡主怎么看?”太子也是要询问一下郡主的意见的,特殊时期得罪谁都不好,而且这女子身后的势力让他极为忌惮。

筱铭喝了一口酒,又吃了点糕点才回道,“太子哥哥,筱铭不想表演。”表情十分无辜。

看来刚才的“认亲”对她来说还是有些作用的,白纤儿只敢叫殿下,她却敢叫哥哥,白纤儿自是比她矮了一截。

“嗯,筱铭不愿意,那太子哥哥也不勉强你。”太子十分大度地准了。

“谢谢太子哥哥。”从头到晚筱铭都没有看过纤儿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zài

一样。

白纤儿本就想借这比试给筱铭一个难看,岂料被她轻描淡写地逃脱,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纤儿早就听说郡主才华绝代,若是没有见着,纤儿必定会遗憾终身的,况且,况且……”说着白纤儿的声音低了下去,“纤儿都跳了,郡主怕是看不起我了。”还以衣袖掩面,似乎真的很难过。

筱铭哪管她这般做作,仍旧老神在在地吃着她自己的东西,看着别人的戏。

周遭指指点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窜入筱铭耳朵里,什么恃宠而骄啊,什么仗着皇子,公子爷,怎么难听怎么来,一句话总结,就是不识时务,怠慢了美人。

太子作为宴会的主人,自然不能看着这般发展下去,“筱铭啊,纤儿都这样了,要不你也表演一个?”

北堂炎心中不爽,他的小筱,何须忍受这些,又何必像舞女一般献艺,正想出声,筱铭却压住他的手,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良久都没出声,白纤儿也是被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气氛越来越尴尬。

“这便是铭乐郡主吧……”北堂澈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他,“早听说丞相大人认了一名义女,原来便是你。”

“澈王殿下好。”筱铭的语气里带着远远的疏离。

北堂澈也不介yì

“筱铭既然叫大哥一声太子哥哥,自然也算是我的妹妹,我刚回帝都,筱铭妹妹不如表演一个给二哥哥我看看,也算是给我接风洗尘了,如何?”北堂澈分明实在给筱铭台阶下,竟然用了“我”,到让众人对这澈王的印象又好了不少,果然是澈王,浑身通透。

筱铭似是做了一个很难的决定,拍掉手上的细屑,站起身,“表演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怕在场的诸位接受不了我的表演。”

“怎么会?”太子抓住时机便插嘴,“筱铭都愿意给大家表演了,大家感谢还来不及呢。”

“那好吧,我就给大家表演一个。”

现场都安静下来,想看看这郡主耍什么花样,会有什么让他们接受不了的。

筱铭走到离辰身边,淡淡说了几句,见离辰点点头,走到了乐师的位子。

试了几个音,点点头示意可以。

筱铭走到北堂炎面前,蓝色的纱衣泛着银紫色的光芒,清秀中透着华丽。

一只白皙的手掌伸到了北堂炎面前,筱铭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宫廷礼,“亲爱的先生,我有兴趣请你跳一支舞么?”

她,她,竟然要和炎王殿下一同跳舞!众人不敢相信,这郡主竟会如此大胆!莫怪她事先说了那样的话,这这……他们还真有点难以接受。

北堂炎微微一笑,自然知dào

筱铭是想做什么,一只比她手掌更大的手覆于手心之上,带着暖意。他似乎知dào

筱铭要跳什么舞,只不过,他今天可是第一次跳,她这么有信心?还有,他这人应该弄反了吧。

两人走到了正中间,颇像情侣装的蓝紫色衣装,给了众人一种恍惚的错觉,似乎他们两个本来就应该如此。

北堂炎有模有样学着筱铭行了个礼,什么都没说,看着筱铭。

筱铭没想到他学的这么快,扬起了裙裾,半下了下身。

轻快的旋律响起,是几人从未听过的调调。

筱铭带着北堂炎在场中轻轻跳了起来,一二三,一二三……北堂炎是个很好的学生,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奥妙,虽说还有些生疏,却被筱铭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紫色的妖娆男子搂着蓝色的清纯女孩,翩翩舞于场中,那么优雅,那么华美,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似乎在这两人的带领下轰然崩坍,眼里心里只有这如同天仙一般的人。

银紫色的光芒随着脚下的动作乍现,似梦似幻,这一刻的众人竟然不知dào

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筱铭盯着北堂炎的眼睛,满是微笑,“学的很快。”

“你教的好。”北堂炎也看着筱铭,在里面寻扎着他熟悉的温柔,灵动。

“不过,接下来应该怎样?”北堂炎可不知dào

该怎么结束。

“旋转。记得么?”

爱的旋转。

说着,便是那个收尾的动作。

旋转,旋转,衣袂翻飞,女子在男子的带领下舞着动人的弧度。蓝色的纱衣混着紫色造成一种迷离的色彩。

男子牵起女子的手缓缓停下,微微地蹲身,完成了这场舞蹈。

寂静!寂静!!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北堂澈带着别样的目光看着场中默契的两人,眸中闪过凌厉的光亮。

白纤儿已经不能言语,她听到了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崩裂的声音。

离辰站到了陆渊身旁,他记得的音符并不多,幸好没有添乱。

那么明亮的两个人,是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吧。

“太子哥哥,我累了,想先回去了,澈王殿下,容我告退。”筱铭也不等他们回答,牵起北堂炎便离开了依旧针落可闻的宴席。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xiàn

不见得两人,他们刚才是不是在做梦?炎王殿下竟然用那样温柔的神情望着那个玲珑的女孩。

女孩笑颜如花,男子温润似水,蓝色与紫色最好的诠释,让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一场绚丽唯美的舞蹈,直至多年之后依旧为人津津乐道。

北堂炎带着筱铭离开了宴会,两人手牵手并排走在大街上,谁都没有说话,两人都很享shòu

这一刻的静谧。

筱铭没有问北堂炎要带她去哪里,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着,她不知dào

两人还能多少机会再在一起这样走着。

北堂炎一路握着手中的小手,冰冷的手指在他的带动下冒出丝丝暖意。

走了一会,竟是停在了炎王府前,筱铭奇怪地看着他,“回府?”

北堂炎笑了笑,“跟我来。”

虽说筱铭炎王府逛过很多次,但是对很多地方都很不熟悉,就如现在北堂炎带着她来的地方。

这地方便是北堂炎的书阁,书阁很高,足有五层楼,里面摆满了书架与书籍。

“这里面的书你不会都看过吧?”筱铭随手翻开一本,正是周易,这种书他也看么?

“只看了八成。”北堂炎带着筱铭上楼。

八成?那也很多了吧,真是佩服了。

北堂炎一路带着筱铭走向五楼。书阁里很干净,看得出来一直有人打扫。

到了五楼,里面还是摆满了书籍,和底下几层没有什么区别,满脸疑问地看向他,寻求解释。

北堂炎走到阁楼的斜角处,轻轻一推,竟然开了一个二人大的口子。

两人便从那口子上了楼顶。

古代的空气总是干净的,筱铭躺在黑色的瓦片上,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星星就像触手可及一般,筱铭伸出手,仿佛就能感受到清冷的星光。

北堂炎坐在她身侧,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微微笑着。

“真漂亮。”筱铭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北堂炎,他不会是带她来看星星的吧?

“小时候,父皇就喜欢带着我看星星,然后指着那颗星对我说,‘炎儿’那颗就是象征着帝王的帝星。”北堂炎指了指空中的一颗星星。

筱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的确有一颗星星无比闪亮。“那它旁边的那颗星星呢?”

“那是代表老师的辅星。”

筱铭点点头,好奇地问道,“那哪颗星星是你?”

北堂炎摇摇头,“父皇没有告sù

我。”

“我们那里有种说法,说星星都是人死后变成的,然后闪烁于星空,照看着她最爱的人。”

筱铭想了想,继xù

道,“爸爸说,我的父母亲早就去世了,然后我就想,他们一定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看着我呢。”

夜里的风有些大,有些凉,北堂炎把筱铭纳入怀中,让她免受寒风侵扰。

下巴搁在筱铭的头顶,微微摩擦着,好闻的味道充斥在他的鼻尖。

“水青玹的事你怎么看?”筱铭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怎么会想到水青玹竟然是那从未露过面的澈王。

“没有不透风的墙,澈王应该是知dào

了凤凰珠安天下的事情,故此争夺。”为了一个沉重的皇位,真的要斗得你死我活么?皇兄,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

“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看重呢?”一张椅子罢了,竟然牵扯着兄弟相残。

“只是为了拿皇位而存zài

的理由罢了。”

“妖孽,你想要皇位么?”筱铭无意问出这句话。

北堂炎没有回答,淡淡的呼吸声在夜里更显清晰。

筱铭似乎也不想等他回答了,是啊,身为皇子,谁不想成为万人之上。

“不想,筱铭想我那么做么?”

筱铭微微一愣,丝毫没有怀疑北堂炎话中真假,“我不想你做皇帝。”

“为什么?”北堂炎倒是没有想到筱铭这么坚决地否定了。

“据说帝王无爱,要是一个人都没有爱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后宫佳丽三千,还要提防着身边最亲近的人,多累?我觉得啊,做个逍遥的王爷多好,不过是一人之下,还可以到处游玩。”筱铭开玩笑似的说道。

“逍遥王爷,一直是我的追求呵……”

“对,我看你都不去上早朝,真舒服。”

北堂炎拿下巴敲了下筱铭的脑袋,“父皇见我一路疲惫给我放了十天假!”

筱铭偷偷一笑,“对了,帝都凤凰珠的事情有着落了么?”

北堂炎抱住了筱铭,“嗯,有了,不出意wài

三天内就能拿到。”

“这么快?”筱铭咋舌,“那珠子在谁那里啊?”

“白家。”

筱铭吸吸鼻子,“我不喜欢白家的人。”

北堂炎环紧了她,怕她又想起了那些事情,“嗯,不去想他们。”

“特别是白纤儿。”筱铭加了一句。

北堂炎笑出声,“呵呵……”这丫头吃醋了么?

“不许笑!”就知dào

他会得yì



“好,不笑。”白家,即将成为历史了。

两人又在屋顶看着月亮,瞅着星星,讲了好一会话,筱铭才睡着在北堂炎怀里。

看着睡着的容颜,北堂炎摇头一笑,不过这丫头最近似乎也没有睡好,眼底的青色他还是看得出来。

飞身下了楼,轻轻把筱铭带到了筱阁。

天蓝色的锦被下的人安稳地睡着,北堂炎坐在床边,整张脸陷在了阴影里。

小筱,我该拿你怎么办?还有三天,也许你就要离开了,还有三天。

他无法想象她离开时的模样,一想到这他的心就生生疼着,就像被剜去一样。

可不可以自私地告sù

你,凤凰珠找不到了?

“小筱……”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缱绻与眷恋,手指抚上了她熟悉的容颜。

百夜王朝仁景二十三年五月初十,夜丞相奏仁景二十一年春白家主考科举,收受贿赂百余万两,牵扯出二十位进士,一位榜眼;承渊侯爷奏白家于仁景二十年疏通运河时贪污白银五百万两;其余官员均上奏白家数干恶行,譬若白家二子诚鸿私造酆都宫殿,触犯龙尊,譬若白家三子诚尧强抢民女,草菅五条人命……千宗罪行,真真是罄竹难书!

天子大怒,着刑部收押白家当家白斐,以及其二子、三子。

白家嫡子夕洛长年在外并且早已和白家脱离关系,并未出事,白家四女纤儿软禁于帝都白府之内……酆都白家其余个人暂时禁足于酆都,由陆冕将军带兵看守,以防异变。

满朝哗然!民间各处奔走相告,直道白家到底是要没落了,又有人心人猜测,这莫非是陛下杀鸡儆猴,想要削了四大贵族,中央集权,更有有心人道白家触怒了贵人才遭此横祸……

市井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时,筱铭正在暖枫阁前照顾着自己刚种下的相思树。

灵月告sù

她这件事时,她倒也十分惊讶,只是想到领首责难的是陆渊和自家爹爹时,大概也明白了几分,这也是他授意为之的吧,也是为了她吧。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枪打出头鸟,就算皇帝的确想要削了四大家族,也不应该由他们开口啊。为了她,竟是不管不顾了么?她又是何德何能?

白家三子诚尧收押天牢,离辰让他办得事情自然是没有办成功的,凤凰珠便是又没了着落。

不过,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凤凰珠势在必得,当然筱铭是不知dào

这些的。

让筱铭惊讶的是,那天,德妃竟然招她入宫了。

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筱铭还唯恐是梦中,只有灵月一个人陪着她。

她也是看过书,听过传闻的,何况这德妃还是北堂炎的生母,筱铭心中也是安定了几分,她夜家义女,铭乐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

到德馨宫的时候,筱铭见到的是极为简洁的一座宫殿,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华丽,但是透着一种清新自然之风,看来这宫殿的主人也是高洁之人。

105. V34

德馨宫中飘着淡淡的花香,筱铭第一眼看见的德妃竟然穿了粉色的宫女服,手中拿了把大剪刀,正修剪着几株茶树。

明明是三十过六的人,看上去却只有二十五六岁一般。

筱铭微微俯身,行了标准的宫礼,“筱铭见过德妃娘娘。”

“筱铭来啦,你先到一边休息会,我换身衣服马上过来陪你。”清脆的话语带着一种亲切,没有对她用“本宫”之类的自称,也丝毫没有筱铭想象中的威仪,让筱铭也对她生出一份好感。

“好。”筱铭坐在石凳上,不一会儿,德妃便出来了,没有穿华美的宫装,只是简单地淡绿色长裙。

德妃看着筱铭灵动的模样,握住她的手,“你就是炎儿喜欢的那个孩子吧。”

筱铭到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尴尬不已,末了还是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德妃摸了摸筱铭的头发,这孩子不骄不躁,又有礼貌,不像那些贵族小姐趾高气昂,他的儿子果然有眼光。

“谢谢娘娘。”

“筱铭,我这次把你找来也纯粹是找你说说话,吃吃饭,你可不要嫌弃我。”

“怎么会?筱铭受宠若惊。”

“那就好。”德妃又对着周边宫女道,“你们先下去端些茶点上来。”

筱铭坐直了身子,看来正题要来了。

“筱铭,你知dào

白家的事情么?”德妃轻声问道。

“是,我知dào

。”

德妃叹了一口气,“我听说这事也是因你而起?”

筱铭一怔,没想到德妃会知dào

,“具体的我不知dào

,但是其中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我。”斟酌着,筱铭还是这样,毕竟,白家不是能动就动的,固然有她的因素,只是更大的原因还是在那个上位者。

德妃倒像是放了心一样,加深了笑意。

把筱铭看的更加奇怪。

“炎儿很少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你呀,是头一个!”就像是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真爱。

筱铭一时间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也许这辈子伤北堂炎最深的人就会是她了。

“我知dào

,炎儿生性喜爱自由,不愿意要那皇位,只是有人逼着他,筱铭,你是个好孩子,要多劝劝他,开解开解他。”皇位,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碰。

筱铭也是知dào

些的,皇帝看是要把皇位给妖孽的,只是妖孽是不想要的吧。

“娘娘,您不是应该劝劝陛下么。”毕竟她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子,也是皇帝最知心的人啊。

德妃轻轻一笑,带出了一抹哀伤,“筱铭,你还小,不懂。”

筱铭一听便觉得有隐情,但也没有去揭人伤疤,又说了些让德妃放宽心的话。

两人聊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筱铭才回府。

走在灯火通明的通道上,前面是个小太监引路,筱铭想着德妃的话,总觉得这个后宫得宠的女人有着太多的无奈,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片白光,这德妃她怎么看都像一个人,她现在想起来,才发xiàn

,德妃的面貌上竟然有三四分林语枫的影子!那晚在密室,她不是没看出来皇帝的一样,原来如此……

“筱铭发xiàn

了什么?”筱铭没想到自己竟然把那“原来如此”说了出来,还有人回答。

抬眼看去才发xiàn

是北堂澈。

“奴才参见澈王殿下。”前面领路的太监行了礼,筱铭也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

“起来吧,这是带郡主去哪里?”

“回殿下的话,奴才送郡主出宫。”

“你先下去吧,我也正准bèi

出宫,就和郡主一路吧。”

“这……这……”小太监看了筱铭一眼,有些迟疑,筱铭点点头,他才放了心,“多谢殿下,奴才告退。”

待小太监走远了,北堂澈才笑着对筱铭说道,“筱铭刚才是明白了什么,才说了‘原来如此’这四个字?”

筱铭看着眼前这张温润的笑脸,实在没有兴趣和他纠缠,“我刚想通了一件事,原来很多人有着很多身份,很多人都带着虚假的面具只等着给别人最后一击,才道了原来如此这四个字,殿下天色不早了,筱铭怕家人等得着急,先走一步。

“筱铭,你是在气我骗了你么?”北堂澈拦住了她的去路,问了这么一句。

筱铭咬了咬嘴唇,骗我?北堂澈,你何止是骗我,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澈王殿下说笑了,澈王殿下只身在外,对我隐瞒也是应当的,只是再不回去徒增家人的担心,烦请殿下放我走。”

“好,我送你出去。”北堂澈似乎是拿筱铭没有办法,“筱铭,你应该不认识路,我送你出宫。”

筱铭开口正要拒绝,又被他抢去话头,“不要拒绝了,不然你今晚可能就出不了宫了。”

反正自己也不认识路,筱铭也就答yīng

了,这一路不理睬便他是了,况且也不能打草惊蛇吧。

白家的凤凰珠还没有着落。

北堂澈陪着筱铭走在通衢大道上,两人不发一言,筱铭也不觉得尴尬。

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多谢澈王殿下。”筱铭也不等他说话,直直走向宫外的马车,吩咐回府,徒留北堂澈盯着筱铭离去的背影暗自叹息。

到丞相府的时候,景盛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小姐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您呢。”

等她?筱铭点点头,“麻烦景叔了,我这就去见他。”

让灵月先回去了,筱铭径直去了书房,夜清风正负手看着墙上的一副枫叶图。

听到敲门声,叫了进,“小铭,你来了。”

筱铭总觉得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嗯,爹爹,您找我有事?”

“今天德妃找你了?”

“是。”德妃招她进宫,这府里山上下下都是知dào

的啊,“怎么了?”

“她是不是和你说了皇位的事情?”夜清风也不避讳,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筱铭心中十分疑惑,“是,爹爹怎么知dào

?”

“唉……”夜清风长叹了一口气,“小铭,你可知这皇位的归属?”

“虽然有太子,但是我直觉皇位应该是炎王。”今天德妃的话,再加上凤凰珠的事情,这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必定是他!

“不错,炎儿和轩儿二人,我和晖都是看着长大的,谁有什么能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轩儿只懂得偏安一隅,守国定然是可以,但是现如今四大贵族蠢蠢欲动,这百夜的江山堪忧啊!而炎儿则不同,若是他做了这皇位,百夜只会愈加繁荣!”

“所以呢?”筱铭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爹爹时要劝她什么?

“炎儿绝对是下任皇帝的人选。”夜清风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筱铭稳住了心神,“可是,妖孽他不想要的啊。”

夜清风按了按太阳穴,这正是他所苦恼的地方,“小铭,你多劝劝他。”

筱铭摇头看着他,她觉得眼前的爹爹让她感到太陌生了。

“爹爹,您知dào

么?德妃娘娘今天招我进宫就是知dào

妖孽他不要皇位,她支持这自己儿子的选择,可是您却要我去劝他坐这张位子。我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逼着别人去坐那张不想要的位子!”筱铭深吸了一口气,继xù

道,“爹爹,您还记得林语枫么?”

“我怎么会不记得?”夜清风落寞一笑,那是他的枫儿啊!

“当年她是在您和皇帝陛下之间做抉择的吧?”这猜测在她今天看到德妃的时候更加确定!

“是。”夜清风静静地听着筱铭的猜测,整个人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

“我想,当初语枫她不选择皇帝陛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吧!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我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个对爱情极为忠贞的女子。可是,您现在却要让我劝妖孽当皇帝,您想过我的感受么?你想过,为什么语枫当初要离开您么?是不是你们都把家国天下看得太过重yào

,而忽视了身边的人?”

筱铭的话让夜清风心口一阵翻疼,枫儿她……

“清风,你总是和晖批奏折,商讨国事,都不陪我!”女子撅着嘴一脸无奈看着埋在书桌上的人。

“枫儿,乖,看完了这些我就陪你。”

“清风,我们今年去避暑山庄好不好?”

“枫儿,今年我得去监造堤坝。”

……

回忆似水,淹没了他所有的心神,他的枫儿是因为他才离开的么……

不仅仅是因为红颜祸水的名字还是因为他的对她的关心越来越少了么?

枫儿,枫儿……

夜清风急急地喘着气,心口抑制不住地疼痛传来。

“爹爹,妖孽他想做的事情我想谁都阻止不了。我也是一个要离开的人,等找到了四颗凤凰珠,我就回自己的家,我更加不可能去劝他,让您失望了。”

夜清风听着筱铭的话,难道,炎儿也要和他一样,失去心爱之人么?

“小铭……”他想劝她留下,却不知dào

用什么理由。这个女孩子有着坚强的心,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爹爹。

“我先去休息了,爹爹,您也早点睡吧。”说完,筱铭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资格说么?

掏出怀里的簪子,夜清风轻轻地抚摸着,“枫儿,对不起。”

筱铭走在回去的路上,心烦意乱,今晚夜清风找她的谈话让她更是感到自己离去的日子越来越近。那个藏在心里的话题又被勾起,让她无法不去考lǜ

。她就这么离开的话,那么妖孽呢?她在这里的朋友呢?亲人呢?

筱铭回了房间,抱着被她忽略了很久的小狸,坐在床头发呆。

心情越来越烦躁,回去的话,可以见到爸爸,可以见到小艺,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却没有北堂炎,没有夕洛,没有侯爷,没有爹爹……

这样的选择题摆在她面前,让她难以抉择。

“小狸,你说我该怎么办?”筱铭抱着小狸,面对着它,十分无奈。

小狸只转着琉璃般的眼珠,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摸了摸小狸的毛,“哎……你去玩吧。”把小狸放在了床上,小狸舔了舔她的手,又顶了顶她的手,便跳下了床。

筱铭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催眠着自己,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了。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夜明珠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在漆黑的夜里带着朦胧的光亮,圆月挂在空中,洒进屋内一片淡金色的光芒,映着床上未曾睡着的人。

筱铭拿手遮住眼睛,却还是被窗外的月光照得越来越清醒。

皇位,凤凰珠,妖孽,回家……这几个问题在她脑海里不断地徘徊着。

筱铭最后还是起床,走到了院子前的相思树前,蹲下身,抚摸着相思树的树叶。这棵树,是她为北堂炎种的,相思树,相思树,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才害相思。

也许自己离开之后,这颗寄托了她所有情感的树能够让他稍微好过点。

夜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

筱铭觉得有些冷,拉紧了衣服,正准bèi

回房间,才发xiàn

北堂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就一直那么看着她。

北堂炎早就收到了魍的禀告,说了在筱铭书房里事情,这个女孩子,为了自己在争取、努力着。他知dào

,她是真心把老师当做爹爹看待的,如今怕是失望透顶了吧。

他早就到了她的院子里,只是他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他也知dào

,她离开的日子迫在眉睫。

两人谁都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对视着,漫长得仿似一个世纪。

最后还是北堂炎走了上前,拂开她脸上的头发,“小筱。”

月光太过美好,给两人踱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小筱,在害pà

什么?”北堂炎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一句,是的,他的小筱在害pà

,他知dào

,她现在怕见他。

筱铭盯着他,忍下心头的苦涩,“没有。唔……”

猝不及防便被摄取了呼吸,北堂炎的吻没有以往的温柔,带着一种撕咬的快感,霸道,狂风暴雨一般,让筱铭从心底生出一股陌生与惧怕。

“放……唔……”筱铭微微挣扎,北堂炎环着她的手愈加收紧,带着压抑的情感,似乎想要在她身上留下印记,深沉如海一般。

筱铭气息越来越不稳,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来,筱铭分明感到唇齿间的血色腥味。

血液混着唾液,带着一种异样的味道,筱铭不再挣扎,柔柔地倒在他怀里。

“小筱,我要听实话。”

可能是今晚月光太过美好,也许是耳畔的声音太过诱人,让筱铭有种梦中的错觉,几日来的酸涩,苦痛,要离开的彷徨与迷茫让她如同孩子一般哭了出来。

筱铭一口咬在北堂炎的肩头,带着哭腔,“妖孽,妖孽……”

北堂炎也不管肩头的疼痛,上上下下抚摸着筱铭的背,给她顺着气,这丫头几日来的气算是撒完了么?

筱铭终于放开了他,只是低低伏在他肩头抽泣着,“为什么我要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

“小筱……”

“如果我不喜欢你,就不会犹豫,就不会再这么难过,又怎么会这么痛苦……”

北堂炎心中一愣,他的小筱也在难过着这些么……

“妖孽,如果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妖孽,我不要看到你难过……”

这个傻瓜,北堂炎心中是又喜又怒,这样的小家伙,他要如何放手?

“小筱,乖,睡一觉吧,都会过去的……”

北堂炎不自觉用了点催眠术,虽然伤点元气,但这丫头再哭下去,明天不知要怎么办了。

催眠术到底是有用的,筱铭渐渐地停止了哭泣,趴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抱着筱铭回了房间,北堂炎叹了一口气,“小筱,我该拿你怎么办?”

回答他的只是浅浅的呼吸声,和一室的月光。

第二天筱铭醒来的时候,一直以为昨晚是个梦,她在梦里哭得那样伤心,在梦里说了她不敢说的话。

窗外的太阳正好,阳光明媚。

“小姐,炎王殿下请您去白府一趟。”

“白府?”

“是啊,灵月也不知dào

什么事情,倒是让您一定要去,想是有什么事吧。”

“我知dào

了。”这会去白府,定然是为了凤凰珠。

筱铭抱了小狸便准bèi

去白府,门外早就备好了马车,灵月陪着她。

这帝都的白府她也早想去了。

到了白府,离辰、陆渊、夕洛早就等在那里。

“小筱妹子来了。”

筱铭和几人打了招呼,“怎么了?把我找到这来?”

“搜遍了全府,没有找到凤凰珠,想要看看你有没有办法。”陆渊也是无可奈何,白斐根本不愿意说,那白诚尧更加是靠不住。

“嗯,有确定的地方么?”

“暂时是书房的那间密室,不过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小筱你应该能感应到。”

“好。”找到凤凰珠,是她一直以来的使命。

抱着小狸便往里面走去,辗转来到了书房。这白府果然是金碧辉煌,这白家在天子脚下都干如此,莫怪惹怒了皇帝。

看到了白斐的密室,筱铭才知dào

柳城那王家是小巫见大巫了。

岂止是金山银山,根本就像是宝藏一般,这招兵买马的前都有了。

一行人进了密室,筱铭伸出右手,露出手链,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大家都觉得奇怪,又围着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难道不是在这里?”离辰问了一句,也觉得十分奇怪。

谁知小狸突然跳下,咬着筱铭的裙角,“小狸,别闹。”

小狸“呜呜……”叫了几声。

筱铭蹲下身,“你这小东西,怎么了?”

小狸扯着筱铭向外走去,“小狸极有灵性,筱铭,不如跟着他看看。”

筱铭跟着它走到了书房外,只见小狸跳到了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放挂了一幅山水图。

“小狸?”

小狸一直抬头仰望着那张图,示意筱铭过去。

夕洛先反应过来,揭下了那张图,白色的墙壁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夕洛四处瞧着墙壁,果然有一处的声音和各处不同。

几人点点头,筱铭抱着小狸走远了些,陆渊上前又敲着几处。

“啪——”一声,白色的墙壁中竟然藏了匣子。

蓝色的手链此时发出了微弱的蓝光。

无疑是凤凰珠了。

筱铭摸了摸小狸的脑袋,“谢谢小狸。”

几人也舒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历经四个多月寻找的四颗凤凰珠终于尘埃落定。

抱着怀里的凤凰珠,筱铭叹了一口气,这异世之行终于是要结束了。

只是心头的落寞与犹疑越来越沉重。

几人正准bèi

离开,却在房间里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

“别呼吸,有毒!”离辰大喊了一声。

筱铭忙想捂住口鼻,不知从何处冲出一个黑衣人,扬手便要夺她怀里的匣子。

还好筱铭反应快,后退了两步至夕洛身侧。

“阁下似乎的耐心可真不错。”陆渊吃了离辰的药,与那黑衣人交着手。

黑衣人不理他,只想夺了珠子。

离辰与陆渊都加入了打斗中,夕洛护着身后的筱铭。

北堂澈,你还没死心么?

“螳螂捕蝉,你当真以为这么容易?”陆渊一掌打在那黑衣人胸口,用了他七成功力,不死也半伤。

还以为没那么麻烦,谁知室内又多出了五名黑衣人,魍也现身,四人纷纷被缠身,筱铭一人退在最后,少了防备。

一名男子见形势不对,掠向筱铭,“都住手!”

银色的匕首划在筱铭的脖子上,第二次了,筱铭眸色一暗。

那一次被嫣儿挟持就害得北堂炎生生废掉了右手!这一次又是会怎样?

“你敢动她!”夕洛沉着脸看着那柄匕首,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愤nù



“呵……你说我敢不敢?”轻佻的声音传出来,筱铭心中的愠怒又多了一层。

一名男子从筱铭怀里拿过了匣子,虽然蒙着面,但那脸上的笑容不用看就知dào



“多谢郡主和诸位大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故事在下还是很明白。”正想出手打晕筱铭,筱铭却找准了时机右手肘移动,直直击向那人肋骨以下,黑衣人一痛,失手放开了她。

夕洛身形一动,把筱铭接了过去。

“阁下还是留步吧!”说完,书房中的门窗突然全都被人封上!并有重兵看守。

领头的黑衣男子笑了一声,“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的却,这黑衣人不除,他们心里总是有一块疙瘩,干脆将计就计放出凤凰珠的消息引他入局,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屋子的里里外外都被封了起来,想逃跑是不可能的。

筱铭这便有四个会武功的,对方五人。

“你的伤还没有好吧。”筱铭盯着男子的左肩膀,那里曾经被流光剑所伤。

刚才他挟持她的时候,筱铭早就感到他左手的力qì

不对。

男子盯着筱铭,不说话,筱铭猜的是对的。

“上!”男子也不废话,叫了人便上去。

魍留在筱铭身边以防她再次被劫。

陆渊对上了两名黑衣人,夕洛对上领头的那人,离辰又应付一个,只剩下一个朝筱铭而来。

魍的功夫也不是摆在那里的,这次再让这小姐被劫,他万死不能谢罪!

一时间,屋内充斥着各种打斗声,兵器交接的声音。

陆渊那处的一名黑衣人看准时机,直直香筱铭冲去,想要故技重施,四人都被牵绊住,空不出手来。

眼见筱铭又要落入敌手,原本紧闭着的大门突然开启,一股强劲的掌风擦着筱铭的脸颊而过,那名黑衣人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落在地上。

北堂炎迈着悠闲的步子,带着极大的压力一步步走了进来。

冷风阵阵,几名黑衣人手中一顿,失去了先机,纷纷被制住。

只剩下那领头人和夕洛对峙着。

眼看鞭子便要没入夕洛怀中,筱铭一急,朝着那人喊了一声,“北堂澈,住手!”

黑衣男子手下一顿,被夕洛躲了过去,又是一掌拍在他后心口。

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咳咳……”男子捂着心口一阵咳血。

筱铭不看他,捡起了地上的匣子。

“水青玹,北堂澈,毒教教主,你的身份真多……”筱铭嘲笑似得看向他。

黑衣男子低声笑了出来,揭下了面巾,北堂澈那张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几人早就知dào

了这件事,现下也不惊讶。

筱铭也是认准了北堂澈还以为他们蒙在鼓里,才喊了那么一句,慌了他的心神。

“我自以为我掩饰得很好,筱铭是怎么知dào

的?”北堂澈缓缓地站起身子,直视眼前几人。

“呵……可能你太自信了,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水青玹的声音我一直记得,虽然你刻意压低了毒教教主的声音,但我知dào

那就是你。另外,水青玹自小身体不好,澈王也是。我问过,澈王这几年就是靠着嗜血珠续命治疗,水青玹也要嗜血珠,凤飞楼那次,也是你拿走了嗜血珠吧。澈王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身体全好了,没有落下一丝病根,那定然是服了三颗嗜血珠!这么多巧合,你说,我还会不知dào

么?”

“原来是这样。”北堂澈笑了笑,“那么你们现在想做什么?”一副随你们办的样子。

“北堂澈,你为什么要凤凰珠?”筱铭低低地问着,这个原因她没有想过。

“呵……凤凰珠,谁说我想要了?”北堂澈盯着北堂炎,“我不过是想阻止你们罢了!凤凰珠,天命所归,凭什么是你北堂炎不是我?”

筱铭皱着眉头,却听他继xù

道,“从小我就在山庄里养病,耳里听着的都是我的四弟如何如何,可在别人眼里,我算什么?一个失宠的皇子?一个病鬼?呵……”

“所以你夺凤凰珠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筱铭看着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帝王家,的确无情。

“呵……证明自己?我只是想要让你们都不好过罢了!你们知dào

我在十岁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嘛?将死的毒教教主,呵……他教我我不想要的东西,我每天都和毒虫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做着你的高贵皇子,睡在在温柔乡里,在宫殿里享着乐。我靠着嗜血珠续命,浑身被撕咬的时候,你高贵地俯视着宛若蝼蚁的人!”

北堂炎看着他的二哥,不做声。

夕洛看着那二皇子,总以为别人过得比他好么?

“五岁开始,小炎子就被云隐真人收为弟子,十岁那年,小炎子摔下了万丈悬崖,亏师父相救才保全一命,却毁了他半身功力。十二岁那年,小炎子被师父派往天上,在狼堆里待了三天三夜,浑身是伤,去了半条命!十四岁那年,他私自下山看重病的德妃娘娘,师父罚他在雪地里跪了两天两夜……这些还要我继xù

么?包括你收服嫣儿,废了他的右手?”

筱铭握着北堂炎的手,没想到他竟然也遭受了那么多苦难!

“澈王殿下,你不要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比你惨!你所遭受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夕洛不再言语。

北堂澈也没想到这些,整个人愣在那里。

“只是毒教教主罢了,澈王殿下,你知dào

炎的紫穹阁主是怎么当上的么?十五岁那年和你一样被那变态的老阁主所救,各种阴损的毒招往他身上招呼!这么多年来他又是怎么过来的?”陆渊摇摇头,不再看他。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怎么就因为自己苦难的人生去憎恶别人?还使劲手段?”筱铭握紧了北堂炎的手,“妖孽他凭什么要来承担你的痛苦?你又凭什么灭了王家?你凭什么害了嫣儿牡丹,害了凤飞楼?他们何其无辜,他们承shòu了你的怒气,你对这个世界不平,怎么不想着改变它?你的怨气到底算什么?你带着你的这些人又在做些什么?”

筱铭收不住,继xù

道,“你以为谁都想要那张位子?我告sù

你,北堂炎他不稀罕!他不要!

106. V35

你们谁要谁去!我和他之所以去找凤凰珠只是为了成全一个苦苦等自己的爱人等了二十年的人!不是为了什么天下社稷,盛世江山!你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加到别人身上!你要的那些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不是你杀了他就能做到!”

筱铭抑制住不断发抖的身体,“妖孽,我们走!让他自己清醒!”

说完,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仍旧耀眼,却让她感到浑身冰冷。那个记忆里像花一样美好的男子,那个温润的男子竟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的快乐不断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荒唐、混乱……

“小筱……”北堂炎叫住了她。

“怎么了?”

北堂炎伸手把筱铭纳入怀里,磕在她的肩头,“我很高兴,呵呵……”

“你有病吧,被自己的哥哥那么痛恨,你还笑得出来?”筱铭气不打一处来,这男人!

“我很高兴小筱为我辩驳着,知dào

我不要那张皇位,为了我心疼着。”夕洛和陆渊说得那些事,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是身边这个女孩子听到那些的时候,是害pà

紧张,把他的手握得生生疼。可是,那种感觉确实那么美好,让他觉得当初的那些,受得是那样值得!

“你不难过他那么对你么?”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不能改变他的想法。”他只要顾忌着他关心的人就好,其他人他不在意。

“嗯。”筱铭环紧他,并不说话。

匣子的棱角咯得她有些难受,四颗凤凰珠,总算是集齐了。

只是,这样的妖孽,她要怎么放手?难道就这样回家?这样的她和北堂澈相比又是多么得残忍?

百夜王朝仁景二十三年五月十四,白家家主白斐及其二子按百夜王朝律法处以斩首。

参与白家事件的牵连者,流放边关。白家其余各人贬为平民,不得冠以贵族之称。所有家产没收充公。

白氏一族,自此没落。

酆都白家动荡,二皇子北堂澈自请前往酆都平乱。

百夜王朝只余翰都苏家,邑都陆家,颍都萧家三代贵族。

五月十五,丞相府,夜。

筱铭,北堂炎,夕洛,陆渊,离辰齐齐聚集于丞相府。

北堂晖出现的时候,了尘大师还没有来。

几个小辈聚在一起聊着天。

“几个月来的辛苦终于要结束了。”筱铭伸了个懒腰,十分高兴。

“是啊,今天就可以见识凤凰珠的作用了,真是期待。”虽说白家出了事情,但夕洛早就和白家脱离,现在更是闲散人一名。

北堂澈自从那天以后都没有出现过,后来自请前往酆都,北堂晖也是知dào

前后情况的,这个儿子自己也是疏于照顾,才走上这条道路。自然是格外开恩便准了,看起来还有将酆都划给他的打算。

可能是北堂澈想通了,可能是那天筱铭把他骂醒了,总之,这件事竟然如同一场闹剧般结束了。

筱铭问过离辰北堂澈的病,离辰也说了,他吃了两颗嗜血珠,大抵是没什么事了,筱铭也才放下了心。

临走时,北堂澈给了北堂炎一封信,洋洋洒洒八张纸。

北堂炎没有给任何人看,包括筱铭,不过看那神色也是没什么事了。

陆渊和离辰在一边讲着话,筱铭和夕洛聊着天,没有顾忌到北堂炎。

筱铭这么多天来也想了很多,自己大抵是要离开了。

就笑着说再见吧。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有礼了。”了尘在小沙弥的陪同下再次出现在了丞相府。

北堂晖、夜清风迎了上去,“大师有礼了。”

其余几人也双手合十,表了敬意。

“施主辛苦了。”了尘看向筱铭,眼里满是慈祥。

“这是筱铭应该做的,大师,我今晚就可以回去了么?”

“自然,筱铭施主就今天自然能回家。”了尘笑得一脸高深。

筱铭点点头,余光掠向北堂炎,见他似乎什么没什么反应,心里很不是滋味。

“各位施主也等急了,老衲也不废话了,走吧。”

夜清风眼里写满了欣喜,一行人再次走进了那间密室。

密室中的温度依旧寒冷,“阿嚏——”筱铭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北堂炎见状把筱铭拉到一旁,握住她的手,暖暖的气息便从手心涌出。

“谢谢。”不知dào

为什么,两人之间越来越客气。

北堂炎什么都没说,眼底的冷意又加深了。

林语枫躺在那张病床上,就像筱铭前几个月见到的那样。

夜清风从一边的内嵌墙壁中拿出了四颗凤凰珠。

了尘点点头,从小沙弥手中接过一个做工精良的玉盘,上面有四个凹坑。

将玉盘置于桌上,了尘依次将凤凰珠放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白玉映衬着血色的凤凰珠,有种诡异的美感。

“炎王殿下,筱铭施主,请上前。”了尘对着两人轻声道。

“我?”筱铭走上前觉得十分奇怪。

了尘笑着点点头。

筱铭与北堂炎二人对视一眼,忐忑地走上前。

“大师,我要做什么?”

“只需yào

两位施主的血作引导即可。请两位施主伸出左手。”

两只手出现在玉盘的两边,了尘拿了一把玉质的小刀,在两人的食指上划了一刀。

鲜红色的血液慢慢滴在白玉盘上,顺着玉盘上的纹路流淌了。

慢慢的,左边的红色与右边的红色逐渐相交,交织出繁杂的花纹将四颗凤凰珠团团围住。

凤凰珠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与以前所有的光芒都不同。

了尘点点头,龙凤之血,配上凤凰珠,果然是威力无穷。

“两位施主后退。”

了尘拿起了白玉盘,摆到林语枫枕畔,小沙弥陪着他一起念着经文。

筱铭捂着食指的伤口,一脸的好奇。

这样就可以救她了?也太神奇了吧。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床上的女子身上,夜清风紧紧地拽着双手,北堂晖一动不动,看上去也是十分紧张。

离辰和陆渊也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北堂炎靠着墙壁,整张脸没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红色的光芒逐渐便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

了尘仍是念着经文。

突然,白色的玉盘一震,红色的光芒“啪”得一声消失在空中。

了尘也停了下来,退到了一旁。

夜清风正想开口问,了尘却示意他不要说话。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久到筱铭以为一天就要过去的时候,床上的人手指突然动了动。

“她……”

夜清风的呼吸越来越急,看得出心中的惊讶,两眼已经有些发红。

北堂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着。

床上的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眸子还有些迷茫。

夜清风不敢上前,只愣愣地看着慢慢坐起身的女子。

“枫……儿……”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声,似乎用尽了夜清风一声的气力。

女子转向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踌躇地道了一声,“清风?”

“是我!”夜清风一个箭步冲向了床上的人。

“枫儿,枫儿,你终于醒了……”

“清风,你的头发……”林语枫似乎不知dào

自己已经睡了二十年。

“我老了,枫儿,你还是那样,你会嫌弃我么?”

虽然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但本能还是让林语枫抱住了他,“怎么会?清风,清风……”

筱铭别过头去,她走了以后,妖孽……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

“大家先出去吧。”还是北堂晖先出了声,这个空间还是留给那两个人好好说清楚。

几人极有默契地一同离开了密室,只留下了那两个分别了二十年的人,互诉衷肠。

筱铭几步一回头看着床上相拥,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心中溢满了感动。

泪水仍在脸上放肆,无法停息。

“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陆渊对着离辰笑了笑,别有深意。

“啊……我也该出去走走了。”夕洛笑着道,这几个月来一直忙于奔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嗯,我也要回一趟幽谷。”

“我陪你。”陆渊现在完全就是粘着离辰。

筱铭看着满脸笑意的几人,虽说还是留着泪,但心中也被感染了不少。

“筱铭施主。”了尘突然走向她。

“大师?”

“呵呵……筱铭施主此时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有情人终于是在一起了。”

“筱铭施主心中可还有牵绊?”

“自然是有的。”她想着爸爸,想着小艺,还有……妖孽。

“筱铭施主,把手链拿出来吧,有些东西应该看看。”

筱铭正奇怪他怎么知dào

手链的事情,但还是十分配合地露出右手手链。

了尘让筱铭将左手的血液滴在手链上,又在筱铭的眉间一点。

怪异的感觉充斥全身,筱铭闭上了眼睛。

黑暗就那样袭来,北堂炎一直注意着她,见此忙接住她,把她放到一边的椅子上。

“大师?”北堂炎压下胸中的怒火,还算客气地问道。

“炎王殿下不要担心,筱铭施主只是有些心愿未了,老衲帮她一把。一会便能醒过来。”

北堂炎这才点点头,仍是十分担心地看向晕过去的筱铭,小筱的心愿,是回家吧。

筱铭感觉自己就像在大海里浮沉般,忽上忽下,没有归宿感。

无边无尽的黑暗蔓延着,“大师?大师?妖孽?侯爷?……”空荡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突然,前方传来光亮。

筱铭信不走了过去。

“啪嗒——啪嗒——”突然,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从她身边跑过。

筱铭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暗色的大理石,这,这里是现代的医院?!难道她回来了?

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墙壁,却发xiàn

自己的手穿了过去,原来是梦。

“快快!”身后又跑来几个人。

筱铭好奇地跟了上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差一点晕厥!特护病房躺着的人不是爸爸是谁!

爸爸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岁一样,吸着氧气,医生在一边慌乱地准bèi

着仪器。

“爸爸——爸爸——”筱铭拍着玻璃,想要和爸爸说话,却发xiàn

无济于事。

“啪嗒啪嗒——”又是一阵声音,小艺和他父亲赶了过来。

“医生,病人怎么样了?”小艺急急问道。

“病人刚才出现了脑溢血,不过幸好抢救及时,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医生揭下了口罩。

脑溢血?筱铭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爸爸,他差一点就……

小艺叹了以后气,“病人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的外孙女,不过她失踪了。我是她外孙女的好朋友。”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这次幸好发xiàn

得及时。我们还是希望病人的家属可以出现,具体情况才能好好说。”

“谢谢医生,我们会尽快找到她的。”

医生点点头离开了。

“哎……林老爷子真是命苦,年轻的时候没了女儿,现在连小铭也不见了。”李爸爸颇为伤感。

“希望小铭快点找到吧,林爷爷也是因为小铭才这样,忘了吃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小艺靠着墙壁,“小铭啊,你快点回来吧……”

“林氏现在股票也跌得厉害,老爷子再不回去主持大局,也快要乱了,多亏了陈老稳住了董事局的那班人,可这也不是办法……”

“爸,您看着点帮衬着,林氏不能就这么垮了。”

“当然……”

筱铭的心早就坍塌了,碎了满地,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爸爸进了医院性命堪忧,林氏面临危机,小艺他们为了找她耗尽了心力……这些,都是她一首造成的。

泪水不断地落下,筱铭滑落在地上,“爸爸,爸爸……”

黑暗再度席卷过来。

“爸爸,爸爸……”昏过去的筱铭喃喃念着,泪水顺着脸庞落了下来。

北堂炎心中更是疼痛,小筱她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这般心伤,一字一句,就像刀一样,割在他的心头。

陆渊离辰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这个女孩到底是有多难受才会这般,脸色苍白,泪流不止……

“大师,小筱她到底怎么了?看见了什么?”北堂炎看向了尘,眼睛里满是怒火,就差拎起他的衣领暴打一顿了。还好刚才来人把北堂晖请进了宫,否则还不得被自己儿子这样对待本朝得道高僧给气死?

“炎王殿下不用担心,那只是筱铭施主心内最执着的牵绊罢了。”面对眼前之人的怒气,了尘依旧淡淡地笑着。

“唔——”筱铭嘤咛了一声,悠悠转醒。

眼前的世界还有些模糊,筱铭有些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小筱,小筱……”北堂炎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才让她有了一些真实感。

脸上还淌着泪,“大师,感刚才我看到的是真的么?”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在她的心像滴血一样疼痛着。

“假亦是真,真亦是假,筱铭施主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是真的,对吧?”那所有的场景都太真实了,不可能是在梦里,那里是她离开了五个多月的世界,是的,五个多月。

从春到夏,现代的日子和古代的时间竟然是平行的。

她先想要回去,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回去,看爸爸,告sù

她,小铭没有事情,爸爸要快点好起来。

“施主心中早有了定论。”

了尘的一句话让筱铭跌坐在了椅子中,手捂在心口的位置,低声呢喃着,“爸爸,爸爸……”泪再次落了下来。

“大师,您说过,只要我找到了四颗凤凰珠就可以回去的,我现在就要回去,求您,求您,帮我……”筱铭哭诉着看向了尘,就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了尘还未开口,便听到夜清风的声音传了过来,“小铭,怎么了?”

夜清风和林语枫在密室内总算是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遍,这不,两人便要来看看这几个辛苦了这么久的孩子。

“我想回家。”筱铭呜咽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有再说过什么。

在场的几人甚至都不敢阻止她,他们不知dào

她看见了什么,但是,回家,这个词让他们无法出声去说些那些挽留的话,那样太残忍了。

北堂炎早就在听到筱铭喃喃喊着要回家的时候,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整个人就像没了灵魂一般。虽然早就设想过这样的画面,虽然早就告sù

自己不要难过,可是,真zhèng

面对的时候,所有的建设就坍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她要离开了,永远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在没有交集。

“这……”夜清风看了看了尘,又看了看抿嘴不语的北堂炎,也不知说些什么。

林语枫见了筱铭,心头一惊,这蓝色的眸子,“清风,她是我们夜家的孩子?”

“小铭是我的义女。”

“义女?她的蓝眸?”林语枫蹙了蹙眉,像是在想着什么。

“小铭,你别难过,一会我让清风安排人送你回去。”林语枫笑着说道。

筱铭听罢,眼泪流得更凶,“我不知dào

怎么回去,我找不到回家的路。爸爸,爸爸……”这个世界的陌生感再度席卷而来,无助,茫然,恐惧,担心……

林语枫好奇地看向夜清风,这个孩子怎么了?

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孩子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父母早逝,也真是可怜。”

“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林语枫难以置信地看向筱铭,难道……

林语枫走了过去,看着筱铭,眼中满是激动,“孩子,你,你的爸爸叫什么名字?”

筱铭心中一片凄楚,也不知dào

她想做什么,“林宇中。”

林语枫身形一震,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泪水也流了下来,“你,你再说一遍……你的爸爸真的叫林宇中?”

筱铭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林氏集团?”

筱铭听到熟悉的名词,猛地抬起头看向她,“你……”

在场的众人都被两人诡异的对话弄得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只有了尘仍是笑得一脸深意。

“你怎么知dào

?”筱铭觉得,很久以前那个出现在脑海中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似乎所有的一切在今天就会有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孩子,你是不是有蓝瑙之链?”此话一出,夜清风也被震惊了,蓝瑙之链……离辰睁大了眼睛,难道,师父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你到底是谁?”筱铭忍住心头的悸动,一字一句地问道。

林语枫泪流的更多了,“孩子,我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啊!林宇中是我的父亲,你的爸爸!蓝瑙之链是当初我留给你唯一的东西!”

“轰隆——”一声,筱铭的脑子就像爆zhà

了一般。

爸爸嘴里说的死去了二十年的母亲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干爹,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筱铭摇着头往后退,“你骗我,爸爸说过,我的父母早就死了。”

“不是的,不是的,孩子,我还活着,我是你的妈妈啊……孩子……”林语枫看着筱铭不断后退,心中更是苦涩,她的孩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却不敢认她。不想认她!

“枫儿,你在说什么?”夜清风上前扶住她,难以相信地问道。

林语枫拉住夜清风的手,“清风,她,她是我的孩子啊……她是我和你孩子啊,二十年前我为你生的孩子。”

“怎么可能?”夜清风看着筱铭,努力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其实,我不是林家大小姐,我和孩子一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几千年以后的世界,和这里截然不同,二十年前,我不是离开了你么?其实我是被外力带回了属于我自己的那个世界,然后才发xiàn

我有了身孕,生下了我们的孩子。后来,我回来找你的时候却遭到了时空的变形,虽然没死,却就这么沉睡了下去。我不知dào

为什么,她也来了这里……”

虽然有些听不懂林语枫的一些词语,但,众人明白,筱铭恐怕真的是夜清风的女儿,否则,她不会有这样一双蓝色的眸子!

“孩子,我是妈妈啊……”林语枫伸出双手,想要抱住筱铭。

“妈妈?我消失了二十年的妈妈?”筱铭不断地摇头,“妈妈,您知dào

二十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林语枫流着泪,不言语,她知dào

,没有母亲的孩子是怎样的,可是,她太爱夜清风了,她不想就这样和他分开,所以她找了一位高人,帮她回到这里,要不是高人说空间里有危险,她不敢带上筱铭的话,她和她就不会分开,她就会好好地行使一个母亲的职责。

“二十年来,爸爸把我拉扯大,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从小到大,有多少人说过我是没有母亲的野孩子,有多少人嘲笑讽刺过我?妈妈啊……”

“我不是故yì

的,孩子,我不是故yì

的……”林语枫听着筱铭一字一句,血一般的控诉,心也像在滴血一样。

107. V36

“小铭,你母亲也是迫不得已。”夜清风出声提醒道,林语枫刚醒过来,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迫不得已?呵呵,迫不得已……”筱铭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出来,“妈妈,您知dào

现在爸爸怎么样了么?”

“爸,爸,他怎主么了?”

“爸爸因为我的失踪,倒在了病床上。刚才我看到他了,躺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脑溢血,差点,差点……”筱铭说不下去,撇开头不再看林语枫。

沉默,沉默,只有哭泣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大师,求您告sù

我,回家的方法。”筱铭环顾四周,一旁的了尘给了她希望。

“施主,了尘说过,只要你找到了四颗凤凰珠,就可以回到你真zhèng

的家。语枫施主与丞相大人,便是你的亲生父母,不就是你真zhèng

的家么?”

晴天霹雳,筱铭愣愣地看向他,“真zhèng

的家?那我的爸爸呢?我的那些朋友呢?他们算什么?啊?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的爸爸,他出事了,他很可能会死啊!你凭什么把我留在这个世界?凭什么?!”

“施主,一切随缘。”

了尘漠然的态度让筱铭再次愤nù

了起来。

“小筱妹子,你冷静点。”陆渊见她那样,不由得出声提醒着。

“你们要我怎么冷静?”筱铭哭喊道。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这样失态,这样无奈。

爸爸出事了,竟然还冒出了亲身父母,不能回自己的世界,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就像是崩溃了一样,又像是在海中沉浮太久失去了所有的力qì

,筱铭再次晕了过去。

脸色白得吓人。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北堂炎此时才出现,抱住了筱铭,环视了这个房间中的人,夜清风,林语枫,了尘,呵呵,不再多说,抱着筱铭便离开了大厅。

林语枫也失声痛哭,夜清风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心中却也是五味杂陈。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夕洛摇摇头,率先离开了这么一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离辰看着林语枫,原来这个女子就是师父一直爱着的人。

陆渊看着这混乱的局面,十分无语,原先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小筱妹子,真的要离开了么?那炎该怎么办?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离那个晚上过去了五天不到。

筱铭一直住在炎王府的筱阁,没有回过丞相府,她的心很乱,不知dào

怎么办。

她的内心是渴望着母爱的,想要承认她的父母亲,可是,她无法接受这二十年来的空白,无法接受他们的缺席。

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了亲情,她不能理解,就如同现在她所面临的处境一般。

亲情,爱情,天平的两端。

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北堂炎,难以抉择。

夜清风、林语枫每天都会过来,可是都被北堂炎打发了,筱铭对此默许。

“小姐,今天天气很好,院子里的花也开了,要出去看看么?”清欢给筱铭梳着头,一边建议着。清欢自然知dào

这小姐在府里的地位,更是尽心尽lì

伺候着。

“好。”为了不让关心她的人担心,筱铭淡淡地应了下来。

院子的花开得果然很好,姹紫嫣红的,蝴蝶在花间飞舞,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筱铭坐在台阶上,也不管清欢,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花朵放空了思绪。

天空湛蓝如洗,白色的云朵忽近忽远,闲适恬静。

北堂炎远远地看着她,并未走进。

这些天筱铭闭门不见任何人,要么在房间看书,要么去院子里赏赏花,每次都是一个人发呆,步子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知dào

筱铭在苦恼着什么,最可恶的事,他不能劝她些什么。

想让她留下,可是又不想她那样担心着自己的爸爸,想放她走,却又舍不得,不,或者是根本无法接受。

太子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也不想去管,皇位,小筱不想要,他也不愿意去争。

可是父皇早就属意他,萧家、陆家的态度也是明显的。

只有苏家支持着储筱阁,还有朝里的一帮大臣。

每次上朝,他都懒得管太子那些阴谋诡计,他想要怎样他都无所谓。

他的眼里心里都是那个让人怜惜的女孩子,那个他深深喜欢着的女孩。

筱铭走上前,折了朵小花在手里把玩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无由地心疼着。

没有生气,没有活力,没有情绪一般。

“妖孽。”早就看到他了,筱铭也不躲他,这么几天来,有些事情她也想通了。

北堂炎从树后走了出来,站定在离筱铭四米的地方,“小筱。”

“我想见见她。”有些事,应该说清楚了。

北堂炎的心提了起来,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孩似乎就要离开他了。

“好。”他点点头,两人就像没什么话好说,尴尬得紧。

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北堂炎笑了笑,转身便离开。

筱铭也不留他,有些事情,总要发生,总要有一个人做出残忍的决定。

见到林语枫的时候,筱铭知dào

她也很痛苦。

五天没见,她的脸色比那时候躺在冰床上竟然还要差。

其实,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爱人,抛弃了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里面恰好有她罢了。

“小……铭……”林语枫盯着眼前的女孩,不知dào

该做些什么。

筱铭看着她眼里的心疼,愧疚,欣喜,暗叹了一口气,自己是不死太过分了,这个女人是她心心念念的母亲,自己却将她拒之门外。

筱铭绽开一个笑容,“妈妈。”

林语枫一怔,而后便是欣喜若狂般,“小铭,小铭,你再叫一遍。”

筱铭走上前,抱住她,“妈妈,妈妈……”

“小铭……”林语枫的眼泪便那么留了下来,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为人母亲的欣喜之情在此刻溢于言表。

“小铭,你原谅妈妈了么?”

“嗯,妈妈,对不起,小铭不懂事。”

林语枫摇着头,“没有,没有,小铭没有不懂事,是妈妈,是妈妈做错了,是妈妈对不起你,我的小铭……”

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抖,筱铭的心被温暖包围着,“妈妈……”原来这就是有妈妈的感觉,很好,很温暖。

“爸爸呢?我想见见他。”

“我,我帮你叫他!”林语枫见筱铭原谅了他们两个,心中别提多欣喜,所以她没有见到筱铭眼中别样的情愫,也没有去想筱铭的转变之快的原因。

“妈妈……”筱铭呢喃了一声,低低地笑了,我的妈妈。

夜清风进来的时候,筱铭正笑着看着他,“爸爸。”

夜清风一愣,“爸爸?”奇怪地看向身边的林语枫。

“小铭在叫你呢!”

夜清风一想,这可能是她们世界的语言,点点头,“小铭。”

“爸爸,或者应该是爹爹……”筱铭走上前,抱住他,“我真zhèng

的爹爹……”说完,筱铭自己也哭了。

她有一个家,有一个丞相的爹爹,有一个美丽的妈妈,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羡煞旁人。

北堂炎看着这样的筱铭,嘴角也上扬了,他的小筱,终于回来了。

当晚,筱铭便被接回了丞相府。

筱铭还是住在暖枫阁,那个原先是她母亲住的地方。

林语枫自然是和夜清风一起。

全丞相府都沸腾了,在他们迎来了女主人之后,终于来了一个真zhèng

的大小姐!

灵月也是十分开心,自己的小姐现在真的是千金大小姐了,一点也不比那白纤儿差!自己家的小姐才是帝都第一美人。

丞相府沉浸在一种喜悦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北堂晖也曾单独见过林语枫,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总是,那些尘封的岁月,谁都没有可以去打开,一切就让他随风而逝吧。

夜清风带着筱铭拜了夜家宗祠,又举行了隆重的仪式,把筱铭母女二人迎了回来,写进了族谱。

夜氏筱铭,行“汐”字辈,字汐醉。

夜清风昭告天下,迎回妻女,北堂晖以皇帝之名,再封夜家筱铭,汐醉公主。

传闻,皇帝陛下极为宠爱这位异姓公主,更有意将之许配给自己的儿子。

一时间,夜家门庭若市,说是恭贺恭喜,实则为了一睹汐醉公主的风华,同时也有有心人想要与之结亲。

筱铭被这些人烦得不得了,北堂炎也是十分恼怒。

于是夜家某个济济一堂的时机,有人亲眼看见炎王殿下进了夜家内室,满堂哗然,而后自然没有人再去自讨苦吃!

筱铭也总算是清净了,这些天来,夜林二人几乎是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全捧到她面前,让她深深感到了亲情的魅力。

“小筱可真是受欢迎。”北堂炎在暖枫阁喝着茶,一脸醋意看着桌前看着书的人。

筱铭嘴角含笑,看了他一眼,“彼此彼此,话说炎王归来这么多天,烟柳阁的姑娘们不担心么?”

“本王美人在怀,其他个庸脂俗粉入不了眼。”

筱铭“嗤”了一声,翻了一页,“说起来,我现在应该是你的义妹吧。”

“我也不介yì

和小筱来一段不伦之恋。”

“噗——”筱铭一口水喷了出来,书页也湿了,“咳咳——”

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这几天来,北堂炎每天必到这里报到,筱铭也是好茶好吃招待着,两人之间十分和睦。

“我听爹爹说,这几天党蠢蠢欲动。”

“这些小筱不用管。”

筱铭耸耸肩,“要帮忙么?”这些日子来朝堂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草木皆兵。

听夜清风说,储筱阁之争,就在这两天了,太子已经忍不住了。

“小筱只管看着就好了。”

筱铭不置可否。

“小筱。”北堂炎认真地看着她,筱铭抬头,“怎么了?”

“你若不离,我亦不弃。”

小筱,只要你不离开,我便不会放qì

你。

太子的一把火烧到了他身上,他也不能置之不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只是他不知dào

,她会不会站在他这里,看着他,抑或会,厌恶他。

筱铭咬了咬嘴唇,这八个字,何其情深!她要怎么承shòu。

“不泣离别,不诉终殇。”

妖孽,如果有一天终将离开,我希望你不要悲伤。我能给你的,也许只有这些。

承诺,太过沉重了,她,给不了,要不起。

高处不胜寒,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愿意陪着你登在顶峰。

无声蔓延在空气里,带动着别样的情感。

“殿下,陛下急召。”魅一般不会轻易出现,这一次恐怕是有急事了。

“知dào

了。”挥退了魅,北堂炎站了起来。

“小筱……”

筱铭对他笑笑,“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看来,是要动手了。

太子之争,应该就要画上句号了。

筱铭送他到房门口,“小心。”虽然知dào

他不会出事,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得担心着。

北堂炎点点头,转身便消失在转角处。纵然他不想要皇位,只是逼急了人,他也不介yì

灭了源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如此简单。

要怪只能怪太子找错了对象。

北堂炎嘴角勾起一股嗜血的笑容,妖冶到极致。

看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花,筱铭微微出神。

“这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看着书桌前放着的凤凰珠,筱铭眸色深了几分,妖孽,你的承诺,我该怎么回应?

当夜,一场暴雨洗刷着屋檐。

听着雨点滴答滴答,筱铭抱紧了棉被。

百夜的天,就要变了。

风云起,山河变,朝廷上的气氛不似当初剑拔弩张,也不见得有多安稳。

筱铭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闲暇时看看书打发时间,北堂炎也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

“筱铭。”离辰走到她身后,“我要回幽谷一趟,你呢?”

筱铭看向他,“回去?”怔了一下,筱铭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母亲应该就是和离辰的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纠葛之人,自当回去给旧时的伙伴上一柱香。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离辰点点头,他只是要和林语枫一起回去,同时也是带走筱铭,把她带离这个是非的圈子,朝堂的水太深,北堂炎、夜清风也无法保证不殃及筱铭,于是便是这个方法保护她。

“幽谷很漂亮,谷内四季如春,那里也有很多奇花异草,不错吧。”

筱铭何尝不知dào

他们的苦心,自己自然不能成为他的累赘,脸上绽开笑容,“好啊。”顺便看一看百夜王朝的大好河山,也是惬意的吧。

也不多等,三人收拾收拾晌午便出发了。

没有人送行,陆渊、夕洛、北堂炎,甚至是夜清风都没有出来。

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这情绪很快被旅途上的大好风景冲散了。

百夜王朝的地界其实很大,很多都是崇山峻岭,以前寻找凤凰珠的时候总是急急地便离开了,这些美景自然是被忽视了。如今筱铭就如闲庭漫步一般,反正也不急,一步一步,似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自己脑海中一般。

离辰和林语枫说着他师父的事情,筱铭也没有多问,陈年旧事,是不应该揭开的伤疤吧。

停停走走行了十几日,终于是到了幽谷。

幽谷果然如离辰所说,草长莺飞,四季如春,柔和的清风吹起了发丝,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花香,果真是个隐世的好来处。

林语枫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打量着谷里一切。

“二十年过去了,这谷里的一切竟然都没有改变。”林语枫叹了一口气,其中的落寞伤感不言而喻。

“带我去看看他吧。”是了,那个爱她如斯的男子,那个她辜负了一生的男子。

如果当初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林语枫,若是没有他,林语枫早就中了黄泉落,从此消失在这世间。若是没有他,她的人生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离辰点点头,带着二人向谷内深处走去。

淡绿色的细草铺就了一条繁花开满的道路,林语枫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木质的墓碑前长了半人高的杂草,林语枫安静地走着,不发一言。

虽然早知dào

他已经长埋于地下,但是自己亲眼看见的时候,心还是蓦地一疼,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如同掉了线的珠子。

那个爱她如命的男子,那个如同自己亲人一般重yào

的男子。

林语枫缓缓跪了下去,任凭杂草割伤衣衫,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墓碑上的大字。

离辰没有说话,带着筱铭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这里是属于这两个人的天地,谁都不应该打扰。

筱铭看着跪在墓前的母亲,神色黯然。

离辰把筱铭带到了一间草屋前,“今天就住这里吧,可能有点脏,收拾一下就好。”

筱铭也不是娇气的人,点点头便应下了,“离辰……”踌躇着叫了一声,筱铭又闭上了嘴不言语。

离辰以眼睛示意回问,筱铭摇摇头,“没事了,你有事先忙吧。”

离辰深深看了她一眼,关上门退了出去。

筱铭看着窗前开得正盛的桃花,微微出神。

幽谷一行并未花去多少时日,许是谷内的气愤太过悲伤,离辰也没有久留,三人又北上而去。

先去的便是邑都,这一行似乎也是帮着林语枫处理着二十年间的旧事,又见了陆冕,夜纳雪,这会可真算是一家人了。

108. V37

陆冕、夜纳雪更是给了许多见面礼,其中一颗夜明珠更是百年难见,可见其珍贵程度。

凤飞楼在墨浅手里经营得也是有声有色,当墨浅见到自己师傅林语枫时,更是激动得留下了热泪。

邑都之行又是延续了十几日,中间该见的人见了,该做的事也做了,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安定了下来。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个月不到,筱铭也没有听到帝都传来的额消息,林语枫、离辰也没有刻意提过,三人的日子过得无比舒适惬意。

本想直奔酆都,但是筱铭还是提出要回一趟樊城。

其余两人自然不会反对,反正离辰也要回樊城处理医馆的事。

林语枫自然是陪着自己的女儿,补偿着二十年来的愧疚。

筱铭首先去的便是李婆婆家,李婆婆的身体仍是十分健朗,笑吟吟地请筱铭又吃了一顿饭。

问道北堂炎时,筱铭也只是笑笑说他有事要忙。

李婆婆似乎是明了地一笑,劝筱铭不要太在意,男人总是要以事业为重的。

筱铭不由得无语,不过,北堂炎还真是在立业,不过这业倒是大了不少。

离辰这几日看筱铭的眼神越发不对劲,他总觉得筱铭有点怪怪的,似乎是在做着告别似的,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惊,筱铭应该没有回去的方法。

入夜,筱铭撇下了离辰,独自走上了姻缘桥。

这里,承载着她太多太多的记忆。

夜空依旧明亮,繁星闪烁,明月悬于空中。

姻缘桥上不是很热闹,三三俩俩的人,略显冷清。

寻了一方石阶席地而坐,撑着下巴,看着水中圆月的倒影。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不去想,不去念。

那抹紫色妖异的身影已经许多天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可是到了这个地方,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

姻缘会那晚的华丽烟花,那晚朦胧的一吻,那晚朦胧的定情,似乎就在眼前。

筱铭脸上的笑容愈加扩大,不知在笑自己还是笑那人。

总之回到离辰的医馆时,已是大半夜了。

若非知dào

筱铭身边有北堂炎的暗卫护着,离辰早就出来寻人了。

兜兜转转两月余,筱铭几乎是把百夜的大好山河游了个遍。

林语枫本想去往颍都,见见女儿的救命恩人,筱铭想了很久还是婉言拒绝了,虽然她很想萧清逸,但是,她想暂时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吧。

也没有派人送信过去,倒是直接去了酆都白家,哦,不,现在不是白家了。

见到北堂澈的时候,筱铭心中竟然出奇得平静。

北堂澈就那样站在门口,微微笑着迎接着她。

如同第一次见到的水青玹一般。

那一刻,似乎他做过的一切都不重yào

了,似乎所有的恩恩怨怨都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微笑,沉淀着那些过往。

“筱铭。”他笑。

“青玹。”她笑。

是的,他们只是朋友,不是澈王,不是郡主。

只是最初的朋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般。

北堂澈没有提那些事,筱铭也没有问。

离辰和林语枫都有事早就回了帝都,而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两个人顺着酆都的山山水水,就像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一般。

没有隔阂,没有冲撞。简单,踏实。

踏着大好河山,赏着良辰美景,筱铭心中是恬淡闲适的。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你争我夺,没有凡事琐身。

十二月的时候,竟然下了一场大雪,漫天飞舞的白雪才让筱铭反应过来,她竟然在这个时代待了将近一年。

筱铭和北堂澈在湖心亭待着,寻了一些梅花酒,文火轻轻煮着。

亭子里酒的香气与梅花的芬香夹杂在一起,不喝就让人有些醉意。

十里烟波接了冰,视线所见皆是一片白芒。

雪后的空气让人浑身舒畅。

“筱铭,还不回去么?你可在我这待了一个月有余了。”

筱铭捧起一杯酒,闻着醇香,轻轻嗅着,一脸满足,“怎么?青玹还要赶我不成?朋友可不是这么做的。”

水青玹也拿了一杯酒,就向入喉,果然清冽,带着些许温暖。

“你若再不回去,朝中那人拍是要把我这翻个天了。”

轻笑一声,看着湖面上结着的冰,笑里带着些许苦涩,“好了,我知dào

了。”

指间带着梅花酒的芬香,筱铭仰头又喝下了一杯。

百夜王朝仁景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太子被参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帝王着丞相夜清风携刑部尚书审理此案。

八月十二,涉案二十余人于天牢被暗中毒杀,翰都苏家力保太子,帝王软禁太子于太子府。

九月十七,炎王呈万民书于帝王,上书太子于河西治水私扣银两,白家之案重翻,太子赫然有名!一时的贤王竟然如此,满堂哗然。

十月初三,太子押往大理寺看守。

十月十六,太子定案,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帝王废其位,封其为轩王,封底远在河西边陲之地。

十一月初,原太子北堂轩发动政变,妄图逼宫,幸得炎王救驾,保得帝王。

帝王愤nù

,将其变为庶人,为百夜皇陵守陵。翰都苏家参与政变,帝王削其位,流放边疆。

四大贵族,只余萧陆两家。

十二月初,文武百官奏请立太子,炎王为第一人选。

帝王应允,着礼部于十五日后举行册封大典。

历时四月,百夜王朝的天就这样变了。

十二月十日,筱铭终于是离开了酆都,归帝都。

***

年关越来越近,白雪覆盖了帝都的一切,放眼望去,红色与白色的世界,美得惊心动魄。

窗棱上积了一层雪,筱铭推开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周遭一片雪白,安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

昨夜才从酆都归回,明日便是太子的册封大典。

北堂炎没有来找她,许是他自己也忙得抽不开身吧。

虽然没有亲身经lì

那场政变,但其中的风雨巨变,雷霆手段,她不用想,也知dào

是何其惨烈。

况且一路上听到的坊间传闻也不少,无非是炎王一改其风流,神勇无比,诸如此类,原本贤德的太子竟是令人无比唾弃。

成王败寇,只是一瞬间罢了。

空中又落了点雪,伸出手,晶莹的雪珠融化在了手心里,带着彻头彻尾的冰冷。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了。

“小铭,你醒了么?”林语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嗯,我起了。”推开门,今天的林语枫穿了深蓝色的锦衣,外面罩了一件狐皮大衣,看着很是温暖。据说是从塞外带来的,夜清风疼她宠她,不用说。

筱铭自己也有一件,不过是北堂炎月初便送来的。

灵月进门给筱铭梳洗打扮了一番,母女两人有说有笑地便前往前厅。

一家三口竟是都穿了同色的蓝色锦衣。

原来这是夜家出席重yào

场合最基本的着装。

第一贵族,自然不是盖得。

三人也不耽搁,上了马车便往宫里赶。

册封大典先是在宫里举行,再前往皇室宗祠宣礼,最后便是在太子府摆宴,没有筱铭印象中那般繁杂的仪式。

说起来,北堂炎原是要迁往别处的太子府,但不知为何,直接把自己的炎王府改成了太子府第。

筱铭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也不存zài

什么新鲜感,倒是有些恹恹的。

“咚——咚——”祭天的钟声响起,筱铭总算是抬起头来。

第一贵族的位子还是比较靠前的,一抬头便能看到几百级白玉石阶上站着的北堂炎。

仍是一袭紫衣,极尽风情,几个月未见,妖孽身上的气质似乎沉淀得更加彻底了些,骨子里那份邪魅虽未减少,但到底是更稳重了些。

单单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筱铭回头看去,看见了陆渊、夕洛二人,微微笑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祭天的仪式复杂冗长,一位老者在祭台上高声念着祭文,寒风呼呼吹着,虽然有大衣护着,筱铭还是觉得有些冷。

不知过去了多久,仪式终于是结束了,帝王把象征着太子的九龙玉佩交给了北堂炎,白玉阶下的众人纷纷跪倒余地,高声喊着,“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筱铭是被夜清风硬拉着跪下去的,这一刻,某种不舒服的东西再度在心间流淌开来,就像是有一只小虫子挠着。

祭天之典过了,便是皇室宗祠,大臣们都是不能进去的,只得等在外面,就算是第一贵族也不例外。

高高的宗祠上,白雪覆盖了明黄色的琉璃瓦。

带着某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筱铭仰起头看着屋檐上飞扬的九龙,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小筱妹子。”陆渊与夕洛不知何时踱步到她的身旁。

“侯爷,夕洛哥哥。”

“出去玩得怎么样?”陆渊笑着问道。

这丫头在外面玩得倒是开心,他们再这里整天被那位虐待得死去活来的。

“很开心啊。”筱铭笑意盈盈,盯着陆渊,掩住了眼中的落寞。

“就快结束了,小筱别急。”夕洛自己对这些典礼也是很不耐烦。

“我知dào

。”筱铭抬头看了一眼宗祠,又问道,“以后是不是不能叫他的名字了?”是太子了啊。

夕洛、陆渊二人对视一眼,陆渊调侃道,“我们要,但是,你应该不用。”

筱铭笑了笑,以后不知dào

还有没有机会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道尖锐的声音,“礼成——”,隆重的器乐声响起,北堂炎换上了紫色绣金龙的太子锦袍从玉阶上缓步走下,一步一步,就像是踏在筱铭的心头一样。

入夜,改造后的太子府人声沸腾。

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回廊水榭皆被装点得无比喜庆。

大厅中摆宴款待群臣,一派和睦融洽。

夜家的人自然是和帝王、太子一桌的,夕洛,陆渊自然也是陪同。

帝王下了旨,筱阁臣同乐。

筱铭安静地吃着菜,也不看北堂炎,不论谁给她夹菜她都照吃不误,就连胡萝卜也不例外。

说了是同乐,自然少不了敬酒祝hè之人。

不同的是,零星的几人敬了北堂炎后,竟然走向筱铭。

“郡主当初一舞,老臣可是记忆犹新,如若不嫌弃,还请郡主喝下这杯。”那人端了一杯酒,看样子筱铭不喝还不行。

筱铭也不推辞,“今日太子大喜,筱铭自然不能扫兴。”说罢,仰头灌了一杯。

“郡主好气魄!”有了第一,便有了第二第三,敬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上来。

劝道,喝了那杯可不能不喝我这杯,各种理由层出不穷。

筱铭也不恼,微微笑着,每次都喝个精光。

北堂炎深深地看着她,也不阻止,掩去眼中暗芒。

“各位大人,本侯爷的妹子可不是让你们灌的,这几杯,本侯喝了!”陆渊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去了筱铭手中的酒杯,喝了下去。

此时的筱铭有些微醉,脸上泛着些红色,媚眼如丝,敛目不说话。

要是能醉了该多好,就不用去烦恼这些那些纷乱繁杂的事情。

“不行,我还要喝,侯爷你不要抢我的酒,来来来……”筱铭似乎有些站不稳,夜清风皱紧眉头,正想扶她,却早有一双手伸了出来,把筱铭抱了个满怀。

“妖孽……”筱铭低低笑着。

“小筱,你醉了,我带你下去。”

“我没有醉啊,呵呵,我还认识你,还有侯爷……唔……”筱铭摇了摇头,晃去了眼前有些炎乱的画面。

北堂炎抿紧了嘴唇,不说话,打横把筱铭抱起便向内室走去。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这这……

北堂晖眼睛往那一看,“爱卿们好些玩乐,朕乏了,小德子,摆驾回宫。”

原本热闹的大厅忽得就空旷了下来。

那些个大臣见正主也走了,自然也不多留。

夜清风又陪着把人一个个都送走了。

“小铭,不会有事吧。”林语枫担心地问道,离去时那太子怒气她可是看在眼里。

“不会的,炎儿有分寸,你别担心。”夜清风出声安抚道,他今天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那边闹得不怎么愉快,北堂炎这边倒是十分安静。

北堂炎抱着筱铭走在回廊里,清冷的月光照在堆砌的雪堆上,熠熠生辉。

筱铭安静地窝在北堂炎怀里,不说话,似乎觉得有些冷,又瑟缩了一下。

北堂炎的气不知怎地,就这么消了下来。

几个月没见这丫头,她也不知dào

写信给她。

册封大典上也不看他一眼,宴会上又是往死里喝着酒,他能不生气?!

现在又乖乖地窝在他怀里,那温香软玉的感觉,让他的心也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

筱铭环着北堂炎的脖子,乖顺得像只小猫。

“难受么?”北堂炎调整了个舒服的位子,轻声问着。

筱铭摇摇头,环紧了脖子,定定地看着他。

北堂炎微微失笑,轻轻啄了她的额头,“难受就睡一会,马上就到筱阁了。”

走了一会,便到了筱阁,室内早就燃上了筱铭喜爱的熏香,室内暖暖的。

北堂炎把筱铭轻放在床榻上,转身给筱铭到了一杯茶。

就着他的手,筱铭喝了下去,脑子也清醒了些。

北堂炎看她脸色还好,给她掖了掖被子,“在这睡一会,我去前厅处理完事就来看你好不好?”声音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筱铭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只是摇着头。

“怎么了?”北堂炎见她那般,忙问道,“哪里不舒服?”

筱铭咬着嘴唇,不说话。

蓝色的眸子在夜里泛着水光。

北堂炎转身想给她再倒上一杯茶,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拉住。

今晚的筱铭十分奇怪,北堂炎转过身看着她,摸着她的额头,生怕她有个什么不舒服。

筱铭拉下他的手,北堂炎猝不及防,整个人竟然被筱铭扯了下来。

睁着眼睛,盯着北堂炎,筱铭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妖孽……”

蓝色的眸子里是北堂炎从未见过的深情,就像映满漫天星辰一般明亮。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个吻便印上了他的唇。

口齿间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筱铭极其温柔地吻着他,就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北堂炎也不甘示弱,夺回了主动权,娇嫩的唇瓣泛着水色的光芒。

北堂炎眸中燃着某种光芒,强自压了下去,喑哑道,“小筱……”要是他再不离开,兴许就走不了了。

银色的月光洒进室内,带着清新的梅花香味。

筱铭脸上微红,不知是喘不过气还是害羞,勾起北堂炎的脖子,又印了一吻上去。

婆娑缱绻,带着窒息的情感。

北堂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也只是一瞬,却发xiàn

筱铭把他压在了身下。

他不由得一愣,这丫头何时这般主动。

“妖孽,我要你……”一字一句从她嘴里蹦出来,无比坚定。

北堂炎抚上她的脸,拨去一边的发丝,声音仍有些嘶哑,“小筱,你确定?”

筱铭点点头,还未想做什么,一个天旋地转便被压在床上。

层层纱幔滑落,映着两人无比亲密的影子。

那些轻轻的呢喃都被风带了去,恍惚间只听到那人道了句,“我爱你。”,消散在了空气中。

室内的气息依旧旖旎着,月亮羞红了脸躲入了云层,窗外的梅花依旧放着清香,宛如礼赞一般。

109. V38

夜越发黑了,月亮也已躲进了云层,四周一片安静。

筱铭安静地坐在床头,看着睡着的北堂炎。

漆黑的夜里没哟月光,只有晶亮的白雪泛着白光。

眼泪无声无息地落着,一滴接着一滴。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包括今晚的这一切。

了尘大师虽说了没有办法回现代,但是她知dào

,会有的。

于是便是萧清逸那里的那份族谱,里面不仅记载了凤凰珠的事情,还有她回家的方法,谁都不知dào

这件事,除了她。

只有她看见了族谱最后那几行字,那有关于回家的方法。

于是,趁着皇室操戈的时候,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一来是不让自己成为累赘,二来是为了疏远。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只能在把自己今晚给了他。

她知dào

她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她无法留在这里,为了自己的爱情,抛弃了现代的亲人。

她的母亲为了爱情,放qì

了亲情,可是她做不到。

“妖孽,对不起。”似乎除了这一句,她什么都说不了。

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但在此时此刻,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也许会恨她,也许会想他,也许,只有相思树。

眼泪簌簌流着,她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哭出声来,吵醒了床上的人。

打更的声音传来,提醒着她时间到了。

“妖孽……”心疼得无法抑制。

深深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脸。

轻轻印上一吻,“再见了,我的爱。”

转身,不再留恋,蓝色的裙摆掀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天空黑得一片静寂。

筱铭怀中抱着檀木盒子,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天空飘着几朵雪花,静静地陪着她。

脚下是雪花破裂的声音,带着心伤,唱着别离。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辅星正位,凤主归灭。

王府里也只有几个守夜的人,见了她也恭恭敬敬,也不问她去哪。

筱铭只是一个人走着,一步一步,踏在心头,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了丞相府门口。

这个她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这个回忆滋生的地方。

第一次在这里遇到北堂炎,第一次在这里出发,第一次在这里,认了爹爹……

太多太多的回忆从这里开始,筱铭静静地坐在石阶上,看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消失殆尽。

突然,一道月光直直从云层中打了过来,如果黑夜中最好的指引。

十二月十五,凤主归。

清冷的月光,带着一种神圣的光芒,照在筱铭面前。

时机到了,终于要说再见了么?

檀木盒子被打开,四颗凤凰珠整齐地排放在一起。

按照东南西北四位,摆放在了月光照耀的地方。

红色的光芒映着白色的清冷。

筱铭看着身后的丞相府,泪流得愈发汹涌。

缓缓站起身,走进了白芒中,再见了,我爱的人。

筱铭闭上了眼睛,迎接着离别。

“小筱!”

朦胧中只听到熟悉的那声叫唤。

筱铭忙睁开眼睛,北堂炎就那么站百忙前,似乎想进来,却没有办法。

“妖孽……”泪水再次决堤,“妖孽,妖孽……”

蓝瑙之链蓝色的光芒再次升起,时候到了么。

“夜筱铭,你不要想离开我!你做梦!”北堂炎站在白芒外,声嘶力竭。

“妖孽,你别恨我,忘了我吧,对不起。”

我不要你恨我,因为那样你也还会记得我,我希望你忘了我,忘了曾今的一切,做回曾今的那个你。

再见了,妖孽,再见了,我的爱。

妖孽,妖孽。

“你妄想,我不会忘了你。”北堂炎知dào

自己无法阻止,自己根本难以进入那道光芒,这道光只为她而开。

“妖孽,别看我,我不想在你面前离开。”筱铭撇过头,伤离别伤离别…

汹涌的泪水不断蔓延,筱铭再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把他的面容刻在了脑海中。

“妖孽,再见,对不起。”

北堂炎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他知dào

她想离开,只是自欺欺人地想着她会为了他留下来,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呵呵,多么可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他的小筱,他的爱。那个活泼机灵的丫头,那个伤感脆弱的丫头,就这样要离开了。

自此,无端的黑夜只有自己一人承shòu那彻骨的寒凉。

没有她,他又为谁袖手天下?

曾今明月在,应照离人妆镜台。

焚尽相思泪,任夜凉来袭月华。

白色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筱铭分明感受到身上一股强dà

的牵引力,让她不能挣脱。

“再见,妖孽。”再见,再也不见,似乎此时此刻只有对不起、再见这些苍白无力的词语悼念这即将逝去的一切,转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梦醒了就好。

***

三个月后。

现代。

“笃——笃——”

“请进。”筱铭抬起头应到。

“副总,这是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精练的秘书放上文件,“另外,我跟您确认一下,两点您有一个会议,六点约了盛世的总裁吃饭。”

“好,我知dào

了。”

秘书点点头,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筱铭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捏捏了自己的鼻梁,提了提神。

回到现代已经三个月了,父亲因为她的离开病倒,她辞了警察局的工作,回来继承了公司。

没办法,谁让爸爸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公司的事都落到她的肩上。

一开始上手也不是焦头烂额,幸好还有爸爸那些老朋友帮衬着。

不忙不知dào

,爸爸这些年来远比她劳累得多,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

起身,看着落地窗外车水马龙,咖啡的苦涩传来。

爸爸不是没问过她去哪里,她没有说,没有提,编了个故事蒙混了过去。

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想起穿越的一切,美好得就像一场梦。

连她都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双紫色的眼眸,摩了摩紫色的杯沿,指尖感受着花纹。

妖孽,你还好么?你知dào

么,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叮铃铃——”

“喂?”随手接起电话。

“副总,要开会了。”

“好,我知dào

了。”

伸了个懒腰,开会了,拿起了眼镜。

坐在首位,筱铭安静地听着市场部经理的发言。

“盛世是美国的上市公司,成立两年不到就在国外开拓了自己的市场,实力不可小觑,这次回到国内寻求合zuò

伙伴,我觉得这是决定夜氏能否再上一个层面的关键。”

盛世的名气早就在外,在场的众人也是铁了心要拿下这个案子。

又听了各部门的发言,筱铭脑子里分析着信息,道,“就这么定了吧,市场部负责调研,公关部该做的不用我多说了,研发部密切跟紧产品的研发……”一条一条命令稳妥地发布着,分工合理,决策明确。

筱铭刚上台时,看好她的人并不多,只是以为她是一个花瓶,不过,两个月,她的为人处世,手腕手段,大家都是看在眼里。

“就这样吧,散会。大家都辛苦了,这次盛世的案子如果拿下,大家的工资加百分之二十。加油了,各位!”

“哗——副总万岁!”

私底下,筱铭和这帮人玩得也不错,“好了。”筱铭率先出了门。

盛世的案子和爸爸一起讨论了很多次,爸爸每次都笑而不语,讳莫如深,似乎总有什么阴谋。

弄得她不知所措,一会她就去见见那总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了看表,四点多了,准bèi

准bèi

就出发吧。

五点四十五,到了皇朝酒店。

金碧辉煌的大厅,米白色的地砖衬出筱铭的身影。

米色的风衣勾勒出优美的身线,一头长发被简单地挽起,干练利落。

“啪嗒啪嗒——”凌乱的脚步声忽然响起,金黄色的楼梯上忽然涌现出一群穿着黑色的西装的工作人员,为首的那个筱铭似乎还见过,皇朝的总经理。

筱铭给众人让了道,大厅里的人纷纷看向门口,都十分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皇朝这般礼遇。

筱铭没那个兴趣,只看了一眼,便走向了一边的电梯,她可不想做迟到的那一个。

人群中的喧闹声依旧,筱铭盯着电梯的数字,从36楼一直往下。

一层一层,红色的数字不断地跳跃。

忽然感受到了一刺眼的眼神直射在她身上,带着一些熟悉。

原本喧闹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筱铭转身,只看到一个人缓缓地向她走来。

黑色的皮鞋映着脚下的瓷砖,十分光亮。

黑色的风衣裹挟了那人的身体,黑色的墨镜遮住了眼睛。

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浑身邪魅的气质昭然若揭。

男人迈着步伐,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筱铭甚至有些支持不住,这人,怎么那么像他?

筱铭愣愣地看着那人走了过来,“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慵懒的嗓音带着别样的邪魅,筱铭眼睛一酸,为什么连声音都这么像?

“叮咚——”电梯的声音响起,筱铭这才反应过来,缓缓地走了进去。

未想那人竟然也走了进来。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筱铭心乱如麻,虽然知dào

不会是他,但是,见到这般相像的人,她的心早就乱了。

看来今天的她是不适合谈盛世的这桩案子了,不知dào

是不是该取消呢。

筱铭兀自苦恼着,却没有看见电梯那头的人,看着电梯里的倒影,嘴角扯出了笑意。

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睛,更是溢满了笑意。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36楼,筱铭率先走了出去,电梯里的气氛实在是压抑,她不能待下去。

还未走出去,却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不会这么巧吧?筱铭脑子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明显,这人不会是盛世的总裁吧?

“总裁。”一人从一角走了出来,见了筱铭,忙打招呼道,“副总。”

“林秘书,你好。”这是盛世的总裁特助,他见过。

那人转过头,看向筱铭,“夜副总好,我是盛世的北堂炎。”

熟悉的嗓音带着些许魅惑,唇角微微勾起,筱铭差点就沉醉在了那份情感中。

北堂炎,北堂炎?!难道就是爸爸说过的那个人?

“北堂炎?”

“是我。”

当筱铭坐在包厢中的时候,她根本不知dào

她是怎么进来的。

爸爸似有若无的笑,她似乎明白了,北堂炎,北堂炎,原来如此。

暗笑自己傻,竟然将这些有的没的都惨和到了一起。

“北堂先生,盛世和夜氏的合zuò

案,您怎么看?”筱铭脸上标着笑,谈着案子。

北堂炎端起酒杯,闻了闻红酒的味道,摇晃着酒杯,猩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中滑动。

“夜副总一上来都是聊案子么?没有别的内容么?”

“北堂先生想聊什么呢?”这种人一般都很难对付,盛世啊。

“很多,譬如,夜副总有没有男朋友。”

“呵呵,”筱铭拨了拨头发,“私人问题,概不回答。”

北堂炎眼神一暗,“那,我换个问题问。”

“夜副总觉得我怎么样?”

筱铭心中一窒,这人的语气和他太过相像,她差点就把持不住,“北堂先生仪表堂堂,值得更好的。”

“呵……”北堂炎喝了一口红酒。“夜副总怎么不考lǜ

考lǜ

?”

“我有喜欢的人了,多谢北堂先生的赏识。”筱铭突然不想再待在这里,那种感觉太压抑,太痛苦,那些刻意不去想的事情似乎就像潮水一样向她袭来,她,承shòu不起。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对不起了,北堂先生。”

几乎是仓皇的逃窜,输的一塌糊涂。

北堂炎缓缓地站了起来,摘下了眼睛,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深情。

筱铭的手放在门把上,还未拉开,便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小筱。”

一声小筱,就像穿越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似乎就像是亘古的回音,敲响在她的心头。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都是这道声音伴随着她,轻轻地两个字在空气中回荡着。

筱铭门把上的手,分明在颤抖。

咬住了嘴唇,筱铭缓缓地转过身,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熟悉的光芒,熟悉的脸,熟悉的气息,是他么?

几乎是颤抖着,似乎耗尽了她一生的气力,“妖……孽……?”

妖孽,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北堂炎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来,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宛若神祗的男人在月光下,印下了一吻。

北堂炎终是走到了她面前,轻轻伸出了手,把眼前的人拥进了怀里,“小筱,我的小筱。”

“妖孽,妖孽……”筱铭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熟悉的气味,是他么?不是在做梦么?那个妖孽?

“妖孽,我一定是在做梦。”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如果是梦,可以不用醒,该多好。”

“不是梦,我回来了,就算是梦,你也不会醒过来,我的小筱。”

细细密密的吻再度落下,带着虔诚与珍惜,筱铭回抱住那人,就算是梦,她也愿意永远地伙子啊梦中。

昏黄的包厢,男子抱着怀中的女子,宛若珍宝。

女子依偎在男子怀中,似乎拥有了全世界,其他的东西似乎都不重yào

了。

蓦然回首,还好,他仍然在灯火阑珊处,对着她伸出了手,道,“跟我走。”

小筱,你的手,我握了就不会放开,这一生,你都休想逃开。

妖孽,你回来了,真好。

如果这是梦,那么就不要醒过来了。

若不是梦,那么让我们珍惜下去。

我说过,你若不离,我亦不弃,就算你离了我,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我不会轻易食言。

妖孽,妖孽,我的妖孽。

小筱,小筱,我的小筱。

千帆过尽,柳暗花明,又是一年春好处。

漫天的繁星似乎更为闪烁。

为了久别重逢的恋人,再次喝彩。

***

二十年后……

时间一晃过了二十年,北堂炎熟悉了现代的生活,彻底变成了现代人。

他和筱铭的女儿北堂雪也已经二十岁,调皮任性的程度,一点不压于筱铭。

北堂雪的好奇心强的程度,比起筱铭来,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对于传家之宝凤凰珠,她一直耿耿于怀。

小时候,她见筱铭拿出过一次,但自从那天后,凤凰珠就被收藏起来,从不让她看,也不让她接触。

所以,在二十岁生日这天,她称着北堂炎和筱铭在酒店为她准bèi

庆生,偷偷到储藏室,找到了凤凰珠的盒子。

据说凤凰珠据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这对她来说诱惑非常大。

她柄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

她把四颗凤凰珠整齐地排放在一起,按照东南西北四位。

一束红白相间的光一闪,晃得眼前一亮,一片迷蒙,北堂雪被那束光吸了进去,而后便失去知觉。

*****

一个月后,夜晚。

几道银白的月光从未关紧的窗缝中,偷偷地钻了进来,洒在尚未入眠的北堂雪那张紧蹙秀眉的小脸上。

北堂雪闻得身侧的璐璐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身子,慢慢坐了起来,掀离了覆在身子的薄被,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又替璐璐掖好了被角,才轻声的撩开了那用来代替门,而用棉布缝制的帘子,往外间走去。

凭着记忆,避开外间的桌椅,拉开了门闩,轻轻推开了有些陈旧的两扇木门,走出去后方又轻轻合上。

歇在邻着外间的那间房里的林希渭,闻得动静轻轻的睁开了眼睛,听着往门外走去,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黑暗中眸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北堂雪漫无目的的走着,近来越发觉得定不下心,甚至还经常夜不能寐,只能每夜趁他们睡着,出来散一散步,才稍稍觉得能平静一些。

北堂雪掰了掰在月光下愈加显得白皙的指头,算了算,来到这里已经近一个月了。

当初只是想试试凤凰珠的威力,没想到,竟真的穿越了。

这一个月发生了许多事,磨退了她的任性,变得随和从容不少。

思索间,北堂雪已走到了月缪潭边,蹲下身来,望着自平静的潭面上映出的脸庞,已没了最初的惊惶,其实这脸与原先的自己并无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回到了自己十四五岁的模样。

重重的叹了口气,方觉得胸口的郁结散去不少:“其实在这岛上倒也不错,但总让人觉得日子过得没个盼头。”

许是太久没开口说好的缘故,这声音听起来很是有种脆生生的感觉。

北堂雪脱下鞋子,撩起裙边,坐到潭沿,把脚伸进那带着暖意的潭水中,仰头望着璀璨闪耀的星空,思绪开始回想自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这些让自己不敢置信的事情。

自己醒来的时候,自林家父女二人在外间的谈论中得知,自己是被冲到岸边,被老林头给救回来的。

自己之所以一直都未开口,开始是因为,受自己穿越了这件事的冲击太大,还没反应过来。

而之后,她从父女二人含糊不清的话语中也多少明白了一些事情,这父女二人的身份似乎不怎么简单,一直隐居荒岛也是有原因的,若是被外人透露了出去,则会给二人引来杀身之祸。

为了保命,再三思量下,北堂雪便决定将错就错装成哑巴得了,也让他们多少对自己放心一些,且从这些日子看出,父女俩绝非恶类,自己威胁不到他们,他们对自己也是极好的。

只是没想到这哑巴一装便是装了这么久,若是现在开口说话,定会引人怀疑,已是有些后悔当初太小心了些,如今却是害苦了自己。

且这父女二人对于自己,一直没任何明确的说辞,像是要一直让自己呆在岛上一样,每每想到这里,北堂雪便有一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冲动,让自己一直在这荒岛上呆一辈子就已经是一件很惊悚的事了,且还得装成哑巴,这还不及杀了自己来得痛快。

110. V39

半月前,自己莫名其妙竟然在梦中,接收了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临死前的一部分记忆,也得知了一些信息,二人同唤作北堂雪,但不同的是,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是个孤儿,而这北堂小姐有个极爱她的父亲,和一个同母一胞的哥哥。

从梦中的场景来推断,这北堂小姐的家世应当不属寻常人家,当今卫国的皇上,有意将这北堂小姐赐婚于太子为正妃,但这太子骄奢至极,毫无治国之才,而且皇上不仅病入膏肓,下面还有一个亲王隐隐露出了夺位的苗头来,皇上便想借此来挟制北堂家,多少为这不争气的太子铺一铺路,先将北堂家与宫里绑在同一条绳上再说。

北堂小姐的老爹,简称北堂老爹,对这自幼多病,娇弱的女儿那一直都是捧在手心含在口里的,哪里舍得让她进宫,姑且不说这太子能不能坐上皇位还未可知,就算是进一万步来说,这龙椅被太子做的稳稳当当的,自家女儿的性子也太软了一些,若是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指不定被蹂躏成何种模样。

但若是直接了当的拒绝,只怕又会让皇上起疑,纵使北堂老爹只是为了自家闺女的幸福着想,并无任何谋逆之心,可若是皇上会信的话,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皇上连着脑子也一同病入膏肓了。

北堂老爹一夜未睡苦思冥想之下,第二日交待了一番,便早早进了宫。

刚进了御书房,便通的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半倚在龙椅上精神衰弱骨瘦如柴的皇上,见状也是被唬了一唬,强打着精神仔细询问一番后,北堂老爹才声泪俱下的阐述着,自家那位苦命的小女儿打小多病,最近更是尤为严重,大有食不下咽不能下床之势,实在不堪与太子殿下共结连理,为了皇室着想,实在不敢欺瞒圣上,这才冒着抗旨的危险也要如实禀报。

皇上睁了睁耷拉的眼皮,刚想说明白事理的自己是不会介yì

的,太子更是万万没意见的,身子不好嘛,送进宫来,慢慢调养便是。

可还未张口,便又听北堂老爹说这北堂小姐的病实在是罕见的很,眼下他正打算四处寻访各地名医,若是日后北堂小姐有幸痊愈,再谈此事也不迟。

这番话说的是合情合理,任凭狡诈的老皇上也是没了法子,最后只得大大褒奖了北堂老爹明白事理,思虑周全,又说了一些体面话,才打发北堂老爹出了宫去,北堂老爹这前脚刚迈出御书房,皇上才把胸口处压制了许久的愤郁之气,借着一口腥红的血给喷了出来。

旁边的小太监赶忙差人去喊御医又是抚背的,最后才把皇上这口气儿给顺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皇上卧在龙榻之上,扶着胸口,似乎觉着这病更重了一些。

北堂老爹唯恐日久生变,回了府便赶忙直奔北堂小姐的院子,把丫鬟们都支了下去,与北堂小姐耐心的说明了其中种种缘由,自袖中拿出一封信函,叮嘱北堂小姐莫怕,到了那边自有人接应,大可放心住些日子,待时势稳定之后,便去接其返家。

北堂小姐向来便是乖巧的很,对自己的爹爹那更是言听计从,听罢也不含糊赶忙便去收拾行李,随着北堂老爹去了后门,上了北堂老爹事先安排好的马车,睁着那双泪汪汪的杏眼,踏上了离家的旅途。

与此同时,在北堂家正门方向的一辆马车正朝着与北堂小姐相反的方向驶去,这便是北堂老爹以防皇上派人暗地里尾随,另外安排的另一辆马车,而英明的皇上也确实没让北堂老爹失望,遣了十来个暗卫乔装成普通的百姓和商旅,一直不着痕迹的跟着。

直到了那黄昏时分,马车方在了一座客栈门前停了下来,帘子刚被跳下马车的小丫鬟轻轻撩开,便自那马车中伸出了一双白色软靴,正当暗卫们疑惑这北堂小姐的脚怎的这般大的时候,一位英俊不凡,身姿伟岸的少年握拳掩口,打着哈欠悠闲地走了出来。

暗卫们皆是一呆,这不是北堂小姐的兄长北堂烨又是谁,然而,为时晚矣,北堂小姐的马车早早便没了踪影。

没想到的是,北堂老爹防备的如此周全,还是让人给钻了空子。

由于北堂老爹打算让北堂小姐去故友那边避一避,可这故友又远在大漠,不仅路途遥之,且还有几日的水路要走,待到载着北堂小姐的那艘船驶到茫茫大江中央之时,便自旁边一艘不甚起眼的小船中,突然窜出十来个持剑的蒙面人,朝着北堂小姐船上掠来。

虽然北堂小姐这边也确实都是顶尖儿的高手,但也防不住对方的轮番轰炸策略,原来不止这艘船,就连周边一些小渔船上的渔民,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杀手。

且这些人无一不是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却不伤北堂小姐分毫,北堂小姐虽然久居深闺,又算不得聪慧,更是被这血腥的画面吓得有些滞愣,但也多少看出了这些人的意图来,若只是为财根本不至于出动这么多的高手,至于劫色,单纯的北堂小姐根本未往这方面想。

强自镇定的思考着这些日子,从父兄口中得知的一些信息,便猜出了这些人分明是为挟持自己而来的,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无力思考这些人究竟是要挟持自己作何用处,但可以肯定的是,定是对北堂家不利的事情。

思及这些年来已拖累父兄良多,一直都未能为北堂家尽一份绵薄之力,嗅着这浓郁的血腥之气,已是咬破了红唇心下才做出了抉择来。

北堂小姐战栗着身子立了起来,迈着蹒跚却带着坚决的步伐,缓缓向船尾方向镀去。

杀红了眼了蒙面人们,哪里会顾及船舱之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被吓得无法动弹的小丫头,一心只想着快快解决掉这些不识时务的护卫们,赶紧带人回去交差才是。

然,当其中一位蒙面人进了船舱,发xiàn

人没了的时候,北堂小姐已站在了船尾的甲板边缘,待他三步并作两边追过来的时候,刚好眼见着一步之遥的北堂小姐,投身进了波涛涌动的江流中。

而当北堂雪在梦中见到这一幕时,十分入戏的喊了一声:“原来你是自杀!”

“那群蒙面人难道也是皇上派来的不成?”北堂雪低声自问。

话罢,便有些疑惑的蹙了蹙眉,有些不明所以,自己总是在有意无意间便会把思绪放在这上头,似乎这些事真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般,而且脑海中还经常闪过一些关于这北堂小姐的回忆片段,多数都是北堂家父子的身影。

不觉间,连带着自己对这素未谋面的老北堂小北堂都有了种莫名的亲切感。

难道这北堂小姐还没死?但若是她没死,自己又怎会进了她的躯体里来,且那江水那般凶险,又是四周不着岸的中央,只怕换做一个健壮的男子都难以存命,更何论于这柔弱至极的北堂小姐。

若是如此,那自己这些莫名的情绪,又作何解释?

三日后,午时。

林希渭望着相携正打算出去的二人,嘱咐道:“你俩可莫要再像上次回来的那般晚了。”

“知dào

了爹!”璐璐轻笑应着。

“路上小心点,不要贪玩走错了路!”

“恩,好的!”北堂雪和璐璐二人悬在半空的脚刚打算落下。

“唉等会,带把伞,怕是会落雨,别淋着了。”北堂雪和璐璐同时望了望艳阳高照的天空,非常默契的同时跑了出去,后面隐约传来老林头的埋怨声。

北堂雪在心里既同情又敬佩老林头,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娘,又当小丫鬟又当做饭老妈子,又是大夫什么的,周旋在各个角色之间并且都做得这么称职,真是不简单。

“对了,我爹爹昨日与我说,过几日我就可以出岛去了,让我问一问你,愿不愿一同去王城?”犹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北堂雪的思绪。

北堂雪闻言便是一喜,自己自然是极想出岛去的,赶忙笑着点头。

璐璐见状眸光微闪,有些担忧:“你不记得家在何方,又不知如何去寻你的家人,去了王城何以生存?”据林希渭诊断,说是北堂雪受了刺激,才会开不得口,且因溺水太久,以至于大脑严重受创,也就是俗称的大脑进水,没脑瘫已是万幸,遗忘了记忆也是正常,他也不能确定何时能恢复,或是能否再恢复,只能用药慢慢调养着,其余的,皆看运气了。

自然,纵使是再上等的仙丹妙药,也医不好一个没病的人,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北堂雪听着这关切的语气,也隐隐有些动容,毕竟,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对这个岛和林家父女有了依赖的心理,自己一直想着要出岛,可真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却发xiàn

要考lǜ

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在王城有个故识,此次出岛也是要去他那里的,到时便让他帮着你打听些,说不定能找出些眉目来。”

北堂雪点头,也只能寄希望与此了,再说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至少还知dào

自己姓北堂。

“若是,我是说若是,你未能寻得到家人,便还随我一同回来便是。”

北堂雪闻言笑了笑,露出了平日里不甚明显,但一笑便会显现出的两只小虎牙,缓缓摇了摇头。

自己也不是不愿随她一同回来,毕竟相比那个未知的王城,这里起码可以让自己衣食无忧,但是,自己觉得林家父女已经对自己很好了,自己与其非亲非故,平白受了恩惠,不能报答便已很是不安了,又岂能为了一时的安定,一直麻烦他们。

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罢,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里,有了全新的生命,说不准就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自己前一世活的太过索然无味了,想让自己好好品味品味生命的真谛,自己哪里能有还未迈步便不敢上前的理由。

璐璐见她摇头,清澈的眸子里装了些失望:“爹爹说的对,让你一直呆在岛上,你并不见到就会开心。”

北堂雪有些愕然的抬起了头,自认为自己的心思向来隐藏的还算很好,至少在林家父女二人面前经常都是笑眯眯,一副没心肺的模样,这老林头是何时得知自己生了想出岛的心思来。

而且,璐璐说过,她从小随父亲来到这个岛上,一直都是被老林头勒令不准出岛的,难不成这次老林头主动应允璐璐出岛,实则是为了自己?

思及此,更是添了几分感激,伸出带着暖意的左手轻轻握住璐璐的,却也只能无言。

璐璐反握住北堂雪,对着她莞尔一笑:“无妨,我爹爹说,用不了几年,我们便能回王城了,到时,还是能日日与你一起的。”

北堂雪虽是不解,但也带着几分愉悦之色颔首。

转眼间到了出岛的日子,老林头不知几时起的身,便一直忙着给二人收拾行李。

二人刚收拾完,便被老林头催促着往外行去。

到了江边一处还算平坦的位置,北堂雪望着眼前堆起的小山,不禁有些讶异。

林希渭带些自豪的说道:“这些药,虽然王城也不缺,但真要跟我的比起来,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北堂雪了然的点点头,老林头的医术确实是毋庸置疑的。

北堂雪又指了指大概有半人高的烙饼和三桶水,老林头耐心的解释道:“从这到王城要三日的水路,虽然这烙饼吃多了会厌的,但眼下已快立夏了,别的食物也不好长放,本来我还想多摊上几锅的,但是摊着摊着便天亮了,但也差不多能坚持三日了,到了王城你俩再去吃顿好的!”

“爹,这也太多了些……”

林希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xù

解说道:“你们两个小姑娘难不成洗漱和饮用都要用那脏乎乎的江水不成?这水啊,可是我一大早特意去月缪泉暖泉中的泉眼里取的,甘甜可口,还能让你们俩个丫头越洗越水灵儿。”

北堂雪看着老林头这兴奋的老脸,心口微微有些酸涩感。

林希渭又是慈爱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头:“丫头啊,虽然你来到这岛上时日不多,但林叔知dào

你这丫头不是个坏心眼儿的,也知你是个有想法的,日后到了王城,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立在北堂雪身侧的璐璐,闻言更是红了眼睛,本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又不曾与同龄人有过接触,这些日子下来,早已把北堂雪当作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北堂雪突然也有些哽咽,不知dào

为何,来到这里以后,自己不止是年龄回去了,甚至情绪也像是小孩子气了不少,只怕自己前世所有的情绪加在一起都没这些日子来的丰富。

一艘小船缓缓往岸边驶来,林希渭抖擞了一下精神,口气带上几分愉悦:“这王城可是有趣的很,跟千远岛可是不一样的,能出去玩还不乐意,不然,咱们就回去得了?”

璐璐闻言赶忙擦了擦眼泪:“爹,咱们快把东西拿到船上去吧。”

北堂雪也不知老林头什么时候找的船,船夫停好了船,也帮着抬东西,二人看似很熟稔的样子,老林头不时的会爽朗的笑上几声,而船夫可能是个面瘫的,只偶尔点头。

临走前林希渭又嘱咐许多,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晚上江风还是很冷的,到王城见到了攸允一定要给他保平安,还特意一定要帮北堂雪找到家人等等。

不知为何,北堂雪总觉得,老林头在说要替自己找到家人的时候,口气中似乎带着一股笃定的意味。

眼看着近午时了,船夫旱烟都抽完了好几锅子,抬头看了看日头:“还是赶紧走吧,晚上浪大船行的慢,再晚些,怕是赶不到中间停船休息的江段了。”

林希渭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关上话匣子,对二人摆了摆手,也不再言语,示意二人赶紧上船。

二人上船的时候,船夫捡了船桨刚抬起头,正好望见北堂雪笑盈盈的一张小脸,面瘫的脸上竟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连忙转头望向立在岸边的林希渭,便见他几不可见的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船夫布满粗茧的双手,用力的握紧了船桨,垂下头来,掩去了满眼的情绪。

北堂雪一直站在船尾,望着老林头立的笔直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整整两日下来,北堂雪才明白,这船夫不仅面瘫,且还闷骚,比自己这个假哑巴更像个称职的哑巴。

天色已是大暗,船夫这才把船泊在近岸的浅水区,一语不发的抱了床被子,铺到了船尾甲板上,又点了一锅旱烟,抽完后才歇下。

晚上的江面很安静,夜色很沉,只有远处闪烁不定的灯塔,还为着漂流在江中的船燃着微弱的光,夜空是一望无际的漆黑,一颗星子也没有,月亮虽是极圆,却被乌云给掩住了光辉。

江风不住的拂过,虽已近夏,但在这江夜,也有几分阴冷。

待到北堂雪璐璐二人睡的极沉的时候,船夫才缓缓起身,也不顾及脚下泥沙,径直往岸边走去。

脚步刚刚顿下,便冷哼一声,低声道:“不知悔改便罢了,竟还变本加厉。”

“月笙大哥。”一个带些沙哑的女子的声音传来,虽是极低,却清晰至极。

闻得这声月笙大哥,他的身形微微一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巫谷这些年看来是越发潦倒了,竟派来你一个妇人。”

“月笙大哥,你这些年……可好?”说话间,便自那岸边的几棵硕大的槐树后面现出一个石青色的身影,肤色奇白不见血色,一双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锁着那一身粗布衣的男人,细看之下,眼角处已有了几道细纹,高挑的身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在几不可见的月光晕染下,显得有几分可怖。

月笙只望了她一眼,低头皱了皱眉,自口中吐出的话却满是讽刺的意味:“巫族还真是下了血本,今日月圆,竟还站的稳?这些年来,守的也不倦,今日倒好,可是让你们寻着了机会。”

女子强压下自心口处传来的痛意,嘴角扯开一抹苍凉的笑意。

“月笙大哥,你还是放不下……”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月笙便已抬起头厉声打断:“哼!放下?我倒是要问一问你们,怎会还有脸说让别人放下?”思及往事,不禁有些忿然,双手握拳,骨节啪啪作响,似乎在做着极力的隐忍。

“住口!明明是你们月族族长当年做出了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随着这声低吼,自那女子身后已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劲烈的掌风对着月笙袭-来,竟是中宫直进,径取要害,眸中掺杂着强烈的恨意。

月笙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气:“不知死活!”

“巫连,快住手!”女子见状大惊,急急喊道。

“青娘,你莫要忘了此次前来的任务,你顾念旧情,下不了手便是要赌上你我二人的性命!”男子凌然的道,人已欺身来至月笙的身前。

月笙竟也不躲,对方右手一指刚戳向他的肩头,却不知如何被他一带,啪的一声便是骨骼碎裂的声音,男子痛呼一声,心下大惊,正欲收臂却发xiàn

整条右臂都已被他紧紧嵌住,一时竟无法动弹。

女子见状赶忙上前,将手覆到男子被钳住的臂膀之上,缓缓助力,一边哀求道:“月笙大哥,手下留情!”

“巫青,我且问你,月凝月晴,月缪族长...九泉之下的月族人,还有正在受尽煎熬的月族人,你们可曾对他们手下留情?”月笙冷冷的道,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悲痛,眸光骤闪,手下却是松了些力道,使出内力狠狠一掷,二人便被甩出了几尺之外,倚到了粗壮的树干之上才稳住了身形,嘴角皆是溢出了血迹。

111. V40

女子不禁心惊:族长明明暗里下了死令,除了圣女外,自小便不许传授月族人任何武功和毒技,所以他们才有信心纵使只有二人前来,只要寻找了机会,也定能把人带回去,而竟不曾想月笙他竟有着如此可怕的功力,这般说来,他原是早在巫谷之时,已经生了疑心来……,想来也是,他自小体质便好,族长也曾怀疑他未喝下过怨尸蛊,但每逢月圆,他的症状也与其他人别无二致,本以为他是寻到了月缪潭,医好了身上的蛊,才活了这么多年……

“今日姑且饶过你们,回去告sù

你们族长,再敢打她们的主意,下场,犹如此石!”话罢竟抬手劈向身侧与其等高的一块巨石,只一声闷响巨石顷刻间便已塌陷,更是碎成粉末往四周散开,几个浪头打过,与沙石混在一起,哪里还寻得出痕迹,而那块巨石,更像是从未存zài

过一样。

女子的眼神中满是惊骇,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似是自语:“他竟,呵呵,他竟练成了碎心掌...哈哈哈哈...”到最后竟发出一阵阵近乎癫狂的笑声,身躯缓缓的随着树干滑到地上,神情恍惚:“他...他的心竟早已随着她去了?”

一侧的男子也没心思理会她这副疯癫的模样,只身形不住的颤抖,已知右臂已经作废,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这无异于要了他半条命,思及若是回到巫谷,纵然逃过一死,只怕从此也是个无用的废人,后半生更是要活在日日被蛊虫啃噬的痛楚中,便咬紧了牙关,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强自聚集了体内乱窜的内力,以一种极其怪异却是极快的步法往月笙背后刺去。

月笙哪里料到这男子竟如此死不悔改,竟然打算玉石俱焚,当觉察到身后凛然的肃杀之感之时,已是闪躲不及,眼见无法全身而退,月笙身形微转,欲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匕首,男子本就是左手持着匕首,并不顺手,几招之间便被月笙夺了过去,只是月笙的左臂却在争夺中被滑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来。

“哈哈哈哈哈哈!”男子脸上满是怪异的笑容,因方才强自聚集内力,嘴角不住的流出浓稠的鲜血,身形摇晃的立在那里,却未再有任何动作,只是紧紧的锁着月笙。

月笙冷瞥他一眼:“不知好歹!”状似轻轻一掷,那匕首已是直直的插在了男子的胸口处。

男子怔楞了一瞬,瞳孔便蓦然收紧,闪过无比惊恐的神情,张了张口,似乎连声音都不能发出,面部扭曲着,只低着头望着胸口处闪着寒光的匕首,月笙见状不由大骇,那男子的胸口处竟流着乌血,且胸口的血肉快速的被腐蚀着,转眼间竟已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黑洞来,人也已跟着直直的倒了下去,落在浅水处,溅出无数水珠,周遭的江水迅速被染成诡异的暗色,伤口以一种肉眼看的见的速度蔓延着,若不是被浪声掩盖,还能听到滋滋的声响。

月笙回过神,忙的撩起袖子,这才发xiàn

手臂处也正被腐蚀着,只是毒性还未蔓延至心脉,伤口又极浅,这才发作的慢些,但见此情况,最多只消半个时辰,下场也定与那男子无疑!

但也只惊慌了片刻,便恢复了那副面瘫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去陪你,可好?”月笙垂着已经麻痹的胳膊,走到甲板边沿处,望着明亮了一些的月亮,似是解脱的喃喃道。

月亮似乎是不赞同他的话,钻进了云层中,不消片刻已彻底隐去了身影。

月笙嘴角带出一抹苦笑:“对,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要帮你照顾着她。”

话罢便弯身掀开甲板,原来这船板竟是有夹层的,从里面拿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深呼一口气,把真气都转移到丹田处,缓缓抬起了右手中的利刀,便要往左臂挥下去。

“等一等!”带些空灵的声音随着浪声一同传到了月笙的耳中。

有些惊异的转过头,便见北堂雪手中捧着镶着半截白色蜡烛的烛台,立在船舱口,在苍白的烛光映照下,神色虽然还算坦然,但还是隐隐透着一股怯意。

月笙望着这张,虽还未长开,但也十分漂亮,且与那人有着七分相像的小脸,竟鬼使神差般的放下了手中的短刀,一时也不考lǜ

毒性正在蔓延,是否会伤及性命。

北堂雪向来浅眠,虽然他们发出的声响并不算大,且有浪声掩盖,但她还是醒了过来,虽然并未听清,且未听懂他们说的话,但对这名唤月笙的船夫还是有着八分信任的,至少他不会伤害自己和璐璐。

“林叔给我们带了好些草药,我这些日子也跟他学了一些,我帮你看看。”北堂雪走上前,话中虽没什么笃定,却带着一股自信。

月笙缓缓的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普通刀伤,那匕首上头啐了剧毒。”

北堂雪也不言语,放下烛台,轻手轻脚的走进船舱,纤细的胳膊竟提了几十包药材出来,费力的放到月笙跟前,弯下身一种一种的摆放在甲板上,有些心虚的道:“我先给你试一试,若实在解不了这毒,你再,你再断臂吧……”

船夫闻言忍不住扯开了嘴角,这不试一试总不会死心的性子,还真是自她那里传承的一成都未落下。

北堂雪见他不语,抬头又道:“你放心,我会尽快的,尽量赶在毒性蔓延到心脉之前,你先坐下。”

月笙依言坐下,北堂雪也毫不顾忌的撩起他的袖子,见那拳头般大小,已见骨的伤口,且连着那骨头泛着异样的乌黑,不住的往外流出乌血,不禁皱了皱眉,身子亦是跟着抖了抖,自己一个整日宅在家里的现代人,哪里见过这么可怖的伤势。

北堂雪挑出一包外敷的草药,隐隐记得上次自己同璐璐捡回一只受了伤的乌鸦,老林头就是给它敷的这个,若是月笙得知北堂雪把他当做乌鸦来医治了,该是怎样的反应。

还好老林头细心,这药都是早早碾碎了的,不然北堂雪可不敢想像电视剧中那般,要自己亲口嚼碎后再为其敷上,那该是何种感觉。

虽然手法不熟练,但很快也把伤口敷的严严实实的了,北堂雪皱着眉抬头道:“你感觉可有抑制住毒性?”

月笙望着她一脸期待的模样,有些难为情的摇了摇头。

北堂雪的眉头皱了更紧了些:“依你看,还需多久便有性命之忧?”

“最多消得半刻钟,渗入心脉便无药可医。”月笙一副谈论别人的事情的语气。

北堂雪闻言赶紧又把那刚敷上的草药从伤口中挖出,其中不小心甚至触到了他的骨头,更让北堂雪一阵战栗,月笙不禁庆幸自己左臂早已麻痹。

北堂雪望着乱七八糟的一堆草药,不禁有些慌神,挑了几包打开,放到鼻尖嗅了嗅,闻得一包带着月缪潭特有的香气,想起璐璐曾谈及那分为寒暖两潭的月缪潭,其中的寒潭可解百毒,这草药既是有着月缪潭的味道,那应是生长在月缪潭旁边的草药了,说不准沾染了些月缪潭的灵气也未可知,解百毒就不期待了,能解了这一种毒便谢天谢地了,思及此北堂雪暗暗握紧了手,决定赌上一把。

快速的把那草药覆在不断扩大的伤口上,敷到一半,却见伤口还是在不停的扩大,已从手肘上方的位置蔓延到了半条臂膀,北堂雪的额角已急的渗出了冷汗,犹豫了一瞬停下动作拿起甲板上沉沉的短刀:“若又是没效果,可千万别耽误了……”,递到月笙手中,便又低头开始专心的敷起了草药,必须得把每一处都填满,才能遏制任何一丝的毒性有机会再扩散出去。

“且等一等,我转过身去……”北堂雪见月笙已举起手中的刀,皱成包子状的小脸上满是愧色,赶忙转过了身。

久久却未听见想象中那各种惊悚的肢体分离声,北堂雪壮着胆子回过了头,却见一脸不解的月笙已放下了手中的刀刃。

“真让我蒙对了不成?”北堂雪有些不确定的望着月笙,灵动的眸子中满是期待。

“这,这可是月缪草?”月笙声音虽低,却有着很大的情绪波动在里面。

“我不知,不过这味道我闻着是像月缪潭水的香气。”

月笙闻言身子一抖,瞪着眼睛怔怔的望着一脸不解的北堂雪:“你方才说的是月缪……月缪潭?”

北堂雪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弯腰捡起尚且余下的月缪草,递到他面前:“就是这个味道,我不会闻错的。”

月笙接过轻轻嗅了嗅,那让人安心的淡香便钻进了脑海中一般,让人觉得身心都跟着舒畅了起来,沧桑的脸上表情似喜非喜,虽是紧皱着眉头,但眼中闪现的又分明是的浓郁的欢喜之情。

“这月缪潭,在何处?”月笙半晌才寻回了声音,开口问道。

北堂雪微微蹙眉,他既是与老林头熟识,但又何故没听过月缪潭?:“就在千远岛上。”

“禁结……孤岛,对对……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年来,他们都不能踏足千远岛,只能在周围打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月笙的表情由思索到恍然,眸光错杂,由于过度激动,身形不住的的微颤。

北堂雪见他这副怪异的模样,虽是不解,但也只能把好奇心放到肚子里面,又呆呆的陪他站了半晌,觉得眼皮已有些发沉才道:“船夫大叔,我先进去歇息了。”

月笙大概还沉浸在这巨大的冲击中,并未答话,只盯着漆黑的夜空出着神。

北堂雪暗暗耸了耸肩,便自顾自收拾好了那堆草药,掀开船舱口那厚重的帘子欲走进去,掀起一半又回头道:“船夫大叔,伤口可要记得包扎。”

月笙这才回过头,见她神情中虽未有太多关心,但却是一脸认真的望着自己,许久才有些别扭的道:“以后再见我,喊我笙叔便是。”话罢便转回了头,自己这十多年都没怎么接触过人,甚至有时更是一个月都不曾说一个字,甚至早已忘了该如何与人相处,能说出这句‘亲近’的话来,已是太不容易了。

以后再见到他?似乎确定自己以后就会再见到他那般,北堂雪心中的疑团又多了一些,却又无从理起头绪,只得低低的应了一声,便进了船舱。

次日一早,北堂雪和璐璐从船舱中走出来的时候,船夫又恢复成了那副面瘫的模样,北堂雪甚至有效怀疑昨夜的事情会不会只是她发的一个梦,二人都相当默契的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北堂雪像是从不知dào

他受了伤,月笙更是像从未听过北堂雪开口说话。

船即将抵达王城码头的时候,船舱中的璐璐却是显得异常的焦躁。

北堂雪指了指她的衣服,嘴角咧开的弧度很是揶揄,璐璐晃过神来望着自己穿成一团糟的衣服:“怎的……又穿反了?”

北堂雪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继xù

跪在船板上擦拭着方才被璐璐碰洒的半桶水,又把那险些造成火灾,烧的不堪入目的被子给卷了起来。

璐璐望着一片狼藉的船舱,有些愧疚的低声道:“我是无意的。”

北堂雪不由苦笑,谁会有意把自己衣服穿错,又把自己的被子点着?

北堂雪做完一切,甩了甩酸痛的小细胳膊,才坐了下来。

船的速度越来越慢,显然已经是近了码头,由于各地来往于王城的官船,商船,货船渔船都汇聚在此处,而除了官船和一些大手笔的商船,有固定的行驶道和停泊区域外,其余的船一律都只能随着自己前方的船慢慢的行着,璐璐的表情更是不安,小脸憋得通红,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北堂雪只悄悄的瞄着她,等她自己开口。

“这个给你。”许久璐璐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玲珑的小盒子,递给一脸悠闲的北堂雪。

北堂雪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就送自己个小礼物吗,至于别扭这么半天吗,伸手接过,好奇的打开,躺在盒中的竟是一粒指甲大小的白玉色药丸。

北堂雪不解的望向眉头紧锁的璐璐。

“这是消香丸,我爹爹让我给你的,吃下去一觉醒来,会忘掉最重yào

的记忆。”

北堂雪立马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老林头不是一直想医好自己的吗,为何又要自己吃这消香丸。

璐璐见她皱眉:“你别怕,这药对身体绝无害处……”

北堂雪摆了摆手,至少得让自己失忆的明白吧,这不明不白的,且自己目前在这异世本就没什么优势可言,若再失忆的话,那不就要成了个活脱脱的傻子了么。

璐璐似乎怕北堂雪想歪,殊不知,北堂雪根本什么都没想出来,忙解释道:“爹爹并不是不信你,怕你会把我们的事泄露出去,而是因为,爹爹说知dào

千远岛的事对你并无好处,忘了最好。帮你寻到家人以后,当做从未认识过你便是……”

说到最后,璐璐的头越垂越低,肩膀不住的抽动着。

北堂雪有些愕然,把盒子合上小心翼翼的放进包袱中,细细思量着。

这些是前世的自己从未体会过的,哪里舍得忘记,甚至自己这几日一直在寻思着跟璐璐坦白,但见如今她似乎对自己看得已是极重,自己去了王城还不知会遇见什么,凶险富贵皆是未知之数。

而若是自己连北堂家父子都找不到的话,自己长得这般好kàn

会遇到什么还是很容易想象的到的,毕竟穿越小说,自己已经看了几百部了,虽然清楼是偶遇美男的最佳场所之一,但是她可不信若是自己进去了,便可以像那些好运的女主一样只卖艺不卖身,自然,北堂雪也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无艺可卖,所以自己就算是乞讨也不会进那烟花之地。

若是自己不幸,真落了个客死异界的下场,他们若是不知dào

的话,至少不会太过感怀。

所以,还是暂且保密好了,待到自己有了能力安定了下来,再如实托出也不迟。

伸出手拍了拍璐璐的肩,见她抬起头红着一双眸子望着自己,才对她会心一笑,然后缓缓摇头。

璐璐露出了惊喜的笑意,但下一刻那泪汪汪的杏眼中又盛满了担忧:“可是,可是……这样会不会连累到你?”

北堂雪只能又是摇头,璐璐还是有些不放心,刚欲张口,便闻得自船舱外传来的声音:“已到了码头,收拾东西便可下船了。”

北堂雪不再给她机会开口,立起了身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指着一堆行李示意她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

璐璐吸了吸鼻子,音色还带些哭腔,指着船舱角落道:“这堆药我们就不带了,太麻烦了些。”

北堂雪赞同的望着那一包包草药,便从其中挑出了一些药丸放进包袱中,最后又放进去了一包月缪草,璐璐见状也未多问,开始低头收拾起了东西。

船夫护着二人出了拥挤的码头,指了指王城的方向,简洁的道:“一直往东方走。”

话罢便一边含着他那老烟斗,一边对二人摆了摆手就转了身,灰色麻布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喧杂的码头上。

这几日来璐璐和北堂雪早已都摸透了他闷骚的性格,如果他此刻开口说些叮嘱关切的话来,二人甚至还会怀疑他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边走边玩的二人倒也玩的不亦乐乎,璐璐自记事起便没出过岛,自然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北堂雪更是见所未见,更是觉得稀奇的紧。

大许半个时辰后,方望见一道高高的朱红色城墙,正上方镶着的大块玉石之上刻着两个苍劲饱满的大字“王城”。

城门边的守将只是例行公事的打量了几眼,眼前两个穿着一看就是穷苦人家,背着包袱的瘦弱小丫头便放了行。

二人一进了城更是欢脱不已,天子脚下自然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高低林立的酒楼商铺,随着暖暖春风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无一不彰显着繁荣安昌。

朱红色的大酒楼前,客人络绎不绝,走近还能听到不时传来的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还有肩扛一串串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边走边吆喝,穿梭在人群中的小贩,算命的瞎子一板正经的跟客人讲解。

有钱些的商人自然是租购了铺子的,而大多数还都是在宽敞的大道两侧摆着摊儿的,有卖刀剑的,也有卖女儿家的珠花,手帕胭脂水粉的,北堂雪拉着璐璐走近一个小摊前,二人看着五颜六色的手帕都倍感新奇,北堂雪望着这一顶顶都绣着各种精美的花样儿,不禁感叹这纯手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可真不是现代那些机器能绣的出来的。

花样儿最多的便是那鸳鸯戏水,二人各自挑了一顶送与对方,璐璐赠与北堂雪的那方帕子,上头正是用银线绣着的一轮弯月,乍一看与月缪潭倒也有几分相像,而北堂雪选的那顶则是绣着一片红火的蜀雪花,璐璐爱不释手的收进了怀里,这可是有生以来,首次收到朋友的礼物。

虽然,还是自己付的银子。

似那乡下人头回进城的二人,瞧见什么都要上前看上一看,沿途经过的铺子,只要是被二人瞧见了,更是一间都舍不得放过。

“看首饰啊?喏,对面那摊子上有便宜的。”忙着招呼着贵妇小姐的掌柜,扫了二人一眼便要打发二人出去。

“是要扎扎纸人儿呐,还是买冥纸啊?”可能是长年从事死人生意的缘故,这掌柜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阴冷。

二人呆了呆,望着满屋子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纸人和轿子,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凉。

“我晓得了,是要买棺材吧?”掌柜的带上了些笑意,露出白森森的龅牙,定定的望着二人。

北堂雪和璐璐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木然的走了出去。

“虽然咱们没多少银子,瞧一瞧还是可以的。”璐璐指着对面的古董铺子,眯着眼睛道。

北堂雪也笑嘻嘻着点头,二人心理素质倒也极好,丝毫不介yì

别人投过来的鄙夷目光。

行至大街中段位置,一栋朱红色的三层大阁楼出现在眼前,二人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好奇的张望,北堂雪抬头看去“软香坊”三个字的大招牌挂在正中间,招牌两侧各是挂了个大红色绸布制成的牡丹花,若是北堂雪猜不到这是什么地方,那她这些年的电视剧和小说就白看了。

“这又是什么酒楼?这些姑娘站在门口做什么?而且你看她们穿的……”璐璐好奇的问道。

北堂雪不由暗笑,合着璐璐还不知dào

这里是清楼啊。

北堂雪伸头往里面瞅了瞅大概是因为还是白天的缘故,这里头儿还没几个人,但里面布置的倒也不俗,看来应该是个比较高档的清楼了。

俩人在这门口看的倒是津津有味,可门口看门的两位长的虎头虎脑的保镖不乐意了,有些烦躁的挥了挥粗壮的胳膊,粗着嗓子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快走远些!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一路上不是被人喊作小叫花便是野丫头的,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二人的穿着打扮在这繁华的王城之中,确实是极不入流的,可这大汉的口气实在是太凶了些,北堂雪倒是觉得无甚,自小在孤儿院可没被少凶过。

可璐璐虽谈不上娇生惯养,但一直也是老林头的掌上明珠,哪里被人这般吼过:“怎么?你们不就是做生意的吗,我们也是来吃饭的!又凭什么不让我们进?”璐璐扬起了小下巴,挺起了胸膛,颇有一番理直气壮的气势。

另个长相猥琐的大汉闻声看来,视线落到二人身上,那双因为平时纵欲无度而显得格外浑浊的眼睛,竟是晶亮了几分。

北堂雪见状心里暗暗一惊,急忙拉了拉璐璐的袖口,不停的对她使着眼色。

璐璐望着北堂雪,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不信这光天白日的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开酒楼的不让客人吃饭,这算哪门子道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吃定了!”

北堂雪望着璐璐一脸正经的模样,有些欲哭无泪。

那大汉闻言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着二人走来,北堂雪只感觉被这笑声震得耳膜都是疼的,但见那大汉他弯下腰来对着二人诱哄道:“行,只要你俩愿意进我们这软香坊,别说一顿饭,还能保证你二人从此以后都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如何?”

璐璐有些不信的疑惑道:“只要我们肯进去你们这酒楼,便能有这等好事?”

“当然了,只要你们把大爷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112. V41

璐璐有些不信的疑惑道:“只要我们肯进去你们这酒楼,便能有这等好事?”

“当然了,只要你们把大爷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璐璐见眼前的大汉一脸猥琐,又听得他这句话,眼睛瞪大了几分,一张小脸更是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黑,北堂雪不禁感慨四川变脸谱是不是这样炼成的。

“原来你们这……这里,竟是这种……不堪的地方!我们走!”

“你大爷我费了这么久的口舌,你还不识抬举!你以为我们这里还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大汉见这小姑娘要走,顿时便翻了脸,赘肉横生的大脸满是凶蛮之气。

北堂雪暗暗咋舌,这台词可真是经典!

璐璐的脸猛地一沉:“怎么,我们没吃你的喝你的,光天白日之下,你们还敢罔顾王法不成?”璐璐这声吼得不可谓不大,以致已经有些人围观过来指指点点了,那傻大汉显然没料到这看着傻乎乎的小姑娘还懂的说这些话,脸上已是有些挂不住了。

这时只见自大堂内行出一个眉眼间俱是娇媚的女子,如若风摆柳般走到二人面前,柔声道“这位小姑娘你说这话姐姐有些不爱听了,这位大哥只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们软香坊向来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生意,又怎么会罔顾王法呢,你们若是现在要走,我们定是不会拦,若你们想吃顿便饭再走的话,今日便由姐姐就做东,可好?”

这话说的天衣无缝,璐璐一时涨红了脸,也不言语。

这时围观中已有人调笑道:“哟,春枝儿姑娘这张小嘴儿可真是越发会说话了,哈哈哈哈。”

春枝转过头,对着出声处柔媚一笑,娇声道:“软香坊的生意自是还需yào

各位大爷多多关照。”此话一出更是引起了一阵喧哗声,一时间,围观的人竟都忘了最初围观的原因。

璐璐听罢撅了撅嘴巴,拉起北堂雪便走,边走还边红着脸嘟囔道:“怎的竟是那种地方……”

又逛了半日,天色已近黄昏。

离了王城大街,二人也不知dào

走到了哪儿,行至一座小桥之上,方停住了步子。

这里跟王城大街相比显得有些偏僻,只稀稀落落的分布着几所客栈和住宅,来往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北堂雪放眼望去,心想烟柳画桥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了,弱柳千丝缕,随风微动发出丝丝的声响,二十一世纪自然也是有柳树的,只是若是跟眼前这些相比只觉得少了些风姿,缺了太多浑然天成的静谧。

北堂雪不由的在心里感恩地默念了一句感谢苍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且还是这般美好的世界。

思及此,暗暗握紧了粉拳,不管如何,都要活下去,并且,要活的惬意安然。

“我爹爹说,一家叫做红玉楼的酒楼,是安排了人接应我们的,只要拿这个玉佩过去找那掌柜的便可,可这一整日我也未瞧见什么红玉楼。”璐璐倚在石桥上,手中握着一枚青色的玉佩。

红玉楼?北堂雪怎么听着怎么都像是卖玉的地方,倒不像是吃饭的地方,且今日也确实不曾见过这红玉楼,这王城这么大,街道数不胜数,大大小小的酒楼更是不胜枚举,许是她们今日没找对地方。

“不若我们先投个客栈吃饭歇下,明日再去打听,左右也不急。”璐璐把玉佩放进怀中,转头望着北堂雪道。

北堂雪点了点头,二人便扯着彼此的小手,往这桥对面的一座小客栈走去。

或许因为这里地段不佳,生意不是太景气的缘故,二人刚进去的时候,入目便是一副小二春睡图。

北堂雪笑盈盈地走近,拍了拍桌子,小二顷刻间便弹立了起来,速度之快让二人讶异不已。

“嘿嘿,两位客官想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笑眯眯的问道,边说边不着痕迹的擦着他腮边的口水。

眉眼间俱现热情,不似二人今日遇到的那些商贾小贩,见二人穿着寒掺,便态度散漫。

璐璐掩口笑了笑,学着林希渭教她处事时的口气道:“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菜啊?”

小二甩了甩肩头的汗巾:“哟,客官您这回可是真真是来对地方了,我跟您说,您甭看我们这店儿小,但是我们这里的菜色,绝对是王城大街上那些酒楼都比不得的,要说这菜的好坏,首先便是那菜的来源,我们的菜可都是……”以下省略菜的生产地,浇菜的水,菜的挑选,菜的保存等等工序。

“自然,最重yào

的还是做菜的师傅,我们这里做菜的掌勺儿大师傅绝对是独门手艺,那菜不仅是色香味俱全,且都是别处儿寻不着的菜色,甚至见都没见过的,绝对让您呐,吃了终身难忘,吃了第一次还想来第二次,有了这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远了,如果您想问我们的大师傅师承何人的话,那您可真算是问对人了,我们的大师傅啊可是……”以下省略这位大师傅的师傅,这位大师傅的烹饪天赋等等等等。

北堂雪看着眼前的小二唾沫横飞,嘴巴快速的张合着,甚至讲到尽兴之处几百个字儿都不带换气儿的。已经从起初的惊讶转变为了钦佩,到现在更是升华成了担心,担心他在这般说下去的话,只怕是等到来年也难以吃上这顿饭了。

“真不是我夸大其词,我们这位大师傅并不经常来店里做菜的,今日还真是巧了,碰巧大师傅过来了,要不然我再给两位客官说一下我们这里的招牌菜……”北堂雪伸出胳膊示意他停下,趁他这次还没开始进入到高。潮,可得赶紧给他扼杀掉。

璐璐眨了眨眼,也已从呆愣中清醒过来了:“小二哥您先别说了。”

“行,二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既然今天来到了我们店里,那也算是缘分呐,肯定让您满yì

,保准给您交待的事儿啊,都办的妥妥帖帖的。”

璐璐生怕他再多说一个字忙道:“给我们一间客房,然后把饭菜送到我们房间来,两荤两素一汤,再备好一个大浴桶,水先热着,吃完饭给我们送上去便是。”

北堂雪第一次发xiàn

璐璐竟然这么不喜欢说话,几句话就把所有的事情交待完了。

“好嘞,客官您随我楼上请,我先带您去看客房,说到客房啊,我们这里的客房绝对是一等一的舒适,而且这客房的位置更是得天独厚啊,您夜里若是睡不着的话,往这窗边儿一站,那整个王城的夜景都让您尽收眼底啊!”

北堂雪和璐璐只能不住的点头,尽快加快脚下的步子。

“这便是了,总共是四间房,都还是空着的,二位客官看一看,愿意住在哪间,可能这一时真不好选择,嘿嘿,但是也不打紧,我一间一间给二位说一说。”小二深吸了一口气,便欲开口。

“唉唉,小二哥,真不用了,我觉着这间房便是极好的!”璐璐边说边推开了眼下离二人最近的一间客房。

北堂雪迫不及待的走进了房间,璐璐回头对正准bèi

进来解说的小二道:“小二哥你赶紧下去准bèi

吧,我们姐妹俩赶了一天的路,实在饿极。”

说完往小二怀里塞了一锭碎银,‘啪’的一声便赶忙关上了门。

意犹未尽的小二只有下了楼。

别看这小二废话太多,做起事儿来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没过多会就端着饭菜来敲门了。

说来也巧,这饭菜竟都是北堂雪吃过的,糖醋排骨,杭椒豆腐,金针菇炒肉片,酸辣土豆丝,紫菜鸡蛋汤!

北堂雪不由讶异,不曾想这个世界在这饮食方面还挺前卫的,拿起筷子尝了尝更是惊讶了几分,竟连味道都差不了多少。

原来这个小二说的也是有句实话的,这位大师傅手艺果真不错,和自己的手艺都差不多了。曾经北堂雪就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特意为自己去学了半年的烹饪。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怪只怪她太聪慧,学什么都快,半年后她做了一桌子满汉全席其中的十来种菜色让安子和赵关过来做评委时,这两个家伙起初还死活不敢吃,北堂雪只有每盘菜都尝给他们看,二人见北堂雪吃完竟然没出问题,惊异之余才敢动筷子,到最后撑得肚皮都要破了,两人还打包带回去要晚上吃。

临走的时候,赵关一脸别扭的问她是不是有了暗恋的人,北堂雪赶忙连连摇头。

赵关这才放心的点了头:“我说呢,见你特意去学这个,还以为你是想抓住某人的胃。”

北堂雪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刚刚对赵关萌生的歹心,被他察觉了。

“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竟比我爹爹做的都要好吃,咿?这黑乎乎的是什么?”璐璐的话把北堂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顺着璐璐的视线望去,什么黑乎乎的,这不就是紫菜吗,难道璐璐还没见过紫菜不成?北堂雪这才想到,兴许是她常年待在岛上,没接触过这些。

北堂雪执起木勺子盛了半碗,喝给璐璐看,示意是可以喝的。璐璐才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小口,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来:“没想到这么难看,竟然还挺好喝的。”

见北堂雪点头,又道:“回头我带些菜种回去,让爹爹在岛上多种些。”

北堂雪噎了一噎。

小二敲门过来收拾的时候,二人早早已经用完了饭,坐在床边翻腾着今日买来的一些小物件。

璐璐抬起头:“我们的热水可有烧好?小二哥。”

小二一拍脑门:“哎呀,这楼下方才来了客人,我忙着给他们介shào

菜色,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想起他一说起他家大师傅的手艺就控zhì

不住二人倒也能理解。

“没事儿,你现在去烧着吧,我们出去走一走,回来的时候你再给送过来便是。”

“唉唉,谢谢客官谢谢客官,我在这给您二位赔不是了,我这就出去烧!”小二连连弯了腰,才赶忙迈着轻盈的步子下了楼。

北堂雪也是很想出去,毕竟在都是夜猫子的年代呆的太久,在岛上那些每天吃完饭洗了澡就睡的日子,她都觉得整个人都快憋傻了。

两人走到楼梯拐角处,便听得小二道:“二位姑娘这就出去?”

北堂雪点了点头,璐璐则甜甜笑道:“小二哥,你可知这附近都有什么好去处?”

小二走近了些,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滔滔不绝。

北堂雪努力让自己忽视他,过滤他,刚抬起了头,一瞥眼便望见一个背影极像赵关的男子,身着蓝色衣袍正朝着门外走去,来不及多想,心中便是一喜,急忙便往楼下跑去。

“唉,慢些!”璐璐担忧的喊到。

北堂雪眼见那背影已出了客栈,心里便越发着急,左脚少踩了一节楼梯,只听得‘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尚且来不及惊呼,脚下又是连连几个踉跄,腾的一声便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趴在了一张桌子旁边,没有意wài

,没有传说中的英雄救美。

北堂雪看着近在眼前的桌脚,不禁庆幸还好没磕上去,如若不然,只怕轻则磕伤,重则毁容了。

北堂雪强忍住痛意,咬了咬牙,扶着地站了起来,又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去,左顾右看了一番,哪里还有那蓝衣男子的身影。

“你这般着急是做什么,脚上可有大碍?”北堂雪望着皱着眉头的璐璐,习惯性的摇了摇头。

璐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路都走不稳了,还能叫没大碍吗?”

北堂雪有些讪讪的笑了笑,自己这不是一时改不过来吗,前世从未有人对自己嘘寒问暖,就算院长偶尔问一问也只是例行职责,自己只能说什么都好。

璐璐见她还笑,眉头又皱了皱,不由分说的便扯着北堂雪往大堂内走,硬是把她按在了一张凳子上。

小二也凑过来关心道:“姑娘,什么时候都能出去玩,但是您这伤着了可就不好办了,您这还好只是崴了个脚,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就真不值当了,您这长的像天仙似的小脸儿万一是刮到碰到了这可怎么办啊,要我说啊,这出去玩以后有的是时间……”

“小二哥,你先别说了,能给我找瓶药酒吗?”璐璐边把北堂雪受了伤的那条腿平放在凳子上,一边抬头打断小二的话。

小二闻言又是pia的一声直拍脑门,看的北堂雪直头晕,暗想到底什么脑门儿能经得起他天天这样拍。

“瞧我这张破嘴可当真误事儿,我这便去给姑娘取过来。”

璐璐不顾北堂雪的反对,硬是把她的鞋子脱了下来,璐璐大许是以为北堂雪这是不好意思:“脚上要紧,你看这都肿成这样了,现在必须把错位的骨头给正回来,拖久了只会更疼的。”

北堂雪暗想:关键这客栈还有人在吃饭,你在这又脱鞋又揉脚的,不是存心倒人家胃口吗。

北堂雪有些窘迫的往四周看去,庆幸还好没几个人,只有在她方才摔倒的位置,那张桌子上有着两个客人,自己方才一门心思都在那个背影上,并未来得及去仔细想,现在想来,才发xiàn

了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摔下来的时候,坐在外侧的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只要他随便伸一伸胳膊,就是可以扶住自己的,但是他竟然选择看笑话。

北堂雪不由腹诽: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打死他我都不信,他一个大男人会扶不住一个身无二两肉的小姑娘,不要想狡辩!

北堂雪鄙视的剜了他的背影一眼,许是北堂雪眼里的怒意太强了些,他似有所感的回过了头,一张翩若惊鸿的脸便映入了北堂雪的视线,一双幽深的瞳孔中似乎有几千种琉璃的颜色在流动,但细看之下,又明明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圈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一身白衣更是衬得不食烟火。

北堂雪被这毫无预兆的一张俊脸给刺激的身子晃了一晃,险些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帅有什么用,心眼这般坏,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想到这北堂雪便昂了昂下巴,又狠狠的鄙视了他一眼。

慕冬见她前一秒明明还一副花痴模样,下一秒便变了脸,一时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便转回了头。

他对面的黑衣公子见状竟爽朗的笑了几声,竟也是生得风流韵致,面如冠玉。

北堂雪不由感慨酒楼茶肆果然是帅哥倍出之处,起点众姐妹诚不欺我也。

小二刚把药酒递到璐璐手中,就立在一旁又开始扯他外婆那又长又臭的抹脚布了:“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药酒,治疗跌打扭伤特别见效,还记得小时候我实在太顽劣了些,有一次我……”

“忍一忍,就疼这一会儿。”璐璐把药酒涂好后,握住北堂雪细细的脚踝,抬头道。

北堂雪咬紧了牙关,对璐璐坚定的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咯嘣’,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了四肢百骸,北堂雪倒吸了一口冷气,直到那疼痛感渐渐散去,才把这口气给吐了出去。

“那个……像是没怎么正过来,你且再忍上一忍。”璐璐带些歉意的扯了扯嘴角,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小二也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感同身受。

在第五声‘咯嘣’声响起的时候,璐璐终于直起了身子,在桌上的铜盆中净了净手:“好了,你走几步试一试。”

北堂雪颤抖着胳膊,自满脸同情的小二手中接过一块干净的汗巾,抹了抹滴答答的冷汗,才穿上鞋子站了起来。

试着走了几步还真不怎么疼了,至少不会一瘸一拐了,不管怎么说这被扭错的几下也算值了。

小二在一旁也跟着高兴,心道这姑娘本就不会说话,若再落下个残疾,只怕是……

璐璐笑道:“虽然我这是第一次,但没想到这般顺手,只这几下竟也扭好了。”

北堂雪闻言不由苦笑,你扭的是挺顺手的,合着我被你当成试验品来练手了。

“我们出去吧,这回可要小心些。”璐璐说完又伸手替北堂雪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青丝,二人这才携手走了出去。

“这小丫头倒是有些意思,以前怎不曾见过?”辰三脸上挂着兴味的笑意。

小二在旁边摩拳擦掌等了许久,都未能等到插话的机会,这回可终于又轮到他表现了:“这二位小姑娘好像不是王城人氏,今日黄昏时分来到我们小店投宿,别看这俩小姑娘小,可真真是两个妙人,别看穿着清贫,但说话做事儿都不似寻常的姑娘家。”

辰三笑了笑,带些赞赏道:“确是妙极啊,尤是那个穿灰色衣服的小丫头,只是,不爱说话了些,方才那般竟都能忍住一声不吭。”

小二声音稍微低了低:“可不是不爱说话,是个不会说话的。”

辰三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带些惋惜的口气:“这……倒是可惜了。”

慕冬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不接话。

或是因为作为一国之都的缘故,虽已入夜,但街上还是有不少铺子开着门,门前高高挂着寓意着如意吉祥的大红灯笼,街上的行人虽然没有白日里那般喧嚷,但也是络绎不绝。

自然,此刻生意最是红火的,自然要数那些烟花之地了。

不过北堂雪此时却是没什么心情欣赏的,心思都放在了方才那个极像赵关的人身上。

她确确实实是喜欢过赵关的,只是经过这段时间北堂雪渐渐发xiàn

,之于赵关,与其说是爱意,则更像是家人的依恋。

这些日子偶尔会念起他,虽是不舍,却谈不上悲痛,甚至对他的想念程度竟还及不上对小小花的一两成。

只是,若是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遇见他,肯定也是欣喜万分的。

正思索间,有人在后面拍了她一把,北堂雪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张雪白雪白的脸,带着狰狞至极的表情,近在咫尺的望着自己。

113. V42

“啊!”北堂雪惊得便是大叫了一声。

“原来这便是你的声音呀。”璐璐取下面具笑嘻嘻的道。

北堂雪埋怨的瞥她一眼,方才离的那般近,一时根本未反应过来那是面具,可把自己吓得够呛。

璐璐毫不心虚地笑了笑,挎起北堂雪的胳膊问道:“怎么了?我见你似乎有心事。”

北堂雪闻言有些意wài

,没想到自己隐藏的这么的好,竟然都被璐璐给发xiàn

了。

北堂雪下意识的又是摇了摇头。

“这还叫做没有?这可已经是你这半个时辰里第一百次叹气了,我数的都有些糊涂了,我方才买鬼面具的时候你都不知dào

。”璐璐说完还晃了晃她手中的面具。

北堂雪啧了啧舌,自己真的表现的这么明显吗?不过她确实也不知dào

璐璐手里的玩意儿何时买的。

北堂雪尴尬的讪笑了几声,便有些心虚的左顾右看。

前方拐角处,是一个不小的巷子。

巷口的位置站了约莫十来个人,多数都是孩子,或是领着孩子的老人。

人群前方置了块大大的白色麻布屏风,后方隐隐有晃动的黑影儿,北堂雪眼睛一亮,这不是皮影戏吗,据她所知中国的皮影戏诞生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汉,俗称人头戏、影子戏。发祥于中国陕西,成熟于唐宋时代的秦晋豫,极盛于清代的河北。

没想到这个时代竟也有这个。

北堂雪只在荧幕上见过,而且经过岁月的变迁,失了不少原有的韵味,这门璀璨的中国传统艺术,眼见便要失传了,因为这传统的皮影戏在很多方面确实存zài

着不可避免的局限性。

这皮影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色彩造型虽然是让无数的艺术家为之痴迷,带却给它的制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一个影人儿的制作包括制皮、描样、雕镂和上色等十余道工序,这些复杂的工艺足以花去一个手工艺人近月的时间,而且这还不包括期间因一个小错误而导致无法修改、前功尽弃的可能性。

而成品的保存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这皮影绝对像是一个极难伺候的老佛爷,这若是晒得久了些便会使得颜料褪色,若是晒的不彻底,湿热度没控zhì

好还会导致变形。

这对二十一世纪中强调批量生产的工业化社会来说,无疑都是致命的弱点。

而且这皮影戏对表演者的技艺有着很高的要求,表演者除了要能一人控zhì

三四个影人的动作,还要兼顾旁白、唱腔。

也正因为这样,全中国目前仅存的皮影艺人屈指可数。

而且在二十一世纪这个要什么有什么的世纪,还有几个人愿意搬个凳子坐那看什么皮影戏。

所以便导致了皮影戏渐渐的销声匿迹。

思及此,北堂雪便觉得此生能亲眼见着这原汁原味的皮影戏表演,也是一大幸事。

璐璐自然也是没见过这个,二人便好奇地围了上去。

二人来的也巧,这大许也是刚开场,一个穿着灰色对襟着相同盘扣的外衣,宽大的裤脚紧贴着腿,黑布鞋沾满了黄泥的中年男人出来敲了敲锣,便走到屏风后面,不稍多时,几个纸人在灯影的荧幕上晃动起来,坐在旁边一位头发有些斑白的老汉便依依呀呀地便唱上了,时不时还会拉上几声二胡合上一合。

璐璐望着眼前这栩栩如生的皮影:“这是何物?”

旁边站着的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仰着头双手抱臂:“连羊皮戏这都不知dào

……”说完便又把目光放到了皮影上。

璐璐也不在意,紧紧的盯着那屏风,水中的乌龟它时而从这爬到那,时而把头缩回去又出来,看它这个样子可不像假的。

那只白鹤的脖子更是伸缩自如,一会儿低头“捉鱼“,一会抬头望远的高山。

岸边一个小皮影人儿,大概是个调皮的小童,左右挽着圆圆的哪吒头,不时的往河中丢着石头,弯腰翘脚,捡石头每个动作都逼真的很。

不时还发出嘿嘿的笑声,连石头落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众人都看的入神,便有一个大些的皮影走了过来,粗着嗓子呵斥到:“你个小崽子,看你下次还偷跑出来玩水!”手中还挥着一根细细的柳枝往小童快步走过来。

小童惊得赶紧站了起来拔腿就跑,那个大些的皮影便追了上去,随着有些紧密的二胡声,二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屏风后面。

直到后面的人出来敲了敲锣,北堂雪这才回味过来,方才她还在想,那个小童到底会不会被他爹用柳枝给抽上一顿。

表演的那人便拿着铜质的托盘上前讨要银钱,小孩子们大多都哄笑着跑开了,一些年纪大些的则是丢进去几文钱。

到了北堂雪二人跟前时,璐璐很是大方的掏出了一锭碎银,中年男人便是感激的连连鞠躬。

二人这才又出了巷子。

北堂雪早就把刚刚心心念念的事儿给忘掉了,不由的有些苦恼自己方才究竟是在想什么来着?

璐璐见北堂雪不再一个劲儿的叹气,也咧开嘴傻笑起来,指着前方道:“前面有卖河灯的!”

二人走近那个买河灯的小摊,璐璐便迫不及待的执起毛笔奋笔疾书了起来。

北堂雪举起狼毫,一时不知写什么好。

“要不就写个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捡了我的河灯?然后真有一个帅哥捡了的河灯,从此我俩一见钟情历经患难最终修成正果百年好合。”北堂雪在心里暗道。

北堂雪摇了摇头驱走这个过于浪漫的想法,思及自己的现状,挥笔写下的字却是无关风月。执笔的姿势看起来很是潇洒,只是这字,真让人不敢恭维。

北堂雪望了望璐璐写下的那一排排整齐的小凯,又望了望自己的,突然想起了某整形医院贴出的广告图片,整容前,整容后。

二人提着河灯,有说有笑的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当然都是璐璐在说,而北堂雪只负责笑。

走到客栈前的那条安静的小湖旁,二人俱是小心翼翼的把各自手中的河灯放到了平静的湖面之上。

皓月当空,两个紧紧依偎着的小小身影一直蹲在湖边,认真地盯着河灯看了很久很久,今夜倒也无风,河灯只是偶尔有些摇晃却并未落水。

直到河灯在北堂雪的视线中渐渐地成了一个萤火虫的大小,她这才觉得双腿都有些发麻了,拍了拍望着湖面发怔的璐璐,便站起来了身来,弯下腰揉了揉膝盖,刚缓解了些许酥麻感,就听到身后璐璐的尖叫声:“小心!”

这一声不可谓不凄厉,北堂雪刚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全身漆黑,只露着一双眼睛的蒙面人,正抬手徒掌向自己劈来,北堂雪惊讶之余倒也还算迅速地往旁边一闪,险险躲过了这一掌。

璐璐也疾步来到了黑衣人身后,趁着他无暇顾及背后的间隙,便是一掌正中了黑衣人的后心,身形快速一转,便挡在了北堂雪的身前。

“没事吧?”

北堂雪见璐璐小小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一时有些动容,只不住的摇头。

黑衣人受了一掌后连连退后了几步,抚着胸口,显然是没料到这个小姑娘竟还会功夫,恼怒的挥了挥手,这时不知dào

从哪儿冒出了几个同样的黑衣人,朝着二人迅速的围了过来,璐璐自保一时也是没问题的,但带上北堂雪这个拖油瓶就相当的困难了,虽然这个拖油瓶反应还算灵敏。

几个回合下来,北堂雪大概已经认定了这些黑衣人不敢伤她们太重,既然是有备而来,却都是赤手空拳,且每次到了面前力qì

似乎都故yì

放轻了不少,北堂雪虽不会武功,但身子娇小灵敏,一般都能躲得过去。

仗着这个优势,北堂雪多少也捞到了些便宜,黑衣人们对着这鬼灵精的小姑娘,有些哭笑不得,一时却也没辙,只能这样干耗着,企图等她们折腾的累了,再把人带回去。

这个方法虽然笨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北堂雪体力渐渐不支,其中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便加快了速度同时向二人攻去。

璐璐自顾不暇,黑衣人似是有意引着她跟北堂雪拉开距离,璐璐明知如此却也无计可施。

而另一个黑衣人的掌风到北堂雪身前虽是弱了许多,但还是让北堂雪脚下一溜,后退了几大步,,捂着隐隐发疼的胸口直皱眉。

眼见北堂雪陷入困境,璐璐更是焦急不已,似乎是想到什么,用了几招险招摆脱了黑衣人:“接着!”话罢便把自怀中掏出的不明物体朝着北堂雪抛去。

阿雪有些无措的抬起手来,心里确实无限担忧:姑奶奶啊,我可不能保证能接住,要知dào

从小我玩砸沙包,从来根本没人愿意跟我一队!

在北堂雪紧张之际,一个竹筒类的东西已然稳稳落在了她的手中,北堂雪恍然大悟,原来原因并不在于自己,那是因为丢沙包的人不够专业而已。

“赶紧拉开!”璐璐一边闪躲着又粘了上来的黑衣人,一边皱眉道。

北堂雪闻声忙用一个举着手榴弹的姿势对着那群黑衣人,黑衣人们显然被这个神mì

的筒子给唬住了,一时也都不敢靠近,只以一个半圆的包围圈的形式,把北堂雪圈在中间。

北堂雪无声一笑,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拉着边缘那条棉线使劲一拽,一阵异常刺鼻的味道迅速弥漫在周遭。

北堂雪皱了皱眉,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就‘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刻,周围是近乎诡异的安静。

随后,便爆fā

出不绝于耳的大笑声。

璐璐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倒省的我们浪费力qì

了,兄弟们,把这个拿下我们赶紧回去领赏喝酒去!”

在桥边柳树暗荫下,辰三笑的前仰后翻痛不欲生:“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丫头实在太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放暗器把自己放倒的。”一身冷酷的黑色劲装配合他此时的动作和表情显得无比的突兀。

“这若是被丢进清楼里,只怕清楼要遭殃了。”辰三止住笑意,口中的话却丝毫不见正经。

“啧啧……你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辰三望着被劈昏的璐璐,无奈的摇了摇头。

黑衣人们黑衣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两口大麻袋,动作麻利的把二人装了进去,动作老练,可见一斑。

慕冬从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想英雄救美,自己去便是。”话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客栈。

辰三敛了敛笑容,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奇怪了……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忽然抬起头望向渐渐走远的黑衣人,面上表情似是疑惑,却疾步追了上去。

头好沉啊,北堂雪睁开眼睛看向房顶,一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边坐了起来,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合着是被自己给毒晕的,也怪璐璐没说明白,原来毒气的出孔处是分方向的。

随即又有些庆幸的想,还好没被那些人抓去,真没想到璐璐还真有两下,这么多人竟然都被她搞定了,还能有力qì

把自己给扛回来。

看了看旁边并没有璐璐的影子,心想这一大早的,定是去了茅房。

北堂雪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这才发xiàn

门口竟还丢着一口麻袋,北堂雪不禁有些郁闷,她们也没什么东西好带的,不知dào

璐璐整这么大一口麻袋打算是用来装些什么。

北堂雪郁闷的摇摇头,反正这丫头做事儿一向也没正常过,自己这七摸八摸的也快半个时辰了,怎还不见她回来,就算是便秘,也该回来了吧。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北堂雪心头渐渐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想到一种可能,便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声坐了起来,推门就往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想着,这么久都没回来八成是掉茅坑里了!

要知dào

这古代的茅厕可不比现代的马桶,这坑挖的虽然不是很宽,但是极深,以璐璐这种小身量儿来估计,万一掉了进去卡在里头,还真不好出来!

其实北堂雪之所以想出这般奇葩的可能来,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自己长大的那所孤儿院,地段毕竟贫瘠,厕所都是那种老式的坑。

而她三岁那年,院里便出现过一起男童掉进茅坑被溺死的事件,当时还上了报纸头条,而次日市里便来了人,给院里装上了最先进的马桶。

懵懂的小北堂雪,在沉浸在对新马桶的兴奋之余,男童溺死事件也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越想越着急,北堂雪跑出了客栈便直奔后院的茅房:“璐璐啊,你再忍忍,我这就来了!”

北堂雪跑到茅房前面,见茅房的门果然紧闭着,更让她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急急的拍了拍门竟然还没任何反应。

北堂雪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她正打算扯开嗓子大喊,忽然又想到自己现在可还是个哑巴,再说人既然都已经昏了,喊还有什么用。

北堂雪反应极快的便抬脚就往门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但没料到这门还挺结实,竟然完好无损的紧紧闭着,北堂雪又用尽全力踹了几脚但结果同上。

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气跑到二十米开外,做了几个热身动作,速度就如同疾风般的冲向了那扇坚不可摧的门,眼见还有半米的距离便就抬脚准bèi

踹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开了。

而且还走出来一个人,北堂雪虽然极力的控zhì

了自己脚下的力量,但还是没能避免的嘭的一声撞上了那人。

北堂雪心想:这下肯定完了,我俩肯定得一起掉进茅坑了,不过前面的人先掉下去的话,我有可能就不用掉下去了。想到这北堂雪又有些无耻的庆幸着。

但是,面前的人竟然动没动一下,北堂雪的脸撞在他的胸前,竟然有些隐隐作痛,北堂雪一边揉着脸一边抬头看向他,不晓得这人是什么做的,这么硬。

却只望到一个光洁的下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贴在他身上,便触电般的立kè

退到了三米开外,这看清他的脸,原来竟是昨天那个坏心眼的的家伙。

北堂雪心里暗自腹诽道:真是的,我拍门的时候你就不会应一声吗!不要跟我说你睡着了,我是不会相信这种骗白痴的谎话的!

慕冬理了理被北堂雪撞皱的衣服,淡淡道:“姑娘,就是再急也不能踹门,还好这门结实,若是真被你踹开了,里面的人怎么办?”

北堂雪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却在心里狡辩道:“我绝对不是因为害羞,我没有!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光明正大!光明磊落!我只是救人心切而已。”

114. V43

北堂雪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却在心里狡辩道:“我绝对不是因为害羞,我没有!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光明正大!光明磊落!我只是救人心切而已。”

想到救人北堂雪又是一惊,北堂雪突然意识到,璐璐可能遇到了比掉茅坑里更可怕地事情。

又不由得有些疑惑:昨天难道璐璐并没有搞定那些黑衣人?那我又是怎么获救的?难道他们的目标只是璐璐而已?不对啊,我长得也不丑啊!凭什么不抓我?

想到这里,北堂雪便打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种明知不该出现,但却很清晰的愤nù

感。

随即又想到:“就算他们嫌我生的丑不屑抓我,但也绝不可能有那么好心,竟还把我送回客栈。”

而且门口的那口麻袋又是怎么回事,在北堂雪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的人物,店小二。

难不成是他发xiàn

自己昏倒在湖边,然后把自己给拖回房间去的吗,但是他大半夜不睡觉到湖边去做什么,难道他是出去看风景?

想到他那张一刻都不得消停的嘴,北堂雪就断定他定是做不来这等风雅之事的。

但是,就算不是他,那么昨晚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他肯定是知dào

,想到这,北堂雪又赶忙蹬蹬蹬跑回了客栈。

慕冬望着北堂雪以一种毫无女儿家姿态迅速消失在眼前,这才挪了步子。

前脚刚跨进门槛,北堂雪就听到了店小二那让人有种想毒哑他的冲动的一张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北堂雪颇有些同情的看向被摧残的那人,才看到竟是昨晚那位穿黑衣的男子,只见他脸上挂着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还不时的朝小二点着头,北堂雪不由暗暗赞叹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姑娘,昨夜睡得可好?”辰三见北堂雪走近,自来熟的询问道。

北堂雪也很是自来熟的点了点头,正待向店小二开口询问,突然又想到自己是个该死的哑巴。

不对,该死的想到自己又是个哑巴。

也不对,又想到该死的自己是个哑巴?这更不对了……

蜀雪晃了晃头暗道:装哑诚可贵,保命价更高,若为姐妹故,二者皆可抛!

“小二哥,我且问你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

小二楞,辰三也楞,北堂雪看着店小二这副呆滞的模样,突然觉得还是那副滔滔不绝的模样看着比较顺眼。

“小二哥?”

小二回了回神,瞪大了眼睛:“姑娘,您……您原是会说话的啊?”

“我何时说过我不会说话了?你先告sù

我,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还有,你可有见到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北堂雪有些着急的道。

“噢噢……啊?姑娘,姑娘您可真逗,你怎么回来的您不知dào

还问我啊,再说您这不是刚回来吗?您可真爱说笑,不过自打昨晚,我还真未见到那位姑娘。”

“我昨夜确实是回来了的,你当真没看到我怎么回来的?”北堂雪皱着眉道。

“姑娘您这越说我可是越糊涂了,我昨夜可真没看到您回来啊,如果我见到您回来的话肯定会有印象的,您试想啊,若是你回来了我没理由看不到的啊,再说您自己既然说回来了,怎么可能不知dào

是怎么回来的呢,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您的的确确是没回来,如果您真的回来了我没理由说您没回来啊,再说您自己回没回来您自己不清楚吗……”小二舌头不打结的一口气说完。

听着小二的话,饶是北堂雪也不禁的有些晕了,昨夜难道自己真的没回来?但自己早上又的确是躺在客栈的床上的啊。

辰三只笑着饮茶,一语不发,人虽是自己救得,但还真不好说出口,若是她问起为何眼睁睁看着她的姐妹被劫走的话,自己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那位小姑娘的身份,可不适合去招惹,若是救了下来,定会引火烧身,现在又是最敏感的时候,何况,她根本也无须自己去救。

“二位公子,昨晚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北堂雪转头望向刚走进来的慕冬道,目光倒是坦荡的很,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用北堂雪的话来说,事有轻重缓急。

慕冬闻得这轻灵的似乎没一丝杂质的声音,微微垂了垂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懒得回答的模样。

辰三有些心虚的笑了两声:“昨晚睡得甚早,并未听到什么。”

北堂雪微微颔首,心沉了沉,也无暇细细去看辰三心虚的表情,心神有些涣散的往二楼走上去。

仔仔细细的回想着事情的经过,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既然不是自己,那莫不是是老林头之前的仇家,但是璐璐自小便离开王城,他们应当都没见过璐璐才是。

北堂雪皱了皱眉,眼前突然闪过一张妩媚的脸,对了!春枝!

自己与璐璐来到王城不过短短一日,要说得罪了什么人的话,应当只有软香坊了,肯定是白日里不好下手,所以派人一直跟着,在寻合适的机会。

虽然北堂雪对他们只抓璐璐而不抓自己这件事,始终不能释怀,但也并未影响到她的判断能力。

想到这种可能,北堂雪便觉得心里好像猫挠一般,无法安生,那清楼是什么地方,岂是表面看上去软香蜜意,笙歌笑语,更何况依璐璐那性子,只怕会拼命反抗,北堂雪脑海中闪过无数清楼暗室中,用来驯服不愿接客的那些姑娘们的酷刑。

不行,绝对不能让璐璐在那种地方待下去!

但是自己无钱无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自己又能做什么?

北堂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最终敲定:进软香坊。

自然,可不是去做姑娘。

自包袱中翻出了几锭碎银塞进了怀里,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了。

由于出岛的时候老林头是直接打算让二人投奔璐璐口中的那位故识,所以便没给二人备上多少银两。

北堂雪急冲冲的下了楼出了客栈,便直奔王城大街。

挑了一间最最不起眼的成衣铺,这才走了进去。

坐在柜台前敲着算盘的是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见北堂雪进来,忙笑着招呼道:“小姑娘,是要置衣服,还是扯花布啊?”

“大婶儿,我是来给我哥哥置衣裳的。”北堂雪嘴甜的道。

“唉,好好好,可真是个懂事儿的……你哥哥多高的身量儿啊,大婶儿给你挑一挑!”妇人听得北堂雪这声软糯糯的大婶儿,觉着格外的舒坦。

“我哥哥……与我乃是龙凤胎,身个儿也比我高不了哪里去,大婶儿就按着我的身量挑便是了!”

妇人眼中闪过一抹艳羡,笑呵呵的道:“啧啧,龙凤胎。你爹娘可真真是个有福气的……”

北堂雪只不住的点头。

其实说是挑,无非是大小的问题,这铺子里的男装也就那么两个样式儿,且都是些灰黑色儿的,都是些极差的料子,甚至比起北堂雪身上的粗布还要粗上一些,这一点,是北堂雪穿到身上后,切身体会到的。

又往地上抓了把黑灰,闭着眼睛往脸上涂匀,用方才在那铺子中问大婶儿多要的一条黑布条子,把头发给束了起来,这才望软香坊的方向走去。

“去去去,再胡搅蛮缠,别怪大爷我不客气了!”

北堂雪望着昨天那大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满眼鄙夷的看着自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诌媚的笑道:“这位大哥,您别看我身板不行,可我手脚还是很灵活的,留在后院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另个大汉望着肤色奇黑,笑的一脸讨好的北堂雪,厌恶道:“去去去,就你长得这贼眉鼠眼的,看着就晦气!”

北堂雪深深吸了口气,告sù

自己贼眉鼠眼一般都是看着比较聪明机灵的,点图哈腰道:“是是是,这位大哥真是目光如炬,小的长得的确是不堪入目了些,不过,若是我能留下的话,与二位大哥在同一屋檐下,这样一来,不是愈加能衬出二位大哥的英俊潇洒,孔武有力了嘛!”

两位大汉齐齐的笑了几声,笑罢却道:“你这小子,倒是生了张巧嘴,话说的也很是诚实,可软香坊就是不缺会说话的人儿,就算是后院打杂,也没你这般瘦小寒掺的,别瞎掺和了,早早回家去吧!”

“王婆子!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往正门这边儿来!”大汉突然不耐的吼道。

北堂雪闻声往身后看了看,见一年约七旬,银发丛生满脸皱纹的老孺神情有些为难的立在那里,倨瘘的背上还背着一筐满满的青菜,有些害pà

的道:“这位大爷,您应知dào

后院的门都要待到巳时才开的,我家老头子今日又犯了老毛病,我要赶着去请大夫,还要回去照看他,二位爷能不能行个方便……让……”

“不行!你也不看看这大堂里还有客人,你这背着菜篮子进去像什么模样!”

北堂雪见二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隐隐产生了一种想一拳把这两个大汉给揍昏的冲动,竟然连最作为一个正常人,最最基本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老孺的脸上现出一抹焦急:“不然我先把菜篮放在二位爷这里,到了时辰麻烦二位爷给送到后院儿,这点小钱二位爷别嫌少,去打壶酒喝……”说着便自怀中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麻布帕子,自里头取出几枚铜钱,颤巍巍的递向一侧的大汉。

大汉抬了抬眼,一把拿过,还把老孺未来的及收起的帕子给夺了过来,在手心里掂了掂:“哼,就这点儿破钱!你以为大爷整日跟你一样闲!这次就算了,下回再来这烦缠人,莫怪我二人不通情理!”

“大爷,大爷……这可是给我家老头子请大夫的钱啊……”

“去去去,什么钱不钱的!赶紧走!到了巳时再过来,耽误了伙房做饭的点儿,以后都不用你来送菜了!”

老孺被大汉粗暴的行为和威胁吓得抖了抖,也不敢再说什么,自家本身就没什么收入,全靠着卖些菜赚些养家糊口的钱,若真是丢了软香坊的生意,只怕是要挨饿了,自家老头子又整日卧病在床,方才出来的时候又咳了血,再不去请大夫,只怕……,可若是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朝外,自己脚力又不比从前,哪里能赶得上巳时过来送菜,这可如何是好,老孺急的攥了攥松弛的枯手,浑浊的眼睛里蓄出了泪水来。

再三思量下,还是觉得不管怎样,都不能置老头子的安危与不顾是,这些年二人相依相偎,若他再去了,只怕自己也没活下去的心力了。

想到这,老孺便转过了身子,移着有些颤巍巍的身子,望着西面走了过去。

心里盘算着往西街去请大夫,那里的老大夫虽然不是很好说话,但收到诊金是最少的,与他商量商量兴许也能拖欠些时日。

两位大汉见她走远,嗤笑道:“老不死的,还没送炭的那个老头会做事儿,至少月月还知dào

孝敬孝敬咱哥俩!”

北堂雪眉头皱了皱,望着老孺苍老的背影,忽然有些心酸,心知左右这俩人是决计不会让自己进软香坊的,心下一横,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追向了老孺。

“大娘,大娘,您等一等!”北堂雪气喘吁吁的跟上了老孺,尽量粗着嗓音喊道。

老孺有些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拿手背摸了摸模糊的泪眼:“这位小哥……可是喊我?”

北堂雪笑了笑,露出一排在这漆黑的脸上显得甚是白亮的白牙道:“大娘,这些银子您先拿着去请大夫吧!”

老孺望着北堂雪递过来的一枚碎银,认出了她是方才在软香坊门口的,生怕又是那俩大汉遣过来的,据说那俩大汉经常借给别人银钱,还得时候都要翻上几倍不止,赶忙有些惶恐的摆着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这银子我实在是还不起的……”

北堂雪摇了摇头,一只手抓起老孺粗糙的手,硬是把银子塞到她手心里:“大娘,我何时说过有让您还了,快些去吧,别耽搁了大爷的病情!”

老孺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小哥...您可莫要拿我打趣啊...”

北堂雪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娘,银子都给您了,又没让您立什么字据,哪里会是拿您打趣呢?”

老孺想想也是,听说那两个大汉借钱之前都会让人按上手印儿的,若是你不愿还他,便抓你去官府治罪,这样说来兴许自己今日还真遇上了贵人,脸上这才带些感激的笑意,但望见北堂雪一身穷苦打扮,年龄又不大,随即又有些担忧的问:“这位小哥,你把银钱给了我,回头你爹娘可是会责骂?”

北堂雪笑了笑,拍了拍胸脯:“大娘您放心吧,不会的!”

老孺将信将疑的点了头,但又实在担心老头子的病情,犹豫了片刻,便把身上的菜篮子解下,递给北堂雪:“小哥,这筐菜你收着吧,虽不值几文钱,但拿回去给你爹娘个交代也是好的。”

北堂雪讪讪的笑了笑,自己正事儿还没着落,背着一筐子菜做什么,刚想拒绝,却突然灵光一现,思量了一瞬便暗暗心喜,忙的满脸笑意的点头:“谢谢大娘!”

老孺见北堂雪因兴奋而闪着精光的眸子,也笑了笑:“就一筐菜,又没啥!”

“大娘,您赶紧去请大夫吧,我也回去了!”

“唉唉,好...”老孺望着已转了身的北堂雪,纤弱的肩背之上背着那不算轻的竹篮,却还如脚下生风一般,又笑了笑,这才握着银子往西街走去。

“这小黑鬼看着还挺机灵,没想到是个蠢货,一块银子换了这一筐烂菜,还笑得这么欢。”就在方才北堂雪和老孺站着的地方,右边立着一栋二层酒楼,见北堂雪背着菜篮走远,正在二楼吃酒,一直百无聊赖的望着楼下的一位身着月白色缎袍的公子开口鄙夷道。

“景山,你可当真是有兴致,一个小叫花子都能让你看上半天。”一个带些阴柔的男声响起,口气中隐隐带些调侃。

“哥,四哥方才同你说话呢,你怎老是走神?”坐在明景山对面的女子,口气不悦的开口道。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二人眉眼间的相似,这正是明景山一母同胞的妹妹,同时享有王城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盛名的,兵部尚书明尧之的嫡女,明水浣。

明景山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端起白瓷酒杯,口气中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你俩又不是不知,我对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实在无甚兴趣,你们说你们的便是。”

明水浣美艳的眸子中满是无奈,皱了皱眉:“你当真以为我愿意让你同来,真不知你成日里都是在想些什么,你若是能少给爹爹寻些事,爹爹也不会让我看着你了。”

115. V44

“得得,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总行了吧。”明景山无奈的摇了摇头,仰头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道这哪里是妹妹,这分明比自家娘亲还要啰嗦。

背着菜篮的北堂雪此刻是无比的愉悦,原本只是见那老孺实在可怜,动了怜悯的心思,竟不曾想刚好也解了自己的难处,如今有了这筐菜,还怕进不去软香坊的后院儿吗?

赠人玫瑰之手,经久犹有余香应就是这个理儿了。

北堂雪一直守在软香坊的后门处,大许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打着哈欠开了门,这软香坊做的主要就是夜间的生意,想必这些人也都要极晚才能歇息,应是刚起床。

“你是做什么的,看着眼生的紧啊?”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厮,疑惑的打量着北堂雪。

北堂雪讨好的笑了笑:“我是王大娘家的远房亲戚,她今日有些事儿来不了了,就让小的过来帮着送菜。”

这小厮倒不似看门的俩大汉那般势力凶恶,想着平时王婆子也是这个时辰过来,也没什么疑心,点头笑了笑:“原是如此啊,伙房里的那两个丫鬟可不是好说话的,你快快送去吧!”

北堂雪感激的弯了弯腰,便抬脚走了进去。

“唉唉唉,不是往那边走,那边是姑娘们住的地方,伙房在西院儿!”小厮几步跟了上来,神情有些紧张的提醒到,东院昨日刚收拾出来,把以前住在那里的姑娘都撵去了别院,据说来了位非常漂亮地新姑娘,整个大院子都给了她,就连嬷嬷都要好声儿好气儿的伺候着,若是冲撞了她,只怕非得摊上大事儿不可。

北堂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真是不好意思,我以前也未曾来过,不知dào

该怎么走。”

小厮叹口气摇头:“嗨,也怪不得你,我方才也未支会你一声,喏,瞧见了没,那里不是有个拱门儿吗,走进去便能瞧见伙房了。”

北堂雪往小厮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有个圆形的拱门:“谢谢大哥,我知dào

该怎么走了。”

“恩,送完菜就早早回去吧,别乱走,免得招惹是非。”小厮边转身,边好意的交待道,这后院的女人们,别看在客人面前都跟小绵羊似的,可一回到后院,一个个都跟母老虎一样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特别是有些名气的,更是作威作福。

北堂雪口中乖巧的应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去打探璐璐的消息。

“她还真以为她是来我们软香坊做公主的不成啊?哼,过些日子卖了身去,不还是破鞋一只...”

“就是,我看她院子里那丫鬟也是个小贱蹄子,我方才不过就是去摘些凤仙花染指甲而已,就大呼小叫的!之前,姑娘们住在那里的时候,也从没见这样过!”一个长相矮胖的小丫鬟倚在门框旁,忿忿然的道。

“唉,站住,你是哪里来的?”清瘦些的那个丫鬟,伸出手指指着进来的北堂雪尖着嗓子道。

“二位姐姐,我是替王大娘来送菜的!”北堂雪堆着笑走近。

“送菜就送菜,方才鬼鬼祟祟的站在那里做什么?”胖丫鬟显然是方才受了气,心里闷得慌想在北堂雪身上撒气。

北堂雪压下心中的不快,自己哪里有站那那里了,分明是刚走进来,但还是笑着道:“我见二位姐姐在说话,怕搅了二位姐姐的兴致。”

听北堂雪这意思像是听到了方才二人的谈话,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胖丫鬟方斜着小眼瞥向北堂雪道:“你说说,你方才都听到了些什么?”

不就是听到你俩在背后嚼舌根了吗,还能听到什么,北堂雪在心里暗道。

“回二位姐姐的话,小的方才什么都没听到,二位姐姐的声音可真是又轻又好听,小的只顾着听二位姐姐的音儿了...”

提到这俩丫鬟,那可让软香坊的李妈妈悔得肠子都黑了,二人小时候自打人伢子那里买来的时候,长相还是相当可人的,都说女大越变越好kàn

,怎知二人就长成了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了,但毕竟是花银子买的,这些年又白养这么大,李妈妈再三寻思便把二人安排到了伙房,给厨娘打打下手。

一同长大的姐妹们都取了好听的名儿成了软香坊新一代的红牌,就是差些的也混了个丫鬟当当,赏钱自是不必说了,成日里还能接触好些王孙公子,命好的甚至被接回府里封了贵妾,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成日被昔日姐妹奚落的二人,就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人有气也不敢出,平素里也只能使唤动几个胆儿小新来的小厮,呵斥呵斥软弱的王婆子发泄一番,北堂雪这左一句小的,右一句小的,还夸着二人的声音好听,可让二人好好过了一把人上人的瘾。

胖丫鬟掩着大嘴笑了笑:“得了,快快把菜送进去吧!”

北堂雪忙应着迈着轻盈的步子往伙房里走进去,规规矩矩的把菜篮里的菜拿了出来,分开摆放好,这才又背着背篓走了出来。

两个丫鬟见状更是对这黑脸小子更添了几分好感,瘦丫鬟掏出五六个铜板,脸上带了些笑意:“给,今日的菜钱。”

北堂雪犹豫了一瞬,才伸手接过,又说了好些奉承的话,直把两个丫鬟乐得合不拢嘴。

“姐姐,您这指甲怎的只染了一半,姐姐的手这般好kàn

,可真真配这红色儿!”北堂雪望着胖丫鬟那又胖又粗糙的小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方才听她们好像说来了个新姑娘什么的,北堂雪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有可能获知璐璐消息的渠道,且若是这回出去了,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混进来,自己又不是真来送菜的。

胖丫鬟闻言立马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冷哼一声道:“还不是昨夜突然来了个姑娘,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李妈妈吩咐了嬷嬷单独给她腾出了个院子,还不让人进!”

瘦丫鬟望了望四周无人,也接言道:“可不是,那凤仙花可只有东院有,难不成她以后还不让软香坊所有的姑娘染指甲了不成!”

“连脸都没露,谁知dào

有没有传言那么好kàn

,说不定,还不及我一半!”胖丫扬了扬双下巴,细细的眼睛里满是轻蔑。

北堂雪噎了噎,心道没你一半好kàn

的只怕没脸出来卖身了。

“那是自然的,不过,这姑娘什么来头啊,竟让李妈妈这般看重?”北堂雪心下隐隐有些希冀,这姑娘是昨晚刚来的,还真说不定就是璐璐,难道是璐璐不从,这李妈妈又见她生的貌美,不舍得虐待她,从而把她单独软禁在一处院中,打算慢慢磨着她的性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胖丫不屑的撅了撅嘴巴:“有来头的不好好享福,还能来这儿啊!”

“嘿嘿,我这笨头笨脑的,没姐姐想的全,不过这姑娘实在太过火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不让姐姐染指甲啊!”北堂雪颇有些实在看不过去的意味。

胖丫见北堂雪这‘呆头呆脑’的讨好样,眼珠转了转,声音软了些道:“不如,你去东院给我摘些凤仙花过来!”

瘦丫掩着嘴窃笑了几声:“就是,回头,我们给你两文钱,你可愿去?”

北堂雪正愁该怎么开口,这二人便把球踢到自己脚下了,心下大喜。

“姐姐,这不好吧...”北堂雪一副胆小的模样,皱着眉有些害pà

的道。

“嗨!放心吧,就算被她们发xiàn

了,又能如何?左右最多就是骂上你几句,无事的!”胖丫一副不打紧的模样,对着北堂雪挥了挥手。

北堂雪又犹豫了一瞬,才似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道:“我这便去给姐姐们摘那凤仙花去,只是,我不知这去东院儿的路,还得烦请二位姐姐给我带路。”

“瘦丫儿,你留下洗菜,我带他过去。”

北堂雪闻得这声瘦丫,嘴角抽了抽,那眼前这位定是胖丫无疑了。

“你进去吧,我不好多呆,待会厨娘见不到我要发牢骚了,你到时送到伙房去。”胖丫小声的道,生怕被人听见了一般。

“好,姐姐放心便是。”北堂雪不由鄙夷道,方才说别人坏话不是挺带劲儿的么,这会子只到了人家院子门口,就便这副心虚的模样了。

胖丫点了点头,才迈着碎步转了身。

刚走没几步,又回头撇了撇嘴道:“唉,我告sù

你啊,被人逮住了可不许说是我让你去摘的!”

“我就说走错了院子,见那花儿好kàn

就想摘上几朵!”北堂雪笑眯眯的答着。

胖丫见她这副没心肺的傻模样,这才放了心回了西院。

北堂雪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潜入了东院,任谁撞见了都会觉得纵使不是来偷鸡的,那也定是来摸狗的。

进了院子的北堂雪可又犯了愁,这院子虽算不得多大,但大大小小的阁楼也有三四处,想必都是之前一些红牌姑娘的住处了,可若真想一睹那位新来的姑娘的真容,只怕还真不容易。

北堂雪猫着步子沿着一条铺以信白石的花径,靠着自认为敏锐的第六感走,就在北堂雪觉得已被这蜿蜒分岔极多的小路给绕昏了头的时候,便闻得前方隐隐传来谈话的声音,其中还混合着时有时无的琴声。

北堂雪很有作为一个窥伺者的自觉性,弯着腰缓缓走近一丛浓密的凤仙花丛中,身子本就娇小,这下倒也藏得严严实实。

藏好后的北堂雪便赶忙支起了耳朵探听着,却久久未再有声音发出,只有琴声入耳,北堂雪虽是心急,却又不敢随意抬头,若是被发xiàn

了,而对方又不是璐璐,只怕要有大麻烦了。

待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已近午时,日光洋洋洒洒的透过花枝落在北堂雪身上,虽算不得强烈,久了也让人觉得头昏眼花,半日下来只顾着璐璐的事情,一刻也未得消停,还是滴水未进,身子已是有些虚脱。

北堂雪不由暗骂自己可真会挑地方,也不寻个能避些日头的,殊不知这东院本就得光,又值正午,若非在房中亭下,还真不好寻避光之处。

琴音终是落下,一个声音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道:“这软香坊里的姑娘婢子们,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讨人嫌,你都不知方才我出去,都听得她们说的什么话!”

“你若是不愿,换合清过来便是。”女子听不出喜怒的声调中,自带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迫人气势。

北堂雪皱了皱眉,这声音虽好听,但这跟璐璐那天然萌的腔调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我……我只是替你鸣不平而已,又何时说不愿陪你了。”女子带了些埋怨的语气。

“那便是了,既然是要呆在这里的,就莫要诸多不满了。”

“合浔知错了……”女子的声音低了低,带上了几分心虚和懊悔。

北堂雪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听胖丫说这里住的是新来的姑娘和一个丫鬟,她原先便是幻想着这新来的姑娘是璐璐,而丫鬟定是从别的姑娘那调过来的。

可听这话,分明二人早已识得,且这丫鬟言话语之中又无主仆之别,却也带着一股子明显的怯意,北堂雪怎么想怎么觉着有些不寻常。

北堂雪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不是璐璐,自己还呆着做什么,管她们奇不奇怪,左右碍不到自己。

动了动有些僵硬麻痹的右腿,北堂雪以一种类似于匍匐的方式移出了花丛,刚想直起身子,便听到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北堂雪一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躲在这凤仙花从中,是能挡住前面的视线,不至于被那主仆二人瞧见,可哪里能遮住后方的视线,如若来人望不见自己的话,那只能说明那来的是瞎子。

而且这凤仙花只是外面长了一圈,再往里可都是长满了尖刺的玫瑰,若是要往里头躲的话,那只怕定是要被扎成刺猬了。

“哎呦,明公子,明大爷!您就等一等不成嘛,在大堂先喝些茶水,我来给您唤午爰姑娘过去!”李妈妈也不知是走的太快热的慌,还是心下着急,那张擦抹着脂粉的胖脸,被汗水冲的五颜六色,让人不忍直视。

“李妈妈,急成这副模样做什么,小爷只是想看看这午爰姑娘究竟是何模样,敢这般驳小爷的意。”虽是带着笑意的话,但眉目间却带了几分怒气,让人分不清是真假。

北堂雪听这越来越近的声音,在惊叹这姑娘的父母这么有远见,为其取了五元这个极具现代气息的名儿的同时,更是急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心下一横,双手护住小黑脸,不再犹豫,往那浓艳似火焰般的花丛中钻去。

北堂雪咬着牙,忍受那硬刺透过粗糙的衣料,毫不留情地穿进皮肉中的痛楚,护住脸的手背也被划破了几处,不消片刻,手背处已晕染了大片的殷红,顺着皓腕不住的往下滴落。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是浓郁的花香所掩盖不了,北堂雪觉得似乎有一些破碎的片段顺着血腥味不断的往大脑中填充,混杂的场景,喧闹的声音,间断的画面瞬间便充斥了整个大脑,北堂雪哪里还顾得上思考缘由,只得双手死死抱住头,埋进膝盖之中,咬紧了下唇企图压制住这突如而来的疼痛感。

“午爰啊……明公子听闻你身子不适,特亲自前来探望……”李妈妈打着圆场笑道,这午爰可是自己花了天价请来的,琴棋书画,样貌身段皆是上上之等,最最重yào

的是,身上毫无半点风尘味,在风月场里打滚了这些年的李妈妈怎能不知,这些男人,哪个不喜欢看起来有些仙儿的姑娘,她敢打包票,若是这午爰稍加包装一番,那自己这些软香坊的红牌,到了她跟前,定是全都成了庸脂俗粉之流。

这么大一棵摇金树,自己哪敢不好好伺候着,可这做事一向恣意大胆的著称的明景山又是自己开罪不起的,若是惹怒了他,只怕整个软香坊都得遭难了。

两边都惹不起,但更躲不起,可怜的李妈妈只得两头儿说着好话。

明景山隔着珠帘,望向亭中坐着不语的午爰,也不生气,但凡是有关美人儿的事情,他还是极有耐心的。

“爰爰姑娘,既是身体不适,为何不在房中歇息。”明景山眸光含笑,全然一番浪荡公子的模样。

午爰含水的眸中不见丝毫起伏,素闻明家长子最爱流连风月之地,风流至极,长相更是俊美无匹,做事又向来自傲,若非处子之身的姑娘,是决计不会看上一眼的,承其恩露的姑娘更是不许再接客,若是他觉得顺眼的,便接回府中扶了妾室,而那些不幸的姑娘们,与其一夜春宵之后,只能留在这软香坊中,日日盼着他过来看上自己一眼。

午爰嘴角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现已无碍,便想出来透一透气,承蒙明公子厚爱,午爰受宠若惊。”

李妈妈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午爰的脾性可是不好拿捏的,她还真怕她不买明景山的帐:“午爰啊,妈妈还有些事要张罗,你便陪明公子喝喝茶。”

又转过头一脸奉承的望向明景山:“明公子,午爰姑娘毕竟不经世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明公子包涵。”

116. V45

饶是经验老长的明景山望了望她堪称惊悚的一张脸,不禁也皱了皱眉,笑笑掩饰道:“李妈妈客气了,你先去忙便是。”

后面的对话,北堂雪再也听不清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莫名其妙的人和物,中年男子担忧的目光,年幼的小女孩被推入荷花池……翠绿的竹林,汹涌的大江……

“怎么总是不开心?告sù

爹爹。”

“不是你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不然的话……”

“哥哥,这竹林可真美……”

“我从前,是不是来过这儿,还有他,好像也在哪儿见过一样……”

这个画面中的人北堂雪还未来得及辨认和思考,又有源源不断的的画面涌入瞳孔,无数的脸庞交错着,北堂雪觉得大脑下一刻就要爆zhà

了,疼的已无力再去思考什么,双手指甲都嵌入了头皮,大脑再也承shòu不了这种剧痛,一丝痛苦的呻吟声自喉咙中溢出,人已倒在了玫瑰丛中,身体上的痛楚和精神上不断的冲击,虽是紧闭双眼,却始终紧紧皱着眉头,一刻不曾舒展开来。

“谁?”闻得花丛中的异响,立在一侧的合浔立kè

警觉的转头出声道。

午爰微微皱了眉,目光状似无意撇过对面的明景山。

“爰爰姑娘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就连身边的丫鬟都这么不简单,我竟都未听清有什么动静……”明景山把玩着手中印着淡雅的蓝花矮脚瓷杯,带着笑意摇头道。

合浔忙转回了头,紧张的攥紧了衣袖,眼中俱是懊悔。

“我这丫鬟自小身子较差,便送去学了些健体的功夫,听力比常人是好上一些。”午爰面色不改的答道,话罢便转头:“合浔,去看一看。”

合浔福了一福,才往花丛中探去。

明景山但笑不语,眸中添了几分兴味。

合浔小心的避开尖刺拨开花丛,便见蜷缩着倒地的北堂雪,虽已没了意识,小脸上却满是痛苦的神情。

合浔皱了皱眉,弯下身去,伸出双手便打算把人打横抱起,却总感觉自亭中有一道目光在紧紧锁着自己,稍稍犹豫了一瞬,把双手放在北堂雪腋下,一副吃力的模样才把人给半拖半抱的给扶了出来。

“小姐,是位眼生的少年,像是昏了过去。”合浔把人扶到亭边的大圆柱上倚下,才隔着帘子禀道。

午爰闻言有些拿不定主意,自这人进了东院,她便已经察觉,只是看对方并无恶意,又不懂闭气之道,应是不会武功的,便视而不见,只待他自行离开便是。

可眼下人昏迷了,若是让这软香坊里的人知dào

,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堪的蜚语,自己初到软香坊,决计是不能惹出什么风波的。

思索片刻,带了些为难的神色:“明公子,依你看,这人该是为何而来?”

明景山有些错愕的抬了头,这人是在她院中找出的,怎的就把问题推给自己解决了?

半晌才道:“我且看一看这人是何来头,竟敢藏在爰爰姑娘的院中,不知是何居心?”明景山眸中含笑,配合着午爰。

话罢便立起了身子,合浔见状赶忙帮其拨开了珠帘。

明景山漫不经心的望向倚坐在柱上的北堂雪,眼中闪过一丝意wài

,不由得脱口而出:“小黑鬼?”

这分明就是自己今日吃酒时,在大街上望见的那个黑脸少年,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明水浣,想来这找找乐子,怎的他也出现在了软香坊?

明景山望着头发散乱,一脸污垢,背后还背着一个被压破的菜篮,身体歪斜着紧闭着眼,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的北堂雪,不由皱眉苦笑了一声:“这……”

午爰也走了出来,不解道:“明公子认得此人?”

“不认得。”明景山毫不迟疑的答道,确实谈不上认识。

“小姐,我见他气息极弱,应是发了急病才是。”合浔小声的道。

午爰不置可否的望向北堂雪,还未来得及上前,便见明景山已弯下腰身,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捞起北堂雪带着血污的手腕。

明景山不由在心里疑惑,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怎才一会连脉搏都弱至如此了?且这脉象又不似恶疾突发,再看她身上虽有血迹,但这些皮肉伤决计不会导致如此,虽不明缘由,但也敢确定是药石无济了,只怕活不了几个时辰。

明景山皱了皱俊眉,有些嫌恶的松开了那纤细的手腕,不解为何自己方才听说他气息极弱会有些紧张,看来自己最近真是太闲了。

接过午爰递过来洁白的帕子,拭干净了手,驱走那莫名的心绪,方抬头笑道:“回头还一方帕子给爰爰姑娘,找王城最好的绣娘绣上鸳鸯戏水图。”

午爰只是浅笑,神情中并无欣喜抑或是不悦:“多谢明公子好意。”

“公子,老爷来寻您了!”明景山刚想开口,便见明全一副被人追杀了模样急冲冲的走了过来。

明景山闻言皱了皱眉,虽说自家那位父亲大人确实对自己许多行为都很是不满,但也从不会不顾身份来这烟花柳巷之中来寻自己,想必定是有要紧之事。

“老爷可有说是何事?”明景山往前跨了几步,有些焦急的问。

明全走到明景山跟前拿袖子抹了抹汗,望了望后面的午爰二人,才苦着脸,用只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少爷,方才四王爷的贴身侍卫来明府,说小姐与华颜公主在马场似乎起了争执,小姐落了马,眼下正昏迷不醒!”

“水浣性格温善,怎会与那华颜起了争执?”明景山一听自己的妹妹受了伤昏迷不醒,哪里还管什么美人、小黑鬼的,急的便大步流星的迈开了步子。

“奴才也不知,老爷听闻少爷在此,便让奴才来请您一同前往西郊马场!”明全急的满头是汗,加快了步子跟着明景山。

二人刚出了东院,明景山顿了顿步子:“你且留下,把亭边的那个小黑鬼的后事给处理处理。”

明全不明所以:“少爷……您……”

“别多问了,好好敛了他便是!”明景山急躁的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明景山心道自己只是见午爰姑娘一个柔弱女子,不好处理此事,便为美人儿做件事而已。

“全哥,这哪里来的小叫花啊?”贼眉鼠眼的小厮好奇的打量着像是已没了呼吸的北堂雪。

“我哪里知dào

,少爷吩咐的事儿,我们照办便是!”明全便吩咐着其它人挖坑,一边答道。

“啧啧,这命可真好,这墓地可不少值钱啊……敛在这里的可都是与王孙贵戚沾亲带故的!”小厮边摇头感叹便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坟墓。

“嘿,乱看什么呐!赶快帮忙,看这天儿八成要落雨的,天也黑了,完事儿了早些回去!”

“咿?全哥,这旁边竟是北堂家小姐的坟……听闻这墓碑上的字,可是北堂丞相亲手刻得!”小厮像是没听到明全的催促一般,瞪大了眼睛一门心思钻研着或新或旧的坟墓。

明全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这堂弟就是太爱耍滑头,有点小聪明总是用在偷奸耍滑上面,时常让自己头疼的紧。

“全哥,你说这北堂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啊……”小厮抬起了头,一副神mì

的模样望向明全。

明全皱了皱眉:“还能怎么死的,不就是上山礼佛时,马儿受了惊,落入了山崖吗?”当今丞相嫡女北堂府二小姐北堂雪,前些日子被传出上山拜佛因马儿受惊,连人带马车一同落入山崖,寻了数日才寻回尸首,各路权贵云集北堂府致丧,就连圣上都下旨哀悼,于半月前入殓,王城无人不知。

小厮走近了几步,小声的道:“可我听闻……当日下葬的时候,棺中只有衣冠和首饰……”

明全刚想骂他多事,一道银蓝色的闪电毫无预兆的划破天际,苍白的光芒笼罩了整座坟地,忽而又归入无边无际的黑夜,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藏匿在松林中的乌鸦和蝙蝠被惊得四处飞窜,在夜空中形成了一片片的黑幕,发出可怖刺耳的叫声。

一阵冷风袭来,小厮的身形便不停的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北堂小姐……小的只是道听……道听途说而已,小的再也……也不胡言乱语了……”

明全也被这雷声给惊了一惊,定了定心神,才瞪他一眼吼道:“帮着去把人给埋了,咱们也好赶紧回去!”

小厮这回闻言倒是赶忙点头,快速的从明全身边走过,拿起了锄头便加入了挖坟大军之中,动作倒是异常麻利,一直不敢抬头。

明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滑头,竟如此胆小。”

话罢仰起了头,并未感受到落雨,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刚想走过去帮忙,余光却瞥见夜空中一抹莹亮。

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明全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眸子,在这乌云密布的夜空中,竟悬挂着一轮散发着光亮的圆月!

“前几日不才过了月圆之日,这……着实不该啊……”明全望着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月亮,不解的喃喃道,似乎再阴郁的乌云都无法挡住它的光辉,它就那般安静却强势的挂在那里,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一刹那,巨大的闪光再次闪起,明全更是有些不可置信,那闪电,分明是从月中闪现而出的,明全眼见着月中源源不断地吐出呈奇形怪状的树枝形的闪电,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明全甩了甩头,不敢再看,兴许是自己今日太累,眼花了也未可知,据说坟地阴气聚集最重,经常会有一些邪门的事发生,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快,填土!”明全刚和一个小厮把北堂雪抬进了约有半人高的坟坑中,便有些着急的催促着。

人总是这样,害pà

与好奇是成正比的,而明全便没能忍住这种好奇,或许抱着自己方才看错的心理,又抬头望向黑压压的夜幕,却见那更亮了一些的月亮,似乎周遭还笼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在夜空中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美艳的颜色。

明全呼吸一紧,扯了扯旁边一位小厮的衣袖,刚想说些什么,克嚓嚓的巨雷随之轰响,震得人心收紧,随之而来的便是骤然而落的雨点,不断的冲洗着大地。

“全哥,您放心,再有半刻钟就填完了!”小厮以为明全看落了雨,心下着急。

“他娘的,下疯了!越下越大了!”不知是谁,出声咒骂了一声,声音充斥在安静却又因雨滴的声音而变得喧哗的坟地中。

明全感受着豆大般密集的雨滴的拍打,那是一种近乎泄愤般的拍打,此刻的夜空似乎就正是一个暴怒中的巨人!

一心只忙着填土的众人,并未注意到渐渐变红的圆月,但也都有些不安,毕竟在这坟地之中,又是这么恶劣的环境,难免会心生畏意。

北堂雪觉得此刻自己的身子正承shòu着莫大的压力,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大脑中已不再混杂的画面,取而代之的却是撕扯的疼痛感!

对,就是撕扯,像是有人在撕扯着自己的灵魂一般,几次都觉得灵魂要挣脱肉体离去的时候,就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强行拉扯回身体之中。

但自己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宣泄这种疼痛,每每都觉得下一秒就要死去,但却偏偏又是活着的,北堂雪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承shòu这般大的痛楚,还未失去意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黑不见底的天际,但这次却是直直地划到了地面,且在大地之上快速的蔓延着,而它的方向,竟是因雨水的冲刷,而至今尚未被填满的坟坑!

“啊!”众人惊呼一声,皆是惊得丢弃了手中的铁锹,自顾自的跑到了十米开外的距离。

明全强自冷静的喊道:“怕什么,不就是个闪电吗!”

117. V46

明全强自冷静的喊道:“怕什么,不就是个闪电吗!”

“全……全哥,月亮……”小厮苦着脸,带着隐隐的哭腔,伸着发抖的食指朝向散发着红光的圆月,并不停的冒出诡异的闪电。

话刚落音,一道震耳欲聋地‘喀嚓’声响起,不偏不倚的一道响雷便是直直炸在了坟坑上方,激起一阵泥浆,混着一些被震断的树枝竟是溅飞到十米开外的众人身上,头上,砸的人生疼。

“有……有鬼啊!”小厮尖叫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磅礴的大雨中。

众人见状更是惊慌不已,已有几个家丁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的往墓园外跑去,只有一个还留在原地随着明全一起。

明全见几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忽明忽暗的雨幕中,雷声雨声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似乎要把整个墓园砸碎一般,明全低低的骂了声娘,弯下腰拖起昏倒的小厮,不由庆幸还有一个有义气的,焦急的粗着嗓音喊道:“快,把他抬走!我们赶紧出去,再晚些保不住他们几个没良心的把马车赶走,我们只怕今晚出不了这山了!”

家丁咽了口唾沫,抖着湿透的身子,满脸惊惧的道:“全哥……我腿软,移不得步子了……”

明全皱了皱眉,冲他吼道:“走不动也得走,不想死就跟我走!”这墓园当初是选出的难得一寻的风水宝地,临近青山绿水,座北朝南,可好是极好,万一是发了洪荒,头一个淹的便是此处,王城属北方,除了入夏以后,其他季节并不常见这般的大雨。

若是这雨下上一夜,出不了这墓园,只怕凶多吉少。

家丁滞愣了一瞬,忙不停的点头,晃着如筛子般斗栗着身子,颤巍巍的拉过小厮的一条臂膀扛在肩上,跟着明全一道迈着虽不快,却也还算紧凑的步子往墓园出口处走去。

身后的月色已近血红,染的整片天空都成了淡红色,闪电、重雷、暴雨,却一刻也不曾停下。

北堂雪若有若无的思绪中,隐隐产生了有种想流涕痛哭的意识来,为什么自己的穿越之路这么奇葩,穿到荒岛就算了,自己不就是想去救自己的姐妹吗,就莫名其妙昏死在了清楼后院,而且自己明明还是有气息的,便被人挖坑埋了,好吧,埋就埋,可方才竟还被雷给劈了,最扯淡的是自己想死都死不了,整具身体被雷劈过像是在流动着一股灼人的烫热感,烧的整个人像是在火海中一般,北堂雪不由暗想,难不成自己还被劈的着火了不成?

拼命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像是有千斤重,身体更是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嗓子同样发不出任何可以宣泄的声音来。

北堂雪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这些痛苦之于自己,除了忍受,别无选择。

“哎呦,这群傻帽儿可算走了,费了我这么大事儿,还被电母那婆子一顿好骂!真坑爹!”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清晰的让北堂雪觉得似乎就在耳边,坑爹?古代也有这词?

“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当初没把魂魄结好,才出了这些纰漏!”身着黑色长袍,手中拄着招魂杖的黑无常,指着那一身雪白的白无常粗嗓门不满的喝道。

“这……我哪里晓得竟是这个小丫头,她活蹦乱跳的我怎么猜到会少了一魄呢……”白无常委屈的撇了撇苍白的脸上那张红艳艳的小嘴。

“哼,她又不是常人,缺了一魄自然也活的好好的,可今年正是天命之年,她缺了这一魄便不是真zhèng

的……糟了!血月竟被召唤出来了!”黑无常瞪大了那双牛目,惊异的道。

“Ohshit!”

“什么谢特不谢特的!”

“这可是最近最流行的网络用语,你整天闷在地府,肯定不知dào

了。”

“别废话了,定是这丫头宿气散漏的厉害,乘黄那家伙循着气味追过来了!”

“大哥,现在怎么办?”

“现在知dào

怕了!看你下回还敢这么大意!如今她的天灵大开,若这一魄未能植入她的体内,这丫头连今晚都活不过了,这后果可不是我们哥俩的两条命能担得起的!”

白无常急的直跺脚:“这丫头的三魂七魄是它散了修为,集了数百年才投胎转世,若是它知dào

了因为之前我的失误,把她的一魄给勾走了,今日为了给她强行植魄,又险些害她丧命,指不定会吃了我们!”

“快,把上回你偷来的掩仙珠拿出来!”黑无常也有些着急,边说边把北堂雪的身躯从泥泞中托了起来,竟是直直的浮在半空,不消片刻,身上的污垢便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

白无常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大哥……你何时得知的?但她并未位列仙班,身上的气息又不属仙气,顶多算是灵气罢了,这掩仙珠与她无用的。”

“连你身上的鬼仙之气都掩得住,竟掩不了灵气!事到如今,你竟还想藏着!”

白无常噎了噎,抬头见月色愈加红了一些,才咬了咬牙:“兴许也可以挡一挡它,叫它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这里来……”

说完便凝聚手中精气,缓缓自手心中升起一枚血红色的琉璃球形状的大珠子,手掌一个上下翻动,那珠子便漂浮到了北堂雪上方,只听他念了一串古怪的咒语,那珠子咻的一声竟钻进了北堂雪的身体之中,白无常见状一阵肉疼,这灵物可是自己花了大把功夫才搞来的,如今竟白白便宜了这个小丫头了,唉,算了算了,她现在这副模样也是自己害的,就算是补偿她便是。

不消片刻,月色便颓然变淡,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玉白之色,雨势也渐渐小了起来。

黑无常这才松了口气,两指捏出符咒,抛入空中,凭空便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图案,泛着闪闪的金光,又取出手中的招魂杖,望着符咒处挥去,杖下生风,符咒便浮在了北堂雪正上方,原本是巴掌大小,竟渐渐与她的身体成了等大,符咒的形状渐渐也发生了变化,像是藏着无数个画面,影影绰绰的人影攒动,九成皆是北堂家父子的身影。

白无常见状笑了笑:“这北堂小姐的人生还真简单,左右就这几件事。”

“她本就只是这丫头寄在这个时空里的一缕散魄而已,思想本就不全。嘿!我说你还愣着做什么!想不想回去了?”

白无常这才笑嘻嘻地上前,踩好脚下方位,二鬼便口中念念有词,那符咒随着二人口中吐出的字符缓缓发出刺眼的金光,渐渐压低,直到印进北堂雪的身体中,融为一体。

“我们还是快些跟上头请罪去吧。”

“我们都已经将功补过了,我才不去,那不是找骂吗……”白无常作势就要遁走。

黑无常眼疾手快的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喝道:“你可知这回险些铸成大错,如今她身怀掩仙珠,一时半刻是没问题,可如今她已是完体,可只要流出一滴心脉之血,灵气便会散出,届时乘黄一样会寻来!”

“那又如何,反正它又不知是我们所为,又寻不到我们头上来!”白无常挣脱了黑无常的手,不悦的道,自己这大哥好是好,就是太秉公执法,连自己都不放过。

“那也不可能一直都能瞒住,倒不如我们去跟上头如实禀告,到时免得无可依仗,占不得理儿,再加上条知情不报的罪名!”不待白无常再说话,就已强行架起他的胳膊,往地下遁去,瞬间便消失不见。

而失了灵力支撑的北堂雪,通的一声又狠狠的摔到了泥坑之中,成了个泥人儿。

“噗……”北堂雪刚刚睁开眼睛,便是吐出了一大口泥沙,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雨已停下,整个墓园安静极了,天空被雨水冲洗的很干净,一轮半圆的上弦月倒挂在中央,周遭晕染着洁净的清辉,一切都是那么平和,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北堂雪站起了身,身体的痛楚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说不出的舒服,大脑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许多,说的玄乎些,正如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然而,毕竟还是常人,被折腾了这么久,难免觉得疲惫,北堂雪望了望有些阴森的墓地,虽有月色相伴,但也绝对谈不上明亮,且自己不知出口在何处,不若明早再做打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得好好活着去享这后福才是,眼下,最重yào

的便是养精蓄锐。”话罢,便选了个还算挡风的地儿,倚了下去,把头靠在上面,心道反正自己已经成了个泥球儿了,左右也不能更脏了。

殊不知,这挡风的地儿是座修筑的极好的坟墓,若是北堂雪知dào

的话,不知还能不能睡得这般心安了。

朦胧间,北堂雪觉得自己第一次睡得这么香,似乎丢了许多年的东西,回到自己身边了一样,发着甜甜的梦,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

“爹爹,哥哥,阿雪好想你们。”

空灵的梦呓声不断在墓园响起,连刚刚受了惊吓的乌鸦们听着,都莫名生出了种安然的心绪来。

次日,王城内外,提的最多的字眼便是西山墓园闹了鬼。

“据说昨夜西山墓园升了轮通红的圆月!”卖豆芽的老伯一脸八卦的跟熟客王大婶攀谈着。

“可不是吗,我昨夜半夜去茅房的时候,就望见正西方的天儿都是通红的,可骇死我了!”王大婶拍着胸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爹,娘!我听王大婶说西山墓园闹鬼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娃边跑回家,边奶声奶气的喊道。

正晾着衣服的妇人,瞥她一眼道:“二丫,小心着些,莫要跌倒!别听王大婶瞎说,她说话可没个准儿。”

“依我看这回八成是真的,听说明府里的家丁昨夜去了那墓园,死的死,伤的伤,好不惨烈!若不是闹鬼,怎会如此?”二丫她爹不赞同的道。

“唉,你有没有听说昨夜西山墓园出了两个月亮,还下了血雨!”学堂里的少年,见先生不在,探着头跟临桌晃着脑袋读书的同窗神mì

的说道。

“那惊雷还炸坏了好些坟呢,今儿一早我就望见不少人去了西山墓园,应是去修筑坟墓!”

“真是造孽啊……”

“这该不会是天谴吧,莫不是埋在那墓园中作古之人的后代子孙犯了什么罪孽,报应到祖宗的坟头上去了?”

“去去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休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而朝堂之上,自也不例外。

“启禀圣上,昨夜有人亲睹自西山墓园处升起一轮血月,且惊雷四起,暴雨连连,毁坏了不少前朝元老和重臣家眷的冢墓,民间如今谣言四起,传言是为天谴之象!”

一番话落下,堂下立kè

哗然,不少重臣纷纷站了出来附和着。

北堂烨皱了皱眉,是否是天谴,他倒是无甚兴趣,可自家妹妹的新墓便是建在此处,不知可有受到波及,琢磨着回府一定要带人去看看。

史官见状,眼睛徒然一亮,赶紧拿起珥笔记录下来,在这朝堂上站了这些年,可让他等到有件值得载入史书的奇闻了,一时感慨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这事儿确实不好办,炸了那些子冢墓自己是没什么感想,左右炸的又不是自家的,可这民间的谣言却不可小觑,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打着顺应天命的幌子,说自己这皇帝做的不合格,触犯了天威,从而打自己龙椅的主意,可就是大事儿了。

想到这,眼光撇过垂首的允亲王,淡淡的道:“依众位爱卿之见,此事因何而起啊?”

“回圣上,微臣认为此事只是普通灾害而已,派人前去修筑,再请龙华寺的大师们前去做些法事便是。”明尧之哪里会不懂皇上的意思,莫论此事是否与天谴有关,纵使真有关联,也是万万不能说的,毕竟,这个天谴左右谴不到自己头上来,而若是逆着眼前这位天子的意,只怕是真要遭谴了。

“启禀皇上,老臣不以为然!所谓万事皆有因果循环,西山墓园已历经三朝近百年,一直都未出过任何状况,敛的多数是我大卫英魂和其家眷,而如今出了如此大的差池,必定不可草草了之,还请皇上彻查此事!让众英魂得以安息!”都察院御史欧阳启说出这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来,便撩起官袍跪了下去,举着象牙制成的白笏板,恭敬的垂首道:“请圣上下旨彻查此事!”

随后便有七八位臣子跪了下去,齐声道:“请圣上下旨彻查此事!”

皇上压下心口的不适,在心中暗道:“哼,合着若是自己不彻查到底,便是让我大卫国无数英魂九泉之下不得安息了!彻查?这种事情要从何查起,他们的目的分明就是将此事闹大,如此一来,民间谣言只怕更盛!”

冷冷的望着跪了一地的朝廷重臣,文官武官皆是有之,老少也不尽相同,但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属允亲王一派。

而攸允,只同平时一样,静静的立在一旁,并不插言,表情中丝毫未有任何起伏,一副不闻朝事的模样,然而就是这副模样,蒙骗了皇上十多年。

皇上见状胸口起伏了几下,转头望向北堂烨道:“北堂将军可有良策?”

北堂烨挺直了脊背,恭敬的垂首道:“回皇上,微臣一介武夫,此事非同小可,微臣不敢妄断。”

皇上的眸光冷了一瞬,好一个不敢妄断,自从北堂家小姐殆后,北堂家便态度模棱两可,北堂烨上朝则是不发一语,北堂天漠更甚,以身体不适为由,自此再也没上过早朝,毕竟其确实痛失爱女,即使作为皇上,也不能说半句不是,如今看来,北堂小姐之死,北堂家已然认定是自己所为。

明尧之额角渗出了冷汗,见圣上并未应下,便知是在待自己开口反驳,可这事要如何辩驳,毕竟欧阳启可是打着卫国英魂的幌子,自己若恬着脸反对到底,岂不是要蒙上不义的名头了吗。

可若是保持缄默,皇上事后定会迁怒与自己,一时间有些慌了心神。

眼见那群跪着的官员们,俨然一副皇上不答yīng

便长跪不起的架势,名尧之思量许久,才弯身道:“启禀圣上,微臣认为,欧阳御史大人言之有理,确实不能不给众位英魂们一个交代,可若是大肆搜查墓园的话,只怕更会扰了众位英魂们的清净,古人有云:人死灯灭,动其冢墓,扰其清净,是为大不敬,不孝之举。”

皇上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险些又要吐出血来,闻得后半句才稍稍好受些,也知名尧之已是尽lì

,总不能强行驳了欧阳启的进谏。

稍加思虑了片刻,和颜悦色的道:“明爱卿言之有理,既都是为了我大卫众英魂着想,诸位便一同商谈出个既不扰其清净,又能查出缘由的法子来,朕依言下旨便是。”

北堂烨闻言暗骂了声老狐狸,便随同众人一同拜下大呼:“皇上英明!”

欧阳启众人心中纵然不快,但却无言以对,眼下皇上已把难题推到他们身上来,若是想不出法子来,皇上已不可扰作古的前辈们的清净为由,只怕此事便要作罢了。

“好了,众位爱卿快快平身,若已有主意上奏便是。”

众人立起身来,一时都只保持缄默,欧阳启心道:这不是逼着公鸡下蛋吗,要彻查又不能扰了所谓清净,谁能想出这法子来。

皇上见状,很是满yì

,笑了笑道:“左右不急,众位爱卿若想出了法子,递了折子便是。眼下要紧的是先把损坏的冢墓修复才是。”

又转头对一侧的鹤公公道:“传朕口谕,把此事交由内务府处理,务必办仔细些。”

“喳,奴才谨遵万岁爷吩咐。”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鹤延寿很有眼力见儿的尖着嗓子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俯首膜拜,心中各有所思。

“烨儿,快随我一同去西山墓园!”刚下朝回到北堂府的北堂烨,便见北堂天漠一脸焦急的朝着自己走来。

北堂烨走近,望见北堂天漠自打妹妹出事之后,便愈发消瘦的身形,和紧皱的眉,再也不复从前的伟岸不凡,眼睛微微有些酸涩:“爹,您可是已听闻了昨夜墓园的异象?”

“唉,全城的人都知晓了,你难不成还想瞒着爹一个人去处理?”北堂天漠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这儿子虽然平素大意了些,但在一些事上还是很细心的。

“爹……”北堂烨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北堂天漠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自己怎能再让他忧心。

“你这臭小子,何时竟变得这般别扭了,马车已经备好,你刘叔也非要跟着一同去,眼下应正在外面候着,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北堂老爹笑呵呵的拍了拍北堂烨的肩膀,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来。

北堂烨无力的扯了扯嘴角,连朝服也来不及换,便随着北堂老爹匆匆前往西山墓园。

“大人,已封锁了出口,何时开工?”侍卫张崇迈着利落的步伐,行至内务府总领姚格身侧禀道。

“吩咐下去,小心着些,尽量修筑成原来的模样,若是墓碑上的字看不清晰的,仔细记录下来,届时回去好方便核对。”

“是,属下这便吩咐下去,这些都是王城最好的筑墓师和刻碑匠工,应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属下定会好好监督,还请大人放心。”

“恩,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但此事是圣上亲自吩咐下来的,万万不可疏忽,莫要让有心之人有机可趁,寻着什么把柄。”姚格似有所指的道。

张崇会意道:“属下明白,未竣工前,属下绝对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墓园。”

姚格满yì

的笑了笑,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如此我便先回府了。”

“属下恭送大人!”

118. V47

“不必了,你好好盯着便是。”姚格摆了摆手,带着身侧的一行亲卫,浩浩荡荡的出了墓园。

姚格一行人,刚出了西山,北堂家父子便带人赶了过来。

“卑职参见北堂丞相,北堂将军!刘将军!”守在墓园入口两侧的十来个持着刀剑的侍卫,看清来人,忙恭敬的行着礼。

“不必多礼,本相听闻昨夜这墓园之中出了些差池,特亲自过来看看。”北堂天漠面上挂着疲惫的笑容,温和的道。

为首的侍卫起身,闻言皱了皱眉,也知北堂天漠定是来看北堂小姐的冢墓的,可方才姚格临走前,又是亲自下了令的,任何人不得圣上的允许,都不能放行。

侍卫上前带着为难的笑意道:“北堂丞相有所不知,姚大人方才特意交待了,不得皇上的允许,卑职实在不好…”

“哼,你的意思便是不让我们进了?”还不待侍卫的话说完,北堂烨便冷冷打断,一双星眸中满是积攒了许久的寒意。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奉命而为,还望北堂丞相北堂将军见谅。”侍卫弯了弯腰,惶恐的答道。

北堂天漠的眸光紧了紧,虽然这些年脱了战袍做了丞相,可毕竟也是打了十多年仗的人,又事关自己最珍爱的女儿,她活着的时候,自己就未能尽到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职责,护她周全。

如今,竟然连她的冢墓都护全不了,让她在九泉之下都要担惊受怕,想到自家女儿娇弱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思及这些年来自己的忠心耿耿,却只换来宫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北堂家,甚至连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都不肯放过,口气便硬了几分道:“若是,今日本相非进不可呢?”

众侍卫听得这坚定的口气,都不由得冒出了冷汗来,在卫国,若提起北堂天漠,那可是无人不晓的大英雄,铁铮铮的汉子,卫国的大壁江山都是北堂家打下来的,但凡是卫国子民,无一不对其打从心眼里敬重,若是今日真把他给得罪了,那后果是不敢想的,况且,众侍卫心里更是清楚的很,虽然平素里众人的功夫还都算的上是高手,可面对北堂家父子,就连一成胜算也是妄想。

可皇上的命令,又岂敢违背。

“还请北堂丞相北堂将军,不要让卑职们难做……”侍卫仍是低着头,一副恕难从命的口气。

“哼,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若再多加阻拦,莫怪大爷的刘家枪不长眼睛!”还不待北堂家父子开口,北堂烨身后的刘严霸就厉吼出声,本就生的比常人高壮许多,又因多年征战沙场,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戾气,这般发作,只是望上一眼,便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侍卫的冷汗已不住的往下滴,这刘副将一手刘家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在战场上都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就连禁卫军总领肖远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认了他做义父,任谁见了都要敬上三分,且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若是你惹了他不高兴,就算你是皇亲贵戚也讨不得半分好处来。

侍卫几欲张口,却都未再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字眼来。

“将军,这几个不识好歹的玩意儿就让末将来替将军解决了!将军只管进去便是!”刘严霸见众侍卫竟还没有让道的意思,更是动了肝火,几个大步跨至北堂天漠的身旁,挥了挥手中的红缨枪粗着嗓门道,虽是气愤的神色,却不难看出眉目间的敬重,虽然北堂天漠的护国大将军之位早已传给了北堂烨,可在刘严霸的眼中,心中北堂天漠永远是无人可比的大将军。

“北堂丞相,且等一等!”就在两方人马势同水火之间,自身后传来了一声急切却不失悦耳的声音来。

北堂烨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

侍卫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抬头望去只见被众人拥簇而来,坐在那白马之上一个身着宫装长相娇美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子,正缓缓靠近。

众侍卫忙的跪下:“卑职参加华颜公主!”

北堂天漠虽是不解为何华颜公主此刻会过来,可一日为臣,君臣之礼必不可少,北堂天漠为首的众人刚撩起了袍子,华颜公主便慌忙上前虚扶道:“北堂丞相不必多礼!”

又抬头望向跪地的侍卫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公主!”

“北堂丞相,不知方才所为何事,其间是否有何误会?”华颜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却不见责怪之意,目光似有若无的瞥向板着脸的北堂烨,更是添了几分担忧。

自己就知他定会来西山墓园,这才弃了轿撵骑了马急急的赶来,竟不曾想,会是方才的情形,只怕自己再来晚些,就要兵戎相见了,若真打了起来,北堂家与皇家的隔阂定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去了,思及此,便又庆幸还好自己来的及时。

“回公主,老臣只是想进这墓园探一探小女的冢墓是否完好,竟不曾想,却连这墓园的大门都进不去。”北堂天漠微微垂首,神情中毫无退让之意。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拦着北堂丞相?”华颜公主闻言,娇颜上立kè

浮上了一抹怒色,望着众侍卫厉声喝道。

刚刚见七公主来此才松了口气的侍卫们,闻言真是欲哭无泪了:“回公主,是…是皇上的口谕,不得皇上应允,谁也不许放行。”

“哼,大胆奴才,本宫怎不知父皇有说连北堂丞相都不能入内了?”华颜公主微微眯了眯眸子,脸上自有几分威严。

侍卫闻得这不讲道理的话,一张脸更是像吃了黄连一般,圣上却未特意交待不能让北堂丞相入内,可圣上说的任何人啊,即使如此,自己又哪里敢说公主的话不对?要知dào

,这华颜公主是有名的刁蛮泼辣,不讲道理。

可若是让他们进去,届时真出了什么问题,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吗,难不成皇上会怪罪自己的女儿?

“圣上…圣上确实未曾此般说过…可是…”

“莫要可是了,出了什么岔子,本宫担着,怪不到你们头上来!”

侍卫咬了咬牙,许久才抖着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还请北堂丞相莫要介怀,此事应是这群侍卫们会错了意,北堂丞相这便可以放心进去,我随丞相一同…去看看阿雪。”说到最后,华颜公主的声音低了低,脸上毫无方才对待侍卫那般的严厉。

北堂天漠纵然心中有气,但也心知华颜公主心里是向着北堂家的,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自己怎会不知其中的缘由,可毕竟世事不由人啊。

“公主言重了,烨儿,我们进去吧。”

或是因为身子太虚的缘故,北堂雪这沉沉一睡便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且还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给吵醒的,如若不然,不知还要睡到何时了。

“嘿嘿,回去咱们就虚报些,反正官府也不知到底是炸毁了多少…”正凿着石碑的黑脸汉子,见张崇走远,对着身侧砌着墓壁的同伴小声的说。

那人抬头撇他一眼道:“少打这些主意,你也不瞅瞅,这监工的可不是个糊涂的,说不定心里都明亮着呢!”

黑脸汉子不满地咕哝道:“回回就你胆儿小,少捞了多少好处都不晓得…”

北堂雪闻言睁开了眼睛,刺眼的光线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头往后仰了仰,便‘嘭’的一声撞上了脑后坚硬的墓碑,疼的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忍不住低低痛呼了一声。

“二子,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儿?”黑脸汉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的道。

“哪里有什么声儿啊,赶紧干活吧,不知能否赶在天黑前完工…”

北堂雪闻言自墓碑后伸出了脑袋,便望见约莫十来个工匠零零散散的分布着,或手持铁锥子仔细的凿着字,或几人搬运碎成几块的石碑,或拿着铁板修葺着冢墓,叮哩哐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北堂雪望着不远处倒下的几棵常青树,和一些断裂的墓碑,有些不明所以,昨夜她昏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这座墓园被摧残成此种模样。

隐隐只记得下了雨,好像还打了雷,咿?自己昨夜不是被雷给劈了吗,怎么竟毫发无损,昨夜太累昏昏沉沉的就睡去了,并未来得及细想这些。

而那北堂小姐的记忆,自己也差不多大致都清楚了,虽不明为何会如此,但隐隐觉得似乎对北堂家的感情,莫名的深了许多,自己方才睁眼的时候,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想要回北堂家。

收回目光的北堂雪,这才发xiàn

自己竟是躺在墓碑旁的,既惊且奇之余,望向青石墓碑上刻着的几个大字,北堂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亡女北堂雪之墓。

“嚯!”北堂雪走神之际,走过来探看这座冢墓是否也有受损的黑脸汉子,见这墓碑后面竟藏着一个人,由于没有心理准bèi

的缘故,着实被惊了一惊。

“二子!这里藏了个人!”反应过来的黑脸汉子,扯着粗嗓子喊道。

北堂雪被这粗大的声音震的回了神,还未来得及开口,十来个人便迅速的围了过来。

“你是何人?躲在这墓园之中有何企图?”闻声赶来的张崇俯视着脏污不堪的北堂雪,语气中满是凛然和探究。

北堂雪几乎没怎么思考,便仰起了小脸,脱口而出:“我是北堂丞相之女北堂雪。”

张崇冷哼一声,便自围观的人中传出一阵爆笑声:“你撒谎也得看看你身旁的墓碑是何人的!”

“哈哈哈,只怕是个傻子!哪里识得什么字!冒充一个已故之人就罢了,且这竟还是个小子,哈哈哈,竟说自己是位小姐!”

北堂雪呆了呆,望了望自己这身男装打扮,脸上又因太脏让人无法辨认本来清秀的面孔,身旁这墓也确实是北堂小姐的,众人不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自己确实也没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这又不像二十一世纪,还有身份证。

“恩,应是没处住便躲进了墓园里,瞧着蓬头垢面的模样就应当是个疯癫的。”

“啧啧,昨夜这墓园可是遭了难,真是精人招妒,傻子命硬啊!”

北堂雪望着众人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降临在自己身上,左一句疯癫右一句傻子的,生出了种沉沉的无力感:“我真的是丞相府二小姐北堂雪…”

此话一出,更是惹得众人一阵嬉笑。

“张副尉,华颜公主与北堂丞相北堂将军还有刘将军,进了墓园,眼下正往此处走来。”

抄着小道赶在北堂天漠众人前头的侍卫,急忙的跟张崇小声的禀道。

张崇闻言皱了皱眉,北堂丞相和华颜公主怎会进来的?但见侍卫一脸不安的模样,便明白定是那蛮横的华颜公主的功劳无疑了。

想起姚格的嘱咐,心想不管怎样,还是仔细盯着为好。

又望见坐在地上的北堂雪,未免待会北堂丞相来此,他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便转脸对一侧的黑脸汉子道:“速速把这傻子给丢出墓园去。”

黑脸汉子忙受宠若惊的点着脑袋。

张崇见状这才急急的随着侍卫一同去迎华颜公主和北堂天漠众人。

“怎么?你难不成还真想让我动手把你丢出去啊?”黑脸汉子见北堂雪没有站起身的意思,瞪着眼睛凶道。

“黑牛,都说是傻子了,你还指望他能听懂啊?赶紧把人给整出去吧,免得待会子那张副尉给咱们脸色瞧!”

北堂雪闻得这声黑牛,嘴角抽了抽,怎么就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取名都这么有远见呢。

自己也想走,可这北堂小姐大许是因为从前不怎么出门,记忆中压根就没有从这西山墓园如何回去的路线。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动手!”北堂雪见黑牛架着两条粗壮的胳膊,一副要把自己扛出去的驾势,心道好女不吃眼前亏,寻思着先出了这墓园,再作打算。便忙的一骨碌爬了起来。

“嘿,你这小子还不算太傻嘛!大爷我还嫌你脏不愿碰你呢!”黑牛斜着眼望着不堪入目的北堂雪,一脸的嫌恶之色。

北堂雪撇了撇嘴:“那你还不给我带路?”

一直绷着脸的黑牛这回倒是笑了笑:“哼,傻子就是傻子,自己走进来的竟不知出去的路!”

北堂雪跟在他身后,不由的咕哝道:“本就是昏死的时候被人稀里糊涂运过来的,真记得路就成神了。”

“瞎胡嘀咕啥呢!”黑牛回过头来,脸色不善的道。

北堂雪白他一眼,垂下了头不再言语,只盯着脚下的路。

“那是…”北堂烨的目光闪了闪,望向隔着几座坟墓,行在一条小道上的黑牛北堂雪二人,疑惑的问道。

“北堂将军毋庸担心,是个无意闯进了墓园中的疯癫乞丐而已,我已让人打发出去。”张崇顺着北堂烨的目光望去,平静的答道。

北堂烨点了点头,再望去,二人的身影已被茂密的松柏掩去。

“烨儿,怎么了?”北堂天漠见北堂烨微微失神的模样,不解的道。

北堂烨张口欲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笑了笑道:“无事,方才我眼花了。”

“末将自知北堂丞相和北堂将军忧心北堂小姐的冢墓,所幸北堂小姐的冢墓并无受到昨夜天灾影响,眼下北堂丞相应也放心了,这墓园之地毕竟不甚吉利,末将认为公主和北堂丞相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以免沾染上什么阴晦之气。”张崇一脸恭敬的说道。

北堂天漠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那立着的青石墓碑,神情中满是悲怆,此刻看起来竟像是苍老了数十岁不止。

“北堂丞相,我想阿雪九泉之下,也不忍见您这般。”华颜公主声音带了些黯然,关切的安慰道。

“我知dào

,我…只是想再多看看…就再看一眼。”北堂天漠只不住的点头,久久却都未有移步的打算。

刘严霸见状,抬起厚厚的手掌抹了抹有些朦胧的虎目,几欲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粗人一个,连话竟都说不好。

而负手而立的北堂烨,只把头瞥向望不见尽头的青山深处,抿紧了线条硬朗的薄唇,神情闪烁。

华颜公主见状,垂了垂首,不觉间握紧了双手,杏目间满是不忍和无奈。

张崇还想再说什么,但望见北堂天漠的表情,也不忍再催促。

“你好自为之吧!这是后山,山前好些个官兵守着,你可莫要过去惹事,那些人可不像我这般善心!”黑牛嘱咐了句便急忙忙的回了墓园里,本想再告sù

他出山的路的,又心道那是个傻子,自己说了他也不懂啊。

北堂雪望着黑牛消失的背影,这才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由皱了眉:“这四面都是山,我要怎么摸索出去…”

摸了摸干瘪凹陷的小腹,心道还是先找些可以果腹的东西,祭祭五脏六腑才是。

奈何走到脚软竟都不曾寻着一个果子,果树倒是不少,林林总总的竟有几十来种,还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好不灿烂。

北堂雪气结了一下,这才想起此刻恰是刚刚入夏,确实不是收获的季节。

“怎的别人穿越,纵使大雪纷扬,也能寻到吃的…到了我这儿,就偏偏行不通了。”北堂雪埋怨了几句,听到前方似乎隐隐有水声传来,便循着声音,拨开有半人高的灌木,费力的往前走去。

北堂雪望着眼前一条清澈的溪流,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喜色,觉得脚下似乎也生出了力qì

来,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走到了河沿。

弯下腰洗干净了脏乎乎的小手,便捧了满满一捧水喝了下去。

“可真甜…”直到觉得喝的有了七八分饱,北堂雪这才拿起袖子擦了擦嘴,不经意瞥向洗的白白净净的左手手心,竟有一团红红的东西,北堂雪疑惑的皱了皱眉,心道莫不是在哪儿染得颜料不成,便又把手伸入溪中,用力的搓揉着,却不见那颜色有消退分毫。

北堂雪把左手心摊在阳光下,细看之下,那团红红的东西,竟是一轮弯月的形状,在日光的照射下,更是显得通红似火,透明的连血丝都根根分明,哪里像是颜料,倒是像自血肉中长出来的一样。

“以前也没瞧见,这手心里还长了个月牙儿形的胎记啊…”

郁闷见,忽然一抹洁白的衣角闯入北堂雪的余光之中,北堂雪也不作他想,在这虽算不得荒山的大山之中,靠着自己摸索找到出口的机会几乎为零,眼下有个活人,自然不能放过。

“姑娘留步!”北堂雪慌忙立起了身,朝着那已走出十步开外距离,一头湿漉漉的青丝未有何装束直直垂在腰间的那个纤细的背影喊道。

只见那背影怔了怔,随即便毫不停顿的往前走去。

北堂雪见状大急,心道莫不是这姑娘误以为自己对其怀有不轨之心,这才心生畏惧不成,想来也是,自己虽然生的瘦弱了些,但好歹也是个男装,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行在这四处无人的山中,难免会多疑一些。

北堂雪边跑着追着前方的背影,边喊道:“姑娘,您别误会,我绝无轻薄姑娘之意啊!”

可前方那背影却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北堂雪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自己长的就这么具有采花贼的特征吗,想来自己的身高还不及眼前这姑娘,怎的她就这般怕自己。

“姑娘姑娘!我只是迷了路而已,想让姑娘帮忙指个路,姑娘莫怕!”北堂雪眼见这姑娘越走越快,只怕自己再追的话,她就要用跑的了,一时也不敢展开过猛的追势,只得好言相劝,希望这姑娘能放下戒心来。

果然,此话一出,那姑娘便顿住了步子,北堂雪心喜,忙的走上前去,却见那姑娘的身形似乎在剧烈的颤抖着,北堂雪不由疑惑:“姑娘,您这是……”

话未说完,姑娘便猛地转回了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双美目恶狠狠的瞪着几近呆愣的北堂雪,大吼道:“大爷是男的!你没长眼睛吗!”

北堂雪石化的盯着眼前长相俊秀的男子,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哭笑不得的心道您一男的干嘛披头散发的啊,腰还那般细,只看背影,哪里分得出本尊的性别。

“这位大哥…恕小弟眼拙,方才实未看清。”

男子冷哼一声,心中无比气郁,自己虽然长得阴柔了些,但也从未被人认成过姑娘啊,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方才自己的马被这山中的猛虎给咬死了,自己跳入溪中,才险险躲过一难,本就烦闷之极,不曾想又遇到这么个没眼色的…臭乞丐。

北堂雪见他一副怒不可谒的模样,讪讪的笑了笑:“这位公子,可是要出山去?”

男子见北堂雪一副奉承的模样,更是添了几分厌恶,自己平素里最恨的便是这副阿谀的嘴脸,虚伪至极。

北堂雪也不介yì

,又是笑笑道:“这山中凶险,且途中一人应当甚是无趣,不若我与公子结伴同行,岂不是两全齐美?”

话罢更是自顾自地美的不行,咧开小嘴儿,露出了白亮的两颗虎牙,一双眼睛闪动着璀璨的光芒。

少年微蹙眉头,暗叹这双眼睛真是白瞎了,怎就随了这样龌龊的一个主子。

“公子,你这是默许了?既然如此,咱们赶紧上路吧,若是天色暗了下来,只怕在这山中不太安全。”北堂雪趁其楞神之际,赶忙把事儿给定了下来。

少年冷笑几声,撇他一眼,便径自转了身。

北堂雪见状赶忙一阵小跑跟上。

北堂雪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约莫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稍显稚嫩的脸上并无太多男子的阳刚之气,漆黑的墨发已经半干,随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腰间挂着一枚翠绿欲滴的腰佩,下方缀着红色的穗子,随着他的走到来回摆动。

北堂雪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那枚玉佩,便敢断定此人非富即贵。

北堂雪心里正打着能否从他这里探听些关于北堂府的消息的小九九时,却见他白皙的手上正滴着血,几滴打在洁白的衣袍之上,特别醒目。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

少年闻言并不搭腔,只抬起左手望了一眼,淡淡的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北堂雪啧了啧舌,人家自己都浑然不在意,自己管这档子闲事做什么,便抿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北堂雪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山中的路曲折蜿蜒,各处景色又不尽相同,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一处绕来绕去一般。

“公子,还需几时方才能出得了山啊?”

“少废话,既然这么着急,你自己走便是了!”少年没好气的道。

北堂雪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不满,自己不就是问一问吗,至于这么凶吗。

119. V48

抬头望向一脸烦躁的少年,北堂雪暗暗一惊,只见少年的脸色竟是虚弱的苍白色,又望向他垂着的左手,血竟还在流淌着,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衣袍处已被浸湿了好大一块。

“公子,你且停一停,你的伤口倘若再不包扎,只怕会失血过多而导致昏厥!”

北堂雪暗道怪不得这脸色这么白了,这血应都流了一个多时辰了。

少年漂亮的眸子微微一闪,冷清的道:“就算如此,关你何事?”

北堂雪不解的望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固执,自己受伤了不包扎,反倒问关别人何事。

“自然是关我的事了,眼下,我还得靠你带我出山,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岂不是要被困在这山里了吗?”北堂雪有些心虚的喃喃着。

“哼,我以为呢,你岂会这般好心。”

“我好不好心有什么好争议的,貌似,你的伤才是重点吧?”北堂雪不由得也有些气结,怎么这人就这么好赖不分。

少年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把头撇向一旁,又恢复了沉默。

北堂雪颇是无奈的晃了晃头,心道这样的孩子前世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可见得太多了,八成都是童年缺少关爱所致,对别人的好意总是莫名的抗拒,咳咳…虽然自己这好意中,确实是掺了水的。

“我来帮你包一包吧,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北堂雪眼见他的步子越来越虚浮,甚至自己走上几步还要等一等他,忍不住开了口。

心道反正自己的实jì

年纪比他大上几岁,就不与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再烦大爷,小心大爷把你丢到河里去!”少年的口气显然弱了许多。

北堂雪嗤笑,双手抱臂道:“这位大爷,把我丢进河里,只怕你现在是没这个力qì

了吧?”

少年顿下了步子,转头恶狠狠的盯着北堂雪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一时无言以对。

“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北堂雪话罢便伸手欲抓起他的左手,少年赶忙闪开了身子,北堂雪见状捂嘴笑了笑,又伸出了手朝着他的左手处抓去。

“你…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几个来回,少年本就虚弱的身子已有些不支,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

“不瞒你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也纠结了许多年。”北堂雪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心中却道若不是真怕你昏倒,你当真以为我想这般求着替你包扎,你以为你是万人迷啊。

少年只觉得险些要被北堂雪这没皮没脸的话,给气得吐出血来,苍白的脸一时涨的通红,用力的挥了挥衣袖:“你实在,实在…是实在是恬不知…”

可能是由于本就几近虚脱,又加上情绪过于激动,那个冲发一怒甩袖子的潇洒动作更是耗尽了力qì

,以至于话还未能说完,身形便晃了几晃,脚步不稳的靠在了身后的一棵树干上,两眼一翻,这才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北堂雪眼见着美少年在自己眼前缓缓倒地,一时间不由地便生出了种大仇得报,暗爽的心理来。

可爽完事儿就跟着来了,眼下,自己要如何出山?

北堂雪抬眼望了望日头,只怕再消得一个时辰,便要日薄西山了,在这山中,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同一个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要去连累的半死人,只怕要给这山中的野兽们打牙祭了。

北堂雪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把这人的伤口给处理处理再作打算,不管怎么说,眼下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总不好眼睁睁的看他死在自己眼前。

北堂雪回忆着老林头教过自己的一些简单的药理,在周围找了些虽没什么治愈力,但也好歹能止血的草药,又寻了两块石头,在溪水中洗干净,这才蹲在溪边仔细的碾起了草药。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溪同我方才喝水的那处很是相似。”北堂雪有些疑惑的嘀咕着。

直到把那草药碾成了粘稠状,北堂雪这才捧着走到他面前,右手抓起他受伤的手,见那手腕处深深的划痕,不由皱了皱眉,难怪会流血不止了,原是伤了心脉。

小心的把药敷到伤口处,北堂雪望了望四周,又望了望自己脏污不堪的粗布衣,最后才把目光移到了昏迷少年的身上,只听得“哧”的一声,北堂雪已利落地从少年身上撕下了一方洁白的衣角。

“不用…不用你管…”少年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执拗。

“还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啊,不过看你长的好kàn

的份上,我且勉为其难的原谅你的任性了。”

北堂雪握紧了他挣扎的手腕,迅速的把缎子缠上去,细心的系好后,方大力的掷了下去。

紧闭着双眼的少年皱了皱眉,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未能发出清晰的话语来。

“疼吗?想骂我?那就先好好养着吧。”北堂雪笑瞥他一眼,便琢磨着趁着天色还不算暗,去找些灌木树枝过来,一来可以取暖,二来可以预防些野兽,明天会不会更好是不知dào

,但还得先挨过今晚。

北堂雪叉着腰喘着大气儿望着已堆成一座小山的灌木枝,这才发xiàn

天色已是大暗,隐隐能听到一些不明物发出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深山里。

北堂雪隐隐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冷,赶忙捡了两块石子,费力的打着火,直到双手磨破了皮,额头蓄满了汗水,方把眼前的一小堆灌木给点着。

北堂雪还算精明的把灌木堆成一个圆形,把二人圈在中间,又都引着了火,把周围照的通亮,这才安心吐了一口气,疲惫的坐到了铺着树叶的地上。

“这倒好,原本还指望着你带我出山的,现在竟被你给拖累了。”北堂雪干脆躺了下去,枕着手臂,望着已冒出了几颗星子的夜空,声音小的似是自语。

“噼啪噼啪”的燃烧声萦绕在北堂雪的耳边,在这黑夜中,似乎是在悲鸣。

北堂雪不由得被这戚戚然的环境衬托出了几分感伤来,低低叹了口气道:“璐璐不知现在如何,可有脱险。”

“这北堂小姐的父兄定不知我还活着,且不说我回不回得去那北堂府,纵然回去了,说不准他们还会把我当成游魂野鬼,避而远之。”

“不要,不要!都给我滚开!”一阵暴喝打断了北堂雪的思绪,北堂雪坐起了身,便见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张脸上写满了痛苦,不住的挥着双手的少年。

“莫不是发噩梦了?”北堂雪走近,却见他脸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北堂雪暗惊,这该不会是伤口发炎感染而发烧了吧?若真是这样,只怕麻烦大了。

伸手便欲往少年额头上抚去,奈何手还未能触碰到他分毫,“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回音不住的回荡在森冷的空气中。

北堂雪呆了呆,只觉得两眼有些冒金星,许久才晃过神来,摸着疼痛不已的左脸,和嘴角处溢出的腥甜,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被扇了。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气,打小自己便立志,再穷再苦都不能苦了自己,再累再饿都不能吃亏!

少年像是也知dào

自己做错事了一般,停止了动作,只皱着一张脸,不住的发出痛苦的梦呓声。

北堂雪磨了磨牙,满面怒容的举起右手便欲闪他个百十巴掌,把他闪成个猪头,以解心头之恨。

“不要丢下我一人…”少年低低的道,表情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北堂雪闻言眉头松了松,手掌落到他面前,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我只是不屑欺负一个没意识的人,你得记着,你今日可是欠了我一巴掌。”北堂雪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清,自顾自的说着。

“本身就是个不招人怜爱的孩子,若再烧傻了…”北堂雪抚了抚他的额,被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灼的皱紧了眉头。

“嘶”的一声,北堂雪又从少年的衣袍上撕下一块衣料,跨过火堆,往溪边小跑过去。

手刚刚触到冰凉的溪水,浸湿了衣料,一种类似于动物粗重的喘息声传入了北堂雪的耳中,北堂雪身子僵直了一瞬,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的转过头去,只见左边赫然立着一头骨瘦嶙峋的狼,身上的毛发有些暗淡,在夜色中的一双眸子,泛着幽绿的暗光。

让人恶心的口水不住的自嘴角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北堂雪一惊,倒吸了一口带些青草气息的冷气,不自觉的松开了手中的衣料,那抹白色很快便被溪流冲走,去往未知的方向。

北堂雪扶了扶颤抖的小腿,强迫自己缓缓的立起了身,望了望大约有二十来步远的火堆,计算着其中的逃命率,只要能在它扑过来的间隙中,回到火圈内,应暂时就无性命之忧。

饿狼见北堂雪站了起来,也跟着缓缓移动着步子,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身上前,又似乎在寻找着最佳的时机,狼的本性便是精诈,而眼前这头狼显然更是饿极,全神贯注的盯着这难得一见的猎物。

此刻在它眼里,它需yào

的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从而一举拿下眼前的猎物的保证。

北堂雪同样紧紧的盯着饿狼的双眼,从那恶狠的目光里,很清楚的反射出自己此刻的处境,若是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怯意,哪怕一丝,那头狼都会毫不犹豫的向自己扑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北堂雪前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动物缘,在她的眼中,特别是圆毛动物,都是温顺的存zài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zhèng

的明白,生物学中所不止一次谈及的优胜劣汰,胜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啊呜~”饿狼突然长啸一声,似乎是看出了北堂雪的意图,眼见离火堆越来越近,已有些按耐不住。

北堂雪被这突入而来带着凶厉的叫声给惊得脚下一个踉跄,控zhì

不住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这个动作更是惊动了伺机而动的饿狼,张了张口便以一种跳跃的姿势朝着北堂雪快速的扑来。

北堂雪瞳孔徒然收缩,也知想要稳住这头饿狼已是不可能,心脏扑腾的厉害,这种两世以来第一次出现的生死攸关的恐惧感,不断的冲击着她的大脑,有些混乱的大脑中隐隐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决计不要束手就擒做一个猎物!

求生的意识让她强自迈起有些发软的双腿,转身便往火堆中奔去,眼见只有几步的距离,伴随着“喀哧!”的布帛撕裂声响起,北堂雪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死死的拽住了。

“啊!”北堂雪回头,只见那饿狼口中紧紧咬着自己的大半条裤脚,饿狼闻得北堂雪这声惊叫,和近在咫尺的肉香,一腔兽性更是被激的四处激荡,眸子已变成了暗红色,发出几声闷吼声,举起一只前爪便往北堂雪胸前拍去。

不懂武功的北堂雪哪里敌得过这巨大的力qì

,闪过不及间人已被按在了半干的地上,胸口被压得几乎快无法呼吸,右手也在身体落地的间隙被压在了背下,北堂雪皱了皱眉闷哼一声,还能动弹的左手挣扎着伸向身侧的火堆处,抓起一条燃了一半的树枝用尽全力的往饿狼身上抽去。

“啪!”的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饿狼吃痛,枯燥的毛发已被火燎烧了一大片,“啊呜!”饿狼松开了咬住北堂雪的裤腿,仰天痛吼了一声,压在北堂雪胸口的前爪力qì

却丝毫不见松懈。

北堂雪见状不由心惊,这饿狼显然是宁愿两败俱伤也不肯放过到嘴边的猎物了,左手又刚刚触及火堆,饿狼显然不愿在同一处吃第二次亏,见状,另一只前爪便按住了北堂雪的左臂,自右上臂快速蔓延的疼痛感,立马让北堂雪出了一身冷汗。

饿狼张口露出两排森森白牙,头便往北堂雪脖颈处伸过去,北堂雪咬了咬牙,也不知小小的身躯中哪里来的力qì

,奋力地拱起腰背,伸出被压在身下已近乎麻痹的右手,屈肘挡在脸上方,手掌奋力的压制着近在眼前的狼头。

饿狼腥臭的口水不停的滴落在北堂雪的脸上,让北堂雪一阵作呕,一直在心里自我催眠:冷静,冷静。

尽量不惊动饿狼,缓缓地屈起右腿,膝盖对准了狼的小腹处,便狠狠的磕了上去。

“啊呜!!”饿狼一阵痛呼,几次受挫已经让它彻底的失去了耐心,放开嵌制住北堂雪的前爪,一个跳跃,一阵噌噌噌声响起,两只前爪皆是露出了锋利的暗刺,在暗淡的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亮,精准无误的往双手撑地,刚欲起身的北堂雪横空扑下!

北堂雪见状竟一时忘了呼吸,有些发怔的望着饿狼发狂到近乎扭曲的脸,短短的几秒,仿佛一个世纪那般长,心里极清楚这回自己左右是逃不过了。

有些绝望的瞥了一眼昏睡的少年,只得在心中暗道:男主无处觅,不待作年芳啊啊啊…

“啊呜!啊呜!”北堂雪被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震得耳膜发疼,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又觉得大地一阵颤动,“通!”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伴随的便是痛苦不已的哀嚎声不间断的回荡在空气中。

北堂雪望着在地上不住的打着滚挣扎的恶狼,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慌得站起了身,迈进了火堆内。

北堂雪胸口快速起伏,惊魂未定般直勾勾的盯着已渐渐停止挣扎和嚎叫的恶狼。

用来束发的布条早在方才的搏斗中松开,一头及腰的青丝散落开来,虽泛着黑色的光泽却杂乱不堪,汗水早已把脸上的污垢给冲洗干净,露出了莹白的肤色,晶亮的眼睛上方浓密卷翘的睫毛托着一滴透明的汗珠,迟迟不肯落下,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神色。

北堂雪又立了近一刻钟的时间,见那恶狼彻底没了动静,这才觉得全身力qì

似乎被抽干了一般,浑身酸痛不已,僵直的双腿倏地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直到觉得心脏搏动的频率恢复了正常,这才缓缓的立起了身,行至未有转醒迹象的少年身旁,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手法很是娴熟的又自他身上撕下一大块料子,望着那件本是极好的衣袍,被自己撕成了这副模样,不由的苦笑了一声。

方才刚捡回一条命的北堂雪,此刻更是不敢疏忽,小心的引着了火把,四处勘探了一番,并未发xiàn

什么可疑之处,才有些忐忑地紧紧握着火把往溪边走去。

来来回回几十多次,方见少年的额头在连续两个多时辰的冷敷下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放了心。

入夏后本就日长夜短,倘若是好天儿的话,天色更是早早便亮了起来,北堂雪望着已隐隐现出鱼肚白的天际,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火堆也已燃尽,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知疲倦地跳跃着,隐隐冒着淡淡的灰色烟雾。

北堂雪抬眼望了望那头死掉的狼,方才一直没能闲下来思考这头狼暴毙的原因,此刻却是有了几分迷惑。

虽然明知这头狼早已没了气息,但望着那瞪得极大的凶目,和咧开的嘴中现出的獠牙,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怯意。

拾起脚下一颗不算小的石头,瞄了许久,对准了那头狼的位置,方大力的丢了过去,果真不见那狼有任何反应,因为,根本未丢中。

北堂雪讪讪的笑了笑,心想倘若还有气息,纵使没丢中,也应当会被动静惊到的,既然毫无反应,那定是死了无疑了。

北堂雪这才放心的走近,抬脚往那头狼身上踹了一脚,才发xiàn

尸首竟都已经僵硬了。

离近了这才发xiàn

,这狼的皮毛上竟遍布着斑斑血迹。

“我的指甲还没这般利吧…”北堂雪望了望自己的手,忆起昨夜情急之下,自己确实下了不小的劲儿抓了它一把。

疑惑的蹲下身,屏住呼吸,尽量不去闻自这头狼身上散发出的腥臭味道,左右检查一番都未见到有什么足以致命的伤口,北堂雪伸出有些酸软的双手尽lì

翻过狼的尸体,一地的猩红猝不及防的闯入视线,北堂雪见此,放在狼尸上面的手抖了抖,慌的收了回来。

在狼的心脏处,赫然插着一柄匕首,刀刃已全部没进了胸腔中,周围虽已结了血痂,但在匕首根缘处还缓缓流淌着鲜血。

北堂雪瞪大了双眼,想起恶狼扑向自己的时候,突然如同发了癫狂一样的情形,应就是那个时候,被这匕首刺穿了心脏所致。

可是,这匕首是何人刺进去的?那时自己明明一直紧紧盯着这头狼的,根本没见这匕首是如何插进去的,想必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高手?

北堂雪望了望还在昏睡的少年,实在不能说服自己这匕首是他刺进去的。

难道,当时自己与这恶狼搏斗的时候,案发xiàn

场还有其它人不成?

想到这,北堂雪便往四周仔细的看了一遍,连树杈上都没放过,据小说里推测,很多不愿留名的恩公都还是很喜欢做树上君子的毕竟。

奈何却连这不留名的恩公一方衣角都未望见。

“一般这种情况,救了女主的,就算你做不了男主,好歹也能混个男配,知己什么的,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北堂雪有些不甘的嘀咕着,为这还未谋面,便已经被自己断定为男子的恩公,深深的惋惜着。

北堂雪犹豫了一瞬,便把那匕首拔了出来,一时间更是血流如柱,北堂雪见状咧了咧嘴,便拿着滴着鲜血的匕首往溪边走去。

细细的冲洗干净后,北堂雪望着手中的匕首,眼睛一亮。

坚硬锋利的刀身只比手掌长上半指的长度,闪着安静的冷光。

方才光线并不甚亮,现在才看见这乌黑的刀柄原是墨玉所制,黑亮的没有丝毫杂质,繁琐的图案缠护其上,看了半晌北堂雪也未能看懂这图案到底是什么。

120. V49

“虽不像那些镶着五彩的宝石匕首那般抢眼,却也让人觉得…很值钱。”北堂雪一脸正经的点着头自语道,边往少年身旁走去。

见其仍然一副死猪模样,才心安理得的往少年残破不堪的衣袍上伸出了魔爪。

“你在做什么…”少年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北堂雪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随即毫不犹豫的撕下了甚大一块衣料。

“你醒了啊,是这样的,左右你的衣服已经很破了,像你这般的富家公子,迟早也是要丢掉的,我呢,又是个极环保的人,比较注重废物利用。”北堂雪边把那墨玉匕首小心的包起来,边面色不改的解释着。

少年闻得她这费解的话,还未来得及细想,目光移到北堂雪低垂着的脸上,原本半眯着的眸子突然睁大。

北堂雪见状,以为他是想要自己赔,赶忙道:“你不能这样…我可告sù

你,刚开始之所以撕你的衣裳,是给你包扎伤口用,喏,你看到没有?”似乎怕他抵赖,北堂雪抓起他受伤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却见他还是死死的盯着自己,北堂雪皱了皱眉:“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这样的话,是恩将仇报,这样好了,我且不跟你讨要帮你包扎伤口和照顾了你一夜的报酬,你也别让我赔你衣裳了,咱们两清,你看可好?”

北堂雪心里盘算着,左右自己也不指望这任性的孩子能报答自己,不如就拿这事儿抵消掉算了,虽然这事是自己占理,但若他强行让自己赔偿,自己又能如何,自己可从不信世间有什么正道。

况且,自己也打不过他。

少年半晌才反应过来北堂雪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苍白干裂的嘴唇几张几合间已让北堂雪等的焦躁至极。

“你说吧,你究竟想怎样?”北堂雪咬了咬下唇,恶狠狠的道。

“你…是女子?”话罢,少年的脸色竟然红了一红。

北堂雪哑然,望了望披散在两肩的青丝,丝毫没有没拆穿的窘迫感,理直气壮的道:“我也未曾说过我是男子吧?”

少年的眼神别扭了一瞬,闪躲到一旁不再看她,却望见了不远处横躺着的狼尸,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北堂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早已没有当时的惊怕,也不想过多再说什么,淡淡的道:“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

少年闻得她这满不在乎的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自己一个男子汉竟要一个女子来保护自己,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是如何将那头狼给杀死的?

想到这,目光又回到了北堂雪身上,见她本就褴褛的衣衫此刻更是破的不堪入目,而左臂处破裂的痕迹,那分明是利爪的抓痕,因衣服脏的实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让人辨不出那周围的暗色究竟是不是干涸的血迹。

“你受伤了?”

北堂雪扭脸望了望左边肩膀,摇了摇头:“只是被它拍了一下,并无大碍。”

少年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一般。

北堂雪仰起头,冲他笑了笑:“看不出,你还是挺有良心的,竟还知dào

关心你的救命恩人。”

本是让人气恼的话,换做平时,只怕自己早已暴跳如雷了,可此刻,竟气不起来,少年眼光闪了闪,这才望见北堂雪的左脸处,红肿的厉害,隐隐还能瞧见五指的印记,在白皙的面孔上,显得很是扎眼。

似乎是记起了昨夜自己昏迷时的事情,低了低头,许久才道:“我那时在发恶梦…”

北堂雪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这忙来忙去,竟然忘了这茬!

刚想发作,又想到自己还得靠着他出山,再说他十成是富家子弟,届时出了山,说不定还能帮自己回到北堂家。

“开始是挺气恼的,后来想一想,也没什么了,毕竟……我是个很大度的人。”北堂雪话罢在心里补到:我只对大度的人大度,对你这样任性且不知好歹的就另当别论了。

少年见她这副“大度”的模样,眼神中添了几分思索,眼前这个小人儿,似乎同之前自己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明明是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口气中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气势,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穿成这般,还能笑得这么随意,仿佛无论怎样的衣衫槛褛都掩盖不住那抹自信的风采。

一时间很是好奇,究竟长在怎样的环境里,才养成了她这样的一副性子。

举手投足间虽无女儿家的优雅娇羞,却丝毫不见粗俗之气。

在自己发梦魇的时候,她身上的那股掩盖不了的淡香,竟让自己莫名的安下了心来,虽然是发着烧,昨夜却是这十多年来睡得最熟的一次。

“昨日,你为何不走?”其实她完全可以抛下自己,何必跟着自己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之中,又望见那头狼尸,眸光紧了紧。

“关键…这不是不知dào

出山的路么。”

少年嘴角微微抽了抽,方才冒出的些许感动,顷刻间,荡然无存。

又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倘若,你知dào

出山的路,便把我一个丢这儿喂狼?”

北堂雪闻得这徒然变得生硬的口气,不禁感叹美男就是善变,任性的小美男更是善变。

“此话差矣,若是我知晓出山的路,一开始我便不会让你带我出山了,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哪里还有把你丢这儿喂狼之说?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我拒绝回答。”

少年噎了噎,竟不想自己会被一个女子堵得哑口无言,冷哼了一声道:“倒是伶牙俐齿。”

北堂雪瞥他一眼,也不想与他多说:“如今你的烧也退了,应能出山了吧?再待下去的话,纵使不被野兽吞掉,也该活活饿死了。”

少年眼光闪了闪,低了低头,闷声道:“我是第一次来这山中,哪里知dào

怎么出去…”

北堂雪闻言觉得似乎一个晴空霹雳炸在自己的头顶:“你…你不知如何出山,为何还要我跟着你!且昨日,你还带着我在这一处打转!足足转了近两个时辰!”

就说怎见那条溪和这些景色都那般眼熟,原来根本就没走出这处…

少年抬了抬头,见她气结的模样觉得十分解气,学着她那有些无赖的口气道,漂亮的桃花眸定定的望着她:“我记得我并未有说过我知dào

如何出山吧?况且,是你自己硬要跟上来的,你且说说,我可有强迫与你?”

北堂雪闻言更是气恼,伸出细嫩的食指指着他道:“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照顾你一夜,白白被你闪了一耳光就罢了,竟还险些去见了阎王爷!”

少年带着笑意,也不介yì

她伸手指着自己鼻尖这不敬的动作:“你方才不是说你是个很大度的人?怎才这一会儿,就开始算起细账来了?”

“哼,是你不仁在先,还想让我对你大度?”北堂雪狠狠瞪他一眼,方大力的把手指甩了下去。

“我如何就是不仁了…”少年微微膛目。

“你欺骗我对你的信任,还算不得不仁?”

“倘若,我不还你的救命之恩,应就是不义了吧。”少年嗤笑道。

“算你有自知之明。”

“可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出不了这山,咱俩都得没命。我先不与你吵了,还是省些力qì

,想想法子吧。”

北堂雪话罢,便坐到了地上,一副蹙眉深思的模样。

少年不语,好一会儿才似下了决定一般,自怀中摸出一个手指般粗细的竹筒,轻轻一扯,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便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玄色图案,还不待人细细去看,便消失殆尽。

入神的北堂雪自然并未注意到。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北堂雪方抬起头:“你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却见少年竟已阖上了眼睛,胸口均匀的起伏着。

北堂雪暗暗咬了咬牙,刚想把人叫醒,便听得一声惊喜的声音响起:“十七爷!”

北堂雪还未来得及转头去看,来人已如一阵风般的速度移到了她的面前,准确的来说,是少年的面前,只留给她一个宽阔高大的背影。

“十七爷,属下来迟,让爷受惊了,请爷处罚!”话罢,人已跪了下去,神色间俱是自责。

少年睁开双眼,淡淡地“恩”了一声:“起吧。”右手持地,欲站起身来。

跪地的中年男子见状忙立起身,搀扶着少年的双臂,见其左手似乎行动不便,上面还绑着白布,才紧张道:“爷,您受伤了?”

少年微微颔首,转头对北堂雪道:“咱们走吧。”

北堂雪见他对自己说话,方缓过神来,想必这大叔应是他的家仆侍卫之类的了,只是,他是如何寻到这般偏僻的地处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中年男子这才望见原来在场还有另外一个人,又见瘦小的北堂雪一身破烂,头发凌乱,唯独那张脸稍微干净些,心下有些疑惑,这个小丫头是谁,怎么与十七爷相识的?

碍于主仆有别,并未多问。

三人行了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出了山。

北堂雪觉得心下有些莫名的心绪滋生出来,想种仰天大哭的冲动。

少年的眸中闪过一丝尴尬,见北堂雪愤愤的望向自己,忙的撇过头去。

中年男子并未错过少年这细微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极快掩去,撩起马车帘子,恭敬的弯腰道:“爷,先上马车吧。”

少年动作利落的上了马车,却未急着坐下,对着还立在那里的北堂雪伸出了右手:“还愣着做什么?”

北堂雪见状心喜,方才她一直担心这人会不会丢下自己,若是真不愿带上自己,自己要如何如何软硬兼施,死缠烂打让他带上自己才行。

愉悦的点了点头,却未接过少年伸出的手,而是双手扒着马车壁,颇为费力的上了马车。

中年男子见状,在少年伸出手时便瞪大的眼睛,此刻更像是要掉出来一样。

马车大约行驶了将近半个时辰,稳稳停住后,方听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爷,已到了城门口,是直接回…回去,还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年打断:“直接回去。”

中年男子心下疑惑,这丫头,难不成要跟着爷一同回去?犹豫了一瞬,才道了声“是。”

“唉…大叔,等一等!”北堂雪闻言立起了身,忙掀开帘子,对着刚刚把马车调了头又扬起了鞭子的中年男子急道。

中年男子见状,放下了手中马鞭,更是不解。

“你不进王城?这是要回哪里去?”北堂雪转头望向少年,疑惑不解的道。

少年抬了抬眸:“我作何要回王城?”

北堂雪讶异:“难不成,你不是王城人士?”

“我何时说过我是王城人士了?”

北堂雪这才想起,他确实未曾说过,只是自己见他出现在王城附近的西山中,又见他气度不凡,便自行断定为王城中的富家公子了。

“可…可我是王城人士,我要下车。”

少年眸子闪过一丝戏谑:“你是王城人士?你祖上都在王城讨饭?”

“我才不是叫花子!我是…反正我不是讨饭的…”通过上次自己说是北堂家小姐被人误认为傻子,北堂雪可算是涨了记性。

“而且,我祖上,也不是讨饭的。”北堂雪闷声的道。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正色道:“你可愿跟我回去?”

北堂雪闻言立即摇头,坚决的道:“我做什么要跟你回去,我在王城,也是有家人的。”

北堂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色,是的,这一世自己也有家人了,不再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了。

少年有些讶异,皱了皱眉道:“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但见她小小年纪,便坚韧至此,这副模样显然又是吃了不少苦的,想必,她口中所谓的家人,并未如何善待过她。

北堂雪闻言便生出了怒意来:“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爹和哥哥!他们对我很好!”

不知为何,听到他说北堂老爹和北堂烨的不好,她就觉得忍无可忍,甚至还未思考,便说出了这番话来。

少年见她这副护短的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冷了些:“哼,对你很好?那为什么你会一人在那山中,他们却未去寻你?”

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dào

自己还活着。北堂雪只能在心里答道。

“是有原因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若你真想帮我,便告sù

我北堂丞相府怎么走可好?”

“我不知。”少年的声音虽没有过大起伏,北堂雪却听出了不悦的味道。

“…那我自己找便是了,谢谢你送了我这一程,不然我还真不知怎么回这王城。”北堂雪见他板着一张脸,也不想再多问什么,左右自己已到了王城,费些力qì

打听打听应没多大问题的。

话罢便弯了弯腰,伸出右手拨开了马车帘子。

“你…真要回去?”

北堂雪转回头,见他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点了点头。

又沉默了一会儿,北堂雪见他不语,刚想开口道别,便听他道:“把手伸出来。”

北堂雪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反射性的递出了空着的左手。

少年自腰下解下那枚挂着红穗子的玉佩,递到北堂雪那印着火红色月牙印记的左手心中。

北堂雪犹豫了一瞬,虽然这玉佩很值钱的样子,但直觉看去便不是寻常的玉佩:“这太贵重,你还是拿回去好了。”

少年望着递回到眼前的玉佩,心中隐隐有些气郁:“拿着,你救了我,算是报答你。”

“我虽救了你,但你也带我出了山,已是互不相欠。”

话刚落音,北堂雪又道:“那一巴掌姑且就算了…”

少年闻得那句互不相欠,那股莫名的气郁更盛了一些,冷笑一声:“互不相欠?小爷的命难不成同你一样不值钱?能让你一命抵一命,与我抵消掉?”

北堂雪闻言立kè

拉下了脸,忆起前世自己的生命就那般被亲生父母当做垃圾一般遗弃,而得以重活一次的机会,又有了家人,虽到这里以后,一直很惊险,也不知以后如何,但自己心中还是存着万分感激。

纵使昨日在凶猛的恶狼面前,也不曾想要放qì

这来之不易的生命,一心只想着要活下来。

然而在他口中,却如此贬低自己珍视的生命。

不由得声音就高了许多,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你以为你的命就比别人来的珍贵吗,不过是比常人幸运一些,投了个好胎长了副好皮相而已,就算我只是一个乞丐,那又如何?像你这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视别人的生命犹如草芥,哪里会懂得生命真zhèng

的可贵之处!正如昨日,明明自己受了伤,却宁愿失血昏倒还固执的不愿包扎,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懂得爱惜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评论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努力的人?”

见他脸色铁青,北堂雪嗤笑道:“生气吗?我原以你只是年少不知事,任性了些,可如今才明白,不止如此。只有你这种人,才会用值不值钱来衡量生命的价值!没错,你的命的确很值钱,却毫无存zài

的意义。”

话罢,北堂雪望着手中的玉佩,淡淡的道:“这般值钱的玉佩,又岂是我这个乞丐受得起的?你不必报答我救过你,因为,我已经后悔了。”

少年有些滞愣的望着被丢回自己身侧的玉佩,似是入了神。

“十七爷…那只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您不必挂在心上……”中年男子已经被北堂雪那番话给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少年回了神,拨开帘子,望着仰着头与城门两侧的守将攀谈的那个削弱的身影,浑身上下都与繁华的王城那么格格不入,与身侧络绎不绝的行人,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一身破烂装束更是引人频频注目,而她却恍若未见,丝毫不见自卑之意,小小的背却挺得笔直。

“秦连,她说的很对。”

中年男子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见仍是一脸无感的少年,但看着他长大的中年男子却清晰的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同,那种感觉,似乎是熄灭了许久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中年男子的神情显得很激动,眼神中溢满了喜悦,口气颤抖的道:“十七爷…”

“回吧。”少年放下了帘子,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自己竟是多久,都不曾这般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是!”秦连重重的点了点头,眸中似乎燃起了新生的火焰。

“我说你这人,怎的这般固执,快走开!”守卫已被北堂雪缠的有些心烦。

“这位大哥,您就告sù

我北堂丞相府到底怎么走,不就得了?我也不用一直烦您了啊…”北堂雪也有些无奈,这俩人怎都不愿告sù

自己,难不成自己长的就这么像居心不轨之人吗。

再三思量下,北堂雪便决定先回北堂府,再打探璐璐的消息,不然自己这副模样哪里进的了软香坊,况且,北堂小姐这个身份找起人来,要比起一个乞丐,应是有效率的多。

另个脾气稍微好些的侍卫摇了摇头:“不是不愿告sù

你,告sù

你了也没用啊,哪里有乞丐上官家门口乞讨的?你若真想在王城呆下去,我给你指个好地儿,城西那边有座破落的龙王庙,可以去那边儿。”

北堂雪有些疑惑:“莫不是东街这边,是容不得乞丐的不成?”

话刚问完,随即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整天被乞丐乞丐的喊,自己都已把自己当成一个职业乞丐了。

“那倒不是,城西那边多数住着好些个年纪跟你相仿的小乞丐,虽平时饭是比较难讨些,但不似城东这边的乞丐这般霸道,容不得外来的。”

北堂雪微微晃了晃头,觉得不能再深入关于乞丐的问题了:“谢谢大哥,可我还是想去北堂丞相府,我并不是去讨饭,而是…去寻亲!”

侍卫有些讶异的打量了北堂雪一眼,似乎有些不信:“既然你有亲戚在丞相府当差,应多少能接济你一些,你又何至于会落魄到如此境地?”

“是这样的,因为我在路上银子被歹人给骗光了,无奈之下才一路乞讨而来,历经磨难才来到王城,又已经好几天未吃东西了,请两位大哥发发善心,就告知我如何去北堂丞相府吧,我那亲戚迟迟未见我,也应当很是忧心…”

121. V50

北堂雪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便能让人信了五六分,加上长相也颇有些细皮嫩肉的感觉,阅乞无数的二人细看之下觉得确实不太似乞丐之流,如今又听她这般道来,也就信了七八分。

“谅你也不敢欺瞒,你可得记住了啊,沿着东街一直往前走,要不了一个时辰,便能望见一座极大的酒楼,叫鸿运楼,在往右边走,大概再走一个时辰就能看到丞相府的大门儿了。”

两个多时辰,那岂不是要走近五个小时的路程?北堂雪暗暗抹了把汗。

“快去吧,眼下都快午时了,小姑娘脚力又不行,再晚些只怕要走夜路了!”好脾气的守卫善意的提醒着。

北堂雪连连点头,礼貌的道了谢,这才进了王城。

直到日落西山,天空被一把火烧云给烧的通红似火,已有些站不稳步子的北堂雪,方看到了鸿运楼三字。

北堂雪此刻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前胸贴后背了,两日未进米粮,又走了这么久的路,按理说,早早该是支撑不住了。

北堂雪暗想,有时候,精神支撑和信念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可是,再神奇都应当是有个限度的,此刻自己是真的近乎抬不动脚了,还有一半的路程未走,若再不吃饭,只怕还未走回北堂府,便昏在路上了。

苦着脸往怀中摸了摸,竟让她给摸出了几个铜板来,北堂雪一张小脸立马笑开了花儿,这才记起这是去软香坊时,卖的那一篮子菜钱。

又望了望璐璐赠与的那方帕子还在,笑容更甚。

北堂雪紧紧的攥着那几个铜板,昂首挺胸的往那灯火通明,气派不凡的鸿运楼走去。

这件事,很多年后北堂雪忆起,都甚是佩服自己当时不可思议的勇气,那当真是无知者无畏的模范。

不过也很是庆幸自己当时的无知,如若不然,只怕自己已没命回北堂府了。

“唉唉唉…出去出去!”小二咧着嘴,一副嫌恶到像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对着刚跨进一只脚的北堂雪用力的挥着手中的汗巾,肥壮的身子急忙堵在门口。

北堂雪皱眉抬了抬头:“怎么,还不让人吃饭?”

“切,吃饭?讨饭还差不多吧,你也不擦亮眼睛,好好瞧一瞧,这里头儿都是什么人!说的倒是好听,吃饭,吃饭可是要银子的!”小二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不屑的道。

“我有钱!”北堂雪摊开手心,几个铜板安静的躺在那里,一个紧挨着一个,都不愿露出脸来,像是在为北堂雪觉着丢脸。

“哈哈哈哈…我告sù

你,赶紧给我走人,不然别怪我动手赶人了!”小二止住笑意,换上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

“那…我买一个馒头,总是够的吧?”北堂雪口气低了低,纵然恨不得马上离开,但还是没意气用事。

小二一把挥过北堂雪托着铜板的手:“滚!跟你好生说还不听,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北堂雪哪里料到这鸿运楼的小二竟这般嚣张,毫无防备之下,手被震得发麻,她低头望着几个铜板朝着不同的方向滚去,心中顿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混杂。

羞愤、气结、不甘的情绪溢满了胸腔。

“还不滚!”

本就是少年心性,北堂雪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对什么事都能一笑而过。

这些日子受的磨难和委屈,似乎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这种感觉是前世,从未有过的。

“别以为你是个女的,大爷就不敢动手!我告sù

…”小二捋了捋袖子,气赳赳的往北堂雪走来,可话还未说完,便见北堂雪抬起了头,定定的望着自己。

那种眼神,让他一时无法开口,不寒而栗,不由疑惑这个乞儿身上,怎会是一个没用的叫花子该有的气势?

“你想告sù

我什么?”北堂雪缓缓开口,也深知与他硬碰硬,自己落不着任何好处。

深呼一口气,拼命压下怒火。

在明知会吃亏的情况下,若还要逞匹夫之勇,那是假勇敢,真愚蠢。

“我…我不与你胡搅蛮缠了,去去去,赶紧走!”小二回了神,又粗着嗓子吼道,却没了再上前想动手的意思,而是转身进了客栈。

“哟!不好意思,二位大爷,小的方才只顾着打发那小叫花子呢,没长眼睛,撞到二位爷了!二位爷您先请!”小二诌媚的笑着,侧过臃肿的身子,给正欲出门的两位客人让着道。

北堂雪见状垂了垂眸,不禁感慨世态炎凉。

身形有些不稳的弯下身子,把那散落到铜板,依次捡起,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许久才站起身来。

本就虚弱至极,猛的站起来,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身形晃了晃,脚下几个踉跄,意识混沌之际,鼻尖仿若嗅到一股冷香。

北堂雪皱了皱眉,许久才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垂首望了望扶在自己左臂处的男子特有的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多谢…”

端看这手,便知此人定非粗人之流,而这手放在自己褴褛的衣袖上,怎样看都无比突兀。

小二见状嗤了嗤鼻,转身进了喧闹的大堂之中。

北堂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很有扮娇弱傍大款的嫌疑,说不准人家已认定自己是故yì

趁他走近,故yì

而为之。

“抱歉…”北堂雪低低道,已将不稳的身子立的笔直。

身后的慕冬,见这微颤的背,眸光不定,并未多做停留,抬脚转了身。

他身侧那位瘦弱白净公子,跟上他的步伐,挥着手中的折扇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日吃错了药。”

慕冬转头望他一眼:“我今日有事,你回去。”

“什么!你…你明明说好的!”白净的脸上浮现一抹怒色,竟是气恼的跺了跺脚。

而在北堂雪不远处,一直盯着她的男子,许久才缓缓靠近。

“这位姑娘…我们可是,可是见过?”好听的男声在北堂雪嗡嗡作响的耳畔响起,不难听出口气中的颤抖。

北堂雪闻言不禁讶异,如今自己这副模样竟还能入眼?刚想看这搭讪者来者何人,方抬起了头,视线之内却一片模糊,只见像是一个男子伟岸挺拔的身形。

只这模糊不清的一眼,竟让北堂雪觉得这些日子所有的隐忍,顷刻间都迸发了出来。

不受大脑控zhì

,鼻子就是一阵辛酸,萦绕在眼眶的眼泪还未来得及落下,人却已经倒下。

北堂烨望着眼前这张除却神色以外,其余皆与自己妹妹别无二致的小脸,雾气萦绕的双眸定定的望着自己,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一般,已是忘了呼吸。

似乎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都会把眼前的人惊走。

直到北堂雪闭上眼睛,倒下的那刻,才恍然回神,忙的一把扶住她,随即打横抱起,对着同样惊愣的小厮三满急急的喝道:“立kè

去请大夫过府!”

三满瞪大着眼睛,机械的点头转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管不顾的便是一阵狂奔。

“王爷,请恕北堂烨失礼了,先行告辞,来日必登门赔罪!”话罢,还不待攸允点头答话,便抱着北堂雪急急上了马车,只觉得一颗心焦灼的已无法用言语行述,更没心思去想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北堂雪。

“王爷,这北堂烨分明就是…”攸允身侧的侍卫见北堂烨如此无理的举动,冷脸怒道。

攸允伸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温润如玉的目光中一阵波动,语气却是极淡:“你见那昏迷的女子,眉眼间可与他有三分相似。”

侍卫身形一抖,不可置信的望向飞驰在夜幕中的马车:“这不可能…她分明,分明早已葬身与……葬身与那大江之中,又怎会……”

“王管家,去喊父亲过来!”北堂烨刚迈进北堂府,便对迎上来的王管家吩咐着,脚下的步子却不停顿。

王管家哪里看得清北堂烨怀中那团黑乎乎的是“何物”,但见北堂烨一脸着急,不禁担忧的问:“少爷,您不是与…一同商议事情去了吗,怎这般快便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这是?”

北堂烨闻言步子一滞,望了望昏迷的北堂雪,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不必去请父亲了,待我确定…再与他说便是。”话罢,便疾步走远。

王管家迷惑的望着北堂烨的背影:“那不是去小姐院子的路么…”

有些无奈的晃了晃头,已有些苍老的脸上现出一抹悲凉,自打小姐不在后,老爷和少爷说话做事越发同以前不同了。

就像老爷,每日都会去后花园坐到半夜,盯着夜空出神,不管自己如何劝都无用。

正出神间,便见三满领着挎着药箱的青衫大夫进了府门。

管家蹙了蹙眉,上前问道:“府里何时有人身子不适了?”

自小姐走后,这偌大的北堂府,统共便只有两位主子了,老爷和少爷可都好好的。

莫不是哪个胆儿大的奴才病了不成,竟敢私自喊大夫进府,且还是走正门,这三满跟着少爷这些年,何时也这般不懂规矩了。

三满满脸大汗的道:“王管家,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王管家惊愣了一瞬,随即板起了脸,呵斥道:“休得胡言!你还真是越发没个下人样儿了,这样的话也敢乱说,仔细让人听了传到老爷那里,又该惹得老爷…”

122. V51

“真的!方才少爷刚抱着小姐进的门儿,您未瞧见吗?正是少爷让我给小姐去请大夫的!”三满急急打断王管家的训话,话罢便带着大夫径直往偏厅走去。

王管家见状忙又喝道:“少爷去了小姐的院子,未去偏厅,快带大夫过去!”

三满这闻言又急慌慌的转了身,一把抢过大夫的药箱:“秦大夫,咱赶紧些吧!”

自打听三满说自己要去给北堂小姐看诊,就一直属于神游中的大夫,被三满抢药箱的动作给惊回了魂儿,才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怠慢的加快了步子。

秦大夫的魂儿是回来了,可怜的王管家,只怕三魂已少了七魄。

北堂烨焦躁不安,来回的镀着步子,直把秦大夫给绕的静不下心来。

院中的三满更是紧张的直咽唾沫,这真是小姐吗,虽然北堂府里但凡是衷心些的仆人,都明白的很,当日小姐下葬的时候棺中只有衣冠和陪葬品,但小姐落下山崖是老爷亲口说的,连马车都摔得粉碎,小姐又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可若不是,世间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头脑简单的三满抿了抿嘴,心道只要小姐无事就好,其余都不去想它。

双手合十,虔诚的望着明朗的夜空,不住的喃喃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定要保佑小姐,求求您千万别让少爷空欢喜一场啊…若您成全,三满日后定日日叩头烧香…”

“大夫,到底如何?”北堂烨俊脸上满是不安的神情。

“回将军,北…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脉象有些不稳,应是劳累和未有进食所致。”秦大夫见北堂雪这般模样,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丞相府里的千金小姐,便把北堂小姐改成了这位姑娘。

“三满!”北堂烨闻言急忙喊道。

还在祈福的三满闻言赶忙弯腰走了进来:“少爷,唤奴才有何吩咐?”

“赶紧让膳房备膳,再找个丫鬟过来伺候!”

“是,奴才这便下去吩咐。”三满一边应着,一边退到外间,才转身出了房门。

北堂烨声音低了低:“那身上的伤呢?”

“多数是一些荆棘刺伤或是磕绊所致的皮肉伤,并不打紧,只是左臂处…依我看应是为猛兽利爪所伤…”

北堂烨把目光移到床上的北堂雪身上,见其苍白的脸上,那五指分明的掌印,让北堂烨彻底寒了脸,忍不住双手握拳,劈啪作响。

秦大夫闻声冒出了冷汗:“北堂将军毋庸太过担心,我先把伤口稍加处理一番,再开些调理的药方,好生养着,最多半月便可痊愈。”

“但凡是有需yào

的药材,您尽管开便是,再稀缺也无妨。”

秦大夫咋舌,不过就是身子虚脱、受了些伤,哪里需的上什么稀缺的药材。

话虽如此,但还是忙不迭的应下。

在北堂烨、三满、王管家三人的一夜未眠中,迎来了次日的清晨。

北堂烨早早便过来了,见北堂雪仍未转醒,虽是急于求证,却还是未把人叫醒,只吩咐了丫鬟好生看着,怀着一则且喜,一则还忧的心绪去上了早朝。

近午时,北堂雪方悠悠转醒,入目便是绣着粉色蔷薇的白色床幔,往四周看去,竟全是白色,就连覆在身子的锦被也不例外。

“我这是…又死了吗…”记得昨日自己昏在鸿运楼门前,其余的便没了什么印象,其间隐隐听到有人的说话声,却又听不清到底是说的些什么。

缓缓支着胳膊坐了起来,锦被随着滑落,柔滑的触感让北堂雪一怔。

死人,不都该是没有感觉的吗?

疑惑的拨开了垂下的床幔,房间的摆设一展无余,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的刻着细致的花纹,梳妆台上简简单单搁置着一面镶着银边的铜镜,一把月白色的象牙梳,两个紧闭的首饰盒,台下一把梨花木椅。

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不难猜出这主人应便是位简单温柔的姑娘。

正思索间,脑海中便快速的闪过一连串的记忆。

这原是自己从前的闺房,北堂雪了然的想着。

随即便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震住了,这分明是之前那位北堂小姐的闺房,自己方才怎么会认为就是自己的闺房?

而且,自己是如何回到北堂府的?

“小姐,您醒啦?”

正失神的北堂雪被这声音给微微惊了一惊,抬头便见一个身着梅红色衣裙,不过二八芳华,看起来十分讨喜的丫鬟。

一手端着饭菜,一手刚拨开隔开里外间的帘子,神色惊喜又带些紧张的望着自己。

北堂雪脑海中迅速过滤着这个丫鬟的信息,才对她微微点头。

北堂小姐的记忆中,眼前的丫鬟名唤小红,平时主要伺候北堂烨,北堂府的家生子,爹娘均在北堂府当差。

北堂雪望了望她一身梅红色儿的衣裳,对北堂老爹取名的品味,着实不敢恭维。

小红见北堂雪对她点头,笑意更深了些,把饭菜放到那张檀木桌上,恭敬的询问道:“小姐,您如今身子太弱,少爷叮嘱要吃些清淡的,可奴婢觉得白粥太素了些,便让我娘熬了些小姐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和莲子羹,小姐想吃什么?奴婢伺候您用膳。”

“都可以,小红,我爹呢?”

小红且惊且喜的抬起了头,声音有些激动的道:“老爷…老爷还不知小姐回来,少爷怕……怕是做梦,并未敢告知老爷!”

小红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心道:破三满,还敢骗自己说不一定就是小姐,不是小姐又怎会知dào

自己叫小红!

北堂雪心下了然,定是自己一直昏迷不醒,而真zhèng

的北堂小姐又确无生还的可能,北堂烨八成是不确定,怕惹了北堂老爹伤心,才瞒着的。

“小姐,奴婢现在便去告sù

老爷,老爷肯定…肯定会,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奴婢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很高兴!”小红激动的攥着双手,有些语无伦次。

北堂雪见状不由也被传染上了几分激动,心底却也藏着隐隐的不知所措。

“不用,我想亲自告sù

爹爹,我回来了。”

“对对对!这天大的喜讯定是要小姐亲自与老爷说才是,奴婢方才太高兴,一时忘了!”小红忙附和着点头,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

北堂雪只得苦笑,自己只是觉得,虽有了北堂小姐的记忆,但一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北堂家父子才好。

“小姐,奴婢先伺候您用膳!”小红替北堂雪把床幔拨到两侧的银钩之上,方又端起那红木托盘上的莲子羹,小心的伺候着床上的北堂雪。

北堂雪别扭了一瞬,终究没有拒绝,既然已经选择了要在这里好好活着,那么,这些迟早都是要习惯的。

小红这边刚收拾完碗筷,还未能出的北堂小姐的栖芳院,便见王管家走了过来。

“爹!”

“恩。人醒了?”王管家见小红手中托着的碗筷,语气不明的问道。

小红笑了笑点头,随即有些不满的瞥了王管家一眼道:“爹,什么叫人醒了啊?那分明就是小姐,您怎的和三满都一个口气。”

“你是说…那真的是小姐?”王管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大概这便是人的通病,愈是在乎的东西,越是不敢轻易去相信。

“不信您自己去瞧瞧!我要去告sù

三满了!”小红心情大好,双手托着托盘竟也能一路小跑。

--------

“小姐,您先休息着吧,待晚上老爷回来,老奴再带小姐一同去见老爷。小姐离开的这些日子,老爷日日都会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坐到半夜都不肯回房,少爷回来也会陪着老爷坐到很晚才回房。”刚在北堂雪的劝说下,止住眼泪的王管家,提到这,又是掉了几滴眼泪。

“王管家…我现在,都已经回来了。”北堂雪见眼前不停抹眼泪的王管家,心下多了几分笃定,或许自己决定回到北堂家,确实是对的。

“昨天幸好少爷碰见了小姐,真是老天爷有眼!”王管家不住的点头,这才止住了眼泪。

“是的,老天爷待我不薄…”这一刻北堂雪由衷的这么认为。

待到夜色稍晕的时刻,小红又伺候北堂雪用罢晚膳,王管家这才来了栖芳院。

“小姐,方才听同老爷一块儿出去的侍卫说,老爷在外面已用了晚膳,回府便直接去了后花园。”

“恩,那我们便去后花园吧。”早已收拾得当的北堂雪,闻言便自椅上立了起来。

“是!”王管家笑盈盈的应着,三人便一同出了栖芳院。

走在前面带路的王管家手中持了个红灯笼,显得很是喜庆,自打北堂小姐出事儿后,北堂府已有些时日未曾见过这般的大红色儿了。

“爹,你做什么一直往后瞅,你瞅的我都觉得有些慎得慌……”小红往身后看了看,小声的道。

分明离的不到三步的距离,王管家还是不时的回头看一看北堂雪,好像生怕她会消失了一般,手中的灯笼随着他而晃动着,灯光跳跃不定。

王管家瞥了小红一眼,这才专心的打起了灯笼。

北堂雪见状不禁莞尔。

北堂雪踩着脚下形状颜色各异的小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嗅着两侧的花草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心情又添了几分悦色。

这花草种类繁多,甚至还有许多北堂雪只是在书中见过的,她也勉强算是个爱花之人了,前世也对这方面有过些较浅的研究。

然而,她最钟爱的却是那甚少人注目的蜀雪花,最爱的品种且还是恶俗的大红色。

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在角落里见它开的那般不起眼,却透着一股肆意,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灵魂那般。

而无父无母的她,北堂雪一名,便由此而来。

北堂雪回了回神,告sù

自己,无父无母,那已经是从前了。

含笑抬了抬头,便望见一个朱红色的小亭立在花园中央。

庭中坐着一个伟岸的身影,明明是挺得笔直的背影,却凭空给人以萧条的感觉。

北堂雪顿下了步子,几欲张口却不知dào

说什么。

不管自己再怎么对他有种强烈的亲切感,但毕竟,自己只是人家半冒牌的女儿。

王管家回头,见北堂雪只是呆呆的望着北堂天漠却不言语,把手中的灯笼递给北堂雪身侧的小红,才走近亭子带了些激动的口气道:“老爷,您看……”

话未说完,便见北堂天漠无力的摆了摆手,自亭中传来了那略带疲惫的声音:“唉,我已说了多少遍了,不必每日过来,你早些下去歇息去吧。”

北堂雪鼻头猛地一酸,只觉胸口被某种情绪涨满,声音带了些哽咽,低低的喊道:“爹。”

亭中的背影颤了颤,却没回头。

王管家又走近了些:“老爷,您看啊,是小姐回来了!”

北堂天漠这才颤巍巍的扶着石桌站了起来,缓缓的回过头。

见一身白衣的北堂雪的北堂雪安静的立在那里,显得愈发不真实,北堂天漠布满血丝的双目中,是北堂雪从未见过的那么浓烈的哀伤在涌动着。

北堂雪稍稍一愣,自己虽有北堂小姐的记忆,但未见到真人前,均是模糊的身影,原在她的意识里,一直认为北堂爹是北堂老爹级别的。

但眼前的北堂天漠,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大叔,最多也就四十岁。

北堂雪撇开心头的触动不说,又带了几分窃喜,原来自己这爹不仅好,还帅。

但见他分明是不信的神情,北堂雪方又轻轻的唤了声:“爹,是我回来了。”

“是阿雪吗?”北堂天漠连声音都也带着几丝颤动。

北堂天漠一副好像中电的样子让北堂雪不禁担忧,真担心他再抖下去,万一抖出什么毛病来。

忙又肯定的点头,声音重了些:“爹,是阿雪。”

北堂天漠似哭似笑的扯了扯嘴角,眼神锁在北堂雪身上,不敢移开。

北堂雪的瞳孔中就是这样一个高大俊朗的中年男人,满带着温馨的味道,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

这副温暖的画面每每想起,都会让她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北堂天漠停在离北堂雪一步开外的位置,伸出颤巍巍的手臂,但又似不敢碰触到北堂雪那般。

北堂雪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脸上摩挲着,眼中带了些泪光,冲他一笑。

北堂天漠的手很是粗糙,但十足暖和。

北堂天漠大概被这种温热的触感回了神,才一把把北堂雪捞进怀里,不住的喃喃道:“原来真是我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回家了……”

这还是两世为人的北堂雪第一次与人这般亲密接触。

情感丰富的王管家又开始抹眼泪了,甚至想痛快的哭一场才好。

扯了扯同样瘪着嘴抽泣的小红,父女二人便相携离开了后花园。

北堂天漠半晌回过了神,才慢慢的放开了北堂雪,双手放在她削弱的小肩膀上,慈爱的打量着她,心疼的道:“怎的瘦了这么多……都是爹不好,让阿雪受苦了……”

北堂雪摇了摇头:“没有,阿雪并未受什么苦。”

北堂天漠眼神满是愧疚,覆上北堂雪的侧脸皱眉道:“这是……”

“昨夜有蚊子,我没控zhì

好力qì

,一早起来,便肿成这样了。”

北堂天漠只是点头,心中已是有了计较,这掌印,与北堂雪的小手不知差了多少。

北堂天漠笑了笑:“那咱们北堂府里的蚊子还真不惧冷。”

北堂雪心虚的干笑几声:“还真是……”

北堂天漠见状也不强迫她,扯着她往亭中走去:“你哥哥倘若知dào

你回来话,定得高兴坏了。”

“爹,我昨日便是在鸿运楼碰见了哥哥,同哥哥一道回来的。”北堂雪不着痕迹的撇过自己昏倒的事情。

北堂天漠这便板了脸:“这臭小子!竟敢瞒着老子!”

“爹,是我不让哥哥告sù

您的,我这不是想给爹爹您一个惊喜吗……”北堂雪皮糙肉厚的撒着娇。

北堂天漠见状这才露了笑意,扶着北堂雪的小脑袋:“你这回回来,嘴巴倒是甜了不少。”

刚刚回到北堂府的北堂烨,径直便去了栖芳院。

却见栖芳院内空无一人,只有北堂雪的房间里掌的纱灯,透着昏黄的光线。

推门进去后,北堂烨站在外间隔着珠帘,却只见里间的床幔被拨到两侧,锦被折的很是齐整。

这个场景,是这些日子每日都会见到的,回回来到北堂雪的房间,都极怕这安静的场面,似乎在提醒着他,北堂雪早已不在了。

北堂烨身形晃了晃,仿佛昨夜只是发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一切又与之前无异。

“少爷……”提着热水进来的小红,便见北堂烨立在外间,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里面。

北堂烨回头,见小红一脸的喜形于色,心中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希冀,口气似是试探:“怎就你一人了?”

小红放下木桶,有些疑惑:“少爷,小姐与老爷在后花园呢,自然就奴婢一人了。”心道难道少爷回府直接来了栖芳院,并未去寻过老爷不成,可少爷每日回府,不都是先去跟老爷请安的吗?

123. V52

北堂烨确实有日日跟北堂天漠请安的习惯,可今日实在心下着急,便破了这个请安的习惯。

“你说小姐?小姐跟老爷在后花园……你说的可是表小姐?”北堂烨神情不定,似喜参忧。

“小姐是小姐,表小姐是表小姐,奴婢怎会喊错,再说,表小姐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回了西宁了吗?”小红颇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北堂烨闻言,再不迟疑,风一般的出了栖芳院。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人已纵身来到了清越亭边,顿下了脚步。

只见北堂天漠与北堂雪同坐在矮石凳上,北堂雪单手支着下颚,不知是说了什么,惹得北堂天漠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来。

北堂烨望着这天伦之景,神情是纵使在得知北堂雪出事之后,都不曾有过的热泪盈眶。

沉浸在温情中的北堂雪自然是没注意到,可北堂天漠是何许人也,自是远远便听到了北堂烨急乱的脚步声。

“臭小子,立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若不是阿雪替你说情,你看我不好好教xùn

教xùn

你,竟敢瞒着老子了!”北堂天漠止住笑意,故yì

绷着一张脸冲着北堂烨吼道。

北堂雪这才转头,便见一身月白长袍,腰间系了一条深蓝色宽缎腰封,愈加衬出他欣长的身材,一头墨发整齐的圈在头顶,冠以银质冠笄。

棱角分明的俊脸之上,闻得北堂老爹的话,现出了几分少年特有的生动之色,不赞同的扯了扯嘴角,却也不敢辩驳,一副稍显委屈的神色。

北堂雪见状不由暗叹一声,遗传基因果然是决定帅哥诞生比例的不二因素。

“哥,过来坐啊。”北堂雪很是熟稔的喊着。

北堂烨见状,才快步走近,几步便行至北堂雪身旁,双手晃着她的肩,似还是不敢相信,眼睛睁得极大:“阿雪,真的是你吗?”

“哥,是我是我。”北堂雪有些无奈的答道,今日被小红、王管家、北堂爹问了不下百遍了。

“跟哥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你是怎么从哪些高手眼下逃生的?还有,这些日子可有吃饱穿暖,住在何处?啊?”边说边还不停的晃着北堂雪的双肩,双目中俱是关切。

“哥,别晃了……都晕了……”

北堂天漠抬手“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北堂烨的脑袋上:“快松开!你这缺心眼的,你妹妹能经得起你这傻力qì

晃吗?”

北堂烨苦着脸松开了北堂雪,揉着脑袋在北堂天漠身侧坐下,不甘心的嘀咕道:“我这不是一时心急么……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还这么打啊……”

“你还有脸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这么大的人了整日做事儿都没个分寸!”北堂天漠见他还敢顶嘴,一双又恢复了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老大,气赳赳的教xùn

着北堂烨。

北堂雪见状不由失笑,北堂小姐的记忆中北堂天漠便是个极偏心的,对北堂烨打小便要求苛刻,动不动就是棍棒伺候。

对北堂雪那却是恨不得把月亮都摘下来哄她开心。

可大抵是由于兄妹二人悟性、心性颇有差距的缘故,以至于不管北堂天漠如何对北堂烨严厉,没好脸色,北堂烨却还是自顾自的长成了一副阳光开朗、与沉稳搭不上边儿的模样。

在外人面前虽是还有些一位大将军该有的秉性和形象,可一旦到了北堂天漠跟前,便又是一副活脱脱永远长不大的模样。

只是这些日子经过北堂雪的事,人才深沉了些。

而北堂小姐自幼便是被父子二人捧在手心的,但凡是喜欢的,不必开口便能有人送到跟前。

可偏偏北堂小姐除了弹琴和叹气就没有热衷的事儿了,以至于北堂天漠掏空心思也难见其展颜一笑。

由于早产的缘故,身子又是极差的,性子本就相当内敛,所以半年不出北堂府大门都是家常便饭。

至于朋友闺蜜知己什么的,更是不必提了,统共就只有一人---自己。

所以,北堂小姐便毫无疑问的成长成了一位极其文弱、文弱中又带着怯懦,怯懦中又夹杂着几丝忧郁的大家闺秀。

北堂天漠见北堂烨服了软儿,神色这才柔了下来,一脸关切的对着北堂雪问道:“你哥说的是,爹方才太高兴竟一时忘了问你了,你一人是如何在西磬江里躲过那些高手的追杀的?”

“依我看,那些人并无意置我于死地,应是想挟持我的,情急之下,我便投了江……”这说的确是实话,北堂小姐的实话罢了。

“阿雪,你怎能那般犯傻!”北堂烨闻言便显出紧张的神色。

“你哥说的对,所幸老天有眼,倘若真出了三长两短来……”北堂天漠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痛色。

“哼,这个老狐狸,竟做出此等让人唾弃的事情来!想必他应是想劫持阿雪,从而胁迫北堂家为其卖命,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北堂烨只要一想到,因为皇上对北堂家的怀疑,险些害的北堂雪丧命,就不禁暗暗心惊。

北堂雪暗暗叹了口气,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这般怀疑北堂家的忠诚,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如若他肯放北堂雪一马,想必北堂家定会同从前一样忠于朝廷,竭力辅佐太子登基。

只是,北堂天漠推了皇上的赐婚,也难免会让人怀疑北堂家的用心。

想到这,北堂雪望了望北堂天漠宠溺的眸光,不禁有些动容,宁愿惹来质疑,都不愿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来换取皇上的信任。

可想而知,他对这个女儿是真的疼到了骨血里。

只怕经过这件事,即使“北堂小姐”现在已经安然归来,北堂家定是已对宫中产生不小的芥蒂了。

“阿雪,那西磬江的江水如此之深,你既是落入那大江中,又是如何平安无事的?”北堂天漠微微皱着眉。

北堂雪见父子二人皆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望着自己,删删减减的解释道:“兴许是我命大,本也没抱生还的希望,待我醒来的时候,才知被江水冲到一处荒岛,为长居岛上的一对好心父女所救,这才险险逃过一劫。”

见二人并未有不信的神情,北堂雪又道:“在岛上休养了些时日,待身体养好之后,他们便找船送我回了王城。”

北堂烨显然是不信这一路上真如北堂雪说的这般轻描淡写,自昨日她被饿昏的事,和身上的伤来看,便能得知这一路上必定是凶险异常。

刚想开口,却见北堂雪对着自己使着眼色,北堂烨微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应是不想让北堂天漠担心。

北堂烨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顺着她的意思。

心道左右日后自己可以派人细细调查,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定要十倍百倍还过来。

北堂雪见他还算上道,这才松了口气。

“这对父女可真是对咱们北堂家有了大恩啊,来日为父定要亲自拜谢才行。”沉浸在感恩中的北堂天漠,并未分神去注意兄妹二人的眼神交流。

“爹,在岛上的日子,我多少听出那父女二人的身份似乎不甚寻常,一直隐居在岛上也是有原因的,并不想为外人所知,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过多打扰的好。”

北堂天漠会意点头:“既是如此,我们便尊重他们的意愿便是,若是日后他们有用得着北堂家的地方,我们定是万万不能推辞的。”

听到这,北堂雪才猛地想起:“爹,眼下正有需yào

我们帮忙的地方了……”

北堂天漠一滞,显然没想到这报恩的机会来的如此之快:“哦?你所指的是什么忙,有需yào

北堂家去帮的?”

“是这样的,这位救我的姑娘是同我一道回了王城的,可到王城之后,我二人便失散了,我担心时间久了,会出什么事。”

北堂天漠点了点头:“这事确实耽搁不得,一个姑娘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王城,很是危险。”

北堂烨见父女二人聊得起劲,把他晾在一旁,有些急了,便开始学会抢答了:“恩,明日我便吩咐下去,让人着手去找,你且与我说说,这位姑娘的年龄和音容相貌。”

“和我年纪相当,身量儿比我稍稍高上半指,长相灵秀,肤色白皙,看起来十分惹喜,说话做事……有些不经大脑。”北堂雪认真的答道。

父子二人闻言很是意wài

,一则是因为北堂雪向来不会说别人不经大脑诸如此类的字眼,虽这话只是陈诉事实,未带歧义。

二则是因为父子二人潜意识里总认为这恩公的女儿应是个蕙质兰心,成熟稳重的女子,才比较符合救命恩人的形象。

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竟是个十五左右的少女,且还是个没什么大脑的。

璐璐若是知晓北堂家父子已把自己当成了个没大脑的定是要喊冤了,自己只是没出过岛,不谙世事罢了。

“恩,王城虽大,但既然有线索,找起来应也不难,你且放心便是。”北堂烨许久点头,安慰道。

“哥,我觉得软香坊的嫌疑应是最大,失散前我们曾于软香坊守门的两位镖师,起过些小争执。”

北堂烨蹙了蹙眉,也只软香坊可不是个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地,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可清楚的很,这软香坊幕后的靠山,便是允亲王。

若真是被那里的人掳了去,还真不好来硬的。

但转念一想,如今攸允正极力拉拢北堂家,若真确定了人在那里,应也不难要人,左右不过一个人情,这姑娘是救了北堂雪的,别说一人人情,纵使是一百个也都是无妨的。

“你放心,我定把人平安无事带回来。”北堂烨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北堂雪听他笃定的口气,一颗心多少也落下了一半。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也不迟,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阿雪刚回来,当是好好休息才行。”北堂天漠见也没多大的事儿了,便催促着北堂雪回房休息。

北堂雪颔首,这些日子确实是累极了,只怕不是一两日休整的过来的。

北堂烨闻得那句以后有的是时间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欣慰。

父子二人便一同送着北堂雪回了栖芳院。

北堂雪见二人一左一右的把自己护在中间,心中不由的洋溢着暖意。

小红立在北堂雪的厢房门口,见三人相携而来,带着浓浓的笑意福了一福。

“阿雪,原先你院子里的那四个丫鬟,前些日子都打发出府了,这几日便让小红伺候着,过几日再寻些背景干净的姑娘到府里来,你选上几个便是。”

北堂雪自是没意见:“一切全凭爹爹做主,您和哥哥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恩,你进去罢。”

北堂雪点头,直到踏进了门槛,回头却见父子儿子竟还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北堂雪颇有些无奈的道:“爹,哥,你们快些回去吧,左右我又丢不了!”

小红掩嘴笑了笑,弯了眉眼。

父子二闻言也是相视一笑,这才点头转身出了栖芳院。

北堂雪见状不由笑出了声儿,心道自己可真摊上大便宜了,爹爹哥哥都是个宝,且把自己当成个宝。

元盛十五年,乙巳月,癸未日,卫国举国震惊。

北堂丞相府里嫡女北堂二小姐死而复生。

若说前些日子北堂小姐的死讯无人不知,那若是不知北堂小姐死而复生的事,那你就不是人了。

关于北堂小姐死而复生的说话极多。

有人说北堂小姐落入山崖之后得仙人施救,得以存命。

有人说北堂小姐是阳寿未尽,到阎王爷那转了一圈儿又被遣了回来。

还有人说北堂家祖上积德,换回了北堂小姐一名。

而有一种说法传之最为广泛:说是北堂小姐乃仙子转世,先前落入山崖不过是历劫而已,被敛入西山墓园后,那夜的异象便是历完劫后,脱胎换骨的证明,甚至还有人说亲眼看到北堂小姐的魂魄自那血月之中飞升而下,与墓穴中的北堂小姐合为一体,是谓重生。

并且日后,只要有北堂小姐这个转世为人的仙子在,卫国定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繁荣昌盛。

一时间,名不经转,多病多难的北堂家小姐,一跃而成卫国的“吉祥物”。

而这一千年不遇的奇事,恰好掩过了前些日子,关于西山墓园遭了天谴的谣言。

北堂家父子心里自然是明亮的,深知这言论定是宫里放出的,看似迎合天时,实则荒诞至极。

但纵使再荒诞的事情,倘若人人都这般说,再加上几分实象,便能让人信了七八分。

纵使信不了七八分,至少也没人再会认为前些日子的天灾是天谴了。

其实,只要百姓们别拿北堂雪当做怪物来看,北堂天漠和北堂烨都是乐于见成的。

可让二人忧心的是,皇上会借此,再次赐婚。

忧心归忧心,可比起北堂雪死而复生的事来说,这份忧心显然是被喜悦给盖过了。

向来冷清的北堂家,上上下下一片欢腾之意,各处又换上了大红灯笼,府里的人也不再避讳穿着颜色是否犯冲。

但凡是王城有些名头的,皆是纷纷登门道了贺,你方唱罢我登场,可是把北堂府好好给热闹了一把。

若是外乡来的,不知事儿的,定要以为这家人是在办喜事了。

而来北堂府道贺的众人,一方面定是借机巴结讨好丞相府无疑的。

可更大一方面却是想亲眼一睹这被传为仙子转世的北堂小姐真容,个个都是怀着一腔热血前来。

可几日下来,竟无人得幸窥得半眼,这满腔热血也就被浇灭了大半。

但众人中也不乏绝非泛泛之辈之人,心道自己一个大男人也确实是不好开口见一位未出阁的小姐,未免惹嫌。

比如说兵部尚书明尧之,这腔热血便丝毫不减,琢磨着让自家千金明水浣前去看探,这女儿家之间的定不会有惹嫌一说。

一来二去,众人便纷纷效仿,各是遣了自家的闺女拜访北堂府,若是自家没闺女的,那侄女孙女什么的也都凑活着用了。

一时间,名门淑媛,各方佳丽不分日夜出入于丞相府。

北堂小姐是没见着,几日下来,却招来了几位公子守在北堂府门口,约莫是这群名媛里有其心仪之人。

要知dào

,蝴蝶效应是不分时空的,几番下来,便引了不止一群,或文或武、或老或少或贫或富的狂蜂浪蝶们相竞展露风采,想博得佳人青睐。

自然,大多数都是尚无心仪之人的,而是来寻求心仪之人的。

到最后,佳丽们甚至是忘记了来北堂府的目的,虽被北堂天漠以北堂雪大伤未愈,需yào

静养为由,日日不得见着这北堂小姐,倒也不介yì



且或喜或嗔的,欲拒还迎的倒也果真促成了几对姻缘。

卫国民风虽算不得封建,可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示爱,所以,这些痴男怨女,孤男寡女们缺少的只是一个平台。

而北堂府,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阴差阳错的便成了这个平台。

一时间,更是引得更多的人参与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寡妇、丧偶之人偶尔穿杂其中。

对心仪的谁谁或是看着顺眼的谁谁,制造那么一两场偶遇,上演或状似无意丢了手帕荷包,或不小心崴脚昏倒等等戏码。

“你看看你,整日就知dào

砍柴砍柴,看你啥时候能找着媳妇儿,人家二蛋都在北堂府门口跟刘老汉的女儿好上了!今天甭砍柴了,打扮打扮去北堂府!!”

诸如此例,各路人马层出不穷。

北堂烨蹙眉,望着自家门口,近日来有些类似与大型相亲的场面,不禁有些愕然。

北堂雪这些日子可是憋坏了,可奈何北堂天漠叮嘱的紧,这些日子风头正劲,不好露面,等过了这几日再出去。

北堂雪虽是无拘束的惯了,但也不是不懂顾全大全之人,只得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

可北堂雪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风头竟是足足一个月都没过去,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北堂雪有些想不通了,这些人怎会这般有耐心,对着一脸春意萌动的小红,郁闷道:“这些小姐们,之前被拒,还是要在花厅喝上半盏茶的,可最近怎连茶也不喝了,打声招呼便走,甚至决口不提要见我的话,这又是为何要来北堂府?”

由于这风头一直没能过去,给北堂雪找丫鬟这事儿也就顺延了下来,北堂雪本就没什么要人伺候的习惯,小红一人倒也忙的过来。

这半月来又实在无趣,既然出不得府,北堂雪便央着小红和王管家,瞒着北堂天漠和北堂烨,让自己扮成丫鬟偶尔去花厅凑一凑热闹,左右那些个小姐也没有认识自己的。

且北堂雪发xiàn

,最近小红明显有移情别恋的恶劣趋势。

北堂府上下都知dào

小红与三满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小红的爹娘也都默许着,只待二人到了年纪,促成好事。

可近来小红经常借故出院,回来的时候一张脸比花还要灿上几分。

三满的现状可想而知,与春风得yì

的小红比起来,那真是这边天晴那边雨,整日郁郁寡欢,臭着一张脸。

小红闻言,痴痴的笑了笑:“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些小姐近日主要的心思可不是来探望您的,最近咱们府门口热闹的很。”

北堂雪疑惑不已:“不是来看我的,作何还来北堂府,还有,咱们府门口能有甚好热闹的?”

“就是……日日有许多公子,有会吟诗作赋的,还有舞刀弄棒的,有唱曲儿的,抚琴的,昨日我还瞧见有人胸口碎大石了呢!”

北堂雪哑然,北堂府大门何时成了这副比大街还要热闹的场景了,还胸口碎大石?

“他们为何都聚在北堂府门口?”这王城虽是昌盛,可也没这般挤吧,表演杂技的竟都来了,何况,王城的府邸又不止一家,作何都聚在此处。

北堂雪可不信他们也是为见自己而来,一来他们根本没进府,二来他们再怎么表演自己又看不到,犯不着玩儿命吧?

胸口碎大石,可是个惊险的活儿,一不小心,就成大石碎胸口了。

124. V53

“小姐,其实起初只有几位公子过来,都是见咱们北堂府有许多小姐们成日里出入,这才过来等候的,可时间一长吧,人也就多了起来……”

北堂雪呆了呆,许久才算是明白了,合着根本不是自己这茬儿风头未过,而是北堂府门口这相亲的情况太盛了些。

这样想来,自己委实是自作多情了,北堂府成日里人流济济,根本同自己无关。

北堂雪正思索着要如何打破这无休止的相亲聚会,自己方能正大光明出府之时,便见北堂烨负手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位垂首的女子。

北堂雪懒得站起身来,索性就坐在石凳上,经过这些日子无情的沉淀,她已经对北堂烨不抱希望了。

北堂烨几乎每日都会带几位姑娘来北堂雪的院中,而这些姑娘,便是他按照北堂雪提供的线索,寻找的那位恩公女儿的候选人。

这些姑娘皆是孤身一人初至王城的,八成都是乞儿,再剩两成便是风尘女子了,其实一个外来女子无权无势,想要在这繁盛的王城中活下去,不外乎这两种法子,还算稳定些,至少能吃上东西。

“阿雪,你看看,这里面可有那位姑娘?”北堂烨一脸希冀,让北堂雪有些不忍打击他。

北堂雪抬了抬眼,只是一眼便知其中没有璐璐,而且,这与自己描述的也差的太远了些。

“哥,我说的是与我年纪相当……”北堂雪望着一位至少也有三十岁的妇人,嘴角抽了抽。

北堂烨咳了咳:“兴是他们没听清我的交待……”

“可……那至少也得是位姑娘吧?”

北堂烨顺着北堂雪的目光望去,这才发xiàn

原来其中还有一位约莫十多岁的少年。

“这群饭桶……看我回头不好好教xùn

教xùn

他们!”

北堂雪微微叹了口气,按照惯例让小红送她们从后门出去,每人给一两银子。

见人已出了院子,北堂烨这才坐下。

“他们起初寻来的也都是差不了多少的,这王城再大也早该寻个遍了,想必他们也是无人可寻了,才越发离谱了些。”北堂雪了然的道。

北堂烨点了点头:“你说,那位姑娘会不会已是脱险,出了王城?”

“我也不知,但愿如此吧,想来这些时日过去,都未寻到,九成是人不在王城了。”北堂雪清楚,北堂家的暗卫绝不是吃白饭的饭桶,其实自己早在半月前就有些灰心的,只是还存着一丝念想,而现如今,这一丝念想也彻底熄了火。

“你也莫要太过忧心了,若出了王城应是无事了,倘若……真有了什么事,如今再担心也是无用的了……事情已成定局,节哀顺便吧。”北堂烨‘安慰’道。

北堂雪闻言不由苦笑,这北堂烨安慰人的方式总是不尽如人意,好在这些日子自己已摸清,他在自家人面前口无遮拦的性子了,不然自己只怕要被他这话给气的半死了。

“对了,咱们府门口,总不能一直这般下去吧?”北堂雪有些不敢去想北堂烨口中的节哀顺变,便转了话题。

北堂烨失笑:“你竟也听说了?我和爹昨夜也商议过了,可终究都没想出个合适的法子来。”

那些守在府门口的暂且不提,就说日日来北堂府‘探望’北堂雪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出身名贵,总不好直接赶人吧?

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任何事情端不能只看一面。

且这忧的人绝不止北堂雪一人,比如深受其害的三满,再比如明明不干她事儿,她却觉得威胁到自己了的华颜公主。

所以,待北堂雪酝酿出计策之时,也有人开始忍无可忍了。

其实卫国上下大概无人不晓,华颜公主对北堂烨一片痴心不改。

这也是直接导致虽北堂烨年轻有为,长相俊朗却一直没媒婆上门说亲的不二缘由。

有些偷偷暗恋着北堂烨的女子们,更是整日以泪洗面,还得把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只怕哪日若是被这刁蛮任性的华颜公主发xiàn

了,后果不堪设想。

早年一些对北堂烨表露爱意或是不小心泄露了爱意之人,无一逃得过华颜公主或软或硬、或明或暗的报复。

其实,华颜公主近几年来,已收敛了许久,就拿这件事儿来说吧,虽这些女子根本不是打的北堂烨的主意,当然,主要是不敢打他的主意。

但看似大大咧咧的华颜公主,实则是个心思慎密的,特别是有关北堂烨的事儿,那更是慎之又慎。

且又比较注重于防患于未然,所以这档子事儿若是换做从前,定是要早早过来发飙了。

依她这副性子,能忍耐到现在,实属不易。

本来想着这些人过不了多久便散了,哪里想到能持续这么久。

华颜公主呆在她的华颜宫里,越发觉得不能任由事态继xù

恶化下去了,是时候给她们敲一敲警钟了。

北堂雪被十来个家丁护着,刚行至北堂府门前,便被这比想象中还要壮大的的场面给震慑住了。

由于此时已经入夏,未免日头较大,大多数人竟已搭起了形形色色的矮棚来乘凉。

正如小红所说,吟诗作赋抚琴唱曲儿,杂技表演应有尽有。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经验累积,众人也都不似起初那般不知所措了,一切都井井有序的进行着。

有钱赚的地方,自然就有商贩,但王城是有王法的,摊位自然不能乱摆在重臣府前。

所谓无奸不商,商人们总是有着钻空子的头脑,既然不能摆在这,那总是能路过的,并没王法约束百姓的行动自由权。

于是乎,便有不少推着板车的商贩们频繁的“路过”北堂府门口,上面摆着形形色色的手绢、荷囊、折扇、首饰等等。

自然,哪里都是少不得卖糖葫芦的那位小哥。

且来此的人,除了商贩外也不尽然全是来相亲的,比如,那个怀中抱着一个,手中扯着一个的妇人,定是来给自己那看似就有些缺心眼的妹妹长眼睛、出谋划策的。

北堂府门前的大道极宽,足有百尺开外,这般聚在此次虽不算拥挤,但也果真热闹非凡,乍看之下,如同进了王城东街。

不对,那个挤在人群中瞪大眼睛看表演吞刀的人,看着怎的这么像去后门送那几个乞儿的小红,立在她身边欢呼不已的不是北堂爹院子里的二虎吗?

还有那位蹲在角落大叔,一脸正色的听着算命瞎子讲解的,不是王管家又是谁!

北堂雪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沉浸在热闹中的众人,这才发xiàn

自己往府门口一站,根本没人分神来注意自己。

这与她想象中,自己一出场便聚焦全场瞩目的情形,明显有些相违。

还好心理建设良好,北堂雪很快便适应了这混乱的场景,用眼神示意身侧的三满赶紧搞出点动静,好引起众人的注意,方便自己发言。

早就被那吐火的杂技吸引的三满,半晌才反应过来,给了北堂雪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清了清嗓子。

北堂雪见状很是放心,理了理衣裙和胸前的青丝,已然做好被注目的准bèi



“大家先静一静,往这里瞧!”三满尽量放大声音,对着人群喊道。

北堂雪听着三满这干瘪苍白且毫无吸引力的一句话,低低叹了口气。

隐隐明白了为何北堂府门前一有了动静,小红便整日往外跑了,试问,三满拿什么来跟这些表演杂技的比拼吸引力。

然而,四周一阵低低的惊呼声后,竟真的齐刷刷的静了下来,随后便有些参差不齐的跪了下去。

北堂雪呆了一呆,觉得自己的大脑不甚好使,怎的突然就跪了。

“草民{微臣、臣女}参加华颜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北堂雪抬头只见自己右侧,不足十步远的大道中央,停下了一顶紫色的轿撵,自那高顶儿华贵的轿中,被几个丫鬟搀扶而出的一个身着蓝色宫装的女子,正是华颜公主。

北堂雪既有北堂小姐的记忆,自是知dào

这华颜公主是心仪北堂烨的,脑袋稍稍一转,便明白了其中的沟沟壑壑,心道既然有人来清场了,兴许就不用自己再费口舌了。

北堂雪垂首矮下身子,正欲行礼之际,便见一双纤长玉手轻扶在了自己的手肘上方。

自上方传来不冷不暖的声音:“北堂小姐大病初愈,不必过多拘泥礼数。”

“多谢公主。”北堂雪福了一福,才抬头见着这华颜公主的真容。

只见其一身蓝底儿绸缎宫装,上头绣着细碎梅花的锦缎交领,下面穿着一件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头发松散的挽起,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虽那小巧的鼻梁和樱口都生的娇美,可配上这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却凭空给人以不怒而威的感觉。

北堂雪见她似是打量自己,便回一礼貌一笑,在记忆里,北堂小姐十岁生辰那年,曾被人推进北堂府后花园的荷塘之中。

由于当时是被人从背后推入,所以并不确定此人是谁,可但凡是当时在后花园的小姐们,虽不敢明言,但言语间都有着隐隐暗示,是华颜公主所为。

索性北堂小姐被及时救上,并无大碍,又因此事牵扯到了华颜公主,最后便不了了之了,也是从那年起,北堂烨对其日渐生了疏远的心思。

北堂雪此刻想来,却觉得此事有些说不通,虽华颜公主任性了些,但她既然喜欢北堂烨,又为何要伤害他的亲妹妹,且北堂小姐性子柔弱,向来不与人交恶,是绝不会产生与华颜公主起争执的可能。

“如今,身体可是痊愈了?”华颜公主眼神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疑惑,口气中带了几丝关切,但似乎又不想刻意亲近,带着不可查的矛盾。

“劳烦公主忧心,臣女的身子如今已是大好。”

华颜公主微微点头,这才转过了身子道:“都起来吧。”

“多谢公主。”众人缓缓的立起了身,规矩的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儿,虽是好奇终于露了面的北堂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但也没那个胆子敢直视公主,且这公主还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北堂雪见状已做好了看戏的准bèi

,小声的嘱咐了三满去搬了两张椅子,再泡壶好茶过来。

待华颜公主坐下后,自己才落了座。

两侧穿着华丽的侍女为华颜公主扇着羽扇,华颜公主倒也不急,细细的品着香茗。

“这天儿这般热,各位还日日赶往丞相府,还真是难为各位了。”华颜的口气中带着几分笑意,眼神却是凌厉的扫向下面的众人。

众人哪里敢出声,只得立在正烈的日头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关于这些日子的事儿,本宫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些,所谓男婚女嫁,本是合乎常理、无何厚非之事,本宫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北堂雪抬眼望了望华颜公主,见华颜这阵势定不是打算拿权势和威逼来解决这事儿了。

“可诸位,可记得半月之后,是什么日子?”华颜脸上没了笑意,口气也硬了三分。

众人纷纷露出思索的表情,官家的少爷小姐们,多数已是猜到了华颜打的主意,头更是低了些,心中忐忑。

而一般的百姓和少数不知事的,还是一派疑惑的神情。

“姚敏,你且与本宫说说,这半月之后的今日,是什么日子。”华颜公主头也不抬的道。

北堂雪望向一脸不安的走上前的粉衫女子,相貌平平,只算得上中等,看着眼生的很,应是北堂小姐生前并未有过什么交集。

北堂雪不由心道,这女子胆怯的表情一看便是对华颜所提之事一无所知,看来今日是要做华颜公主清场的开山斧了。

姚敏额角落下几滴汗水,声音虽小,但在这安静到可闻针落的场景里,却是清晰无比的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回……回公主的话,臣女……臣女不知……”

此话一出,周遭的众人无一不倒吸了口冷气,只盼着近年来收敛了许多的华颜公主,不要迁怒到自己身上来就成。

可是,众人忽略了一点,但凡与北堂烨有那么一丝关联,或是本没干连,却让华颜觉得有那么一毫关系的事儿上,华颜公主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收敛。

之所以耐着性子,寻这光明正大的借口来与众人慢慢周旋,也是同是否收敛无关的,而是因为北堂烨不喜蛮不讲理的女子。

虽然这之于蛮不讲理了好些年的华颜来说,委实是让她为难了些,但她还是尽自己所能的,向其靠拢。

“啪嚓!”一声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让众人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这回是彻底的被拽到了嗓子眼。

以开山斧姚敏为首的众人,噗通噗通的全都俯首跪了地大呼公主千岁息怒。

而其中几个平日里与姚敏交恶的小姐们,却不禁生出了看好戏的心理。

北堂雪早早便预料到,会上演摔杯子的戏码,所以除了心疼自家那白瓷杯之外,也并无过多意wài

,自然也没错过看似愤nù

的华颜公主,眼下一闪而过的笑意。

“哼,你不知dào

?那便由本宫来告sù

你罢,半月之后那是先皇的祭日!纵然是作为堂堂大卫国的子民,要时刻铭记祖先的祭日暂且不说。而你姚敏,更是作为内务府总统姚格之女,姚大人应当已在忙着着手准bèi

祭祖之事了,你竟说你不知?莫不是本宫记性不好,祭祖之事,竟不是姚大人负责不成!”华颜本就响亮的声音,加上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莫说姚敏,纵是北堂雪,都觉得若是不知先皇的祭日,着实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姚敏……姚敏知错……”

“公主说的极是,先皇的祭日岂是小事,就连臣女那不足七岁的胞弟近日来都在臣女耳畔念叨着,而姚小姐既在姚府,想必更是日日耳闻,哪里有不知dào

的道理,想必是没放心上才对吧!”

北堂雪被这颇为刻薄的声音刺的耳膜都极不舒服,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石榴色儿衣裙,跪在头排的女子。

北堂雪望着她嘴上角那颗黄豆般的黑痣,和满头的金钗步摇,总算在记忆里扒出了此人的信息来,礼部侍郎史源的长女史红药。

华颜公主皱了皱眉,瞥向落井下石的史红药,史红药见状,还算知趣的噤了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已断定没了自己的事儿,一心只盼着姚敏要被好好教xùn

一顿才好。

“公主明鉴!姚敏绝无藐视先皇祭日之心,我只是一时未能想起……求公主明鉴!”姚敏听得史红药火上浇油,虽是愤恨,但更多是害pà

,急的便是不住的叩头认错。

“呵呵,你这错认得倒是快,可你知的什么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本宫倒想要问一问姚大人,究竟是如何训诫子女的?难不成只教导你成日在外与男子厮混,却连得先皇的祭日都不屑放在心上!”华颜虽话上只说姚格教女不严,不该姚敏来认错,但这话里的意味,自是人人都听得出的。

众人被这番话给惊的倒吸冷气,尤是一些官家的小姐,其中更是已史红药最甚,更是暗惊不已,已没了最初落井下石的心思,头简直要垂到了地上,大有让人看不到今日自己在场才好,暗悔方才多嘴,出了风头,惹人耳目。

一边更是想着短时间内绝不踏出闺阁,免得被冠以与男子厮混的名头。

殊不知,纵然没有今天这事儿,在王城里自己的名声本也是极臭的。

姚敏闻言几乎快要昏倒下去,被公主当面训斥与男子厮混,若是传了出去本就足以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颜面尽失,没脸再做人了。

更不必说轻视先皇祭日这等大不敬的罪名了,这事若是华颜有心往大了说,只怕会给整个姚家招来大祸。

自己本就是姚府不得宠的庶出七小姐,姚格平日里本就对自己不甚满yì

,可也甚少过问,平日里一个月都见不着一次,自己哪里会对先皇祭日那么了解?

往年也都是祭日前几日,听得周围的人谈论,自己才知祭日临近之事,可如今还有半月有余,自己又怎会知dào



可再冤屈也都是无用,若华颜公主当真要同父亲‘探讨’自己的教育问题,为了保全姚家声誉,做事一向以果决著称的父亲,又该对自己如何?

姚敏突然想起自己年岁尚小之时,未出阁的三姐有了身子,而被父亲活活打死一尸两命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已是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公主……求公主饶命!姚敏真的知错了,此事与家父无关,家父一直谆谆教导,是姚敏之过,公主开恩,公主开恩呐!”姚敏似乎觉得除了磕头之外,没有其它的办法了,额头磕的砰砰作响,地上已现出血迹。

北堂雪也隐隐觉察出,这姚敏势必是得罪过华颜公主,不然为何在这些人挑出她来杀鸡儆猴,在古代女子的名节甚至比生命来的还重,虽说这本算不得与男子厮混,且若真是厮混的话,这也不止她一人,可姚敏是被华颜公主当众训斥了的,其意义自然不言而喻,身为臣子的家眷,纵使心中再多冤屈,也是不能反驳公主的。

即使来到古代已经有些时日,可北堂雪心中还是未有太重的等级概念,虽说姚敏可能开罪过华颜,可她这般随便毁了一个女子的名节,着实让北堂雪觉得有些太过,毕竟,要清场的办法多得是,何必非要采用这般不和谐的法子呢?

眼见姚敏的额头渐渐血肉模糊,而华颜公主还是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而是冷冷的盯着姚敏。

从那眼神中,北堂雪心下一惊才恍然察觉:她想毁了姚敏。

125. V54

北堂雪不由疑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经过此事,定不会再有没眼色的再往北堂府门前跑了,可华颜公主却没有收手的打算。

莫不是华颜是觉得开山斧不太适合姚敏,从而想让她改做炮灰?

由此看来,若不是华颜心眼太小,就是姚敏得罪过华颜的事太大。

众人自保尚且未能自知,哪里有人会出来求情。

华颜瞥她一眼冷笑了几声:“莫要再磕了,传出去别人八成还以为是本宫欺凌与你。”

“臣女……臣女岂敢……”姚敏闻言赶忙停下了磕头的动作,唯唯诺诺的道。

“你不敢?我看没什么是你不敢的吧?”华颜似有所指,眼底是浓浓的讽刺之意。

姚敏身形抖了抖,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华颜,见她眼神直直逼向自己,似能看穿自己一般,狠狠的打了个冷噤。

而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北堂雪也是一惊,姚敏相貌虽平凡,可那双受惊的眼睛,竟是像极了安子!

倘若单看那双眼睛,纵使她与安子已相识多年,甚至还会让她觉得就是同一个人那般。

华颜动了动身子,张口似欲说话,北堂雪直觉不妙,抢在她开口前道:“姚小姐!”

华颜呆了一呆,那未能说出的话被其生生咽了回去,转脸望去一脸紧张的北堂雪,添了几分疑惑。

姚敏更是不解的抬了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北堂雪见一直低着头的众人,大多数都抬起头望向自己,认为自己方才失态,尴尬的笑了几声:“姚小姐和众位且试想一下,祭祖前三日,圣上便要前往皇陵吃斋念佛,已表孝心,而届时定会路过此处,倘若被圣上看到在祭祖期间,你们却在……想必定会使得圣上不悦,那便不是磕上几个头能解决得了,此番公主特意前来提醒,也是一片好意,姚小姐也不必如此惊慌。”

众人虽不解北堂小姐为何会做出此等以身犯险往枪口上撞的蠢事来,但都明白北堂小姐是在为姚小姐说情,也让今日在场的众人有个台阶下,倘若今日姚敏真的被华颜公主如何了,只怕众人出去脸上也都是无光的。

姚敏错愕的望着已经恢复了一脸淡然的北堂雪,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了,北堂雪不是与华颜公主站在同一战线的吗?而华颜公主今日之所以当众让自己出丑,定的已经知晓当年的真相了。

那北堂雪又怎的会帮自己?还是她这样说,明里是帮自己,实则却是另有目的?

已被北堂雪搞得团团乱的姚敏,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华颜公主晃过神来,见北堂雪正望着自己,眼神中无不是真切的请求,皱了皱眉,也不再开口。

北堂雪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自己与华颜的关系算不得多好,她能给自己这个面子,以后定当要还个人情与她才是。

北堂雪缓缓立起了身,语气缓和的道:“我知各位日日来北堂府是挂念着我的身子,北堂雪在这先行谢过各位了,近日来已无大碍,诸位也可宽心了,如今正是盛暑,自明日起各位也不必日日前来探望了,还请回府后,替北堂雪答谢各位大人和夫人这些日子的关切之意。”

带些空灵和稚嫩的声音,荡漾在每个人的心头,仿若一汪清凉的泉水,在这盛夏既是解了酷热,同时去了忐忑不安。

姚敏此刻若是再怀疑北堂雪对其别有居心的话,那便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了。

虽那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并未消去半分,甚至更盛,但姚敏还是报以感谢的眼神,几不可见的藏着一抹歉意。

众人虽是松了口气,感叹北堂雪这台阶设得极妙,但毕竟愿不愿让他们下这台阶,决定权还是在华颜公主那里的。

华颜抬了抬眼,也立起了身,行至北堂雪身侧,高挑的身材竟是比北堂雪高上半个头还不止,语气不明的道:“起了吧,回府莫要忘了北堂小姐的答谢,其余的,说不说是由你们自己。”

“谨遵公主教诲!”立起身的众人,无一不松了口气,也不敢多做逗留,携着家眷、匆匆收拾完‘道具’,便接踵离开了。

“多谢公主。”北堂雪见人已离去,这才转头道了谢。

华颜摇了摇头,笃定的道:“倘若你知那件事的真相,定会后悔你方才所为。”

北堂雪不解,见华颜似有相告的意思,笑了笑:“公主方才的茶水可是没能喝上几口,不若进府避一避凉,再品上一杯好茶。”

华颜不置可否一笑。

北堂府后花园,清越亭。

“你可还记得五年前,荷塘之事?”华颜把身子侧到了凉亭的朱木栏杆旁,缓缓开口道。

北堂雪微诧:“自是记得的。”

“你也觉得是我所为吗?”华颜的口气中带上了几分赌气的味道,望着没了笑意的北堂雪。

北堂雪察觉,华颜在自己面前,竟不再称本宫,而是我,且这副带些孩子气的模样,与人前那位凌厉高贵的华颜公主,竟像是两个人。

北堂雪翻了翻记忆,实在不觉得寡言忧郁的北堂小姐之前同其有甚交情可言,对华颜对自己的友好,只能用爱屋及乌,沾了北堂烨的光来解释。

华颜见她一时不语,自嘲般笑了笑:“也对,毕竟我也从未解释过什么。”

北堂雪摇头,先前她就觉得此事疑点甚多,如今见华颜亲口这样说来,更是肯定其中定有误会,她总觉得像华颜这种高傲的性子,应是不屑撒谎的。

“臣女以为,公主并无害我的动机,此事有些说不通。”北堂雪微微蹙眉,这般浅显的道理,想必北堂烨也应当是看得出的,想必是联想到华颜平日的作风,而她又未做解释,这才叫人误会了。

华颜有些讶异的瞪大了些眼睛:“你果真信我?”

“这其中并无信与不信的成分,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你倒是头脑清醒,不似你那哥哥。”华颜提到北堂烨,露出了似责怪的笑。

“我哥那大抵是关心则乱吧。不知公主可是已经得知,当年害我落入荷塘之人了?”其实加上之前华颜的话,北堂雪已经猜出了此人是谁,只是想不通原因。

“正是姚敏那小贱人!竟害我背了许多年的黑锅,今日好不容易寻个借口整治她,你还拦着我!不也替你出一出气吗?”华颜的娇容之上浮出一抹怒色。

北堂雪心虚的笑了笑:“先前我也不知……事情已经过去,就算今日拿她的性命来泄愤,左右也改变不了什么。”

华颜深深的叹了口气:“说是这般说,可就是会觉得一口恶气没能出……”

“这姚敏似乎与我并无过节,作何会加害与我?”

“受害的可不止你一人……”华颜努了努嘴。

北堂雪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来:“姚敏……喜欢我哥!”

“可不是吗,去年灯湖节还亲手绣了香囊相赠呢!那绣艺也当真是亏得她有脸拿出手!”

北堂雪没能忍住笑出了声,心下却已明了,应该姚敏想嫁祸与华颜,离间华颜与北堂烨,才使了这个阴招。

而当年被推进荷塘的自己,确确实实是个十足的炮灰命。

竟想不到,看似无害的姚敏,竟也是个有城府,且有胆量的,那时应才十多岁,竟就有如此心计了,爱情委实是个催人早熟的东西。

“她应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这件事过后,也该是知悔了。”

华颜嗤笑一声,似乎并不赞同,咬了一口酥皮绿豆糕,半晌才道:“你此次回来,真与从前大有不同了,这些日子,你……你定是受不少苦吧?”口气中满是愧疚。

北堂雪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的愧疚从何而来,一时竟忘了,眼前的公主不止是喜欢北堂烨的人,还是当今圣上的女儿。

想必她应是也得知皇上之前意欲劫走北堂小姐之事了。

“并算不得什么苦,左右如今也无事了。”从另一方面来看,北堂雪觉得她还是要感谢华颜那皇帝老爹的,若不是他瞎折腾,自己哪儿能舒舒服服的坐在这儿,虽然,这对于之前的北堂小姐来说,实在太不人道了些。

华颜目光移至亭外,似笑非笑:“你不怪我吗?”

北堂雪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是一片开的极好的白玉兰,在烈日的照射下,稍显娇弱的卷起了花瓣儿沿。

“那本就同你无甚干系,作何怪你。”不觉间,北堂雪早也忘了君臣之别,同华颜以你我相称。

这世上,一切幸与不幸的起源不过知足二字,而不知足永远是人类的通病,可不知足却也划为两种,为该和不该。

该有的不知足,是有一个正确的目标,可使人为其努力从而得到想要的东西。

不该有的不知足,便是从一开始就立错了目标,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盲目的追逐,只会使人迷失心智,姚敏便是一个例子。

倘若不是当年自己把北堂雪推入荷塘险些丧命,又存了诬陷华颜公主的心思,今日也不会发生此事了,所以说一切皆有缘由。

正如方才在危急关头,姚敏便只想着保命,什么名节名誉自然都成了次要。

可此刻得偿所愿捡回了一条命,却又在忧心自己的名声问题了,别人暂且不说,就说那史红药,定会把此事闹的满城风雨不可。

“七小姐,您没……没事儿吧?”跟上姚敏的小丫鬟晓芙,紧张的问道。

正忧心着的姚敏,此刻见到晓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贱婢子!你见本小姐是不是没事?方才你倒是藏到哪里去了!”

晓芙身形战栗着,不敢言语,递出手中的丝帕,怯懦的道:“七小姐先擦一擦吧,若是被府里的人看到,传到老爷那,又该责怪小姐了……”

姚敏一把夺过帕子,攒了攒额角的血,刺痛感让她忍不住龇了龇牙,狠狠瞪着晓芙道:“回到府里若是敢胡说,仔细你的皮!”

“哟,姚七小姐,在一个婢子身上撒的什么气儿呀?”一阵调笑声传来,姚敏回头便见史红药被几个名不经转的世家小姐拥簇而来。

“史小姐、各位小姐安好。”晓芙看清来人,忙的躬身行礼。

“可真是个讨喜的丫鬟,可比某些自诩大家闺秀的要懂礼数的多。”史红药笑了笑,嘴角的黑痣随之上翘出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弧度。

“就是,庶出归庶出,连祭祖的大日子都忘了可当真让人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啊……”史红药身旁的一位较为瘦弱的小姐,斜眼看着狼狈不堪的姚敏,晃着头讥讽道。

“刘小姐,如若不是方才听说,你之前记得先皇的祭日?”姚敏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这位刘小姐,父亲是王城一位较富的商贾,主要做些丝绸的生意,一直是在礼部侍郎史源的照拂下,生意才做的稳稳当当。

而作为其女儿的刘画萍,自然也是竭尽所能的巴结着史源的长女史红药,不仅能让父亲的产业更为稳当,平日里跟着史红药,也让她见识到了真zhèng

的上流社会的生活,从而深陷其中愈发不能自拔,更是一直以史红药的喜恶作为自己的喜恶。

“我自然是知dào

的,哪里比得上姚七小姐,贵人多忘事啊,呵呵。”刘画萍掩嘴笑望着姚敏。

姚敏握了握拳,也清楚此事哪里还说的清,再与她们纠缠下去也是无益:“据我所知,诸位小姐回府的路,是不必经过亭安巷的吧?我还赶着回府,就不奉陪了。”

“唉唉……这就走啊!”史红药对着身侧的几位女子使了使眼色,几个人便疾步走到姚敏前头,状似无意却堵住了出路,虽临近王城大街,但这条巷子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经过,就是看重这点,姚敏为了尽量不惹人耳目才饶了远路回府。

“你们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还不让本小姐走不成?”姚敏有些恼羞成怒,怒瞪着拦住自己的几位女子。

“姚小姐,别急嘛,我回府确实不路过此地,这不是特意来跟姚小姐叙叙旧吗,若你真赶着回府,那我便一同随姚小姐回去可好,正好拜访拜访姚大人。”史红药笑嘻嘻的说着,眼中俱是得yì

的神色,好不容易寻着了机会,不好好羞辱姚敏一番,怎会甘心?

哼,什么内务府总统的千金,不过是不受宠的一个庶女罢了。

“史红药!你……你太过分了!”姚敏听闻史红药要见姚格,一时间又急又怕,偷偷对晓芙使着眼色,让她折回去回姚府去请救兵,虽然自己平日里不得姚格的宠爱,但自己的生母三姨太还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不管自己惹出了什么问题总能想到办法。

“呵呵……我就是过分,你又能如何?”姚敏扶了扶头上的金簪,满眼笑意的道。

“嘿,你这小贱婢!竟还想跑!”刘画萍眼尖的看到了缓缓后退的晓芙,疾步便追了上去。

晓芙本就害pà

的紧,见已被发xiàn

,哪里还敢跑,眼睁睁望着追上来的刘画萍,身子一软竟顺着身后的巷壁跌坐了下去。

刘画萍见状更是得yì

,伸脚便是狠狠跺向了晓芙:“小贱婢,还跑不跑了!”

“奴婢不敢……不敢了”晓芙带着哭腔哀求道,用手护住头,不知是害pà

还是不敢看姚敏。

刘画萍又是不遗余力的踹了几脚,直到觉得有些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平日里在人前一直扮作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把她给憋坏了,今日可好好发泄了一番。

“哼,真是什么主子养的什么奴才!”

史红药看都不看刘画萍一眼,只任由她折腾去,只紧紧盯着大惊失色的姚敏,觉得甚是解恨。

拦着姚敏的三位少女,甚是有眼色的嵌制住姚敏的双臂,姚敏受惊挣扎,几番下来都徒劳无功。

“史红药,你究竟想怎样……”姚敏挣脱不得这时才觉得害pà

,见晓芙歪倒昏迷在地上,口气有些战栗。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狭隘的亭安巷。

姚敏不敢置信的望着史红药,尖声叫道:“你……怎敢,我爹可是内务府总统姚格!”

虽然平时史红药也与自己处处作对,但都是言语上的冲突,哪里这般大胆竟敢掌掴自己!

“哈哈哈哈哈……”史红药低声笑了几声,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姚敏见状更是不安,用力的挣脱着:“你们快放开我,不然我回府告sù

我爹爹让你们好kàn

!”

“让我们好kàn

?我现在便让你好kàn

!”史红药抬手又是一巴掌,余音还未散去,便又被接踵而来的声响淹没。

姚敏越是挣扎,换来的便是身后几人的拳打脚踢,半柱香的时间,便渐渐失了挣脱的力qì



史红药见其不再有动作,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且也打累了,这才停下手来。

“姚敏,你这个贱人!我想把你千刀万剐……尚都不能泄愤!”史红药接过递来的趴在,擦了擦沾染上血迹的手,咬着牙道。

被紧紧抓住双臂的姚敏,头发已是凌乱不堪,嘴角皆是血渍,秀美的脸庞肿胀的厉害。

她觉得已没了最初的惊怕,取而代之的无尽的绝望,歪在一侧的头,怨恨的盯着史红药,嘴角溢出一抹讥笑:“就你,将军就是瞎了眼都不会看你史红药半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今日杀了我,可你敢对华颜公主如何?呵呵……”

“嘶……”史红药恼羞成怒的拽起姚敏的头发,强行提起她的头,瞪大着双目,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吼道:“姚敏,你有种再说一遍!”

姚敏疼的皱了皱眉,眼神却丝毫不闪躲,声音又大了些:“我说就你这副长相,想得到将军的青睐,那是痴人说梦!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以为你姚敏长的就是天仙下凡吗!不过是又丑身份又低微的贱人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史红药恼的已有些口不择言,手下使力,竟是狠狠的拽下了姚敏的几缕头发,用尽全力的又是一巴掌掴向姚敏,在其左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划痕。

姚敏只觉头脑发昏,嘴角不停溢出鲜血,眼睛翻了一翻,人便无力的歪斜到了一旁。

“史小姐……她好像是死了……”扶着姚敏的一位少女,惊惶的道,虽然几人平素跟着史红药横行惯了,这也没像今日这般见了血的,毕竟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一时间都有些六神无主。

史红药定了定神,剜了她一眼道:“哪里有这么容易死,不过是昏了罢了,我们走!”

几个少女互看一眼,还算小心地把姚敏放到了地上,心惊胆战的站在史红药身旁。

“史小姐,会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啊?”刘画萍也有些担忧。

“哼,会有什么事,今日她给姚家在公主跟前丢了这么大的人,传出去姚大人定会扒了她的皮!哪里还顾得上她的伤是哪里来的!”史红药不知是安慰刘画萍,还是安慰自己,方才的确太冲动了些,本想扇她几巴掌算了,但她却偏偏要惹恼自己。

“可公主那句说不说是由你们自己,应是不想此事再宣扬出去的,只怕姚大人也不好得知此事吧……”

“你这个蠢货!这不还是我说了算,明日我就让全王城的人都知dào

,姚敏藐视先皇祭日,当场被华颜公主训斥有辱门风!”史红药愤恨的盯着姚敏,却不提“与男子厮混”之说,却不是她想错过这个彻底毁掉姚敏名誉的机会,而是自己当时也是参与了的,传出去对自己也无好处。

一行人离开亭安巷后,不知过了多久,姚敏才缓缓的眯开了眼睛。

眼神空洞的望着巷子上方的蓝天,嗡嗡作响的脑袋中回荡着史红药那句:“明日我就让全王城的人都知dào

,姚敏藐视先皇祭日,当场被华颜公主训斥有辱门风!”

父亲的无视,北堂烨的冷漠,七公主的刁难,史红药的狠毒和羞辱,一幕幕倒映在脑海,甚至已经预知了父亲得知此事后,看待自己那嫌恶愤恨的眼光。

毫无焦距的双眼中流淌出两道晶莹的泪水,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难道喜欢一个人便是一种错误吗?

喜欢一个人固然没错,错的是为了喜欢一个人而去刻意的伤害无辜之人,可是,已被怨恨和不公冲昏头脑的姚敏永远不懂。

姚敏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承shòu被全世界指指点点的眼光,自己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意义?

脑子一热间,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力qì

,双手撑地立起身来,举头闭眼便往坚硬的青石墙壁上撞去!

“通!”还未触到墙壁分毫,便被一股力量抓住后领,甩回了地上。

姚敏抬头看到来人,原本绝望的眸中又燃起了希望,咬牙爬到那人跟前,拽着他的衣角道:“是你!我认得你……帮我!”

让人辨不出男女的声音自那铁制的黑色镂空头套中传出,俯视着不堪的姚敏道:“哼,帮你?你如今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我要怎么帮你?”

“不,我要活着!我要报仇!我要让欺负过我的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的还回来!”姚敏眼神中满是恨意,声音清晰坚决的答道。

126. V55

栖芳院,书房。

北堂雪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走进了书房,习惯性地走近打开那扇竹窗,伴随着窗子咯吱一声被推开,几缕阳光便迫不及待的投射到书桌之上。

一股清新至极的味道铺面而来,窗外翠绿的竹林映入眼帘,合着隐约的蝉鸣,给人以心旷神怡的感觉。

红木书桌上安静的放着一个毛笔架,上面从大到小悬挂着数十支毛笔,几支较细的毛笔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摆动。

北堂雪感受着这安然的意味,嘴角轻轻勾起,转眼却见书桌内侧一个翡翠色的方形镇纸,压在一卷书的上方。

信手拿起那书,女戒二字映入眼帘,北堂雪低低叹了口气不禁感慨从前这北堂小姐被封建思想荼毒的太严重,估计是每日都要读上一读的。

北堂雪拿着这本女戒走向位于房间南角的书架前,把它放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这个扼杀了中国女性自由的侩子手,自己可不想时刻被提醒着做一个封建思想的奴隶。

她随手翻了翻书架上为数不多的几十本书,大多都是一些名人典故或是女子的行为规范之类,北堂雪不由顿悟,大家闺秀是怎么炼成的。

逐本大致翻看一番,才发xiàn

这些典故之类除了释迦牟尼、轩辕黄帝、神农炎帝等公元前的事迹之外,但凡是公元后有记载的,大多都是闻所未闻的,比如这里统一六国的竟不是大秦,而是什么大周,但孔子的论语却又是传承至今的。

北堂雪由此推断这个时空应是与二十一世纪那个时空是属同一起源的,而后来或是因为经lì

了一些变故,故而形成了不同的文明和时代。

北堂雪放下手中的卫国学术志,拿起那卷有些陈旧的大荒北经,边翻着书页往书桌方向镀去,边寻思着昨日看到那段黄帝战蚩尤那段了。

这些日子只能用这些来打发时间了,能在这个时代看到山海经起初还是很意wài

的。

前世便对这些极有兴趣,奈何在那喧嚣缤纷的世界里,哪里安得下心来看书,所以这总共一十八卷的山海经,也就走马观花的顺了一遍。

这回细细看来,也觉有趣,只是可惜在这个时空,似乎是因为并无太多人看这等杂书,想搜罗齐全这一十八卷,可谓是难上加上,就这三卷还是在北堂天漠的书房中翻来的,又让三满四处找来了两本,竟还是重复的大荒北经这卷。

想来也是,学子们都忙着读四书五经,女子们读书的本就甚少,偶尔读一读的便是那女戒之流了,有几个会看这些无用的杂书。

小红端着一碗冰镇莲子汤,放轻了步子走了进来,见北堂雪一脸安静的模样,不由感叹小姐也就读书和睡觉的时候同从前没什么区别,其余皆是像换了副性子一般。

“小姐,老爷说待会儿会有人伢子带丫鬟过来栖芳院。”

北堂雪头也不抬的应下:“恩,我爹呢?”

“府里方才来了客人,同老爷在花厅喝茶。”

北堂雪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许久才转头望着小红道:“这几日,外面可有什么传言?”

小红放下托盘,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为何,竟出奇的安静,什么风声儿竟也没听到。换做从前,一有什么事儿,定要传的沸沸扬扬了。”

北堂雪也有些始料未及,虽然姚敏曾经害过北堂小姐,但因为那双眼睛的缘故,潜意识里还是希她能无事。

“兴许是姚大人得知此事,压下来了也未可知。”北堂雪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毕竟知dào

此事的不过在场的百十人,若有心的话,应也不难。

小红半晌才恩了声,眼神飘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北堂雪放下书卷,自顾自的拿起瓷勺,搅着玉碗之中冰凉的莲子粥,喝了几口又把目光放回到桌上的山海经上:“可是有事要同我说啊?”

小红的小圆脸红了红,许久才道:“小姐,奴婢觉得这新来的丫鬟,对小姐的习性和北堂府的规矩应都不大了解。”

“恩,所以?”

“那个……奴婢就是担心她们,万一伺候不好小姐。”小红吞吞吐吐的道。

北堂雪哑然失笑:“你小姐我,就这般难伺候不成?”

小红忙的摆手:“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就是觉得小姐一般不怎么喜欢别人伺候,这才怕她们多事,惹的小姐不悦……”

北堂雪一本正经的点头:“你说的也是,那依你看,应当如何是好?”

“奴婢觉得,应当挑出一位最了解小姐习性的丫鬟,留在小姐院子里伺候着才好。”

统共北堂府就她一人近身伺候过北堂雪,这最了解北堂雪习性的,自是毫无争议、非她莫属了。

北堂雪只点头,目光不离手中的书卷。

小红也不敢再多说,只一个劲儿的绞着手指,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是早已依恋上这个性子随意、脑子里总能有些好玩的点子,又极有人情味的主子了,可比从前在北堂烨房里,有趣的太多了。

可如今栖芳院要进新丫鬟,自己自当是要回去伺候北堂烨了,纵然都是在北堂府,可小红每每思及,总有种生死离别的悲戚感。

“小姐,人伢子过来了,是让她们进来,还是在院中等候?”门外传来三满愉悦的声音。

自从北堂府门前清净以后,小红那颗野了些的心,总算是又回到了三满的身上。

正忧心着的小红见三满一脸笑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三满愣了半晌,又笑着道:“依我看呐,这十来个丫鬟,还都是不错的,看起来都挺伶俐,应当都是极会伺候人的。”

小红闻言,嘴巴撇了一撇,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三满。

三满这回彻底傻眼了,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北堂雪见状无声笑了笑,放下手中汤勺,拿起璐璐送的那顶帕子,拭了拭嘴角,方立起身方对着小红道:“你也随我在一旁看着,日后都是要与你一同呆在栖芳院的,可莫要挑了些闹心的。”

小红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抿了抿嘴,握着小拳头一脸慎重的道:“小姐尽管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帮小姐调教调教她们!”

北堂雪闻言呆了一呆,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容嬷嬷奉皇后之命去虐待紫薇的可怖画面。

“参见北堂小姐。”

北堂雪带着小红和三满刚刚行至院中,矮身坐到柳荫下的石砌圆桌旁,人伢子便赶紧支会着十来个穿着朴素,却不失干净的少女齐齐跪下。

北堂雪本想马上让她们都站起来,因她着实是不习惯被人这般跪着。

但转念想到,挑丫鬟这事儿可大可小,挑的对,安安生生的倒也没什么,可若是看走眼了,留下些看不清自己身份的,特别是爱耍心眼的,也能折腾出不小事来。

人伢子王大婶委身福了福,笑着道:“北堂小姐,往年北堂府的丫鬟仆人都是由我这买去的,所以这背景北堂小姐定可放一万个心,定都是身家干净的。模样也都不错,来之前也都是教过规矩的。”

北堂雪但笑不语,小红却睁着铮亮的眼睛逐个筛选,只把十来个少女盯得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去,还觉得背上已被这灼热的眼神烧出了个大洞来。

北堂雪抬眼扫去,已见有三四个丫鬟偷偷拿手揉着膝盖,虽是低着头,却也能看到埋怨的神情。

“兴许你们在家的时候,也是被父母当成掌上明珠宠着的,可既然是要来做丫鬟的,就要认清身份,倘若觉得这些苦也吃不得,还是早些回家的好,免得日后签了卖身契方觉后悔。”

北堂雪望着她们的反应,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王大婶子干笑两声,才觉看似柔软的北堂小姐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北堂小姐说的极是,你们可要好好听着。”

“是。”十来个少女齐齐应道,神情各异。

“其实,要进北堂府也没外面传言那般困难,反之很简单,懂的如何伺候主子,不需yào

太聪明,做好分内之事,便可以了。”

然而,要做到这看似简单的事儿,实则是最难的,来做丫鬟的毕竟大都是穷苦人家的,一时间进了这豪门大院,会生出些其它的心思来,实属正常,重yào

的便是能否刚好的控zhì

住这种滋生的念头。

“都起了吧,光顾着说话,竟忘了你们还是跪着的。”北堂雪声音带了些明快的笑意,彷如就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娇憨少女。

三满见状偷笑几声,心道小姐这回回来,人可是精气了多少倍不止,这应就是老爷常说的因祸得福吧。

“多谢北堂小姐。”十来个丫鬟立身在一旁,心中各有所思。

“这是小红,留在栖芳院内的以后就归她管,会教着你们些规矩,这是三满,留下的待会随他去签了卖身契即可。”

众人应了声,心中都是忐忑,听这话北堂小姐应当是已经定下来哪几个留下了,不知自己能否有幸留在北堂府里。

忐忑之余也有着几分不解,王婶子之前不是说大户人家挑贴身伺候的丫鬟,一般都会问些问题什么的吗,怎的这北堂小姐什么都没问呢?

竟还说不要太聪明,王婶子可是说进了北堂府平日里定要有眼色些,学聪明些。

北堂雪小声对小红和三满吩咐了一番,自己本是个怕麻烦的人,剩下的事便准bèi

撂给小红和三满,回去看书得了。

小红和三满刚领着人出了栖芳院,北堂雪刚迈出步子打算回书房去,北堂烨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北堂雪见北堂烨过来,自是高兴的,脸上刚现出的笑意,却在望见北堂烨手中的那串红彤彤的东西时,僵在了嘴边。

北堂烨没料到北堂雪此时竟站在院中,急忙把东西藏到背后,俊逸的脸上带了几分神mì

的笑意走近:“阿雪,你猜一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北堂雪白他一眼,丝毫不愿违心去配合他:“我方才都瞧见了,不就是冰糖葫芦吗!”

这些日子,北堂烨也已经适应了北堂雪的“反常”,所以北堂雪白他,他也觉正常:“从外面回来,顺手给你带回来的。”北堂烨拿出那串糖葫芦,空着的另一只大手宠溺的摸了摸北堂雪的头。

每当北堂烨这般摸北堂雪时,北堂雪都略微有些伤感,因为她从前也是这样摸小小花的,虽然拿自己跟一个宠物相比有些不对身份,但北堂雪还是觉得像极。

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北堂雪颇有些埋怨道:“哥,我说了多少回了,不必经常给我买这个了!”

“你们小姑娘不都是爱吃这个的吗?不妨事的,不算麻烦,我也只是碰巧遇见小贩而已。”北堂烨笑了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北堂雪有些无力的看他一眼,自己这哥哥什么都好,唯独就是死心眼的紧,自己都说了不下十回了,他还执拗的认为是自己怕麻烦他。

“怎也没个人伺候?”北堂烨放下手来,扯着北堂雪坐下。

石桌上方的柳叶被风拂过,沙沙作响,因这柳树很是茂盛的缘故,只有甚少斑斑点点的阳光漏在打磨得光滑似镜的石桌上。

“府里新买了几个丫鬟,小红和三满领着去签卖身契了。”北堂雪把糖葫芦放在石桌上的果盘中,淡淡的答道。

“恩,此事前些日子拖得久了些。对了,爹呢?方才去书房也没寻着他。”

北堂雪双手托着下巴答道:“爹去接客了。”

北堂烨准bèi

端茶水的手顿了顿:“接客?怎的听起来……这么怪?”

“……那个,接待客人,简称接客嘛,听小红说府里来了客人,同爹在花厅叙话。”

北堂烨半晌才接受这个简称,点了点头。

北堂雪干笑两声,错开话题:“哥,我同你打个商量,你看可好?”

“什么商量不商量的,怎么跟我也见外起来了?”

“嘿嘿……我想把你房里的小红要过来,这些日子都被她伺候惯了,换了新的丫鬟,怕不适应。”虽已下了决定,北堂雪觉得横竖还是要跟北堂烨打个招呼才是。

果然见北堂烨点头:“无妨,你喜欢便好。”

北堂雪笑了笑,讨好的替北堂烨剥了个橘子递到他面前。

北堂烨见北堂雪笑的一脸讨喜,不由摇头失笑,刚想打趣她时,便闻得王管家的声音响起。

“少爷,小姐,华颜公主来府里了!”

北堂雪转头但见王管家一副被鬼追了的模样,十分不解,她就觉着华颜为人很好,怎别人每每提到她就这副模样了。

北堂烨脸上的笑意也消了大半:“告sù

她,我不在!”

王管家一脸为难的行至二人跟前:“老奴说了啊,可公主就是不走,说就在客厅等着,少爷何时回来她便等到何时。”

“她既然愿等,便让她等着便是,你自去忙自己的,不必理会她。”北堂烨烦躁的挥了挥手,一脸的不耐,显然不是头回遇见这事了。

北堂雪呆了一呆,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真心觉得华颜公主无非是有些脾气,可人又不坏,长相家世更是不必说,北堂烨为何这般拒人千里之外?

深感遗憾的同时也终于认同了那句感情不可勉强的俗语,若是看不对眼,说什么都是白瞎。

“北堂烨,我就知你在躲我!”这声音虽还算平静,但还是让人觉得隐隐有些怒气在里面。

王管家闻声身形抖了抖,心道华颜公主竟跟着自己寻到了栖芳院,一边忙躬身行礼。

北堂烨抬头见华颜公主被几位宫女拥簇着,立在栖芳院门口的红漆圆柱旁,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深吐一口气,立起身子拱手道:“微臣参加公主。”

北堂雪反应过来,忙也站了起来,福了一福。

华颜深深看了北堂烨一眼,只觉压制了许久的委屈被他这疏离的模样给彻底冲垮,气赳赳的大步行至北堂烨面前,伸手便挥下了北堂烨行礼的双手:“你就这般讨厌见我?”

北堂烨顺势放下双手,却不看华颜公主半眼,冷冷的道:“请公主自重,微臣怎敢讨厌公主,微臣确实刚回府,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华颜公主闻得这左一句微臣、又一句微臣更是气极,白嫩的脸庞因为生气而带上几分艳丽的嫣红,更是显得人比花娇:“胡说!我分明早早便见你回来了!”

北堂雪听到这明白了,合着华颜公主是一路追踪而来的。

北堂烨蹙了蹙眉:“公主说是便是,若是公主找微臣无事,微臣便先告辞了,公主请便。”北堂烨话罢,根本不等她回答,便径直走了过去。

北堂雪和王管家,以及几位宫女不约而同的都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暴风雨即将要来了。

果然,华颜公主咬了咬唇转头喊道:“我何时允许你走了!你给我站住!”

北堂烨脚步连顿也没顿,转眼间人已行到了栖芳院的大门旁。

华颜见北堂烨理都不理自己,一股怒气涌上,也不管三七二十八拎起石桌上的茶壶便奋力丢了过去,跺着脚骂道:“北堂烨,你这个混蛋!”

“啪!”的一声上好的青花茶壶堪堪碎在北堂烨脚边,碎片四溅,然而北堂烨却如同聋了一般,只管往前走。

七公主眼见人已走远,苦于无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转身拂袖便挥向石桌上的碗碟糕点。

还好王管家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早已把北堂雪扯远,劈了啪啦断断续续的声响传来,王管家才给看呆了的北堂雪一个眼神,仿佛在说:这事儿我有经验。

北堂雪低了低头望着碎了一地的茶具,一阵心疼,这套青花茶具可是自己最爱的一套。

暗暗决定,但凡下回有华颜在的情况下,万万不能再把珍爱的东西暴露在此等危险的环境里。

转眼望去一脸木然的宫女们,显然早已见怪不怪,再看看不停的踹凳子跺脚、毫无形象的华颜,从前自己并未见过华颜发怒的情形,至于关于她如何不讲道理的传闻,也未全信,而此时此刻,北堂雪才真zhèng

的明白华颜这刁蛮公主的称号果真是实至名归,并非浪得虚名。

待到几近午时时分,小红才领着四个丫鬟回了栖芳院。

“小姐,老爷说让您去花厅。”还不待北堂雪细细打量这四个新来的丫鬟,小红便出声提醒道。

“爹不是在见客吗,要我去做什么?”北堂雪有些不解,平素里丞相府日日几乎都有客人过来,大多都是北堂天漠的同僚之列。

自打北堂雪回来之后,北堂天漠依然一直以身体抱恙为由,日日在家守着北堂雪,像是担心她被拐走了一般,所以几乎不怎么上朝,之前关系走的近的,或是有意拉近关系的,时常都会出入北堂府。

“这个老爷倒不曾说,不过看老爷似乎很是高兴。”

“我爹他哪天不高兴了……”北堂雪啧了啧舌,自打自己回到北堂府之后,北堂天漠日日都是一副神采奕奕、乐不可支的模样。

小红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可老爷今日看起来格外的高兴,且奴婢方才瞧着那客人,似乎不像是卫国人,肤色偏黑,长的也高壮的很。”

可能是近来的生活太无味,北堂雪不由也生出了几分好奇的兴味来:“那咱们去瞧瞧!”

小红应下,转头指着地上的惨烈对几个丫鬟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这些都收拾干净,可莫要到处走动!”

几个丫鬟忙的低下头,不敢四处打量:“是。”

北堂雪见小红这副恶奴模样,笑瞥她一眼,才对着几位丫鬟道:“待会子到了午时院里极热,倘若我不在,你们便回房休息便是,喏,正房左边已给你们收拾出了一件空房,你们便是住在那里。”

“奴婢不敢!”几个丫鬟皆是一副惶恐的模样,生怕北堂雪是试探她们。

北堂雪无奈了一瞬,见她们这副神情,显然是被奴役惯了的,也知这不是一两日能改的了的,眼下自己还得去花厅,便也不再多说:“那到了正午,寻个避阳的地便是,眼下这天儿是极容易中暑的。”

“多谢小姐……”几个丫鬟诚惶诚恐的福了福,目送着北堂雪带着小红出了栖芳院。

“假惺惺的,方才还让我们跪了许久,这会子还会担心我们中暑不成!”一位长相精乖的妙龄女子,努了努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另外一位长相稍微逊色,但同她极像的女子紧张的扯了扯她的衣袖:“莫要胡说!先前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

127. V56

“姐……反正她们也听不着,还有那个叫小红的,对咱们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她又不是主子!”少女丝毫不以为意,坐到了石凳身上,她倒还是气呼呼的。

“哼,人家在这呆的久,又是小姐身旁的红人儿,在咱们跟前自然算是半个主子了,你才来就叫叫嚷嚷的……”一位颇有些小家碧玉感觉的女子,不屑的瞥了那多舌少女一眼,便拉着身侧一声不出,胆怯至极的丫鬟转头离开,去寻扫帚打扫。

“咱们大家都一样!你凭什么说我啊!”少女脸色红了红,不服的指着她的背影叫道。

“这……快起来,这哪里是你能坐的,咱们还是快些收拾收拾吧……”

“姐,怕什么!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不就是王城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女子却理也不理她,只对着身侧低头、骨瘦如柴的少女道:“咱们莫要理她,日后好好伺候主子便是,你且放心在这儿绝短不了你的吃穿。”

比其矮了半头的少女闻言,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眸子闪了闪:“我知dào

了……”

**

“怎的挑了个不安分的留下?”北堂雪边往花厅走去,便带些疑惑的问道。

有个一看便知不是老实的,那双眼珠转来转去,小红应不会瞧不出。

“小姐,是这样的,她叫李灵,与那李翠乃是亲姐妹,她那姐姐倒是个知事儿的,可若是留下便须得两个都留下,奴婢琢磨着应是村野丫头不懂事,日后调教调教应当也无事,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好好kàn

住她。”

北堂雪不置可否笑了笑:“你想的可真全,什么都已想好了,倒是我瞎操心了。”

**

北堂雪前脚刚踏进花厅,便听得北堂天漠爽朗浑厚的笑声传来,北堂雪一听便知这客人同北堂天漠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阿雪,快快过来见过你向叔叔!”北堂天漠一见北堂雪进来,忙放下手中茶盏,笑着招手。

北堂雪抬头望去,便见北堂天漠左侧坐着一个面目粗狂、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长了这张脸不去做强盗和山贼北堂雪都为他深感可惜,估计他圆目一瞪胡子一吹定能吓哭好些个胆小的。

北堂雪低头掩去笑意,走到他身侧弯腰一福:“阿雪见过向叔叔。”

粗狂男子哈哈就是几声大笑,上好的梨木椅随着他身形的晃动而发出咯吱的声响来,北堂雪望着因在他身下而显得格外羸弱的椅子,有些担忧。

粗狂男子笑罢便捋着胡子道:“北堂老弟啊,你这女儿一晃眼竟都这么大了,当年我来王城的时候她才刚学会说话!哈哈哈……”

“可不是,他们大了咱们也都老了,来阿雪过来坐!”北堂天漠俊朗的脸上皆是欣慰,指着身侧的位置对着北堂雪道。

“爹,她就是你和娘常常提起的身子极差的那个阿雪吗?”

北堂雪有些不悦的循声望去,这才见到在粗狂男人的身旁还有一位娇俏的小姑娘,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古铜色的肤色极是惹眼,一身黑色红边儿衣裙,倒也显得英姿飒爽,一头浓密的青丝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腰际,并无任何装饰。

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眨巴着,一脸好奇的望着她爹。

她爹向师海闻得这失礼的话,给了她一眼刀子:“莫要多嘴!”

她却丝毫不觉自己不对,反过来白了向师海一眼,却也不再言语。

向师海尴尬的笑了两声:“这孩子平素里被我宠坏了,说话没个分寸,北堂老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北堂天漠毫不介yì

的道:“向兄你太客气了,阿雪身子之前确实不好,让你和嫂子挂心了,不过现在你看看,不也生龙活虎的了!”

北堂雪闻得这生龙活虎四字,诧异了一番,自己竟好动至此?不过想来也是,跟从前那个郁郁寡欢的北堂小姐来比,自己确实是担得起“生龙活虎”一词了。

北堂天漠和向师海聊得不亦乐乎,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热情丝毫未减。

北堂雪只得偶尔笑笑点头,配合一二。

“老爷,酒菜已经备好,不知老爷何时过去饭厅用膳?”王管家走了进来,恭敬的询问着。

“向兄,已是午时了,晌午过罢你还有事要办,不若咱们先去用膳如何?”

向师海点了点头,对这身侧的少女道:“珍珠,待会可莫要再失了礼数!”

北堂雪望了她一眼,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跟白的亮白、白的闪亮的珍珠联系到一起,黑珍珠的话,倒是很像。

“黑珍珠”闻言跳下了椅子,不耐的皱眉道:“爹,你都说了不止八百遍了,烦都烦死了!”

向师海也跟着立起身来,指着她道:“你这孩子,来的时候你是怎么答yīng

老子的?再敢顶嘴老子立kè

把你送回大漠你信不!”

向珍珠张了张嘴,思索之下大抵是觉得这个威胁太过可怕,终究还是服了软儿。

四人一同进了饭厅落了座,却不见北堂烨,北堂天漠才开口问道:“王管家,少爷上朝难道还未回来?”

王管家闻言往北堂雪这里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少爷被华颜公主给气跑了吧。

北堂雪接受到王管家传达的讯息,也觉不好提及此事:“爹,哥哥早早便已回来过了,中间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办,遂又出去了。”

王管家也很有眼色的配合着北堂雪说:“是的,少爷回府后去了小姐的院子里,后来老奴确见少爷急急的出去了。”

北堂雪不由感叹王管家可真是个老实人,北堂烨可不是去了自己的院中,后来方又急急的出去了么。

北堂天漠但见二人明显在一唱一和,却也不拆穿,点头道:“原是这样,那他可有说过什么何时回来啊?”

“这个哥哥倒是不曾说过,不过依眼下时辰来看,午膳定是不会回来用了。”

北堂天漠恩了一声,面色带上了些歉意朝着向师海道:“向兄,如此真是对不住了,我家这臭小子事先也不知你要来,出去也未打声招呼,我就先自罚一杯,权当赔罪!”话罢便豪气万千的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向师海见状也赶忙端起酒杯干了下去,扯着他的粗嗓子道:“烨儿是有事情要办,我这做长辈的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反正我也要在王城呆一些时日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着一日!”

这顿饭吃的是相当无趣,全是二位爹在说话叙旧。

几杯酒下肚,兴致更甚,甚至连当年北堂天漠因为独自追击敌军,中了圈套独自流落到大漠,饥寒交迫之下偷了向家两只鸡的旧事也给抖了出来。

但显然北堂天漠对当年偷鸡之事毫无羞愧之意,反而还说什么不打不相识,若是没那两只鸡,自己只怕连命都没了,哪里还有后来反败为胜、凯旋而归的事情。

后而二人又开始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光催人老。

偶尔北堂雪和向珍珠对看一眼,相对无言。

“北堂老弟啊,可不能再喝了,待会子还有事情要办的!”向师海推辞着又要倒酒的丫鬟,面泛红光的道。

“也是,今日就当是为向兄洗尘了,改日你我兄弟二人再好好痛饮一番!”北堂天漠虽是意犹未尽,但也知事情缓急轻重。

“一定,一定!哈哈哈哈哈!”向师海拍了拍宽阔的胸膛,保证着。

北堂雪怎么看,怎么觉得拍胸脯的向师海,像极了某种灵长目猿科动物。

北堂天漠笑着颔首,转头对着北堂雪道:“阿雪啊,你向叔叔要在王城呆上几个月,珍珠这些日子就住在我们府里,你这些日子不正也喊着无聊吗,这回你也有个伴儿!你对王城熟悉些,就带珍珠出去到处转一转。但切记莫要单独出府,要带上些随从才行。”

什么?出去转一转?北堂雪闻言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欢呼,这么说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出府玩了?

这些日子北堂天漠虽未明言要自己呆在府里,可一旦北堂天漠寻自己时若是未能瞧见自己,便急的不行。

北堂雪知dào

上回北堂小姐的事对北堂爹打击太大,估计一年半载是缓不过气儿来的,也不忍见北堂天漠担忧,偶尔出去也是在北堂府前后散一散步,不敢走的太远。

“爹您放心,我一定带珍珠好好转转,把整个王城都给转个遍儿!”北堂雪喜形于色的应下。

由于这个巨大的喜讯让北堂雪满心都是欢喜之情,望向向珍珠的眼神带了些喜悦,向珍珠显然对北堂雪突然的友好很不适应,有些疑惑的盯着北堂雪。

北堂爹已经发话交待他的女儿了,黑爹也清了清嗓子开讲了:“珍珠,我可告sù

你啊,你跟阿雪出去玩一定不可惹是生非!我跟你北堂伯伯下午还有事要办,你且跟着阿雪便是。”

向珍珠闻听终于可以甩开向师海,这回倒没什么不乐意的表现,连连点着头应下,乖巧异常:“爹,我定会跟阿雪好好相处的!”

话罢还扯开一个极其友好的笑容,看向北堂雪的眼神也不再那般疏离了。

二位爹见状,甚感欣慰,几番交待下来,便相携离开了饭厅。

二人一走,情势便急转而下,向珍珠脸上的笑意没了,北堂雪也晃着二郎腿坐到一旁的檀木椅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丫鬟们收拾着碗碟,心中思索着怎样利用这终于盼来的出府机会。

“喂,你坐在那做什么,不出去吗?”向珍珠没好气的瞥着北堂雪不雅的模样,倒也见怪不怪,毕竟在大漠,大多女子都是粗鲁之极的,她又是头回来卫国,对大家闺秀的规范行为并无什么概念。

北堂雪见她一脸命令的模样,也不理她,既然她是要呆上几个月的,自己可不想被这黑妞给骑在头上,呼来喝去当成仆人使唤。

向珍珠见北堂雪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显然有些不乐意了:“喂,你这人怎么这般不懂礼数?你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

“不懂礼数的是你吧,喂什么喂啊,我又不是没名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素质?”

向珍珠疑惑了好一会儿,方诚实的道:“素质?那是何物?跟梳头的那个梳子有何区别?”

北堂雪不予理会,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同一个古人,解释素质的含义。

向珍珠见北堂雪又不理她,撇了撇嘴,也赌气似的不再吭声儿,毕竟人家一而再的不拿自己当回事,自己若再自讨没趣,那可是一件相当没面子的事。

过了半刻钟,又觉得实在闲不住,便起身东摸摸,西看看,整个饭厅被她勘探了个底朝天。

最后方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北堂雪面前道:“那个……阿雪是吧,你爹方才可是说要你带我出去玩的,而且你也是答yīng

了的,你总不能食言吧?”

“我的的确确的答yīng

的了,可我也并未说何时带你出去啊……”

“你……”直肠子单细胞的向珍珠,一时被气的无言可辨。

一旁的小红忍俊不禁的憋着笑,走到北堂雪身后帮她捏着肩膀。

向珍珠见北堂雪一副舒坦的模样,觉得气结的紧,又来回转了一圈,思索了一番后,极没骨气的觉得还是忍为上策。

向珍珠有些别扭的又走到北堂雪跟前,望着她道:“那你……何时带我出去玩儿?”

“看心情而定吧,我这人什么都好,可唯独这心情极易不好。”北堂雪低低的叹了口气,一副郁结的模样。

向珍珠蹙了蹙眉:“那你如何才能心情好呢?”

“我主要就是心理承shòu力较差,可若是没人鄙视我、轻视我、亵渎我、怠慢我、对我大呼小叫的,一般我的心情还都是过得去的。”

“那便好了,如今既无人亵渎你怠慢你,更无人对你大呼小叫,咱们且出去吧!”向珍珠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作势便要转身。

北堂雪状似犹豫了一会儿,带些不确定的神情问道:“你得保证不会对我大呼小叫才行,倘若在外面,我心情突然不好了,那可就不大好办了。”

向珍珠忙点头保证,声音果然柔了许多:“那是必然的,我也跟我爹保证会同你好生相处的。”

北堂雪也早已闲的发慌了,若不是想磨一磨向珍珠的性子,从而获得主动权的话,恐怕她早已冲出北堂府了。

如今见目的已然达到,北堂雪也不再拿乔:“行,那我回房准bèi

准bèi

。”

“又不是出远门这有什么好准bèi

的,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别净耽搁时间了!”向珍珠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直恨不得把北堂雪扛出去得了。

北堂雪见她这么快就变了脸,还没过河便开始准bèi

拆桥了,皱眉道:“我觉着,我的心情似乎突然不怎么好了……”

向珍珠闻言几乎要吐血,暗暗咬牙深呼一口气,上前挽住北堂雪的胳膊,笑着道:“准bèi

肯定是要准bèi

的,不如我随你一同回房准bèi

吧。”

北堂雪和向珍珠二人已走到了北堂府前院儿,都未见着王管家,北堂雪不由深感侥幸,心道王管家兴许是有事,并未顾得上自己,如此甚好,若真跟着一群随从,那可是件让人伤脑筋的事。

看门的两位仆人见二人走来,恭敬的行了礼,也未多言。

北堂雪更是确定了几分,不由加快了步子,还未踏出门槛儿,便见王管家好整以暇的立在门外,嘱咐着身侧立着的十来个随从。

北堂雪慌忙收回了脚,推搡着身后的向珍珠,小声的道:“我忘记带银子了,咱们先回去。”

向珍珠一副暴发户的模样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豪气地道:“不妨事儿,我这有的是!”

北堂雪望着她这副得yì

的模样,呆了一呆,忽而生出了深深的挫败感。

果然向珍珠这豪气的话已惊动了守株待兔的王管家,“小姐,向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向珍珠笑意更甚,挽着木然的北堂雪便踏出了大门。

王管家又对着二人细细叮嘱一番,看着马车走远这才松口气回了府里。

心情愉悦的王管家心道:“自打小姐这回回来,虽是爱说话了许多,人更是聪明了不止几成儿,可也难搞了许多,颇让人防不胜防,若是自己早早跟在她身旁,她非得想尽法子甩掉不可,还是老爷算的准,在门口等着才是上上策。”

马车在王城最繁华的东街街头停下,向珍珠便兴奋的跳了下去。

“快下来,快下来!”向珍珠仰着头拨开帘子,催促着呆在马车里迟迟不愿动弹的北堂雪。

北堂雪低低叹了口气,心道不管如何也比闷在府里强,下了马车再做打算便是。

一路人虽也有不少人侧目,但也无人认出北堂雪,毕竟那日丞相府门口虽有人见过她一面,但关于那日的事情,都如同没发生过一般,无人提及。

128. V57

十来个随从看似随意,却不着痕迹的把北堂雪和向珍珠围在了中间,北堂雪望着已被这从未见过的热闹和新奇冲昏了头脑的向珍珠,便忆起了自己同璐璐头回进城的场景。

场景还是一样的,短短时日,人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她们二人走到哪里八成都会惹来鄙夷的目光,一副乡巴佬的真实写照。

北堂雪攥了攥手中的那顶帕子,不禁锁住了眉头。

璐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每日都会在心里反复的担忧,而如今见了旧景,这种担忧更盛了许多。

心事重重的北堂雪被黑珍珠扯到一方小摊旁,却是刀剑之类,摆摊的大汉见是两位小姑娘也觉新奇,不遗余力的介shào

着。

北堂雪对这些却无多大兴趣,低头的间隙却见一双黑手在解着自己系在腰间的荷囊,北堂雪惊了一惊,下意识便想喊叫,可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北堂雪望了望身侧这厮长相猥琐的侧脸,一只手在偷东西,而目光却在摊上,还有模有样的跟小贩砍着价,如若不是自己的心思不在眼前的摊位上,只怕定不觉间便被他得手了。

护在北堂雪身后的随从们,自是警惕的很,目光移动在周遭的行人身上,可也无人净顾着往北堂雪腰上瞅。

北堂雪见那荷囊已被他出揣进衣袖,且还装着一副嫌价格太贵而要走人的表情,眼见小贼便要转身,北堂雪忙作惊慌中抓住他的衣袖叫喊道:“偷东西了!抓贼啊!”

那贼被这徒然的叫声给惊了一瞬,狠狠的推了北堂雪一把,抽出被北堂雪拽住的衣袖便快速的钻进了人群里。

“啊!”北堂雪被这股大力给推得直直后退了几步,被黑珍珠扶住后方惊慌失措的对着随从道:“你们快去把东西给追回来啊!”

随从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小姐!”

五六个随从便快速的朝着小贼的方向追去。

“拿着,看姑奶奶我不扒了他的皮!”向珍珠把买来的大包小包往随从怀里一塞,身形一转,竟是施展轻功行在众人的上方掠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北堂雪暗叹了声够帅,回了神见几个随从还寸步不离的站在旁边:“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帮忙!”

其中一个随从自嘴角扯开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回小姐,区区小贼,不必出动这么多人,我们几个留下保护小姐。”

北堂雪气恼的指着他道:“我告sù

你们,他偷走的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yào

!若是丢了坏了的话我……我就不活了!”

几个随从皆是呆了呆,一副为难的模样。

“我在这等着你们、一步不离便是!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快去快回,务必把东西给我带回来!”北堂雪泪眼汪汪的望着他们,似乎这东西比她的命还要重上几分。

几个随从见状彻底把王管家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不再犹豫,以一种极快的步法穿梭与人群里。

北堂雪吸了吸鼻子立马把眼泪收了回去,也顾不得周围的人看待自己的眼光,拔腿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抬眼却是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冷气,那十米开外的帅哥,分明就是北堂烨!

北堂雪脑海中闪现了进退两难四字,可难道就束手就擒不成?

急慌地往周遭看了看却也未能寻着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只在左边有间小茶馆,北堂雪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推开左侧的一个行人,不管不顾的便横冲直撞往茶馆奔去。

“哎哎哎……姑娘您……”被撞到的小二有些弄不清情况。

北堂雪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身便闪进了茶馆内。

“小姐人呢?”随从一手提着已被打的眼冒金星的小贼,一边紧张的四处打量。

随后而来的向珍珠握了握空无一物的荷包,晶亮的眼睛闪了几闪,闪过一丝讶异。

几欲昏迷的小贼颇感委屈,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偷了个空荷囊,还被一顿好揍,欲哭无泪的决定以后再也不做贼了。

“分头找!一定要把小姐找回来!”领头的随从已经反应过来这是被使了调虎离山计了,懊悔之余急急的吩咐下去。

领头的随从把那已经昏死的小贼往地上一抛,也不再管他,转身对黑珍珠拱手道:“向小姐,还请在此地等候,小的找到后定会回来此处!”

向珍珠慎重的摇了摇头:“不,我随你们一同去找阿雪!”

二人刚好寻到了北堂雪藏身的茶馆门口,刚想进去,便见北堂烨一脸紧张的走了过来:“马六,听他们说阿雪不见了,可有此事?”

唤作马六的随从为难的点了点头,随即垂头躬身道:“小的办事不力,还请少爷责罚!”

北堂烨眉头皱得更紧:“责罚你有何用!眼下当务之急是把人找回来!”

“是!”

北堂雪屏住呼吸的望着门外的情形,生怕他们下一秒便会冲进茶馆来。

“唉!那不是阿雪吗?在哪里!”黑珍珠煞有其事的指向前方拥挤的人流中。

北堂烨这才望见身边还有个俏生生的小黑妞,但也顾不得许多,便急急往黑珍珠所指的方向大步走去,马六见状也不敢怠慢,紧随其上。

北堂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见人已走远,顾不得呆愣的小二,走出了茶馆。

“你要去哪儿?”

北堂雪闻声缓缓回过了头,只见向珍珠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

讪讪的笑了两声:“你怎的也在这里?”

“哼,若不是我,你定要被逮回去了!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想一个人偷偷去?”

还不待北堂雪回答,又道:“休想骗我,我也要去!不然我就告sù

他们你在这里!”

北堂雪呆了一呆,暗道一声可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的啊,北堂雪绝对相信倘若自己真不带上她,她绝对会立kè

出卖自己。

“你这么聪明,我哪里能骗得过你呢,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向珍珠这才放下紧绷的脸:“这还差不多……”

二人打一间成衣坊里出来的时候,已俨然一副少年郎的模样。

向珍珠别扭了一番,才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北堂雪双手负在背后,玩弄着束发的缎带,仰着下巴道:“青,楼!”

向珍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你……我听我娘说,青,清楼可是……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反正是好玩的地方就是了,你爱去不去。”

向珍珠挺了挺胸膛:“我哪里有说不去了,你都敢去我怕什么!”

北堂雪自然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的,一来就是想去软香坊探一探璐璐的事情,虽然软香坊已被北堂烨的人查的极清楚了,没有符合璐璐形象的新姑娘,但北堂雪觉着那晚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软香坊做的,还是要亲自去探一探才能死心。

当然这二来嘛,还有一个很重yào

的原因,清楼可是穿越女主不得不去的场所之一。

北堂雪觉着,即使你没有到清楼里成为花魁,那也要男扮女装去嫖一次花魁。

虽然她对这两个伟大的志向都没太大的向往,但好歹也要入乡随俗一回。

到了软香坊门口的时候,北堂雪注意到门两侧的保镖却不是上几次她见的那两位凶蛮大汉了,难不成这古代的清楼竟也有轮休这一说不成?

兴许是还未到生意最红火的时段,此刻也就是将近黄昏的时辰,大堂中并未出现那种酒色俱浓的情形,安静的看来,这软香坊的布置确实是不俗的。

可,软香坊的老鸨李妈妈显然是俗了不止一两把。

“哟,二位小爷,定是头回来咱们软香坊吧!”依旧花枝招展的李妈妈,丝毫没有步入韶华已逝之年所该有的自觉,一身少女粉色绫罗裙,看起来很具青春活力。

向珍珠嘴角狠狠抽了一抽,点了点头。

李妈妈甩了甩香气逼人的粉帕,笑容更甚:“那二位小爷今日来的可真是巧咯!”

北堂雪琢磨着这句话在小说中出现的频率,好像不管是何时过来,都是极巧的。

北堂雪压粗了嗓子道:“哦?你且说说是怎么个巧法儿啊?”

“哎哟,今日可是咱们软香坊新一季花魁---午爰姑娘的摘花大典!二位爷没来过,自是不知的,这午爰姑娘呐,可当真是人间绝色,才色双全!”

北堂雪半晌才消化过来这摘花大典是为何意,说的倒是好听,不就是卖处的日子麽。

午爰姑娘,应当便是那日自己昏倒的东院里抚琴的女子了。

老鸨大许是见二人的反应有些不尽如人意,添油加醋的道:“真不是妈妈我信口开河,但凡是见过午爰姑娘的,可没人不动心的!妈妈我敢打包票,若是二位爷今日见了咱们的午爰姑娘,绝对让您不虚此行!”

向珍珠嫌恶的看了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走过:“这里可有单独的包厢?”

李妈妈笑了一笑:“二楼可都是上好的包间儿,不过这价格嘛……自然是与大堂不同的。”

向珍珠掏出一锭银子扔进老鸨怀中:“可是够的?”

老喜形于色的点着头:“二位爷随我楼上请!”

老鸨引着二人坐下,颇是殷勤的询问道:“二位爷可需yào

几位姑娘助一助兴?妈妈我看二位爷都不大,刚好我们这新来了一批姑娘,都不过二八年华。”

清楼里的姑娘,一般都是过了及笄之年十六周岁,方会卖身,稍小些的无非就是陪酒助兴、表演才艺之类。

北堂雪刚想拒绝,闻得那句不过二八年华,便道:“自然是需yào

的,你挑几位长相可人些的,且看起来带些灵气、大眼睛的那种姑娘最好不过了。”

老鸨依言应下,吩咐小厮布上酒菜,便走出了包间。

向珍珠似乎还未能反应过来,思考着方才北堂雪说的那般详细的话,又女扮男装来逛清楼,心里生出了疑虑。

“你……你喜欢那类的……姑娘?”向珍珠试探的问道,特意加重了姑娘二字,似乎是想验证什么。

北堂雪并不想与她多做解释,下意识的点头,打量着这个包间的布置。

坐在这里倒是很好,外沿是半人高的雕花栏杆,整座楼下的情形一览无遗,但因为有一层珠帘的缘故,楼下的人却看不清包厢内的情形,当真是寻香偷腥且不方便暴露身份者必备良处。

向珍珠见其点头,换上一脸惊疑之色,垂下眼睑,竟不再吭声。

北堂雪有些奇怪,这叽叽喳喳的人,怎的突然这般安静,“你怎了?”

向珍珠抬了抬头,正色道:“我……虽属眼睛大的那类,但绝不,绝不会喜欢女子……我劝你莫要打我的主意……”

北堂雪手中刚拿起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下去,呆呆的望着向珍珠一脸坚决不百合的模样,许久才道:“你想的太多了……”

“那你,那你方才说你喜欢那类姑娘?”向珍珠似乎还是不信。

“此喜欢非彼喜欢,我那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欣赏而已……”

“此话当真?”

“比你都真。”

“比我还真又是何意?”

“就是比珍珠还真……”

向珍珠翻了个白眼,却也不再怀疑北堂雪有百合的倾向,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示威一般的道:“我听闻,你们卫国女子都是不怎么出门,会喝酒的更是少之又少,你当是从没见过女子喝酒的吧?”话罢便得yì

洋洋的一饮而尽。

北堂雪见她一脸骄傲的模样,真不想告sù

她自己在现代还真没见过几个不会喝酒的女子。

自己前世也算是个爱酒之人,思及此,不由想到了自己连拉带拐的让赵关同自己去摘桃花,酿桃花酒的事。

其实那时自己确实是存了些不纯洁的小心思的,因为那个专门酿制桃花酒的广告词是:爱她/他就带他来XX桃花园吧,一起酿造属于你们的爱情桃花酒!

北堂雪自然清楚那不过是商家的一种盈利手段罢了,可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赵关骗了过去。

只是后来桃花酒开封的时候,她觉得味道只属一般,并未尝到什么爱情的味道。

向珍珠但见北堂雪走神,更是得yì

了几分:“这就傻眼了啊,我们大漠的女子可是骑马打猎都是一流儿的!哪里像你们这里的女子……”

北堂雪权当没听到她口气里的不屑,带上几分好奇的问道:“你跟我说说,你们大漠是什么样子的,女子当真都可以活的那般潇洒?”

向珍珠扬了扬好kàn

的下巴,眸光里满溢着骄傲的光芒:“那是自然,我们大漠大多都是草原和沙漠,到处都有牛羊和马儿,天很蓝很美,我们那里的女子不分贫富自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经常会有一些女子狩猎比赛,去年中秋我还得了个第一呢!”

北堂雪不禁多少明白了向珍珠为何出身富贵之家,举手投足间却丝毫不似那些大家闺秀扭捏做作了,想必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子,多数都是豪放不羁的。

北堂雪想象着策马狂奔在蓝天之下那广阔无垠的草原和沙漠上的情形,不禁也生出了几分豪气来,抬手倒了一杯酒,很是潇洒的举起道:“我敬你一杯!”

向珍珠见她动作熟稔,一杯酒灌下神情也丝毫未变,讶异了一番方道:“你还真与我爹爹说的不大一样。”

“向伯伯是如何说我的?”

“说你身子极弱,几乎不出门,平日里只爱弹琴养花,很少说话,还交代我一定不要在你跟前大声嚷嚷,否则定会吓到你的!”

北堂雪呵呵干笑两声,“……没那般严重,我之前是因为身子不好,就是不常出门而已……”

向珍珠闻言了然点头,这才卸下先前对北堂雪的不屑,甚至大有相见恨晚、英雄惜英雄之意:“这杯换我敬你!”

“二位爷,姑娘们来了。”包厢外传来老鸨甜腻的声音。

“进来吧!”北堂雪忙的答道,心下隐隐有几分期待和紧张。

老鸨笑盈盈的扭着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位妙龄少女,个个都低垂着头,确是青涩的年纪。

“你们几个,可要好好伺候伺候二位爷,听见了吗?”

“是。”

北堂雪勾着脑袋打量着四位姑娘,奈何却被老鸨遮了一大半。

老鸨见状窃笑,“哟,还真没看出来这位小爷竟还是个急性子,妈妈我就不打搅二位爷了!”

李妈妈转身之际,还狠狠的瞥了几位低着头的姑娘,凑在其中一位的耳边道:“好好伺候着,不然有你们好kàn

!”

姑娘闻言忙低声应着,李妈妈这才满yì

的走出了包厢去。

姑娘们却都不敢抬起头来,因都是第一次接客,难免觉得不知所措,但偷偷看见眼前二位小公子皆是一表人才,丝毫不似那些姐姐们所说的肥肠油面、粗鲁猥琐的模样,方觉不那么害pà



她们是第一次,北堂雪也不例外,见这四位姑娘并未像那些小说中常写的上来便投怀送抱,温香软语,也觉得安心不少,毕竟自己可真对同性没什么兴趣。

129. V58

姑娘们却都不敢抬起头来,因都是第一次接客,难免觉得不知所措,但偷偷看见眼前二位小公子皆是一表人才,丝毫不似那些姐姐们所说的肥肠油面、粗鲁猥琐的模样,方觉不那么害pà



她们是第一次,北堂雪也不例外,见这四位姑娘并未像那些小说中常写的上来便投怀送抱,温香软语,也觉得安心不少,毕竟自己可真对同性没什么兴趣。

“别那么拘束,都坐吧。”北堂雪见其中并无璐璐,便寻思着从她们中详细的打探一番。

几人互看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放心,才齐声道:“多谢公子。”

北堂雪和向珍珠左右各坐下一位,颇有些左拥右抱的意味。

坐在向珍珠左侧的绿衣姑娘抬手替二人各自斟上酒水,还算从容的找着话题开口道:“这位公子,奴家见您的肤色似乎与我们不同,想必应是异国人士吧。”

向珍珠嘿嘿讪笑两声,喝下自那女子的柔夷中递来的酒水,掩饰了几分不自在方才答道:“正是,我乃大漠人士,与家父来此办些事情。”

女子了然点头,其余几位见二人并未有动手动脚的行为,虽是疑惑却也带着几分庆幸,虽迟早是要卖身的,但毕竟刚来不久,实在无法适应。

“你们几个都是王城人氏?”北堂雪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回公子的话,奴家姐妹几人是凉州人氏,是为堂姐妹,家中父母均已不在,奴家几人皆是逃荒而来到王城的。”女子神情虽还算平静,可也不难发xiàn

眼底的悲凉。

“我们来王城时,也沿途经过凉州,听闻当地的居民所言,自去年入冬以来都未下过一滴雨,庄稼颗粒无收。”向珍珠摇了摇头,低低叹了口气。

王城繁华程度可见一斑,同属大卫国土,差距却如此之大。

北堂雪甩开这个忧国忧民的心思,自己本就没什么大报复,且这事自有朝廷来管,自己操心也是无用,也不想再深入这个问题。

“那你们来软香坊是有多少时日了?”

女子扯开笑,从思乡的情绪中抽了出来:“已近两个月了,不瞒公子,今日正是第一次走出后院儿。”

北堂雪颔首,也知这软香坊并非一般的清楼,若是新来的姑娘不懂规矩的乡野丫头,定是要好好改造调教一番才能出来侍客。

“我倒是听我一位朋友谈及,软香坊新来的一位姑娘,长相灵秀的很,也就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好像是姓林,不知你们可是熟识啊?”

几位姑娘皆是露出思索的神情,许久才摇头道:“同我们差不多大小的,一般都是在软香坊长大的,新来的一般都比我们大些,至于林姓的姑娘更是不曾耳闻。”

北堂雪微微蹙了眉:“新来的果真没有同你们一般大小的?”

“奴家岂敢欺瞒公子,这些日子我们姐妹在后院与姑娘们大多都已熟识,却未瞧见过公子所谈之人。”

北堂雪闻言终于是死了心,认清了璐璐确实不在软香坊的事实。

几人又东扯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北堂雪见向珍珠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使眼色求救,这才看见已有位姑娘借着递酒的动作开始对向珍珠动手动脚了,显然是想拿她练手了。

“你们且下去歇息吧,这里也不需yào

你们伺候了。”北堂雪摆了摆手,身子往椅子后面倚了倚,错开似乎有些醉意且一个劲儿往自己怀中倒的女子。

几位姑娘闻言立马紧张了起来:“公子,可是奴家几人哪里不对?”

“公子,求求您不要赶我们出去,我们第一次待客,若是被妈妈知dào

这样被赶出来,定是要……”

“这样便行了吧?她若问起你们便造个谎便是,反正有了交待。”向珍珠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几人犹豫了一瞬,才拿起银子道了谢:“多谢二位公子。”

向珍珠见人已走了出去,重重的呼了口气,遂道:“唉,我先前一直以为清楼里的女子,都是十恶不赦的,因为我娘总对我说,这里的女子都是狐狸精,专门勾引别人的相公。可如今才知dào

,原来她们也都是有苦衷的。”

“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谁愿意糟蹋自己?她们能勾引到男人,自然也算是自己的本事,与其谴责她们,不如去怪那些男人经不起诱惑,倘若这天下的男人都不到清楼来寻欢作乐,自然就不会有这些清楼女子了。”

北堂雪同向珍珠的对话,一句不落的落入了隔壁包间二人的耳中。

倒不是她们声音太大,而是这二人的听力太好。

“你们王城近年来可真是越发怪了,净出怪事。连女子都来清楼了,还大言不惭的说清楼之所以存zài

,是因为我们男人经不起诱惑?”

慕冬抬了抬头,幽深的眸光毫无起伏:“你倒是何时回去?”

“……呵呵,再过几日,再过几日便走。”辰三尴尬的笑了几声,眼底却满是愤懑。

“明日我便替你把人约出来,你好早日回去,莫要再耽搁了。”

辰三闻言便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不必!我何时说过想见她了?我绝不是那种没有尊严的人,我明日便回去!”

慕冬满yì

的点了点头:“我欣赏有骨气的人,你明日且回去便是。”

辰三这才惊觉上当,可奈何话已说了出去,许久才闷声道:“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早日把她给赶出来的好,我见她这两年越发的野了……免得日后反客为主,你后悔也来不及。”

“多谢关心,我自有分寸。”

辰三张了张嘴,方又丧气的垂下了头,也知慕冬这软硬不吃的性子,这一年多自己使尽了法子,也没见他松过口。

最可气的是那个死女人,最初还会一个月一封信,可这半年来竟只言片语都没有,害的自己千里迢迢跑过来,她倒好,竟还躲着自己,早早不是便对她说过,自己是有苦衷的吗,竟敢不信自己!

辰三越想越气,右手拎起桌上的白瓷玉壶,仰头便要往嘴里倒去。

慕冬伸手拦住,辰三气恼的伸出左手劈开,“别拦着我!”

慕冬淡淡扫他一眼,见他神色坚决,放下手来,身子微微往右边移了移,错开与辰三正对面的位置。

“噗!”一阵带些温热感的水雾喷向慕冬方才的位置。

辰三砰地一声把玉壶放回桌上,望着另一把相同的玉壶,卷着疼痛的舌头怒瞪着慕冬道:“你……你怎不告sù

我这壶里竟是滚开的茶水!”

慕冬不以为然的望着他皱成一团的俊脸,“我方才拦你你却坚持要喝,我便以为你是知dào

的,不过是想借水浇愁罢了。”

辰三立起身拍了拍桌子怒道:“你分明是故yì

的,哪里有人会借开水浇愁的,除非是疯癫了!”

好一会儿才听得慕冬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疯癫之人如何消愁我是不知,看你方才却是如此,且我看这效果还是极好的,这愁可是消了大半不止。”

“阿雪,天色已暗下来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银子都花了,既然来了便看看这所谓的花魁再走也不迟。”

向珍珠点了点头,一手扶着栏杆望下望去,只见大堂中已人满为患。

二人正无聊间,便听闻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后停到了包厢外面。

如同撞玉般温润的声音道:“久闻慕公子大名,小王一直无缘引见,今日听闻慕公子莅临软香坊,还望慕公子赏脸一见。”

辰三目光几闪,把慕冬方才看他笑话的事丢到一旁,声音几不可闻的道:“要不要见?”

“还不是时候。”

辰三会意点头,声音高了许多笑道:“原是允亲王大驾光临,慕公子方才确是在此处吃酒,不过方才有事刚刚离开,真是不巧。”

攸允的声音带些遗憾:“如此真是不巧,想必阁下定是慕公子的至交辰公子吧?不知辰公子可否给小王一个薄面,赏脸一聚?”

“允亲王真是折煞草民了,有幸得允亲王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此处喧哗,不若寻一处安静的去处,岂不美哉?”

随着话音的落下,吱呀的开门声随之响起。

攸允状似不经意的撇进包厢内,确实空无一人,这才收了疑心,“小王也正有此意,此处确实不适合叙话。”

辰三笑着点头,二人有说有笑的下了楼。

而北堂雪此刻却是呆若木鸡,方才只觉珠帘微微一阵晃动,一抹白色闪过,便清晰的觉察到自己的身侧多了个人。

北堂雪一时没敢转眼看去,从刚刚他们的谈话内容和这衣服的颜色,就足够让她猜出这位从天而降的大神是哪一位了。

向珍珠只呆了一瞬,便警惕的道:“你是谁?”

北堂雪定了定神转脸望去,才想到反正自己是男装,这一个来月养的也很好,同之前应是天差地别,且自己与他只有两面之缘,应是认不出自己的。

“这位公子,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不经允许便闯入别人的房间,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吗?”

慕冬好kàn

的眸子不含情绪的道:“这位姑娘,是想同我讨论关于失礼与否这个问题?这实在让在下有些匪夷所思。”

竟然被认出来了?北堂雪刚想辩解,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句话来:“你丫再跟我提意见,我就把你的丑事儿给你兜出来!”

北堂雪望了望向珍珠一副好奇的样子,思考了种种可能和后果,若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黑珍珠知dào

了,那全世界的人都知dào

还会很远吗?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最后北堂雪还是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一个有度量的人。

“你们认识?”向珍珠歪着脑袋,打量着二人互相不怎么友好的神奇。

北堂雪点了点头,拍了拍慕冬的肩膀笑着道:“方才一时没认出来,珍珠啊,我给你介shào

介shào

,这位是慕公子,慕公子您看,这位是向珍珠。”

或许是北堂雪态度转变的太快,以至于她放在慕冬肩上的手,很清晰的感受到他突然变得僵硬的身体。

向珍珠半信半疑的点头,慕冬礼貌性的抬头望她一眼,微微点头。

向珍珠在看到慕冬那张脸的时候,明显滞愣了好大一会儿。

“慕公子,你好……”向珍珠半晌才吐出这句毫无新意的话来。

慕冬低低恩了一声,“怕是要叨扰姑娘个把时辰了。”

向珍珠忙的摆手,声音柔的不似她的声音:“慕公子客气了,可千万不要见外!”

“多谢。”

北堂雪闻听一脸愤nù

的望向黑珍珠,什么叫做不要见外,他本身就是外人!

却见向珍珠的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原谅北堂雪的词穷,此刻她脑海中只能用红黑二字来形容向珍珠大致的面部表情,更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更像是含了水一般,带着些许的羞涩。

北堂雪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顺着她羞涩的视线望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怕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向珍珠的心思了,莫非这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由于北堂雪在花时间消化这个事实,而向珍珠更是望着她的心上人发愣,而向珍珠的心上人本身就是个闷骚的,一时间,包厢内静的诡异。

北堂雪想了很久,还是对向珍珠看上了慕冬这件事不能释怀。

经过摔跤事件推测,便能看出来他见死不救,茅厕事件则是反映出来……反映出来什么呢?北堂雪思来想去也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错,可无奈又寻不出慕冬的坏处,只好作罢。

至于今天的破帘而入事件更是突现了他的无礼,而且还丝毫没有反悔之意,竟还威胁自己,这更加说明了他就是一个虚有其表,自大高傲,人面兽心的人。

可向珍珠是第一次见他,对他的品行不甚了解,所以被他的外貌蒙骗也是情有可原的。

正在北堂雪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真面目大白于黑珍珠的时候,楼下便传来老妈子兴奋的声音。

“各位大爷静一静,静一静!”

此话一出,果真是静了不少,众人皆是一脸期待的望着李妈妈。

“想必大家也知,今日是咱们午爰姑娘的摘花大典!多谢各位爷前来捧场,希望各位爷今晚都能高兴而来、尽兴而归!”

话刚落音,人群中便一阵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响起。

“李妈妈,快请午爰姑娘出来吧!别尽你在这儿说啊!”

“就是,咱们都等到现在了,快别废话了,赶紧让人出来!”

“老子就是冲着这午爰姑娘的名气才来的,快把人请出来让我瞧一瞧!”

李妈妈见这骚动,眼中闪过一抹得yì

,今日定是要好好赚一大笔了,“好好好,我这便请午爰姑娘出来,各位爷别急嘛!”

听到这,北堂雪反射性往楼下望去,奈何慕冬一进来就坐到了靠近帘子的位置,这下可真是把北堂雪这个方向挡的严严实实。

“慕公子,你能否让一让?”

慕冬淡定的摇了摇头。

这在北堂雪眼中分明就是相当不要脸的行为,但在向珍珠眼里简直就是帅到掉渣了,向珍珠沉浸中美好的幻想之中,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午爰姑娘!”

“小爰爰,我在这儿呢,哈哈哈哈!”

“这一趟真没白来啊!”

“你瞧瞧那小脸儿嫩的,啧啧,真想摸一把试试什么感觉啊”

楼下的欢呼声,调笑声越来越大,北堂雪但见二人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心道好女不跟渣男计较,敌不动我动便是。

立起身来,走到对面的向珍珠那里,推了推一脸痴楞的向珍珠,在栏杆处挤出了立脚的一方天地,便拨开珠帘往大堂中探出,入目便是一幅美人抱琴图。

立在大堂中央高台之上的美人,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的笑,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显得十分的娇俏,腮边两缕发丝轻柔拂面更是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更显得有几分灵气。

再往下看她一身近乎透明的粉色纱衣遮不住莹白的皮肤,微微俯身时胸前便泄露出一汪春色,台下稍微缺少点控zhì

力的估计要流口水了。

只听得美人轻启朱唇柔声道:“午爰初来软香坊不到一月,但承蒙各位爷怜爱,方能在此落脚,今日举行摘花礼之前,午爰便先献上一曲凤求凰,聊以答谢各位爷近日来的照拂和今晚的捧场。”

“好!”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接踵而来便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

北堂雪不禁也被这轰动的场面感染出了几分兴奋的情绪,也跟着附和起来,扯着嗓子喊道,直把双手拍的发疼才停了下来,双眼泛着光的望着楼下的午爰。

慕冬悠悠转过脸,扫她一眼后,嘴角抽了一抽。

午爰抬眼,见众人眼中无一不充斥着赞叹且猥琐的目光,垂下眼帘消去那抹厌恶,从容不迫的落座,将怀中的琴置于面前焚着香的矮几之上。

130. V59

午爰抬眼,见众人眼中无一不充斥着赞叹且猥琐的目光,垂下眼帘消去那抹厌恶,从容不迫的落座,将怀中的琴置于面前焚着香的矮几之上。

柔若无骨般的玉手轻抚琴弦,琴音婉转,时而像是微风拂过盛放的桃花,恍然又似是美人低声吟唱。

北堂小女且生前并无甚多特长,唯独擅琴,而这特长自然毫无遗漏的同那短缺的一魄,一同植入了北堂雪的体中。

北堂雪听得入神,在午爰复奏起第二段的时候,北堂雪微微眯眼,左手食指轻叩栏杆,低声合道:“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兰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相颉颃兮共翱翔。

凤兮凤兮从凰栖,得托子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

琴声渐低,随着最后一丝琴弦的颤动,北堂雪同时噤了声。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一半的人呆望着午爰,一半的人则是把好奇的目光投以北堂雪几人所在的二楼包厢,其中包括午爰。

“不知方才合词之人,是软香坊中哪位姑娘?”一位长相文孺,白衣书生敲着折扇问道。

北堂雪这才在北堂小女且的记忆中得知,在这个时空,凤求凰独以曲子闻名,也有不少人为其作词,然其中却无司马相如的这首。

而堂下众人又不得窥知包厢内的情形,只闻其声,自然当是女子无疑,下意识的便当成是在包厢陪酒的姑娘了。

北堂雪楞了楞,未免惹出不必要的是非,并未出声回答。

还好众人只是一时好奇,虽有些看不过区区一个清楼女子竟还自持清高,但也不与其计较,毕竟,今天的主角可是台上的午爰姑娘。

李妈妈双目含笑的走上台去:“先让咱们的午爰姑娘下去歇息一番,各位爷若是对午爰姑娘属意,咱们便按老规矩,以出银最多者选为摘花大典的胜出者!是为午爰姑娘今夜的入幕之宾!”

入幕之宾四字落下,无疑给台下的人打了一剂兴奋剂,“快快喊价儿便是!”

李妈妈提高了嗓音喊道:“底价五百两白银!”

“这……李妈妈,可不能乱喊呐!平时软香坊姑娘摘花的,最多也就一百两起了!”

“就是啊,这也太高了吧!”

李妈妈挥了挥帕子,笑呵呵的道:“咱们的午爰姑娘,岂是一般的女子,值不值这个价儿,各位爷心里不是敞亮的嘛!”

“好!我出六百两!”一个长相彪悍的中年男子,开口便是加了一百两。

“我出七百两。”

北堂雪闻得这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扭头望去,只见身侧被几个侍从护着的青衣男子,却是刘严霸唯一的儿子,刘庆天。

刘严霸素来以北堂天漠马首是瞻,对北堂雪也是诸多爱hù

,只是从前的北堂小女且似乎对这爱hù

没什么反应,而北堂雪却是极喜欢这位看似严厉,实则有些粗神经的刘叔。

但对刘庆天却无什么好感,他曾也随着刘严霸前来探看过自己几次,全然一副不知所谓的败家子嘴脸。

转眼间,价格已是翻了整整一倍,破了千两,而却没有喊停的迹象,不少人都被这价格急红了脸,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李妈妈合不拢嘴,自是乐见其成。

北堂雪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坐下,有些感慨女子在古代的卑贱,纵使价格再高,不过还是与物品无异罢了。

“小女子午爰,仰慕姑娘才情,特前来求见。”

回了神的黑珍珠看向北堂雪,有些不明所以,只顾着盯着慕冬的她,哪里会听到北堂雪方才有念什么词曲。

北堂雪有些拿不定主意,见?自己一身男装,虽不怕惹来非议,但解释起来着实麻烦。

不见?这是不是太伤美人儿的心了。

“姑娘不必介怀,午爰只是想同姑娘探讨词曲,其余的自是不会多问。”午爰的声音淡如水,却隐隐给人不可抗拒的的气势,北堂雪记了起来,这种感觉同那日自己在她院中听得她跟那丫鬟的交谈时是一样的,她总觉得,这种气势确实不该出现在一个清楼角妓的身上。

“呵呵,午爰姑娘请进。”既然人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得知自己不是软香坊的姑娘了,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总会让人省心不少。

包厢的门被一身浅绿的合浔轻轻打开,午爰方施施而进。

躬身一福而后,抬眼见包厢中的三人皆是一身男装,而其中两位又明显是女子,眼波中还是闪过一丝诧异,“不知方才合曲的姑娘是哪一位?”

北堂雪笑而不答,“午爰姑娘请坐。”

“姑娘当是好才情,此词曲堪称绝妙。”午爰依言落座,口气中满是敬佩,却无恭维。

“……这词并非我写,是一位已故的……朋友所留。”北堂雪七拼八凑的答着。

午爰却不信,但也不再深究:“请恕我冒昧,不知姑娘可否把此词赠予午爰,我确实心喜。”

“这有何不可,待会寻了笔墨,我写给午爰姑娘便是。”

一直沉默着的慕冬,抬头看她一眼:“你倒是大方。”

要知这词既是答yīng

送了他人,日后若是传开,那便是午爰所作,在这个时空,就是在著作之上记载的严谨,但凡是有些名气的诗词字画等,都会一一列入文史之中。

北堂雪见他目光似是嘲讽,冷哼一声,不愿看他。

“这位公子说的确然,若是姑娘觉得不合适当也无妨,午爰自是不想强求。”

北堂雪摇头:“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再好的词,倘若无人得知也是枉然,岂不是暴敛天物。”

午爰本也是爽快之人,见北堂雪不似作假,才吩咐了合浔去取笔墨。

“今日得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若是姑娘不嫌弃午爰清楼出身,午爰斗胆想同姑娘结识一番。”

北堂雪本就未对清楼女子怀有轻视之心,且午爰的脾性颇带一种洒脱随行,并无扭捏作态,正是北堂雪欣赏的一种。

“我姓北堂,王城人氏。”北堂雪简单明了的答道,虽未明言是否愿意,但简单几字足以证明有相交之意。

午爰轻笑几声,替四人分别斟满一杯清酒,“三位一看便知定不是俗人之流,午爰且敬各位一杯。”

向珍珠从谈话中也对午爰的印象不错,举起酒杯道:“我未来卫国之前,听闻你们这的女子都怯人的很!今日我却知dào

了此言不可全信,你们卫国女子也并非全是矫揉造作之流嘛!”

北堂雪闻言嗤笑,心道这回可把卫国女子在大漠子民眼中那矜持温良的形象给毁了。

几人饮罢,合浔已托着笔墨走了进来。

合浔熟练的铺好宣纸,细细的研了墨,方把毛笔递到北堂雪手中。

北堂雪握笔抬手,刚写下凤兮二字,便清晰的感觉到众人的情绪从期待变成了惊讶,然而这种惊讶便是源于自己那不堪入目的字。

慕冬定定的望着那字,一阵思索,忆起那夜漂到自己脚步的那盏河灯。

“呵呵……珍珠,不然你来写罢……我像是喝多了,握不紧这笔了。”

向珍珠干笑几声:“我同你应是半斤八两……”

“北堂姑娘若不介yì

,我来代劳便是。”

北堂雪求之不得,把笔递到午爰手中,合浔又把纸移到午爰跟前,北堂雪这才轻轻念起。

完罢,北堂雪望着在那一行行秀美的字中,自己开头那两个字十足就像是两个彪悍的傻大汉。

包厢内除了静坐的慕冬之外,几人倒也相谈甚欢,一时到没人注意大堂内已达到了沸点,竟是飙升到了五千两的天价。

“我出七千两。”自二楼包厢中传到明景山清晰的声音,带着不耐。

“天呐……七千两……”

“啧啧……”

堂下的刘庆天皱紧了眉头,握了握拳道:“我出八千两!”

开始还有意竞价的多数人,此刻都是望洋兴叹了,听着这两位在王城都是身家显赫的大少爷相争,都是存了看戏的心理。

明景山冷哼一声:“我出一万两,刘兄若执意相争,明某自当奉陪到底。”

此价一出,堂下立即一阵哗然惊叹。

李妈妈理了理过于激动的神经,“明公子出一万两!各位可有加价的了?”

堂下安静了好一会儿,再也无人出价,美人虽是美的很,可一万两,是很多人倾家荡产也凑不出的数目。

刘庆天气的脸色通红,垂了垂桌子,刚想开口,身侧的随从却是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公子且冷静冷静,这一万两未免……若是闹大,老爷定会责罚的……”

“哼!”刘庆天重重的出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阵猛灌。

随从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好!那妈妈我便宣bù

,今晚的摘花者便是明公子!”

有人唏嘘,有人暗骂,有人嫉恨,刘庆天的目光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明景山的方向,眼神凌厉似刀。

午爰似并未被堂下的气氛感染半分,脸上的神情更不似今夜便要失去的不安,起身请辞道:“午爰便先行告辞了,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北堂雪和向珍珠交换了一个怜惜的眼神,方与午爰道了别,目送其出了包间。

不知为何,北堂雪总觉得期间午爰总是无意的把目光放到慕冬的身上,但她又认定像午爰这种,同自己一样有深度有见解的女子,定不会像粗神经的向珍珠那般,初次见面便会被他的外貌所迷惑。

午爰一走,向珍珠的目光便又回到了慕冬的身上,痴恋程度让北堂雪为之心惊。

北堂雪望向堂下已有些兴致阑珊的众人,竟见北堂烨带着一众随从,神情严肃的走了进来,众人识相的让道,神情带着探索的兴味。

毕竟北堂大将军平素里除了应酬,几乎不会来这烟花之地,且看着阵势,像是来砸场子的更是。

老妈子见状慌得迎了上去:“是北堂将军呀,不知北堂将军今日屈尊莅临,有什么吩咐啊?”

老妈子见其板着一张脸的模样,自然是不会相信他是来寻花问柳的。

北堂雪见状倒吸一口气,做贼心虚的感觉徒然暴涨,慌忙立起身,打开包厢的房门,却见向珍珠还是一脸痴楞的模样,北堂雪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连拉带拽的把向珍珠拖了出来。

“阿雪……不知为何,我脚软的很……”向珍珠面色迷离,扶着北堂雪的胳膊含糊不清的道。

“客官,您的酒菜钱还未付!”立在包厢外的小厮,见北堂雪要走,忙的提醒道。

“拿钱来。”北堂雪扶直向珍珠的身子,对她伸出了手。

“阿雪……我手也软……”

北堂雪闻言,剜她一眼,伸手便往向珍珠腰间的荷囊探去。

“银子呢?”北堂雪不可置信的晃了晃那空空如也的荷囊,竟还是开着口的,眼前忽的闪过先前那四位陪酒的姑娘。

八成是看二人年岁小,且还是外地人,便动了此番心思。

北堂雪暗骂了声人不可貌相,见小厮的脸色已不似先前那般和善,显然是不给钱不让走的架势。

转眼望到一脸悠闲品着酒的慕冬,计上心来。

“慕公子,你看这酒你也喝了,这包厢也进了,且还沾了我的光得见了午爰姑娘的面,之前你闯入包厢的事儿,我权当没发生过,所以,你看是不是……”

慕冬对上她的眸子,含了几分兴味:“不知北堂小女且的意思?”

北堂雪滞了一瞬,自己都说的这般明显,这厮竟还装傻充愣?

“慕公子你作为一个男人,当是要有同姑娘一起吃饭,抢着买单的自觉性,而我又不喜同别人抢,所以慕公子尽管放心付账便是。”

慕冬点了点头,“北堂姑娘话都说到这份上,倘若我今日不付钱的话,应是当不起男人二字了。”

“慕公子果然有觉悟。”北堂雪笑了笑,便极快的转了身,生怕慕冬反悔。

慕冬见她急冲冲的背影下了楼,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那股让人安神的淡香,眉头蹙了蹙。

这香虽同第一次见她时是一样的气味,辰三那日更是说能曾压制住过他胸口的蛊,才出手相救与她,可这回闻来,却似淡了太多,饶不是他嗅觉好,竟无法辨出。

这香摆明又不是熏上去的,而是从她身上散出的,可既是体香,又何故会有变淡的道理。

**

“还想去哪儿啊?”北堂雪刚拽着向珍珠欲进后院从后门逃走,便闻得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不比平常的温和。

被北堂烨捉回去本没什么,反正自己也是要回去的,可若是让北堂烨看到自己一身男装在清楼之中,就麻烦了。

北堂雪僵硬的回过头,但见北堂烨面色不悦的望着自己,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哥,你也来了啊……”

北堂烨见她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严肃的道:“姑娘家的穿成这样样子,传出去的话成何体统!”

“哥……我知错了。”北堂雪只得装软求饶。

北堂烨却丝毫不见消气:“哼,着姑且就算了!看你究竟知不知dào

独自一人出去是有多危险,万一遇到歹人,后果是怎样的不堪设想!”

北堂雪微微汗颜,北堂天漠和北堂烨护着自己的一颗心,实在是太谨慎了,在这青天白日的,自己不就是逛一逛吗,能出什么岔子。

平素里北堂烨自是极好相处的,可若是较真起来,十头牛也难拉的回,当真也是无人能比。

被外面带些凉意的风终于吹回了神的向珍珠,闻言却不赞同了,“啊?什么叫做独自一人?难不成我算不得人啊?”

北堂雪抬头见向珍珠一副气结的样子,不禁为向珍珠的注意力总是花在次要的方面感到担忧。

毕竟在逛清楼这个严峻的问题中,到底是几个人一同出来的,这个问题着实不具什么切实的意义。

而向珍珠却觉得北堂烨的话严重的伤害了她的存zài

感。

北堂烨这才注意到在夜色中一身黑色男装,肤色算不得白,也确实没什么存zài

感的向珍珠,“姑娘莫要生气,方才确实是我口不择言了。”北堂烨没敢说自己压根就没看到她。

北堂雪赶忙见缝插针:“哎呀,大家又不是外人,哥,我来给你介shào

介shào

,这是向伯伯的女儿珍珠,今日随向伯伯刚到的王城,要在咱们府里小住些时日。”

“珍珠,这便是我哥北堂烨了。来,大家认识认识。”

北堂烨露出恍然的表情来,拱手道:“前些日子便听家父提起过,说是自大漠要来贵客,乃是他的至交,今日我还未得空回府,并未见到向姑娘,未能认出向姑娘,不礼之处还请不要介怀。”

向珍珠见北堂烨认错态度良好,也恢复了一贯的豪爽:“客气了,就同阿雪所说咱们两家算不得什么外人!”

131. V60

北堂雪见状满yì

的很,含笑点头,“如此,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免得爹和向伯伯挂心。”

“恩,眼下确实有些晚了。”北堂烨话罢,吩咐随从把马车赶到软香坊后门,便携着北堂雪和向珍珠一同出了后院。

北堂烨望了望对面坐着同向珍珠说笑的北堂雪,一时觉得,像是忽略了什么重yào

的事情,却又实在未能想起,本身又是个怕麻烦的人,便也不作他想。

直待到三人回到北堂府之际,北堂烨这才想起自己忽略的是什么。

却听王管家说北堂天漠同向师海出去办事还未回来,这才放了心,毕竟北堂雪平安无事,这事便也不必告sù

北堂天漠,免得又徒增担忧。

而一路上气也早早便消了,此刻也发作不起来,只得把北堂雪送回了栖芳院,又差人把向珍珠引到早在半个月北堂老爹便吩咐王管家为父女二人收拾出来的院儿里。

一切妥当后,北堂烨才回了房歇息。

安全抵达栖芳院的北堂雪,这才松了口气,暗叹逃过一劫。

小红见北堂雪回来,忙的迎了上去:“小女且,可担心死奴婢了,您怎地到现在才回来啊?”

“有些事给耽搁了。”北堂雪挥了挥手,略带些疲惫。

待北堂雪走进外间坐下,眼下灯火通亮,小红才瞧见北堂雪竟是一身男装,四位丫鬟更是看直了眼,可都知不该多说,而小红看见北堂雪眼底的倦怠,也没再问什么。

“小女且,上回您说想把床帐子和被褥的颜色换一换,今日已赶制出来了,奴婢方才已替您给换上了。”

北堂雪颔首,那清一色的白,回回熄了灯都让自己觉得有些害pà



“你们赶紧准bèi

小女且沐浴要用的物件儿,今日都是与你说过了,可是会了的?”

四位丫鬟应下,便退了出去。

“小女且,待会沐浴完,早些歇息吧。”小红贴心的走到北堂雪身侧,为她揉捏着肩膀。

北堂雪舒服的阖上了眼睛,“按理我是该给她们赐名儿的吧?”

“是的,可咱府中的丫鬟,每个色儿都被老爷赐过了,红紫蓝青绿黄……唉对了,还有黑白两色儿呢,恩……不过白色太不吉利,小黑小黑,小女且,这名儿听着是不是有些怪异啊?”小红颇是苦恼的皱了皱眉。

北堂雪哑然了好一会儿,方道:“小黑这名儿倒还可以,可后院儿拴着三满养的那条狗叫大黑,未免会让三满觉着咱们是在模仿他,所以还是算了吧。”

小红点头:“恩……那该给她们起什么名儿呢,小花小草小荷小葱也都有的了……”

北堂雪抚了抚额,到底是北堂家的人实在词穷还是懒得费心,怎么就独独跟这小字死磕上了。

沐浴完罢,北堂雪觉得困意尤甚,把取名一事儿推到明日,便拨开珠帘走进了里间。

然而看到眼前的情形,却让北堂雪精神为之一振,困意全无。

盯着眼前大红色的床纱,大红色的被褥,甚至是大红色的枕头,更要命的是叠放在枕边大红色绣着华贵牡丹花的睡衣,北堂雪觉得一下子由先前的灵堂变成了喜堂。

跟进来的小红但见满室红光,甚觉顺眼。

“小红……”

“奴婢在呢。”

北堂雪转脸见她一脸喜悦的神色,与这周遭的环境衬托起来,真有几分洞房花烛的意味。

北堂雪平复了一下心情,径直走到床前,拿起那套大红色丝绸睡衣,走到屏风后头,换下了自己一身雪白的那套。

试想若是穿的一身白,躺在那大红的床上,该是何等的诡异。

“小女且,您穿这颜色可真是好kàn

!”小红两眼放光,欢喜的道。

“这颜色好固然是极好的,可没个喜事什么的,会不会太不应景了一些……”

小红这才恍然:“奴婢倒是忽略这个了……明日我便吩咐下去再赶制几床颜色淡些的?”

北堂雪见小红还算开窍,也不再多说,便爬上了那与喜床无异的香床。

不知为何,红色分明是大喜之色,却让北堂雪狠狠的发了一场噩梦。

梦里是通色的大红,那颜色让北堂雪觉着比鲜血还要艳上几分。

待北堂雪适应了那浓烈的颜色之后,隐约可见红雾中一个身着大红色喜服的女子背影,青丝未束,甚至有些凌乱,步履蹒跚。

“杀了她!杀了她!”耳畔徒然响起一阵暴喝声,却见众多衣着怪异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举着火把追向那身着喜服的女子。

“杀了那个妖精!”

女子却恍若未闻,脚步不紧不慢,脊背挺得笔直,所经之处,血迹斑斑。

直到她前方出现了一个男子,同样的大红色喜服,面目俊冷,她才止住了脚步。

“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就问你,可是真的?”女子的声音很轻,带些委屈。

男子却不语,厌恶的看她一眼,径直走过,“带她上祭台,子时施刑。”

北堂雪心头涌出不安,在血雾中奔跑着,却再也寻不到那个身影。

“你在哪儿?”北堂雪手足无措的唤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发慌。

直到东方映入火光,北堂雪才循着光跑去,隔得好远便见方才那位女子被绑在高高的祭台之上,四周堆满是是与其等高的柴堆。

北堂雪听不清那些挥着火把的人在说什么,也没再看见那个男子,已有人引着了柴堆,借着风向,火势凶猛扶摇直上。

北堂雪大骇,欲上前去却发xiàn

面前似乎有一层结界,任凭她如何都无法靠近。

隔得太远,看不清女子的面貌,只见她抬头望着夜空,面色死寂。

北堂雪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轮圆月散发着妖冶的红光,正盘在那女子的头顶。

一侧的祭师见状惊得丢了手中的祭词,不知口中在说些什么,一阵狂风袭来,火堆被凭空翻起,砸在女子和围观的人身上。

女子的喜服已被燃起,青丝不住的翻飞着,表情似哭似笑望着那轮血月,口中一字一顿的吐出字来,空中已是剧变,一时间空中的血雾似是凝成了血滴一般,不知从哪里飞奔而来一个巨物,不管北堂雪的眼睛睁得再大,都无法辨认那是何物。

眼见那女子的身形渐渐被大火吞噬,空中似乎在不停的落下血色的雨滴,却无法扑灭分毫。

“不要!不要!”

“快救救她!”北堂雪急的冒出了汗,却无计可施。

恍然间,她看到那个身着大红色喜服的男子,纵身跃进了祭台之上,瞬间被火舌吞没。

“啊!”北堂雪猛地睁开了眼睛,已是大汗淋漓,方惊觉是梦。

怯生生的丫鬟掌着灯走了进来:“小女且,您没事吧?”

北堂雪胸口上下起伏着,“没事,你且下去休息吧。”

“小女且……需yào

奴婢守夜吗?”

“不用了。”

丫鬟张了张口,却不敢再言语,只得轻轻走了出去。

北堂雪向来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一睁眼便见一个人立在床边,总让她觉得适应不了。

北堂雪许久才重重的出了一口长气,望着头顶在夜色中有些让人辨不清颜色的床顶,喃喃道:“这该死的大红色,竟害我做了这样一个噩梦。”

不敢再去想那可怖的梦境,北堂雪开始用世上最为高深的催眠术替自己催眠----数羊。

除了刚入睡时的那个噩梦之外,北堂雪下半夜或是因为数羊的缘故,睡得颇好。

洗漱完后,便由小红陪着一同去了饭厅。

步入门槛便望见人都来齐了,说说笑笑一副和谐融洽,唯独缺了自己。

“我今日醒的太晚了些,倒是让你们等了。”

“不妨事。”北堂天漠笑着摇头,摆手吩咐开始上菜。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北堂天漠便落了筷,转头和邻座的向师海相视一笑。

北堂雪敏感的从他们这分明带了爱昧成分的笑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果然北堂天漠开口了:“烨儿,想必你应也知dào

了,这便是几年前我曾对你提过的珍珠了。”

北堂烨不明所以的点着头,几年前提过的?有提过吗?自己还真没什么印象了。

“一转眼,竟都成了大姑娘了,珍珠是比阿雪大上一岁半,算来也应当已然及笄了吧。”

向师海笑呵呵的答曰:“可不是,她娘亲可都叮嘱着我,此次来卫国,若是能替她谋一桩亲事,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向珍珠皱了皱眉:“我怎不知我娘何时说过这话了?”

向师海咳了咳:“我同你娘亲说话,自然不是次次都在你面前的……”

北堂天漠慎重的颔首:“说来烨儿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立室的年纪……说起咱们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整日挂念着子女的终身大事呢?”

北堂雪抬了抬眼,只见北堂烨脸色已开始有泛红的迹象。

向师海含笑看向黑珍珠:“珍珠,爹之前可没夸大其词吧,你说烨儿是不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哟,珍珠你今日看起来与平时大是不同啊,不难发xiàn

是精心打扮过的,呵呵呵,莫不是……”

向老爹说一半留一半,给人留下了遐想的空间。

北堂雪这才发xiàn

,向珍珠今日确实颇有些女儿家的模样,脱去了那身英姿勃勃的黑色衣裙,换上蓝色拖地烟笼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别说,真有些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可北堂雪却不信她这是专程为了北堂烨而捯饬的。

向珍珠闻听倒是没怎么脸红,只是不知是不是施了脂粉的缘故,北堂雪觉得她此刻的脸看起来有些发白。

北堂天漠似乎见时机已经成熟,该做的铺垫也已经全部作好了,也不愿再绕弯子:“珍珠啊,北堂伯伯不瞒你说,你别看我家这臭小子长的随我,太好kàn

!不像多老实的人,但是可真不似那些年轻人一样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的!”

北堂雪刚在感叹原来北堂爹真人不露相,内心还是位自恋的主儿时,北堂天漠却觉得这话的力度似乎不怎么够,遂又笑着补道:“北堂伯伯敢跟你保证,烨儿日后定是一位好夫婿啊!”

除了有心理准bèi

的向师海除外,其余三人皆是觉得北堂天漠直白的程度已经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北堂烨的脸更红了一些:“爹……先吃饭吧。”

北堂天漠点头,也不再多说,大许是觉得自家儿子的好已经被自己诠释的相当全面了,也不需yào

再多说了。

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既然北堂天漠已经夸了北堂烨,向师海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捋了捋浓密的胡须,一脸真诚的对着北堂烨道:“烨儿啊,向叔叔是打心眼里觉得你和珍珠简直是天作之合啊!向叔叔知你平时打惯了仗,应是看不上那些什么都不会的闺阁小女且,可你千万别看珍珠这身板不怎么结实,可骑马打猎掐架的是样样在行,但也绝不是个粗鲁不讲道理的,日后绝对是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向珍珠的脸更白了些。

“烨儿!怎地不说话啊,跟珍珠打声招呼啊倒是!”北堂天漠对北堂烨的不入戏感到有些不满。

北堂烨强自镇定的道:“呵呵……珍珠啊,此次既是来了王城,就多住些时日,也让阿雪带你四处转转,我平日里俗事缠身,若是不能尽地主之谊的话,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向珍珠定了定心神方答道:“北堂公子真是客气了,阿雪带着我便可以了。”

“嘿!什么北堂公子李公子的!真是生分!烨儿虚长你一岁,喊声烨哥哥倒是合适的很呐!”

向珍珠张了张嘴:“烨……烨哥哥……”

北堂烨闻得这肉麻的称呼,终究没能承shòu的住,伟岸的身形抖了一抖。

而北堂天漠和向师海却是满yì

了。

已被四人彻底忽略的北堂雪算是明白了,合着这就是一场相亲宴。

整顿饭间,北堂雪不经意的总能看到北堂爹和向爹时不时盯着向珍珠和北堂烨满yì

的颔首。

就在这种氛围中,过去了十来日,日日用早膳的时候,都屡见不鲜,直到有一日例外了----先皇祭日。

132. V61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头天晚上便自北堂家军中点了数百精兵,去了东郊皇陵着手准bèi

明日的祭祖事宜。

虽三天前皇上已带了不少御林军前往皇陵吃斋祈福,可保护祭祖当天安全的责任,是自卫国开国以来便授予北堂家的重责,虽说北堂家偶尔表示压力很大,但也是莫大的荣誉,毕竟就算你是权倾朝野,进皇陵也是决计不能带上一兵一卒的,违者便以大不敬论处。

其实从这里便不难看出,开国皇帝对北堂家的看重以及信赖。

可毕竟已经时过境迁,往日的信赖到了现在的皇帝眼中,便俨然成了一根毒刺,奈何却拔不得,日夜让他无法安心。

其实,扪心自问,当北堂烨领着一干精兵抵达皇陵,见枯瘦的皇帝盘坐在净台打坐之时,思及他曾险些使得北堂雪丧命,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起了杀意的。

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便被理智压制了下来。

**

所以今日除却向师海本人,饭桌上只剩北堂雪向珍珠二人了,没人给他搭台,他自然是唱不出什么戏了。

可这些日子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类似媒婆的生活,一时间没什么相似的话题可说,让他觉着十分的不自在。

“阿雪,说来明年腊月,你也是该及笄了吧?”

“是的,腊月十三便是及笄之日。”

向师海还算温善的笑了笑,北堂雪却涌现一种不好的预感。毕竟在他这张强盗脸上能称得上温善的笑容着实是有些不正常。

“那可是已有中意的人?”

北堂雪哑然,向珍珠却带上了几分笑意,这下可让被折磨了十来日的她,也过了回隔岸观火的瘾。

“这个倒是没有……”

向师海又是一笑,嗔怒的望了北堂雪一眼,“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北堂雪呆了呆,被这熟悉的对白搅得有些发晕。

“都快及笄的人了,也该考lǜ

考lǜ

终身大事了。”

“向叔叔,那可要等到明年腊月呢……我爹说不急的。”

“那时因为你爹没经验!你向叔我可是过来人!当年珍珠同你一般大的时候,我也是这般想的,左右不急,可等她及笄的时候,与她同龄的男子多数竟都已娶了妻,少数没娶的还是已经订下了亲的,再少数没娶也没订的呢,都是些不能看的,你想想若是一堆白菜的话,怎么挑肯定都能挑出好的来,可若都是些被人挑剩下的了,肯定是又臭又烂的了!所以啊……择婿这种事还是要趁早才行!”

向师海通过感慨、叙述、举例、对比、比喻等多种修辞手法,向北堂雪展示了一个女虽不大,也需愁嫁的画面。

“向叔叔说的极是,我日后一定会多多留意的。”

向师海摇了摇头,晃着手道:“这事儿光留意还不够啊!我看你整日也不怎么出府,这样怎么能行呢?你得出去,还得多出去,并且还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才行!这样一来,选择性比较广,更容易物色到合适的人!”

北堂雪见向师海越说越着急,从开始的语言表达已经升级成了肢体与语言协调描述,不禁有些汗颜。

这些日子自己确实没怎么出去,倒不是自己真乐意憋在府中,而是自从那日清楼事发之后,北堂烨提防自己的程度俨然比防贼还要仔细,一出去身后便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玩,倒不如闷在府里看书来的好。

“向叔叔,您试想一番啊,即使我有心出去,可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侍卫,只怕我还未来得及留意,人已被他们给吓跑了。”

向师海思索了一会儿,方赞同的点了点头,“你爹这点安排的确实不大妥当,不若回头我与你爹爹商议商议。”

北堂雪大喜:“真的啊?那我先谢谢向叔叔了!”

北堂雪觉着以向师海同北堂天漠的交情来看,若向师海好好规劝其一番,说不准北堂爹还真的能同意把那一干侍卫给撤了,纵然撤不了,应也多少会让一让步的。

向师海欣慰的点了点头:“我老早也觉得一个姑娘家整日被一群人跟着确实不怎么好,其实要我说根本不必这般,让他们暗地里跟着就可以了嘛……这样一来也不会妨碍你物色夫婿啊……”

北堂雪嘴边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消去,有种从天堂跌回地狱的错觉。

说来这病怏怏的皇上也着实是个倒霉的,近来十多日来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儿,偏生到了祭祖这一日就阴沉沉的了,天色刚亮上一些,天空便开始落起了细细密密的雨珠子。

大卫国颇是注重孝道,而为了彰显孝心,皇上同储君祭祖之时是要三跪九叩登上祭台焚香,祭酒之后,后而宣读祭词。

而皇上强撑着登上祭台之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宣读祭词一事便让太子代劳了。

这一举动,更是让太子的党-羽生出了几分骄傲的心理。

整个祭祖程序庄严而复杂,一般都要到了午时过后方才能结束,一干大臣侍卫皇亲贵族也只能跪在祭台下方,承着这上天的恩露。

**

这种阴郁的天气总让人觉得有些烦闷,虽是解了些夏日的焦热,但总觉得周遭的空气又湿又闷,气压像是都低了许多,让人透不过气。

栖芳院的书房中,时不时便会传出细细的雨声所遮盖不住的翻书声。

北堂烨自打得知北堂雪爱看些杂书异志,便四处让人搜罗了竟是有百十来本,其中竟还有另外三卷山海经,北堂雪见到这些宝贝,当时便眼睛一亮,已把对北堂烨整日派人监视她出府的怨念,不知给抛到哪里去了。

可向珍珠却对这些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一本书最多翻上三五页,瞄上几眼便定不下心来了。

北堂雪被她翻得哗哗作响的声响给扰的静不下心来,瞥她一眼:“你不看便不看,莫要乱翻了,这些书可是难找的很。”

向珍珠撇了撇嘴,心中本就为整日闷在府中郁结着,又见北堂雪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更是赌气似的大翻特翻着手中的书,翻累了方放下手中的那本,又自北堂雪手边拿起一本书来。

北堂雪觉得忍无可忍,抬眼道:“你信不信你在北堂府的这些日子,我一步也不出去?”

“你……”向珍珠怒瞪着她,许久冷哼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向珍珠撅着嘴巴,百无聊赖的翻开陈旧的书皮,瞥见该书的引子之时,皱了一皱眉头,遂单手托腮,一手执书,露出思索的表情来。

“阿雪……这是何意?”黑珍珠把书递到北堂雪眼前,盖住她正在看的那本。

北堂雪正看的入迷,以为向珍珠又是借故扰她,刚想开口训斥,却见黑珍珠的脸色有些微红。

这脸色并不陌生,她回回想到慕冬的时候,都会这般。

北堂雪好奇的望向那两行极短的引子,低声念道:“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这个时空的风化并不怎么苛刻,一些情爱类的诗词也很常见,北堂雪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值得脸红的。

“什么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一个女子思念着心上人,就如同燃着的蜡烛一般,内心煎熬且苦楚吗。”

“那你可知……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感觉?可就是这般煎心且衔泪?”

北堂雪望着向珍珠的眼睛水的就像是要滴出水来一般,洋溢着情意,便知其中缘由:“应就是吧……”

“什么叫应就是啊?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是!”

“可……可你又不曾喜欢过谁,怎么会知dào

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北堂雪气结了一瞬:“那你做什么问我,爱信不信。”

向珍珠见北堂雪的目光又回到了书上,有些着急,“唉唉,你先别看书啊,咱们好好讨论讨论。”

北堂雪叹了口气合上书卷,心知若是今日不顺着她,自己就别指望能看进去这书了。

“讨论什么?你说吧。”

向珍珠嘿嘿笑了两声:“我们讨论讨论慕公子吧……”

北堂雪呆了呆:“我实在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地方。”

“谁说的!慕公子长的好kàn

,声音又好听,且功夫又好!这还叫没什么可讨论的吗?”向珍珠对北堂雪轻视她的心上人这一举动表达了不满。

“……”北堂雪觉得额角冒出了几条黑线。

向珍珠晃过神方知自己方才反应太大,尴尬的笑了两声:“呵呵……阿雪,你可知慕公子他是做什么的,今年多大,家住何处,可有……可有成家啊?”

北堂雪存了几分想逗弄她的心思来:“你问这么多,倒是让我从何答起啊?”

“那你就先告sù

我,他可有成家……”

“我不知。”

“那他家住何处?”向珍珠俨然一副知dào

他住在哪里,便要冲到他家一般的模样。

“我也不知。”

“那你总该知dào

他是做什么的吧……”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dào

。”

“那你倒是知dào

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向珍珠一脸不信。

“其实也算不得多么要好的朋友……就是见了几次面,说了十多句话而已。”北堂雪干笑两声。

向珍珠似乎也没了想要发火的迹象,只低低叹着气:“那我岂不是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了。”

北堂雪见她一脸凄切之气,心生几分不忍:“也不尽然,若是有缘分定是能碰见的。”

向珍珠脸上生出了些希冀:“那你觉着,我与他可算是有缘分的?”

“我觉着你们相当的有缘,你试想一下,你就连去清楼都能遇见他,还算不得有缘吗?”

向珍珠羞涩的点头“其实我也这样觉得……”

“不过,他去清楼是不是娘所说的臭男人一类?”

北堂雪思考了一会儿方答道:“我觉着很多事情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去清楼的也不一定全是找乐子的,也许他是陪朋友,也许他是路过的……”

向珍珠赞同的点着头:“那你觉着,慕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

“阿雪,你觉得他会不会不喜肤色黑的女子呢……”

“……”

“若是他已经成家了怎么办……莫要说我了,我爹就断不会同意我做妾的……”

北堂雪闻得她这思虑长远的话,低低笑了几声,转头望去窗外茂密的竹林,每片竹叶都被雨水冲刷的发亮,圆滚滚的水滴栖在修长的竹叶上,似坠却未坠。

北堂雪把身子靠近了些窗子的位置,将左手伸至窗外,细细的雨滴打在手心中的月印上,不住的跳跃着。

雨季特有的气息萦绕鼻尖,耳畔是向珍珠不知倦的自语,言说着女儿家青涩的心事,言语中寄托着的是年少里且真还幻的爱意。

“爹,我同您说的您现下考lǜ

的如何了呀?”北堂雪单手手肘支在北堂天漠的书案上,一脸笑意的询问着。

北堂天漠放下手中毛笔,将写好的书信装进信筏中,递给身侧的刘严霸。

方抬头见她一脸诌媚,不由也笑了笑:“不是爹不答yīng

你,而是爹实在不放心你一人出去,有人跟着哪里不好了?又有人帮你拿东西,又没人敢欺负你,多气派啊!”

北堂雪见北堂天漠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觉得有些泄气,为了得一次单独出府的机会,自己可是费尽了口舌,到头来却换来这句话。

之前偶尔还能从后门偷溜,可近来后门竟都守着侍卫。

“爹,您就真的忍见我整日愁眉苦脸、郁郁寡欢啊……”

一旁喝着茶的北堂烨咳了几声,险些呛住:“我还真没见你何时愁眉苦脸了……”

北堂雪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北堂天漠,扯着他的衣袖哀求道:“爹,我求求您了啊……就一回还不成吗?就一回啊!”

“若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别说一回,你想什么时候出去,爹决计都不拦你。”北堂天漠揉了揉北堂雪的脑袋,笑的一脸狡诈。

133. V62

“若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别说一回,你想什么时候出去,爹决计都不拦你。”北堂天漠揉了揉北堂雪的脑袋,笑的一脸狡诈。

北堂雪虽知北堂天漠这是在敷衍与自己,思索了好一会儿方道:“那我自明日起便开始习武!”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看她一眼,全然不当回事儿,毕竟北堂雪本来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我真的要习武!”北堂雪见二人不信,语气坚定了不少的重复着。

北堂天漠见她这副正经的小模样,笑呵呵的道:“习武好啊,习武是好事,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

“那明日清早我便还来您院儿里,您可得教我才成!”

北堂天漠点着头应下,左右北堂雪这回回来,可是比牛还精神,习些简单的应也有益处,若她真有意学武,教她些防身的东西自己也能放心一些。

北堂雪见北堂天漠应下,方露了笑意,心里盘算着待自己学成了轻功什么的,就直接飞出府去,看他们还拦得住自己。

要怪就怪北堂府的墙实在太高,她试着爬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刘严霸把信函放进怀中,方坐下笑哈哈的道:“你若真有那个心,来日刘叔便把刘家枪法传授给你!”

“刘叔,那日后刘家枪法岂不是要改姓了?您还是传给庆天大哥吧!”

刘严霸板了板脸:“莫要提他!成日就知dào

惹我生气,还不比你一小半懂事!”

“庆天又惹您生什么气了?”北堂烨放下茶盏,转脸问道。

“哼,还不是那档子破事!为了一个妓子竟跟明家那小子打了起来,这还不算什么,关键还被人家给揍成了猪头,你说丢人不丢人!”刘严霸抖了抖胡子,拍着粗壮的大腿,气恼的厉害。

北堂雪掩嘴笑了笑:“刘叔,合着若是庆天大哥把明景山给揍成了猪头,你就不得这般气了吧……”

刘严霸佯装唬她一眼:“净瞎说!你刘叔我能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吗?”

三人见他这副模样,被逗得一阵失笑。

“老爷。”几人刚止住笑意,自书房外传来王管家的声音,复轻轻扣着门。

“进来。”

“老爷,李六带回来的密函。”王管家呈给北堂天漠一封染了血迹的信函,神情有些凝重。

“李六人呢?”北堂烨立马问道。

“回少爷,李六他……到府里时已经伤重不治了,把信函交由老奴手中便没了气息,应是强撑着一口气回来的……”王管家声音低了低,垂下头去。

北堂天漠皱了皱眉,打开密函后只扫了一眼,神情已是大变。

“爹,信上说了什么?”北堂烨见状里起了身,几步行至北堂天漠身旁。

待看完那了了几语之后,神情同北堂天漠如出一辙。

刘严霸瞪大了虎目,尽量压低着声音道:“这……怎么可能!”

北堂雪自北堂天漠手中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像是被水浸泡过后又阴干的样子,赫然写着两排墨渍微晕的草字-----西磬江之事,乃允亲王所为,离间之意昭然若揭,老爷切记小心提防!

北堂雪自是一惊,难道害死北堂小女且的竟是允亲王的人不成?忆起那日在软香坊听到的那犹如撞玉般的声音,虽未见其人,但北堂雪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有着那么温润好听的声音之人,竟是这般诡计多端,不择手段,竟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知少女都不肯放过。

其实换个方面想来也是,既然是一个有意争夺帝位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温善之辈。

“爹,依您看此事是否可信?”北堂烨冷静下来,细细分析着其中的缘由。

“李六的话自然能信,若真有此事,想必是他发xiàn

真相后被允亲王党羽追杀……”

“那爹的意思就是说此事真是允亲王所为?”

刘严霸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这个鳖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想不到真是个伪君子,小人!”

北堂天漠借着北堂雪的手细细端详着书信,皱眉道:“老刘,你先冷静冷静。这字迹也确是李六无疑,可总归并无确凿的证据,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北堂家的立场,万不可妄下定论才是。”

北堂雪赞同颔首:“若允亲王可以为了招揽北堂家从而使出这离间计来,那宫里那位也未尝不会为了拉拢北堂家而让允亲王来背这个黑锅,说不准就是宫里制造出假象,蒙骗了李六也未可知。”

“阿雪说的确有道理,可若真如此……一日不得知真相,我们岂不是连谁是敌人都不知dào

!那北堂家又该站在哪一方才好?”北堂烨俊眉紧皱着。

刘严霸本就是个静不下心思考的,奈何自己对这些东西确实不怎么搞得懂,骂骂咧咧的只得又坐了回去,皱着一张郁闷的脸。

北堂天漠眼光悠远:“迟早有一日……会有那么一天,倘若做错了选择,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肩负得不止是一个北堂家,还有千千万万的北堂家军……”

北堂天漠的话中是名为责任的沉重,透过他的眼光,北堂雪看到得不止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要保护着北堂家的一家之主,还有一位肩负着千万士兵生死的领袖。

北堂雪沉思了一会儿,细细的分析着其中的信息,在整件事情当中,最重yào

的不过是立场二字,北堂家选择站在谁哪边?而北堂天漠他们显然又把这个答案取决于当日在西磬江想劫持北堂雪的人究竟是谁,觉得万万不能站在仇人那边才是。

想通了其中的条条框框,北堂雪方抬头道:“爹,阿雪觉着不管是宫里还是允亲王那里,北堂家都不必急于做出选择,纵使得知真相又能如何,左右我现在已经无事了,这个答案其实并没什么实jì

的意义,过多看重这个真相,只会干扰我们的判断力。”

顿了顿又道:“就算当初害我的真是允亲王,那便能证明皇上就不曾有过劫持我的心思吗?不过是一方赶在另一方前头下手了,依我看两边根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到底是谁做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想利用北堂家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权利罢了。”

北堂天漠、北堂烨和王管家刘严霸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特别是闻听北堂雪那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随即细细思量着北堂雪的话,确实阐述的很透彻,对,纵使知dào

真相又能如何?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个圈,若是跳不出这个圈,不管你在圈里如何绕来绕去实jì

上是无济于事的。

“阿雪,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方面的?”北堂天漠的目光中有着顿悟,也有着欣慰和好奇。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与其太执着与事情本身,不如好好想一想通过这件事反映出了什么,换个角度想一想,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几人都消化着北堂雪这看似简单的话,无一不觉得眼前的北堂雪,是真的同以前不一样了。

北堂天漠回了回神:“可你方才说的不必急于做出选择,是指要在宫里和允亲王中间周旋?北堂家先不要表明立场?”

北堂雪点了点头,眼波流转:“爹,阿雪觉得最好的立场,便是没有立场。事到如今,我们完全没必要非要选择依附任何一方,做一枚生死皆不由已的棋子,谁又说得准日后他们达到了目的,会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呢?既然他们想利用北堂家坐上那把龙椅,那北堂家为何不可利用这个筹码从而为我们自己谋算出一个万全之策?”

书房内一时静极,北堂雪很清楚,在这封建的古代,自己这番话绝对称得上大逆不道,传出去是立kè

可以斩首示众的罪名。

且还是在北堂家这个将门之家,肯定一时觉得难以接受。

可北堂雪脑袋里装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思想,她没有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他们对北堂家从未有过什么恩德可言,又有什么资格让北堂家为了他们的王座理所应当,不计后果的前赴后继舍生忘死。

况且正如北堂天漠所说,北堂家身上背负着千千万万北堂家军的生死,他们更是无辜的人,虽说北堂家不一定真能把握好形势,可相比于做一颗棋子,没有立场反而至少多了几分主动权。

而这几分主动权若是掌握得当,之于北堂家,之于整个北堂家军无疑是再好不过。

“阿雪,你长大了。”许久北堂天漠才意味深长的感叹出这句话。

次日北堂雪醒的甚早,立在外间的堆心听得内间传出似乎像是穿衣服的窸窣声响,小心的拨开珠帘,却见北堂雪已经起身。

堆心忙的走近弯身替北堂雪穿上鞋子,方抬头道:“小女且,您要起身为何不唤奴婢伺候呢。”

北堂雪望着近来终于不怎么怕人了的堆心,想起她刚来北堂府时候又瘦又黄的脸色,这样一对比起来,还真是变了个人儿似的。

“我见天色还早的很,便以为外间没什么人。”

其实那晚北堂雪发了噩梦之后,堆心便一直在外间守着,小红同几人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留人守夜的好,万一小女且夜里不舒服怕没人伺候。

由于北堂雪又不愿有人守夜,于是小红便偷偷把守夜改在了外间,这样一来,北堂雪倒也不知。

四个丫鬟中也就数眼前的堆心最是可怜,自小便在王城讨饭,后来被人强卖给了人伢子,应是吃尽了苦头。

无父无母的孩子,纵使有委屈也要忍着的感受,北堂雪前世自是深有体会,不由得便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之所以给她取名叫做堆心,便是希望她日后可以似金花绿叶的堆心菊一般生机勃勃的活着,充满希望。

其它三个丫鬟也是给取得类似的名,凉州的两个姐妹,姐姐倒是实诚的很,便取名为云实。

妹妹与姐姐截然不同,最爱拍马屁偏生还总是拍不对地儿,时常让北堂雪觉得哭笑不得,见她整日没个消停,便取了光萼一名儿。

至于另一个丫鬟,倒是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父母在王城街头卖豆腐为生,家中有一胞弟,因父亲病倒,才使家境潦倒了些,弟弟又要上私塾,逼不得已这才卖身进了府。

性格该温的时候温,该火的时候也火得起来,倒是几个丫鬟里最让北堂雪称心的,赐名垂丝。

堆心伺候着北堂雪洗漱完罢,见北堂雪要出去,“小女且,一大早的您便要出去?可要奴婢陪着?”

北堂雪摆了摆手道:“我去我爹那里,你留在院子里便成了。”

堆心应下,望着北堂雪似乎时时刻刻都一副愉悦的模样,心中只觉艳羡,心道:像小女且这般长的好kàn

,家世又好,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护着的人,又不曾吃过什么苦,才有理由活的这么明媚吧。

北堂天漠住的院子在北堂府的最东边,与北堂雪的院子本是隔得不近,要穿过花厅方能过去。

可北堂雪这些日子委实是闲的太厉害,一日在栖芳院后头的那片竹林里瞎胡转悠的时候,才发xiàn

竹林中一条蜿蜿蜒蜒的小路尽头,竟就是北堂天漠的沁庭院。

竹林中央是一条可供二人并肩而行的小道,皆是用大块的青石板铺就。

太阳刚刚升起,茂密的竹叶几乎挡住了全部的阳光,只有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青石板上。

卫国的气候和土壤是极难养成此等茁壮的竹子的,北堂小女且的记忆中,最深刻的也是这片竹林。

这竹林未成之前,此处原是建着的三座偏院,而这三座院子,据说是当年北堂雪的爷爷准bèi

给北堂天漠多纳上几房妻妾的备用之处,奈何后来没怎么用得上。

于是,某天北堂小女且说很是向往西宁国的竹林子,北堂天漠二话不说便把这三座未曾有人入住过的院子给夷成了平地。

134. V63

花了无数人脉和钱财从西宁国请来了闻名遐迩的养竹大师元子竹,由于元大师这名字起得颇是符合他的职业,绰号便又称竹子园。

传说中的竹子园大师是个神一般的人物,据说纵使是在沙漠里,也能养出竹子来。

这竹林的土,也是从西宁国一车一车拉回来的,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自是不必言说。

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装着养竹土的马车在王城大街上不曾间断过,而在卫国出了名的清俭低调的北堂丞相,此举可谓是轰动一时。

竹子园大师果真也是名不虚传,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便完成了这在常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几千株上好的竹苗成活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其中有一株便是意wài

夭折在了北堂烨的脚下。

竹子园大师也相当负责,又细细观察了半月,见竹子的长势甚好,次日便打算辞行,把向来不外传的独家竹肥配方也一并送给了北堂天漠,嘱咐着他只要月月施上一次肥,这片土壤便会一直维持着最适合竹子生长的湿度。

北堂天漠一一应下,感动之余又邀请竹子园大师临走之前再去竹园看上一看。

大师自是应下,可这一看便看出事儿来了,在北堂天漠毒辣的目光搜寻中,终于让他寻着了一片发黄的竹叶,于是便惊骇的问道:“大师您看,这叶子怎地都黄了!若是此般下去会不会整片竹林都黄掉?”

竹子园大师呆了一呆,接过那片叶子端详了一会儿,“这很正常,属于不可控的,并不会影响到其它竹叶。”

然而北堂天漠说什么也不让他走,非要他在观察一段时间。

这一观察便观察到了一个落叶缤纷的季节。

“大师,这竹子现在还都这么细,会不会被雪给压折?”

竹子园大师又是一呆:“我还从未见过被雪压折了的竹子,竹身去了竹叶并无什么支撑力,且竹子是有韧性的,雪积不了多厚便会掉落。”

“大师,你之前未来过卫国,自是有所不知,我们卫国入冬大雪便不断,实在不比西宁的气候,不若来年待竹子长出新叶,大师且观察观察再走不迟,也好教一教下人们如何做好防冻抗雪的准bèi

。”

转眼秋去冬来,竹子园大师望着皑皑白雪覆在光秃秃的竹身上,思念着远在西宁的家人,忽然顿悟出了一个哲理,人,不能过分看重钱财。

竹子园大师足足在北堂府住了两年有余,为了不再让北堂天漠挑出刺来,可谓是倾尽毕生所学的调养着北堂府这片竹林,临走之前方道:“如今这片林子都比我后山那片长势还要好上几分了!”语气自是酸极。

北堂雪忆起北堂小女且的生平,实在让人很是不解,在这种温馨的环境下成长,她那忧郁的性子究竟是如何养成的。

思索间,已出了竹林到了沁庭院。

“小女且安好。”守在院门口的小蓝见北堂雪过来,忙的行着礼。

“我爹可起了?”

“回小女且,老爷半个时辰前便已起身了。正在院中打拳呢。”

北堂雪笑着颔首,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

“爹,我来了!”

北堂天漠早上素来有打拳练剑的习惯,在自己院中也就未穿长袍大褂,一身白色里衣,更显得有几分亲切感。

闻听北堂雪的喊声,便笑着转了头,“哟,还真来了啊。”

北堂雪小跑着走近,到了北堂天漠跟前,仰着脸望着他笑道:“那当然了,我说过我一定要好好学武,来日才可以保护自己,保护爹爹和哥哥,还要保护北堂家!”

北堂天漠见她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两颊的酒窝若现,两颗微微露出的小虎牙更显出几分娇俏,再望到那双流光溢彩的清眸,脑海中猝不及防地闪过一张精致的容颜,眼睛蓦地有些酸疼。

“好好……”北堂天漠不住的点着头,揉着北堂雪柔软的头发。

“爹,今天教我什么啊?”

“教你一个所有高手都练过的功夫!”

北堂雪闻听笑意更甚:“真的啊?什么功夫?”

“喏,那边有个茶碗,倒上一碗水,放头顶去蹲马步。”

“……爹……”

“想学功夫自然要先练基本功了,不然根基不稳,学什么都学不成。”

“……有没有不那么无聊的基本功?”

“方才谁说要学好武功保护爹爹来着?”

“我去拿碗……”

“再往下蹲一蹲,双手握拳,不是抱拳!放腰两边。”

“嘿!你这小滑头,这半碗水自然是任由你怎么晃也溅不出水来了!要倒满!”

“爹……开始确实是满的,可蹲着蹲着就剩半碗了……”

守在门口的小蓝听着院内的对话,笑意就没断过,望了望蓝天中浮着的云朵,门侧假山上立着几只家雀儿,叽叽喳喳的叫着,静好且安乐。

连续三日下来,北堂雪已经灭了学轻功出府的天真念头,不过也更加坚定了习武之心。

虽然蹲马步确实是个枯燥的活儿,可好在有北堂天漠和几个丫鬟陪着,加上北堂雪这不怎么正经的心性,众人说说闹闹的倒也能坚持下来。

“对了,今儿个可是灯湖节,相当热闹,小女且可要去看一看?”小蓝拿着帕子替北堂雪拭去脸庞的汗水,带着笑意问道。

“灯湖节?那是什么节?”北堂雪半天也没从记忆里翻出这灯湖节的信息来,由此可见之前的北堂小女且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了。

小蓝滞了好一会儿,近日跟小女且相处的习惯了,竟一时忘了小女且之前是从不关注这些热闹的东西的。

“小女且,每年的七月七日便是灯湖节,待到天黑之后,在城东的灯湖边会办上一场灯湖会,奴婢小的时候曾去过一次,场面很热闹的,有猜灯谜、挑灯梯、过灯桥啊,灯湖上放满了河灯,可漂亮了!去年挑灯梯的魁首可就是大少爷!”小蓝一脸神往的说着。

七月七?那不是七夕节吗?“这灯湖节可有什么传说之类的?”

“是有的,奴婢小时候曾听奴婢的娘说过,说是天上一个叫做织女的仙子下凡沐浴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放牛的男子,别人都唤他牛郎,二人之后便产生了情意,并成了亲,可最后被九天之上的王母娘娘知dào

了,大发雷霆便把织女带回了天庭,并拔下头上的银簪划下一条银河,挡住了追来的牛郎,只允许二人在七月七日的时候方可见上一面。奴婢觉得,他们真的太可怜了……”

这分明不就是七夕节吗,连故事的主人翁都没变,为什么在这个时空里就变成了灯湖节呢?

“那为何会取名叫做灯湖节?”北堂雪望着终于燃尽了的一炷香,小心的取下头顶的茶碗,才直起了身子,接过小蓝手中的帕子,边往石桌方向走去边问道。

小蓝替北堂雪倒上一杯凉茶,“因为当年织女便是在灯湖中洗的澡啊……故名灯湖节。”

北堂雪呆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个说法很难接受,大许是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意识。

北堂雪偷偷看向打着木桩的北堂天漠,琢磨着能不能出府凑一凑热闹,即使有随从跟着也认命了,好歹也去见识见识这热闹的灯湖节才是。

可让北堂雪没料到的是,不用自己开口,这机会便自己来了,虽然自己只是沾了北堂烨和黑珍珠的光。

“烨儿,今晚你当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吧?”

下了朝的北堂烨,日日都会到北堂天漠房中一趟,一来是请安,二来便是谈论一些当下的时局,宫里和允亲王的动静、北堂家产业的情况等等。

自北堂雪跟着北堂天漠学功夫开始,便有了三来:看一看北堂雪。

北堂烨颔首:“怎么了爹?”

北堂天漠笑了笑,给北堂烨打了一个眼神:“今日不是灯湖节吗,你晚上带珍珠和阿雪出去走一走。”

北堂烨现在听到这话,倒也不会怎么脸红了,微微蹙了蹙眉道:“爹,我说了好些回了,我待珍珠真没那种心意,您别老把心思搁这上头了。”

“你这臭小子!什么叫没那种心思?你倒是说一说,珍珠哪里配不上你了!啊?”北堂天漠一听这话,不禁又虎起了脸,指着北堂烨的鼻子骂道。

“爹!我何时说过珍珠配不上我了……”

“那今晚就陪珍珠出去!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慢慢的就有了,知dào

吗?”北堂天漠放软了些口气,软硬兼施的劝着。

“可……”

北堂雪早已支起了耳朵,闻言赶忙捧着凉茶走了过来,打断了北堂烨未说出口的话:“哥,就当出去走一走呗,反正呆在府里也是呆着。”

北堂烨为难的看她一眼,皱紧着俊眉,似乎在说万一自己的魅力太大,让珍珠喜欢上自己了可如何是好?

北堂雪白他一眼,给他一个眼神:珍珠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想太多了!

北堂烨眯了眯眼,半信半疑的望着北堂雪。

北堂雪冲他微微点头,复又可怜的看向北堂烨:我在府里都快闷疯了,你就当做做好事,答yīng

爹成吗?

北堂烨犹豫了一会儿,对着北堂天漠道:“爹,就听您的。”

兄妹俩挤眉弄眼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北堂天漠,心中虽是狐疑,但北堂烨既然答yīng

了,他自然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

在北堂雪渴切的盼望下,火红的太阳终是耐不住她过于急切的眼光,落入了西山。

北堂雪觉得此刻自己的心情就是服刑期满,即将出狱的囚犯没什么差别。

北堂天漠和向师海望着载着三人的马车渐渐远去,老怀欣慰的相视一笑。

“唉……人老了,整日可就看着这些小崽子过咯!”北堂天漠笑着摇头,身上镀了一层余昏的暖色。

“可不是,只要他们好好的,咱们做父母的也就没什么不高兴的了。”向师海难得也露出一脸的慈爱。

然而马车中的气氛可没这么和谐了,安静的不可思议。

自打北堂天漠和向师海二人企图把北堂烨和珍珠促成一对,二人平日里能避开对方就绝不碰面,免得徒增尴尬。

若不是出府的机会不多,且这灯湖会又新奇的很,估计向珍珠说什么都不会同北堂烨一起出来的。

北堂烨端端正正的坐在北堂雪和向珍珠的对面,眉头似乎怎么都舒不开那般,利落的薄唇抿成一个冷漠的弧度,面部线条由于绷得很紧,而显出了几分沉重感。

北堂雪觉着若是他不是自己的亲哥哥的话,她一准儿会以为这是个沉默寡言的忧郁型美男子。

而向珍珠更绝,干脆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一角装睡。

也不知是由于赶车的三满今日心情不是甚好,还是因为赶往灯湖的马车太多,以至于车速有些不稳,忽快忽慢甚是颠簸。

马车中时不时便会发出,车板与黑珍珠的头撞击所发出的声响,而黑珍珠只是皱一皱眉,吭也不吭一声。

北堂雪目光来回在二人身上,不由地满头黑线。

心道在马车里这样也就罢了,若是待会儿到了灯湖,自己一左一右立着个直挺挺的哑巴,那场景未免就有些毁兴致了。

北堂雪觉得今日自己虽是以配角的身份出来的,可这机会也稀缺的紧,可不能让这两个人就这么给毁了。

“哥,我听小蓝说,去年的挑灯梯你可是夺了魁的,这挑灯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北堂烨早就觉得维持这个表情委实是太困难,如今听得北堂雪开口,脸部便即刻缓和了下来,扯了扯有些发酸的嘴角笑着道:“这挑灯梯正如其名那样,不过是一个入云梯顶部挂着一盏灯笼,参赛者不可通过轻功等方式,只可凭借着个人的能力攀爬上去,并过程中不可采用刀剑暗器伤人,最先摘得灯笼便是魁首。”

“那你今年可还要参加?”

“你有所不知,这挑灯梯可不是你想参加便参加的。”

北堂雪不解,“那便是有要求的?可你去年既是得了魁首,那定是符合参赛要求了,难道今年就参加不得了?这可说不通。”

北堂烨笑着摇头:“要求倒是没有,谁都可以参加,可过不过得了前试就得看运气了。”

“还要前试?”

“恩,这前试叫做寻花灯,必须过了这寻花灯才能获得参与挑灯梯的资格,参赛的男子需事先到灯官那里报名,截止名额为一百人。而若是有意参与寻花灯的女子们也需yào

猜对灯谜方能参与进来,而这灯谜也是一百盏,猜对便能拿走此灯,直到灯谜全被猜对之后,这寻花灯才正式开始。”

北堂雪了然点头:“这倒是一环扣一环,挺有意思的,可若是始终没人能猜对某盏灯的灯谜,凑不齐一百个女子,那难不成就干耗着不成啊?”

北堂烨嗤笑了几声:“这种情况从古至今倒还未曾有过,我们大卫国的女子,总不至于此般不济,且既是已娱乐为主,这灯谜难不到哪里去。”

“那我岂不是没什么机会参加这寻花灯什么的了!”向珍珠闻听还要猜什么灯谜才能参加,有些沉不住气了。

“可算醒了啊……”

向珍珠看着北堂雪干笑几声,错开话题道:“我都未听过什么灯谜,定是猜不对的了。”

北堂烨摇了摇头:“那也不一定,这灯谜并不算难,许多姑娘都是不识字的,猜对的却也不在话下。”

向黑珍珠这才微微放了些心:“那这寻花灯又是什么规矩?怎么个寻法儿?”

北堂烨耐心的解释着:“待名额皆满了之后,男女便需被黑布条给蒙住双眼,男子站在东面,女子挑灯相对立在百步开外的距离,待灯官敲了锣,一炷香为限,便可开始走动,不管是正在参赛的还是围观的人,都不许发出任何声响提示,当男子寻到花灯后,若是确定便是这个花灯的话,便可扯下黑布条二人一同退出场外,若对方是位女子且花灯完好,这位男子方可被列入挑灯梯的名单。过时还未寻得灯的,或是其它情况没通过的,一律不得参与挑灯梯。”

北堂雪闻言,微微膛目道:“若是……若是有人趁机想占便宜的,那些女子们岂不是要遭殃了!”

北堂烨伸出长臂在她头上敲了敲,笑骂道:“你这脑袋,成日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咱们大卫国的男子就有如此不堪?且这灯湖会是自古传下的,卫国子民都是怀着敬仰的心思,再者说了,你以为那些灯官们都是吃素的不成?若有人破坏规矩定是不会轻饶了去。”

北堂雪撇了撇嘴道:“我不就是问上一问吗,做什么敲我……”

向珍珠见兄妹二人这副模样,加上她自己本就是个粗神经的,一时也没了什么拘束感,“看来你们卫国确实并非那般迂腐不堪嘛!那你去年寻着花灯的女子是何模样?”

北堂烨顿了顿方道:“姚家的七小女且姚敏。”

北堂雪眼前闪过那双熟悉的眼睛,上回自己虽帮她免去了华颜的责罚,这事后来也并未传开,但也不代表姚格就不知情,想必也多少受了些责骂。

虽已得知她便是当年推北堂小女且落水的人,但也得幸北堂小女且平安无事倒也未铸成大错,又是因情所惑,事情已经过去的太久,北堂雪也并未对北堂烨提起。

只是为了不让北堂烨再误会华颜下去,对他说明了几次当年真不是华颜推她下水的,可北堂烨似乎已对华颜反感到了骨子里,说什么也不愿听。

“哥,你对这姚敏感觉如何啊?”

135. V64

“姚小女且挺好的,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北堂烨一脸正经,就像在客观地评论一个物品一般。

北堂雪见他这副样子就知他对姚敏绝无男女之意。

向黑珍珠对这姚家七小女且八小女且的倒是没什么兴趣,一门心思都在灯湖会上:“那挑灯梯的魁首,可是有什么彩头的?”

“这本就是为庆灯湖节的助兴玩意罢了,也没什么贵重的彩头,夺魁者倒是可向在场的姑娘讨要一个贴身物件儿。”

“哥,你去年该不会是为了跟某位姑娘讨要信物,才参加挑灯梯的吧?”北堂雪笑的一脸了然。

北堂烨一脸无辜:“怎会……我原本是抱着凑一凑热闹的心思,也没怎么使出全力,在我前头一直也有着三四个人的,可不知怎的他们夺来夺去,最后竟齐齐摔了下去,最后挑灯梯上就只剩我一人了……”

向珍珠呆了呆:“你倒是捡了便宜……”

“那你最后可有要什么信物?”

“那日华颜也在,我刚从挑灯梯上面下来,姑娘们差不多都散开了……”

北堂雪理解的点了点头:“可我听闻去年姚七小女且送你荷包来着?”

北堂烨更是一脸哭笑不得:“这本就是个误会……我根本就不记得何时她有送我荷包,而且那荷包后来也不知怎地到了华颜手里。”

北堂雪也觉混乱,北堂烨的人生好像处处充满了误会和意wài



她对这荷包究竟是怎地到了华颜手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好奇,毕竟以华颜的手段来说,特别是在北堂烨身上下的手段,这件小事委实不算什么难办的。

向珍珠有些迫不及待:“这还得多久到灯湖啊?”

北堂烨掀开帘子望了望方道:“要不得半刻钟了,眼下天色刚暗下,若到的太早也没什么好玩的。”

“二小女且,史小女且和几位小女且来寻小女且一同去灯湖,现在花厅用茶,夫人让奴婢来请二小女且过去。”明夫人房里的大丫鬟湖鸢隔着粉色珠帘恭敬的禀道。

自内间的雕花镶边铜镜内,映出一张绝美的娇容,镜中之人轻启朱唇:“知dào

了,你先下去罢。”

“是,奴婢告退。”湖鸢轻声应下,垂首退了出去。

“小女且,您要去灯湖?”明水浣的贴身丫鬟灵茜不甚确定的问道,往年明水浣从来不会去那般噪杂的场合。

“史小女且她们既然亲自过府来寻我,娘又唤了湖鸢来通报,我若拒了,未免失礼。”

灵茜微微点头,心下思量着:小女且行事向来重礼数,可史家小女且那一帮人,未免就有些不入流了,哪里能配跟小女且交好,她们巴结小女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小女且向来都恰到好处的拒了。

小女且这回答yīng

,应是夫人请人来唤的原因吧。

毕竟,夫人对小女且不愿过多结交官家小女且公子的行为,一直颇有微词,若是夫人借题发挥,又是一件麻烦事,灵茜思及明夫人那副性子,不由低低叹了口气。

**

待三满把马车停好之后,北堂烨便领着北堂雪和向珍珠一道向着灯湖方向走去。

由于今日是灯湖节,自有灯湖会的专人负责安全,且即使带上暗卫也极容易被人潮冲散,再者说有北堂烨这个贴身保镖在,北堂天漠一颗心也还算放的稳当。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便可看到环着灯湖一圈的柳树上,都悬着明亮的灯笼,把灯湖周围照的通亮,人影攒动,谈笑声不绝于耳。

湖边用来挂灯的柳树,无一不是有了好些年头的,且看那需得两个汉子才能环抱得过来的粗壮树身便可得知。

自打先皇祭日那天下了场小雨,之后又阴沉了几天后,天儿便好了起来,夜空中的一道明晃晃的银河散发着银灰,左右各一颗星子遥遥相望。

很小的时候,北堂雪一直认为在七夕之时,牛郎织女星便会搭着鹊桥相聚,那两颗星星自然会靠在一起。可自打八岁那年的七夕,她一人呆在孤儿院晾衣服的阳台上直到天蒙蒙亮,也未能见两颗星星“依偎”在一起。

打那时开始,她便认定这是骗人的,它们的距离连变都未变,甚至中间隔着的银河更加清晰了许多,如何又能相聚?

“北堂公子来了!”

“呀!真的是北堂将军!”

“北堂将军?在哪儿啊!”

北堂雪被耳畔响起的惊喜地低呼声给拉回了视线,方见有不少姑娘状似无意的飘来爱慕的眼神,北堂雪琢磨着若是没有华颜公主在,只怕胆儿大些的甚至会扑上来告白。

北堂雪扯了扯北堂烨的衣袖,笑着道:“哥,其实爹的担心也有情可原,你如今也该是成家了,这些个姑娘你竟没一个瞧得上的?”

北堂烨直言道:“干嘛非要急着成亲,我觉得一个人倒是好得很。”

“爹若知dào

你这想法,定又要把他的马鞭给拿出来了……”

北堂烨虽知北堂雪在说笑,但想起北堂天漠那连石头都能抽的粉碎的鞭子,还是觉着后脊背有些发冷:“……你敢告sù

爹的话,我就日日给你买上一串糖葫芦,看着你吃。”

北堂雪同样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冷:“呵呵……成亲这事确实急不来,我也觉着一个人甚好,甚好……”

“你们俩絮叨什么呢?快看那里是不是猜灯谜的?”向珍珠唯恐去的晚了,那一百盏灯早被人给猜光了。

“恩,这便是猜灯谜的处了。”

北堂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一个大约一人高的朱红漆木架,有十来米的长度。

有几个年轻的男子身穿朱红色大马褂、下着黑色宽松绸裤,腰间和脚腕处用红缎子绑得很紧,看起来倒是应景的很,精神而又喜庆。

几人正往木架上挨个挂上各色的灯笼,上头勾勒着的图案也不尽相同。

猜灯谜虽还未开始,但已有不少人围在旁边了,或是等着猜灯谜的,亦或是来凑一凑热闹的。

“咱们赶紧过去,莫要全被她们给抢光了!”向珍珠拽起北堂雪的手,急匆匆的往人堆里快步走去。

“抢什么抢啊?你以为是跳楼大甩卖啊!”北堂雪挣了挣被向珍珠攥的生疼的手腕,忍不住的咕哝着。

北堂烨见向珍珠横冲直撞也疾步跟了上来道:“珍珠你慢些,猜灯谜还未开始不必这般心急……”

向珍珠回了回头道:“北堂大哥,咱们先抢在前头,免得待会人多了挤不进去!”

几个挂灯笼的男子似乎已是见惯了这场景,不急也不燥的挂着灯笼,只待北堂雪三人傻站了半刻钟的时间,几人方把灯笼挂完,复又有一人拿起一个金色漆边匾额,挂上灯架的最高处,上头仅一个朱红色的大楷字:谜。

一切就绪之后,一位长相白净的男子胸前用红缎挂着一面老铜锣,走上前敲了几声,一副熟稔的口气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灯湖节,想必大家也清楚这规矩,毕竟寻花灯的名额只有一百名,为了讲究公正,才开了猜灯谜这项,只要是在半柱香的时间内答的出答案,便可入围寻花灯!”

顿了顿又道:“猜灯谜即刻便要开始了,请诸位姑娘排好队,插队者一律谢绝参与,围观的各位也请遵守咱们灯湖会的老规矩,不可出声提醒、议论,否则将被逐出场外!”

众人一阵附和,毕竟大多都不是头一回来,也知这些规矩。

姑娘们也都急忙开始排起了长队。

“你是我后面的!干嘛插队啊!”一个气愤的女子声响起。

“你才插队呢!你有没有长眼睛啊,明明是我先来的!”

锣声又响起,传来那读灯男子一板一眼的声音:“肃静肃静!再吵的话就按规矩请二位姑娘出场了!”

“哼……”先开口的女子气恼的低哼一声,狠狠的瞥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姑娘。

被北堂烨护着的北堂雪和向珍珠轻松的排在了第二十多位的位置,本来还有意见的姑娘,可见是北堂烨,竟还非常大度的让北堂雪和向珍珠站到自己前面去,北堂雪和向珍珠自然也不推辞。

“阿婆,您站在那边看就可以了,免得待会挤到您了。”北堂雪见右边一个拄着拐杖包着青蓝色头巾的婆子,只奋力的往队伍中挤来,出声提醒道。

但那婆子竟大有老当益壮的模样,竟抢在了身旁几位年轻女子的前头挤了进来,走到北堂雪旁边板着脸道:“哼,我也是来猜灯谜的!”

随后便悠悠的排在了后头,让北堂雪一时目瞪口呆。

立在外侧的北堂烨见状笑了几声:“这很正常,灯湖会并没有年龄限制。”

北堂雪后面的向珍珠探出头道:“那万一寻着我花灯的人是一个七十岁的老翁,我便一拳把他给打昏!”

随后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的花灯,可是要被慕公子给寻到的……”话罢便左顾右看,在拥挤的人群里搜寻着,盼着那抹白色闯入视线。

北堂雪哂笑:“打昏?还是等你先过了灯谜,再想这茬吧!”

不远处的明水浣、史红药一行人招摇的走了过来。

当然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招摇,明水浣这种才貌家世皆是上乘的不能再上乘的美女自然是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这是一种被招摇。

“让开让开!撞到明小女且史小女且你们赔得起罪吗!”几个史红药带来的家丁,走在前头粗着嗓子吼道,而这便是史红药的招摇。

众人虽是挤得很,却也尽量给她们让出个道来,史红药的蛮横就同明水浣的美名一样,都是王城里人人皆知的事儿。

“明小女且,那边便是猜灯谜的了,自然来了咱们也去凑一凑热闹,明小女且是咱们大卫国第一才女,猜个灯谜还不是手到擒来嘛!”史红药今日很是意wài

真能请动明水浣,一扫这一个月来因为没能整死姚敏的郁气。

毕竟自己再如何折腾,身边的人如何对自己阿谀奉承,可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侍郎的女儿罢了。

可明水浣的父亲却是官拜一品的兵部尚书,姨母又是已故的皇后,身份不必言说,外貌和才气更是名动大卫,无人能比。

虽史红药也是嫉妒的,可也清楚明水浣这类人,不是自己能嫉妒的,更是嫉妒不来的。

自己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巴结她,若真攀上了明水浣,那在王城贵女圈里,那可是再大不过的乘凉树了。

方才又在路上听闻有人谈论北堂烨也来了,更是觉得乐不可支,一头金钗随着身形晃动,过于浓妆艳抹的脸笑得颇为惨烈,让人见了总觉得与软香坊的李妈妈年轻时候的模样有着几分相似。

奈何史红药却丝毫不以为然,由于本身品味就有些偏离正轨,偏生成日里又被一堆人赞美着,简直是被夸到了天上去,哪里又会觉得自己有不美的道理?

明水浣始终保持娴静的笑容,任由她们如何攀谈,只偶尔答上几句。

本就是美的天怒人怨,在史红药的陪衬下,一身淡雅浅绿的明水浣更是让人觉得不似凡尘女子。

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难免会让人生出对比的心思来,可对比完方又觉得,委实是没什么好对比的。

在众人拥簇下的明水浣,坦然的接受着众人的或爱慕或羡慕嫉妒的眼神,美极的眼底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得yì



毕竟再美也是人,既活在俗世,不管大贫大富却都逃不过虚荣二字,只是多与少、承认不承认的区别罢了。

史红药几人行了过来,见已排了约莫有百十来人了,不禁心生焦躁。

“小女且,可要奴才去给几位小女且寻个好位置?”家丁一脸自信的道,虽猜灯谜的确是不允许插队的,可若是被插队的人不敢吱声,灯官也不知dào



史红药点了点头:“快些去!免得没得猜了!”

家丁应下,几人大摇大摆地穿过长队,径直往前走去,替小女且插队这活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是不能插在最前头,免得被灯官瞧见,但若太靠后,小女且又会不悦,所以说第十几个的位置是恰好不过了。

“明小女且,咱们过去吧,位置也该寻好了!”史红药笑了笑,侧出身子让明水浣先行。

“史小女且,你们猜便好了,我随你们一同上前,在旁边瞧着便可。”

史红药愣了愣:“明小女且为何不猜?这寻花灯可是一年一次才有得玩,可是很有意思的!”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差,自己从未过得了这猜灯谜,史红药在心里补道。

刘画萍也附和劝道:“明小女且,史小女且说的极是,既然今日已经出来了,自然要尽兴而归才是。”

明水浣淡淡的笑了笑:“无妨,水浣头一次来不怎么了解其中的规矩,还是下次有机会再猜不迟。”

灵茜在一侧撇了撇嘴,心道我家小女且才不会随你们干插队这等龌龊的事儿呢,给你们留着脸面,竟还不懂!

刘画萍还想再劝,“明小女且,这规矩可是简单的很,……啊!”刘画萍的话还未能说完,便被史红药狠狠的掐了一把腰,没能忍住惊呼了一声,见史红药对自己打着眼色,忙改口道:“既然明小女且今日对这猜灯谜没什么兴趣,那明年我们再陪明小女且过来就是。”

明水浣不置可否一笑,并未答yīng

,却也未拒绝。

**

“你怎地……”女子刚想开口,却见家丁晃了晃手中提着的那盏灯,明晃晃的一个史字,立kè

便噤了声去,不甘心的往后退了一退,挪出一个位置来。

家丁得yì

的笑了笑:“算你识趣儿!”

北堂雪身形晃了晃,撞到身后的向珍珠,却觉得前头越来越拥挤,方才不也见几位姑娘猜对了灯谜,已出了场去吗,没往前进一进就罢了,竟还觉着前头的人在挤着往后退一般。

向珍珠也发xiàn

了这个情况,探出头往前瞧了瞧,却又未见什么不对。

站在外侧的北堂烨,身高又占了些优势,早就看到史家的家丁在插队了,但这实属正常,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自然不会去管。

史红药一副比以前还要趾高气昂的模样排了进去,刘画萍几人也沾着光排到了她的后头。

坐在读灯台上的男子扫了她们一眼,不予理会。

毕竟都是些官家的小女且,且被插队的人都没什么意见,闹大的话后果自然不好,对付史红药这种没什么大脑的,他自然有办法,且年年都屡试不爽。

余光望见静立一侧的明水浣,虽不知为何明水浣会跟史红药一起,但眸光中还是闪过一丝惊喜,明小女且竟也来了,这可还是第一次!

卫国但凡是有些才学的男子,大多都对其或多或少的怀有仰慕之心,可明小女且的性子虽谈不上高傲,却也带了几分清高。

但却无人觉得这是什么缺点,毕竟人家确实有清高的资本,一来二去,这些才子们,都视能见上明水浣一面为傲,若是再能谈上几句话,便是莫大的殊荣了。

灯官平复了些激动的心情,接过身侧的男子取下的花灯,念道:“水上生个铃,摇摇没有声,仔细看一看,满脸大眼睛。谜底为一物,可食。”

136. V65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青衣姑娘,闻得这谜语,眉开眼笑的答道:“是莲蓬!”

灯官笑着点头,把手中的灯交由她,方朗声道:“下一位!”

灯湖会的幕后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这花灯可不是按顺序来的,而是看人。

谜语也分许多种,总共是五十个物谜,五十字谜,难度各不相等,是由灯湖会专门负责这项的人出题,灯官来解,最后按照难易程度选上一百个。

若是这位姑娘是个没读过书的,你还让人家打字谜,那不是存心为难了。

灯湖会本就是为一些年轻的男女相识或是已经相识借着这机会互诉爱意而举办的,并非是科考或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文学拼比,自然是不必顾忌那般多。

而灯官们都是经验十足,一般都是家中世代做灯官的,一般看上一眼便知来人肚子里是否有着几滴墨水儿。

所以若是你没什么深度,偏生又招了灯官的眼,这灯谜就不好过了,比如为何史红药这些年就从未过得了这猜灯谜。

史红药焦急的很,见前面已陆陆续续猜对了七八盏,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去年自己就是没做好准bèi

才会没猜出,寻花灯的时候竟让北堂烨寻着了姚敏的灯,这回说什么也要过了这灯谜才行。

“下一位!”灯官给取灯的人使了个“你明白”的眼神,方转头喊道。

史红药几步走上前来,“读来便是!”

灯官保持着职业的笑容:“一撇划了三寸长。打一字,请史小女且在半柱香的时间内给出答案。”

史红药想了一会儿,方抬头得yì

洋洋的道:“丰!”

灯官摇了摇头:“谜底并非丰字。”

“什么?不是丰字,怎么可能不是!”

“确实并非丰字,还请史小女且移步,好让其它姑娘上前。”

史红药脸上现出几分怒色:“我看你就是存zài

针对我!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字!”

史红药的声音本就尖利,这般叫喊更是尤感刺耳,向珍珠见立读灯台上的女子,对这北堂雪问道:“这是何人?”

“史侍郎家的大小女且。”北堂雪见她那副泼辣的模样,不禁感叹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一定有素质,且这灯谜确实算不得难。

黑珍珠嗤笑:“还大小女且……这是不是就是你曾说过的没素质?”

灯官微微有些不耐:“眼下这么多大看着,以免被人议论,所以还请史小女且尊重灯湖会的规矩。”

“议论?我看谁敢议论我!”史红药胸口起伏着,大小女且的模样是没有,大小女且的脾气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明水浣皱了皱眉,“史小女且,凡事图个开心,不必太过介怀。”

史红药闻言一腔火根本没消去半分,奈何说话的人是明水浣,若自己还闹下去,那不是摆明不给她面子吗,那可不行,自己讨好明水浣还来不及,哪里敢跟她对着干。

“哼,算了!不就是一个寻花灯呢,本姑娘才不稀罕!”史红药甩了甩衣袖,气呼呼的走了下来。

北堂雪见她与明水浣立在一起,不由有些惊讶,不都是说物以类聚吗,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怎么也能好到一起去了。

明水浣像是觉察到北堂雪的视线,转头见是北堂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微微一笑,轻轻颔了颔首。

北堂雪一时有些呆了,这样的明水浣实在太美。

“阿雪,你在看什么?”北堂烨见她表情不对,拍了拍她的肩。

北堂雪这才晃过神来,对明水浣回了一笑,才转过头对北堂烨道:“哥,是明小女且,好美啊!”

北堂烨顺着她的刚才的视线望去,只有一个窈窕的背影立在那里,却也是美的不可方物。

“再过上两三年,这王城第一美人的位置,可就该让给我北堂烨的妹妹了。哈哈哈……”北堂烨半真半假的笑着道。

北堂雪笑瞥他一眼:“那定是明小女且不在王城了……”

刘画萍几人也未答对谜底,却不是不知dào

,而是不敢答对,史红药没答对,而自己答对了,结果可想而知。

“哼,我非得看看有没有人能猜得出这谜底来。”史红药几人站在灯台旁观望着。

“是贺寿的寿字。”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子,毫不犹豫的答了出来。

灯官呵呵笑了几声,把手中的灯递给她道:“正是寿字。”

史红药哼了一声,用力的跺了跺脚。

在刘画萍几人的劝慰下,才消去了气,尽量放软了声音对明水浣道:“明小女且,可要去其它处看一看?”

明水浣笑了笑:“我倒觉着这猜灯谜有些意思,想再多看一会,若是史小女且想去别处走一走,那也无妨。”

史红药自然没那么傻:“我就是怕明小女且无聊,没想到明小女且的想法跟我一样,如此咱们便能灯谜结束,再去别处好了。”

转眼间便到了北堂雪,站到读灯台之上,对着北堂烨和黑珍珠伸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我没看错吧,这竟是北堂二小女且?”史红药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盯着读灯台上立着的北堂雪。

随即又看到望着北堂雪的北堂烨,简直是兴奋的不可言状。

北堂二小女且?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台上的身影,一阵议论纷纷。

“这就是传说死而复生的北堂小女且啊?”

“还是头一回在灯湖会上见着她呢!”

“难不成传言都是真的,自从北堂小女且死而复生后,缠身的恶病竟全好了……”

灯官虽也是意wài

,但还是守规矩的敲了敲锣:“肃静!”

见台下恢复了安静,才接过花灯,见上头题着的谜,皱了皱眉,小声的对着取灯的人道:“这……这灯怎地挂上了!”

取灯的男子望了望灯面上的字,神情一变:“定是他们给搞错了……我明明给挑了出来的……我去换上一盏。”

“啧……这怎行?这么多人盯着呢,岂不会让人觉得我们偏袒?”

“可……可这谜底连咱们都还未解出来……哪里能有人猜得出……”

灯官犹豫了一瞬,见台下人的目光都锁在自己身上,特别是望见明水浣也在看着自己,心下便做出了选择。

小声的道:“先让几个人猜一猜,到时候都没人猜得出,再寻个借口换了,你先让他们再去写一盏简单些的准bèi

着,免得现下立kè

换灯,遭人质疑。”

男子还想开口,但想想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总比被人说一向严明、不分贵贱的灯湖会,今日徇了私要好,自祖宗们传下的美名,可不能毁在今天了。

灯官略带歉意的看了北堂雪一眼,怪只怪这北堂小女且实在倒霉了。

北堂雪见他们方才交头接耳,而现在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来。

明水浣见状,眼波也是一闪,莫不是这灯有什么问题不成?

灯官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似乎想向台下质疑的人们证明自己并没有对北堂小女且放水一般,自然,最想给明水浣留个好印象。

“上头去下头,下头去上头,两头去中间,中间去两头。打一字,还请北堂小女且作答。”

周遭一片寂静。

北堂雪皱着眉头,右手食指在左手心中轻轻划着。

史红药回过神来,低声的道:“什么上头下头的……两个头?倒是把人都给搞昏头了!”

明水浣心下了然,明白为何方才两位灯官会是那样的表情了,这等谜语,实在不适合出现在灯湖会上。

就连自己一时都未想得出是何字。

灯官对北堂雪的反应自然是在意料之中,也不催促,只待半柱香燃尽。

“明小女且定是知dào

答案了吧?”刘画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明水浣只轻轻一笑,并未答话。

几位小女且见状更是肯定明水浣已知晓了谜底,周围不少人也是又添了几分崇拜。

难道是“卡”?虽看着字体结构是符合谜题的,但跟这“去”字偏偏又联系不上。

北堂雪眼见那半柱香已快燃尽,不由也生了几分着急,倒不是这寻花灯自己有多想去凑热闹,而是现下这气氛任由谁站在这个位置都会被感染上几分。

“去上头……,至于中间去两头……”

人总有一种不容易受控zhì

的潜意识,比如你在写字的时候,若在听新闻或是接电话,总会把听到的字写上去。

北堂雪边咕哝边在手心中划着,竟在手心里写出了至于二字来,待她反应过来方觉得有些好笑,对了!至于!北堂雪表情一喜,随即把这个字拆开比划了一遍,正是四个去字!

“北堂小女且,时间已经……”

“等一等!是至于的至!”北堂雪猛地抬起头,打断灯官的话。

灯官神情怔住,好一会才道:“北堂小女且可否解释一番?”

北堂雪闻言以为不对,难道还有其它谜底不成?可至字确实完全吻合谜题啊,“难不成不是至?可“至”的上头便是“去”的下头,而“至”的下头正是“去”的上头。“至”的中间是“去”的两头,“至”的两头是“去”的中间……有什么不对吗?”

“妙解!实在是妙解!”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公子开口称赞道,随后便是一阵附和的惊叹声。

明水浣见状把目光放到北堂雪身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明小女且,真的是至吗?”史红药转头问道。

“确实就是此字。”明水浣淡淡的答道,像是早就猜到了答案。

灯官被明水浣这句话拉回了神,将手中的灯递给北堂雪道:“北堂小女且可真是才思敏捷,在下佩服。”

北堂雪接过,莞尔一笑:“哪里,我不过是误打误撞,出谜题的人才当得起才思敏捷四字,再说你们早就猜到答案了,佩服二字实是愧不敢当。”

灯官心虚的笑了几声:“北堂小女且谦虚了。”

北堂雪也不再多言,走下读灯台,行至北堂烨面前挑着花灯笑道:“怎么样?我这个妹妹可没丢你北堂大将军的脸吧?”

北堂烨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看把你给得yì

的!”

北堂雪拍下他的手,转头道:“轮到珍珠了。”

向珍珠的脸上无疑刻着异国二字,众人见她与北堂雪看似要好,便也猜得出应是丞相府里的客人。

“天上银河隔牛女,打一字。”

向珍珠今天才听北堂雪说起这故事,抬头望夜空看了一看。

“巫术的巫,我说的可对?”倒不是向珍珠如何有才学,只因这字在她未认字之前,便已见了几百次了。

向家以矿为生,也以矿业据下大漠第一富商的位置,在她极小的时候,便经常缠着坐在向师海肩头,陪他一起去视察矿地。

记得在向家最大一处矿山的尽头,是两座相邻的高山,几近云端,两座山的山壁上皆是刻着一个大大的巫字,每当自己问起,向师海都说那里面住的是妖精,会吃人,不能闯进去。

于是那个巫字打小便印在了脑海里,虽然长大后的自己根本不信那里头有什么吃人的妖精。

“姑娘答对了,此灯是姑娘的了。”

向珍珠接过,冲着北堂雪得yì

的笑了笑。

刚走到北堂雪北堂烨面前,便被一簇红火的颜色给挡在了前头。

“北堂将军……”

北堂烨望着眼前的史红药,眼底尽是无奈,把目光望向另一处:“史小女且也在。”

史红药羞涩的恩了一声,自怀中拿出一枚玉佩,低头羞涩的道:“北堂将军,这是我特意找人刻得,一面是将军的名字……另一面,则是……则是红药的名字,请将军……将军收下,莫要辜负了红药的一片心意……将军,将军!”史红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可哪里还有北堂烨的人影?

“滚开!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小女且啊!”史红药又气又羞得吼着看笑话的人。

北堂烨本无意再参加这挑灯梯,免得又意wài

夺了魁,可在北堂雪也黑珍珠的连番轰炸下,还是极没骨气的走向了一脸笑意的灯官。

短短的半刻钟湖边已经站了五六十位公子了,北堂雪一个一个的瞅了瞅,虽然说有些公子们长的比较难为情的,但最大年纪也就在三十岁左右。

北堂烨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色压群男。

“阿雪,你说慕公子会不会参加这挑灯梯?”黑珍珠期盼的问道。

北堂雪觉着像慕冬那种自傲的性子,多半会把这寻花灯视为白痴的游戏。

可也不想太伤黑珍珠的心,便硬着头皮、模棱俩可答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湖边站的男子也已经黑压压的一大片了。

这时一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灯官敲了敲锣,声音洪亮的道:“方才过了猜灯谜的百位姑娘们,可携着花灯到老夫这里登记了!”

还要登记?北堂雪和黑珍珠互看一眼,也走上前去。

一切就绪后,被旁边一个绑着哪吒发型的红衣小丫头领到一个圈内,北堂雪低头看了看这是洒了一圈香灰的,围观的人需得站在外面观看。

姑娘都提着灯笼站了进来后,几个小丫头便走到众人的身后,一一给蒙上了眼睛。

眼前突然一黑,北堂雪立kè

觉得心里有些紧张。

明明眼睛睁得很大却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喧闹的声音也显得有些不真实。

只听得又是一阵锣声响起:“寻花灯现在开始,以两柱香时间为限,过时不候!请场外的诸位也遵循规定,不可出声提醒。”

周围很快的便安静了下来,北堂雪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缓缓竟还有柔柔的琴声响起,北堂雪不禁感慨这古代人也还真是有些情调的。

人群开始随着琴声慢慢的移动,北堂雪却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跌倒了,第一次觉着在黑暗中的人是这般的没安全感。

但是她不动人家却还是要动的,北堂雪身后的姑娘似乎也感觉道前面的人没有要动的意思,便拿手里的灯笼戳了戳北堂雪的腰。

北堂雪有些为难的往前走了一步,待适应了眼前的黑之后,一手提灯放到胸前的高度,另一只手摸索着,慢慢的往前移动着。

耳边偶尔会响起几声尖叫声,但很快隐去,大许是被撞倒的人发出的。

北堂雪期间也被轻轻撞了几次,但由于大家走的都很是缓慢,所以都是有惊无险的,北堂雪默默数着脚下的步子,听北堂烨说是百步开外的距离,可莫要超了百步才好,免得走到了湖里去。

这个担心委实是有些好笑的,先不说当人在黑暗中按着意识往前走,最后却会走成圆形的物理现象,就说灯湖会是有人负责安全的,能掉进湖中的可能实在我微乎其微。

可什么都看不到的北堂雪,潜意识里把这些都给忽略了。

“你怎会是个男的!”一个愤nù

的男声在北堂雪耳畔响起。

137. V66

“你不也是男的啊……”

“那你为何拿着个花灯?”

“我,我怎么知dào

这花灯是哪儿来的……方才不知怎地就到我手中了……”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北堂雪也禁不住笑了笑,但同样是很快便隐去了,这闹笑话的两位估计也被请了下去。

但是场上却没有之前那么安静了,状况渐渐增多,琴声也渐渐随着高昂了起来。

走了八十多步的时候,北堂雪便停了下来,倒不是怕掉入湖中,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面前立着一个人,听呼吸声大概是个男的,凭空竟让北堂雪觉得有些压抑。

北堂雪下意识的想躲开面前的人,不料这突然的一转身却撞上了原本身后的人,不过也亏得这人经撞,竟晃也没晃一下。

北堂雪这厢正思索着此路不通,就改道往右边走的时候,刚刚转身便发xiàn

自己手中的花灯似乎是被人拉住了,又不敢太用力的去扯。

这时便听一个带些笑意的声音轻轻响起:“姑娘可以摘下黑锻了,你的花灯已被在下寻到了。”

北堂雪闻言便把布条取下,徒然明亮起的光线,让她有些不习惯的眯了眯眼睛,抬头望向左侧的男子,瞳孔刹那收紧,心脏随着琴声激昂不停的跳跃着,神情定格在了脸上。

右手里挑着的花灯,上面勾勒着一副云烟图,灯上是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北堂雪呆滞的望着眼前与赵关别无二致的脸庞,一时忘了反应。

男子似乎没看到她的失态,拿下放在灯上的手,轻声提醒道:“姑娘,按规矩我们得退到场外了。”

北堂雪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即有些滞愣地点了点头,随着他避开还在寻灯的人群,走到了场外。

二人走到灯官那里,灯官检查了灯笼完好无损后,便笑着道:“二位是第三十二对过关者。”

说完便在他手下等级的的册卷上,寻出二人的名字,分别在后面写上了一个过字。

随即又自一侧的木盒中,取出一枚精巧玲珑的玉石,递给北堂雪道:“按照规矩,凡是过了寻花灯的姑娘,都可得上一枚灯湖石。”

北堂雪接过,北堂烨倒是没说过女子也是有奖励的,一时也没什么心思细看,视线总有些控zhì

不住的飘到身侧男子的身上。

男子见她这副表情,忍着笑道:“方才我还以为没什么希望过这寻花灯了。我能过这寻花灯,还真要谢谢姑娘。”

北堂雪回了回神道:“也是巧合罢了,你也帮了我得了这枚石刻,不必言谢。”

北堂雪望着他一直浅笑的脸庞,试探的道:“我们以前是否见过?”话一出口,北堂雪便觉得这话听着十足是搭讪的嫌疑。

男子好kàn

的眉毛蹙了蹙,左眉心的一颗黑痣更显得整张脸英气了不少:“恕在下记性不好,在下并不记得与姑娘有过交集。”

北堂雪微微失落的点了点头,他确实不是赵关,赵关身上没有这么温润的气质。

一个人容貌和身份或许可以改变,但这种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北堂雪有些尴尬的转过了脸,有些口不择言的道:“方才是我唐突了,公子千万别误会,我对你并无什么歹意。”

男子闻言低低的笑了几声:“姑娘这话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再说我和姑娘现在不是确实已经见过了?”

北堂雪也笑了笑,心道这人还真是懂的怎么缓解别人尴尬的情绪。

“我叫宿根,宿命的宿,树根的根。”

“树根?这名字挺好的……”

宿根微微弯了些身,极漂亮的眸子有些闪烁:“不知姑娘可否留下芳名?”

他的身后是灯火阑珊,琴声悠扬,这副场景让北堂雪委实觉得太过不真实,不禁心跳又不正常了些,学着他的口气道:“我叫北堂雪。”

他笑意更浓了些直起身点着头道:“姑娘这名字,也不错。”

“咚咚咚!”随着琴声的戛然而止,三声响亮地锣声响了起来。

“一柱香时限已到,入围挑灯梯的总共是六十七位!”一直还算寂静的人群,爆fā

出喝彩声、叫好声,若是仔细听去,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失望的叹息声。

“阿雪!讨厌死了,我的灯竟被一位姑娘给撞坏了!”向珍珠气赳赳的走了过来,将破的不成样子的花灯狠狠的掷到了地上。

“人没被撞坏吧?”北堂雪笑着问道。

向珍珠撇了撇嘴:“我哪儿有这么不经撞啊,你的灯被是哪个寻到了?”

北堂雪有些得yì

的指了指旁边的宿根:“喏。”

向珍珠看了他一眼,跺了跺脚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北堂雪见她气结,拍了拍肩膀以示安慰,却没见北堂烨的影子:“我哥呢?”

向珍珠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他。”

二人皆往四处看了看,并未看到北堂烨的身影。

“方才不还在的,这一会儿能去哪儿……”正待北堂雪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一个水蓝色的背影晃进了她的视线,虽然只是一个不甚清晰的背影,但北堂雪却万分肯定那人便是找了许久的璐璐!

大脑来不及细想,转身便往人群中追了上去。

“阿雪,你干什么去啊?”向珍珠忙的在北堂雪背后喊道。

北堂雪头也不回的大声答道:“我待会便回来,你且在这等着我!”

若真的是璐璐,那就是说她从那些黑衣人手里逃出来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王城?可北堂烨派出去的人为何竟都不曾寻到过她?

许多疑问萦绕在她的脑海中,视线也一刻不敢离开那个背影。

人群涌动的太快,北堂雪已经不清楚自己被撞了几次,转了几次弯,加上自己个子太矮,其间几次都差点寻不着那个身影了。

大约半刻钟后,北堂雪跟着那个背影来到了一片相对比较空旷的地方,便见那个水蓝色的身影朝着灯湖上的一座桥走去,桥两侧挂满了花灯,亮似白昼。

两侧各有一个石雕大灯笼,应就是过灯桥了,由于此刻来灯湖会的人几乎都在围观挑灯梯,所以过灯桥这边便安静的多了,此处便是挑灯梯结束后,男女互表情意,交换信物之处。

而桥的对面又是拥挤的人群,只怕那个背影若是走了过去,立马就连人影都看不着了。

北堂雪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弯腰扶着膝盖喊道:“璐……璐璐!”

桥上那个水蓝色的身影顿了顿,回了回头,表情疑惑了一番,喃喃道:“我出来的时候,明明见她们已经睡熟了啊……该不会又寻来了吧,不行,我还得赶紧回去才成!”

在她回头的瞬间,北堂雪被那熟悉的脸庞晃了心神,身形震了震,鼻子猛地一酸,却见那身影又转了回去。

北堂雪的表情僵在脸上,看着她越走越快,无奈之下只有继xù

提步追了上去,在心里暗骂道:“等我找到你了,非得好好修理你一番,可让我这一顿好找!”

但随即又在心里极没骨气的补道:“不然你修理我也成,关键你得先让我找着你啊……”

果然不出所料,待到了桥的那边,哪里还有什么身影?

北堂雪急乱的冲撞在人群中,到最后甚至急的隔几个人就问上一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姑娘?”

得到的答案是花样百出:“蓝衣裳啊?她刚刚往前面走了!”

“哦,往后面走了。”

“她往最左边去了。”

“她刚刚往后面走过去。”

“……”

无奈这前后左右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能见到璐璐的一片衣角,北堂雪望了望天,要怪只能怪今日穿蓝衣裳的姑娘太多。

北堂雪失落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寻到一处偏僻的湖边,倚在粗壮的柳树干上缓缓的滑坐了下去。

长嘘一口气,自语道:“她定是找过我的,可她什么都不知dào

,甚至连我会说话都不知dào

,又怎么能寻得到我……”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自己早已设想的好好的,若是自己能在这里活下去,来日一定要告sù

他们真相,可如今,许多话都还来不及说。

北堂雪低了低头,望着一直还提在手中的花灯,静静地看着灯面上勾勒着的云烟图,突地就涌出一股不安的心理来,生怕璐璐就像这灯上的云烟一般,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北堂雪被自己这莫名的想法给吓了一跳,移开放在灯上的视线,往前弯了弯身子,望着自湖面上倒映出的自己自语道:“不会的,至少她现在平安无事,这就好。她曾说过有一天她会跟老林头回到王城的,到时候,肯定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表情太过谨慎,又赶忙扯开嘴角,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笑容。

笑意还未散去,北堂雪便呆住了,水中的自己,旁边分明还立着一个人,那这个人竟是慕冬。

“人活着可真是处处都不如意,你想见的人,穿越人海跋山涉水怎么找都找不到。可偏偏你不想见的人吧,就是上个茅厕也能遇着。”

“北堂姑娘今天似乎颇有感慨。”

“慕公子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

“有吗?”慕冬负手而立,望着风平浪静的湖面,声音似乎比往常柔了许多,没那么生冷。

北堂雪瞥他一眼,自第一次他任由自己摔成那样却视若无睹,她便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了,其实想来他并没什么义务救自己,可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即使远远谈不上记恨二字,可也绝对没办法对其提起什么好感来。

“这里风景不错,慕公子慢慢欣赏。”北堂雪起了身,转身便欲离去之时,方发xiàn

一个问题。

如今自己要走去哪儿?刚刚跑的太急只顾着盯着璐璐,虽点着灯可毕竟还是夜里,根本不记得来时七拐八拐的路。

放眼望去,这灯湖又都点着灯,各处景色大同小异,方才寻花灯的地方是何处,还真的看不出来。

北堂雪秉着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又折回了慕冬身旁,笑了笑道:“慕公子,你应是卫国人吧?”

“恩。”

“那你定是听过灯湖会的了?”

慕冬有些不愿意恩了,大概是觉得北堂雪的问题确实没有什么可回答的,自己若再回答,便是贬低自己的智商了。

但是北堂雪是不会介yì

的,谁让自己有求于人:“那慕公子肯定也是知dào

寻花灯这回事儿了?”

慕冬转脸望向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道:“所以?”

“那……那你可否带我回去寻花灯的地方……”

“原来,北堂姑娘迷路了。”慕冬嘴角稍稍一弯,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北堂雪抬头望了望空中弯弯的月亮,不禁纳闷暗道,今天也不是十五月圆之夜啊,他怎么就突然变身转性了?

“可正如北堂姑娘所说,这处风景甚好,我还想好好欣赏一番。”慕冬移开在她身上的视线,转头望向湖面,一副欣赏风景的模样。

北堂雪讪讪地笑了笑:“赏景什么时候不能赏呢,不急于一时,事情分轻重缓急,助人为快乐之本……”

“可在下只是一介商人,从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北堂雪咬了咬牙,从不做没好处的事确实是他一贯行事风格,果然安子说的对,宁愿嫁给暴力狂,不能嫁给小气鬼,小气的男人最可怕!

可偏生这般让人觉得没脸说出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摆明不就是要钱吗,商人就是商人。

北堂雪做了个深呼吸,口气还算缓和的道:“可是,我……今日出来,身上并未带银子。”

慕冬身形微微晃了晃,并没说话。

北堂雪见状暗道:不会真这么小气吧……

“那个慕公子啊,我今日确实未带银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欠着,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的意思是咱们约个时间地点,回头我再还你。”

慕冬撇开脸去,表情略微带了些纠结。

“慕公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赖账的,我以我的人格起誓!”北堂雪举起右手煞有其事的说道。

慕冬平生头一回尝到无可奈何的滋味,“走吧。”

北堂雪欣喜的笑了笑,连连点头:“谢谢慕公子!”

慕冬悠悠扫她一眼,便径自转了身。

慕冬一转身北堂雪的笑容立马就没了,狠狠白了他一眼在心里腹诽道:“可真够小气的,还非得让我拿我高尚的人格来发誓才相信我会还你银子!不是怕你中途反悔,不带我回去,想让本姑娘对你笑,等下辈子去吧!”

慕冬脚步突然顿住,淡淡的道:“北堂小女且,我觉着一般人格好的姑娘家,不会在别人背后做小动作。”

由于他停的突然,北堂雪险些撞了上去,又听他道破自己的小心思,不禁哑然,盯着慕冬往前行着的背影,不由心道这人背后难道还长了眼睛不成。

慕冬自然不会开口,而北堂雪也怕惹恼了他把自己丢在半路,所以便是一路无语。

没多会儿便回到了拥挤的人流之中,慕冬显然没那么好心帮北堂雪开路,一个人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可北堂雪却做不到他那么轻松了,可谓是举步唯辛。

又被身后一个胖大婶子狠狠了撞了一下的北堂雪,往前猛地一倾,手中的花灯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刚刚稳住身形的北堂雪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便想弯腰去捡。

前面一个人影又被人给撞了过来,北堂雪张着嘴巴望着这即将撞上自己庞大的身形,懊悔之余,已然做好了被撞倒的准bèi



忽然一抹白影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了她身前,后面的彪形大汉狠狠的撞上了他的背,然而他却丝毫未动。

“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方才实在是太挤了!”大汉忙不迭的道着歉。

北堂雪有些惊异的抬眼望去,只见慕冬低着眸子望着她,冷冷地开口:“还捡来做什么?”

北堂雪有些心虚的望着转眼间已经被踩踏的不成样子的河灯,缓缓的立起身来,轻轻的道了声:“谢谢。”

声音很快淹没在喧闹中,但慕冬却是清楚的听到了。

“好好跟在我身后。”

北堂雪望着前方那仿佛不染尘埃的白色背影,似乎天生就有着那么一种气质让人不敢靠近,以至于一路上,好似总有人在给他让路一般。

北堂雪不由的小声嘀咕道:“走的这样快,我如何能跟在你后面。”

殊不知,若不是顾着身后的她,慕冬三个来回只怕都早已走完了。

慕冬也生出了些莫名的心绪,他想大概是她身上那股特别的香味所致。

不错,正是如此,若不是她这股奇异的香味与旁人不同,自己连注意也不会注意到她。

就在北堂雪怀疑今晚会不会在这灯湖会被挤成老林头烙的饼那般时,终是抵达到了终点。

北堂雪远远站在喧哗的人群外面,便看到一架高高的入云梯上面悬挂着一盏大红色的灯笼。

梯上大约还剩下十余个人在攀爬着,其中有一位动作利落,身形敏捷,远远的甩开了后面的人,离那燃着的花灯已不足十步之遥。

北堂雪觉着这魁首实在是没什么悬念了,仔细看了看上头却没有北堂烨,难不成他并未过了寻花灯?还是已经被人给从挑灯梯上踹下来了?

北堂雪往四处看了看,也都未见到他的身影。

下一刻,便闻得人群中爆出出一阵阵不绝于耳的欢呼声和叫好声,北堂雪抬头望去,果然见那位男子已经站在了云梯顶端。

左手持着那盏闪烁着红色微光的花灯,并未完全束起的墨发随着衣袍在夜风中翻飞,身材欣长挺拔,虽隔得太远看不清长相,但这股气势就好似天神下凡,神圣而不可侵犯。

欢快的锣声再次响起,蓄着长及胸口的白花花的胡子的老灯官,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袍,自带一种气场的行至人群中央,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笑着接过主管挑灯梯的灯官递过来的卷册,待看清上头的名字后方道:“现在便由白某来宣bù

今年灯湖会挑灯梯的魁首,就是,宿根公子!”

北堂雪愣了愣,原来是他。

只见立于云梯上的那人,纵身一跃从足足大概有三十米高的云梯上缓缓飘了下来,更是引得人群中一阵欢呼声。

一些姑娘的尖叫声让北堂雪觉得自己来到了某明星的演唱会。

北堂雪有些滞愣的看着宿根,他真的同赵关是两个人?这个世界的巧合真有这么多吗?

慕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白老先生抚了抚胡子,走近宿根,“按照惯例,宿公子可向一位姑娘讨要一件随身物品,不知今日在场的姑娘,可有宿公子的心仪之人呐?”灯官说完便非常爽朗的笑了笑,人群中也是一片附和声。

“这位姑娘便是我寻花灯寻到的姑娘,名唤北堂雪。”宿根简答直白的答道。

北堂雪自是讶异万分,自己与他头次见面,心仪自然是谈不上,难不成他看上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了?

可自己身上除了腰间悬着的那枚北堂天漠替自己和北堂烨特意寻人刻的玉佩之外,却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一侧的灯官合道:“原是那位北堂姑娘,老夫也有些印象,长相异常可人,与宿公子倒是郎才女貌啊。”

郎才女貌?北堂雪嘴角抽了抽,接来会不会就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北堂雪对这灯官强dà

的想象力感到担忧。

然而人群里已经有些轰动了,宿根竟正在向北堂雪这个方向走过来。

北堂雪有些讶异,这么多人,并且自己站的这样远,他是如何看到自己的。

不知为什么,这还算浪漫的场景,北堂雪此刻却很想逃,隐隐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北堂姑娘这么急着赶回来,是要送心上人信物。”

北堂雪下意识的道:“什么心上人,我与他今晚刚认识而已。”

慕冬听罢,面无表情的转了身,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138. V67

没过多久,宿根已来到了北堂雪眼前,在众人的瞩目下缓缓开口道:“北堂姑娘,请恕我冒昧,在下今日想与北堂姑娘讨要一件东西留作念想,不知姑娘可否成全?”

北堂雪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为难的道:“宿公子,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今日我身上确实没带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无妨,只要是姑娘送的,什么都可以。”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北堂雪也只能硬着头皮往袖口里翻一翻,翻找间,一张折的整齐的白纸掉了出来。

北堂雪正郁闷什么时候在身上放了张纸的时候,宿根已经先她一步捡了起来。

他慢慢打开的那一刹那,北堂雪想起来了,那是她昨日尚未来得及销毁的一副巨作!

北堂雪并不在意丢人,但她相当在意在美男面前丢人。

“这画可是北堂姑娘亲笔所作?”

北堂雪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伸手准bèi

拿回来却听得他道:“如此我便向姑娘讨了这幅画吧。”

北堂雪感觉这人脑袋定是有些不灵光,这副破画他要来做什么?北堂雪刚张了张嘴,然而宿根却好似已猜到她的心意一般:“按照灯湖会的规矩,北堂姑娘是不能拒绝的,大家说是不是?”说到最后声音猛地一高,笑着问向围观的众人。

毫无疑问众人非常配合的答了声:“是!”

北堂雪有些无语的望着宿根,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众人见北堂雪点了头,又调笑了一番,也就各自散开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冲着心上人来的,便都成群结伴的去了过灯桥。

北堂雪往旁边看去,却已然没了慕冬的身影,自己方才也未注意他是何时走的。

见没人在注意这边,便上前小声道:“宿公子,你能否把那幅画还给我,回头我再寻别的东西送与公子,你看可好?”

宿根这回倒是没了笑意,颇为严肃的道:“北堂姑娘这话可莫要再提了,这灯湖会的规矩可不能随便乱破的,否则会有损姻缘的,在下至今还未成家,可万万不能……”

真是迷信,就这一副破画还能让你娶不着老婆不成?北堂雪暗瞥了他一眼。

说起这画,北堂雪还真不怎么愿意提。

是昨日里自己闲的实在发慌,本是握着毛笔画着玩的,可突然记起自己曾在江边看过的一场求婚,便心血来潮的画了起来。

经lì

了将近两个时辰,在小红已经倚在旁边的屏风旁第五次差点睡着的时候,北堂雪一拍桌子道:“大功告成!”

画中是两个现代人,夕阳下女孩穿着吊带连衣裙坐在海边的沙滩上,男的一身黑色西装单膝下跪在沙滩上,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戒指盒,盒子里的钻戒在阳光的折射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女孩的脸上满是惊讶和羞涩,男人则是一脸真诚与期待。

吹了吹上面的墨汁,转头问被惊醒的小红:“小红,你觉得你小女且我画的如何?”

小红的嘴巴张得老大,似乎已经被北堂雪这超神脱俗的画艺给震撼住了,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小女且,您方才是不小心洒了墨在纸上吗……”

向珍珠版本:“呀,阿雪,这画的可真像啊!”

北堂雪刚生出了几分自豪来,便听向珍珠继xù

道:“我看着这幅画就感觉好像回到了大漠,我下马坐在大漠里看落日的时候,我的马儿就温顺的卧在我旁边。”

北堂雪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的画,什么时候画了马?

“阿雪,你怎么知dào

我的马就是这种全黑的?”向珍珠说完就指向画中跪地求婚的男子。

北堂雪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

向珍珠似乎还嫌伤害北堂雪不够多:“不过阿雪啊,我的马,前蹄上面绑的马掌并没有镶这个亮晶晶的东西,而是镶的一小块红玉。”

北堂雪突然切身体会到了五雷轰顶的感觉。

就在这时,王管家走了进来。

“咿?小女且刚刚在作画?”王管家头一歪便瞥向书桌上的画。

北堂雪慌得把画收起来折一折放进了袖里:“嘿嘿,没什么,我闲的没事儿临摹着玩的。”

王管家笑笑点点头说:“小女且自小不爱作画,只爱弹琴,没想到小女且这次回来倒是喜欢上作画了,刚才老奴瞅着小女且临摹的那副怪石记倒还真有几分神韵。”

向珍珠却不乐意了:“王管家,那哪儿是什么怪石记!那分明是阿雪画的我和我的马儿。”

北堂雪一脸麻木。

北堂雪从惨痛的记忆中回过了神,自己若再纠缠下去,可就是要毁别人的姻缘了,左右也就一幅画,他看都看了,丢人也已然丢过了,就给他便是了。

“宿公子可知方才与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去了哪里?”

“这个我并未在意,刚刚在比赛,并未能分心注意到姑娘的朋友。”宿根见北堂雪不再执着于那副不能称之为画的画,便把它放进了袖中。

北堂雪点了点头:“我先去找人,就先告辞了。”

却听宿根道:“人群拥挤,不知北堂姑娘是否介yì

在下陪同找人?”

不知为何,这样一句话甚至有些冒昧,北堂雪心里竟隐隐泛起些涟漪,还未回答便见宿根已走到自己旁边笑道:“如此北堂姑娘便是默许了。”

人群确实很拥挤,但北堂雪可不认为自己娇弱,自己方才可是挤了一个来回可都毫发无损。

但宿根像是铁了心要做这护花使者一般,一路上走在北堂雪前面确实也未有人再撞到她分毫。

北堂雪望着眼前高大伟岸的身影,不觉有些感动。

北堂雪这人打小就没被什么人这样关心过,来到这里,先是有了璐璐和老林头,再是北堂爹和北堂烨,还有王管家和北堂府里的所有人,甚至是黑珍珠和向师海,或许是从前并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以至于北堂雪觉得自己感动的频率实在太高。

感动之余甚至生出了几分惶恐,对于这些人,总有种不知该怎么回报的手足无措感。

并未走多远,北堂雪便在湖边一棵柳树下,看到了北堂烨的背影。

二人走到北堂烨背后,他竟然都没怎么察觉,似乎有些失神。

“哥,你想什么呢?”北堂雪猛地拍了他一下。

北堂烨回头见是北堂雪,“没什么……你方才去哪儿了?”

北堂雪瞪了瞪他:“还好意思问我去哪儿了,来的时候还叮嘱我们别走散了,你自己去做什么了,刚刚寻完花灯睁开眼睛的时候可就没看到你了。”

北堂烨讪讪的笑了笑:“我有些事走得急,并未参与挑灯梯。”

北堂雪疑惑的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得宿根道:“既然北堂姑娘已寻到了兄长,那在下便告辞了,更深露重,北堂姑娘既是找到了人,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说完便向北堂烨礼貌的点了点头,北堂烨见状也未多言,朝着他拱了拱手。

“方才麻烦宿公子了,后会有期。”

宿根笑笑道:“那是肯定,在下告辞。”

北堂雪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北堂烨略带了些嬉笑的口气问道:“这位俊俏的公子是哪位?竟让你都看呆了去?”

北堂雪心虚的低了低头:“哪里有……”

北堂烨哈哈大笑了几声,意味深长的道:“看来啊,今天还真是来对了……”

北堂雪抬起头白他一眼:“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去找一找珍珠,早些回府吧。”

当北堂雪和北堂烨寻到向珍珠的时候,这场面着实是让二人惊得下巴大有脱臼的趋势。

北堂雪暗呼了声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泼妇打架?

只见地上的向珍珠同一位黄衫女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体复杂的扭在一起,二人双手双脚都没闲住,抓、挠、踢、踹无所不用其极,口中还不断的爆着粗口。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呸!你再口无遮拦我就把你的嘴给撕了!疯婆子!”

向珍珠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侧躺在地上左手拽着黄衣女子的头发死死不松手,双脚都踩在黄衣女子的身上。

而再看黄衣女子发髻散乱,眼角还有一片青紫,漂亮的青色绣花鞋也死死的抵在黑珍珠的下巴处。

“你给我把脚拿开,要不然我就把你的头皮拽下来!”向珍珠恶狠狠的道。

黄衣女子也疼的龇牙咧嘴:“你先把手松开,要不然等会就让你变成歪下巴!”

“珍珠……你在干什么……”

向珍珠费力的扭了扭脸,咬着牙道:“阿雪,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帮我把这个疯女人的脚给剁下来!”

黄衣女子闻声竟大喊道:“北堂烨,你没看到本公……本姑娘被打了吗!”

北堂雪这才仔细看了看这个狼狈的女子,惊了一惊,这不是华颜公主又是谁?

这两人怎么杠上了?北堂雪赶紧走近蹲了下来,想拉架却发xiàn

根本不知从何拉起:“珍珠,把手松开吧,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

“还请姑娘高抬贵脚放了珍珠,她做错什么事得罪了姑娘,在下替她给姑娘赔罪了。”北堂烨也不拆穿七公主的身份,大概也是觉得这七公主此刻的形象不太适合示人。

“你……你跟她什么关系?珍珠?喊得如此亲切,你有什么资格替她赔罪!”

向珍珠显然也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赔罪?下辈子吧,是她先撞坏我的花灯,后又追到这里对我恶语相向拳脚相加的!该赔罪的是她!”

向珍珠大抵的疼的厉害,也不愿再僵持下去,说完话便松开华颜公主的头发,又不甘心的一脚踹在华颜公主的心口。

华颜吃痛闷哼了一声,也松开了抵在向珍珠下巴的脚,迅速的起了身往刚想站起来的向珍珠身上一扑,把没有防备的黑珍珠压到了身下,气极的华颜伸手就欲往向珍珠脸上扇去。

北堂雪见状慌得抓住了华颜的手。

“你干什么,快给我放开!”

北堂雪看着华颜喷火的眼神不禁有些害pà

,心道公主啊公主我这可不是成心想跟你作对的,定定神方道:“公主您先冷静一下,这其中定有误会,珍珠并不是外人,而是北堂家的客人,且还是来自大漠国的,公主这样做的话,多少有些有欠妥当了……”

北堂雪这话虽然声音不高,却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强势,华颜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向珍珠便趁机挣脱站了起来,也不再动手,只抚着疼极的下巴怒瞪着华颜。

北堂雪松开华颜的手腕,扶着华颜也站了起来。

华颜公主却还是嘴硬道:“大漠来的客人?谁让她不早说的,竟还出言冒犯与我!”

向珍珠斜着眼酸酸的道:“笑话,我冒犯你?明明是你无礼在先,我好好的又没招惹你,你干嘛撞破我的花灯,我不跟你计较就算了,你竟还一路纠缠我至此!”

听到这里,北堂雪也大概是明白了,估计是今日独自出宫的华颜公主,见到向珍珠与北堂烨有些亲密,一时大脑就充了血,再加上向珍珠这也不能吃亏的性格,俩人就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熊熊的燃烧了起来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七公主大抵也明白是自己太冲动,但毕竟是公主,一直以来就算真是自己错,也从未有人敢说自己半分不对,冷哼了一声道:“你果真就只是他家的客人?”

北堂雪噎了噎,这么一说还真不完全是,北堂爹向爹可是大力撮合二人来着。

好在向珍珠似乎也不愿意和北堂烨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废话,不是客人还是什么?”

向珍珠看了看四周零零散散的几个看笑话的人,正愁着一腔怒火没地发,便是一阵大吼:“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的啊!”

“呜呜呜……娘,她好可怕啊!”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竟被黑珍珠吓得哭了起来。

她娘忙抱起她疾步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人群也一哄而散。

华颜公主大抵是理亏的厉害,也不吱声。

而北堂烨却自打走到这里第一句话说完后,也一直扮着哑巴。

北堂雪走到向珍珠面前,替她扒拉下头上的柳叶,同她小声大致地解释了一番,向珍珠虽然表示不谅解,但也没那般气躁了。

半晌方听华颜吞吞吐吐的道:“我方才,方才确实是太冲动,误会了……误会了她。”

向珍珠指着自己的可怜模样道:“误会?说的倒是简单,你误会起来还真是不一般啊!”

“你……”华颜胸口起伏着,平时哪里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只怕十个脑袋都不够她掉的!

可终究还是把狠话忍了回去,转脸却见北堂烨还是冷冷的表情,觉得鼻子酸极,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闪出一层雾气。

向珍珠本欲张口还说些什么,北堂雪掐她一下对她摇了摇头,她才十分不情愿的闷声道:“算了,不与你计较了。”

华颜肩膀抖了抖自嘲般的无声笑了笑,竟也没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北堂雪琢磨着要不打个圆场各回各家得了,时辰也都不早了,总这样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然却见华颜抬起了头来,理了理散乱的发髻,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北堂烨跟前,自怀中拿出了一个宝石蓝缎面儿的荷包,上头用银线绣着鸳鸯图。

双手平递到北堂烨胸前的高度,方开口道:“我知dào

我绣的不好,甚至,还不及姚敏绣的好。”

“但确是我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你且收下吧。”

月光的影射下,依稀可见华颜的指头上布着不少处的细小伤痕,应是绣花针所伤,在其白皙的指尖上,很是扎眼。

北堂烨皱了皱眉:“你拿回去吧。”

华颜身形晃了晃,吸了吸鼻子,但却固执的不愿收回。

声音带了些哽咽的道:“我知dào

你是嫌它难看,也不愿看到我。可这些年了,我真的不知dào

究竟是我哪里招你这么讨厌了,之前明明都不是这样的……”

“但是你先收下,只要你收下,我就走。你扔了也好,那都是你的事情了,只要别让我看到就好。”华颜把脸瞥到一旁,极力克制住发抖的声音。

北堂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爱情可真是个可怕地东西,任你再尊贵的身份,再高傲的性子,到了他面前都化成了空气,遂低到了尘埃里。

“哥……”北堂雪低低的唤了一声,心中很是不解,虽说感情的确不是能勉强的,可北堂雪觉得北堂烨对华颜的态度,坚硬的有些近乎残忍了。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我根本不配你如此作践自己,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北堂烨终于还算温柔的开了口,但话说完就径直从华颜的身旁走了过去。

华颜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两行清泪终是克制不住的落了下来,挂在她平生头一次如此狼狈的脸庞上,没发出任何的声响。

“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爹和向伯伯定要担心了,我们先回去吧。”北堂烨走到北堂雪身旁,淡淡的道,似乎华颜方才的事情根本是不存zài

的,或者说,华颜根本是不存zài

的。

“但是,公主她一个人回去安全吗?”

“不妨事,她都习惯了,不打紧。”

习惯?北堂雪闻言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事按理说委实同自己无关,可她见华颜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没由来的生出了几分不忍的心绪,或是说不平更合适一些。

北堂雪走到华颜跟前,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得道:“爱一个人总归是没错的,想自己爱的人同样爱着自己更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华颜止住眼泪,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带着重重的鼻音道:“既然都是没错的,你又为何劝我?”

北堂雪摇了摇头:“我不曾像你这般爱过一个人,自然不懂你的感受,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劝你。我只想告sù

你,这些虽然都是没错的,可若是你自己都不懂得爱惜自己,如何又有可能让别人爱上你?”

华颜望了望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人,这么久以来,自己确实早就爱他爱的忽略了自己。

他是大将军,她便去学骑射,摔断了胳膊也不曾怨过一声。

他说他不喜女子蛮横,她便敛去了所有的暴戾,唯独在一方面,始终控zhì

不了性子,就是有关他的事情。

他总说自己做事太任性,可他不知,自己的每次任性,都是为他。

不想输给他身旁的任何一个女子,想做他眼里最好的那一个。

可到了今天才发xiàn

,一切似乎都在往着越来越糟糕的地步演变着,而这一切的原因,难道真是自己太不懂的自爱了吗?

这些年来,实jì

上自己都是在为他北堂烨而活,而那些为了讨他欢心所去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华颜却讶异的发xiàn

,这个答案自己完全答不出来,时间太久,连自己也分不清了,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是的,一个心思全在别人身上的女子,是最可悲不过的,华颜突然懂了这个道理。

“谢谢你。”华颜眼神闪闪,似是看透了什么,却又似更坚定了一些。

北堂雪心下微震,虽然她不懂爱情,可她看得出,华颜这一辈子是不会放qì

北堂烨的,她的眼神中写着无论如何,和绝不。

向珍珠也走了过来,仰着下巴道:“有什么可哭的?你方才揍我的那股子泼辣劲儿去了哪里?”

“你这是嫌不疼吧?”北堂雪伸手戳了戳她高高扬起的下巴,疼的向珍珠一阵乱跳,“痛痛痛!”

华颜见一身不堪,发髻散乱的向珍珠跳脚的模样不禁破涕为笑:“今晚这场架打的倒是畅快,从没人能这么毫无顾忌的跟我动手,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切磋切磋!”

向珍珠不甘示弱的道:“怕你啊!”

北堂雪见二人跃跃欲试的模样,颇是无奈的道:“我觉着二位女侠,眼下还是先回去的好,养好伤之后,再约个黄道吉日好好切磋一番也不迟。”

在回北堂府的路上,马车中的三人都不做声,与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

似乎大家都在想着什么心事,虽然几人的心事都不怎么算得上心事。

北堂雪一直在琢磨着北堂烨对华颜如此坚决的态度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原因。

北堂雪设想了太多太多的原因,比如北堂烨是玻璃,或者七公主曾经害死了北堂烨深爱的人……

但这些颇是戏剧化的原因放在现实中,都显得如此的不靠谱。

139. V68

所以思考了一路上,北堂雪得到了六个字,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在北堂府门前停下的时候,一向喜欢赶在别人头前下车的向珍珠,这回倒是显得有几分踌躇。

“等一等,我就这样进去?”向珍珠指了指破烂不堪的衣服和青紫的下巴,还有那堪比鸡窝般凌乱的头发。

北堂雪也觉得向珍珠这副尊容委实不太好解释,毕竟这不比病,还能藏着掖着。

北堂烨也比较犯愁,毕竟向珍珠搞成这个样子也是间接由他引起的,如果捅到北堂天漠那里,估计没他甚么好果子吃。

“我和三满先去看一看,若没什么人的话,咱们再进府。”北堂烨掀开了马车帘,起身便要下去。

“这三个孩子怎到现在还未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大许是见晚了,在外面用了饭也不一定。”

“恩,我们还是去看一看,若是还没有马车的影子,咱们便先去用膳,不等他们便是。”

北堂烨缓缓放下了帘子,三人大眼瞪大眼。

“三满?回来了!”北堂天漠见站在马车旁的三满,出声道。

三满呵呵干笑点着头。“老爷,向老爷。”

“少爷小女且呢?”

“呃……回老爷,少爷小女且都在马车里头儿呢。”三满这脑袋本就没什么含量,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答道。

“呆在马车里做什么?到了门口了怎还不下车?”向师海不解的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来。

“哥,赶紧把你的外衣给脱下来!”北堂雪急道。

北堂烨楞了一瞬,随后便下意识的将双手护在胸前。

北堂雪彻底被他这个动作激怒了,自己难道就有这么不堪吗!

狠狠的打掉了北堂烨的手道:“赶紧脱,不然待会我们都得挨骂!”

北堂烨犹豫了一瞬,随后便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迅速了脱下了外衣。

“珍珠,你们怎还不下……下……”掀开马车帘的向师海,和随后走来的北堂天漠,入目便是北堂烨背对着他们猛脱衣服的画面,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趁着二人的注意力还未转移到自己和向珍珠这里,且北堂烨又把马车内的场景遮去了一大半,北堂雪赶紧接过衣服,不顾向珍珠的反对和挣扎,强行披在了向珍珠身上。

因为这衣服穿在向珍珠身上也确实够大,北堂雪为了万无一失干脆把她的头都蒙了起来,只留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北堂天漠率先反应了过来:“烨儿,你这……这是在做什么?”

北堂烨到现在也还没摸透北堂雪的意思,俊逸的脸上满是疑惑的看着北堂雪。

北堂雪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下车。

随后便扶着向珍珠也下了马车,见北堂天漠和向师海愈加不解的模样,解释道:“爹,向伯伯。是这样的,方才珍珠在马车里睡着了,醒了后就直喊冷,哥哥怕珍珠下了马车会受凉,便赶紧脱了外衣让我给珍珠披上。”

向师海很不解风情的道:“珍珠,爹怎不知你竟这么怕冷了?”

向师海的怀疑不无道理,毕竟大漠还是在卫国以北的,可谓是又干又冷,自小在那里长大的向珍珠,在这七八月的大暑天儿会怕冷可真有些匪夷所思了。

向珍珠低低的道了声:“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刚睡醒吧,就是……突然……感觉很冷。”

“那也不必把头都蒙起来吧,这憋的能好受吗?让爹看一看,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说完便急急地走上前来,看他这阵势十足就是把怕他闺女给憋死了一般,要让她闺女把头给露出来透一透气。

饶是北堂雪此刻也有些凌乱了,她实在没料到向师海竟是如此的不懂风花雪月啊。

就在几人手足无措的间隙,北堂天漠上前拍了拍向师海的肩膀,笑的不可谓不揶揄:“向兄啊!”

向师海皱眉不解的看向北堂天漠,北堂天漠爱昧的看了向珍珠和北堂烨一眼,复又小声的对着向师海说了几句话,向师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过后,那张脸便灿烂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呵呵……你们若还有事的话,便慢慢聊,不必急着去饭厅用饭,待会我吩咐王管家给你们留这,我们就先进去了。”

几人忙的应下。

北堂天漠走到了门口,又回头“提醒”道:“阿雪,三满,你俩若无事就也先进去吧……”

“爹,我知dào

了……”

“回老爷,三满知dào

了。”

北堂天漠满yì

的点了点头,才同向师海一同走了进去。

为了避免路上出状况,向珍珠就一路保持着堪比被装在麻袋里的形象被扶进了栖芳院。

守在院门口的堆心,见几人以这么“怪异”的形象走了进来,呆了一呆才行了礼道:“小女且回来了啊,向小女且这是怎么了?”

堆心还能认出向珍珠来,也确实不容易。

听到说话声,小红,垂丝,光萼,云实也都走了出来,对着几人福了福,除了云实低着头外,其余几人皆是一脸不解望着向珍珠。

“没事儿,向小女且她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现在的样子可能有些不太漂亮,你们应也知dào

,向小女且她一向最注意的就是形象。”

向珍珠闻言几欲张口,终究还是没说话。

“你们先回房吧,小红,你去找王管家要瓶跌打酒过来,阿雪,我就先回房了。”

几个新来的丫头都还是第一次见着府里的大少爷,传言中的不败将军。

而这第一次见着这英俊潇洒的北堂大少爷的情况下,对方竟是只穿着白色里衣和一双黑色银丝勾边的长靴,不由地刷刷的齐红了脸。

北堂雪见北堂烨一脸的不自在,“哥,你先回去吧,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了。”

北堂烨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迈出了栖芳院。

“你们先去备上沐浴用的热水和衣物,小红你也赶紧去王管家那一趟要瓶跌打酒过来,若是他问起,就如实说向小女且刚刚回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被门槛儿给绊倒了,并无什么大碍。”

几个丫头应下,便就赶忙去张罗了。

堆心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同北堂雪和黑珍珠回了房里。

向珍珠进了房便迫不及待的一把将衣服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椅子上。

堆心的嘴巴几乎成了一个0型,“向……向小女且怎会绊的这样严重?”

北堂雪望向向珍珠简直不堪入目的样子,讪讪的道:“她本身就是被绊了一下的,谁知dào

刚站起来又踩到裙角,又摔了一跤,不止把裙子给扯破了,这一摔也就把下巴给摔紫了。”

天真的堆心已经信了北堂雪这错漏百出的解释,“向小女且应是天黑没看到脚下,下次晚上出去的话,要多让人点上几盏灯笼才好。”

北堂雪想起那北堂府门前挂着的两个亮堂堂的大灯笼,把北堂府大门十多米外都照的通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向珍珠看着北堂雪有些不满:“阿雪,你今日让我披着你哥哥的衣服,你爹和我爹这边可不好解释了。”

北堂雪白了她一眼,暗骂了声不知好歹。

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把那面铜镜抱过来,站在向珍珠面前道:“你真想让你这副模样留在北堂府所有人的记忆里?”

向珍珠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咽了口唾沫不说话。

沐浴完后,北堂雪斜躺在靠窗的榻上,欣赏着向珍珠被堆心用跌打酒揉下巴的可怜相。

然而心思却不在向珍珠身上,而是今日结识的那位宿根公子。

这宿根八成就是自己那日在客栈见到的那位与赵关神似的男子了。

只是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在心里刚念出这句话来,北堂雪便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难不成自己对这只见了一面的宿根,生了什么心思不成?或还是因为他与赵关长的很像?

自己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早早便明白了,前世的自己对赵关的感情,完全谈不上男女之情。

只是前世的自己从小到大,只对唯一一个异性产生过这种不寻常的心绪,便误以为是所谓的爱情了。

其实现在有了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她已彻底的意识到,赵关对自己的意义就是家人。

对于只见过这一面的宿根,自己却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只是一想起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背影,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绵绵的。

想到这,北堂雪不禁又笑了笑。

“阿雪,你没事儿傻笑什么呢?”向珍珠不解的望着笑的发颤的北堂雪。

北堂雪抓起榻上的靠枕,对她丢了过去:“傻笑?这分明就是浅笑!你简直比你爹还不懂风花雪月!”

向珍珠稳稳接住靠枕,“我就没听过这么大声的浅笑……”

北堂雪闻言哑然,自榻上坐了起来,往床榻步了过去,“赶紧回房去吧你,我要休息了……”

次日,北堂雪一大早便听小蓝几人在议论着史红药昨夜在灯湖落了水,眼下都还未曾醒来,至于究竟是如何落得水,便不得而知了。

相对与这个让人为之一振的消息,北堂雪先前猜对了一个较有深度的灯谜的事儿,确实是不值一提了。

北堂雪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史小女且同自己确实又无交情可言,她是如何落的水也勾不起北堂雪的好奇心来。

打史侍郎府中出来的大夫低低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凝重。

史红药的房间里此刻也静的可闻针落。

史源静静的坐着,扶在椅骨上的大手,迸发的青筋暴露出了他此刻的内心,全然不同表面来的那么平静。

史夫人坐在史红药的床边,眼泪啪啪的落,几房姨娘只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都不敢多嘴,唯恐惹祸上身,但个个的眼底无一不是藏了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史红药在史府里的讨喜程度便可见一斑了。

几个丫鬟兢兢业业的立在一旁,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爹,我一回府便听史正说大姐昨夜落了水,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相貌清朗十五六岁的男子行了进来,焦急的询问着。

这男子便是史源的庶出长子史行云,乃是三姨太桃氏所出,文韬武略在这些官宦子弟中,皆算不得拔尖儿的,但也算不得垫底。

去年科考中了个榜眼,家里又有个正三品的爹,便留在了国史院里做了个七品的编修,但贵在为人实诚,做事谨慎,很是为国史院的白太史所喜,前途也算十分光明。

虽然史红药平日里对他并算不得多好,但他毕竟是史家唯一的香火,所以态度上也还算说得过去,史行云却是个极易感恩的,一直对这个脾气暴躁的长姐当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来看。

史源望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点着头。

史行云皱着眉走近道:“究竟是如何落的水?”

“昨日她是与几位小女且一同去了灯湖的,我也找家丁问过了,后来不知为何,她打发几位小女且先行回去,又不让家丁跟着,独自走了。家丁一直不见她回来,这才去寻了人……唉,这条命都不知是如何捡回来的……”史源抚了抚额,后怕的紧,虽说这女儿的脾性是乖张了些,可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又是第一个孩子,说不担心自然是假的。

“看来究竟是如何落的水,还得等大姐醒过来问清楚才行。”

史源眸光冷了冷:“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竟有这般歹毒的心思!”

很明显,此人完全是有机会杀了她的,可偏偏只把她推进了湖里,分明就是不想置她于死地的。

若换做常人,在这种天儿落个水兴许是没什么大事,可史红药六岁那年的冬天由于贪玩,坠进了结着冰的护城河中,后来虽救了回来却患上了不治的寒症。

就算是在大暑天里也不可用凉水沐浴,而这次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这么久……

史行云视线移到内间:“大夫可有说大姐何时能醒来,身子可有大碍?”

“大夫说,此次只怕会留下后患,红药以后……大许都不能育子了……”桃氏红着眼睛,哽咽的道。

不能育子!史行云身子猛地一震。

床上的史红药被声音吵醒了过来,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脸色苍白、卸去了浓妆和满头金钗,不大呼小叫的史红药,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可人儿的女子。

“药儿,你醒了?可吓死为娘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史夫人见史红药睁了眼睛,惊喜的道。

史红药布满血丝的眼睛中装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喃喃的道:“娘,三姨娘说的肯定不是真的,对吗?”

“我可怜的女儿……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史夫人闻言眼泪更是扑簌簌的往下落,紧紧握着史红药的手。

“娘!你在胡说什么!不可能的,我不信!”史红药突然像是发疯了一般的跪坐了起来,瞪着眼睛吼道。

“大姐!你冷静冷静!”史行云见状疾步走了过来,抓住史红药乱挥的双臂。

“滚!究竟是谁害的我,是谁!娘你快告sù

我是谁,是谁啊!”史红药奋力的挣扎着,眼眶中开始蓄满了泪水,竭力的嘶吼着。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史红药竟然不知是谁害她落的水?

“我要将他千刀万剐,千刀万剐!”虚弱的史红药却不知哪来的力qì

,竟甩开了史行云的手,抓着轻纱床幔,“嘶”的一声精美的床幔被扯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史夫人见女儿这副憔悴的模样更是心痛不已,慌得将史红药揽进怀里,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儿,药儿乖,娘在这儿呢!”

史红药缓缓松开手中紧攥着的轻纱,趴在史夫人的肩上,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不能育子?别说是嫁给北堂烨,就算是嫁给一个普通人为妻,只怕都是难如登天!谁会愿意娶一个不能延续香火的废物为妻!

想到这里,史红药更是哭的肝胆俱裂,指甲已将手心抓出了血来。

史源忍不住走了进来,看着母女二人哭做一团的模样,又气又痛的吼道:“别哭了!就知dào

哭,哭有什么用!”

史夫人半晌才止住抽泣,哽咽的道:“老爷,你可一定要为我们的药儿讨个公道啊!”

史源重重的叹了口气:“别哭了!好好想想究竟是怎么落的水?”

“我也不知,当时就记得在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并未看清是谁……”

“平日里告sù

你了多少回,少生些是非!你偏偏不知收敛,现在倒好,是谁害的你都不知dào

,让为父如何为你做主!”史源狠狠的甩了甩衣袖,也是红了眼睛。

“爹,肯定是姚敏!肯定是她!我上回真应该掐死那个贱人!”

史源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上回姚大人亲自登门,分明就是知dào

了你对姚小女且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咱们将当日公主训斥她之事保密,才暂且当此事没发生过。且姚七小女且,自那日起,便被禁了三个月的足,如今三月未满,又如何能出来害你!”

史红药本就委屈,又听史源训斥她,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史源眼波几闪,想到一个关键:“你昨日为何要让明小女且她们先行回府,后来你一人究竟去了哪里?”

史红药身形颤了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事情的经过,那时自己接到那张纸条之后,便支开了她们,独自去了纸条上约定的地方,可到了却发xiàn

根本没一个人,还不待自己反应,便被狠狠推进了湖里!

史红药心思几转,脑袋轰地一响,自己中计了!

脸色更白了许多,可这原因,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

不是姚敏,可究竟是谁想害自己?

眼前闪过多张面孔,却根本无从确定,自己平日里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可这些人都是些小角色,又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

史红药心里一惊,害自己的人之所以如此大胆,就是认定了自己在这件事上,为了顾全颜面,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个人不仅知dào

自己身患寒症,且还猜得透自己的心思,料到自己定会独自一人赴约……

史源见史红药神情有异,急道:“你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史红药咬了咬下唇:“当时……我只是觉得很吵,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可没想到,就被人给推进了湖里。”

史源闻言便知,这回只能吃个哑巴亏了,心中五味繁杂。

史红药内心一时又急又苦,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嘴里喃喃着:“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想到自己的以后,一时再也没了闹的力qì

,只觉身子一软,人又倒了下去。

“药儿,你怎么了!”

“大姐!”

“快去请大夫再来一趟!快!”

近日来,北堂雪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北堂天漠见她性子也定了下来,也不再逼着她日日只蹲着马步了。

便教了她些简单的防身术,虽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但贵在实用。

这一日清晨,北堂雪照常从北堂天漠的院中出来,自竹林中的小道回了栖芳院。

然进门却见向珍珠正坐在外间与垂丝说着话。

“一大早的,你过来作何?”

向珍珠见北堂雪进来,立马站了起来,上前挽着北堂雪笑道:“阿雪,左右今天也没什么事儿,我们出去走一走可好?”

北堂雪看她这副媚眼含春的模样便知她的小心思,下巴的淤青也几乎没了痕迹,恢复了光洁,北堂雪方答道:“成,待会用饭的时候,刚好与爹商量商量。”

近来北堂天漠很明显已没了当初的疑虑和不安,渐渐也放松了对北堂雪的管制,出去走一走,还是允许的。

向珍珠乐得咯咯笑了几声:“眼下也到早膳的点儿了,咱们就一同去饭厅吧。”

…………………………………………

140. V69

北堂雪和向珍珠入座之后,向珍珠扫了一圈儿却不见向师海,便问道:“北堂伯伯,怎不见我爹?”

“是这么回事儿,昨日大漠国来了一位使者,而这使者听你爹说是你爹旧友的儿子,你爹这一大早便是去驿馆给他洗尘去了。”

向珍珠的声音猛地一高:“北堂伯伯,我爹可有说过这使者多大年纪?”

北堂天漠摇了摇头:“这你爹倒是不曾提及,不过既然是旧友的儿子,想必应是与你年纪相当,不过我倒听你爹说,这使者可是你们大漠国的少府。”

向珍珠表情纠结了一瞬,也不再吱声。

北堂天漠夹了一块排骨递到北堂雪碗中,笑眯眯的道:“阿雪,多吃些肉。”

北堂雪点了点头:“谢谢爹。”

北堂烨转头对着小翠吩咐道:“小翠,给小女且盛一碗银耳莲子粥。”

北堂雪望着碗中堆得满满的菜有些犹豫:“哥,我喝不下粥了。”

北堂烨不赞同的摇着头“你吃的太少了,你现在正长身量儿,哥同你一般大的时候,都能吃上四五碗!”

“我能同你比啊……”

……

“阿雪,昨夜睡得可好?”

“爹,我向来睡得都很好。”

不知为何,北堂雪总觉得今日的北堂天漠和北堂烨二人的态度异常的和蔼,以至于让她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果然北堂天漠开口了:“阿雪,爹见你如今身子骨越来越好,应是你身上这枚从龙华寺求来的玉佩显灵了。”

北堂雪觉着北堂天漠太迷信,一枚玉佩还能显什么灵。

北堂烨附和道:“我也觉着八成是这样的,自从三年前爹打无光大师那里,为我们求了这块玉石,后又雕成了玉佩之后,你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了。”

向珍珠好奇的瞅向北堂雪腰间的白玉佩,看着没什么不同啊,真能消病去灾?

北堂雪看着他俩这一唱一和的模样,不由疑惑,这爷俩今天到底是打算唱哪出?

便也配合着道:“如此看来,果真是这玉佩保佑……”

北堂天漠满yì

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应该去龙华寺找无光大师还愿去了。”

“我昨晚夜观天象,今早又看了看黄历,还别说,今天正是外出上山还愿的黄道吉日!”

北堂雪嘴角眼角俱是抽了一抽,怎不知北堂烨什么时候变成星象师了?

北堂天漠笑的愈加灿烂:“如此甚好,那择日不如撞人,阿雪今日便去上山还愿吧,我和你哥哥今日有些要紧事处理,便不陪你一起了,珍珠也一同去好了。”

向珍珠大许还没能从这突变的事态中迷糊过来,点头道:“也好。”

北堂雪听到这算是明白了,北堂天漠和北堂烨一早就安排好了让自己上山去还愿。

可若只是还愿,什么时候不能去,为什么非得今日去?

思索了一会儿无果,北堂雪也不做他想,不管如何,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做什么都是经过思量的,应都是为了自己好。

强喝完那半碗银耳莲子粥,北堂雪已经撑得有些不行了,北堂天漠对着王管家吩咐道:“王管家,你下去吩咐一下,给小女且备辆马车,安排几个侍卫护送小女且去龙华寺上香。”

王管家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北堂天漠又转头对北堂雪叮嘱道:“备着些点心,免得路上饿着,再带上俩丫鬟伺候着。”

北堂雪只能连连点头。

回到栖芳院向珍珠就丧气的道:“本来还打算出去玩的,这下好了,要去什么劳什子寺庙,那里都是些秃驴,有什么好玩的?”

北堂雪笑笑道:“方才我见你点头不也挺快?左右也不差这一天,既然我爹说这龙华寺庙很灵验,你去求一求姻缘不也是很好?”

向珍珠闻言虽并未显露多大兴致,面色还是带了几分笑意。

小红也不知究竟是收拾了什么东西,整整也有一大包袱,对着四个丫鬟道:“今日小女且要去龙华寺还愿,要带上两个丫鬟伺候着,你们谁想同去?”

除了云实以为三个丫鬟都有些喜形于色,毕竟进了府里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们是鲜少有机会能出门的。

几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道:“奴婢们听小女且吩咐。”

北堂雪扫了一眼道:“那就堆心和垂丝陪我一起吧。”

云实是没什么反应,光萼的小嘴却有些往下弯了弯,神情有些吃味。

“下回再带上光萼和云实,总不能上个香还带上一群丫鬟不是。”

光萼听闻,知dào

自己的心思被撞破,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忙不迭的点着头。

北堂雪低低叹了口气,当初怕就怕爱闹心思的,这丫鬟多了还得顾着不能厚此薄彼,不然这表面上都不敢说什么,平时也许是没什么,指不定哪天就得整出些什么幺蛾子了。

特别是光萼这样的,这些日子经过小红的调教,虽是好了许多,但还是吃不得一点亏,凡事总要比其他人占上些甜头才成。

不稍多时,王管家便过来了。

把一袋分量足足的银子交到了北堂雪的手里道:“小女且,虽然今年的香油钱早早已经捐过了,但是老爷说这次小女且能化险为夷,且身子也跟着好了,全是靠了无光大师的神通,定要好好表些诚意才好。”

北堂雪了然的点点头说:“我知dào

了,爹还有交待什么吗?”

王管家慈祥的笑了笑:“老爷说了,龙华寺那边也安排好了,午时小女且便依照规矩留在那里吃顿斋饭,若是吃完斋饭暂时不想回府的话,就与向小女且到处逛逛,天黑之前回来便是。”

向珍珠闻言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北堂雪虽是纳闷北堂天漠今天怎的这么放心,但是能出去玩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马车现已备好,为了赶在午时前赶到龙华寺,小女且还是早些动身的好。”

北堂雪颔首,将钱袋交到垂丝手中:“那走吧。”

待北堂雪一行人行至府门口的时候,北堂雪才算明白了为何北堂天漠会这么放心了。

这光天白日的去个寺庙竟还带上些这么多侍卫,一个个的腰间还别着刀剑。

王管家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呵呵,小女且不知,这龙华寺虽是卫国第一大寺庙,香火也很旺盛,可毕竟是山路,但这路上少不了些比较偏僻的地方,多带些人也是有备无患。”

北堂雪点点头也不说什么,被垂丝和堆心扶着上了马车,王管家慈爱的替北堂雪掀开帘子,又交待道:“小女且路上渴了饿了可别委屈着自己,东西都带着了。”

北堂雪笑着应下,便躬身进了马车,心笑道自己又不是傻子还能饿着自己,再说这去龙华寺的路程统共不过一个时辰,这才吃完饭就饿了,王管家敢情是拿自己当猪养着了吧。

北堂雪进来后才发xiàn

这外表寻常的马车,里面却是极尽舒适。

不同于前几次出府,坐的那些普通马车,不仅宽敞,这左右两侧皆是软座,铺的都是上好的皮草。

北堂雪摸了一摸,觉着就算是睡着了往上面磕上一磕,应都没什么痛意。

马车中央布着一张檀木矮脚长桌,桌上杯盏果盘应有尽有,垂丝便把点心都摆了上去,又冲泡了一壶碧螺春。

茶香弥漫在马车里,倒是……让北堂雪有些想睡觉。

“阿雪,这马车还真舒服,这走的应是山路,却一点颠簸感都没有。”向珍珠摸着虽柔软,却凉丝丝的皮毛,笑着说道。

堆心一副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不敢用力的坐着,似乎是怕坐坏了一般,小心翼翼的道:“奴婢曾未见过这般好kàn

的马车……比王婶子娘家二舅的那辆都好kàn

上许多倍。”

垂丝闻言忍俊不禁笑了笑,伸手敲了敲她的头:“咱们这可是丞相府里的,岂是王婶子家那什么劳什子二舅能比的?”

堆心摸了摸头,也笑了笑:“垂丝姐姐说的也是!”

怯生生的语气里满是自豪的味道。

向珍珠见俩丫鬟翘着尾巴的小模样,打趣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进了丞相府里的丫鬟,都不想出来嫁人了,不吃苦不受罪的,比一些小户家的小女且也差不到哪里去,你瞅瞅你们主子,自进了马车一声不出,净听你俩说了。”

堆心和垂丝闻听,有些脸红的低了低头。

北堂雪抬了抬有些发沉的眼皮:“你们爱说便说,太安静的话,也省得我路上睡着。”

堆心望了望北堂雪慵懒的模样道:“小女且人可真好,进北堂府之前,奴婢听王婶子说有钱人家的主子都特别的骇人……若是做不好事或是乱说话的就得挨鞭子挨棍子的,可是,打从光萼进了北堂府,吃的住的比王婶子家的大妞二妞都好,若不是小女且,奴婢只怕现在还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呢……奴婢愿意一辈子不嫁人,永远侍奉在小女且身边!”

北堂雪呆了呆,究竟何时在这丫头心中,给自己造就这么伟岸崇高的形象了。

自己不管她们是懒得管,且她们不生事的话,真的也没什么好管的。

垂丝闻言也有些动容:“小女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主子,奴婢虽然家在王城,父母也都健在,但是由于王城生意难做,奴婢家的情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然奴婢的家人也断不会让奴婢卖身进府的,但是所幸奴婢遇到了小女且,奴婢的父母知dào

奴婢进的是北堂府,也是欣喜万分的。”

北堂雪觉得有些受之有愧,自己确实并未刻意对她们好或是有如何帮过她们,也只是为自己物色合适的丫鬟罢了。

“我一向是个懒人,更没你们说的那么好,若是你们真的感恩,用心做事就成了。还有堆心,不嫁人的话可别再提了。女子最大的幸福还是要找一个如意郎君的,等你们到了年纪若还在我身边的话,我便替你们寻个好夫家。”北堂雪笑的一脸爱昧,看着羞红了脸的堆心。

向珍珠附和的笑道:“别的府里一旦丫鬟签了卖身契想赎回来都难得很,更何况哪有主子还替你们张罗夫家的!到时候可得让你们小女且给你们找个英俊些的才行……”

堆心的脸已红到了脖颈,低声道:“小女且还有向小女且莫要再拿奴婢打趣了……”

垂丝显然稳重的许多,淡然的笑着道:“奴婢的亲事就不必麻烦小女且了,奴婢……奴婢自小便与吴公子定下了姻亲,吴公子说,待他考得了功名,就……就会迎娶奴婢。”

北堂雪闻言点了点头,“这般甚好,那你便可安心等着你的吴公子八抬大轿来娶你就行了。”

堆心一脸艳羡的道:“垂丝姐姐你命可真好,说不定吴公子得了状元,那你便是状元夫人了!”

垂丝嗔了堆心一眼带了些娇羞道:“别瞎说,他哪儿有那本事,得个举人就了不得了。”

一路上也就在众人的谈笑中度去了。

马车刚停稳,就听得车夫道:“小女且,眼下已经到龙华寺山脚,请小女且下车吧。”

堆心光萼闻言便躬身跳了下去,替北堂雪和向珍珠掀开了帘子,小心地扶下了马车。

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在山顶处立着一座雄伟的宝刹,阳光投射下来,使得整座寺庙闪着金色的光芒。

寺庙建的位置甚高,山脚下除了一条蜿蜒的石径之外,其余处全是绿色景物,并未如何经过人工的刻意雕琢,加上有些雾气萦绕,徒添了几分仙气,这金光闪闪的寺庙,倒也不会显得俗气。

就这样看上去,就让人心生了几分信服感。

经lì

了这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后,北堂雪对这些神佛之说也不是全然不信的了。

“这里就是龙华寺啊,这么高,但这山路又不比前面的陡峭,为何不赶马车上去?”向珍珠疑惑的问道。

此话一出,只见旁边不少人都齐刷刷的盯向她们,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北堂雪和向珍珠一时都呆了呆,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车夫恭敬的解释道:“向小女且非卫国人,自然是没听过龙华寺,龙华寺乃我卫国第一大神寺。前来礼佛的香客们,不管贫贱富贵,纵使贵为国君,也得下车徒步走上前,以显虔诚之意。”

北堂雪便向四周望去,果然是停了不少马车,再看马车的样式不尽相同,应是贫富皆有。

向珍珠听完有些尴尬地点着头,挽着北堂雪往山上行去。

车夫留在山脚下看守马车,十来个侍卫和垂丝堆心便随她们一同上山。

这山路确实修建的还算平整,坡度也不算高,但是走的久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累。

北堂雪转眼看去向珍珠一副轻松的模样,就连堆心和垂丝也没有丝毫疲惫的神情,那些个昂首挺胸的侍卫们自然是更不用提了。

合着只有自己觉着累,这身体还是太寒掺了些,后天的锻炼固然能改善,可若是先天的基因不怎么好,这锻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北堂雪越走越累,越累便走的越慢,侍卫们自然也配合着她的速度,总不能把自家小女且丢在身后,自己噔噔噔疾步如飞。

气喘吁吁的北堂雪看着这些侍卫走三步停上一停,就像是在看风景的速度,再配上他们警惕肃穆,目不斜视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怪异。

北堂雪望着还见不到尽头的山路,顿下了步子笑了笑:“各位侍卫大哥,不如我们先停一停好了,我见此处风景还挺好,且我们今日左右也不赶时间,就先歇一歇好了。”

垂丝配合着道:“奴婢们好不容易出府一趟,不如多欣赏欣赏这美景。”

北堂府内侍总领北堂霄上前拱了拱手:“小女且说的是,多谢小女且体恤属下,各位兄弟原地休息一会再走。”

于是这群巴不得几分钟就能冲向山顶的侍卫们,一副累的半死的样子走坐到了两侧的石头上“休息”去了。

北堂雪看着这些深得其心的侍卫丫鬟们,倍感欣慰。

本算是和乐融融的,可偏偏还有个不怎么有眼色的向珍珠,“这里除了这些光秃秃的石头和绿油油的树,哪儿有什么风景好欣赏的,我看我们还是先上去吧,赶紧还完愿吃了斋饭就下山,再去别处玩不比在这看什么风景好!”

北堂雪无奈的望了望拆台的向珍珠,坐在垂丝擦拭干净的大石块上方道:“我走的累了,想歇上一歇……”

“这才走了几步……真不成,不若待会我扶着你上去。”向珍珠坐到北堂雪身侧,关切的道。

“都说了要诚心了,我得自己走上去……”北堂雪平日是虽是爱耍个滑头什么的,可她却对这龙华寺莫名有种信服感。

“那累了便歇歇,莫要强撑着。”

北堂雪点头应下,近日同向珍珠相处下来,同是有些执拗的二人,不觉间倒也生出了几分真切的情谊来。

“北堂姑娘。”清润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只听这声音北堂雪便知是谁,毕竟前世听了那些年。

北堂雪目光中带了些欣喜,转头望去果然是宿根。

他一袭玄青色长袍立在石阶之上,笑容清浅,眸光温润的望着北堂雪。

同那天晚上相比,在这明媚的白日里,又多了些明朗的味道。

“宿公子。”北堂雪笑着颔首,眉眼俱是惊喜。

“自灯湖会一别,在下日日期盼能与北堂小女且再见,不想今日倒真是圆了这个梦,看来这龙华寺果然名不虚传,宿某定要前去还愿才好。”这话说的倒有些露骨了,但从这人清澈的眼眸里,却让人觉不出丝毫冒犯之意。

北堂雪也自当成玩笑话:“宿公子可真爱说笑,不过这龙华寺确实灵验,今日我来此也正是来还愿的。”

向珍珠嗤笑道:“阿雪,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是打喷嚏,敢情是被人惦记着的呀!”

宿根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却不展开,笑颜逐开的道:“若果真如此,那北堂姑娘想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打喷嚏了。”

堆心垂丝一听这话俱是红到耳根了,连带着向珍珠也有些意wài

这看似温润无害的宿根,竟还是巧舌如簧的主儿。

北堂雪见他三句话两句没个正经,也不虚作:“宿公子对只见过一面的姑娘便如此惦记,只怕今日我这两个丫鬟今日也得回去打喷嚏了。”

宿根滞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北堂雪会说出这句话来,既岔开了自己这话的意味,又偏生让自己无言以对。

宿根也不否认,只又笑着说:“既然北堂姑娘同是来还愿的,应不介yì

在下随行吧。”

“我若是介yì

呢?”北堂雪玩笑着反问道,对宿根,虽刚认识,兴许是因为面貌的问题,总让她做不出对待陌生人的行为来。

虽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他是另一个人,却还是有种认识了太久的熟悉感,思想可以控zhì

,潜意识却不可左右。

宿根眸色带上了几分无赖的意味:“这路是大家的,宿某如今也行的累了,想在此休憩一番,想必北堂小女且应是没理由介yì

的。”

说完便自顾自的坐到了一干侍卫的旁边,竟与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们也能聊得相当的投机,大有相见恨晚去饮他个三百杯之势。

向珍珠一脸揶揄:“阿雪,这个公子应是那晚寻得你花灯的那位吧,长的还真是俊俏。”

北堂雪对向珍珠夸奖人的词穷程度感到意wài

,但凡是长的好kàn

的都是那句真是俊俏。

休整完后,浩荡的众人方又朝着龙华寺走去。

“北堂小女且今日是来还的什么愿,不知是不是姻缘?”

姻缘?就这北堂小女且整天闷在府里能有什么劳什子姻缘?

“宿公子说笑了,因我之前身体极差,家父曾来过龙华寺请无光大师为我消过灾,如今我身体已是大好,家父便催我前来还愿了。”

宿根的目光带上了些怜惜:“如此,是该好好还了这个愿才好。”

在几位女流都有些抬不动脚的时候,龙华寺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走近寺门,便有一个小沙弥上前询问,北堂霄上前与他说了来意,小沙弥一听是北堂丞相府里的,便双目带笑走了过来。

“无光大师卜算到今日北堂小女且要来,特让小僧在此等候。”

北堂雪一怔,这无光大师难不成真有这么神?

“待会还要麻烦小师傅带我前去引荐无光大师。”

“阿弥陀佛,北堂小女且不必多礼。”

几人进得寺门,在这有些磅礴的建筑中,北堂雪立即自觉形象矮小了下来。

走到大堂之中,香烟缭绕,诵经声,木鱼敲打声隐隐伏伏。

络绎不绝的朝拜者来来往往,跪在蒲团至少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

大概是这龙华寺香火颇为鼎盛的缘故,北堂雪清晰的看到叩头的石板许多地方都凹了下去。

正中间是一座巨大的镀金佛像,周边两侧则是一些其它的佛神,佛像大小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神情动作千姿百态。

有的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有的朱唇微启,面带微笑,还有的盘膝而坐,双手合十,有的金鸡独立,手舞钢鞭,有的眼睛半闭,手持经卷,还有抱着圆鼓鼓的肚子,笑的眼睛弯弯的弥勒佛。

垂丝被引着去捐了香油钱,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三炷青香,拿起火折子帮着北堂雪点着,方小心的递给璐璐北堂雪。

堆心替北堂雪铺好了蒲团,二人就退到了后方的人群之中。

北堂雪努力让自己的身子挺得直些,以配合这肃穆的气氛,虔诚的双手并拢把香插到鼎炉之中。

可由于香实在太多,以至于北堂雪插了几次都没能稳住,得亏这香比较结实。

奈何在北堂雪孜孜不倦的努力下,还是未能成功的让这三炷香同时站稳脚跟,加上其个子太小,长期保持这个姿势让她觉得有些不济了,眼睛被这些香熏得的太久,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由感慨,上香,也是个技术活儿。

北堂雪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正无措间,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背上,北堂雪微微一惊,不待反应,那手借力轻轻在自己手上一按,香便稳稳的立了上去。

“上个香竟都上不好。”低低却带着磁性的男声响起。

再接着,那双修长的手又把自己的三炷香稳稳的插在了旁边。

北堂雪转头望去,却是慕冬。

慕冬看却不曾看她一眼,双手合十,直直的跪了下去。

北堂雪也恍然过来,然后缓缓的跪下叩了三个分量不是怎么足的头。

跪在地上北堂雪余光偷偷瞥去身侧的慕冬,觉得这人似乎不怎么恶劣了。

慕冬似有所察,转头望向北堂雪,却见她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不觉有些愣了愣,只觉得心脏某个地方徒然软了下来,很没由来。

北堂雪见他这一愣,随即也跟着愣了,他这么看着自己做什么?

北堂雪还未来得及思考,慕冬已然起身施施然离去了。

北堂雪这边刚立起身来,堆心便凑了过来,神mì

的问道:“小女且方才上香这么久在跟佛祖说什么啊?啊!小女且,你怎哭了?”

141. V70

她这么一叫,声音虽不大,却引了不少人看了过来。

宿根见状蹙了蹙眉:“北堂小女且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忆起了什么伤心事?”

“阿雪,你怎么了?”

垂丝拿起香帕替北堂雪擦拭着泪水,温柔的道:“小女且,您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说完便温柔的替北堂雪擦了擦眼泪。

北堂雪看了看众人或迷惑或担忧的样子,笑了笑缓缓道:“方才烟熏的厉害……”

众人石化一般的表情,久久不语。

小沙弥恭敬的走近道:“北堂小女且,无光大师在偏殿等候,便由小僧便带北堂小女且去见无光大师。”

“有劳了。”

小沙弥见众人一同跟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无光大师嘱托只见北堂小女且一人,还请各位施主留步。”

北堂雪同向珍珠互看一眼,皆是不解,不过回头想想,高僧都是这样的。

宿根笑着颔首:“不若咱们留在前殿求签问卦等着北堂小女且便是,龙华寺的签可是一等一的灵验。”

向珍珠闻言也顾不上许多,恨不得飞奔过去:“阿雪,你就先去见大师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恩,我很快便回来。”

北堂雪怀着一颗虔诚的心随着小沙弥去了偏殿,这心绪不禁让她忆起三年前去龙华寺的情形,不过那个算命先生的尊容,着实让她虔诚的心碎了一地。

后来想想,不管是不是乱侃,他那番话确实是灵验了。

这座偏殿的院子相对大堂中的巍峨显得有静谧了许多,由于院子比较小,更显得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

如今正值盛夏,枝叶浓绿至极。

走到一件禅房前,小沙弥笑着示意北堂雪等候,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无光师叔,北……”

“你这个臭小子,把老子的酒藏哪儿去了!”气急败坏的话还未落音,一只棕色僧鞋砸开了门,准确无误的丢在了小沙弥的脑门儿上。

北堂雪觉得龙华寺总出奇人,且还是不分时空的。

“哎呦,师叔!我都说了给您放您禅房的香案下了,若被方丈发xiàn

,又得一顿好揍!”小沙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两指提着僧鞋,一脸的纠结。

“香案,香案!根本就没有!你自己进来找一找,还敢蒙我,胆儿倒是肥了!”

小沙弥尴尬的望了一眼北堂雪,对着房里道:“师叔,这酒要不回头我再给您找,女施主还在这等着见您呢……”

“哼,什么施主不施主的,老子要见的是酒!”无光气呼呼的走了出去,一双小眼却竟能盛得下这么多的怒气。

身上的袈裟系的歪歪扭扭,从小沙弥的手中夺过僧鞋,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弯腰穿着鞋。

北堂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这脚估计至少得一年半载没洗了。

待他抬起头来,北堂雪呆了好一会儿,瞪大眼睛且惊且喜的道:“怎么是你!”

无光目光移到北堂雪身上,也滞了一瞬,瞬间掩去,整理了一下形象,双手合十的道:“阿弥陀佛。”

北堂雪狐疑的打量着瞬间神圣的无光,这捣蒜鼻子,这一口烂牙,还有那双小眼和汤圆脸,除了那几根仅存的头发也彻底的没了影儿,分明就是三年前龙华寺的算命先生!

若说宿根跟赵关长的一样,她相信是两个人,可她觉得这么多的特征能聚集在一起,已经是难之又难,更遑论还能聚集两次!

“必清,你先下去吧。”无光面部带上了几分肃穆,对着小沙弥道。

必清已是见惯无光这人前人后截然的两种态度,依言退了下去。

北堂雪随无光一同入了禅房,见里面的布置倒还算清雅。

“这位女施主,应是北堂丞相府里的二小女且了吧?”无光引着北堂雪坐下,抬手为其斟上一杯清茶。

“正是,多亏了大师当年的玉石庇佑,小女子才得以消病去灾。”

“阿弥陀佛,北堂小女且言重了,一切自是上天注定,贫僧也只是顺应天命罢了。”

北堂雪眼光闪闪,试探道:“大师过谦了,不知大师可懂解梦之道?”

“略懂一二,略懂一二罢了。”

“大师,说来你兴许不信,我前些日子总是梦见自己落水,然又一日真的便落水了,待醒来之后,什么都变了……”北堂雪模棱两可的问道,却不提穿越之事,毕竟若此人真不是那位算命先生,只怕会把自己当成疯子看。

为什么会穿越,且还是到一个跟自己长相相同,同名同姓的人身上,虽目前过的很好,但凡事总有因果,而这个未知的因缘,一直盘桓在北堂雪的心里。

若他真是那位算命先生,定知其中缘由。

“阿弥陀佛,依贫僧拙见,此梦的预示既已实现,就不必再深究其缘由了,北堂小女且现下也已安好。至于一切都变了,也自有它的玄机在其中,顺应天命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无光面色平和,北堂雪想从他眼中窥得半分情绪也是不易,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小了一些,隐藏情绪倒是极佳的。

顺应天命?北堂雪没由来地便是荡起一阵愤懑:“大师口口声声所说的顺应天命,我却是不解,难不成天要人怎样,人便要怎样,人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等着上天的安排?”

这四个字让北堂雪心下不安,顺应天命的来到这里,鬼知dào

这贼老天哪天不高兴了,又把自己给送回去,再来一句顺应天命。

无光表情微变,带上了几分慎重:“天道有道,万事有其因果,天命既是如此,也定是有他的原因在其中,断不会无故存之。”

北堂雪呵呵笑了两声,“大师,咱们别打哑谜了,你便告sù

我究竟为何让我来到这里?万能的天命,它可有将我遣回去的打算?”

“阿弥陀佛,贫僧真不知北堂小女且在说什么。”

北堂雪笑着摇了摇头,手肘支在二人中间的矮桌之上,大拇指轻动,“噌!”的一声在眼前跃起一束火苗。

“大师,这可不怎么好用了,现在谁还用这种老式的啊,哟,口子窖酒集团……买酒送的打火机啊?”

无光身形颤了颤,只见北堂雪纤细的手中摆弄着一个绿色的打火机,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你……你在哪儿翻出来的?”无光急的一把夺了过来,高僧的形象顿时荡然无存。

“什么翻啊,就是您放这桌上的啊,忘性可真大。”

无光哑口无言,平日里甚少有人进自己的禅房,就算了进了也没人认得这物,今日怎偏偏忘了这丫头要来!

“就是你,别装了!快说,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儿?”北堂雪见他心虚,忙趁热打铁的问道。

“什么叫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本就是在这儿的,若不是为了怕你回不来,我才不会去那个连星星都望不见的地方!整日还没办法靠星象卜卦……”无光咕哝着,嘴里骂骂咧咧的。

“我回不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属于这里的?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北堂雪更是一头雾水。

“你以为呢?三年前我就对你说了,顺应天命顺应天命就可以了,别的也别多问了,我也不会告sù

你的,如今时机未到,到时候你自然会知dào

的!午时了,我该去用饭了……”无光立起身来,作势就要走。

北堂雪忙的起身一把扯住他宽大的袈裟:“大师!求求你说清楚!你这说一半留一半的不是要把我活活给郁闷死吗?”

“不行!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你没听过吗?难道你想害死我啊!快撒手!不对……你身上的气味怎比之前……”

怎比之前魂魄不齐的时候,还要淡上许多,常人几乎是闻不到的!

难不成这魄还未齐全不成?可见她分明又是三魂七魄皆在……

无光神情疑惑,掐指一算,皱着眉道:“掩仙珠……掩仙珠!这俩废物……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大师,你念叨什么呢?快告sù

我啊……”北堂雪见他自言自语的模样,支起了耳朵。

无光眼神不定的望着她,“兴许也是天意罢了……事到如今,一切皆看造化了……”

“你别跟我说什么天意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就告sù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会不会有天突然又回去了?”

北堂雪最关心的还是后者,好不容易在这有了家人有了朋友,她可不敢想某天睁开眼睛,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是何种感受。

人总是贪心的,没有也便得过且过了,可一旦拥有过,就舍不得放手了。

“哎呦!我都说是天命了,你就好好活着就成,其它的不必去担心,担心……也没什么用。”无光叹了口气,语气软了许多的诱哄着。

北堂雪见他这副打死也不说的模样,更是不安极了,退一步道:“那你应可以告sù

我……这天命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吧?”

“我跟你保证!若你顺应天命,定是天大的好事儿,行了吗?”

北堂雪微微放了些心,讪讪的笑了笑:“倘若我若逆天而行呢……”

无光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捂住北堂雪的嘴道:“莫要胡说!我且告sù

你,这心思动也不要动!”

忆起前世她自毁魂魄,险些灰飞烟灭,无光打了个寒噤,如今正是乘黄归位之时,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如今天命之年算来只剩下五天,换在人间也就是五年的时间。

依这丫头执拗极端的性子,若再来一次,到时乘黄无法归位……这结果是想都不敢想的。

北堂雪打下他的手,用手背抹了抹嘴巴:“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吗?你方才穿完鞋都未净手,臭死了!”

无光见她这副小姑娘家的表情,心下也放松了些:“谁让你乱说!我可告sù

你啊,顺应天命听到没有,其他的心思动也不要动,最好……最好也不要妄动男女之情……”

北堂雪不可置信的指着无光,惊道:“连恋爱竟都不能谈了?我辛辛苦苦穿来该不会让我去当尼姑吧?这到底是什么破天命?我跟你说,我可不要做尼姑!”

无光啼笑皆非的看着她:“谁让你去当尼姑了,我说最好不要!这东西最容易让人钻死胡同,省得到时候你又想不开,其实你平时想不开倒也没什么,可关键现在是非常时期,会影响大事儿的,明白了吗?”

北堂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道:“你看我像是会这么容易想不开的人吗?”

无光摇了摇头:“通常越不容易想不开的人,到了想不开的时候,越是可怕……”

北堂雪失笑,“我才不会那么没用,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想不开。”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堆心的催促声:“小女且,向小女且让奴婢来问小女且何时过去?”

“既然你不能说,我也不勉强你了,可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你可得一定要第一时间告sù

我才行!让我好歹有个准bèi

。”

“行行行,赶紧走吧!”无光无奈的挥了挥袖子,打发着北堂雪。

北堂雪得了保证,这才走了出去,替他合上了门。

堆心见北堂雪出来,松了一口气儿:“小女且,您怎进去这么久,奴婢还以为……有什么差池呢。”

“在这儿能有什么差池,就是同这位大师聊得挺“投机”的,一时忘了时辰。”北堂雪心下安心了不少,比起前段时间的混沌不知,现在虽然具体的情况还是不怎么清楚,可既然算不得坏事,也不作他想,就像无光说的,顺应天命吧。

“听闻无光大师是龙华寺方丈的师兄呢,是卫国第一大高僧,常人连见上一面都是极难的,没想到竟与小女且谈了这么久。”

“唔……不止是高僧,还是个奇人……对了,你怎会寻来了?”

“是方才的小师傅告sù

奴婢的,奴婢和向小女且午时已先行随小师傅去了禅房准bèi

用斋,向小女且怕小女且到时见不着人着急,便让奴婢来寻小女且了。”

“哦,宿公子走了没?”

“没呢,一同在禅房等着小女且用膳。”

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偏殿的拱门处,一身白衣的公子碰巧打偏门走了进来。

门也未敲,“咯吱”的推门声响起,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你这丫头怎这般缠人,我说了……嗳,你怎来了?”无光大师恼怒的立起了身,待看清立在光影下的俊美男子,表情意wài

了一瞬。

慕冬扫他一眼:“成日里一惊一乍的。”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傅啊,啊?一整月没见人影儿。”

“方才去后山见你不在,这才过来禅院。”慕冬淡淡的道,坐定后,倚在椅背上,缓缓阖上眼睛,俊逸的脸上竟是百年难见的放松。

“今日有个要见的人,须得叮嘱她些事情,要不然谁来这闷呼呼的庙里。”

“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什么宿主?”

无光颔首坐下,神情带了几分凝重:“唉……谁也不知究竟如何才能使得这乘黄归位,可必须要用宿主的指引才行,成不不成,看各自造化吧……反正能做的我也尽lì

了。”

“你前几年让我南下,寻的结魄石,便是用来结此人的魂魄?”

无光转脸望他一眼,脸上俱是惆怅:“我说过,你要去做的事师傅不拦你,可这些东西,你还是少知dào

的好,再深入的我也不能告sù

你,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还不想遭天谴。还有,这乘黄的能力虽大,可如今却不比从前了,可都盯着呢,你不要在这上面动心思。”

“我要做的事,不必靠这些旁门左道。只是,若是为他人所用,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无光低低叹了口气,自己这徒弟的脾气,他可比谁都清楚。

可这事,虽说是天命所定,但若是人为介入,虽人逆不得天,若是执意玉石俱焚,耽搁了乘黄归位的时间,天只怕也要塌了。

如此想来,这丫头身上的灵气被掩仙珠所蔽,虽对乘黄的灵力恢复大打折扣,却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虽世间得知乘黄秘辛的人少之又少,可这些年他也一直感觉的到,吴其尚在人世,若是他还存着那个心思,乘黄宿主被他找到,只怕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不知这些年,身中蛊毒的他是如何熬过来的,是不是早已悔悟当年所为。

如若不是当年他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也不会有今时今地的局面。

忆起往事,无光浑浊细小的眼缝中,竟也蒙上了一层岁月的色彩,久久才道:“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顺应天命。可这天命,却丝毫少不得人的推波助澜。”

慕冬微微半开了眼睛,幽深的眸子望不到尽头。

那些已成灰的往事,也是天命?天既不公,信天何用,要天何用。

北堂雪进了禅房,入目就是一副写着静的大壁画,檀木大圆桌,目测竟能坐的下二十来人。

“北堂小女且。”宿根起身,笑着打着招呼。

“宿公子不必拘泥礼数,快请坐。”

“今日宿某可是沾了北堂小女且的面子,混的一餐饭吃。”

北堂雪笑着摇头,不跟他贫下去,坐在了向珍珠的身侧。

偌大的饭桌,只三人坐着,其余十多个人直直的立在一旁。

142. V71

虽然在北堂府也是主仆有别的,但那也就是小红小翠在一旁伺候着用饭,这一下子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立在这里,可真让人觉得没食欲。

北堂雪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左右今日也不是在府中,大家就坐在一起吃顿饭吧。”

北堂霄忙道:“小女且,这可不行,我们只是奴才这样会坏了规矩的。”

“难不成你们不吃饭了?你们真的不吃饭了怎么有力qì

保护我?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怎么办?”

北堂霄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呃,回小女且,我们随身带了干粮……”

这个北堂雪倒没想到,出个门备的倒是齐全,愣了一瞬软硬兼施的道:“这里是佛门重地,主张的是众生平等,就不必再分什么主仆了。且这些菜我们三人哪里吃得完,浪费也是可惜,若你们真的把我当成主子看,就赶紧坐下。”

十来个侍卫站也不是坐更不是,皆把目光投到北堂霄身上,北堂霄一时觉得责任重大。

“小女且,属下觉得……”

他还未说完北堂雪就指了指墙上悬挂着的那个静字。

北堂霄看了看那幅画,再也不说什么,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僵硬的坐了下来。

其他侍卫见状也都纷纷坐了下来,堆心和垂丝便也坐到了北堂雪的身侧。

宿根拿起竹筷,笑着道:“经过这次想必你们也该长了记性了,下回你们小女且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你们十张嘴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你家小女且的对手。”

北堂雪笑瞥他一眼,“我哪里及得上宿公子一半,一句话就能把我这两个丫鬟说的面红耳赤的。”

北堂霄见气氛融洽,也知北堂雪确是个好相与的,也不再那般拘束:“宿公子,您前面还提醒我们不要得罪小女且,后面就把自己推进火坑了?”

众人一阵哄笑。

北堂雪佯怒的望着北堂霄:“竟把你家小女且比喻成火坑,小心我待会儿第一个就把你给烤熟了。”

侍卫北堂鸣插一脚道:“小女且,这可不行,佛门重地可是不能沾腥荤的!”

“我才刚刚得到教xùn

,你这便忘了?还敢跟你家小女且顶嘴不成?”

北堂鸣装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向北堂雪道:“好吧,小女且要烤便烤我吧,小的死而无憾!”

北堂霄看不过,便给了他一拳,又是惹得一阵哄笑声。

墙上的画哭了。

下山的时候跟上山的时候完全是两种状态,众人说笑成一团。

因下山不需yào

耗费什么力qì

,今日见了这无光大师,心里也安生了不少,又有宿根这个巧舌如簧的在一旁逗着乐儿,北堂雪也是格外的高兴,打下山起,笑意就不曾断过。

向珍珠见众人谈得入神,将北堂雪扯的远了些,一副神mì

的表情。

“干嘛?”

“你给瞧一瞧这签文究竟是什么意思,那解签的老头,说的之乎者也,我也没怎么听懂。”向珍珠自袖子拿出一个淡黄色的纸卷,摊平后递给北堂雪。

“一念缘起,奈隔山水,山水无关,独为其遣。鸳鸯凤枕,独入眠,若弃心清,则得回环……”北堂雪喃喃念道。

“什么山水无关?回什么环?不过这字写得倒是好kàn

……”

向珍珠一把夺过:“谁让你品字了啊,我看咱俩也就是半斤八两,你也不比我懂多少。”

“咱们都能看得懂的话,解签的要来何用?他们就是故yì

整的这么玄乎的,让人看不懂去找他们。其实哪儿有这么复杂,就看开头和结尾就成,一念缘起,则得回环,就是说一见倾情了,中间或许会经lì

些磨难,但最终还是会峰回路转的,甭琢磨了,上上签!”北堂雪伸出右手,挥了一挥,一副笃定的模样。

向珍珠喜形于色:“真的!一见倾心倒也准的很……,对了,你上香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慕公子了,但就是一个背影,我没来得及看清就没人了,也不知dào

是不是眼花了。”

“你没眼花,我也瞧见他了,只是他走的太快,没来得及说上话。”北堂雪如实的道。

珍珠瞪着眼睛,樱口抿的死死的,狠狠掐了一下北堂雪道:“你怎地不告sù

我,不知dào

他有没有看到我啊,嗳,你觉着我今天这裙子颜色是不是有些俗了?”

北堂雪摸了摸被她掐的生疼的胳膊,皱着眉道:“你再用些力,只怕我的胳膊就废了,当时我在叩头,他又走的那般急,我要如何告sù

你?……你这裙子的颜色也确实是太俗了,尤其是配上这朵紫色的珠花,看着实在老气横秋的不行啊。”

向珍珠闻言大惊,懊悔的扯着裙边,又将头上的珠花拔下细细的端详着道:“我就知dào

,今天也不知我是发的什么疯……”

北堂雪嘴边溢出笑意,心道谁让你掐我的,不让你难受难受我如何才能不难受呢?

北堂雪眼前忽地闪出慕冬叩头的时候,望着自己那带些呆愣的眼神,他为何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难道,难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还钱!

北堂雪这才想起,灯湖会那晚,她是欠下了债的。

他定是觉得毕竟是个男子,不好直接开口,于是便用眼神在暗示自己,而自己竟当时未能反应过来,这回他定是要把自己当成耍无赖的人了。

虽然……虽然自己的确不是多么的想还钱,但自己也不是没皮没脸的人啊,人家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自己竟还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

北堂雪懊恼的望了望天,觉得这人丢的冤枉极了。

不稍多时,众人便到了山脚,车夫一直在此候着,见状便上前躬身行礼。

“北堂姑娘,今日一别不知要何时才能相见,不知北堂姑娘在王城可有常去的地方,在下也好偶尔与北堂姑娘聚上一聚。”

北堂雪想都不必想便摇了头,出个府都不容易,更遑论常去的地方。

这古代就是这点不好没电话没QQ,认识了一个朋友也只能偶尔碰到才能说上几句话,若是同性还好,这异性的话就更加不好办了,若是去府上寻你,估计还得惹来非议。

“我不是经常出门,对王城也不是太了解,更无常去的地方。”

宿根也不坚持,撑开扇面挥了挥,笑着道:“无妨,在下不过是随便一提,左右这王城也不是太大,我与北堂姑娘今日不就是遇到了吗?”

北堂雪见他如此,心下也觉轻松,跟这种总是懂得刚刚好的人相处,最是舒服。

也不得不承认宿根的交际能力实在太强,半日下来,竟和侍卫们混的简直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一般。

随他们上山,用斋饭,最后还一起下山,竟也不让人觉得唐突,就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友,就算没话可说,也不觉尴尬。

“宿公子不同我们一道回去?”北堂霄牵着马问道。

宿根朝他摆了摆手:“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办,来日请你们喝酒!”

北堂霄笑着点头翻身上马,也不再多言。

“那在下便不耽搁北堂姑娘上路了。”

北堂雪点头,便由两个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调转方向后,北堂雪掀开帘子往后望了望,却见宿根与侍卫还在谈话。

交流间时不时还会往北堂雪马车的方向望上一望,神情颇为爱昧,好一会儿才与宿根拱手道别,逐个翻身上了马。

“哟,恋恋不舍啊?”向珍珠剥着手中的纸皮杏仁,笑得甚是猥琐。

“我只是看看北堂霄他们有没有追上来。”

“哦,原来你是担心他们会迷了路啊……”

北堂雪见她这副调笑自己的模样,借机掐了向珍珠一把。

向珍珠大许是肉结实,竟也没什么反应,“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北堂雪一副心虚的样子看着她道:“我真的好心虚啊……”

向珍珠见她承认,甚觉无趣,准bèi

的一肚子打趣北堂雪的话没了用处,好比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深感无力,将剥好的杏仁强行塞进北堂雪嘴里,咬着牙道:“心虚死你算了……”

向珍珠并没安静多大会儿,“嗳,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北堂雪抬眼望向垂丝:“垂丝你应对王城应当挺熟的,都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奴婢也并未去过,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北堂雪心道,这以前的北堂小女且可连听说都没听说过,“那你便把你听过的说一说。”

垂丝笑着应下:“是,小女且。人家都说王城有六好,头好便是添墨会,其二鸿运楼,三好便是软香坊,四好是来运赌坊,五好是天衣店,六好正是扬絮楼。”

“这添墨会既在王城头好之列,应是自有其特点的,这里面究竟做什么的?”

“是建在护城河旁一座很大的阁楼,里面专门收供一些名诗名画名字等,供人交yì

和观赏,只要你想进去,不管是要卖还是要买、亦或是只是赏一赏,进门儿都需得交一两银子。”

“如果只是这样,应也没这般大的分量吧……”毕竟诗画之作,并不见得只有添墨会才有,他有钱收录,别人自然也行,且这添墨会的添字,显然是应当有些寓意的。

垂丝点着头补到:“最重yào

的是,且这里面不仅收录着众多已经成名的诗画,更是每年中秋晚上都会举行斗墨会。分诗画字三项,每一项的夺魁之作都会被以一千两的价格被添墨会收录。由于添墨会是如今文学界举足轻重的代表,所以这每年的魁首不仅有千两银子拿,更是能名扬大卫,所以这每年的斗墨会都会有很多人参与,且好多都是从外地赶来。有人说……斗墨会的时候,王城聚集的才子甚至比科考的时候,还要多上一些。男子女子皆可参加,可那天添墨会只接纳八百一十五人。所以大家都是挤破了头要进。”

北堂雪不禁讶异这卫国还有这种地方,想来这斗墨会背后的人必定是不可小觑的。

显然斗墨会已成了一种风气,许多想要证明自己,或是怀才不遇的人,都可以通过这个平台来证明自己。

这明面上斗艺,但很多尚未展露头角的才子们若是通过这里得了名,那定是被这添墨会给纳入羽下。

这样一来,这添墨会可以说间接垄断了卫国的大批文士,其间厉害,不言而喻。

“添墨会的主人是何人?”

“这个奴婢倒不知,已有些年头了,里头是三位大卫闻名遐迩的诗画字大师坐镇,历年也是由他们主持斗墨会,应许是没什么主人的,有人说就是他们三位建的添墨会。”

北堂雪却不以为然,但也不去深究,突然想起,垂丝作为一个平民女子,怎会对这添墨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垂丝,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垂丝低了低头:“是……吴公子告sù

奴婢的。”

怪不得,这吴公子既是打算考取功名的,那想必对这些文人间的事情都知dào

的很清楚。

北堂雪听的还算有兴趣,但向珍珠可不乐意了:“这些都有什么好玩的,你们这附近有没有骑马场?”

垂丝想了想答道:“西郊有是有一个,但是只允许皇亲重臣极其家眷才能进去,像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子女,根本见都未见过。”

向珍珠一拍大腿道:“太好了!我们就去西郊马场吧!阿雪你会不会骑马?”

北堂雪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位丞相嫡千金也算上入围了:“自然是不会的,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向珍珠眼睛闪闪:“那你肯定想学吧?你这闲不住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

“唔,还行吧。”

向珍珠继xù

怂恿道:“你想学就得找我啊,不然过段时日我走了,谁教你?不要想了,你哥定是不愿意教你的,你看怎么样?”

“不过你得答yīng

我,戌时之前必须回去。”

“阿雪,你实在是太好了~”

向珍珠开心的搂住北堂雪的脖子,就差没亲北堂雪一口了。

“撒手,你想勒死我啊!”

没过半刻钟,马车便停下了,车夫的声音传来:“小女且,已到城门口了,小女且是回府还是要到其它去处。”

“西郊马场。”

车夫顿了顿道:“是。”

抵达西郊马场的时候,望着日头推测应已是将近未时。

待几人下了马车,抬首望去,庄严高贵的气势不言而喻。

脚下站的还是光溜溜的石板路,围栏之内却是望不着尽头的绿茵软草,把目光放得再远些,深处好似还有着浓密的森林。

但见二人高的围栏之外每隔一米左右便立着一个带刀的盔甲士兵,神情很是肃穆。

见几人走近,两根高柱旁立着的守门将士微微颔首以示礼貌,恭敬的问道:“小女且眼生,想是头次来西郊马场,恕卑职眼拙,敢问小女且是哪家千金?”

这番话说的是不卑不亢,既无蔑视之意更无奉承之感,却很是得体。

北堂雪还未张口,便听得一声惊喜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眨眼间,左臂已被一抹浅青色的丽影拥住。

这眉眼间俱是笑意的女子,正是华颜公主。

“公主。”

北堂雪轻笑着点头,见华颜眉目间似乎少却了一丝烦忧,已知她与以前不同了,至少不会再盲目地爱着北堂烨。

“阿雪,你也来骑马?”

“珍珠要骑马,便嚷嚷着教我,我这就跟着过来了。”

华颜眼睛弯了弯,“我俩一同教你,保准你今日便能学会!”

向珍珠信步走了过来,挑眉望着华颜道:“怎么,伤养好了没?”

“早好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去赛一赛马,你看怎样?”

“怕你啊,说出来不怕吓到你,我可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华颜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扭头对守门的将士道:“你记住了,这是北堂丞相的千金,镇南将军的妹妹北堂雪。”

这名将士听罢只是微笑点头,倒看得出他与华颜关系似乎不错。

因要保证这些皇家和贵族子弟的安全,所以无论是谁,进马场都不可带危险利器之类。

所以一行侍卫只能陪着车夫呆在外面了,北堂雪本想让垂丝和堆心陪着一同进去看一看,谁知二人一副上刑场的模样坚持要呆在马车里。

“你们头次来,这里也没有自己的马养在这里,我们就先去马厩选两匹马吧。”走上前头带路的华颜出声道。

“恩。”

北堂雪还是比较庆幸今日遇到了华颜,不然她和向珍珠二人纵使进了这偌大的马场,也不知dào

哪儿是哪儿。

在北堂雪潜意识里的马厩应该是一个棚子,一匹匹的马并列被拴在里面,前面是放着粮草的马槽。

但是眼前这个马厩让她很意wài

,北堂雪觉着这已经不能称之为马厩了。

高高的一大间马厩里,立着近百匹不尽相同的好马,甚至更多。

顶上是上好的琉璃瓦铺就的顶子,全然没有马厩的异味,连马槽也不是普通的石槽,光滑发亮,却叫不出是什么质地。

“好马!”

向珍珠惊呼一声便上前打量着一匹匹的马儿,正如孩子见了糖一般。

华颜道:“阿雪,你没骑过马,我且帮你挑一匹温顺些的母马,你看可好?”

“多谢公主!公主且看着帮我挑便是,我不懂马。”

“莫要公主公主的喊了,无人的时候便唤我凉儿就成。”

北堂雪不置可否一笑。

华颜细细挑拣了一番,不一会儿便让人牵了匹通身雪白的马儿走到了北堂雪面前。

北堂雪壮着胆子摸了摸它的头,马儿并无什么不悦的反应,这才放了心。

向珍珠牵了一匹全黑的马儿走了过来,记得她在看北堂雪的巨作时提过,她有一匹黑马。

像华颜这种常来马场的,都是有着自己的马的,喂养在这里。

打从她进来,便有马倌去牵了马。

华颜接过马缰,骄傲的道:“它叫凉风,跟了我整整七年了。”

北堂雪望着华颜这匹虽也是白色,却明显比自己这匹高大了不少的马,直觉觉得它就是个公的。

三人牵着各自的马走出了马厩,北堂雪不时的便望一望身侧这匹温顺的马儿,心中也有些跃跃欲试。

“四哥,你等等我!”

“水浣,你这样可算是耍赖啊。”

几人循声望去,一个蓝衣男子胯下骑着一匹黑色的宝马,时不时回头宠溺的望向身后的少女。

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粉衣少女坐在一匹褐色的马上,乌黑的墨发随着马儿的奔跑而往后方抛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双颊可能因为兴奋而沾染上一抹醉人的酡红,眉眼带笑。

神情之中自带一种让人心驰的娇媚,这种娇媚好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学不来也装不出,却又矛盾的透着一股清傲,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特点,却巧妙的融合在了她的身上。

北堂雪不由咋舌,第一美人果真不是盖的。

华颜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他们,闷声的道:“也不知我这四哥,脑子是不是果真坏掉了,成日里与她一起!”

听华颜这口气分明是不喜明水浣,北堂雪只当是女人惯有的嫉妒心所致。

确实明水浣这副模样,是人只怕多少都有妒上一妒的。

听华颜唤那男子四哥,应就是洐王了,经过这些时日的信息收集,北堂雪也大致也了解了大致的一些卫国皇室的成员情况。

这位病入膏肓的元盛皇帝总共有七个子女,五位皇子,两位公主。

正所谓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这句话总是值得考究的。

元盛帝也确实是个有远见的,自五皇子一出生,便果duàn

的立了太子,用行动昭告了天下,什么才学武略,统统都是浮云,皇后所出才是王道。

大概就怕那其余几位皇子惦记他宝贝太子的皇位的缘故,皇上在这方面也着实没少花心思。

大皇子攸黎乃是良妃所出,刚刚过了及冠之年,一道圣旨赐下,便是给赐到了王离王城几千里外的汴州去了,封为黎王。

美名曰赐地封王,其实但凡是不怎么缺心眼的心里都是极清楚的,在汴州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和发配边疆也没什么过大的区别了。

黎王自打到了汴州,人也黑了,脸也小了,想感春悲秋一番,却连能看一看风景,酝酿情绪的地方也寻不着。

143. V72

每岁朝觐回京的时候,回回都让良妃哭的死去活来。

二公主和四皇子是一个娘生的,只是两人的性子估计是娘胎里搞错了。

这二公主攸芩素来就是舞刀弄棒粗鲁之极的主儿,据说是赶走了琴师,气死了绣娘,吓傻了太傅,成日里缠着皇上说要上战场杀敌,做一个巾帼英雄,为国争光。

大许是被缠的烦了,加上其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为了两国之好,西宁与卫国每一代几乎都会有通婚的习惯,以巩固两国的关系。

上一代便是封了郡主的北堂清远嫁到了西宁,也就是北堂天漠的亲妹妹。

元盛帝某日眼皮一抬,便将闹心的攸芩封为华玉公主,下嫁西宁。

二公主原先是不愿的,但听说准驸马是位护国大将军,也就没了什么意见,琢磨着日后可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上个战场什么的。

奈何天天盼日日盼,也不见有什么仗可打,倒是有了身子,无奈之下只有做起了不怎么合格的贤妻良母,一腔热血终究无处喷洒,是被埋藏在了心底。

而二公主的胞弟四皇子攸洐,早年入住了洐王府,封洐王。

也就是马场中这蓝衣男子了,性子恰恰与其二姐相反,儒雅之极。

别的皇子都忙着拉帮结派的时候,他却成日窝在女人堆里,陪些美人儿弹琴作画,没事儿还听个戏,女人缘倒是好的不得了。

急的他娘亲元妃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据说有次就瞒着皇上亲自出马,据说是约了不少王孙大臣跟四皇子来个秘密晤面。

四皇子倒也去了,还是带把琴去的。

一个中午正事没说一句,那些满腹谋虑心怀大志的王孙大臣们净听他弹琴了。

临走还问人家觉得他的琴音怎样,有没有弹错的地方,声调儿上哪里需yào

再改进一些。

元妃娘娘听了后一口气没能上来,病倒了足足三个月,打从这开始,元妃娘娘也不折腾了,就随着他去了。

元盛帝这边倒是乐呵了,没人跟他宝贝五儿子争这皇位,也省得他费心找那些名目来发配这些个儿子了,毕竟卫国富强,真要再找几处像汴州那般荒芜而又偏远的地方,实属不易。

再说一说这三皇子攸备,倒是个可怜见的。

打小便死了娘亲,皇上哪里又顾得上这个庶出的儿子,所以便经常被人欺凌,久而久之,心理渐渐有些极端了起来。

当他意识到只有让自己变强方可不被欺负,反而还可以去欺负别人的时候,便暗暗咬牙,开始踏上了发奋图强的道路。

在时光的磨练下,三皇子渐渐开始崭露头角。

不管是谋虑还是武功,在这些除了样貌还算可以,其它方面都是歪瓜裂枣的一干皇子中,已算是鹤立鸡群了。

大许是窝囊的太久,心中的郁气积压的太多,以至于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从而选择了一种极具偶然性、天时地利人和支配的法子---刺杀。

琢磨着在皇上和太子去龙华寺祈福的时候,他便在半路上伏击,干掉太子,再逼迫皇上下诏让位。

打算的美则美矣,可现实往往比较让人不忍直视。

且三皇子为了以防万一,临时出什么状况,头天晚上就安排了好了暗卫在伏击点守着。

暗卫们去的时候确实是月明星密,晴空万里,奈何刚寻好藏身之处,就下了密密的冰雹。这些暗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直直是挨了一整夜的冰雹硬是在原地动都没动。

可能是由于这冰雹下的太大,皇上和太子的行程也就顺延了些时辰,这一延不要紧就延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才被众侍卫护着,乘着舒服的马车姗姗来迟。

所以这结果也不难猜想了,这些暗卫刚冲出来还没来得及拔刀,也没来得及让别人拔刀,就哗哗哗哗倒了一地。

后来东窗事发,三皇子在朝堂之上,大呼老天待他太薄,打小没娘,亲爹不爱,又比别的孩子吃得苦多,最后还落了个阶下囚的下场。

大许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再不乐意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三皇子仰天长笑三声,当场吐血身亡,终究也是换来了元盛帝的一声叹息,厚葬其,入皇陵。

帝王之家的亲情,大许最多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这老五也就是太子爷了,确实是个没什么追求的,在老皇上的庇佑下,太子这位置倒坐的很是顺心,大哥去了汴州,三哥又死了,四哥就爱弹琴。

而这六弟呢,也是个不同凡响的,早年被赐府搬出了宫,干脆天天不出窝,也不知究竟在捯饬些什么东西,连朝都懒得上,满朝文武甚至没几个见过真容的。

元盛帝的心思不在他这,也就随他去了。

这人吧,如果后面有群狼追着赶着,他就会往前跑。

可要是后面啥都没有,他一个人跑的也委实无趣,时间一长也就懒得跑了。

所以这太子爷这么多年以来,便是停滞不前,安于现状,成日醉生梦死。

至于皇上的幺女七公主,也就是太子的嫡亲妹妹,攸凉,打从生下便封为华颜公主,特赐华颜宫。

可惜了这元盛帝是千算万算,把自个儿的亲儿子都防的死死的,唯一遗漏了这亲哥哥的儿子攸允。

说来攸允的老爹可才是当年的皇后所出,先皇钦点的储君。

是被当年还只是个庶出皇子的元盛帝,在战场上暗地里给搞死的,本来也不是没想过要斩草除根的。

一家几十口确实都被灭了口,谁知当年临时出了些状况,当时大家都以为这尚为幼童的攸允死了。

一晃六七年过来了,十来岁的攸允带着和他爹别无二致的小脸回来了。

这做皇上的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百姓的舆论,当年害死自己亲哥哥的皇上,可是昭告天下自己的哥哥是战死沙场的,攸允一回来就站在明面儿上了,他也不好动手。

再说如今自己的皇位也是做得稳稳当当的了,一个小毛孩子左右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于是宣告天下,幸得上天保佑他这么多年苦苦找寻,终是回了哥哥的遗孤。

接下来又是封王又是赐府,卫国人民高呼皇上仁慈。

可是直到皇上病入膏肓的时候,蓦然回首才发xiàn

最大的威胁不是他的狼儿子们,而是一直默不作声,最不起眼的攸允。

一番细细调查之后,便把皇上给惊住了,攸允这十来年里暗地力又是招兵又是买马的,势力已经犹如破竹了,元盛帝深深吐了一口气,直拍大腿痛呼为时晚矣。

向珍珠见北堂雪像是走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什么呢,上马啊,我来教你。”

北堂雪回了回神道:“怎么上?”

北堂雪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马镫,也都有些高度的,哪只脚踩上去?是先迈左腿还是右腿,然后手该抓哪里爬上马去?这都是些问题。

向珍珠对北堂雪的过于细致很是不满:“你怎这么笨啊,左脚踩着马镫,右脚抬上去,手握紧缰绳然后翻身上马!”

华颜也道:“你别管怎么上,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你感觉怎么上的去便怎么上!”

北堂雪却感觉……怎样都上不去。

北堂雪先是左手握着缰绳,左脚踩上马镫,奈何这马镫晃得厉害,越是不迈右脚它越晃,它越晃北堂雪就愈加不敢迈。

北堂雪心里非常的担忧,万一自己这一迈没能成功那会不会把马给拽翻?

华颜和向珍珠互看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的神情。

殊不知,只在荧屏上见过马的北堂雪,对这陌生的动物着实是没安全感。

华颜将马缰放到马背上,走近扶上北堂雪的腰,“别晃了,迈右脚,上去就成了,放心吧没事儿的!”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腰上借力,翻身迈了上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原来这样就行了啊!”

华颜颇为无奈的白她一眼道:“本身就是极容易的事情,你自己吓自己罢了。手握紧缰绳,腿夹紧马腹,试着往前赶一赶马。”

北堂雪点了点头,按照华颜的话照做,马儿果然匀速的跑了起来。

听着马蹄噔噔噔在草地上奔跑的声音,心情不由的一阵明快。

北堂雪有些激动的喊道:“好快啊!”

身后牵着马,走着都能跟过来的向珍珠和华颜错愕的看着一脸兴奋的北堂雪。

向珍珠为难的道:“阿雪,虽然你刚开始学可能会不适应过快的速度,但我觉得你还是试着让马儿跑起来,你看你这马儿根本就是在走……”

北堂雪尴尬的笑了几声,轻轻夹紧马腹,试着赶得快些,这马像是懂的她的心意那般,加快了些速度。

二人跟着指导了近半个时辰,也并没出什么状况,又细细叮嘱了不亦乐乎的北堂雪一番,便赛起了马来。

北堂雪望见二人英姿飒爽策马奔腾,衣袂翻飞的背影不由一阵羡慕,再看看自己小白马如闲庭漫步般,觉得这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

待北堂雪一门心思放在琢磨技巧上的时候,耳畔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愈来愈近。

“是北堂二小女且啊,近来身体可好?”

北堂雪闻声下意识勒住手中的缰绳,缓缓停下,转头望去竟是明水浣。

“多谢明小女且挂心,我近来身体好了很多。”

明水浣点了点头,对北堂雪一笑,这笑犹如万花齐放般明丽,险些让没什么出息的北堂雪跌下了马。

明水浣策马靠近北堂雪浅笑着道,“如此便好,以前竟不知北堂小女且会骑马。”

明水浣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飘进北堂雪的呼吸里,更让北堂雪觉着有些恍惚,暗道莫说男人了,就连自己这个女子都觉着没什么抵抗力。

北堂雪定了定神答道:“我哪里会骑什么马,今日不过是陪朋友过来,觉着好奇便试着学学看。”

“哦?不知北堂小女且陪哪位朋友过来的?”

明水浣有此一问也不足为奇,毕竟之前这位北堂小女且着实是没什么朋友可言。

北堂雪笑笑道:“是我爹至交的千金,大漠人。”

明水浣了然点头,不再多问。

“水浣,你在这里做什么?”明水浣身后的洐王策马缓缓靠近。

明水浣闻声回头,笑着道:“四哥,我方才见北堂小女且在这里,便过来打声招呼。”

北堂雪抬眼见这四皇子洐王还真不能说温润了,说贴切些,就是娘。

生了副狭长的凤眼,皮肤白皙犹胜女子,唇红齿白,更要命的是右眼角下一颗泪痣,更是平添了几分让人心软的柔弱感。

“见过洐王。”北堂雪颔了颔首。

“说来本王今日竟才第二次见北堂小女且,上一面已是数十年前在父皇的寿诞之上了,听闻北堂小女且身子向来不是甚好,所以自那以后,北堂丞相身边就只跟着北堂公子了。”

“现如今臣女身体已经渐有起色,相信下次再见,我爹身边便不会只有家兄一人了。”

洐王听罢笑了笑,这一笑不要紧,显得愈加的阴柔了些。

明水浣似笑非笑:“北堂小女且这次不仅身体好了许多,人似乎也与之前不同了。”

北堂雪默了一默,思及短短几月,自己的生活发生了连天翻地覆都无法形容的改变,遂道:“世事易变,人自然也会不可避免。”

明水浣微微颔首,却听一侧的洐王出声道:“那不是景山吗?咱们过去瞧一瞧。”

明水浣望去,果真见一身灰衣的明景山牵着马朝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步去。

“北堂小女且,水浣就先告辞了,来日再去府上闲叙。”

北堂雪点头,只当明水浣再同自己客套,毕竟二人向来不熟,更无闲话可叙。

待二人策马渐渐行去,急促的马蹄声靠近,北堂雪便见远处的华颜正朝着自己奔来,挥舞着手中的马鞭。

“阿雪,我赢了,哈哈哈哈!”

紧赶而来的向珍珠不服气的争辩着:“你不就比我先到了十来尺吗,且根本就是因为你的马比我这匹好上太多!”

144. V73

华颜得yì

的翘着下巴:“输了就是输了,别找借口!”

向珍珠还是那副愤懑的模样说,“哼,有本事咱们换一换马,再赛一场!”

“凉风可不似你骑着的这匹,当年我可是被它甩下了不下十次,性子可野着呢,不让陌生人挨边儿,你还是省省吧!”

向珍珠自也是懂马之人,清楚性子野的马实是难驯,也不再坚持,只是横竖都觉得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心中那股气儿窜来窜去十分难耐。

华颜望向背道而驰的洐王和明水浣,靠近了些北堂雪,“方才明水浣过来找过你?”

“恩。”

华颜皱了皱眉,小声的道:“自小我就觉得她心思太多,少与她接触些,没有坏处。”

北堂雪见华颜这副带些小孩子的口气,笑了笑:“你该不是嫌她长得太好kàn

?算来,她可还是你的远房表姐。”

华颜撅了撅嘴,“她长得好kàn

与否与我何关,什么表姐不表姐的,我额娘与她娘亲根本就未见过几次,成日里四哥五哥的倒是比我喊的还要勤……”

“你们在嘀咕什么?还不想让我听见呐?”黑珍珠本就因为输了面子心中不快,眼下见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儿窃窃私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北堂雪见她板着一张脸的模样,也知她的性子,偏生平日里二人就是典型的损友,好声好气的说话,还真没有过几次。

眼下见她如此,便想气她一气,“我们在说你就知dào

吹牛,还说自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向珍珠气的涨红了脸,“你再瞎说,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究竟什么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北堂雪没能听懂她的意思,“我怎会知dào

什么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向珍珠眼睛微眯,右手手掌支在马背上:“待会儿你便知dào

了……”

向珍珠手下使力,自马背上飞身而起,没给北堂雪反应过来的时间,人已落到了北堂雪身后,双手穿过北堂雪腰侧夺过缰绳,喝道:“驾!”

马儿“律律~”叫了几声,受惊一般的往前奔去。

北堂雪身子猛地往前一晃,惊呼一声急急抓住了马脖子,心率加快。

“慢些!莫要惊到她了!”身后的华颜焦急的喊道。

“哼,能吓到她最好!”向珍珠出声答道,口气中带着恶作剧的嬉笑感。

北堂雪来不及埋怨向珍珠,已被这从未体会过的速度给惊呆了,心脏随着密集的马蹄声落下再提起。

视线中的景物飞速的倒退着缩小,速度带出的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前方半没的昏阳,闪着微弱的暖光。

胸口涨满了一种不明的情绪,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仰望着天地交接处的落日,畅快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向珍珠被她颇为豪爽的笑声惊了一惊,与自己料想中北堂雪吓得求饶的情形已是偏到了九重天外的距离。

不知觉的便松了些手中的缰绳,马的速度也就跟着缓了下来。

北堂雪用手肘捅了捅背后的向珍珠:“你干嘛啊,再快一些!”

向珍珠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望着浩瀚的苍穹,也生出了几分豪情来,自打来了卫国,许久都不曾好好骑马奔腾过了。

虽然开始是存着吓一吓北堂雪的心思,但也并不想真的吓到她,如今见她不怕,也就不再顾虑,大力的夹了夹马腹,高声的喝着,速度相比之前,自是只增不减。

耳畔的风呼呼作响,心潮愈加澎湃,北堂雪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竟还可以活的这般淋漓畅快。

北堂雪咯咯笑着,大声的道:“珍珠,我给你念一首诗!”

“那你念吧!”

北堂雪清清嗓子又笑了几声,望着前方的落日,声音稚嫩却有力,“扬尘一骑日照影,我骑白马逐西风,天连绿草侵边际,头顶苍穹步客庭!”

围场里不少人都顿下了动作,被落日下驰骋的白马上那一蓝一白的身影给吸引住了视线,二人的衣角裙带飞绕在一起,远远看去,正如是融入进了蓝天白云之中。

若不是时不时会有那毫无忸怩之感的笑声传来,甚至会让人觉得那分明是一轴被人摊开的画卷,那即将快要消失的落日成了陪衬,却又似流连,迟迟不愿没下。

“说来我还是头一回见除了小凉之外,还能把马骑成这样的女子。”洐王的口气,似欣赏似惊叹。

“我骑白马逐西风……不知这二位是哪家府中的千金,我竟不曾听闻过。”明景山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坐在前头的不正是我和水浣方才见过的北堂将军的妹妹吗,她身后御马的女子据称是丞相府的来客,非我卫国人。”

明景山似是讶异:“哦?北堂家那个命大的药罐子?她几时竟会骑马了?”

明水浣无奈的望向他摇了摇头,“哥,什么药罐子,你说话怎还这般没个轻重……”

洐王笑了笑:“方才听她说是头回来马场,应不曾骑过马才是。”

明景山并不理会明水浣的数落,大许也是习惯了,双手抱臂笑道:“这倒不似我印象中的那般没用了……该不是去了阎王那走了一圈,脑子给吓没了?”

明水浣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那抹白色的身影,剪水双眸中似有情绪波动,奈何这双眼睛委实太美,让人无法辨出其中究竟是何种情绪。

三人又各自骑着马在马场中晃悠了几圈后,眼见天色将暗,北堂雪才与华颜道了别。

坐在马车里的北堂雪,显得比向珍珠还要兴奋。

堆心和垂丝却是郁闷了,心道小女且不是被向小女且缠着去马场的吗,怎么这会儿倒像是向小女且陪小女且玩去了?

“珍珠,若是我要到你这么熟练的境界,最快需得多久?”北堂雪一脸兴奋的拽着珍珠的衣袖。

珍珠两只食指交叉在北堂雪眼前晃了晃:“起码十年!”

北堂雪讶异了一番,遂又没皮脸的道:“你说的那定是寻常人吧,若是像我这种极有天赋的呢?”

向珍珠呵呵笑了几声摇着头:“我说的正是像你这种极有天赋的,换做寻常人的话一般五年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为何有天赋的却要比寻常人久上一半的时间?”

“你见过哪个寻常人连上马都不敢上的,且最后还是被别人扶上去的。你会不会觉得你委实太有天赋了些?”

北堂雪呆了一呆:“我觉着这代表不了什么,左右我是第一次,仔细些也是应该。而我后来不也是骑得很稳吗?”

黑珍珠冷笑了一声,“呵呵,你的马还不及我走的快,究竟如何才能不稳呢?”

“……这些不打紧的咱们就不提了,后来你载我的时候,我都不觉得怕。你说,这是不是多多少少能说明我在骑马这方面确实是有些天赋的?”

向珍珠拨开马车的帘子,望向外面的青山漫不经心的道:“若是没心肺算得上是天赋的一种……”

待到一行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大许是一直不见人回来,王管家正守在府门前张望着。

远远见马车驶来,王管家这才露了笑意。

北堂雪刚下了马车,他便迎了上去:“小女且回来了。”

北堂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打心眼儿里一直没把王管家一家三口当作下人瞧过,同家人无甚区别,眼下见王管家在府门前等着自己回来,便主动的解释道:“我们上完香去了郊外,便回的晚了些。”

王管家和蔼的点着头,“小女且该是饿了吧,老爷少爷都在饭厅等着小女且开饭呢。”

北堂雪点了点头,并没错过王管家转身低头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当北堂雪和向珍珠到了饭厅的时候,却发xiàn

多了一位男子黑衣男子。

这人同向珍珠一样有着小麦色的肤色,浓眉大眼,乌黑的头发全部盘起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簪穿过,比卫国人要高上一些的鼻梁,更显英气。

北堂雪心道难道是向珍珠的哥哥,可怎的没听她提起过?

隐隐记得好像听北堂天漠说过,向师海还有一子,可才十来岁的年纪,与眼前这位明显是不相符的。

那黑衣男子一见北堂雪和向珍珠走了进来,准确来说,应该是一见向珍珠进来,抢在所有人前头惊喜的开口道:“珍珠!”

这厢热情四射,然向珍珠的反应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只见她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瞪着眼睛,“你……原来那劳什子使者果真是你!”

男子毫不介yì

黑珍珠的态度温柔,竟有些羞涩的道:“就是我嘛,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特意跟大汗请命,今年由我来出使卫国!人家都在这等你一天了,你怎现在才回来啊!”

北堂雪颤了一下,此种长相,怎会生了这般软的一副性子,这不科学。

向珍珠闻言白了他一眼,随北堂雪一同走到桌前,嘴里嘀咕着:“惊喜个鬼啊……惊喜”

向师海见她这般,训斥道:“珍珠,怎么说话的?”

西廷玉却不介yì

:“向叔,珍珠这不是看着我太高兴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吗,我俩自小一同长大,她的脾气我还不比您清楚呀~”

一个呀字的尾音拉的老长,纵使是向师海,也不禁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向珍珠丝毫没有对西廷玉替自己说好话的感激,没好气的道:“你既是来办公,不在驿馆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北堂天漠忙打圆场,“呵呵,西少府是出使到我们卫国来的,我这也是想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这才麻烦你爹将人请了过来,珍珠也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吧。”

向珍珠闻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被北堂雪扯着落了座。

“珍珠啊,你今日去做什么了呀?这么晚才回来,天黑了在外面多危险啊!”西廷玉话中带笑,笑中又带了些嗔怪。

正给北堂雪夹菜的北堂烨,动作顿了一顿。

向珍珠看也不看他一脸浓浓的关切之意,不耐烦的道:“骑马去了!”

西廷玉棱角分明的嘴唇张了张,分明是利落带些冷峻的弧度,但自口中传出的语调却十万分的违和。

“呀,你怎能老是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呢,骑什么马嘛,坐马车坐轿子不都很好,万一摔着磕着的可怎么办?”

向珍珠深吸了口气道:“闭嘴吃饭,待会凉了。”

西廷玉脸红了红,可由于肤色的原因,红的却也不怎明显:“我就知dào

珍珠,是最最关心我的了……”

除了当事人之外,全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握紧了手中的银箸。

北堂天漠半晌才道:“你俩今日去了西郊马场?”

北堂雪提起骑马,便喜形于色:“恩,珍珠教我骑马去了。”

北堂天漠见她开心,也点头笑道:“爹不反对你多出去走走,珍珠会骑马,有她在爹也放心,但是你万万不可一人独自去马场,知dào

了吗?”

“爹您放心。”

席间北堂雪还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特别是身旁的北堂烨,自打自己回来之后,他一个字就不曾说过,且还一直皱着眉,饭也没吃上几口。

饭罢,一行人走到府门口恭送这位远道而来的大漠使者西少府。

西廷玉总算还有个男人样儿的拱了拱手,对着众人道:“北堂丞相,北堂将军,北堂小女且,向叔,珍珠你们都进去吧不必再送了!”

“西少府路上小心。”北堂烨拱手礼貌的道。

向师海见西廷玉张口似又要寒暄,赶忙打断:“赶紧回去吧,明日一早你不是还要进宫面圣。”

然向师海似乎是忽略了一个问题,像西廷玉这种人,一般情况下,不怎么分得清别人是在打断自己还是意wài

赶在了自个儿前面说了话。

“向叔,我知dào

的啦!多谢北堂将军关心。”

北堂烨干笑几声:“西少府客气了。”

“珍珠,过几日我把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再过来找你玩啊~”

向珍珠忙道:“你处理完事情,还是赶紧回大漠吧,别耽搁了时间惹得大汗不悦。”

西廷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近黑珍珠小声的道:“我同大汗提前说过了,大汗知dào

我是来寻你,应允了我足足半年呢!”

向珍珠身形一震,半晌道:“我并不是很需yào

你陪……”

西廷玉丝毫不在意的道:“哎呀,可是我想让你陪嘛!我初次来卫国还想到处看一看呢。”

北堂天漠拂了拂手,大许是担心珍珠若是拒绝了他,今夜他是不会走了:“这是应当的,何时西少府想出去,便让烨儿带着你们四处逛一逛,眼下时辰确实也不早了,西少府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西廷玉走到北堂天漠跟前,猛拍着北堂天漠的肩膀道:“我就知dào

,北堂丞相最是热情!若是我再诸多推拒,倒是显得矫情了。”

北堂天漠的眼角猛跳了几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只笑了几声,不敢再说话,生怕再引出话题。

西廷玉见没人再说话,终究也不再逗留,自顾自的寒暄了一番,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的踏上了马车。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远去的马车皆是呈现出了丝丝欣慰感。

由于北堂雪同北堂天漠的院子都在北堂府东面,所以北堂烨、向师海父女早早便与北堂雪和北堂天漠分了道回院。

北堂雪望着被月光下父女二人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倍感温馨。

盯着那影子好一会儿方低声的道:“爹,今日府里是不是来人了啊”

北堂天漠身形微顿,打着哈哈道:“呵呵,不就是西少府过来了吗?”

北堂雪抬了抬头,望着他道:“您今日分明是支我出去的,爹,我如今已经长大了,您还打算,什么事情都不让我知dào

吗?”

北堂天漠叹了口气,虽近来北堂雪在朝政上也给了自己许多意见,回回都会让自己惊叹,也心知她已经长大成人了。

可做父母的应都是如此,在他的眼里,总还是把北堂雪当成孩子看待的,不想给她压力,只想她像其它平凡人家的孩子那般,简简单单的活着。

虽然自己也清楚,出生在将门之后,重臣之家的子女,想要这样活着实在太难,可有些扰心的事情,只要能让她少知dào

一些,就不愿告sù

她。

北堂雪见他不语,指着小道两边,开的娇艳的牡丹:“爹您看,这牡丹被咱们养的这么好,护的这么周全,可若有朝一日脱离了咱们的保护,来了一场极大的暴风雨,它的下场又会是怎样的?”

北堂天漠自知北堂雪在拿花喻己,眉心几跳,定了定神将手抚上北堂雪的脑袋,慈爱的道:“莫要胡思乱想,有爹在,定会将阿雪护全的好好的。”

北堂雪无奈的摇了摇头,北堂天漠这话分明还是想要将自己养在温室里,“爹……”

北堂天漠摆了摆手,打断她的坚持,“爹如今也不曾想什么事都瞒着你,今日的事爹已经解决好了,倘若遇上棘手的问题,爹这笨脑袋想不出办法来,自然还要请教我们家的小智囊的。”

145. V74

北堂天漠摆了摆手,打断她的坚持,“爹如今也不曾想什么事都瞒着你,今日的事爹已经解决好了,倘若遇上棘手的问题,爹这笨脑袋想不出办法来,自然还要请教我们家的小智囊的。”

北堂雪闻言不禁莞尔,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且北堂天漠不愿告sù

自己,也便不再追问下去。“那您说话可得算话才成。”

“你这丫头,爹何时说话不算数过了?”

北堂雪不认同的道:“很多时候……比如上回您说过几日带我和哥哥去吃鸿运楼的珍珠翡翠汤圆,都说了快一个月了……”

“哦?我说过吗?”

“小红,当时你也在场的,还记得吗?”

“老爷,您当时确实是答yīng

了小女且的。”

“呵呵……还真是?爹这些日子给忙忘了,明日便让烨儿带你去吃。”

“爹!说好是您带我和哥哥去,要一起去!”

“好好好,一起去,明日咱们叫上你向叔和珍珠一同去。”

“恩!”

渐渐升高的月亮,将几人的身影越拉越长。

金銮殿,早朝。

“启禀皇上,大漠使者西廷玉西少府在殿外求见!”身着宫装的小太监垂首行至大殿中央,双膝跪地,单手握拳撑在大理石板上,恭敬的禀道。

刚处理完一堆让人扰心的事,正处于烦闷状态的元盛帝闻听使者求见,即刻展了龙颜,“快宣!”

毕竟使者一来,便是意味着进贡,进财之事,焉能不乐。

鹤延寿尖利的声音响起:“宣大漠使者西廷玉觐见!”

小太监弯身退出,出了金銮殿便喊道:“宣大漠使者西廷玉觐见!”

印着青花的油纸伞下,一身大漠官服的西廷玉闻言拿帕子擦了擦汗,对身侧撑伞的随从道:“赶紧把伞给收了吧,随我进去,将文书理好!”

黑壮的男子如释重负的收起了纸伞,自己一个武将,给人撑伞遮阳是怎么一回事儿,且还是给一位男子撑伞。

进宫这一路上可没少遭人白眼,方才竟还让自己用文书给他扇风儿!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让人家是大汗钦点的使者呢。

西廷玉理了理官袍官帽,吊了吊嗓子,这才持着以竹为柄,上面缀着耗牛毛的符节,昂首挺胸的进了金銮殿。

“臣西廷玉参见陛下,代我朝大汗祝愿陛下龙体安康,延寿万年!”西廷玉单膝跪地,双手执起符节,神情还是一派的“懵懂”,让人看了便觉得不怎么上道。

“使者远道而来,快快平身吧!”元盛帝挥了挥衣袖,面色带上几分精气神,除了因病而有些枯瘦之外,也不失为一位气概不凡的帝王。

“多谢陛下。”西廷玉依言起身,在与元盛帝目光交错了一刹那,腼腆了笑了一笑,将脸歪向一侧。

元盛帝一滞,随即笑道:“不知今年为何是西少府前来出使我朝?”

“回陛下,是因为呐,赫大人他年事已高,去年又犯了什么病来着,正所谓病来如山倒,如抽丝,赫大人自此一病不起!呵呵……你说倒霉不倒霉!所以呐,如今无法下榻的赫大人实是经不起长波奔波,这才由下臣代劳出使贵国。”

若是此刻北堂雪在此,听得他节奏格外分明、抑扬顿挫的声调,定会误认为西廷玉乃是小品《相亲》中的相声演员宋小宝穿越而来。

一干文官武官,太监,甚至包括元盛帝皆是觉得这位西少府多多少少得与赫连有些恩怨,才能用这么愉悦的口气来阐述。

“原是如此,还请西少府回大漠之后,替朕传达慰问。”

“陛下可真是客气!不过这慰问不慰问的左右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虽然如此,下臣还是会替陛下传达的!青云,将今年的贡品文书呈给陛下过目!”西廷玉对着一侧头几乎快要低到肚子上的青云挥着衣袖。

青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无视众人投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挺直了脊背双手托着文书大步上前。

立在龙阶下方的太监接过,照例检验一番有无暗器之类,这才传给鹤延寿,鹤延寿接过,恭敬的放到元盛帝身前的龙案之上,“请皇上过目。”

元盛帝翻开,一页一页的端详着,越是往后看上一页,脸色越是白上一些。

往年的骏马百匹今年只有八十匹,牛羊更是少了一半!

丝绸、瓷器、玉石、美酒等皆是锐减了四五成不止!

攸允状似无意的扫过龙座上的元盛帝,见他眼底盛满了怒气,揣测着其中的缘由。

元盛帝竭力克制住想将文书狠狠甩到贱笑着的西廷玉脸上去的冲动。

殊不知,西廷玉可真是个不知情的,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分明是笑的很可爱的好不好?

他之所以主动请命出使,确实是为了向珍珠,且仅仅是为了向珍珠。

可大漠的当家大汗之所以选择一个去了净是丢人,却始终不会意识到自己丢了人的西廷玉出使卫国,不得不说确实是有深意在里面的。

毕竟,没有天生喜欢臣服的人。

最初俯首求降,乃是局势所迫,卫国开朝的高祖攸时迁,和北堂天漠的父亲北堂傲群,是天下无人不晓的英雄,是让敌人都会觉得那是神一般的存zài



而那时,大漠还只是一个诸多部落组成的乌合之众,不能称之为国,彼时,辰国、西宁、两个大国都已受降,而大漠焉有不降之理?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五十年前,现任大汗赫济的先父赫庭吞并了所有大大小小的部落,正式定国号为漠。

大漠虽属蛮荒之地,但矿产丰富,马壮羊肥,在几十年的调理下,人人过上了小康的生活。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谁不爽都可以踹几脚的出气筒了。

而如今列国无人不知,元盛帝身染恶疾,随时都有可能撒手西去,除却那位毫无治国能力,且毫无治国预望的储君不说,攸允的意欲篡位,如今朝势的分裂,就足够让怀恨在心的诸国偷笑个不停了。

期待卫国内乱,坐收渔翁之利自然是在打算之中的,可这戏爽虽是爽快的,却不知何时才能开演。

赫济大汗就琢磨着爽之前,先出一出这些年积攒的窝囊气,于是便有了西廷玉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出使卫国,且贡品减半的戏码。

其实,赫济原本是打算今年干脆去都不去卫国朝贡了的,他可不信自己不去,卫国还有闲心为了这事儿来讨伐自己,兴师问罪,吃力不讨好的买卖,那是傻子才会做的。

可西廷玉这个不知事的却来主动请命,赫连深知西廷玉有着几句话便能让人气的吐血的能力,思量一番才应允了西廷玉,琢磨着能气死元盛帝当是最好,气不死也能加重些病情,左右今时今日的大漠,也不在乎这区区一些贡品。

元盛帝不比他爹高祖攸时迁,是一位草莽英雄。

实jì

上有北堂家祖孙三代坐镇卫国,这些年来元盛帝委实是没什么上战场的机会,就一门心思搁在了研究阴谋算计的课题上。

作为一个阴谋家,且作为一个成功将正统储君踹下位的阴谋家,元盛帝自然清楚此时此刻卫国的处境。

而大漠自行减贡之事,为了不跟大漠撕破脸不能说,为了不让允亲王一派长锐气不能说,为了面子更不能说,总之就是说不得。

敛去眼底的怒意,元盛帝爽朗的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大漠的贡品年年都换着花样,着实让朕欣慰!来人呐,给西少府看赏黄金百两!”

鹤延寿应下,不稍多时,便有蓝袍太监托着沉甸甸的红木大托盘,走近了西廷玉。

有人揭开上头蒙着的红绸,一排排排列整齐,金灿灿的元宝陷入眼帘。

“多谢陛下!”

西廷玉话罢也不知从哪来掏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来,递给一侧的青云,“你撑着袋口儿,我来装。”

青云双手颤抖着接过布袋,闭上了眼睛。

西廷玉一抓一把的将金元宝挨个儿装进布袋中,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元盛帝觉得似乎有些受不住他这副欢悦的嘴脸了,嗓口溢出一丝腥甜,端起龙案的茶水,强行吞咽了下去。

西廷玉对着一脸鄙夷的太监挥了挥手,自青云手中接过布袋,身子被这重量坠的猛地一弯,“哟,还挺沉!陛下,若是无事,下臣便退下了,你们有事慢慢商议!”

元盛帝挥了挥手,却始终无法对西廷玉挤出一丝笑意来:“西少府先回驿馆歇息,晚上再照例为西少府设宴洗尘,还请到时务必出席才是。”

本是合乎情理的话,却单单因为这务必二字而添了些命令的色彩,元盛帝再沉得住气也还是个人,便想借着语言游戏挫一挫西廷玉的锐气。

可无奈西廷玉只是做自己,根本不了解两国间的暗涌,更无什么锐气可言,哪里有挫不挫的道理,再说,人家压根就没听出这话里隐藏着什么内涵。

西廷玉颔首,笑眯眯的道:“陛下放心啦,下臣定会按时出席,先在此谢过陛下了,下臣告退。”

元盛帝脸白如纸。

不得不说,赫济这招意wài

之棋走的实在是妙,实在是高,且狠。

谁说废物再怎么利用还是一废物,看看人家西廷玉!

人家赫连就懂的如何变废为宝,怪只怪你自己不懂得利用!

146. V75

北堂雪一大早去北堂天漠院里练功的时候,就一直提醒着北堂天漠午时要去鸿运楼,唯恐到时候北堂天漠一有件什么事儿就把这茬给忘掉了。

北堂雪觉得自己这般委实是有些小孩子邀宠的意味,可偏偏又觉得能有人乐意宠着,是件天大的好事。

待到将近午时的时刻,由三满赶着马车,载着北堂雪、北堂天漠、北堂烨、向师海、向珍珠和小红去了鸿运楼。

这辆马车也确实够大,六人坐着也不见丝毫拥挤,特别是还有一位能占得上二三人位置的向师海。

“烨儿,你今日早朝应见到廷玉了吧?”向师海推开向珍珠递来一颗葡萄的手,对着北堂烨问道。

向珍珠努了努嘴,将葡萄塞进口中,也看向北堂烨。

北堂烨想起元盛帝那副吃瘪的模样,带上了几分笑意:“恩,见着了。”

向师海有些担忧的问道:“他可有闯什么篓子?廷玉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心眼。”

北堂雪哑然,没心眼究竟是否等同缺心眼?

北堂烨摇头,“并无,只是递个朝贡文书而已,哪里捅的出什么篓子。”

向师海这才放了心,转头对着向珍珠吩咐道:“我告sù

你,可莫要再成日就欺负廷玉了,这些日子好好带他玩一玩,知dào

吗?”

“我欺负他?回回都是他把我气的半死好不好!”

“我怎见回回都是他被揍的鼻青脸肿?你这性子也得改一改了,不然你让我回去怎跟你西伯母交待?”

黑珍珠的表情软了下来,将脸扭向一旁不再言语。

由于正值午时,日头正盛,直待到了鸿运楼门口,三满才停了马车。

“哟,北堂丞相北堂将军来了!”精瘦的小二一脸惊喜,迎了出来。

北堂雪有些意wài

,上回那个胖壮又嚣张的小二怎地不见了?

北堂天漠笑着颔首,扯过北堂雪的手,北堂烨几人走在右后方,进了大堂。

一袭青衫,毫无高官的姿态,脸上俱是为人父的慈爱。

说来,这还是北堂天漠头一回带着北堂雪出现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大堂中人闻听北堂丞相来了,便投去了敬仰的目光,再看见他身侧的北堂雪,见她眉眼中与北堂烨的相似,才惊觉是北堂家的二小女且。

洪掌柜朝着北堂天漠作了个揖,神情中倒无太多奉承,应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之意,“北堂丞相今日怎得闲来了小店?”

北堂天漠看了北堂雪一眼,宠溺着笑道:“我这丫头,成日里念叨着你们店里的珍珠翡翠汤圆,今日便带着她过来尝一尝。”

北堂雪仰头望向一脸笑意的北堂天漠,笑容也更灿烂了一些。

洪掌柜顺着北堂天漠的视线望去,便见一身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立在那里的少女,一张灵动的小脸上,并无太多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感。

洪掌柜收回目光,拍了拍胸脯:“呵呵,承蒙北堂小女且青睐,今日保证不枉北堂小女且此行!”

“洪明儿,带北堂丞相去二楼雅间。”

“嗳!北堂丞相随小的楼上请!”

二楼的布置明显高了一个档次不止,极尽雅致。

偌大的二楼,却只置了八间厢房,左右各四间。

每个包厢上方都有挂着一个极精致的银质刻牌,左边四个银刻上头依次是,远春,慕夏,知秋,净冬。

右边则是傲梅,幽兰,清竹,挽菊。

北堂烨对着小二洪明道:“还是照旧吧。”

经常来鸿运楼的人,特别是达官显贵,一般都有固定的包厢,即使是新来的小二,也要熟记于心。

洪明为难的道:“北堂将军可真是对不住了,清竹间儿半个时辰前已有客人进去了……”

北堂天漠笑着摆手:“无妨,就这间得了。”

洪明松了口气,赶忙引着众人进了身侧的挽菊包厢。

让北堂雪垂涎已久的珍珠翡翠汤圆其实味道并不是如何的妙不可言,她私心里最看重的不过还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出去吃顿饭的感觉。

饭还未用到一半的时候,二虎便急急寻了过来。

“二虎,你怎来了?”

“老爷,少爷。宫里方才来了人,带了皇上的口谕说今晚会在御花园设宴替大漠使者洗尘,要老爷少爷,还有向老爷向小女且尽早过去。”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要北堂天漠北堂烨进宫参宴,这确实无可厚非,可又邀了向师海父女二人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即使向家在大漠确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再富,又无官位在身,也还是一介平民。

再说向师海来卫国也不是一两日了,相信宫里也应早有耳闻,之前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有说明为何要请我父女二人入宫?”向师海也觉说不过去,搁下筷子问道。

二虎这名字也不知是谁给取得,倒是极符合他的形象。

二虎挠了挠脑袋道:“这个公公倒是不曾提起。”

北堂烨见他这虎头虎脑的模样,又想到他平时不怎么好的记性,有些不甚确定的道:“你好好想想果真是公公没说?还是他说了你给忘了?”

二虎皱着眉,有模有样的想了好一会方道:“公公确实没说。”

北堂天漠点了点头:“好了,你先回去吧。”

二虎应下,走到包厢门口又猛地回头道:“对了,公公最后还说,若是小女且身子无碍,不妨也一同参宴。”

北堂天漠皱着眉颔首,“还有没有其它的事了?”

二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老爷,这回真没了。”

二虎刚关上包厢的门,北堂烨便开口道:“阿雪不能去。”声音虽不大,却带着十二万分的不容置疑。

北堂雪手持着汤勺搅着白瓷碗中最后一粒青绿色的汤圆儿,默不作声。

北堂家目前的处境是处于有些尴尬的中立局面,说难听些就是墙头草,北堂雪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追随强者才能保全自己,是最应当不过的。

况且两边儿都不是什么好鸟,北堂家没理由为任何一方卖命。

北堂天漠思索一番方点了头,对着北堂雪道:“左右宫里也没说务必要你去,咱们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北堂雪却不以为然,若真不想自己进宫,皇上就不会让人提起了,既然提了,寓意自然明显,只是如今这种关头,皇上不敢对北堂家逼得太紧而已。

想必宫里也觉察出北堂家的立场问题了,得不到准话,总还是不放心的,就只能从北堂雪身上寻找突pò

口了。

今日自己不去,势必加重皇上的疑心。

北堂天漠觉察到北堂雪的心思,“不用想太多,左右也不差这些了。”

北堂烨望了北堂雪一眼,声音压的极低:“今日早朝后,听闻皇上又咳了血,只怕大去之日也不远了,届时两方……便依你当初的打算,估明了胜算,再选择站在哪方。熬过这之前的日子就可以了。”

北堂雪笑了笑,点头应下。

可怕就怕,在那一天来临之前,皇上万一觉着北堂家无意站在自己这边,到时他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北堂家投奔攸允……

保持中立,也不是一件易事。

向师海担忧的皱着眉,望向北堂天漠道:“北堂老弟,我有一句话闷在心里许久了,一直不知当讲与否,我若说了你可千万别怪我嘴臭,你也知我不是个懂得拐弯抹角的。”

“向兄但说无妨!你们兄弟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般吞吞吐吐!”

向师海表情却丝毫不带松懈,仍是皱眉:“你也知晓如今形势,不过这几年的事了……若是到时卫国真的支撑不下去……你也不要硬拼,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儿在,你一家去大漠过活,我看谁敢说半句闲话!”说到最后,向师海用了的拍了拍胸脯,神情认真至极。

北堂雪见状,不禁有些动容。

北堂天漠笑了笑,并未应下此事,不单单是现在言之过早,谁输谁赢还是未知,虽说卫国如今确实面临着内乱,且诸国的实力也早已不比当初,但也不代表卫国势必会败!

最重yào

的是,北堂天漠不管是站在宫里这边或是攸允这边,前提是两方都是卫国皇室正统血脉,不管他将来扶持哪方,往小了说是确实是为了一己之私,可往大了说,也是为了卫国。

倘若两方随便换成外方,就算他拼死也绝不会让他人踏足卫国半寸国土!

更遑论不久之后在国难当头之际,跑去别国避难了。

就算他从前不是一位将军,今日也不是丞相,哪怕是一个乞丐,也绝不会做出此等苟且偷生之事。

话虽如此,但心里却是明白,向师海完全是出于好意,只是这个好意,北堂天漠是决计无法接受的。

北堂天漠笑了几声,端起酒杯道:“我北堂天漠何德何能,今生竟能结交到向兄这般义薄云天的好兄弟!人生得一肝胆相照之人,已是无憾!我敬向兄一杯!”

酒杯碰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二人一饮而尽,后而相视一笑。

147. V76

这就是默契,不必多言,对方心里的想法,皆是心知肚明。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和坚持,向师海不是不懂。

“不管之后如何,你须得知dào

,我向家永远都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纵然你将我拒之门外,我还不能翻墙而入?正如当年我去向府偷鸡一样,就你向家那堵墙,还能拦得住我北堂天漠?”

众人皆被逗笑,没人再去继xù

那个有些沉重的话题。

向珍珠看向北堂雪:“我还从没进过皇宫呢,宫宴应当有许多好吃的才是,到时我回来给你带些点心回来尝一尝。”

北堂雪颔首,一本正经回道:“唔,待会去街上多买几顶帕子,每种都给我包上几块儿带回来。”

几人从鸿运楼出来之后,因元盛帝这莫名的邀请,心下都有些不安,于是就商议着早些入宫,探一探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可宫宴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打发的,还得回北堂府换上朝服,梳洗一番。

北堂雪并未同他们一起回去,见天色还早便想四处走一走,北堂天漠倒也没怎么犹豫,嘱咐一番之后便回了北堂府。

“小女且,咱们去哪儿啊?”

“就四处走一走吧,回去也是闷在房里。”

小红指了指前方的茶馆,体贴的道:“奴婢听三满说这家京韵茶馆儿说书的先生,讲的段子极有意思,现在日头太晒,不若先去听会儿书,待日头小些再逛一逛不迟。”

北堂雪点着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果见一座算不得大的茶馆立在那里,随风飘动的旗帜上一个朱红色的正楷茶字。

呃,怎觉得这茶馆有些眼熟?

“上回说到,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董卓拾戟追赶吕布,董卓赶出园门,碰巧一人飞奔前来,与其胸膛相撞,董卓被撞倒在地。预知此人是谁,各位看官,且听我细说分晓!”

“好!”鼓掌声一片哗然。

耳畔传来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引人入胜的声音,北堂雪讶异了一瞬,这个时空里,没有秦国,竟也是有三国的?

“哟,二位姑娘里边儿请!”

望见眼前下巴处长了一颗大大的黑痣的小二,北堂雪这才恍然,这不正是上回自己为了躲开一干随从,情急之下藏身的茶馆吗?

北堂雪见他并未认出自己,同小红往里边走去。

“二位姑娘瞅着眼生,应不是常客儿,今日这书才刚开始说,二位来的也巧,不知姑娘想喝什么茶水?本店虽不大,但只要是姑娘想喝的,应短缺不了!”小二动作利落灵敏的将桌凳擦拭干净,见人坐下,方开口询问。

“就碧螺春便是,再来盘瓜子儿。”

“嗳,姑娘您稍等片刻!”

北堂雪见立在一旁的小红道:“一同坐下,平素里说多少回了,没什么人的时候不必拘谨。”

小红望了望四周几乎满座,连二楼也坐无虚席,不解的道:“小女且,可这里好多人……”

北堂雪哭笑不得,平时小红不也是挺机灵的?“我指的没什么人的时候,不是这个意思……是指在非正式场合上。”

“小女且,非正式场合是什么意思啊?”

北堂雪沉吟了一会儿,思量着该如同同她解释这儿极具现代化气息的词。

“正式场合便是须得守着规矩的场合,懂了吗?”

小红似懂非懂的恩了一声,也不再拘泥,坐在了北堂雪身旁,一副乐滋滋的模样。

没过多时,小二便托着一套茶具和一碟瓜子走了过来。

北堂雪打量着摆放在桌上的茶具,不仅感叹京城就是不同于其它地方,连一家小茶馆儿竟也如此讲究。

一把紫砂陶壶,十分精致,两只茶杯约莫巴掌大小,放在手心里很是玲珑。

但凡稍诣茶道之人,都知用这样的茶具泡出的茶当是最适宜不过。

两只搁茶杯的茶盘,和大碗状的放置茶壶的茶洗,当底都印着一个清晰的茶字。

小二熟稔地冲洗着茶具,滚烫的水落入杯中,茶香溢溢,白气萦绕。

第一道自然是用来洗茶,待再用沸水冲泡第二道茶水之后,方盖上了两只茶盖。

小二将茶杯各自推到二人面前,便恭敬的立在了一盘:“二位姑娘若是需yào

添水,支会小的一声便是,若是没其它吩咐,小的便不打搅二位姑娘品茶了。”

“恩。”

北堂雪端起茶杯,望着杯中浮晃着的淡碧,嗅了一嗅,几缕轻烟散著温热的怡人茶香顺着鼻孔钻入脑中,沁人心脾,使得在鸿运楼用饭时,生出的淡淡忧愁,消去了大半。

虽然相比与酒,北堂雪对于茶,只能说是略懂,但也能断定这茶香绝不是劣质的茶叶能冲泡出的。

醒木声响起,说书人便说了句让无数人为之愤恨的话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想必董卓此次必难逃一死了!”

“哼,董卓真是瞎眼,还想着立貂蝉为妃,却不知便是被此淫妇所算计!自古女子多荡。妇,祸害了多少英雄好汉!”

北堂雪闻声皱眉,目光往右边的桌上扫了一扫,却见竟是一位打扮整洁,身着丹青长衫的年轻公子,一派白面书生的模样。

“吴公子此言差矣,先不说董卓算不得好汉,且这貂蝉一介女流,被王允控zhì

,又岂能自已?”带着笑意的儒雅声响起,是一位三十朝外的微胖男子,也是一派书生打扮模样。

吴邱玉冷哼一声:“事实如此,莫不是黄兄竟觉得此女前后勾引吕布,董卓父子二人,竟算不得不齿之举?正所谓贞女不嫁二夫,丈夫可再娶,但女子绝不能再嫁,更遑论貂蝉竟先后为父子二人的妻妾!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勃理行为!”

黄书航听罢他的义愤填膺的论理,摇头一笑:“吴公子不必如此认真,听书不过图一乐,在下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黄兄,就事论事也是要讲究事实和论理的,切莫信口开河的好。”吴邱玉斜眼瞥去,目光讥讽。

他早便对黄书航被推举为静涵私塾的先生多有不满,一旦有机会暗讽一番,定是要见缝插针。

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实在听不过去,“吴公子,上回你还说张飞粗鄙无知,我虽然只是个养猪的没读过书,可我觉得张飞是个有胆识的英雄!你回回听书都得谩骂一番,既然不喜欢,干脆就不要来了嘛,何必自己给自己找气!”

此话一出,众人便附和成一片,由此可见吴邱玉平时行事说话应是很不得人心。

吴邱玉见状面色微红,不停的挥着手中的折扇扇着风,愤懑的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与你们这些人说话,恐怕只是对牛弹琴!孔夫子有言: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我不与你们这些草莽之辈一般见识!”

先前说话的养猪汉子闻言顿时红了眼,“吴公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别以为读过几年书就可以看不起人!我们没读过书怎么了?我们至少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据我所知,吴公子如今还是靠着吴婶子织布聊以生计的吧!大丈夫应当担起家中的顶梁柱,而不是成日里连家里的活计都不去帮衬,只靠着读过几本书而四处卖弄学识!”

北堂雪闻言,忍住了鼓掌叫好的冲动,男人可以没本事,没成就,但必须得有担当。

“……你一个养猪的有何资格来对我品头论足,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有远大的抱负,应当要有好学之心!我读这些书,是要参加科考,出人头地,光耀我吴家门楣的,而你一个祖上操贱业的,焉能跟我相提并论!”

养猪的汉子脸色犹如猪肝,奈何吴邱玉说的头头是道,自己也确确实实是个祖上操贱业的,可也不代表希望有人以这种侮辱的口气说出来!

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敲了敲烟斗皱着眉道:“邱玉,你这话可是越说越过分了,至少二宝是个孝顺的,而你娘的腰不好,你在家时却连地也不去扫,你既是读过书的,就应该知dào

百事孝为先吧?”

吴邱玉面上毫无羞愧之感,抬了抬下巴,一副清高的模样:“大丈夫就该志存高远,当扫天下,岂能扫区区庭院。”

北堂雪不由讶然失笑。

“姑娘为何发笑?难道吴某说的不对?”

小红扯了扯北堂雪的衣袖,北堂雪这才恍然他是在同自己说话,见他一副竖起防备,要同自己大辩一场的模样,北堂雪愈加汗颜。

这人似乎太热衷与人辩论,仿佛若是能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一般。

“呃,想起一件趣事,故而发笑,吴公子继xù

。”北堂雪抿了口茶,不予理会。

然,吴邱玉在这方面显然是从不愿轻易放qì

的,挥了挥纸扇,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噙着不屑的笑意道:“姑娘不必如此,有话大可说出来,是对是错,大家探讨一番。”

意思很明确,倘若北堂雪今日不给方才那声笑一个交代的话,是绝对不行的。

北堂雪觉得,若他生在现代,定是一位出色的辩论家。

148. V77

爱辩论不是什么坏事,可利用自己这一丝优势,成日里到处与人交恶,出言伤人,未免有些狭隘了。

黄书航皱了皱眉,打着圆场道:“呵呵,吴公子,这位姑娘发笑的缘由兴许真与你无关,君子当又容事之度,凡事且不必太多认真。”

“黄兄,我却不以为然,做人本该实事求是,怎能有待人处事不认真的道理!”

“这……”黄书航噎了一噎,带些歉意的看向北堂雪。

北堂雪抬了抬眼,“多谢这位大哥美意,不过吴公子说的确然,凡事都该脚踏实地,认真对待。”

吴邱玉冷笑一声,觉得北堂雪大许是在奉承自己,但即使如此,还是咄咄逼人的道:“那姑娘究竟可否解释解释方才究竟何故发笑?”

北堂雪放下茶盏,笑着颔首:“我方才确实是想到一件趣事,志存高远欲扫天下,这念想固然可贵,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吴公子方才不也说待人处事不可有不认真的道理吗?凡事都是积少成多,屋也是天下的一部分,既是要扫天下之人,又怎么能排斥扫一屋?”

北堂雪看着他微变的脸色,笑了笑:“换而言之,一个连庭院也不去扫的人,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此人能有扫天下之才。吴公子觉得这难道算不得一件引人发笑的趣事?”

吴邱玉滞愣了好大一会儿,方反应过来自己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脚,眼见着北堂雪含笑望着自己,如何也开不了口再去辩解,也无从辩起。

众人见状,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来。

吴邱玉脸色已是大变,做梦也没想到今日竟会被人当众堵得哑口无言,且还是一个黄毛丫头,这让一向争强好胜的他怎能甘心!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群愚昧无知的凡夫俗子!”吴邱玉起身甩了甩衣袖,撂下这句愤慨的话便扬长而去。

那背影颇有些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小红闻言变了脸,毕竟虽是丫鬟,但也从小在丞相府里长大,哪里见过敢这般对自家小女且无礼的人?

起了身便要追去理论,却被北堂雪拉着。

“小女且拦奴婢作甚,他竟敢出言侮辱小女且!”

北堂雪对她摇了摇头:“当你被狗咬了一口的时候,若你再去咬他一口,那你与他又有什么不同?”

小红撇了撇嘴:“可是小女且……那也不能无故被狗咬了一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啊,那岂不是白白便宜那只狗了?”

“你这样追出去又能讨得什么好处?他方才也出糗了,够了。”

小红的气焰被北堂雪“够了”这俩字儿,给灭的彻底。

“姑娘小小年纪不仅才智卓越,更是仁义,在下自愧不如。”黄书航起了身,行至北堂雪面前拱了拱手,神情真挚。

仁义?北堂雪可真不认为自己仁义,若是真有人触碰到自己的底线,定是要十倍还回来的。

只是自己的底线,这么些年过去,北堂雪还真没搞清楚它究竟是在哪儿,只能说这条线会随着心情移动。

“这位大哥谦虚了,方才替我解围,真是多谢。”

黄书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更显得整个人亲切了不少,“在下嘴笨,也未能帮上什么忙,姑娘莫要打趣了。”

北堂雪摇头一笑,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

“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黄书航自然的在北堂雪对面坐定,开口问道。

“正是王城人士。”

黄书航的神情带了些讶异:“哦?想来在下对王城虽谈不上知根晓底,但大大小小的事儿也知dào

一些,竟都无幸见过姑娘。”

北堂雪心道你若见了那才是怪了:“呵呵,如今不是见了?”

黄书航笑着点头,显然对北堂雪很感兴趣,让小二添了一壶茶水,颇有长聊的打算。

北堂雪也不介yì

,觉得眼前的中年男子很有亲和力,性子文雅却不失直爽,半个时辰下来,更觉此人不俗。

说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绝不为过,在一些时局上的见解,也不同凡人。

黄书航对北堂雪的感觉,跟北堂雪对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黄大哥可有想过让自己的才略得以施展?”北堂雪终究没能忍住问出了这句有些冒昧的话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对此人钦佩至极。

北堂雪钦佩的人少之又少,在见到黄书航之前,只有北堂天漠一人。

北堂雪甚至敢保证,若是黄书航一旦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黄书航显然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也浑不在意,一脸笑意的道:“说来惭愧啊,先前也参加过几次科考,回回落榜,连乡试都未曾过的了,更不必说省试殿试了。一来二去,验试官都不允我进秋试院了,只得作罢。承蒙大伙看得起,混了个教书先生聊以生计,呵呵。”

北堂雪疑惑不已,范进中举之事就不难看出古代的科举分明是不限年龄的,且黄书航最多也就三十五岁不到。

像是看出北堂雪的心思,黄书航解释道:“头一回写的文章便被大批了一次,第二回亦是如此,待到第三回的时候,我确实费了一番心思改了许多,但不曾想被禁考了。科举三年一次,这一蹉跎,便是十来年过去了。”

“莫不是你在文中提到了你方才所说的改土地分割制之事?”在这封建严重的时代,确实没几个人能看出这种改制后的大好前景,若北堂雪不是穿越而来,定也会觉得黄书航忒不靠谱。

黄书航摇了摇头,声音压低了许多道:“我提到了废除世袭之事,希望贫苦出身的学子可以得到公平的待遇。”

北堂雪惊诧不已,真没看出来,看似温雅的黄书航竟还有这等大胆的举动,可这想法好是极好的,但要实现,面对的便是所有的高官贵胄,而黄书航只是一介布衣书生,结果想都不必想了。

“这也怨不得被禁考了……”

黄书航爽朗的笑了几声,“说句实话,北堂姑娘还是头一个听了我这想法,没骂我疯子的人,就凭这一点,姑娘这个朋友,黄某交定了!”

北堂雪莞尔,在古代像黄书航这种直言不讳,行事不拘的人实在少见,几乎与现代人无异,北堂雪终于明白为何头一回见他便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了,这是源于对同类人的直觉。

不过北堂雪这种心性纯粹因为是在二十一世纪成长所致,而黄书航在这封建的古代,却丝毫不受影响,能有这这么开明大胆的想法,更是难得。

“黄大哥,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小红愣是在一旁看呆了,自家小女且究竟是有多少面,是自己还不曾见过的?

待北堂雪意犹未尽走出茶馆,与黄书航道别之后,一转身竟看到了静立着的宿根。

宿根笑着走近,“这回我可真是不得不信缘分这回事儿了。”

“哦?宿公子成日里倒是悠闲。”

二人再自然不过的打着招呼,倒像是认识了许多年。

“我可忙着呢,一年统共就出来这么几次,还回回都被你撞见。”

北堂雪失笑,“彼此彼此。”

确实,北堂雪出门也没几次,但次次都能遇见宿根。

宿根嘴角牵起:“所以了,这不正是缘分。”

北堂雪无奈看他一眼,这人,三句话总是至少要贫上两句才行。

“天色不早了,我送北堂姑娘回府可好?”

北堂雪觉得宿根这人似乎总能抛出一些出其不料的话来,一见面便要送人回家的委实是没见过。

可北堂雪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确确实实是想回府的。

“不必麻烦宿公子了,寻辆马车我二人自行回去便是。”

宿根摇着折扇,煞有其事的道:“坐甚马车,夕阳无限好,又有一位风流倜傥,风趣幽默的公子相伴,如此美事,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我劝北堂姑娘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北堂雪笑出声来,宿根永远是属于说笑话可以自己不笑的人,论这个,自己委实不是他的对手。

“看来我还是不要错失良机的好,只是我回家的路程可能比宿公子想象中的要远上许多。”

自这里走回北堂府,没一个时辰是不行的。

宿根转了身,正是回北堂府的方向,声音带着笑意:“再远些才好。”

北堂雪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不知宿根是何表情。

北堂雪想起,自己好像从未对宿根说过自己的身份,而他此刻走在自己前头的模样,显然是早已知晓的。

“北堂姑娘,莫不是有我相陪,你竟都舍不得回去了?”宿根回头,笑的讨打。

北堂雪迈开步子追上,“待会你一人回来的时候,可莫要喊累才行。”

宿根一脸惊诧:“我又不傻,一个人还走什么路,自然是要乘马车的。”

北堂雪觉得她傻了。

小红也觉大开眼界,她从没见过能将如此没脸皮的话说的这么冷静,偏生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夕阳在二人的笑声里渐渐没落,在天边留下大片的红云。

149. V78

宿根只把北堂雪送到北堂府门口,任由北堂雪如何邀他进去喝杯茶水,歇一歇再走,他都婉拒了,倒是一副极其守礼的模样,总让北堂雪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zhèng

的他。

大许是由于跟黄书航高谈阔论了一下午,喝了五六杯茶水的缘故,走了这么远的路,北堂雪竟也毫无饿意。

且北堂天漠他们晚膳又不回来用,自己一个人吃饭还要折腾膳房,实在是没什么必要,让小红去膳房支会一声儿,北堂雪便独自回了栖芳院。

然,还未进院子,便听四位丫鬟在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着什么,好像还是同自己有关,北堂雪下意识止住了脚步,在自己的院门前,干起了偷听的勾当。

“还有什么,都说说。”光萼好奇的扯着堆心的衣角。

“还有一位公子,长的煞是好kàn

!”堆心脸红扑扑的道。

光萼眼睛转了转,语气酸酸的道:“有多好kàn

,难不成比咱们的大公子还要好kàn

?”

堆心苦恼的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两难:“说不上来谁更好kàn

些,我们的大公子自然是无人能比的……不过这宿公子比大公子多了一些……一些……这可怎么说呢?”

光萼着急的道:“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多了些什么啊?”

堆心苦着一张脸:“我确实是不晓得怎么说,就是感觉宿公子比大公子好相处……”

垂丝见她这副表情,不由失笑:“多了些风趣,让人觉着如沐春风。”

“对对对,就是这样!”堆心笑弯了眼,终是找到了合适的词,虽然这词还不是她想出来的。

北堂雪讶然,原来宿根这般招人喜欢。

云实在一旁擦着石桌,扭头道:“那你们与小女且出了龙华寺去了哪里?”

堆心骄傲的道:“我们去了西郊马场,那里可是只允许皇亲重臣望族子弟进去的!”

这些生活本离这些丫鬟太远,乍的一听,都是惊讶。

可若是仔细想想,不过也只是一处骑马的地方而已。

光萼一脸艳羡:“那你们可有进去啊?”

“这倒没有,小女且想带我们进去来着,但我和垂丝姐姐胆小的很,都不敢进去瞧。”

光萼不着痕迹的白了堆心一眼:“小女且带你出去也是白去,还不如让我去,真是可惜……”

堆心平素里见惯了她这副口气,也不生气。

“虽然我们没进去,但是在外面瞧着就很是威风,那围场也不知究竟有多大,根本望不见头儿,柱子可高了,外面还站着好多拿着大刀的侍卫呢。”

“有多大,这么大?”光萼抬手比划着。

堆心摇了摇头:“这么大呢!”

“看来你们还真是太闲了,竟开始在背地里叨咕我的事儿来了。下回再让我逮着,看我不拿个比它还大的砍了你。”北堂雪佯怒着走了进来,但这些日子已把她的脾气摸清了的几人,哪里听不出她是在吓唬几人。

可四人还是赶紧住了嘴,堆心喃喃着道:“小女且,那可不行,奴婢说不定还没那刀大呢,都不够你一刀砍的!”

“那就一刀切了你们四个!”北堂雪咧开嘴巴,露出两只虎牙,有些阴险的扯了嘴角。

四个丫鬟听罢,一哄而散。

**

待北堂天漠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已近二更。

北堂雪早早便吩咐了下人,几人回来的时候定要来告知自己,听到消息,北堂雪便由小红陪着匆匆去了偏厅。

然而气氛似乎并不如北堂雪想象中的沉重,听向师海那毫无负面情绪的笑声便可得知。

“爹。”

几人见北堂雪出现,都有些意wài

,“阿雪,怎么到这个时间还未歇息?”

北堂雪见几人的表情,除了向珍珠外都还算正常,总算放了心。

倒不是说向珍珠的情绪无关紧要,而是因为她的情绪起伏向来便与别人不同。

“你们没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啊,我可还惦记着我的糕点呢。”

向珍珠努了努嘴:“就惦记着吃,怎不想想我们可有被那位皇帝陛下刁难?”

北堂雪不介yì

她酸溜溜的口气,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你既然回来了,定是没怎么被刁难了,糕点,可是你自己主动要带给我的。”

向珍珠还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模样,但还是拿出了用锦帕包的方方正正的糕点,大力的塞到了北堂雪的怀里。

“你吃火药了啊,莫名其妙。”

向珍珠哼了一声,也知此事同北堂雪无关,不好对她发脾气,只得独自生着闷气。

北堂雪见此,坐到了黑珍珠身边,将糕点摊开在二人中间的小案上,也不再理会她。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只是权宜之计,你以为爹愿意?”向师海见她如此,也生出了些郁气。

向珍珠一语不发,只低垂着头,这倒不像她平日里的风格。

北堂天漠拍了拍向师海的肩膀,“好了好了,向兄,你也莫要再责怪珍珠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北堂雪刚咬了一口的杏花酥还未咽下,这才觉事情好像不似自己想的那般,什么也没发生。

可方才进来的时候,几人的表情又不似作假,以此看来,今晚的宫宴确实没出什么大事儿,但可能有那么一件不怎么小的事情独独发生在向珍珠身上了,且这事旁人觉得没什么,却让当事人向珍珠耿耿于怀,郁郁寡欢。

空气一时沉默,只隐隐听见向师海的叹气声。

北堂天漠看了向师海父女二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一会才道:“向兄,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休息吧。孩子嘛,可不就喜欢较真儿吗?兴许想上一晚,明日也觉得没什么了。”

“珍珠,你放心,你北堂伯伯我,可不似那些封建的老古董,我北堂家的儿媳妇,就得找你这样的!”北堂天漠随着向师海起了身,半真半假的笑着道。

向珍珠闻听,又气又笑:“北堂伯伯,您怎总没个正经儿啊。”

北堂烨这些日子也习惯了这种打趣的方式,并不再觉得别扭,对着北堂雪使了个眼色,三人这才走了出去。

北堂雪愣了愣,不知北堂烨是太高看她的理解能力,还是他的眼神传递能力。

自己貌似根本就不知其中的弯弯道道,要怎么做?

“怎么啦,被西廷玉气着了?”北堂雪试探的问道,当然她清楚西廷玉虽是个极让人抓狂的,但绝不至于让向珍珠这般伤神,依她的个性,还不是一拳头的事儿吗?

可总也要开个话头,而西廷玉又是极适合的话头。

向珍珠转头望着北堂雪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今晚我跟你睡一起吧。”

北堂雪见她表情极其认真,更是确定了里头有事儿,点了点头。

其实今晚这宫宴,元盛帝之所以邀了向师海父女,确实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的,只是打算之前不曾想到西廷玉,更不知西廷玉智商虽有些不怎么符合自身年纪,但情商还是没受智商过多波及的。

缘由得从大漠减贡一事说起,早朝过罢的元盛帝便让人召了几位心腹大臣进了御书房。

自然,在这之前也是抽空吐了血的。

三位大臣当下一合计,便是义愤填膺,神色俱厉,分析了大漠的出发点,设想了其背后隐藏的野心,随后更是批判了大漠此举让人不齿,背信弃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元盛帝见他们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悠悠一叹,“你们说的这些,朕都知dào

,不必再细说了。”

以明尧之为首的几位大臣一听,即刻高呼圣上英明,皇上真是料事如神云云。

元盛帝又是叹了口气,不由庆幸还好自己被西廷玉一顿好气之后,承shòu能力强了一个等级不止。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朕喊你们过来,是要你们想法子解决问题的。”

“依照臣看,他们这分明是在挑衅我朝,此举嚣张至极,想当年,我朝护国公北堂老将军,仅带了一支不到千人的军队就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磕头求饶!请皇上即刻下旨,让臣带步讨伐大漠,让他们认清现状,我大卫绝不是他们能辱没的!”

说红了脸的长髯瘦高的中年男子乃是二品骠骑将军周满纶,元妃的亲哥哥,也就是洐王的舅舅。

从这名字来看,便不难发xiàn

周将军父母对其美好的寄托,满纶,满腹经纶。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当初被父母打的鼻青脸肿还坚持要学武,离家出走的周满纶,为了证明自己,头脑一热进了北堂家大军的行

彼时正是征战的年头儿,乱世出英雄不假,但还是出鬼雄的机会比较大一些,当然,更多一部分人是成了无名鬼雄,死在了战场上。

而若是既有幸活命,又立了些战功的,便是成了为数不多的英雄了。

而周满纶便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位,而这其中,少不了北堂傲群的知遇和提拔。

待到衣锦还家时,却发xiàn

双亲早已离世,独独撇了一个小妹在叔婶家寄活,周满纶顿足捶胸,堂堂八尺男儿哭的不能自抑。

哭罢觉得既已无可留恋,第二日便携了妹妹回京,因此女有几分姿色,在十六岁的大好年华,被元盛帝看上,一纸皇诏,寥寥几句,踏进了华贵的宫门。

150. V79

后因产下二公主封了贵人,三年之后又不负众望的生下了四皇子,坐上妃位,赐号元妃。

周满纶可以说是目不识丁也不为过,这些年没怎么打仗,对天下大势也不怎么搞的凌清,一听大漠减贡,自是怒不可遏。

元盛帝对他摆了摆手,无力的道:“看不清现状的是你,如今的大漠,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大漠了,你又要他如何继xù

甘心做个奴才……”

周满纶噎了噎,不再言语。

姚格双手重叠举至胸前高度,恭敬的道:“圣上说的极是,大漠这些年国情大好,国力扎实,又吞并了周遭不少部落,想必早已对年年进贡之事怀有不甘之心。可如今,我朝形势并不适合征战,若真贸然讨伐,必会得不偿失啊!”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让他们这么嚣张下去?岂不是会助长这帮蛮夷的气焰,这回若姑且忍了,谁知dào

他们是否还会蹬鼻子上脸!”周满纶浓密的胡子抖擞着,精瘦的脸上满是不甘。

元盛帝自是知晓他这有勇无谋的脑子,也不怪罪,毕竟还是自己的小舅子不是,且心里也是有着七分认同周满纶的话的,可真动刀枪,又万万讨不到好处。

“明尚书可有高见啊?”明尧之并非士族出身,本籍乃是农籍,能从一个世代种田的穷小子,混到如今地步,自然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可谓是一路走来,一回首全是泪,能有今天的成就,不仅因为其为人谨慎,脑袋里更是装了一堆的阴谋阳谋,和元盛帝倒是有着共同的心得,二人皆是成功的阴谋家代表。

平日里便没少帮元盛帝出主意,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都有,明面上是兵部尚书,背地里却是皇上的得力谋士。

方才元盛帝刚提到减贡之事,他便已经在思量着对策了,自然这对策不会是周满纶的强拼。

“回皇上,大漠之所以这些年富强的如此之快,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矿山极多,矿产丰富。”

元盛帝冷哼一声:“你是要朕将这些矿山给抢过来不成?”

明尧之汗了颜,忙解释道:“微臣并无此意,想必陛下当是听过大漠第一富商--向师海。此人虽是一副蛮夷人的模样,但却极有头脑,近年来,手上的矿产更是居上了大漠九成的比例。这次来我朝,便与几位矿商洽谈合zuò

事宜,因事关长久合zuò

,几家的东家都唯恐到时两国交战而有损失,双方一直僵持着不肯压下价格,一时半会儿估计走不了。”

元盛帝虽还是未怎么听明白,但思及明尧之一向的作风,也知他决计不会同自己扯这些无关的话来。

“此人朕确实早有耳闻,听闻还是北堂丞相的旧友,已住在他府上多日。”作为皇上,知dào

这些动向,是最起码的功课。

明尧之点头:“此人有一儿一女,儿子尚幼,可这长女已是过了及笄之年,长相颇好,又深的向师海宠爱,此次向师海来王城,也是将其女带在身边。”

元盛帝眼睛一亮:“哦?可有许下人家?”

明尧之一笑,“回陛下,未曾。”

**

向珍珠顿了顿道:“便是这样了,你们那什么皇帝,非要将我许给太子为侧妃,西廷玉便胡诌一通,说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得已之下,我也只能承认了。”

北堂雪讶异一番,不曾想西廷玉竟还急中长智了。

“那也怪不得他了,他不也是好意,若真不管你,只怕你还真没理由拒下此事。”

“所以,我才觉得气不起来西廷玉,可莫名其妙被安上未过门的妻子的名头,便越想越难受。对了,听北堂伯伯说宫里不一直想将你塞给太子来着?今日,我们可险些成了姐妹……”

北堂雪动了动身子,望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向珍珠,不满的道:“什么叫塞给他?好像我非要嫁他,他死活不愿娶我一般……”

向珍珠却不笑,好一会儿才道:“阿雪,我心里很难受。”

北堂雪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名头,等你回了大漠,皇上也管不住你嫁谁。莫非,你担心西廷玉到时缠着你?可毕竟口说无凭,到时你便死不承认,我就不信他还能强娶你不成!”

北堂雪说到最后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向床位挥了挥手,将床帐一把挥的抛出一米的距离,好像西廷玉真的要强娶了向珍珠一般。

向珍珠垂下眸子,摇头道:“我并非担心这个,在来卫国之前,我定不会介yì

这些的……”

北堂雪很是不解:“那究竟是为何?”

向珍珠叹了几口气,并不说话。

当北堂雪已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向珍珠忽然毫无预兆的搂住了她的腰。

北堂雪立kè

睁开了眼睛,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警惕的望向向珍珠。

帐外的灯火并未熄掉,北堂雪清晰的看到她闭着眼睛,精致的脸上两行清泪蔓延,身子微微抽搐。

北堂雪见此,也不推开她,单手晃了晃她的肩膀,声音轻的很,“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憋在心里不难受啊?”

“阿雪,我发xiàn

喜欢一个人,其实真的很不好。”半天向珍珠才哽咽的说道,加上其一直闭着眼睛,像极了梦呓。

北堂雪不语,她未曾喜欢过谁,还真不能理解究竟怎么个不好法儿。

“这回卫国上下都晓得我是西廷玉的人了,倘若日后我嫁慕公子,他会不会嫌弃我啊?”

隔了好一会儿又抽泣着闷声道:“我也知dào

,他根本不喜欢我,甚至可能连我姓什么都给忘了,可我……可我就是担心。”

说到这里,眼泪更是有决堤的势头,这副模样与平时她那副大大咧咧的嘴脸,可谓是大相庭径。

北堂雪微微皱眉,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会嫌弃不会嫌弃,若他真心喜欢你,这些都是浮云,定是不会嫌弃的。”

“呜呜……浮云是什么意思啊?若是,若是他不喜欢我呢?”黑珍珠睁开雾蒙蒙的大眼,望着北堂雪。

北堂雪顿了顿道:“那就不要嫁他,别给他嫌弃你的机会。”

向珍珠思考了一会儿,又开始抽噎:“可我真的很想嫁他,且除了他谁也不想嫁了。”

北堂雪咂了咂舌,这回自己可真没什么法子了。

可又不忍见向珍珠继xù

哭下去,只得绞着脑汁想着怎么把她给糊弄过去。

“呃,我觉得慕公子身上有一种脱尘出俗的气质,并不似那些凡夫俗子,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些世俗的偏见,肯定是不会嫌弃你的。”北堂雪硬着头皮夸赞道,虚伪的程度让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真的吗?”

“比你还真……”

向珍珠见她这副正经的模样,带着眼泪突然一笑,点了点头。

北堂雪见此也算放了心:“还打算继xù

哭?明日还想不想见人了,眼睛肿成桃子了要。”

向珍珠吸了吸鼻子,松开北堂雪,将眼泪抹干:“明日我们去骑马吧?”

“恩。”

“把小凉子也给约出来。”她口中的小凉子便是二人对华颜的“爱称”了。

“恩。”

“你说,若是今日我真同意嫁给那什么狗屁太子,日后你也嫁给了他,届时我们岂不是嫁给了同一个人?”

“恩。”

“唔,你说咱们俩会不会将你们卫国皇宫都给拆了?把那太子给活活气死过去?”

“恩。”

“你怎么老是恩啊,喂,我还没说完呢!你给我醒一醒!”

“……”

这些日子,除去雨天,日日都可在马场中寻到北堂雪,向珍珠,华颜三人的身影。

可却把西廷玉给苦坏了,日日往北堂府里跑,可回回向珍珠都会赶在他前头随北堂雪出了府。

不觉间,西廷玉已经将北堂雪列为了头号情敌,在他眼里,谁跟向珍珠好,且导致向珍珠跟他不好了的人,便是情敌,且无男女之分。

而今日,北堂烨竟也主动提出要陪她们一同去马场,细究之下,方知她二人不在的情况下,北堂天漠便与向师海寻借口出去,而落单的北堂烨,便是西廷玉发牢骚的对象。

二人也颇为同情北堂烨,便带上了这个落单的他。

在马场里与华颜碰头的时候,北堂烨却是小吃了一惊,最近华颜对他不比从前黏的紧,他自是感觉得到的。

但眼前这个华颜,变化不可谓不大,一直偏爱紫色、黄色等艳色的她,今日竟是一袭白裙,头发简单挽起,一根簪子也没有。

特别是脸上的表情,那是北堂烨,甚至她自己都未曾见过的静美,待她望见北堂烨的时候,安静的神情还是被打破了一半,不觉地便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你……你来了。”华颜极力克制住过于激动的神情,尽量放低了声音。

北堂烨恩了一声,同之前一样,对她冷漠似冰。

华颜眼神暗了暗,牵着马转了身,翻身而上,回头对着几人道:“老规矩,谁输了谁请吃饭!”

北堂雪向珍珠二人应下,同时利落的坐上了马背。

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不是那个连马也不敢上的北堂雪了,哪里像向珍珠说的那般,需得学上多少年。

151. V80

有两位高手成日里毫不保留的在一旁指点,加上北堂天漠这些日子也开始教她轻功了,二者虽看似无关,却也有着奇妙的关联,倒是让北堂雪融合的极好,进步可谓神速。

虽然回回还是她请吃饭,但回回距离都缩短了不少,就在昨日,只同她们差了五尺不到。

北堂烨笑了笑:“可不可以算我一个?”

三人异口同声的鄙视道:“不可以!”

北堂烨似是没想到几人的反应这么一致,半晌才觉察到自己被嫌弃了。

华颜冲他一笑:“不管谁输,吃饭都算你一份儿好了,你帮着我们喊开始。”

北堂烨见她表情不见其他情绪,也是一笑,“开始!”

华颜被他的笑怔住,他是有多少年不曾见他对自己笑过了?

待到她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向珍珠同北堂雪的影子!

华颜又气又羞的咬了咬唇,甩起马鞭狠狠的抽了抽马,狂追而上。

前面的北堂雪和向珍珠二人最大的距离不过两尺,几乎是并肩前行,向珍珠撇头轻蔑的道:“别以为有那么一丁点天赋,就能追得上我!”

话罢扬起鞭子,抓紧马鞍,马儿似发狂一般的往前冲去,不消片刻已将北堂雪摔在了十丈开外的距离。

北堂雪瞪大了眼睛,对向珍珠的驭马之术更是向往的不行,然而却心知这般近乎发癫的马儿绝不是自己能驾驭得了的,也不逞强追她,左右今日这饭是不用自己请了。

但速度却不减分毫,她对骑马从开始的新奇和惊讶,已经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享shòu

,爱上了这种抛开一切全身心投放进浩瀚天地之中的感觉。

一缕幽香扑鼻,北堂雪下意识回头望去方才快速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群人,却只能望到背影。不同于赛马的北堂雪,他们个个都如闲庭漫步般的坐在马上,其中被人拥簇着的一位,却是明黄色的衣袍,上头绣着最尊贵的图案。

应就是太子了吧,北堂雪心想。

反正在这马场中,除去特别的围猎活动之外,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是不必下马行礼的,北堂雪收回视线,往向珍珠的方向赶去。

马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若有所思勒住了马,缓缓回头,却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青丝飞扬,更让人无从辨认是何人。

明水浣也他速度慢下,也随之勒马,转头轻声的道:“五哥,怎么了?”

男子却不答她,轻夹马腹,往前行去。

明水浣垂了垂眸,脸上无可避免的闪过一丝失落之情。

洐王轻笑了几声,靠近她,轻声的安慰道:“昨夜五皇弟宫里的一个不懂事儿的投了井,平日里很得宠的,他心情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头去。”

明水浣似是讶异:“四哥说的可是去年那位卖茶的女子?”

洐王摇头:“那个早被他不知丢哪里去了,我说的是……软香坊的前花魁,绯樱姑娘……”

说到最后,洐王的声音犹如蚊响。

明水浣却是听皱了秀眉,望向前方那个高高在上的背影,眼波流转。

其实,像他这样的人,肯让自己知dào

那些秘密,应也是极信任自己的。

那些女人,根本就不是问题,一点儿也不是,他是怎样的人,自己再清楚不过。

其实,自己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想到这里,不自觉露出了笑意来,眼梢微翘,就只是这般不经意,尚可让花月失色。

洐王不禁看痴了去,稍显阴柔的桃花眼中,有莫名的东西流动着。

一处风光,泄露了三两情思,被风拂过,似又不想让人看得真切。

**

华颜意料之中的垫了底。

北堂雪阴险的笑了笑,颇有一雪前耻的意味:“今日去挽仙楼!”

华颜瞪着她道:“你这分明就是报复,平日里你输了咱们可都是去鸿运楼的!”

“回回去鸿运楼,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吧!今日去一回挽仙楼,你就喊疼了?”

“不去!我没带那么多银子出来,我哪里想到……想到我会输……”

确然,平日里不必多想,输的定是北堂雪。

北堂雪大方的笑了:“我带了,借你。”

**

挽仙楼比与鸿运楼多了份静谧,在王城的最东边,东街本是喧哗地带,可偏偏挽仙楼附近,确实难得的安静。

酒楼方圆近乎二里路,都是栽满了桃树,待到桃花烂漫的季节,可想而知,其美景当真是犹如仙楼一般。

可之所以不如鸿运楼有名气,却是因为其价格高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而且除了贵,好像也没什么其它的优势了,并且这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优势。

只有在桃花盛放的时候,兴许还有人来赏一赏景。

而鸿运楼却成日热闹非凡,地处黄金地段,饭菜又是远近闻名,更是高官贵胄的聚集地,一来二去自然也没人愿意往这里跑了。

北堂雪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并不纯粹是为了报复华颜,毕竟华颜这种身家,再怎么吃,也不会让她觉得肉疼。

这挽仙楼有一个流传不怎么广,却被北堂雪意wài

听到了的传说。

传言每逢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登上挽仙楼最高的阁楼之上,可望见嫦娥奔月的神景,若是诚心祈愿,可保一家团圆美满。

因为挽仙楼除了一些皇家的建筑之外,是卫国最高的建筑了,共有七层阁楼,远远望去,堪与圆月等高,所以顶楼又称挽月楼。

开始也是有人会在中秋之夜赶来,只为一睹月宫嫦娥的仙姿,可无奈仙子很忙,没什么空下凡。

时间一久,众人的心思也就熄了火,再也无人相信这个不切实jì

的传说。

北堂雪自然并不是冲着这仙子来的,而是冲着比那个比仙子更加不切实jì

的传言--可保全家团圆美满。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北堂雪与北堂家的感情日益加深,兴是前世没安全感的缘故,如今这种状态让她感恩既又不安。

而这个传说,可以说正中她的软肋,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便敲定了要来挽仙楼观月的想法。

挽仙楼周遭的桃林栽种的方位和距离颇有一番布阵的意味,同迷宫一般,让人费神至极,能通往楼里的也只有一条蜿蜒的小径,二人并肩而行都有些难度,更遑论坐马车进去了。

北堂雪四人在桃林里面转了约有半个时辰,未免都有些焦躁。

向珍珠赌气的似的折下一节桃枝,甩到了脚下:“怨不得没人过来,什么鬼地方,挽仙楼……改名叫挽仙迷楼算了,真想做生意哪里有这么干的?这分明是存心刁难人啊。”

几人来的时候,已是早早过了午时,路上耗了不少时辰,如今又耽搁在了这里。

华颜抬头望了望日头:“不然咱们改日再来吧,今晚宫里有中秋夜宴,我还得回去早做准bèi

,眼下还不知几时才能进去。”

北堂烨点头,并不避讳身边的华颜:“我同爹说过了,你就同往年一样,不必出席。我和爹还是要入宫的,回去的晚了未免让他等得急。”

北堂雪颔首,可望了一望那高高的阁楼,想起那个传说,“哥,小凉,你俩先回去不然,我和珍珠再试一试能不能进去……”

北堂烨一副坚决的模样摇着头:“不行,跟我回去,这里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的酒楼,你们两个女儿家的太危险了。”

向珍珠也丝毫不配合:“我才不要在这里打转……”

华颜同是皱眉:“改日我陪你一道来,今日且先回去吧。”

北堂雪噎住,见自己被孤立,心知北堂烨这副说一不二的直性子,也不自讨没趣,遂点了头。

出去的路倒是好走的很,基本没有分岔,让几人不禁郁闷,来时的那些个岔路究竟到了哪里去了?

马车驶到一半,北堂雪状似无意地随手撩开帘子,望着外面热闹的场景,转过头对北堂烨道:“哥,不然我和珍珠逛一逛吧,左右我们又不去宫里,回去太早也没事情可做。”

向珍珠这回倒是极配合,“是啊,我们回去还要等你和北堂伯伯回来之后,方能吃团圆饭,算来还有四五个时辰呢!”

北堂烨扫了二人一眼,淡淡的道:“放老实点。”

向珍珠张了张口,始终没说什么,毕竟,自己确实是存了不怎么老实的心态,前几天便是在鸿运楼撞见了慕冬,今日她琢磨着再去撞一撞的。

而北堂雪更是不必说,满心想着挽仙楼的传说,那桃林越是玄奥,北堂烨越不让她去,她便越发认定了挽仙楼不同凡响,值得一试。

本就是执拗的性子,这样一来,更是下定决心,非去不可。

而向珍珠,此刻坚定的想法跟北堂雪差不了多少,只是将北堂雪的挽仙楼换成了她的鸿运楼。

“待会咱们各自行动,我可告sù

你,莫要拉着我去那什么挽仙楼,我可是有自己的事要办的!”向珍珠听小红说北堂天漠同北堂烨已出了府,回头对着北堂雪道。

北堂雪呷了口凉茶,对她的自作多情甚感无语。

152. V81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向珍珠在鸿运楼前下了车,车夫便又载着北堂雪,扬鞭朝着挽仙楼赶去。

太阳已沉入西山,天色有些发红,足以预见今夜的好月色。

北堂雪并未急着进桃林,而是站在外面打量了一番,这样看来,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楼前却是简单明了,可真入了林子,便觉错杂至极。

只要不转弯就是能到的,可若走错一条岔路,不管你怎么拐,还是得一直错下去了。

想是这样想,可若是真到了里头,那么些路真要一条不错,还是极难的,况且这桃林足足占上了二里地。

北堂雪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毕竟方才带路的还是北堂烨,竟都被整的迷糊了,更遑论她这个没什么方位感的。

北堂雪望了望桃林的高度,灵机一动。

要想不在这桃林中迷路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就是不进桃林!

这桃树都不算太高,若是使上轻功,应不是大问题,毕竟在北堂天漠这个高手的培训下,北堂雪自觉进步神速,虽没人家练上许多年的那般如履平地,但踩在桃树枝儿飞上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正巧试一试,权当练功好了!”北堂雪边说边纵身跃上。

奈何只是刚入门,虽然堪堪立在了桃林上方,身子却如何也稳不住,不停的左摆右晃着。

北堂雪定着心神,回顾着北堂天漠的话,张开双臂控zhì

着平衡力,嘴里念念有词:“静气……凝神凝神!”

半晌下来,总算勉强不那么晃了,幸在生的瘦弱,不然依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力qì

借了还不到一半,桃枝被压折是小,摔了下去可却少不得一顿好疼了。

北堂雪微微松了口气,脚下放轻,朝着挽仙楼的方向掠去。

回回不足百步,便要歇上一歇。

本着不逞强,不急躁,边赏景边玩,边练功的心态,这条算不得短的路,倒也真让她快糊弄到了头儿。

北堂雪也累得气喘吁吁,抬眼见已不足百步远,琢磨着待会跳下树还需些力qì

,便弯下了身来,打算大歇上一场,左右不急,不管她歇或不歇,挽仙楼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北堂雪猫着身子,双手扶着树枝,寻着几支粗壮的树干,小心的抬了脚,便稳稳的坐了上去,倒是晃也不见晃上一下。

把身子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手放在脑后的树干上,脑袋枕了上去,双腿不安分的晃荡着,欣赏着静谧的景色,倒是十分惬意。

“会轻功就是好……”北堂雪北堂雪眯了眯眼,小声的自语着,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功夫能不能算得上轻功。

却不敢将身体完全放松,担心全部的力qì

压上去,会把树干压断。

却不知,就她这身板,要将身下跟她大腿差不多粗的四五根树干压断,只怕要花上不小的功夫。

“你怎么这么时候过来找我。”沙哑低沉却又似妖娆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北堂雪蓦地醒了神。

“你答yīng

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帮我办到?”女子带些胆怯,但却坚定的问道。

“你只需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其余的不用去管。我警告你,没收到我的暗号,别再擅自来此找我。”语气里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再与这古怪的音色混合起来,让人起了一层冷汗。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自桃叶的缝隙下望去,两人竟然就刚好站在自己这棵树下。

这声音听着虽男女不分,可这身形和幞头帽分明是个男子没错。

难不成是私会的男女?北堂雪心道,古代私会这事可大可小,明着见兴许也没什么,可这二人偷偷摸摸的,显然就有驳古代的常理了。

且这男人身上的气息这么危险,若是被他发xiàn

自己撞破了他们的秘事,难保不会杀人灭口!

明明是有些夸张的想法,可眼前这黑衣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阴暗气息,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总而言之,小心些总是好的。

思及此,北堂雪更是大气儿不敢出,只盼着这对男女早些离开这里。

女子低低恩了一声,虽是低垂着头,可仍不死心的道:“可你答yīng

我的事至今都未允诺,让我如何……如何能相信你?”

北堂雪闻言,更是确定了几分,定是这男子答yīng

上门提亲,却一直迟迟拖延,才惹了人家姑娘怀疑。

“谁?”男子突然转了头,警惕的望向北堂雪的方向。

北堂雪一时呆住,这男子的装束未免太怪,方才在背后看到,北堂雪只以为他带着的是普通书生带的黑色软脚幞头帽,可他转过身才发xiàn

,自帽檐旁边不仅垂下一层黑纱,且脸上还带着奇怪的兽图面盔,泛着青黑的冷光,只露出两只眼睛。

即使黑纱掩盖下,一双尖利的眸子却还是让人不寒而栗,虽是隔着茂密的枝叶,北堂雪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已经看到自己了。

女子低呼一声,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然而她却没有他那般尖利的眼睛,并未看到藏身在密叶中的北堂雪,只惊疑不定的道:“是谁……”

北堂雪这回更是傻了,这女子,竟然是姚敏!

纵使与她只见过一次,可那双跟安子如出一辙的眼睛,她死也不会认错!

姚敏这个官家小女且,怎会跟这么‘古怪’的人私会?而且,她不是一心喜欢北堂烨,甚至为了离间北堂烨和华颜,一度敢将北堂小女且退下荷塘的吗?

难道,他们根本不是在私会?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不是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哪里用得着这般偷偷摸摸?

“出来。”森冷奇怪的声音再次传出,让北堂雪打了个寒噤。

听这语气,北堂雪更是不敢确定,这男人这么可怕,如若自己真出去,还有活路?

北堂雪缓缓直起身子,试图趁其不备赶紧逃走,无论如何都不能束手就擒。

可那男人的眼睛却像是会透视一般,将北堂雪还算谨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下冷光一现,戴着金属手套的两指伸入怀中,竟是拿出了一枚细短的银针。

北堂雪一心注意着脚下,哪里有去分神注意他这小小的动作。

男子轻轻扬起了手,两指间不可查的银针瞄准的正是北堂雪的方向。

姚敏眼睛微膛,那晃动在树枝间的玉佩,不正是北堂烨随身带的那枚?

她忙的拦下男子的左手,惊慌的对他摇着头。

“你认识这女子?”铁面男子用内力传音道,却看也不看姚敏一眼。

姚敏一呆,女子?

又慌得将视线移到树影中攒动的身影上,由于北堂雪此刻已立起了身,虽只是一个背影,却足够让人看出那娇小的身躯绝不是一位男子能有的。

“是她……”姚敏眼神几闪,几不可闻的喃喃道。

对,北堂小女且也有一枚同样的玉佩!她方才定是看到自己了,若她回去告sù

了北堂烨,北堂烨会如何想自己?跟男子幽会,且还是一个这么奇怪的男人!

姚敏有些不敢想下去,杀了她?不!她上次在华颜公主手下救过自己一次……

姚敏皱紧着眉头,感情和理智激烈的矛盾着。

“别……别杀她。”姚敏皱着眉,小声的喃喃着,不知是真想劝他,还是觉得说过这句话,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一些。

铁面男子见她额角淌下的汗水,便知树上的女子定是与姚敏相识。

如此,便更不能留下了。

挥下了她的手,铁面男子将手臂抬高,脚下移了几步,再次瞄准了北堂雪。

姚敏双手微颤,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你今日若是放了她,等待你的会是什么!你想一想吧!她死在这里,又没人知dào

是你害的,而且,人也根本不是你杀的!

你没错,错的是她,她不该来这里,一切都是她倒霉罢了,跟你没任何关系!

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猛地抬起了头,小声的自语道:“对,跟我没关系,跟我没任何关系……”

而北堂雪清晰的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且透着一股腾腾的杀气,竟让她一时不敢动弹分毫。

却不知,这杀气并非自那男人身上散发出的。

距离北堂雪不足百步远的挽仙楼,若是细细看去,便能望见在那最高的挽月楼上,一位黑衣女子随意的倚在栏杆处,纤手晃动着素白的酒杯,杯中只余了半杯不到的清酒,微眯的凤眼,悠远深邃。

“这般远远看去,倒是像极了夫人……”女子轻道,遂仰脸将杯中的半杯酒饮尽。

“铛!”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让紧绷着神经的北堂雪吓得一抖,低头见那男子正朝着远方望去,赶忙直起了身子,逃之夭夭。

这回倒是动作利索,一刻也未消停,一口气奔出了桃林。

果然,人的潜能都是被逼出来的。

回头见后方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敢大口喘气儿,捂着胸口,一副余惊未了的模样。

北堂雪无语的望了望已经暗下的天色,只不过想吃顿饭看个月亮,竟也能碰见这事儿?

虽不知到最后那铁面男子为什么会放了自己,但北堂雪也明白,这种事还是别抱太大的好奇心为好,好奇不仅能害死猫。

153. V82

“北堂姑娘?”

北堂雪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昏暗的暮色中,隐隐一个人影在靠近,待他走近些,方看清竟是黄书航。

“黄大哥?你怎会来这里?”北堂雪的口气中带了松气。

不由腹诽道:大中秋的,不呆在家里,往这里跑什么?吓死人不偿命啊。

却忽略了自己也是大中秋的跑了出来。

黄书航儒雅的笑了:“我弟弟在这挽仙楼里头当差,今日中秋,这不,带了些月饼给他送来。”

话罢,便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一摞用纸包着的月饼。

“北堂姑娘这么晚了,独自一人来这里做甚?”

北堂雪讪讪一笑:“本是想过来吃饭的,半途遇上了些事,眼见天色已晚,便打算先回去,改天再来便是。”

黄书航呵呵笑了几声,点着头道:“这桃林的路确实不怎么好走,我头几回也被搞得晕头转向。”

北堂雪就点头,不提方才的惊险。

“不过,黄某劝北堂姑娘一句,此地还是少来为好。”黄书航敛去笑意,一脸正色的道。

本就对这挽仙楼有些疑心,特别是方才那个诡异的铁面男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好奇心,被黄书航这句话又给生生拽了出来。

“不知黄大哥何出此言?”北堂雪半知半解的问道。

黄书航微微眯眼,忽而一笑,竟是带了些精诈的意味:“因为这挽仙楼的饭菜着实太贵,所以还是少来微妙。尽量,不要过来的好。哈哈哈……”

北堂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合着他让自己少来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饭菜价格不菲?

可见他笑得一脸坦然的模样,确实不似作假。

心道可能是因为自己被方才那件事给吓得还没定过神来,以至于神经太敏感,想的太多。

“我记下了……那黄大哥还是赶紧去送月饼吧,我也回去了,来日再一同去京韵茶馆听书。”

黄书航点头:“还别说,自打上回跟北堂姑娘畅聊一番后,我现在跟谁唠嗑都觉无趣,根本寻不到有共同看法之人。”

北堂雪心道,怪就怪你的想法太先进了。

“北堂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也免得家人担心。”

北堂雪颔首:“恩,那我先走了,改日再会。”

“改日再会!”

“对了……黄大哥等一等!”北堂雪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黄书航的背影喊道。

黄书航不明所以的回头:“北堂姑娘还有事?”

“黄大哥,呃……这桃林中通往楼前的路似乎太不好走,天色又暗,黄大哥不若走另条路过去?”

黄书航往林中望了一眼,遂点头笑道:“多谢北堂姑娘提醒,我向来不走前楼进去,又不是去吃饭,哪里用得着这般大摇大摆,我走那条通往后院儿的路就成!”

虽然听来是北堂雪多事了,可也让她放了心,对着黄书航点了头,便转回了身。

黄书航望着北堂雪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眼中俱是欣赏的意味,“这丫头,还真有些意思。”

转身却又摇头叹息着:“唉,我若是早年成了家,女儿也该十几岁咯……”

待北堂雪走了不到半刻钟,却见载自己来的那位车夫竟还在那里,啪嗒啪嗒的抽着烟锅子。

“大叔,你怎么还没走啊?”

车夫见北堂雪走来,笑着站了起来:“左右瞎胡晃悠也遇不着什么生意,我琢磨你还要回去的,从这走到街头还要些时间,大晚上的小姑娘一个人又不安全,便想着等上一等。”

这车夫是在北堂府门前碰见的北堂雪和向珍珠,只当是长的漂亮些的丫鬟去挽仙楼寻主子的。

所以对北堂雪说话倒是也不拘泥,毕竟谁信丞相府里的小女且出门连个丫鬟也不带,身上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的。

却不知,北堂雪头上那根玉簪上坠着三四颗看似平常的黑珍珠,却是难寻至极的南海黑珍珠,比黄金还要贵上不止三四倍的价钱。

自然,车夫也不曾见过这东西,只当是普通的珠花,在他眼里,只有金灿灿的首饰才是大户人家的小女且常戴的。

北堂雪感激的道:“如此多谢大叔了。”

车夫摆了摆拿着烟斗的手,笑的慈祥:“赶紧上车吧,若你再晚些出来,估计我也等不及了,今晚中秋家里孩子还等着我吃饭咧!”

北堂雪依言上了车,打开马车壁上垂着的粗布帘,望着已点上灯火的挽仙楼,心中万分遗憾。

方才有一瞬间是想同黄书航一起从后院进去的,可天色太晚,若真再花上来回的时间,只怕说什么也赶不上吃团圆饭的时间了,还定要将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给急疯的,包不住再有几个月不敢让自己出门。

“别处的月亮不也是一样的圆,做什么非要去那么高的地方看……太迷信了……”

北堂雪独自念叨着,可惜没怎么安慰到自己不说,且自己都觉得这口气还颇有些吃不着葡萄,喊葡萄酸的味道。

挽月楼。

“属下参加楼主!”

女子只望着此刻显得触手可及的圆月,如同没看到他一般。

耳际几缕青丝随风拂动,一身黑衣似要跟夜色融到一起。

“如果不点灯的话,你能知dào

我在这里吗?”女子半晌开口,声音低迷。

单膝跪在地上的铁面男子十分不解,却还是恭敬的答道:“若不点灯,属下也知dào

楼主在此。”

女子眸光亮起:“哦?为何?”

“只要楼主晚上不出去悉查任务,定是要来挽月楼望天的。”

女子低低笑了几声,似乎是自嘲:“我就说……除了夫人怎会还有人能在这么黑的夜里,寻的到我。怎会……”

男子见她又将视线放回了夜空,被面具掩盖下的一张脸上浮出一丝急躁,“敢问楼主为何要阻止属下办事?”

之前他一直不懂,为何在十五年前,那时仅有十一岁的金挽池,刚出现的第一天就接任了楼主的位置,而那时,已经十九岁的自己,是前任楼主最看好的接位者。

如果没有她的突然插足,自己现在已经是这座挽仙楼的主人了,是足以呼风唤雨的那个人了!

可就在刚才,自己的银针被酒杯挡住的时候,竟被那股力量冲化成了粉末,而那只寻常的酒杯,别说缺口,就是一丝裂纹也没有!

那一刻他除了惊愕,只剩下恐惧!

这个一直看似神经兮兮,说话莫名其妙的女人,究竟有着多么深不可测的功力……

金挽池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铁面男子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方才有人撞见了属下同姚小女且的谈话,属下想灭口,为何楼主要拦着?若是被泄露出去,万一挽仙楼受到波及,上头怪罪下来的话……只怕到时属下和楼主都难辞其咎!”

金挽池咯咯笑着:“哦?那么,你可是知错了?”

“我……属下不知犯了何错!还请楼主明示。”

本是她拦着自己,何以又成了自己的错了?

“被人撞见,本就是你太过大意,身为一个影子,最基本的便是耳听八方,一个大活人,你之前竟也察觉不到。”

铁面男子暗暗握着:“属下当时确实未去分心注意周围,这点是属下失察!可既然已被发xiàn

,一旦有危害到组织的可能,哪怕万分之一,就该当机立断灭口,这不正也是影子最基本的守则吗?”

金挽池挑了挑柳眉,恍然的道:“这我倒是给忘了……”

铁面男子觉得有一种想将她扔下楼的冲动,甚至动用了内力来压制着怒气。

说规矩的是她,不讲规矩的也是她!

金挽池立直了身子,“这个时辰,黄大哥该是过来送月饼了,一起下去?”

提到这里,铁面男子才稍稍压下了怒火,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跪麻掉的右腿,跟在她身后一同下了楼梯。

走到一半的时候,金挽池突然道:“明家的小女且,你最好离的远些。没结果不说,还会害了你。”

铁面男子身子一顿,自己行事一向隐秘,而成日疯疯癫癫的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随即又生出了不耐的心思,暗骂了声多管闲事,抬高了下颚口气虽恭敬却冷冰的道:“回楼主,这是属下的私事,不劳烦楼主烦心了。”

金挽池不屑的低哼一声,双手负在背后,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正色道:“进挽仙楼的那一刻就该知dào

,你的一切,包括感情生命皆是属于组织的,若你还竟有自己的私事,那么我告sù

你,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铁面男子不禁一楞,随即反问道:“那么楼主呢,今日那位被你救下的姑娘,算不算得上楼主的私心所为?”

金挽池自顾自的一笑,摇着头道:“自然不算,今夜中秋,不适合杀人。”

铁面男子又是一顿气结,这算哪门子道理?

金挽池像是知dào

他的想法一样,“这是我的道理咯,等你坐上了这个位置,或者有了我这样的武功修为,你也可以这样啊。因为,没人敢说不对嘛……就像你一样,最多也只能在心里骂一骂我,对不对?”

154. V83

“铁面,你知dào

我最喜欢看别人干什么吗?”

铁面男子暗自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尽量压低了声音道:“属下不知。”

“我啊,最喜欢看别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表情。”

结果,有人吐血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在卫国被重视的程度仅仅次于春节除夕。

小到家家吃团圆饭,大到宫中宴请百官。

然,能体现一个习俗被人重视的程度,不单单是从民间风俗上体现,更深一层的体现,亦或是对后代影响最深远的还是要数灿烂的文学艺术。

中秋一直是文人雅士笔下画上的宠儿,从而留下不少传世佳作。

而在卫国,为庆佳节,更是举行了不止一项文学斗艺活动,而近年来,是以添墨会的斗墨会为巨擘头龙。

添墨会,乃是卫国第一大文楼,而坐上这文楼第一的宝座,历时却不过五六年的光景,无人能记得起它具体是哪日扬名大卫的,仿佛是一夜之间崛起的添墨会,同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据传会中收录的名字古画,是比宫中专门收藏墨宝的天禄阁还要珍稀不少,其中不乏绝迹多年的大家墨宝。

关于添墨会背后的主人,众说纷纭。

有人说其背后是某位位高权重的文臣,借以揽收锋芒初露的学子为己门生。

有人说是位神mì

的江湖人物,过腻了血雨腥风,只是想利用添墨会赚钱安享晚年而已,毕竟,一副字画经过添墨会一遭,价格定是翻上几番。

特别是添墨会每月月末都会举行名品拍卖行活动,竞拍会,本就是个销金窟,竞拍者中若真是钟爱此物,那就不怕价格高,而添墨会呢,就怕没人抢。

一副诗画,一本书法名家字集,动辄便是成千上万的真金白银,寻常百姓光是听闻,双手都要抖一抖,心尖儿都是要颤一颤的。

关于添墨会幕后的主子是何人的问题,时间一久,种种猜想都不曾得到验证,人们的注意力也不在放在这方面了,毕竟比起那死不露面,且不知究竟是否存zài

的主子,更吸引人的则是它的本身的光彩和价值。

添墨会的崛起,定是不会没有因由的,突现的大量让人咂舌的名人真迹暂且不提,光是楼中坐镇的三位大师已让人无法淡定了。

诗、书、画三项不外乎就是墨宝的详细分类了。

坐镇添墨会诗项的齐寥,之前却是名不经转的,相传三十岁之前一直是在王城街头以卖些诗画,代人写信为生的落魄之人。

后来勉勉强强进了家小私塾……却还不是去作画的,至于是扫地还是擦桌子,这个真的无从考究了。

当一个人坐上了一个万人瞩目的位置上,且被众人认为他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就少不了一阵风波了。

然,关于齐廖的这阵风波,爆fā

在第一届斗墨会上。

由于三项比赛的最终结果,虽是从数十位学者共同商议,选出前三,可最终从三人中选出一位魁首,这个决定权还是在三位大师手中的。

一个自认自己的诗千般好,却没被选定为诗项魁首的学子,觉得就是齐廖没有慧眼,他不服,他委屈,他声称要挑zhàn

齐廖。

可这口头战书刚刚下达,便被在场的三人给镇住了。

此处谈及的三人,在七八年前已经小有名气了,虽同现在的名声大噪相比,还算不得什么名人。

三人乃是元盛七年科举新进的学士,通过殿试,皇上钦点的前三甲,都是少年郎的心性,当时一听此人大言不惭要挑zhàn

齐廖,便怒上心头,齐齐的道:“想要挑zhàn

我们师傅,你还不够格,不如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从此之后,再没人敢说齐廖不配担任添墨会的长老了,再没人敢怀疑齐廖没什么才学了。

试问,不过而立之年,便培养出了一位状元,一位榜眼,一位探花之人,放眼大卫,可能寻得找第二个?

添墨会中的画项大师,乃是刚刚步入花甲之年的白卿椮,在卫国一提白姓,便让人不能忽视了,白家是为卫国最大的书香门第,尚且言之不及。

家主白元,乃是前朝权倾朝野的宰相,为人清正,卫国开朝皇帝不止一次邀其参政,都被笑拒,今年已是八十有七的年纪,身体还算康健。

灯湖会的后台筹划,几十年来会长的位置已是被他坐的烂掉了,不管卫国尊卑,就算是皇帝陛下,也要尊称一声白老先生,其声望不言而喻。

算来北堂雪也曾见过白老先生一次,是在宿根夺得挑灯梯魁首之时,那位宣bù

赛果的白胡子老先生。

白元有两子,嫡出长子白宇宣现任国史院太史,而庶出的二儿子,则是早年得了肺痨辞退主管科考的礼部侍郎之位的白卿椮,可也不知后来怎么地,肺痨这个在古代被视为不治之症的病症,竟大发善心般的脱离了白卿椮,后来更不知怎么地,他便成了添墨会中的一员长老。

在卫国这个不曾有史料记载的时空,也是有三国的,且如今的大卫、西宁、辰国、大漠四国,也是由三国演变而来,至于谁是谁的后代,哪国是哪国的后身,却是混乱到无法考究了。

所谓正牌后裔,不过是夺权争天下的幌子罢了,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所以三国时期曹魏著名的书法家,与晋代书法家王羲之并称为“钟王”,小楷的创始人---钟繇,也是确确实实存zài

的。

其有二子,长子钟毓,次子钟会,一文一武皆是魏国大臣,魏国退出历史舞台之后,二人皆无音信。

唯钟毓留有一子,名唤钟乾,被钟毓故友收养,钟乾幼年随养父定居王城,或因其父,和爷爷的影响熏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已是大卫能喊的出姓名的书法家。

据传此人性格怪癖,与那位培养出了前三甲却一声不吭在私塾里打扫卫生的齐廖并称钟齐二怪。

不过想想也是,名人嘛,总得有些不同于常人之处,总要做些常人所不能理解之事。

就连皇上亲诏其入主天禄阁主修之位,也被其婉拒,自曰:“陛下抬重,乃是惶恐,一介布衣,一心醉书,无心编修,未免误事,另择高明。”

此话当年也是传遍了大街小巷,元盛帝再恼,也发作不得,毕竟做官这事,还是要遵循个人意愿的,硬是绑来也没什么用处。

而坐镇在添墨会中的书法大师,正是多年前,那位连皇恩都敢拒了的钟乾。

至于一向无心世俗之事,二十六岁至今还未娶的钟乾,何以在十八岁的时候进了这添墨会,其缘由也跟他这人一样,是众人不能参透的。

有这三位大师名声在外,已经注定了添墨会在文学界举足轻重的地位了。

而在家中用罢了团圆饭的学子文人们,八成是急急奔赴此处,就算夺魁无望,也要凑一凑这一年一度的文学盛宴。

毕竟斗墨会年年只允许八百一十五人入内,且不少人也知dào

,斗墨会年年都会提前给一些在文学界有分量的人下帖,且这帖子里邀请的人也在这有限的名额之内,所以去的晚了估计是要满额了。

好在添墨会有明文规定,斗墨会是在戊时举行,也就是现代的晚上七点,来的早的,哪怕是早来半刻钟,也是一律不予接待。

如若不然,只怕一大早甚至头天晚上都要有人去排队占位儿了。

虽说一两银子的入楼费对于一些贫苦人家来说确实是有些沉重的,但若是真有望夺魁,那便是一千两的彩头,相比之下,那一两银子委实不算什么了。

坐在马车中赶着回府的北堂雪,闻听外方噪杂,好奇的探出脑袋,便见添墨会的楼前,排起了长龙来。

不解了好一会儿,北堂雪这才记起垂丝曾提起过的斗墨会,正是在今日举行。

若不是赶着回府吃团圆饭,北堂雪十成也是要去凑一凑热闹的,埋怨了一声好玩的事儿都赶在了今晚,奈何自己分身乏术。

视线流转间,倒也望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不过,这几位好像并没有排队。

被一干小女且拥簇着的明水浣,洐王,和几位衣着不凡,北堂雪却是不识的年轻男女。

明水浣既然享有第一才女的称号,又接了斗墨金帖,这种场合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而洐王,阴柔归阴柔,但一手好画好琴,却也属于正正经经的文人之流。

北堂雪恋恋不舍的放下帘子,不再看那渐渐模糊在身后的添墨会。

左右年年都有,明年再来抽空一看便是。

“说来去年的书项魁首还真是与明小女且失之交臂了,后来听我二叔公说可都是进了前三的……真真是可惜。”说话的女子,明眸皓齿,一身娇兰衣衫,名唤白泠泠,正是白家子孙。

她口中的二叔公便是添墨会中的诗项大师白卿椮了。

白泠泠是为白宇宣白太史的长孙女,也就是白元的长曾孙女,白家人丁不怎么兴旺,但嫡庶之分却十分被注重。

而白泠泠,正是白宇宣的长子白启与其原配林氏的嫡出女儿,白泠泠有一位一母同胞的兄长--白然。

其父白启英年早逝,白宇宣乃至白元心下更是对幼年丧父的白泠泠格外宠爱,又是白家唯一的嫡孙,可谓是白家的掌上明珠。

可正是如此,也不免养成了她心高气傲的性子,白家作为卫国第一书香门第,而她白泠泠作为白家唯一的嫡脉长女,第一才女的光环,在她看来毫无疑问是该属于她的。

因此,对“抢”了她名头的明水浣明里暗里都是极不对付的。

明水浣身侧的女子,早已不是那大大咧咧的史红药了,而是换成了刘画萍,自然不会贸贸然为了讨好明水浣而出声反驳。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刘画萍很有心得,更遑论白泠泠还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而史红药因为不孕之事,心中郁结着,至今都未再出过门,据说期间闹过一次上吊,之后便足不出户了,让这些不知因由的人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倒是让王城近年来被她搅和的乌烟瘴气的贵女圈,着实清净了不止一星半点。

刘画萍却不乐见,不依附史红药她要如何是好?在第四次去探望史红药,却依然被拒之门外之后,刘画萍决定,她要换上一棵大树来乘凉了。

试探着的接近了明水浣几回,见其都没有反感的意思,刘画萍便知有戏,更是不遗余力的讨好巴结,最终成功的成为了明大小女且的贴身跟班。

但凡是有明水浣的场合,一般都能看见她。

其实刘画萍能成功巴结上明水浣,也是不无原因的,她这人有些小聪明却不外露,知dào

怎样讨好能让人最舒心,不至于反感,且既然打算做跟班,就要有做绿叶的打算,低调低调再低调。

不似史红药,成日里打扮的抢眼至极,恨不得全城的人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才好,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史红药不能讨得明水浣欢心其实也不外乎她太过聒噪,马屁拍的太过,且身边跟着她这样的,偶尔一次也没什么,可时间一久,未免让人觉得整体水平被拉低。

明水浣莞尔一笑,“水浣不才,哪里来的可惜之理?输了就是输了。”

白泠泠在心里啐了一把,她最看不过的就是明水浣永远都是这副得体温婉的模样,相形之下,更是显得自己的修养不如她一样。

“呵呵,想必经过一年的时日,在徐太傅的倾囊相授之下,明小女且的书法该是又精进了不少,今年的书项比赛,想必明小女且定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了吧?”

白泠泠口中的徐太傅,正是当朝太子的启蒙太傅,徐松柏,此人在治国之道颇有见解,博学多才,官拜一品,为人廉洁。

对一些治国方针,整顿朝纲的事儿确实分析的精准独到,可大许是为人太过廉洁,不屑那些阴谋算计,可若真要成就霸业,其中自然少不了这些。

虽是太傅之职,但军国大事的拟定和决策一般却轮不到他来参与,因为让人觉得可气的是,他不仅自己不去琢磨那些阴招儿,还看不得别人谈论,让他听到非得义正言辞,劈头盖脸的给你一顿批判。

久而久之,也便不得皇上的宠信,但由于徐太傅实在太过廉洁,是卫国上下有目共睹的,皇上也寻不到他的不好来罢免他的职位,最后只好说让他专心致力于教育太子的事宜,为卫国下一代培养出一代明君,至于国事嘛,就不麻烦他了。

可私下里皇上又教育着太子,徐太傅的话不可全信,兵不厌诈,做人不能太死心眼,否则会吃亏的。

于是,年幼的小太子便是活在这样纠结的教育之中的:徐太傅说治国需yào

有一颗仁爱之心,可父皇说人善被人欺啊?

徐太傅说君子坦荡荡,做人该光明磊落。

父皇又说心眼总是要有的,不要像徐太傅那样,做一个缺心眼的人。

小太子可能终日里都难以选择,最终只好自己另辟一条通道了,既然治国这么麻烦,且还不知dào

如何治国才好,那么,不如……?

……就干脆不治了吧。

……

徐太傅为人虽有些死板,但也不是那种说成日里就知dào

读些四书五经,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他也是有着自己的娱乐爱好的。

其从小便酷爱丹青,又深谙书法之道,即使是没什么太大天赋,可也经不起三四十年的日日锻造。

一手炉火纯青的好书法,足以让人为之叹服,甚至有人私下云,徐松柏丝毫不逊色于钟乾。

可若真要争个第一的话,却又无从比较的,钟乾的楷书胜徐松柏一筹,徐松柏的草书却比写惯了楷书的徐松柏多了一份大气和浑然天成。

三年前,向来只负责教育太子的徐太傅,不知怎地,竟是突然昭告天下,收了明水浣为关门弟子。

而明水浣也不含糊,三跪九叩行了拜师大礼。

至今提起,仍然是羡煞着无数钟爱书法的一干学子们。

其中,包括白泠泠。

白泠泠方才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声音高了不少,由于明水浣同她一出场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加上其声音清亮,所以那句“今年的书项比赛,想必明小女且定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了吧”,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正在排队的众人耳中。

这人便是有这么一种惯性,即使只是听到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确定性,但潜意识里还是会在比赛中格外注重明水浣。

且若是明水浣未能夺冠,潜意识里还会让人不自觉的反思:其实明小女且,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优秀?

明水浣觉察到众人的目光,抬头直直的望向白泠泠,笑意不达眼底:“水浣自知年年都有高人倍出,虽是跟了师傅数年,可家师的真髓却学不来一两成,实在不敢像白小女且这般断言。且据我所知,白小女且去年的画作也是险些摘得头魁的,就是不知今年能否一举得魁?”

此番话却是滴水不漏,即让人觉得谦逊,又将徐松柏夸上了天,只道自己未能学到精髓,尊师之意溢于言表。

而最后,又是暗暗损了白泠泠一把。

年年皆有高人倍出,不敢像她那般断言?这些都是场面话,总之,是说她白泠泠目中无人就对了。

白泠泠又吃了鳖,毕竟道行浅,脸色白了些:“以前还真没发xiàn

,明小女且竟还生了一副好口才。不过,这斗墨会顾名思义是斗墨,而不是斗口舌。真zhèng

的胜者,还是要看今晚的赛果。”

明水浣只笑,并不再答话,精致的犹如一尊雕像,永远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众人不觉已被她吸引了去,一时竟是没人再去思考先前的话来。

洐王不着痕迹的瞥了白泠泠一眼,一向阴柔的眼神中带了警告的意味。

白泠泠恍然一抖,往四周看去,却见明水浣一行人已拜帖入楼。

暗道了声奇怪,这才同随行的两位丫鬟进了楼去。

而在那长长地队伍长龙中,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男子,攥着手中的一两银钱,同那些爱慕明水浣的男子们一样,眼神不离明水浣的身影。

只是若是细细看去,便能发觉,他的眼神似乎要比其他人炽热许多,其中夹杂着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自己就出身寒门,以至于连站在她身旁都不配……

自己只是缺少施展才略的机会罢了。

总有一天……

而此人,便是先前在京韵茶馆儿一直逼问北堂雪为何发笑,最终被北堂雪三言两句给气的拂袖而去的那位,不扫庭院,只扫天下的吴邱玉是也。

只是,在吴邱玉心中也有着一个人,一个注定无法碰触到的人。

而此人,日后便是注定了他余生都将活在不甘之中。

由于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身去练功,以至于每到这个时辰北堂雪便能自然的睁开眼睛。

然而今日这眼睛睁得好像有些不怎么清醒,迷迷糊糊的间隙,北堂雪做了一番极大的思想斗争,终究,强dà

的情感战胜了羸弱的理智,当事人复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事情还得从昨晚北堂雪回府之后的中秋团圆饭说起。

在卫国的习俗里,中秋节夜晚的团圆饭是相当被重视的,不管大官小户,不管多忙,都要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完这顿饭,寓意人月两圆。

所谓入乡随俗,向师海也早早回来,等着北堂天漠和北堂烨自宫里回府,聚在一起用膳。

可北堂天漠二人还未回来,倒是将西廷玉给等来了,说自己一个人身在异乡,每逢月圆倍思亲之类的,总而言之,要蹭饭。

筵席摆在了后花园,淡淡的百花香扑鼻,一边赏月一边吃饭,和和美美,说说笑笑,本是件极为享shòu

的事情。

可,有西廷玉在,这顿饭的整体气氛,也便可想而知了---呈直线状下降。

然而,更让人抓狂的还在后头,几人为了助兴都喝了些小酒,而西廷玉也凑了凑热闹,谁知半杯酒下去,一个人高马大的俊男子就开始在北堂家的后花园撒起了泼来,又是踢腿又是打滚又是哭闹的。

155. V84

嘴里嘟囔一堆,众人愣是一个字也没能听懂。

可让北堂府里的家丁丫鬟侍卫们开了眼界。

让只用了一半的团圆饭,如何也无法继xù

下去。

看得北堂雪一度想将他揍晕了事,又不禁怀疑那半杯酒平摊到他那魁梧的身体里,其酒精度怎么计算也不该醉成这样啊。

若不是那烧的红黑的一张脸,和他那个根本没有演戏空间的大脑,北堂雪实在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这么容易醉酒。

谁拉他起来他就跟谁不愿意,别看这厮平时柔捏的很,可一身肌肉却不是白长的,前去拉他的家丁们都好挨了一顿,却又不敢伤了西廷玉,最后也只能作罢,任由他去了。

“西廷玉,你够了没有!”

向珍珠委实忍不下去了,大许也是觉得他这回闹的太过分,大过节的在人府中这般耍闹腾。

半躺在地上的西廷玉闻言蓦地噤了声。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儿的时候,一阵杀猪般的哭嚎声响起“珍珠凶我,珍珠凶我!”

向师海叹了口气:“嗨!你说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把他吓哭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向珍珠的脸色更沉了一些,气呼呼的冲向在地上打滚哭叫的西廷玉。

几人见状赶忙拽衣服抓胳膊的拉住了她,生怕搞出大事来。

西廷玉无辜的看了众人一眼,更是扯开了嗓子大哭了起来,颇有不将眼泪哭干不罢休的架势。

北堂雪痛苦的捂住了耳朵,看着这混乱的场景。

“西廷玉,你再敢哭下去看老娘不剥了你的皮!”向珍珠气的两眼发红,大声吼道。

西廷玉平日里还算听向珍珠的话,可真回大许是醉的厉害,竟也不买她的账了。

向师海甩了甩发麻的头皮,给了北堂天漠一个歉意的眼神,将向珍珠乱挥的胳膊递到小红的手里,强自冷静的走向了不知倦的滚来滚去的西廷玉。

“廷玉乖,廷玉不哭,向叔叔刚才已经骂过珍珠了,咱们起来,地上多脏啊,都弄脏了你的花衣裳,廷玉听话啊……”向师海“温柔”的声音,让众人皆是打了个冷战,就连向珍珠也停止了挣扎和怒骂。

很明显,这哄小孩的招数很对西廷玉的口味,被向师海拉着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肩膀不住的抽动的,一副委屈的模样。

“呜呜……向叔叔不要骂珍珠好不好。”

“好好好,向叔叔都听廷玉的。”向师海拍了拍他的背,尽量控zhì

着自己的力qì



“向叔叔,我来这里珍珠,珍珠都没陪过我出去玩,我想……我想跟珍珠一起玩嘛~”西廷玉断断续续的说道。

向师海忙不迭的点着头:“好!明日珍珠就陪你一同去玩,好不好?”

西廷玉顿时破涕为笑,傻乎乎的点着脑袋,一会儿又胆怯的望向向珍珠,“珍珠,你说好不好啊……”

向珍珠咬了咬牙,见众人无不期盼的看着她,且西廷玉大有不答yīng

就撒泼的打算,一字一顿的道:“行了,起来!”

“嗳,起来了!”西廷玉欢快的应下,甩开向师海的搀扶,噌的站了起来。

北堂雪狐疑的看着他利索的动作,觉得西廷玉其实,可能,不傻,至少不是太傻。

而由于西廷玉“醉酒”的缘故,便留宿在了北堂府,把一干下人折腾到半夜不得安生。

而自那晚向珍珠同北堂雪睡了一次之后,向珍珠便将东西干脆搬来了栖芳院,非要同北堂雪同床共枕。

西廷玉是没过来栖芳院扰人,可北堂雪却是被扰的不轻。

因为向珍珠几乎一整夜都在数落西廷玉的恶习和不是,显然是把今天没能揍他一顿的不甘,完全发泄在了倾述上。

想到第二天还要同西廷玉一起出去,更是滔滔不绝的倒着苦水。

若是如此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就算雷声震天也不大能影响北堂雪睡觉,可狠就狠在她的“倒苦水”不仅仅限于口头描述,还包括着肢体方面的配合。

比如说到气极之处会跺床,需yào

交流的时候会将北堂雪摇醒,虽然北堂雪一直也未睡着。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反正北堂雪望了一望,见天色好像已经亮了起来,向珍珠才沉沉睡去,而北堂雪,失眠了。

也不知是向珍珠的描述太深入人心,还是北堂雪的臆想能力过强,以至于她一闭眼,便是西廷玉的嘴脸,各种形象各种贱相,跃然眼前。

甚至北堂雪使出了绝招--数羊,竟然都失灵了,而且数着数着,那些羊脸竟都诡异的换成了西廷玉各种欠揍的表情。

北堂雪觉得,她彻底被向珍珠的描述给整魔怔了。

后来北堂雪也清楚自己是如何睡去的,只是到了该起床去沁庭院练功的时候,习惯性的醒了过来,可却无法将一双沉重的眼睛完全打开,最终放qì



因为都习惯了北堂雪这个点儿去沁庭院,平日里都是风雨无阻的,今日没见她的人影儿,沁庭院里以小蓝为首的几个丫鬟便觉不对。

“老爷,小女且今儿怎没来啊?”

北堂天漠呵呵笑着:“昨日歇的晚,兴许睡过了,便让她睡着罢。”

直待到早膳的时间,却还是未见二人现身,北堂天漠估摸着时间,心道怎么也该睡够了吧,便遣了丫鬟去栖芳院看一看。

却不知,天色大亮的时候北堂雪才得以闭眼,睡到午时只怕也是不够的。

西廷玉倒是精神大好,穿戴整洁的被两个丫鬟陪同进了饭厅。

“咿?珍珠呢?”

向师海答道:“已经让人去喊了,待会儿就过来了,你先过来坐吧。”

小红听罢两个丫鬟的传话,拨开珠帘往内间望了望,隔着浅紫色薄纱见北堂雪睡得香甜,不忍打搅。

可再不忍打搅,也还是个丫鬟,万一老爷有事等着小女且呢?

小红轻步走到了里间,轻轻推了推北堂雪露在被外的胳膊:“小女且,小女且?”

北堂雪含糊不清的恩了一声,没睁开眼睛。

“小女且,老爷在饭厅等您过去用饭呢。”

北堂雪闻言皱着眉头眯开了眼睛,见立在帐外的小红,清醒了几分。

醒了醒神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女且,已过了辰时了。”

“这么快……”北堂雪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坐了起来。

被小红伺候着洗漱完的北堂雪,无精打采的坐到了梳妆台前。

余光瞥见还立在一旁的两个丫鬟,忙着道:“你俩先回去吧,告sù

老爷一声,我和向小女且不去饭厅用早膳了,不必等我们了。”

二位丫鬟应下,遂退了出去。

小红走近询问道:“小女且,要不要奴婢去膳房,让奴婢娘亲给小女且做些爱吃的送给来?”

小红的娘亲秦氏是北堂府里头的厨娘,比王管家足足小了十七岁,以至于小红今年不过二八年纪,王管家却已步入花甲之年。

其实这在古达,差上这些年岁,也实属正常,毕竟就拿皇帝来说吧,娶得第一个老婆,总是要给最后一个当娘还要多上不少岁的。

北堂雪点头,遂又摇头:“告sù

秦婶子,就熬两碗粥便是,不必大费周章了。”

“小女且,奴婢昨日去膳房,听奴婢的娘亲说新学了一种糕点,小女且要不要试一试?”小红总是如此,变着法儿的想让北堂雪想着多吃一些,这已经是她娘这个月第十次研究出的“新糕点”了,可回回北堂雪总觉得好像是吃过的。

北堂雪自知她的心思,不外乎也是为了自己多吃些东西,又想到向珍珠待会可能会饿也未可知,便点了头。

小红得了满yì

的话,这才欢喜的退了下去。

垂丝见小红出了门去,这才执起梳子走到北堂雪背后,望着铜镜里北堂雪青黑的眼,着实吃了一惊。

“小女且,昨晚可是没睡好?”

“可不是没睡好……”北堂雪扶着额小声的道,在心里补着,不是没睡好,是压根没得睡。

余光扫过铜镜,同样讶异了一番,在现代本是熬惯了夜的,也没见这么重的黑眼圈。

难不成来古代久了,日日按时睡觉,突然熬次夜,身体机能适应不了?

苍白的脸,青黑的眼,披肩的黑发,北堂雪对着镜子笑了一笑,又露出了两颗虎牙,深觉自己此刻演个吸血鬼僵尸野鬼什么的完全不用化妆了。

垂丝见北堂雪独自逗着乐儿,不禁笑了笑,遂道:“小女且,不如奴婢给您稍稍施些脂粉,遮盖一下,您看可好?”

北堂雪打量了着这张糟糕的脸,若是被自家爹爹瞧见,估计少不得一阵担心轰炸了,“也好,今日你就看着给我捯饬吧。”

平日里一直追求简单简单再简单的北堂雪,若不是怕别人拿自己当神经病,她甚至想梳个马尾出门儿得了。

摊上这么个没要求的主子,却没让垂丝觉得轻松,反而一直让她深感毫无用武之地。

今日得了准话儿,垂丝乐得不行,将北堂雪平时不愿碰得胭脂水粉,还有一大堆首饰都给折腾了出来。

156. V85

“小女且,这簪是不是太素?”

“挺好的。”

“小女且,您觉着这珠花是不是跟您那套双蝶戏花罗裙配的很?”

“配。”

“可是小女且,这对钗的颜色看起来又衬得人气色很好……”

垂丝不停的换着头饰,在北堂雪头上比了又比,时而皱眉纠结,时而面露笑意,时而摇头叹息。

北堂雪无奈了,这才发xiàn

一向做事简单利落的垂丝,原来竟然有着选择困难症。

好在,成果极佳。

垂丝望着镜中的北堂雪,墨色点漆的双眸,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更是有几分楚楚可怜,肤如凝脂不堪一碰,小巧精致的鼻梁尽显灵秀之气。终是满yì

的点了头。

北堂雪也是松了一口气,来来回回竟是折腾了半个时辰不止。

垂丝的手确实是极巧的,一个惊鹄髻被她梳的光滑至极,自北堂雪耳前取了一束青丝,编成三股辫,绕在发髻根部,发尾处用一朵淡蓝色的簪花固定,左右两边各插了只蝴蝶戏花镂空银钗,垂着的银色流苏微微晃动着。

古代女子未及笄之前头发是不可完全盘起的,不管在那个时空,这个规矩倒是亘古不变的。

她便留了大半置于北堂雪的右肩处,如黑锻般漂亮的秀发直直的垂到腰间,更显柔弱。

北堂雪无奈的一笑:“这般会不会显得太弱不禁风了些?”

“那是因为小女且本就清瘦,跟这装束哪里有半分关系。”

北堂雪又抚了抚两侧的银钗:“你看这个能不能取下来,你也知你小女且我又不是个文静的,这窜来窜去的,万一掉了就不好了,可都是银子买的。”

垂丝像是看透北堂雪的心思,毫不松口的道:“这簪的结实着呢,哪儿会这般容易掉啊,小女且,您先前已然说了今日让奴婢看着弄的。”

北堂雪只得讪笑了几声,狡辩道:“可是这样感觉头好沉,要不我们取下一个吧,留着一个便好。”

垂丝虽是不愿,但主子的话却不敢违背,有些丧气的伸手帮她取下一支钗来,一边喃喃道:“这哪儿会沉,那些小女且妇人们簪上十来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堆心见这边已收拾妥当,托着一件衣裳走了过来:“小女且,上回您说衣裳都是白色的,小红姐姐便遣人给小女且置了几件颜色亮些的,都是刚好昨日送来的,小女且今日要不就穿上这件鹅黄色的?”

北堂雪扫了一眼点着头,依小红的品味没给自己置成红色的,还是比较难得的。

小红便是成日里不离红色,不是粉红便是玫红,偶尔会换上紫红。

出嫁前倒没什么,爱穿便穿,反倒是出嫁后鲜少有人穿正红色,特别是偏房,免得冲了正房的威严。

端着清粥糕点走进的小红,便见腰若细柳,肩若削成,一身鹅黄披纱的北堂雪立在镜前。

鹅黄色的裙摆处绣着白色的小朵栀子花,白色缎料裹身,烟青色的丝绸束腰,两只虽亮却不失温和的颜色撞在一起,越发显得整个人明媚至极。

小红将托盘搁到桌上,免不得恭维了北堂雪一番。

北堂雪敲了敲她的脑袋:“少贫了!”

小红嬉笑着一张脸,将金色描红的绣墩挪到桌前,“小女且,先用饭吧。”

北堂雪坐下,望着玉色镶珠攒盘中各色的糕点,抬头对着小红道:“将向小女且喊起来吧。”

“是。”

北堂雪想着她昨夜睡的也晚,便让她多睡一会儿便是,所以起床的时候未喊醒她,反正这种燥热的天气,粥凉些也好入口,待她洗漱完再用不迟。

奈何不管小红如何喊,向珍珠都一副睡得死猪的模样。

北堂雪放下手中的汤勺,径直走到床边,拿手轻晃了她的肩膀,去见向珍珠翻了个身儿,将脸转进床你内侧,含糊不清的咕哝了几句,毫无醒神的迹象。

北堂雪见向珍珠一脸享shòu

的模样,思及昨夜自己被她扰的无法安睡,觉得心里有些不平衡。

用力的晃了晃向珍珠的肩膀,做惊恐状的道:“快醒一醒,西廷玉过来了!就在门口呢!”

向珍珠猛地睁开眼睛,直直的坐了起来,便穿鞋边吩咐一侧的小红道:“快去,去告sù

他我……我去了后花园!”

小红为难的看着北堂雪,不知如何是好。

北堂雪对她甩了甩头,方向正是门外。

小红缓缓转过身,走到门前,对着空气有模有样的道:“西……西少府,向小女且去了后花园,不如您先去后花园找向小女且吧。”

话罢便转身进了房,留下一脸凌乱的四个丫鬟面面相觑。

向珍珠小声的问道:“走了吗?”

小红心虚的点了头。

向珍珠被这事给搅和的倒是困意全无,狐疑的望了北堂雪一眼:“今日不过是同西廷玉出去玩而已,你打扮这么好kàn

做什么……莫不是……”

北堂雪从她的眼里看出了爱昧的成分来,惊了半晌,“我的口味,还没那么重……”

向珍珠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副探究的神色。

北堂雪冲她摆了摆手:“看什么看,赶紧去换衣裳,再耽搁都要午时了。”

向珍珠这才被小红伺候着更衣洗漱。

四个丫鬟回过神,都觉小红方才的动作无比诡异。

“小红姐姐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西少府吧……”

堆心往四周望了望,小心翼翼的道:“可……可西少府在哪儿啊?”

“珍珠,珍珠啊!”

堆心的话刚刚落音,便见一脸喜色的西廷玉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三满,手中捧着棕色的盒子,印有精美的花纹。

向珍珠闻听这噩梦般的呼唤,砰地一声将手中的碗搁下:“这点时间,竟足够他去后花园一个来回?”

北堂雪心虚的笑了几声:“兴许是用跑的吧……”

“珍珠住在哪间房?这间?”西廷玉回头问向三满。

三满点了一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不就是给小女且送个东西吗,没想到竟被他跟了上来,虽然这场景看着像是他跟着西廷玉来的。

西廷玉兴冲冲的走道栖芳院的正房前,也就是北堂雪的房间,不管不顾的便要走进去。

垂丝皱了皱眉,伸手拦住:“西少府,请容许奴婢跟小女且通报一下,您这样于理不合。”

西廷玉嗨了一声,挥下垂丝的手臂:“什么礼不礼的,我跟珍珠从来不分你我的!”

垂丝还想再说什么,可他人已踏进了外间,几个丫鬟见状都赶忙跟了上去。

“西少府,您等一等!”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缠啊?珍珠,我来了!”

小红闻听也是皱了眉,见过不知礼数的,还真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哪有男子能不经允许随便进女子闺房的?

向珍珠已站起身来,烦的一把拨开珠帘行至外间,激起好长一阵珠帘碰撞的声音。

“叫什么叫啊!这样闯进来,你究竟有没有脸皮啊?”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的没理由,西廷玉不要脸,可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果然,西廷玉丝毫不介yì

这话,扯起向珍珠的衣袖:“珍珠,咱们今日是要出去玩的,可我见你到现在都未去前厅,这不是急了,才来寻了你嘛。”

向珍珠嫌恶的甩开衣袖,“你去前厅等着,我随后就去!”

“哎呀,珍珠,我们一起去咯……”

北堂雪身上起了一阵恶寒,立起身来,打算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哟,北堂小女且,今日很漂亮嘛!”西廷玉见北堂雪走了出来,揶揄的笑道。

北堂雪冷笑两声,并未停下步子:“西少府,今日也很英俊……”

西廷玉却不看她,望向向珍珠,一脸期盼:“珍珠,你觉得呢?”

北堂雪叹了口气,不理会身后向珍珠愤恨的眼神,径直出了房去。

三满见北堂雪出来,赶忙托着那个盒子走近,躬身行了礼方道:“小女且,有人送到府上,说是给您的。”

北堂雪疑惑的接过,“哦?是何人送来的?”

“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应是受人所托。小女且您放心,大公子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暗器机关之类。”

北堂雪一噎,北堂烨防备的还真是周全,若是情书之类,岂不是难为情了?

想归这样想,可北堂雪却决不信会是情书,自己不认识几个人不说,况且哪里有人会有盒子装情书的。

“我知dào

了,你先下去吧。”

“是,大公子吩咐奴才,让小女且待会去前厅,他在那等着小女且,说是早些出发的好。”

北堂雪点头,抱着这个匿名却安全的礼物打算进房。

可刚到门口便传来西廷玉的声音,北堂雪犹豫了一瞬,转而去了书房。

将盒子拆开,一股淡香迎面,竟是一本有些陈旧的书籍。

书皮儿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了,看来年代已久。可只望了一眼,北堂雪便喜上眉头。

这竟是山海经的藏山经五篇中的一篇!

这书有多难找,只有找过的人才知dào

,当初不管是自己,还是三满,还是北堂烨,零零散散也只找了十来本,可一半还是重复的。

北堂雪坐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发黄的书页。

堆心不禁郁闷,不就一本旧书吗,小女且怎么跟看见宝贝一样的?

翻看间,却掉出了一片风干的红叶,北堂雪拿起细细打量,只见叶子的背面写着两个小楷字:末页。

北堂雪轻笑一声,还玩起了寻宝游戏?

将书翻到末页,在结尾空白处赫然写着几排俊逸的小字。

闻说城外枫林处,秋来红甚好。待到秋分时,不若共看否?

下面落款处,正是一个宿字。

“果然让我给猜对了……”北堂雪带着笑意的自语,反复望着那几排字,觉得字如其人四字果然正解,这字给她的感觉便同他一样,不拘、温和、随意。

可看似如此,却又给人看不透的感觉,像是在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虽不知究竟隐藏了什么,但是又让她肯定,的的确确是藏了些东西的。

这是直觉,见到他第一眼便有的直觉。

堆心闻听北堂雪的话,好奇的出声问道:“小女且知dào

是何人所赠了?”

北堂雪一笑:“是宿公子。”

随即掰着手指喃喃道:“秋分之日……算来还需一个月还多,这约,倒是早之又早。”

北堂雪没想到的是,她今日这番装扮,不止引起了向珍珠一人的臆想。

这厢刚走进前厅。

“阿雪来了,唷,今日打扮的可真漂亮啊!”北堂天漠笑望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可惜,只找到了深深的无奈感。

“丫头,你这是,要去见心上人啊?”向师海捋着胡子,眼里闪耀着探究的光芒。

北堂雪呵呵笑了两声,摇着头坐到北堂烨旁边。

北堂烨扯了扯她的袖口,狐疑的道:“告sù

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北堂雪终于忍无可忍,“我今日不就是穿了件新衣裳吗……有必要想那么多吗?”

向师海闻言哈哈大笑几声,“小姑娘嘛,害羞是很正常的……”

北堂天漠呆了呆,将茶盏搁下,正色的道:“你这还是特意穿的新衣裳啊……”

不难听出被他刻意咬重的“特意”二字。

北堂雪欲哭无泪的想,我以后除了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再也不穿新衣服了还不成吗……

有小厮来报:“少爷,西少府让小的传话,他和向小女且在府门前等候,让少爷小女且尽早过去。”

北堂烨颇有些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慢悠悠的转过头对北堂雪道:“那我们便出去吧。”

北堂雪比他还不情愿的应下。

看出兄妹二人的郁郁寡欢,北堂天漠笑着道:“这回让你哥带你去个好地方,有山有水,你定会喜欢的。”

北堂雪面露疑色:“什么地方?”

北堂天漠抬头,目光闪了闪:“我同你娘亲,相识的地方。”

北堂雪见他忆起往事,未免惹他伤心,也不再深问下去,左右去了便知dào

了。

兄妹二人身后跟着三满,光萼和云实一行人行到府门口的时候,是这么一种情形。

西廷玉靠近向珍珠道:“我哪里知dào

这王城哪里好玩啊,我听珍珠的,珍珠去哪里呀,我就去哪儿!”

向珍珠握了握拳:“我也不知去哪儿,随便你吧。”

“哎呀,人家说了听你的了!”

向珍珠的拳头攥的更紧了一些,咬牙道:“你说了算……”

“不嘛,人家就要听你的!”

为了避免在自家门前发生伤亡事件,北堂雪赶紧走到两人中间,双臂交叉笑着道:“二位不必推让了,已经安排好去处了。”

向珍珠大许是觉得只要有西廷玉在,去哪儿都是遭罪,闷闷的嗯了一声,也未问是要去哪里。

扯了北堂雪,二人便上了马车。

小红急急赶了出来,敲了敲马车帘,北堂雪将帘子拨开,“怎么了?”

小红将手中的包袱递到光萼怀里,笑着道:“奴婢方才听老爷说小女且这一去,可能要呆上几日才回来,奴婢便给小女且,向小女且带了几件衣裳,得亏马车还没走!”

数这些丫鬟,到底还是小红最贴心。

北堂雪点着头:“恩,待你小女且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红笑的甜极,忙不迭的点着头,整个一吃货的模样。

三满凑了过来,扯了她的衣袖,讨好的笑着:“你想吃些什么?”

“喏,就去年的桃花糕好了,你可莫要再那般粗心了,去年带回来的时候可都碎了大半!”小红白了他一眼,一副刁蛮小媳妇的姿态。

三满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回我定会多包上几层。”

小红忍不住笑道:“包上十层也不顶事儿啊,别被东西压着就成了!”

三满又是忙着应下。

平日里就实诚的三满,到了小红面前,更是耍不起任何宝来。

北堂雪笑着揶揄,“看来这吃的可都不用我带了啊,也好,省得费心思了。”

小红脸红了红,“小女且又瞎说……你们两个,这几日可要伺候好小女且!”

两位丫鬟应下,小红这才道:“小女且,那奴婢便先进去了,小女且路上小心。”

“恩,去吧。”

见小红转身,北堂雪才放下帘子。

刚将身子端坐好,便见帘子一阵晃动,竟生生钻进来了一个人,而此人不用怎么想便知是西廷玉。

试问连招呼也不打,毫不顾忌马车里的人在做什么的,除了他谁能做出这等事来?

北堂雪皱了眉,越发觉得没办法对他产生一丝一毫友好的心态来。

“西少府,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西廷玉不管不顾的挤坐到北堂雪和向珍珠中间,将北堂雪撞得往旁边猛地一靠,头给撞倒了马车壁上,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的,将弄皱的衣角铺平,方答道:“没有啊。”

“小女且,您没事儿吧?”云实和光萼都作势要立起身来,紧张的问道。

北堂雪对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没事,你小女且我经撞着呢,寻常人撞上来也无事,更不用说被傻子撞了。”

光萼忍俊不禁,抿起笑弯了的嘴角。

而被骂的人却丝毫无感,毕竟,哪个傻子会意识到自己是个傻子呢,知dào

自己是傻子的人,铁定是装傻的。

向珍珠呵斥了他几句,而他却一直乐呵呵的,让她却也无计可施了。

见到此情此景旁边人,北堂雪若再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便就是同他一样傻了。

西廷玉这是要与她们一干女眷一同坐马车。

他坐在这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显然是没把自己当男人看。

马车调了头,刚驶动了几步,西廷玉又狠狠撞了北堂雪一回,听这声响应是撞得不轻。

光萼只能偷偷剜了他一眼,赶忙起身蹲到了北堂雪身前,替她揉着额头。

“哎呀,北堂小女且真是不小心啊。”西廷玉笑的得yì

,心道:“让你跟珍珠这么亲近,成日里待在一起,若不是你,珍珠怎么会不理我。哼!”

北堂雪自认忍耐有限,摆开光萼的手,深呼了一口气,猛地掀开帘子道:“三满停车!”

三满被这隐忍的吼声惊了惊,赶忙勒住了马。

北堂雪蹭的站起了身,微微提起了裙子,光明正大的站到西廷玉面前,狠狠的踩上他的脚,复又大力的碾了几碾。

北堂雪此刻只狠自己穿的是软底绣花鞋,而不是高跟鞋!

“嗷!疼死啦!你干嘛踩我啊!”西廷玉哀嚎着踢着脚,怒瞪着北堂雪。

“西少府,你可真是不小心啊,把脚伸到中间,这不是存心找踩吗?”

西廷玉伸出手指指向她的鼻尖:“你分明就是有意的,你报复我!”

北堂雪笑了笑,打下他的手:“报复?这么说你刚才是故yì

撞得我,并非是我不小心?还有,你说我有意的,有什么证据?”

“你,你胡说!我没有故yì

撞你!证据?她们都看着呢,你就是故yì

的!”西廷玉气的脸红脖子粗。

“哦?你们看到我踩西少府了?”

“没有。”

“分明就是你撞的小女且,小女且哪里有踩到你?”光萼本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现在有北堂雪这个靠山,自然要好好整一整这个让人横竖不顺眼的西廷玉了。

“你们!你们简直狼狈为奸!珍珠,你说呢?”

向珍珠推开他的手:“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的自然是西廷玉故yì

撞北堂雪的事情,西廷玉几斤几两,她是知根晓底的。

这话正说到他心虚的地方,只得强自辩解道:“珍珠,真没……”

北堂烨被刚才西廷玉那凄惨的叫声吸引住,回头却见三满停下了马车,心下疑惑,便下了马走了过来。

“阿雪,怎么了?”隔着帘子传来北堂烨关切的声音。

北堂雪掀开帘子,“哥,西少府娇弱骑不得马,可马车又太挤,来来回回免不得磕碰,伤到西少府就不好了。”

157. V86

北堂雪掀开帘子,“哥,西少府娇弱骑不得马,可马车又太挤,来来回回免不得磕碰,伤到西少府就不好了。”

马车内的西廷玉气闷的哼了一声,却被向珍珠的眼神威慑住。

北堂烨半知半解的恩了一声,不知她接下来准bèi

说什么,待视线移到北堂雪红了一大块的额头,目光一凝:“你额头怎么?”

北堂雪跳下马车:“就说太挤,不小心磕到的,我同你一起骑马好了。”

北堂烨犹豫了一番,望了马车一眼,方点下了头:“此次要去西山,上回你去龙华寺也该知dào

,大半都是山路,你仔细着些,莫要离我太远。”

北堂雪见他同意,笑着点着头,提着裙子快步行至北堂府门前,翻身便上了那匹原本是为西廷玉准bèi

的褐色高头大马。

若论长相,本应是个娇滴滴的闺秀模样,做起这样潇洒英气的动作来,却竟也不让人觉得十分突兀。

北堂烨见此,便对三满挥了手:“走吧,别赶得太快。”

三满应下,这才又缓缓赶动了马车。

北堂烨转头望着跟上来的北堂雪,虽知她如今骑技不差,但见她这瘦小的体格坐在这么大一匹马上,总觉得还是不放心:“可得记得我的话,别离我太远,骑慢些。”

北堂雪笑嘻嘻的点着头,难得也不嫌北堂烨啰嗦。

“哥,我们这是要去西山哪里啊?”

北堂烨口中所说的西山,可大了去了,西山不过是对王城以西与西磬江中间地域的一个囊括词而已,西山墓园,龙华寺等等便都是在建在西山的。

而王城以东却大多是一些富宅,良田之类,主要是以平地为主,难得见到高山崇岭。

北堂雪的话问出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北堂烨回答。

北堂雪转眼望去,却见他左顾右看,显然是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

其实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自打从那晚从灯湖会回来,已是屡见不鲜了。

“哥,你究竟在找什么?”

北堂烨回神笑着掩饰道:“并未找什么,我只是……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北堂雪点着头,“哦,随便看看?那你还真挺随便的。”

顿了顿,方又忍笑补道:“一路上但凡是有人的地方,你可是连摆摊卖胭脂的地儿都没放过。”

北堂烨单手握拳咳了咳,“哪里有,真的只是随便看看。”

纵然没男女之情这边的经验,但北堂雪见他这副表情,也是敢肯定上八九成了。

“哥,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不妨与我说说,再怎么说你妹妹我也是个姑娘家,这姑娘家的心思你一个男子哪里有我懂啊。”

北堂烨的俊颜之上徒然浮现一抹虚色,显然是被北堂雪说中了心思。

内心纠结了几番,衡量着说还是不说,瞥眼望见北堂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道兴许她说的还真是那么个理儿,女儿家的心思,自己自然还是没她懂的多。

半晌才小声的道:“只是……是在灯湖会那晚偶遇的一位姑娘。”

忆起那晚他立在湖边的身影,北堂雪恍然。

“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北堂烨学着她方才的口气,笑着道:“我若知是哪家的姑娘,还用得连胭脂铺都不放过?”

北堂雪失笑,确实,依照北堂家几代男子都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估计,若真是得知,只怕直接上人府上去了。

不难发xiàn

北堂烨笑里的失落之意,北堂雪只得安慰道:“既是在灯湖会遇到了,应一时半刻也出不了这个王城。”

“怕只怕她根本就是王城人氏。”

“北堂大将军,您可是咱们王城女子做梦都想嫁的人,怎会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子,失神到如此地步?”

北堂烨见她调笑自己,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奕奕:“失神还不至于,只觉得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不过是一时觉得新奇罢了,过些日子我也便忘了去。”

说是这样说,他凭空却想到前些日子见北堂雪用她那惨不忍睹的字,写成的一句诗词。

平生不知相思,刚懂相思,便害相思。

守城门的将领见是北堂烨,恭敬了行了军礼,验也不验马车,便直接放了行。

约莫出了城门一刻钟的时间,平直的官道便换成了一条有些崎岖的山路,好在不算很险,可容得下北堂雪与北堂烨二人并排行过还尚有余。

北堂雪望了望四周的景色:“这不是去龙华寺的路吗?今日是要去龙华寺?”

“哪里,西山里的路大多都是互通的,并非是去龙华寺,不过离龙华寺也不远。”

北堂雪会意点头,望着眼前天然的美景,呼吸着山里特有的味道,不禁有些心旷神怡。

不成想,越往山里行去,路竟越发的宽敞了,颇有些别有洞天的味道。

一块刻着苍劲有力的“桃云山”三字的巨石立在一个十字路口。

北堂烨指向路石的方向:“这便是桃云山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北堂雪好奇的驱马走在前头,两侧渐渐多了些虽然低矮却并不简陋的房屋,甚至还有一些酒楼铺子之类。

且每间屋前,不管是住宅还是商铺都会种着三两棵桃树,在挽仙楼前经lì

的那件略带惊险的事过后,北堂雪再见这密集的桃树,未免有些心有余悸。

却不知,她那次可不是略带惊险,而是险些丧命。

北堂雪嗅了嗅,才觉这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酒香,且越往前去越浓郁上了一些。

有些好奇的问“哥,这桃云山是做什么的?可不怎么像是村落。”

北堂烨只当她从前不曾关注这些,耐心的解释着:“桃云山是卫国桃花酒的不二产地,你看,这里家家户户都种着桃树,且后山更是漫无边际的桃林,这里的百姓世代以酿酒为生。”

北堂雪闻言笑了笑,并未言语。

桃花酒。自己也亲手做过。

桃花性味甘,平无毒,入酒既能增添香味,更是能滋阴养颜,顺气消食。

桃花酒一般每年的农历三月三日或清明前后采集桃花,这采桃花也是极有讲究的,采集东南方向枝条上花苞初放开放不久的桃花那是最好的,其它的则是次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些都是那年去采桃花时,自己与赵关说过的。

虽说同是一棵树上开的花,但这方位不同,酒的味道就会变了,只要是懂酒之人,一尝便是能辨出的。

采集完桃花后将桃花倒入酒坛中,加上等白酒,以酒浸没桃花为度,加盖密封,浸泡三十日之后启封。

第一次取酒完毕可将桃花捞出,再次置入酒坛做第二次桃花酒,只是这次便要浸泡上四十五日,且味道也不如第一次鲜醇了。

北堂烨又道:“快入秋了,所以最近正是储酒的旺季,各地的酒商也都前来采购,或是商谈长期合zuò

的事宜。我们正好也该来验酒了。”

北堂雪呆了呆:“验酒?,莫非我们在这里也曾有订下的酒不成?”

北堂烨点着头:“北堂家可不是只会打仗,咱们祖上怎么说也是经商起家的,爷爷当年刚在王城安定下来之后,便暗下收了几间酒坊和酒楼,只是没人跟你提起过而已。”

这也倒是,乱世是靠刀枪才能站稳脚跟,但是这太平盛世,商业却是保证利益的根本之道,不管是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北堂雪笑瞥他一眼道:“合着你今日是例行公事来了,说的好听,带我们来玩。”

北堂烨也不辩解:“两者又不相违,再说这里景美,酒好,岂不是也合你意?你这丫头,总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些日子,北堂烨多少也看出北堂雪爱酒,虽疑惑,但也被北堂雪搪塞了过去,久而久之,潜意识里也习惯了,早早就接受了这个比之前大不相同的妹妹。

北堂雪笑了笑,确实是合心意的。

“那你验酒的时候,可得带上我才行,我还能帮你试酒呢!”北堂雪轻拍着胸口,毛遂自荐道。

北堂烨只当她爱玩,哪里信她真懂什么酒,却还是点着头应下,不过是验酒,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她愿意跟去,自己也就没什么意见。

“不过这几日,我们要歇在哪里?”北堂雪见他答yīng

,笑容更深,露出了两颗虎牙来。

但凡是熟悉她的人都琢磨出了一个规律来,北堂雪若是自然笑到露出了两颗虎牙,不必多疑,那定是打从心眼儿里的开心。

北堂烨见她开心,口气更软了些:“这里有咱们一间小酒楼,每年这个时候桃云山的客栈酒楼都供不应求,若没这间小酒楼,只怕找个落脚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北堂雪明了,这酒楼大概不止充当落脚的地方,顺道还是能打听到些酒市的消息的吧?

北堂雪望着愈加热闹的前方漫不经心的道:“这里合我意是合了,只怕马车里那位怕是要不答yīng

了。”

西廷玉这厮,不消多想,绝对是对这山山水水酒酒的都是不怎么感冒的。

北堂烨就笑了笑,也不答话。

一行人已进了酒市,倘若换做平时,骑着马的北堂家兄妹二人,定要要招来不少目光注目的,可如今正是各地酒商汇聚桃云山的日子,一来二去俊男美女也见了不少,且都顾着介shào

自家的酒,便也无人顾遐北堂烨一行人的到来。

天气多少还是有些热的,路的两旁都摆摊支起了大纸伞,置了几张长形桌,上面皆是摆放着一坛坛开封或许待开封的桃花酒。

开酒铺的,便在铺子外面挂起了品卖桃花酒的旗帜或是招牌来。

尝酒,讲价,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虽不似王城那般的繁华,倒也欣欣向荣。

“阿呀,可要熏死我了,难道这里的人都是酒鬼啊!”

马车里转来西廷玉的“娇嗔”,让兄妹二人的嘴角都是一抽。

“你有完没完,我告sù

你,再啰嗦的话,我把你丢下车你信不信!”

“珍珠……不要这样嘛,人家只是说一说嘛。”

穿过热闹的酒市,再往前去,不难发xiàn

房屋越来越少,兜兜转转过了许久,才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

北堂烨将马慢了下来,伸手指着前方道:“那里便是了,因为离酒市较远,所以平素也鲜少有人过来吃饭或是投宿,也极少有人知dào

这里竟还有些一座酒楼。”

说到最后,北堂烨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北堂雪望去,便见一座临湖而建的二层大酒楼安静的立在那里,屋顶层层飞翘的屋檐和屋角,使屋面形成了巧妙的曲线。

二楼阁楼四角处全是朱红的木制廊柱,雕着看不仔细的精致花纹。

酒楼后面是如画般的青山绿水,门前两侧各两棵足够一个环抱那般粗的老柳树,整座酒楼华贵却不世俗,给人一种幽静灵秀之感。

北堂雪不禁咂舌,这也叫一座小酒楼?看着甚至不比鸿运楼差到哪里去。

只怕这里少有人来,不仅是因为远离闹市,重点还是因为价格不菲吧。

兄妹二人刚下了马,便有一个皮肤略黑,长相憨厚的年轻男子过来牵马,像是提前已经得知北堂烨这个点儿会过来一般。

“少东家,我爹娘先前不知您今年要提早几日来验酒,前几日便出去了,许是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余光带些好奇的望向北堂雪,却不敢细看。

北堂雪发觉他的动作,不禁失笑,这古代的人,还真是害羞的可爱。

北堂烨摇头,“无妨,这是我妹妹,日后你直接喊小女且便是。”

“嗳,小女且好,小的是阿庄。”阿庄敦厚的点着头,给了北堂雪一个九十度的躬身礼。

北堂雪笑着虚扶一把:“好了,不必如此。”

向珍珠、西廷玉,和两个丫鬟也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西廷玉仰着头望了望挂在正中间的招牌道:“望月凝,这名字还真不错!”

向珍珠抱臂向北堂雪走来,瞥他一眼懒得说话。

三满将马车停好之后,走到阿庄跟前,熟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一副大哥的模样的道:“大叔和婶子呢?”

阿庄笑了几声,喜气的道:“我阿姐生了对双胞胎,我爹娘去探望了,让我留下看着酒楼。”

“哟,好福气啊!”

三满也跟着笑起来,二人皆是一副自己当了爹的模样。

北堂烨摇头失笑,看来对这阿庄这家人也颇为信任,一间酒楼就这样扔给他们一家人照管,一年也才来一次。

北堂雪跟着北堂烨走了进去,打量了一番大堂的布置,倒与王城那些酒楼全然不同,约有十来米长宽的的大堂之内,竟只零零散散的置了九张漆红木方桌。

且就是这九张方桌,还是空空如也的,不见一个人影儿。

只瞧着这布置,便能断定这东家确实没什么想将这酒楼办的多红火的打算。

众人在楼里用罢了午膳,皆是忙起了各自的事儿来。

北堂烨难得出来一次,又已是跟宫中告了假的,也不急着去验酒,左右要呆上几天的。

便拉着北堂雪观摩着这处酒楼,不知为何,北堂雪隐隐觉得北堂烨像是对这酒楼的感情很不一般。

西廷玉饭罢,显得很兴奋,拉着向珍珠和两位丫鬟做起了“游戏”,两位丫鬟毕竟人微言轻,只得臣服在他的傻威之下,却不知他是与向珍珠说了什么,她竟然也肯同意陪他玩起了“游戏”。

而三满和阿庄则一副兄弟重逢的模样,搬了条长凳,二人坐在大堂中长聊了起来。

北堂烨领着北堂雪上了二楼。

二楼总共只有八间客房,四面各两间,每间房前与栏杆都有着较大的距离,便又在每面的栏杆旁置了几张矮桌和木椅,坐在此处望景,却是再好不过。

北堂烨却不坐下,倚在精致的栏杆上,望着眼前的碧湖,声音带了些笑意:“小的时候,你身子不好,爹便带着我一人经常来这桃云山,后来……次数就渐渐少了。”

北堂雪突然想起北堂天漠说,这是他与自己娘亲相识的地方,不免猜测一二。

“爹娘在此处相识,难道娘亲是桃云山的人不成?”

北堂夫人据说是难产而死,也是因此,北堂小女且即使被保了下来,身子一直很差。

所以,自打出生开始,北堂小女且也从未见过她的娘亲,而北堂家父子也不曾提起,又似不愿提起。

北堂烨望了她一眼,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说真的,我也不知娘亲是哪里人氏,娘亲走的时候我还太小,小时候也问过爹,但是爹不肯说。后来长大了,我也不再问了。”

北堂雪疑惑,天下竟有不愿将结发妻子是何方人士告知儿女的父亲?这是什么道理?

“我想大致是爹对娘亲感情太深,不愿提起她的事,未免伤怀。”

北堂雪颔首,北堂天漠的专情,是人人皆知的。

即使从不提起,但这些年都未娶,连小妾都从没纳过,已是最好的证明了。

“娘亲叫什么?”北堂雪半晌问道,这才意识到,北堂小女且可以说是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而这原因,却是因为打从她出生起,她身边的人都对她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月凝。”北堂烨不迟疑答道。

“望月凝的这个月凝?”

“恩,就这还是我无意中听阿庄的爹娘提起的,若是问爹,只怕又要拿鞭子了。”

158. V87

北堂烨大致是觉得知dào

自己娘亲的名字都这么不易,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口气中带了些对北堂天漠的无奈。

“娘,她葬在何处?”北堂雪问到这里,也觉匪夷所思了,北堂小女且这么大的人了,竟从未祭拜过一次北堂夫人。

北堂烨坐了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腊月十三的时候,北堂家上下只给北堂小女且庆贺生辰。”

言下之意,便是根本无人祭拜北堂夫人。

北堂夫人离世之日,也就是北堂小女且出生之时。

“娘去的那一日,我还是有印象的,爹那时在外打仗,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后来爹回来的时候,并未将丧事大办,府里的人除了王管家夫妇,全都换成了新人。而娘的骨灰,便被洒在了这片湖里。”北堂烨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厚的伤感。

北堂雪只觉心头一紧,一个丞相夫人,这样离世,是不是太安静了一些?

她虽觉得人死了之后,确实办的怎么隆重也是无用,可总觉得这样太安静,她只能想到安静这个词来。

将视线移到湖面,北堂雪许久才道:“娘,她应也希望这样的吧。”

“那些,都不重yào

了。”

北堂烨定了神,将北堂雪的手握紧:“现在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娘在九泉之下,也得以安息了。”

北堂雪重重点了头,目光望向湖面,在心里默默的道:娘,我虽然算不上你真zhèng

的女儿,但我一定会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好好守护这个家。

娘,如果您同意认了我这个女儿,便化作一阵清风,拂过湖面。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月凝的魂魄真的寄托在这座湖中,北堂雪的话在心里刚落音,一阵微风突起,扬起了柳叶,拂皱了湖面,吹开了北堂雪的笑脸。

“傻笑什么呢?”

北堂雪骄傲的仰着下巴:“哥,娘刚刚跟我说话了,你信吗?”

“成日里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北堂烨捏了捏她的脸,一脸的宠溺。

北堂雪委屈的嘟囔着:“娘刚刚真的跟我说话了嘛……”

若说至今为止,这世上北堂烨最怕的是什么,还真有那么两样东西,一是北堂天漠的鞭子,二是北堂雪不开心。

“好了好了,娘跟你说话了,我信,行了吧?”

北堂雪还未来得及扯开笑脸,便是一团大红色的东西飞了过来,恰巧砸在了北堂雪面前的矮桌之上,而更不幸的是,桌上有两杯未来得及喝的茶水。

最不幸的是,茶水溅了北堂雪一脸。

躺着也他妈的能中枪?!

北堂雪脑海中立马浮现这句话来。

“阿雪,没烫着吧!”北堂烨一把抓起那团红色的东西,大力的扔到了地上,帮北堂雪擦拭着脸上的茶水。

北堂雪摇了头,擦干额头的水渍,碰触到那块磕到的皮肉时,那种刺痛感让她心里的火焰腾腾的窜了起来。

“北堂公子,见到我的绣球了吗?”在二楼另一面的西廷玉走了过来,笑的一脸得yì

,生怕别人不知dào

他刚才做了什么事一样。

北堂烨眼神冷下,弯腰捡起那团红红的“绣球”,对着西廷玉道:“这是西少府的?”

西廷玉笑着走近,伸手便要拿过:“真是谢谢北堂小女且挡住啊,不然这绣球掉进湖里,可就不好了。”

北堂烨笑了几声,不着痕迹的错开西廷玉的手,看不也看便将绣球丢进了湖里。

西廷玉失声大叫:“北堂公子,你干嘛把我的绣球扔进湖里啊,讨厌死了,我不喜欢你了!”

“不长眼的东西,要它何用?”北堂烨压制着心里的火气,没将西廷玉扔进湖里,已是他最大的限度了。

西廷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却又不甘心的道:“你……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这样……不仁义……”

站在他背后的向珍珠皱了眉,对西廷玉也是没了一丝的耐心,但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再怎么也不能见他将这事闹大。

“好了,本就是你的不对!一个破绣球而已,再说那玩意你不是多的是!”

西廷玉本就见北堂烨的眼神有些渗人,向珍珠给了他台阶,他便也顺着下去了:“哼,看在珍珠的份儿上,原谅你了!”

原是西廷玉这个奇葩让云实和光萼顶着日头站在楼下,而他和向珍珠在上面扔绣球玩,两个苦命的丫鬟还得来回将他扔下的绣球给他送上楼来。

北堂雪余光扫到楼下,见姐妹二人皆是满头大汗,累的直不起腰。

她的丫鬟她都舍不得这么使唤,竟被他这般“蹂躏”!

叔可忍,婶不可忍!

“我看你们是傻了,主子是谁都认不清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有问过我这个主子吗?上来!”北堂雪板着脸朝着两个丫鬟道,神情严厉。

姐妹二人互看一眼,这样的小女且,在她们进府的第一天见过,其它时候还真没给过她们脸色看。

两人心神不宁的疾步上了楼,不知自家小女且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但潜意识里却敢肯定,肯定不会做对她们不好的事情。

只是莫名,便这样肯定,虽然北堂雪刚对她们发过脾气。

西廷玉也未见过这样的北堂雪,稍微一愣,撇了撇嘴道:“真是小气,不就是借她们玩一玩游戏吗,凶什么啊真是的……”

口气虽是刁钻,但声音却小的很。

北堂烨冷哼几声,刚想开口,却被北堂雪赶在前头:“西少府,喜欢玩这么幼稚的玩法?据我说知,现在的小孩子过家家都不玩这么低级的东西了吧?”

西廷玉轻而易举的被激怒:“你竟然说这种玩法儿低级!那你倒是说说,什么玩法不低级!”

“一,你这样只做扔绣球的一方,却让别人一直呆在下面,是不是有失风度?二,这样砸来砸去究竟又什么乐趣?真要玩的话,就加些赌注进去,这样才有意思。”

西廷玉被那句有失风度给噎住,毕竟就是再怎么没风度的人,也是决计不愿承认自己没风度的。“一我可以接受!但你说的二,赌注?你想加什么赌注?”

北堂雪双手抱臂,挑衅的看着他道:“分成两队,一队在楼上,一队在下面,我们不比谁接得住,就比谁砸的中!被砸中的人必须得受到处罚,至于处罚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则由砸中的那队来决定!”

西廷玉迟疑了一会儿,消化着北堂雪的话,毕竟以他时好时坏的智商,理解这么有“深度”的规则,的确是需yào

费些时间的。

“可若是有人被砸中了,即便你让他去死,他就得去死呀?”

我不会让你去死的,我会让你比死更痛苦!北堂雪在心里咬牙道。

北堂雪伸出细嫩的三根手指,“我们事先声明,有三不可,一不可伤害对方身体,二不可提出对方做不到的处罚,三不可借机敲诈钱财。你看怎样?”

西廷玉细细考量一番,觉得并无不妥,且还可以借机再整一整北堂雪,便应了下来。

“还要加上一条,若是第一回合被砸中的一队,第二回合还要在下面被砸,若是一直都有人被砸中,则要一直在下面被砸!”

西廷玉自信的点头,似乎断定自己不会被砸中,却毫无绅士风度的抢在前头道:“我和珍珠一队,还有那个嘴碎的丫鬟,那个笨头笨脑的便给你们吧!我们三人一队。”

“剪刀石头布决定,输的下楼。”北堂雪简单的道。

“好!”

“西少府,能下去了吗?”

输了的西廷玉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道:“什么都是你说的算啊,依我看要三局定胜负!”

北堂雪深深觉得,西廷玉这种男人,就是耻辱一般的存zài



“三局,待会不许再反悔。”

西廷玉望着自己的剪刀,再看一看北堂雪的石头,神色僵住:“你怎么不出布了!”

北堂雪无奈的摇头,不愿再看多他一眼。

光萼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绣球来,递到北堂雪怀里,神情中满是不情愿,显然不愿跟西廷玉狼狈为奸,一起对付自家小女且。

北堂雪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你就当潜入敌营为本小女且做奸细,看我是怎么给你们报仇雪恨的吧。”

光萼感激的一塌糊涂,她虽然平时脾气是刁钻,挑剔了些,但本性还是不坏的,她就知dào

,小女且刚刚不是真的在骂自己,更没有生自己的气!光萼一副赶赴战场的模样冲北堂雪点头,便迈着坚定的步子,视死如归的跟在西廷玉身后,下了楼。

而向珍珠在转身的一刹那,给了北堂雪一个大话西游里二当家出卖至尊宝时看向蜘蛛精的眼神,北堂雪神情冷静,淡淡颔首。

北堂烨则是不搞死西廷玉不解恨的架势。

待他们走到楼下站定之后,北堂雪双手负在背后,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西廷玉,觉得看着他昂着一张傻脸的感觉,别提是有多好了。

北堂雪冷冷一笑,拿出背后的绣球便毅然的……递给了北堂烨。

“云实,把方才洒掉的茶水换上,再送到这边来,咱们接下来便看好戏吧。”

一向稳重的云实难得也露出了笑意,自家小女且办事,她放心!

向珍珠和光萼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一动,倒是对“敌方”的北堂烨很信任。

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什么一样的队友来着?

北堂烨看似轻轻一扔,绣球便稳稳当当的砸在了小丑般左闪右躲的西廷玉头上。

楼下便传来西廷玉气急败坏的声音“讨厌死了!这绣球怎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啊。”

北堂雪双手扒在栏杆上,嗤笑道:“绣球长没长眼睛我是不知dào

,但你八成是没长眼睛吧?怎么样,愿赌服输,现在你可要接受处罚了!”

西廷玉气恼的将怀中的绣球扔到地上,冲着北堂雪叫道:“哼,你说便是了!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北堂雪无害一笑:“你上二楼,大喊三句话就可以了。”

西廷玉似乎不信北堂雪这么好心,狐疑的问道:“真的就喊三句话?你确定说话算数?”

“你赶紧上来,不然一会儿我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反悔啊,万一想到好法子,就不知dào

要你做什么了。”

西廷玉赶紧抱着绣球跑了上来。

楼下的向珍珠显然觉得这个处罚太轻,不满的看了北堂雪一眼。

“你说吧,哪三句话?”西廷玉气喘吁吁的道。

“大喊三遍‘我再也不尿床了’,在这二楼跑三圈儿,每一圈喊一遍。”

西廷玉一时似乎没反应过来,半晌道:“有没有别的选择。”

“有。”

“什么?”

“西廷玉是个禽兽,你自己选。”

西廷玉脸色比便秘还痛苦,张口欲说些什么,北堂雪接过云实递来的茶水,状似漫不经心的道:“哥,你觉着这世上最让人看不起的人是哪一种?”

北堂烨慎重的道:“我觉着应是那种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

北堂雪赞同的点了点头,兄妹二人在这方面倒是默契十足。

西廷玉撇了撇嘴,把绣球扔到北堂雪怀中,便双手合拢小声的喊道“我再也不尿床了……”

“达不到要求者,双倍处罚。”

西廷玉深吸一口气,绕着二楼跑了一圈,仰天大喊道:“我再也不尿床了!”

喊完拔腿又跑了起来,可能是凡事都有第一次,第一次是个槛儿,过了这个槛儿便简单了。

西廷玉显然越跑越入戏,撕心裂肺的喊道:“我再也不尿床了!我再也不尿床了!”

这简简单单的三句话,让除了西廷玉以外的人就觉着无比的悦耳。

光萼笑了,向珍珠的眉头舒展开了,就连在一旁观战的店小二和三满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世界,一片和谐。

西廷玉捂着脸愤nù

的跑下了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指着北堂雪道:“北堂公子功夫太好,若是一直都是他砸的话,那太不公平了些,三个人轮着抛绣球!而且只有抛绣球的那个人才可以提处罚条件!”

北堂雪心道:这西廷玉好像被这三句话给冲得不怎么傻了啊。

不过她也不怕,群众的力量是强dà

的,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则大方应下:“好,依你便是。”

说罢便把绣球递给了云实,云实接过绣球心虚的道:“小女且,还是你来扔吧,奴婢扔不准的。”

北堂雪一直都觉得自己没什么方位感,估摸着云实怎地也会比自己强。

“没事儿,瞄准了目标,大胆的扔,砸死了算我的!”

云实闻言,更觉得不怎么敢扔了。

缓缓的转过头,尽量瞄准了左跑右跑的西廷玉,方将手中的绣球直直的砸了过去。

只见那绣球刚被扔出去还没来得及往前飞,就呈垂直状落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酒楼门口的门槛处。

北堂雪说什么都没想到云实的实力,竟然是如此的出乎自己的意料。

云实心虚的道:“小女且,您莫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奴婢,奴婢方才已经说了,扔不准的……”

楼下的光萼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此刻是哪一队的人,恨铁不成钢的道:“姐,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这叫哪儿叫扔不准啊,扔不准你好歹也给扔出去啊……”

向珍珠也叹了几口气,有些遗憾。

西廷玉望着这有些不对劲的场面,觉得思绪有些混杂。

但毕竟赢了,就欢喜的抱起绣球,招呼着向珍珠,噔噔噔的跑上了楼。

立在北堂雪一旁得yì

的道“怎么,还不乐意下去呀?”

北堂雪厌恶的白了他一眼。

就算你上来了又有屁用,很快你就能下去了。

西廷玉大许对自己的技术不太自信,将绣球递给向珍珠撒娇道:“珍珠,就砸她,她可真坏!”

向珍珠听的他那让人想一拳揍昏他的腔调,暗暗握紧了绣球,八成是把这绣球当做西廷玉了。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北堂雪,见绣球到了向珍珠的手里,打了个哈欠。

“珍珠你赶紧砸啊,把她砸的头破血流!”

北堂雪听着这血腥的话,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向珍珠白他一眼,将手中绣球递给他:“话这么多,你干脆自己来砸好了!”

西廷玉害羞的推开向珍珠,“不嘛,你砸啦~”

向珍珠表情一滞,手一抖,绣球借着西廷玉的推力,竟飞了出去。

然后,众人呆住了,视线随着绣球移动着,最终,定格在了北堂雪的身上。

“哈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呐!哈哈哈……”西廷玉叉腰笑的身体发颤。

北堂雪回过神来,愤愤的道:“废话别多说!”

“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到二楼来,跟我方才那样大喊你再也不尿床了!”

北堂雪眼珠几转,依言上了楼。

“你让我喊什么?”

“明知故问啊,就喊你再也不尿床了!”

“你确定?不能反悔!”北堂雪指着他的鼻子,扑闪着精气的大眼睛道。

西廷玉见她如此,难免心中生疑,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实在没什么问题,自己刚才不就是这样被整的?

“确定!”

“好!”

北堂雪提着裙摆转了身,笑的一脸灿烂的跑开。

“你再也不尿床了!”

“你再也不尿床了!”

“你再也不尿床了!”

“你这是耍赖!不是这样喊的!”

“刚才我有问过你是否确定的,你自己的原话便是这样,这么多双耳朵听着,你还想耍赖不成?”

西廷玉头回发xiàn

,被人气的想哭的感觉是多么的痛苦。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这回饶了你了,还不赶紧下去!”西廷玉忍着怒意,不甘心的道。

光萼扔不准,实在是意料之中。

西廷玉一副抓狂的表情下了楼去。

“西少府,累不累啊?”北堂雪好笑的见他躲来躲去,却就是不扔绣球。

西廷玉气结:“扔不扔了到底,烦不烦啊你!”

北堂雪无辜的摇了头:“我不觉得烦啊,你烦吗?”

西廷玉不待思考便脱口而出:“我烦死了!”

一阵哄笑声响起,奈何,西廷玉根本没反应过来众人为何发笑。

北堂雪止住笑意,举起手中绣球:“真的要扔了哦,小心,左边!”

西廷玉反射的便往右边躲去,奇迹发生了。

众人清楚的看到,本是飞到西廷玉右边的绣球,本是与他无关的绣球,被他生生的撞了上去。

不是绣球砸他,而是他撞到了绣球。

“你这个骗人精!你不是说要我小心左边的吗!”西廷玉气愤到无法言表,用力的跺着脚。

“我已经提醒你了,说让你小心,让你往左边去,你非得往右边撞,自己笨还怨别人?”

“啊~!!你实在欺人太甚!”

“哪里哪里,在西少府身上学到了一两招而已。”

“说,这次又让我喊什么!”

“不喊了,喊的也累,你这来来回回跑来跑去,应也累了,请你喝水吧。”

西廷玉有了上次的经验,根本不信北堂雪会对自己大发善心:“……什么水?该不会是开水吧?”

北堂雪煞有其事的点着头:“开水……这办法也不错,怪只怪我没有西少府这么狠毒的心思,还真没想到这个好办法。要不然……”

西廷玉赶忙紧张的摆着手:“绝不可以!我们刚开始说好的不许提出伤害身体的行为的!”

“开水还得烧,我还嫌麻烦呢。就罚你喝上十碗水好了,解一解渴。”

西廷玉恼怒的嘶声道:“十碗?这世上怎有你这种歹毒的女子!”

“有人还要将我砸的头破血流呢,我这额头也肿了,新衣裳也被西少府弄洒的茶水给泼脏了,而我只是见西少府上上下下跑来跑去想必应是渴了,请你喝水而已,敢问,这哪里能称得上歹毒二字呢。”

西廷玉无言以辩,气的胸口快速的起伏着,觉得长这么大以来,加在一起都没今天受的憋屈多。

“阿庄,快提一桶清凉的井水到西少府面前,再拿一个大些的碗。”

阿庄忙不迭的点头便跑了下去,没等多会儿,便提着一桶水走到了西廷玉的面前。

把手中的“碗”递给了西廷玉,“西公子,请喝水吧,这是小的早上在后山取得泉水,清凉解渴。”

西廷玉颤抖的接过,眼睛里闪着些许泪光。

159. V88

北堂雪也有些愕然,不知阿庄到底是太憨厚,还是太腹黑,这是碗吗,这分明是一个瓢啊。

西廷玉绝决的舀了一瓢就开始仰头大喝,确实也是渴了,咕嘟嘟的喝了半瓢倒也觉得舒服,可喝完一瓢,不由就有些勉强了。

西廷玉恶狠狠的盯着北堂雪,眼神凌厉似刀,又舀了一瓢仰头闭眼的往肚子里灌。

西廷玉傻吗?北堂雪觉得并不尽然,看着是喝完一瓢,可也洒了大半--分明是偷工减料。

即使洒了一大半,待到他喝到第五瓢的时候,多少也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向珍珠皱了眉,对北堂雪投以“算了”的眼神。

北堂雪看着不禁也有些心软,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烦躁的挥挥手道:“好了好了,算你过了。”

谁知西廷玉却不识好歹的狠瞥北堂雪一眼,“哼,别假惺惺的了,别以为这样就能让人忘了你是如何的蛇蝎心肠!”

嘴上这么说,但是还是把瓢啪嗒丢进了桶里。

“我就是假惺惺怎么了,有本事的话你喝完十碗给我看看,喝啊!”北堂雪冲他怒吼着,深深觉得对这种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西廷玉打了个嗝道:“你方才已经说算我过了,难不成你还想反悔不成!”

北堂雪磨了磨牙,望了望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西廷玉,不禁有些无力,她原先只是看不过他恶劣的行径,才想教xùn

教xùn

他,让他知dào

后悔,替自己和两个丫鬟出一出气,也让他知dào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眼前的西廷玉,简直就是榆木不可雕也,就像是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都得顺着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谁不顺着他的心意他就要去记恨谁。

其实西廷玉忘了太多的事,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出使别朝的使者,他脚下站的是卫国的国土,面前是北堂家的酒楼,就连刚才的水也是卫国的。

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必说卫国这头骆驼还未到饿死的地步,堂堂大卫国的丞相家的公子小女且不管身份的陪他玩,任他闹,也全然是看着向珍珠的面子上了,而他却一而再的惹毛北堂雪,确实不是一般的不知好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像西廷玉这种人,是典型的烂泥扶不上墙。

北堂雪深吐了一口气,便意志阑珊的道:“算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额,改天……额,改天我再好好的教xùn

,额,教xùn

你,让你知dào

什么叫做生不如死!额。”西廷玉一边打着嗝,一边还想占着口头上的便宜。

老早就想教xùn

他一顿的北堂烨冷哼一声:“西少府想教xùn

舍妹,何必改天?”

“不理你们,我累了,都该用晚膳了。”西廷玉心虚的低了低头,狡辩道。

北堂雪一笑,“原来西少府还想着吃晚饭?合着方才竟还没喝饱?那倒是我多事了,应当让西少府喝的尽兴才是!”

“我真没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额,如此咄咄逼人,看日后可有人愿意娶你!”

向珍珠闻言大力的推搡了西廷玉一下,“西廷玉,你说话莫要太过分了,你若想走,现在就走!”

“珍珠……你怎老护着她啊,你看她那副嘴脸,讨厌死啦~!”

“别人愿不愿意娶我,我自然是管不住,但是嫁或是不嫁那就是我的事儿了,这一点我就不劳烦西少府挂心了,倒是西少府,成日里男不男女不女的,不知以后能不能娶得上夫人或是……嫁一个好夫家。”北堂雪笑盈盈的说道,并不介怀他那句有没有娶自己,毕竟她可不是那些唯唯诺诺,以夫为天的女子。

如她所说,要掌握主动权,选自己想嫁的,而不是卑微的等着别人来选择要不要娶自己。

就在北堂雪几人身后的客房里,静坐着的俊美男子,听到这略显聒噪的争吵声,眼中闪过波澜。

这样快乐且真实的心境,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主子,您怎么了?”立在一侧的黑衣年轻男子心下微微惊讶,方才,主子竟然是在走神?自己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慕冬回了神,垂眸的瞬间,掩去初现的那一丝情绪,淡淡的道:“他们的反应如何?”

肖裴神情带了些激动:“比起前几日,又降下了足足一成的价格!这价钱,最少估计也要省下了一百多万两不止……”

且只是省下,不费吹灰之力的省下,而不算之后的盈利。

慕冬神情平静,全然不为所动。

肖裴见怪不怪,“主子,要不要立kè

应下?”

慕冬摇头,“别急,继xù

等。”

肖裴双手交握,神情且喜参忧:“可若是有人在此时出手,那我们这次岂不是……白忙活了?”

“不会。”口气淡然而笃定。

“可这价格实在低的可以了,未免有人把持不住……若是他们到时……”

慕冬伸手打断他,“没人有这个胆力,更没这个财力。相比好处,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肖裴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言,也知慕冬最不喜别人忤逆他,哪怕一句话。

他方才那个打断自己的动作,暗示着已到了他最大的忍耐限度。

窗外又传来那个清亮的声音,从二人愈发粗暴的言辞里不难发xiàn

“战事”已发展成了白热化的程度。

“我若下回再对你这种人心软,我就不叫北堂雪!”

“等着瞧!去死吧你!你这个卑鄙又歹毒的女人!”

“西廷玉,你有种再骂一遍!”

“卑鄙,歹毒!有种你打我呀!”

“啪!”杯盏破碎声响起。

“滚犊子吧你,贱男人,娘娘腔!雌性激素分泌失调了吧你,还是娘胎里性别搞错了?人渣败类龌龊至极!”

“你……你你你……!你竟然敢真的砸我,你不想活了!”

“我什么我!我告sù

你,本小女且已经忍你很久了!做男人不够格!做女人又太丑!像你这种人活着就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北堂雪觉得骂的畅快极了,忍耐了这么久的一腔怒火终于得以宣泄。

北堂烨看着自己这个撸着袖子叉腰而立,满口脏话的泼辣妹妹,讶异的同时,觉得至少在骂架这方面,自己静观其变便够了。

反正将门出身的北堂烨和北堂天漠从不认为,女儿家就该文文弱弱,绣花弹琴,在他们眼里,只要北堂雪不被别人欺负,才是最好的。

现在不易吃亏的北堂雪,比于之前话都不敢大声说,看着就想让人欺负的北堂雪,不知让他们放了多少心。

且心里也清楚,虽说她现在性子是烈了一些,但也只是人不动她,她不动人,绝不是蛮不讲理的那种。

其实说起来还真有些让父子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北堂雪变身刁蛮女,有他们两位位高权重的大老爷们罩着,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让咱有钱又有势?

其实在二人一本正经,模范父兄的外表下是隐藏着这么一副姿态的。

闺女,想干啥干啥吧!开心就行!谁不服,爹让人搞死他!

妹妹,看谁不顺眼就削他,往死里削!万事有哥!

就是不知北堂雪和卫国子民们,若是得知一向敬重的北堂丞相和北堂将军还有着这么一面的时候,会是何种反应?

也不由庆幸,还好北堂雪不是恃宠而骄的类型,不然,估计古代版“我爸是xx”就要上演了。

房内的肖裴嘴巴越张越大,大有脱臼合不上的样子,天呐,这是哪家的姑娘?北堂雪?同名吧……打死他也不信是丞相府里的北堂小女且……

这种“真性情”的女子,自己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观战的阿庄三满,俩丫鬟,包括火爆的向珍珠都愣住了,只觉得三观毁尽。

头一回见北堂雪---娇嫩小白花。纯属被其外表所惑。

刚认识的北堂雪---带刺玫瑰花。生人勿近,我没兴趣跟你玩。

接触下来的北堂雪---明媚向日雪。散发暖意,偶尔耍个滑头,也可以原谅。

眼前的北堂雪---凶猛食人花?!请看直播,不解释……

北堂雪若是得知此刻向珍珠的想法,大许还是会觉得庆幸的,不管怎么说,咱好歹始终都是一朵花不是?

就在二人打算将口头冲突上升为肢体搏斗的时候,一直看戏的众人才回过神来,强行将二人拉开。

劝架,“不行,我今天非得揍他一顿!”失败。

再劝,“撒手,不要拦我!”没用。

还劝,“瞪什么瞪,不是看在珍珠的份儿上,鬼才理你!”稍见成效。

使劲劝,“改天本小女且再好好收拾你!”熄火的节奏。

继xù

劝,“算了,吃饭去吧,累死我了。”一哄而散。

由于闹腾了一下午的缘故,未免觉得肚子饿,且又将心里的郁结宣泄了一番,这顿饭北堂雪吃的很合胃口。

而席间,西廷玉总是在去茅房,和来回在茅房的路上,所以这顿饭吃得舒心的,也不止北堂雪一人。

饭罢,北堂烨进房后,让三满喊了阿庄过去,大许是打听些关于酒市的消息。

北堂雪则同向珍珠坐在二楼处吹风唠嗑,二人昨夜,特别是北堂雪几乎没怎么睡,若没西廷玉那茬儿,只怕她一下午便是要在补眠中度过了。

被这清凉的风一吹,越发觉得生了倦意。

便让光萼收了茶具,洗漱一番早早睡下了。

而北堂烨却不知在同阿庄聊些什么,房内的灯火,近了三更竟还未熄。

第二日北堂雪起的甚早,只要睡足,每日这个时辰便能自然醒。

见向珍珠还在熟睡,便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云实闻听动静,见北堂雪起身,轻声的道:“小女且,不再多睡一会儿了?”

北堂雪摇了头,被云实服侍着洗漱更衣,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北堂雪出了房间,见这阁楼处倒也空旷,便在此处将前几日北堂天漠新教她的几个招式温习了一番。

云实光萼恭敬的立在一旁,见她招式动作流畅,一身浅紫衣衫随着翻身扫腿的动作飘洒翻飞,不由都有些讶异,虽平日里天天听她说去北堂天漠的院儿里练功,可这毕竟还是头一回亲眼所见。

在她们心目中,像小女且这般,就该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跳舞抚琴,做一个优雅娇柔的女子,才可以得到未来夫君的宠爱,而不是练什么没用的武功。

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北堂雪,一招一式间利索果决而却不失优雅,竟让人移不开视线。

北堂雪顿下动作,眉头紧皱着,矮下身来重复着那个扫腿的动作,粉色的绣鞋上镶着的十来颗珍珠微微晃动。

奇怪,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怎么练都找不到那种腿下生风的感觉,相反,曲着的左腿还会觉着有些不适,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姿势不协调。

北堂雪换成左腿又试了一遍,依旧如此。

她记得那日北堂天漠给她演练的时候,好似是有些不同的,可一时间越想越乱。

“左脚往后移上一步,右肩低下,右臂展开向后。”

北堂雪下意识照做,果然觉得方便使力了不少,原来是因为双肩持平,而导致一半身子不可借力!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北堂雪欣喜,抬起头来,却见前方赫然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一身胜雪白衣在微弱的晨光中,更显不凡。

“有几分资质,就是死脑筋了一些。”

北堂雪刚想对他说声谢谢,话到嘴边,却被他这句话给生生堵了回去。

“小女子不才,让慕公子贱笑了。”北堂雪径直走到栏杆下坐下,面色清淡的道。

慕冬抬眼望向她,不是没听出她刻意咬重的“见”字。

“光萼,去房里取张一千两的银票出来。”北堂雪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光萼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的应下。

“慕公子若是不赶时间,不妨坐下喝杯茶?”

慕冬并未言语,从容的坐在北堂雪的对面。

北堂雪望他一张没有表情可言的死人脸,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这张俊脸真真是白瞎了。

若不是不想欠他人情,说什么她也不愿对着这个人,跟他说话,同自言自语没什么差别。

他出现在这里,北堂雪也不惊讶,如今是桃云山一年一度的桃花酒盛会,而他是商人,来这里实在无可厚非。

“慕公子别嫌少。”北堂雪将光萼拿来的银票推到他面前,出声道。

“这是?”慕冬挑眉,抬了眸子望向她。

北堂雪在心底骂了声娘,这一千两带一次路,自己都觉得亏大发了,他竟还嫌少?

慕冬见她表情几变,终是想通了各种缘由,不曾想,一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她,还有这么认真的一面?

“不必了,那日我只是同你说笑罢了。”

话落,二人皆是微楞。

北堂雪楞的是,慕冬竟会这么大方?

慕冬楞的是,自己何时学会说笑了?

“慕公子还是别推辞了,我向来不喜欢欠人情。”

慕冬抬手将银票又推回她面前,手却没急着拿开,望着她道:“你若真想报恩,不如便以……”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说什么也不可能以身相许的!”慕冬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随即正襟危坐,一脸坚决。

慕冬见她这副果决的模样,目光紧了紧,“北堂姑娘臆想的能力,总是出人意料,我想说的不过是以茶代之便是。”

话落,两位丫鬟的表情比北堂雪还要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北堂雪端起茶水,掩饰的笑了两声:“我方才,也是同慕公子说笑而已。”

见他不语,北堂雪愈加觉得自己的想法龌龊,便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以茶代之实在难还人情,不若有机会请慕公子吃顿便饭?”

慕冬这次倒没再推辞,低低恩了一声,目光落到湖面,似入了神。

“阿雪,你有看到昨日我放在梳妆台上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衣衫不整的向珍珠从房间出来,刚跨出门槛,视线落在慕冬身上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放在梳妆台上的什么东西?”北堂雪下意识的转头问道,却见向珍珠已没了影子,紧闭的房门似乎在告sù

她,刚才的声音只是一场幻觉罢了。

“他刚才肯定没有看到我,肯定没有!”向珍珠双手交握,神情复杂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北堂雪正纠结间,耳畔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声音。

“主子,马已经备好了。”

声调毫无起伏,这种音色在大街上绝对是路人甲的角色。

北堂雪好奇的抬头,却是一怔,此人一身黑衣,头发并未完全挽起,垂在两肩和背后,同是深沉的黑色,似乎要融为一体。

明明是大白天,太阳也已经缓缓升高,可他的身旁似乎笼罩着一层黑雾一般,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长相,端看脸部轮廓,也觉和他的声音一样,给人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有的人是天生的没存zài

感,有人是刻意掩去存zài

感。

毫无疑问,眼前这黑衣人显然属于后者。

不得不承认,他做的很成功,若是他不说话,北堂雪甚至觉察不到他的存zài

,像一阵空气一样。

慕冬起了身,对着北堂雪微微颔首:“北堂姑娘,眼下我有事要先行一步了,下次再见,你可要记得方才的允诺才行。”

北堂雪滞愣一瞬,没敢告sù

他,说请他吃饭只是为了缓解尴尬而已,她确实没想到他会当真,连一千两银票也不放在眼里的人,又怎会在意这区区一顿饭?

可毕竟是自己允下的,“好,慕公子先去忙吧,后会有期。”

慕冬哪里不知她说请吃饭并不是认真的,可不知为何,就偏偏说出了那番话来。

微微蹙了眉,亦不多言,转身下了楼。

肖裴双目微凝,不着痕迹的望了北堂雪一眼,须臾,便跟上了慕冬,一身暗黑犹如他的影子。

北堂雪喝完一盏茶后,方见向珍珠推门走了出来。

“慕公子人呢?”

“走了。”

向珍珠失望的跺脚,走到北堂雪面前道:“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呢!”

北堂雪抬眼,才见向珍珠显然是经过一番仔细打扮的,想通其中缘由,不由揶揄道:“你再打扮下去,天都要黑了,人家还能在这一直等着你不成?”

向珍珠撅了撅嘴,似乎有些丧气:“说来,我与他统共不过见了三次……”

北堂雪将目光移开,脑海中闪过慕冬的身影,其实如今认识下来,也发xiàn

他并非像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那般恶劣。

这样的男人,除了有些闷骚以外,确实有着让人为他疯狂的资本。

端看向珍珠便可得知,他什么都没做,就轻易揽获芳心,让她痴迷至此。

北堂雪皱了眉:“珍珠,你有没有想过,你可是真的喜欢他吗?”

向珍珠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一时怔在那里。

半晌才语焉不详的道:“我也不太清楚什么是喜欢,只是,从没对哪个男子这般上心过。”

话落,笑了一笑:“应就是喜欢吧,说不清,就随着心去吧!”

北堂雪见她自己也搞不清,无奈叹了口气,正色道:“你怕不怕,一颗心空付与他?”

向珍珠又笑,表情不见认真的神色,“怕什么怕!你说这话,真真让我觉得你好像为情所伤过一样,这可不像你啊!”

北堂雪听罢也跟着一起笑,却不知在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

有种不明的心绪缠绕在心头,像是许多年一直都在,企图告诫着她什么。

而自从那晚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这种感觉日渐明显了起来。

向珍珠坐下,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却很悦耳:“若是日后你喜欢上了一个人,很喜欢他,你会不会怕?”

“怕什么?”

“怕会辜负,怕到头来一颗心错付于他啊!”

北堂雪几乎没去思考便点了头:“会怕,很怕。”

过了一会儿又道:“可我觉得,怕是一回事,再怕我也还是会去做的。”

向珍珠一副松口气的模样,“这才像你嘛,方才你问我时那副正儿八经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被……被鬼上身了呢……”

160. V89

北堂雪几乎没去思考便点了头:“会怕,很怕。”

过了一会儿又道:“可我觉得,怕是一回事,再怕我也还是会去做的。”

向珍珠一副松口气的模样,“这才像你嘛,方才你问我时那副正儿八经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被……被鬼上身了呢……”

北堂雪不留情的往她头上拍了一巴掌,“一大早的什么鬼不鬼的……”

众人聚在大堂中用早饭的时候,独独不见西廷玉。

“西廷玉呢?”终究还是向珍珠问起,其余的人皆是一副不来最好的神情。

阿庄挠了挠头,憨厚的笑着:“西少府说让小的直接给他将饭菜送到房里去,他就不下来吃了。”

对此,北堂雪和北堂烨只想呵呵呵呵……

向珍珠皱了眉,又听阿庄道:“西少府还说饭罢让向小女且过去,他有话要对向小女且说。

向珍珠应下,对着北堂雪道:“你也别介yì

,他就这副狗熊样儿。”

北堂雪笑了出声,“他不招惹我,我管他狗熊不狗熊……”

席间北堂烨明显有些心神不定,北堂雪猜想,应是与昨晚阿庄的谈话有关。

饭罢,向珍珠终究是没去西廷玉的房间。

几人坐在一起听阿庄说着这桃云山的风俗和好玩的去处。

“要说我们桃云山啊,平素真没什么可玩的,不外乎些山山水水的,由于靠近龙华寺,去拜佛的香客们,也才会来走动一番。但由于近来是桃花酒出库的日子,自打前天起连续要办上七日的品酒会,各地的酒商和爱酒之人聚在桃云山,这才热闹了些。”

“品酒会?顾名思义就是尝酒?”

阿庄憨态可掬的点着头,“昨日想必小女且是路过酒市的,应多少看到了些。但凡是去了这酒市上的人,不论是酒商还是游客,亦或者是桃云山里的人,在街头酒管那里,花上一两银子,换上一个品酒牌,凭着这个品酒牌,一整日便可免费尝遍整个酒市上的桃花酒。”

向珍珠有些诧异的问道:“才一两银子就可以喝上整个酒市的好酒?”

北堂烨点了头,“这条规矩自有品酒会开始,就是存zài

的了。”

“这一两银子说多是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了,平素也能买上一坛好酒了,怕是没几个人能真喝上一坛子的吧?且大部分人都是酒商,只是尝一尝,来做生意的谁还能敞开肚子喝?这一天下来,哪儿能喝上多少酒。”北堂雪食指微屈轻叩着桌面,笑着道。

阿庄闻言附和着:“小女且可真是聪慧,一般来品酒会的人听了只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但这真zhèng

占便宜的还是酒民们。小的也是听我爹说起这才知dào

的……”

北堂雪听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不过是根据现代的自助餐来推论的罢了。

向珍珠思考了一会儿点着头:“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这连续七日,只怕也够他们赚得盆满钵实了。”

“这是自然的,这品酒会期间,晚上也是十分热闹的,为了吸引更多的酒商来,还有不少有趣的杂技表演,有的大些的酒楼为了招揽生意,更是年年都会请了些出名的歌姬过来。”

向珍珠憋得难受,闻听晚上这里竟还有杂技表演,立马来了精神:“阿雪,不然待会子我们也去这品酒会看看,我还真没喝过桃花酒,这桃花酒听你们说才封了一个月的,这真能比得上那些陈年老酒?”

北堂烨笑着摇头:“这桃花酒之所以叫桃花酒,只是被桃花浸泡过,并不是说用桃花酿的酒,这桃花哪儿能醉人?这酒的本质,还是平日的酒,所以桃花酒为什么同是窖藏一个月,便有好坏之分,就在于这酒的本身了。这酒未经桃花浸泡之前,有的是陈年女儿红,也有普通的高粱酒,自然更好亦或是更坏的也比比皆是,所以桃花酒才是分了等级的。”

向珍珠恍然的点点头:“我平素在大漠喝的酒,多是马奶酒,或是高粱酒之类,对这桃花酿酒什么的,实在是一窍不通。”

大许是等了半天不见向珍珠寻他,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呆不住的西廷玉出来了,搭着话道:“什么酿酒?珍珠你想学酿酒啊?”

向珍珠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学这做什么。”

西廷玉八成是听出向珍珠语气不善,遂有些怯懦的道:“珍珠,你是否还在气我昨日说话难听了些?”

北堂雪一噎,他竟是知晓他自己说话难听了‘些’?

向珍珠见他如此,更是气闷,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转移话题,对着北堂雪道:“阿雪,今日还算凉爽,不若咱们早早出去玩一玩?”

“珍珠……”西廷玉抓了向珍珠的衣袖,小眼神撇过北堂雪,意思很明显,不想跟北堂雪同行。

北堂雪不理他,看了眼北堂烨,随后不待向珍珠开口便道:“我就不去了,还要同我哥出去办些事,你们去就是了。”

向珍珠以为她在生西廷玉的气,忙道:“不必理他,我们玩我们的。”

北堂烨摇头,解释道:“今日确实是有些事情要去办,你们不识路,便让三满带你们出去吧,他来过许多次,对这里熟悉的很。你们大可晚些回来,也不妨事。”

北堂烨的话显然比北堂雪的话具有公信力,向珍珠不假思索便相信了。

“云实,光萼,你们也随向小女且出去玩便是,不必等我们回来。”

姐妹二人互看一眼,深知北堂雪说一不二的性子,齐齐道了声:“是,奴婢知dào

了。”

向珍珠由于昨日西廷玉的事儿,也是对北堂雪有些愧疚的,也是听出兄妹二人要去办的事,似乎不方便跟着这么多人,况且还是西廷玉这种让人没心思办事儿的人,也就点了头同意。

北堂雪不去,西廷玉自然是欢喜的没任何意见的,当然,即使他有意见同没有也是一样的。

向珍珠本就是风风火火说干就干的性子,和三满敲定行程之后,便要动身。

西廷玉见状忙急急的道:“珍珠,这就出去啊,我还没吃饭呢……”

向珍珠脚步顿也未顿:“你爱吃便留下吃便是,我又没说让你随我一道。”

西廷玉听罢也顾不上再吃饭什么的,急忙就追了上去,扯着雌雄难辨的嗓音道:“珍珠,等等我呀……”

北堂雪听到这、矫情至极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转头对北堂烨道:“哥,我们什么时候去验酒啊?”

北堂烨抬起头,对上北堂雪笑眯眯的小脸,“你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心思了,这就把人都给打发走了。”

“我哪儿有把她们打发走啊,只是不想让她们跟着我一同无聊罢了。”

“哦?你觉着这验酒无聊,为何还非要跟我一起?”

北堂雪厚着脸皮道:“正是因为这太无聊,我才不忍见你一人独自承shòu嘛。”

北堂烨听罢有些无奈的笑着摇头:“你这张嘴,可真是愈发伶俐了,我辩不过你。”

北堂雪傻笑几声,好一会收了笑意道:“哥,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北堂烨左手两指捏住茶盖,往茶杯上敲了敲,发出悦耳的声响来。

“算不上什么不好,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什么事?”

北堂烨抬眼望她一眼:“待会儿去了便知dào

了。”

北堂雪不满的瞪他一眼,“不说开始干脆就别说嘛,说了一半卖起了关子,你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受吗?”

北堂烨失笑,极少能见到她这副无奈的神情,“你对酒市一窍不通,现在跟你说了一时你也听不明白。”

***

北堂烨执意要在店里用罢午饭,眼见已过午时,北堂烨这才在北堂雪的催促下动了身。

二人皆是骑着马,一路上的风景倒是然北堂雪看了个遍儿。

“哥,这似乎不是去酒市的那条路啊?”北堂雪望着周遭稀疏的人流,好奇的问道。

“我们在桃云山有自己固定的供酒商,合zuò

了许多年了,我们不必花时间去品酒,直接去验了酒,没什么问题的话,回头便让王记酒坊里的人过来去取酒就可以了。”

“王记?”

“恩,当年爷爷总不好直接打着北堂家的旗号,堂而皇之的做生意吧,毕竟那时朝政还不甚稳定,若是被有心人弹劾,定会引来非议的。”

北堂雪了然,由此看来,北堂家这生意只怕做的还不小,若是真只是开几间小酒坊,还远远谈不上被弹劾的程度。

“那每年桃云山的酒市应当多少都有些浮动的吧,这契子上的定价,就是任他要价?”

“你想的倒是周全,难不成你以为你哥哥我就这般愚钝不成?”

“那怎不见你去酒市打听今年的价格?直接便来这验酒。”

“我们的供酒商总共三家,这三家是桃云山酒界里,出了名的死对头,世世代代可都是斗了数百年了……”

北堂雪听罢一愣,抬眼望去笑的一脸狡诈的北堂烨,不由腹诽自己这哥哥果真是个腹黑的主儿。

挑了三家死对头做供酒商,想必哪家都恨不得对方倒下才好,自然是不会比对方的价格要的高,一来二去,大家都存着把另外两家挤下去的心思,坐收渔翁之利的自然是北堂家了。

正思索间,北堂烨已然勒住了马。

“这里便是了,下马吧。”

北堂雪应了一声,抬眼便望见门前挂着孙记酒坊四字招牌的一家算不得小的铺子。

二人牵马走到门前,北堂雪望里瞅去,一眼便望见大堂之中,坐在柜台前敲着算盘摇头的一个微微发福的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应是这孙记酒坊的掌柜。

中年男子闻听动静,下意识抬起头,见是北堂烨,喜得一脸忧色消散干净,忙摆手示意小厮上前牵马,自己也面带笑意的拱手迎了出来。

“原来是北堂公子啊,今年怎地提前了好几天过来,也不通知一声,孙某也好准bèi

准bèi

帮北堂公子洗尘啊!”

北堂烨接过北堂雪手中的缰绳,一道递给小厮,笑道:“今年是陪舍妹来此赏玩,才提前了几日,冒昧前来还望孙掌柜见谅啊。”

孙掌柜摆了摆那胖乎乎的手道:“北堂公子莫要说折煞孙某人的话了,想必身旁这位出尘脱俗的小女且,必定是北堂公子家妹了?”

说完便眯着眼睛望向北堂雪,笑容和蔼亲切。

北堂雪望着孙掌柜这双本就不大,这一眯甚至已经看不见的双眼,得体的点了点头。

“孙掌柜好。”

北堂烨见状一笑,随着孙掌柜走了进去,也不再诸多寒暄,直截了当的道:“今日来的突兀,就是不知可否方便验酒?”

孙掌柜神情半喜半忧,却还是爽朗的道:“当然当然!孙某这便带北堂公子去后院验酒!”

说完便抬头对瘦黑的小二道:“小六子,好生照看着铺子,我先随北堂公子去后院儿,有事情过去喊我!”

名唤小六子的小二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孙掌柜抬手引着北堂烨往后院走去,自己则是非常恭敬的走在兄妹二人的后方。

北堂雪斜眼往后望去,看着这孙掌柜俨然笑成一朵花的脸不由疑惑,虽然北堂家是孙记的大主顾,孙掌柜恭敬些无可厚非,但北堂雪总觉着这孙掌柜似乎恭敬的过了火,甚至有些像是……讨好?

特别值得怀疑的是,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北堂雪分明看到他满脸愁容不住的摇头。

思及此处,抬眼往一旁的北堂烨的看去,只见北堂烨俊朗的面容带着笑意,丝毫不见意wài

之色,似乎是早已料到了一般。

北堂雪心下疑惑,莫不是这就是北堂烨曾说的算不得不好的事情?

到了后院中得一处房门前,孙掌柜掏出怀中的钥匙,上前打开了锁便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北堂雪刚把右脚迈入房内,便闻得一股桃花酒的醇香,只是这么一嗅,北堂雪便是愣了愣。

这香味……

北堂雪按下心头的惊诧:“孙掌柜,你这原酒中可是有陈年金茎露?”

孙掌柜闻言一振,诧异的望向北堂雪:“北堂小女且小小年纪,竟也是懂酒之人,这金茎露可是我孙记祖上传下来的密方,放眼大卫,可找不出第二家来!”

北堂雪又是一愣,据历史上记载,这金茎露可是明代的御酒,崇祯帝平素最爱喝的便是此酒。

历经多年,此酒经过辗转多次改制,到了现代,也是不外传的秘方,自己也曾花了不少心思,才得来了一瓶,但是还未来得及喝,就非常不幸的被小小花给碰碎了。

北堂雪当时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硬是狠下心饿了小小花三天。

所以北堂雪当时只是闻着了这酒的气味儿,所谓越得不到的越是念念不忘,所以北堂雪对有关这金茎露的酒味的记忆是异常的深刻。

怎么这酒到了这个时空竟是成了民间的秘方了,且好似不是太出名,要不然如何舍得拿这酒来做桃花酒的原酒?

这桃花酒固然不算下品,但拿这金茎露来酿的话,北堂雪觉着十足是暴敛天物了。

北堂烨闻言皱了眉,只当是孙掌柜的在恭维北堂雪,乍一听换了原酒,不多思量便开口问道:“孙掌柜,今年为何会自作主张改了原酒?且这酒我听都不曾听过,孙掌柜能确认其比先前的原酒好卖?”

北堂雪闻言更是惊异,这等好酒,北堂烨竟是闻所未闻?

孙掌柜的脸色暗了暗,收起了笑意道:“这酒确是鲜有人知,而且没有哪个酒商愿意尝试新酒,所以这酒也就……我就想着这老祖宗的方子,不能到我这代失了传承,于是便用来做这桃花酒的原酒了,北堂公子也不必介怀,这只是做了三十来坛子,其余的并未改动。”

北堂雪不禁感慨,这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再好的东西没人宣传也是白搭。

北堂烨这才放了心。

孙掌柜便引着他走向那放置着一坛坛的桃花酒处。

北堂雪却是没什么心思关注那劳什子桃花酒了,一心想着那金茎露,循着香味,走向那被安置在角落中的三十来坛酒,蹲下身来,用手拔出包裹着红布的木塞,嘭的一声响起,一股让人闻之欲醉的香味便扑向北堂雪。

北堂雪的双手有些激动的颤了颤,这味道绝对错不了!

虽然被桃花的香味隐去了一些,但还是遮不住那浓郁的味道。

北堂雪久久回了神,贪婪的吸了几口酒香,十足一副酒鬼模样。

好一会儿才把木塞又塞了上去,抱起一小坛子,颇有些兴奋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却说什么都舍不得放下。

这时北堂烨已经验完酒来到了北堂雪旁边,因为这酒每年都是一样的味道,这孙掌柜也是个实诚的,所以北堂烨每一年都是先来孙记,这酒也就是抽几坛尝上一尝便好,从来也未出过什么纰漏。

见她抱着一坛酒,北堂烨苦笑了一声,心道北堂雪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啊,免不得做些孩子气的事。

“阿雪,你抱着这一坛子酒是要做什么?”

北堂雪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将酒坛递到北堂烨跟前:“哥!这绝对是好酒中的好酒,不信你尝尝看就知dào

了!”

北堂烨摆了摆手:“你如何得知这是好酒?别胡闹了,莫要摔碎了坛子,伤了你!”

北堂雪坚定的道:“我曾在书上看过这种酒,这味道闻着就和书上描述的一样。”

“这书上的东西如何能全信,听话,先把酒放下。”北堂烨望着北堂雪小小的身子紧紧的抱着一坛酒,小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不由的有些心软,只得好声好气的诱哄着。

北堂雪有些泄气,这也不能怪北堂烨,毕竟谁会信一个久居深闺的小丫头会分得出什么是好酒,并且,这酒还是不为人知的。

北堂雪望着北堂烨哄孩子的眼神,有些无力的道:“哥,那这样吧,这坛酒买下来,我带回去。”

北堂烨见北堂雪固执,心想左右就一坛酒,顺着她就是了。

孙掌柜把北堂烨验过已经没问题的桃花酒又细细清点了一遍,才走了过来。

北堂烨对孙掌柜笑了笑,口气无奈:“我这妹妹非得要抱着你这酒不愿意放,这酒多少钱,你就一同算在账上,过几日王起睿带人取酒时,一同结算了便是。”

孙掌柜闻听有些激动,看向北堂雪的眼神多了几分久逢知己的意味,“不必了,我这酒八成是卖不出去的,能有人赏识已是不容易了,既然北堂小女且喜欢,多拿几坛子便是。”

北堂雪承认她的确有着想将这些金茎露通通搬走的心思,但考lǜ

到北堂烨八成会拿看待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待自己,何况她也不忍见孙掌柜干这赔本的生意。

心想一时半刻孙记酒坊又跑不了,回去慢慢合计一番。

“多谢孙掌柜美意,这一坛便足够了。”

三人出来后,孙掌柜小心地上了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北堂烨似乎也不急,在等着他开口。

待到北堂雪有些等急的时候,他才回头正色道:“北堂公子,孙某有些事情想与北堂公子商议一下,不知可否耽误北堂公子些时间,请北堂公子移步偏堂?”

“孙掌柜客气,左右不赶时间,便向孙掌柜讨杯茶水喝。”

北堂雪望了北堂烨一眼,心道平日里有些鲁莽的北堂烨,不曾想还有做生意的头脑,这话说的都让人听了心里直舒坦。

果见孙掌柜喜出望外,三人这才往偏堂行去。

北堂雪坐定后,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把那坛酒放在自己的脚边,唯恐出什么意wài



忽而想到,小小花不在身边,谁还会鲁莽到打碎自己的酒?

想到此生兴许再无机会见到小小花,北堂雪不禁有些后悔,当初为了一坛酒而那般对待小小花。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她再也不会饿上它三天三夜了。

左右就一坛酒,北堂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从前实在是太爱钻牛角尖---饿上两天其实就差不多了。

该庆幸的是现在正天南地北寻找北堂雪的小小花不知她的想法,不然又要失落一阵了,自己虽然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可自己再怎么说也陪了主人上千年,竟还顶不过那一坛子什么破酒水啊,这让它情何以堪?

孙掌柜这边刚坐下,便是长长吁了一口气,“孙记与北堂公子这边的王掌柜也合zuò

多年了,相信北堂公子也看得出孙某虽是一介商人,但也绝对是本着诚信做人的原则活了大半辈子。”

“呵呵,孙掌柜为人坦荡,我自然是知晓的。孙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孙志坚有些愕然,难道他已经事先得了消息?

暗叹一口气,半晌方道:“孙某便实话与北堂公子说了吧,今年的酒市可是出了大问题的……”

北堂雪一个激灵,赶忙集中的精神,知dào

重点要来了。

“哦?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北堂烨微微皱了眉,一副不解的神色。

若是北堂雪不知他先前就已得知此事,只怕也要被他精湛的演技给蒙了去。

孙志坚顿了顿:“孙某也是最近几日才得知的,往年卫国大大小小数百家酒坊酒楼,都是与我们桃云山年年都提前付下一成的定金来定下来年的桃花酒的,但是……就在数日前,数百家酒商纷纷弃约,并都派人前来传话,宁愿舍下那一成的定金都不愿购酒了。”

“这是何故?这些酒商可有说明原因?”

宁愿赔了订金也不愿买酒,乍一听似乎这些人脑子有问题,白白赔了订金不说,且耽搁了藏酒,生意难不成也不做了?

“并未提起,并且……即使我们压下价格,他们还是坚决不愿购酒。”

北堂雪越发不解,要说这一家两家兴许还是巧合,但这一下就是数百家,只怕是有什么预谋的了。

若是真的不愿购酒,那应该也会提前说的,怎会在酒开封之际,才来通知?

且若真是由于压榨酒民压价,目的也就已经达到了,难不成他们竟还嫌这价低高,若真如此,只怕真有不少对这低价酒红了眼的,到时被别人抢购一空,他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北堂雪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法子太冒险,不像是商人能做出的事来,商人,看重的是利益,且是稳定的利益,就算一个人又几家酒坊,左右不过千坛酒酒了不得了,即使压下价格,也赚不了百十来两,与那违约金想比,只怕还得不偿失。

除非……除非他有个几百家酒坊,那么可能会大捞上一笔,可这显然是不切实jì

的。

且如果一个人真有几百家酒坊,更不会,或是不敢拿这几百家酒坊来冒险。

她能想到的,北堂烨自然也是想过的,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讲不通,也怪不得北堂烨说这事奇怪了。

161. V91

“巧了,我正好还未用饭。”慕冬不知抱着何种心理,便开了口。

北堂雪有些未反应过来,“啊?”

倒不是她装傻,慕冬做事说话同别人不一样是真的,可她决计想不到他这是在委婉的要……‘蹭饭’?

慕冬少见她这副表情,觉得今晚的气氛似乎很和谐,刚处理完一堆的事,心情不由也难得放松了起来。

“哦,北堂姑娘早上不还是说要请我吃饭报恩的,这么快便忘了?”

北堂雪赶忙否认:“并无此意,只是,只是我觉得这饭菜粗陋,怕慕公子会嫌弃。”

北堂雪这才记起这茬,原不是人家意欲蹭饭,而是自己欠下的。

慕冬并不说话,只坐了下来,用行动证明,自己不存zài

嫌弃的想法。

北堂雪见状只得认命,报恩是必须要报的,赶人是不能赶的。

看来今晚与自家娘亲的这顿饭,是休想继xù

下去了。

“说来认识北堂姑娘也有些时日了,竟还不知北堂姑娘身份。”慕冬毫无预兆的开了口。

北堂雪闻听,不由想笑,“认识”?这乌龙的相识过程不提也罢……

其实这也怪不得慕冬,试想一想,他头一次见北堂雪的时候,便是一个跌了狗吃屎,衣着穷苦的“哑巴”,后又以一副强悍的模样踹了茅厕的门,被辰三救下以后,便凭空消失。

再次凭空出现之后,竟还是女扮男装去逛清楼,与之前大相庭径。

在灯湖会迷路之时,穿着显然是属上乘,再后来就是被丫鬟侍卫护送着去龙华寺上香,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饶是像慕冬这般的智商,也实在是觉得她各种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混乱情况,委实有些前不搭调后不挨着的感觉。

自然,如果他真的想知dào

,大可让人去查,但是他隐隐觉得不想这样做。

若是开始是为了她身上的那股淡香对她稍加上心,那现在的另眼相待又是为何?

北堂雪思量了一会儿,方道:“慕公子应是王城人吧,且说这王城叫北堂雪的,又能有几个?”

她觉得还是坦诚相告的好,都在王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瞒着也没必要。

且经过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她觉着这慕公子其实也没那么差劲,不过就是冷漠了些罢了,别人的性格问题,自己没理由去干涉。

如果慕冬对北堂雪的态度还算是冷漠的话,那只能说北堂雪没见过他真zhèng

冷漠的样子。

虽然第一次他任由北堂雪摔伤而不愿相扶的事情始终让她有些介怀,但她回头想一想,介怀是主观原因,客观上,他确实没有理由去扶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虽然前世也没经lì

过太复杂的人情世故,但她觉得,一码归一码,是非还是要分开区别相待的。

既然是要还人情的,自然还是要给人家斟上一杯,北堂雪拿过酒坛,斟满玉杯,将那只原本给北堂夫人敬酒的杯子推到了慕冬跟前。

慕冬听到她的回答,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他十多年前也曾见过丞相府里那个北堂雪,只是那时她太小,他也不曾注意。

慕冬握了握手中的酒杯,吐出的话是肯定的语气:“原来真是北堂丞相府的千金。”

北堂雪一笑:“一个名头罢了,我也只是我爹的女儿,就算是叫花子也有做皇帝的一天,就算是丞相府千金,不久前不也是没饭吃吗?”

要知dào

这朱元璋可就是乞丐出身,她先前就在鸿运楼门前为了一顿饭被那小二羞辱过一番。

慕冬只是望着手中的酒杯,眼神看不出情绪。

“北堂姑娘看事,总是能看出不一样的一面来。”

这是在夸她?

北堂雪少不得讶异一番了,他竟也是会夸人的?虽然这夸赞的意味,似乎不怎么明显。

“慕公子过奖了……”北堂雪笑了两声,谦虚的道。

北堂雪这人仿佛便是这样,别人敬她,她则敬人,别人若是伤她一分,她势必也是要还回来的。

而别人若是夸赞她的话,她还是要腼腆一番的,谦虚谦虚,孔夫子有言,谦虚使人进步嘛。

北堂雪端起酒杯,双手举起:“慕公子,我敬你一杯,在此谢过你上次灯湖会上相助之事。”慕冬抬眼便见她如此正经的姿势,眼中闪过一抹笑,也随她那般举了杯。

北堂雪见状,便与慕冬的酒杯碰了碰,发出叮咚一声的清脆声响,径直一口气喝光了杯中酒。

慕冬亦是一饮而尽。

北堂雪不禁感慨这金茎露真不愧是御酒之流,据顾清《傍秋亭笔记》卷下载,此酒直到孝宗初年才有配方。说此酒“清而不冽,味厚而不伤人“。

这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何为清而不冽,只是跟现代那些百分百都兑了水的酒相比,还是比较辣得了。

“慕公子认为此酒如何?”北堂雪边问话,边又站起身各自斟上一杯。

好酒,还是想让它得到众人的认可的。

“好酒。”

“那是自然,我与我哥哥说,他竟死活不信,喝都不愿意喝上一口。”

可能是因为月光太美,也可能因为喝上了念念不忘的酒,也有可能是……钱不用还了,人情也报了,北堂雪觉得今夜看慕冬也是格外的顺眼,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慕冬也发xiàn

了这点,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也看得出来她无事有求于他的时候,可以说是浑身竖满了尖刺也不为过,像今日这般,既无事相求,说话又不带刺儿,可还是第一次。

“这是什么酒?”

“原酒是金茎露,我觉着这泡了桃花进去,反倒是多余的了。”

“确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十来杯酒下了肚,北堂雪已觉得头有些晕了,不曾想这金茎露虽喝着不怎么辛辣,但入了肚,还是极易上头的。

奈何又是极爱的酒,今天心情又是极好,北堂雪便欲再斟酒,奈何还未将酒坛提起,浑身一阵软酥,右手一抖,哐当一声坛子又落回到了桌上。

“即是头晕,就别喝了,十来杯酒,人情也已经还了。”

北堂雪脑袋显然已经有些不灵清了,嗤笑道:“第一杯就已经还你了好不好,这十来杯是因为我自己爱喝……谁,谁是还你人情啊……”

慕冬本就是个不易被激起情绪的人,听罢也不气:“你倒是实诚。”

“呵呵,别人都这么说……”北堂雪厚颜无耻的承认了。

话落,抬手便又往酒坛子上抓,慕冬拦住她的胳膊,出声道:“坐好。”

北堂雪一怔,似乎被他的语气震住,竟是收回了手,乖乖的坐好。

慕冬见她如此,觉得,醉酒的人其实也不是全部都那么惹人厌。

慕冬抬了手,斟满自己那杯,又给她斟上,却只有小半杯。

想来,这还是慕冬平生第一次为别人斟酒。

北堂雪笑笑端过酒杯,道:“心情好的时候容易喝醉,心情不好的时候怎么喝也喝不醉。其实,我酒量很好的,只是今天心情好。”

“我知你酒量很好。”

“你方才见我有些拿酒坛子都拿不起了,肯定以为我酒量极差……”北堂雪明显陷入了自己我纠结中,迷糊间她也不明白为何只是十来杯便已然有了醉意,她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酒量属于上乘的。

“这酒喝下后后劲大,一般的姑娘一杯怕是已经站不稳了。”慕冬还算耐心的解释道。

北堂雪很满yì

他的回答,扬了扬空掉的酒杯,喃喃的道:“我记得,我分明就喝了一口啊……”

慕冬嘴角勾出一个迷人的弧度,带些笑意道:“你喝多了。”

北堂雪被他的笑给怔住,嘟囔着道:“原来你也会笑啊……”

用力的闭了眼又睁开,却见他仍是一脸冰凉:“看来我果真是醉了,你怎么会笑……”

说完,颇有些无赖的把握着酒杯的手伸到慕冬面前,像是怕慕冬会不依她,抢在前头开口道:“谢谢你。”

慕冬看着她这大胆的动作,听着这虽是醉酒却也十分机灵的话,有些无奈的道:“最后一杯了。”

北堂雪在颤巍巍的手晃动着,可酒竟是被他倒的一滴未洒。

北堂雪仰头便喝了进去,不雅的打了个酒嗝,“为何是最后一杯了……”

“因为,没酒了。”

北堂雪有些气闷的望着慕冬道:“这都怪你。”

慕冬有些疑惑,望着她这俨然已经喝醉的模样,便以为她说起了胡话。

北堂雪见他又不理自己,越发认真了起来:“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发xiàn

你这人还真是无赖,喝了我的酒,竟然还不想承认?嗯?”

无赖?慕冬终究汗了颜。

在遇到北堂雪之前,他一直坚定的以为,这一辈子,自己都跟这词挂不上钩。

“哦?我如何无赖了?”

“若不是你今日非要喝我的酒,怎么会……怎会这么快就没了?”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自己无赖了?

不对……是她自己说要还人情的吧?

竟然差点被她给带偏了……

慕冬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

“合着你嘴上说是报恩,心里却是认为是我非要喝你的酒?”

北堂雪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谁会把心里的话告sù

你,你当我傻啊……”

北堂雪说完也不再看他,将酒杯丢在桌上,移了移身子,趴在栏杆上,神情脸色都正常的很,完全不似一个醉酒后的人该有的神情。

前提是,不开口说话。

“我今日,心情很好,很开心……我觉着现在的日子很幸福,幸福到不像是我这种人该有的……”

北堂雪盯着月亮,开始语无伦次,眉眼间带了些惶恐的神色。

“我总觉得,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摊上了这么……这么大一个,一个便宜,有些不科学……”

慕冬闻听皱了眉,科学?

见她神情不似在说胡话,相反,是极其认真的的。

“是你的就是你的,无关……科学。”慕冬凭借着强dà

的理解能力,大概明白她口中的科学大抵是常理之意。

“我听那算命的说,什么天命不天命的,虽然他说是好事,我也安心了一阵子吧……但我还是觉得没这什么天命的好,不管是好还是坏,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跟爹和哥哥在一起。”

“那些皆是没依据的,不必相信。”

慕冬只当她口中那算命的是位江湖骗子,却不知,这江湖骗子便是他的师傅。

北堂雪却似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也感觉不到他的存zài

,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去。

要说人醉酒之后,举动是分很多种的,大多人是饮前沉默寡言,醉后口若悬河的。

也有饮前中规中矩,醉后手舞足蹈的。

有饮前谨小慎微,醉后飞扬跋扈的。

更有饮前冷静淡定,醉后热情奔放的。

有饮前正襟危坐,醉后憨态可掬的。

有饮前从容优雅,醉后痛哭流涕的。

也有饮前关系一般,醉后互相倾诉爱慕之情的。

而北堂雪却不属于这任何一种,北堂雪醉后最爱做的事情便是自言自语,且这自语跳脱性极大,一般人根本没办法跟上她的节奏,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想这酒楼的名字肯定是我爹按照我娘的名字取的,我很好奇,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我爹念念不忘,十年如一日的放在心上,为她悬空妻位,额……而且还,呵呵呵……守身如玉啊。”

慕冬大许是发xiàn

了她的毛病,根本听不到自己的话,也便不再吭声,只静静的听着。

“有时候半夜醒来,我都会觉着很不现实,我竟可以这般幸福的活着。”

“我最近才发xiàn

我很害pà

,我睁开眼睛就看不到我爹,我哥了,然后又回到那个地方,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就像我现在找不到小小花那样。”

随即又煞有其事的摇了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小小花不重yào

,我不想回去找它……”

“可是,凡事不能两全其美啊……”

“嗳,我发xiàn

我越来越贪心了,有了这个还想要那个。”

“不过,如果小小花也能穿越,呵呵……就圆满了。”

“圆满了……”

慕冬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虽然没怎么听得懂。

他望了望夜色中的高山,眯了眸子,低吟道:“一个人孤零零的……其实,有什么好怕的?”

北堂雪这回竟是出奇的听进去了他的话,转过头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他,义正言辞的道:“那是因为你不懂!”

“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也觉很正常,是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一旦不是孤零零的了,就觉得很怕再回到孤零零的时候……”

慕冬眸色更深沉了些,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却又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半晌才无感的道:“这些混杂的感情,我的确不懂。”

罢了补道:“也不想懂。”

北堂雪终于将定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重新趴回了栏杆上,长叹了一口气,一副老成的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以前也是跟你一样的,等日后,你就懂了。”

“等你日后遇上了对你好,能温暖你的人,就会跟我一样了。”

慕冬眼神几闪,最后化成了一声不屑的冷笑,觉得她这话委实好笑,更可笑的是,自己竟还真的顺着她的话去想了。

她同自己,怎会一样,太天真了。

渐渐的,北堂雪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慕冬回过神来,这才发xiàn

,她竟是已趴在栏杆上睡着了。

他就那样坐着,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山里的夜,本就是有些凉的,且现在已经入了秋,一阵凉风吹来,随着湖面的波动,北堂雪打了个寒噤。

慕冬立起了身,走到她身边,状似犹豫了一瞬,只是这么一犹豫,却又是一阵凉风刮过。

下一刻,右手已伸到她纤细的腰下,轻轻用力,她整个人便陷入了他的怀里。

从未接触过的柔软,让他目光一凝,几步行到门前,未发出任何声响,那扇门却被他踢开。

明明十来步的距离,慕冬觉得好似已然走了许久。

北堂雪做梦了,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雪山,身边有北堂天漠,北堂烨,璐璐,老林头,她的身后还有小小花。

她不知dào

为什么要来这里,扯着北堂天漠的衣角,好奇的问道:“爹,我们来干嘛啊?”

北堂天漠一如既往的慈爱,帮她拂去头顶的雪花,口气却有些苦涩:“阿雪,爹要走了,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北堂雪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紧攥着北堂天漠的衣角,却被他大力的掰开。

“爹,我不要一个人!”

随后,面前便出现了一道沟壑,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老林头带着璐璐跳了下去,随即北堂烨也紧跟其上。

“不要,不要!”北堂雪飞快的追去,企图拦住北堂天漠。

明明只隔了几步,却任由她如何的加快脚下速度,都无法追赶上他。

北堂雪眼眶里渐渐蓄了泪水,忽然见北堂天漠回了头,定定的望着她。

北堂雪大喜,“爹!”

随后飞奔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不安的道:“不走了,对吧……”

北堂烨闻听这小心翼翼的话,感觉到怀中的人力度之大,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那般。

他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北堂雪是在跟他说话。

已走到了床前,却还是没由来的顿下了脚步。

纵使她再用力,甩开她,也花不了他一成的力qì



盯着她朦胧的睡颜,直到案上的蜡烛发出了噼啪的声响来,火光几闪之后,周遭一片漆黑。

他这才回了回神,原是那根蜡都已燃尽。

觉察到她变得均匀的呼吸,和渐渐放松的力道,把她放到了床上。

刚转身,又回过头来,借着月色为她覆上了锦被。

合上门的时候,更是未发出一丝声响。

慕冬走到栏杆旁,浓浓的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觉得,同她相处的时候,不管是怎样的一种情况,都让他莫名的轻松,甚至……觉得快乐。

虽然只有一丝丝,却也足以拨动他多年冰冷无起伏的心绪。

是被她身上所带的温暖和鲜活的气息感染到了?

若是,日后有这么个小东西一直在身边,应当是件不错的事情。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便让他心神一震,只消得须臾,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这种事,不适合他,不适合生活在黑夜里的人。

也觉得这酒实在太容易醉人,不然怎会让他头脑都有些不甚清醒了。

允亲王府,书房。

一个面容俊朗,五官儒雅的男子端坐在书案之后,低垂着眉眼专心的望着手中的书卷。

身后悬挂着巨幅山河社稷图,图中有人立于城墙之上,睥睨天下。

在火光的映照下,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更是温润如玉,似是入了画一般的不真实。

纵使日日伺候在其身畔,还是让一旁静立着的两位丫鬟,不由的看呆了去。

齐齐心道,王爷可真是她们见过的这世上最俊美的男子了。

“沙沙”的翻书声响起,两位犯花痴的丫鬟这才蓦然回了神,自觉方才失态,二人互看一眼,皆是低头红了脸。

忽而推门声响起,竟是连门也未扣,更别谈通报不通报了。

两位丫鬟这才抬了头,看清来人之后,却未带一分惊讶的神色。

小女且她,进王爷的书房,素来是不需yào

打招呼的。

王爷待这位横空出现,来历不明的小女且,可是好到了过分的地步呢。

只从二人的言语中得知,似乎是青梅竹马。

同王爷这种谪仙儿似的人物是青梅竹马,那该是何等的幸运。

虽是嘴上心里都是喊着小女且小女且的,可允亲王府里的人,却没一个人知dào

她究竟是哪门子的小女且,只是王爷的话,谁又敢去质疑呢?

不过,私下里如何猜测,便就不得而知了。

推门而入的女子,一身浅蓝衣衫,长相娇美可人,脸上虽还带些尚未长开的稚气,却已经十分漂亮。

那双水汪汪的双眸,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之坏。

攸允见她走来,遂放下了手中的书,眸光含笑的道:“璐璐回来了。”

她微微撇了嘴,“允哥哥,你真的确定那日掳我回来的黑衣人,只带了我一人?”

这个问题她问了不止百遍,攸允却极有耐心的答道:“确实只有你一人,再说,你不也去了那家客栈问过店小二吗,那小二是说她次日还在客栈的没错。”

162. V92

她半晌恩了一声,“可他说后来便没再见过她了,她还同小二问起我,之后却就没再见她回去客栈过。”

她忽然抬了头,“她定是去找我了……”

攸允冲她招了手,示意她坐下,方道:“应许是没寻到你,恢复了记忆找到家人了也未可知。”

璐璐丧气的坐到椅子上,“就算如此……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又不会说话,身上又没有银子……且她的家不一定就是在王城,真的能平安到家吗?”

“再说了,我爹爹曾给她试过许多法子,都未能使得她恢复记忆,哪里有这么容易,说恢复就恢复了呢?”

璐璐似乎越说越担心,到了最后声音竟是哽咽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她,我答yīng

爹爹的,一定要帮她找到,找到家人的……”

“现在竟然连她都给弄丢了……”

攸允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软言细语的安慰着她。

“明日我再加些人手去找一找,好了,快别哭了,再哭可就成小花猫了。”攸允边说边起了身,坐到她身边后,抬手替她擦去两滴落在腮边的泪水。

璐璐被这熟悉的口气给逗笑,很久之前,她和允哥哥还有爹爹在千远岛上的时候,只要自己一哭,他便会说这句话,给自己温柔的擦眼泪。

“找了一天人,定是又未吃东西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总得吃饱饭才有力qì

找人不是?”

璐璐点了头,又同他打听了一些消息之后,方出了书房。

她这厢折身刚出了书房,攸允便遣下了两侧的丫鬟。

守在门外的两位小厮将门合上,一脸警惕的守着四周,眼神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尖利。

这分明,是杀手才有的眼神才对,又怎会是寻常的家丁能有的?

且见那悬挂着的巨幅山河图缓缓卷起,而被其掩盖后的墙壁上,竟是一扇厚重的石门。

明明是近千斤的重量,缓缓往左侧移动之时,却未有发出任何的响声。

暗室中一片漆黑,里面的情况窥不得半毫。

下一刻,那漆黑之中显现出一抹银白,晃动了几下,竟是生生走出来了一个让人无法分辨的活物。

待那“活物”抬起头来的瞬间,才让人顿悟,原来竟是一个老人!

一个极其苍老,形如枯槁的老人,整个人活像一块风干了的老木头。

一张灰黄脸,皱巴巴的像大叶柞树皮,七横八岔,满是沟坎,颧骨在塌陷的脸上像退潮后的礁石那样突出来一般。

五官皆是苍老到了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若是分开来看,甚至让人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一个器官。

由于身形倨瘘至极,以至于他低头走路的时候,一头杂乱的银发垂下,一时间竟让人无法辨认究竟是何物。

他径直走向一旁的檀木椅,步伐却是轻盈有力,并不似一个迟暮之年的老者,只是配合上他的形象,只会让人觉得诡异。

凹陷的双眼已不是寻常人黑白分明的颜色,而是一种病态的黄,毫无生气的眼睛扫过攸允,不见恭敬之意。

“王爷莫不是还在犹豫?”老者的声音极其尖锐,尽管已经压低了声音,听着也让人觉得有些刺耳至极。

攸允半晌未答话,只是一贯温润的神情带了些波动。

“你如何能确定她便是乘黄宿主?”

“月晴与月凝姐妹二人各自留下一女,距离那次……如今已然百年了,乘黄宿主魂魄皆已齐全,我感觉的到,她回来了……”

想起百年前的那个可怕地夜晚,那个女子的诅咒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回响,老者的身形微微的颤了颤。

“月族血脉虽然凋零,但年纪相当的少女也不止璐璐一个。”

老者摇摇头道:“乘黄宿主的魂魄,必须也只能投胎为月族女子。但并非所有的月族女子都有资格孕育乘黄宿主的转世,只有族中圣女才有可能为其生母。”

“而自从两位圣女,月晴姐妹二人背叛了巫谷之后,巫谷中便没了圣女的血脉,所以巫谷中月族人的后代,根本没有可能是宿主转世。丞相府里的那位,数年前早已调查的再清楚不过了,毫无灵根不说,还是个缺魂少魄的。所以……”

老者自顾自的说着,不去看攸允几变的脸色,似乎常年不与人接触,能有人听他说话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而这个丫头,骨子里就透出一股灵气,且她身上那股香味,即使离得很远,我都能感觉到我身上的蛊虫安分了许多,方才她在这书房之中,那些蛊虫更是动都不敢动。除了可以控zhì

百蛊的乘黄宿主之外……谁竟会有这么大的能力,竟能让它们如此敬畏……”

常年受蛊毒啃噬的老者,谈起这个,似乎已经麻木了。

“那……也不能确定就是璐璐。”攸允握了握拳,内心矛盾。

如果她不是,自己便可让她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的活着……

而若她是,那自己的霸业岂不是更添了胜算……

“依我看,八九不离十了,我说了这么多,若王爷还是心存疑虑,大可一试便知。”老者浑浊的眼睛毫无情绪。

“如何来试?”

“月族人虽不似巫族人那般,生下便身带噬月蛊,但也绝不是不怕蛊的,巫谷人不得离开巫谷,否则在月圆之夜便会身亡,只是月族人不受禁足诅咒,可若中了噬月蛊,同样也会每月月圆发作,三年后化为血水。当年的圣女月晴便是一个例子,而普天之下,百蛊不侵的只有一个人--乘黄宿主。”

老者话落,定定的望向攸允:“取我之血,放进她的饭食之中。”

“你的意思是……拿璐璐来试蛊?”攸允面上的淡然荡然无存,愤nù

的低吼着。

“如果她是乘黄宿主,这蛊对她根本毫无害处。”老者瞥了一眼攸允,丝毫不畏惧他语气中危险的气息。

“但若她不是呢,难道她三年后,便要像她娘月晴那样……”即使时隔多年,攸允还是忘不掉那个美的不染凡尘的女子,在他眼前化为血水的一幕。

“王爷是聪明人,要明白,上古神兽乘黄……力量是多么强dà

,到时候,不止是一个卫国……”老者的话似乎带着无穷的诱惑。

“只怕……”

“哼,王爷想为区区一个女子耽搁大业不成?当初王爷去找我的时候,可是豪情万丈的说,要将这天下纳入麾下!而且她必定是乘黄宿主无疑!孰重孰轻,王爷自己衡量吧!”老者似乎是气极,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说罢,便噌的起身回了暗室,转动机关,石门合上,画卷落下,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攸允眼神不停的波动着,一向做事果决的他,竟也会有拿不定主意的一天。

璐璐,曾是他黑暗和恐惧的年岁里,唯一的光亮,唯一的生机。

他在心里发过誓,要让她一生安好无忧。

攸允摇了摇头,神情挣扎。

自己不坐上那个位置,怎么又能护她周全,她和林叔难道还要一直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对!自己做的这些,也是为了他们好……

再说了,他说的对,璐璐是乘黄宿主转世唯一的可能,错不了的,错不了。

原来之前璐璐跟北堂雪说的那位王城的故人,竟是就是允亲王。

至于那晚抓她们的一群黑衣人,也让北堂雪给猜对了,的的确确是软香坊里的人。

而这幕后的主使,便是春枝,白日里对她们客客气气的,皆是因为青天白日,人多不好下手罢了,于是便遣了人悄悄尾随,寻找机会下手。

本来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可北堂雪半路被辰三给救走了,几个黑衣人多少感觉的到此人武功不凡,不想节外生枝,不过就是一个哑巴罢了,不要便是。

于是乎,便扛着璐璐回了软香坊。

而辰三之所以单单救了北堂雪一人,则是因为他不小心瞥见了璐璐身上带着的玉佩,那上头刻着一个清晰的允字。

便猜想到了她定是与攸允非亲则故,一来他不想引起攸允过多注意,二来,那软香坊背后的主人就是攸允,她哪里还需得自己去救。

不出他所料,被打昏的璐璐被装进麻袋里带回软香坊时,春枝先是怒骂了几人一顿,竟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女都带不回来。

却在看到璐璐身上的玉佩之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算来春枝只算是攸允手中的二流下人罢了,而恰好二流下人也是有资格知dào

主子的身份的,像黑衣人他们,或是看门儿的,姑娘们,压根就不知软香坊背后的人是谁。

春枝遣散了他们,心神不定的琢磨着办法,看似温润的攸允,有的是可怕的手段,这些,她可是清楚的很。

这丫头竟带着王爷的信物,关系定然是不一般的。

明知这事儿若是捅到允亲王那里,肯定是没她好果子吃的,但却也没那个胆量敢瞒着。

再三思量之下,向来精明的春枝做了个精明的决定,走自己的路,黑锅,让别人背去吧!

于是便把昏迷中得璐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次日璐璐醒来,见是春枝,还未来得及反抗和质问,便见她端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过来。

头次出岛的璐璐本就是不懂人心险恶,虽是不解,但还是被春枝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了过去。

春枝见状,唯恐日久生变,当下便趁热打铁将迷迷糊糊的璐璐给亲自送去了允亲王府。

沾了璐璐的光,竟也得幸见着了崇拜而又敬畏的允亲王。

编造了一个没有任何漏洞的谎言,只说是软香坊几个不长眼的奴才见璐璐漂亮,便擅自抓了人,她是百般千般如何如何才把人给及时救了下来,否则,只怕璐璐清白不保了。

璐璐听得一阵心惊,虽然还是对这春枝没什么好感,但好歹人家也“救”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攸允对春枝没什么印象,即使瞧出她话中有假,也未过多追究,毕竟璐璐现在无事。

赏赐了一番,便让人出了府。

而那些个黑衣人和看门的两个大汉则是冤的没处说了,到了阎王爷那,是一问三不知,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以那天北堂雪与向珍珠去软香坊的时候,她误认为那两个大汉轮休了,殊不知,是调职了,调到地下工作去了。

璐璐虽是在允亲王府里被当成公主般奉着,又有攸允陪着,可却一直担心着北堂雪,像北堂雪担心她那般。

奈何自己又不知晓北堂雪的姓名,更不知她是什么身份,只知dào

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哑巴。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也就按着一个十四五岁长相漂亮机灵的小哑巴的标准来寻人。

随后璐璐又细心的想到,北堂雪身上没钱,也可能几日下来已是蓬头垢面,便又加了条,可能脏的看不出长相,但眼睛是极灵动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哑巴。

任攸允明里暗里这么大的势力,这些天下来也愣是没寻着一丝线索来。

若是真能找得到,那便是见了鬼了。

不过哑巴倒是找出不少,约莫也有百十来个,大到七八十岁牙齿掉光的老婆子,小到三四岁的穿开裆裤的娃娃,攸允这才发xiàn

,原来王城竟然是有着这么多哑巴的。

那日北堂雪见到的水蓝色背影,确实是璐璐没错,奈何那日璐璐是独自一人偷跑出来的,只当是府里的人在喊她,毕竟在她心里,北堂雪是不会说话的。

所以尽管北堂雪紧走快赶的,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璐璐也去过先前那家小客栈,可听小二说没再见北堂雪回去过,小二见其二人交好,哪里会想的到她竟不知北堂雪会说话,倒也就没提北堂雪不哑的事儿。

璐璐是北堂雪来到陌生的异世之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在最不安最彷徨的日子里,陪伴她的始终是璐璐,其意义自然不言而喻,就算是认识别人认识十年,只怕也不会比璐璐的感情深刻。

而北堂雪对璐璐而言,亦是如此,从小生活在岛上,北堂雪也是她见过的除自己外,唯一的一个女孩儿,即使她不说话,甚至也不知她叫什么,但始终是第一个朋友。

再者说,二人中间,还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二人目前的小日子过得都是极舒坦的,可却做梦都在担心对方有没有饭吃,能不能幸运点儿找个破庙遮遮风挡一挡雨。

**

由于醉酒的缘故,次日北堂雪醒的极晚。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才看见自己竟然连鞋子都没脱。

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只隐约记得与慕冬喝了一坛子金茎露,终究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里的。

确实是没想到这酒会这么醉人,若是先前知dào

,她定是不会喝那么多,至少不要在慕冬跟前喝多,她自己喝醉酒,滔滔不绝会说一堆的习惯,自己听安子埋怨了无数次,虽然她回回都记不得就是是怎样一种滔滔不绝,但想上一想便知dào

不会是什么好话。

北堂雪这回长了记性,暗暗决定下次再遇上没喝过的酒,不知dào

量的情况下,坚决不能如此了。

掀离了身上的被子下了床,这才发xiàn

两个丫鬟都没在房里候着,就连向珍珠也没个人影儿。

北堂雪打开门后,望了望正中的日头,诧异了一番,更觉这金茎露不能多喝了,竟醉的她睡到了晌午。

既然已近午时了,想来她们应是见自己睡得死,便没喊自己,去大堂中用饭去了。

北堂雪自行简单梳洗了一番,觉得头痛缓解了不少,便折身下了楼去。

“可不是,当时我可就在边儿上看着呢!”

“你当真是见明小女且了!”

“那自是,当时钟先生念出明小女且名字的时候,白小女且的脸都绿了……”

“……其实依我说啊,白小女且出身书香世家,也是难得一见的才女,无非是心气儿高了些而已,我瞧着她去年那副秋霜图,就是不错的。嗳,今年白小女且作的是什么画?”

“今年白小女且可未参加画艺赛……”

先前问话的男子咦了一声,十分不解的道:“白小女且极为擅画,深的她二叔公白卿椮的真传,又怎会弃了画艺呢?”

“这就不知了,大许是想同明小女且斗气罢,也是参了书艺赛的……”

“啧啧,白小女且这回该不是脑袋一热才做了这般荒唐的决定吧,明小女且那可是徐太傅亲授的……得了书艺魁首,其实想一想也是意料之中的。”

“是啊,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擅长的不是一类,这是较的什么劲儿呢?”

“那今年的画艺赛,竟不知是谁得了魁?”

去过斗墨会的男子显然很满yì

被人围着问的状态,扇柄敲了敲桌子道:“是一位公子,姓名竟也是未听过的,作了一副美人图得了白先生的青眼,第一眼看到,余下被挑上的两幅竟看也未看。”

“美人图倒不是常见的很么,既是入了白先生眼的,定是不同凡响才是。”

“我跟你也比划不清楚,来日咱们一同去添墨会观摩便是了,得了头魁的三幅作品,按例都是要挂在主楼的,待到下届作品出来方替换下去。”

“也是,等我帮我爹忙完酒会这阵子,咱们便一同过去瞧瞧。”

北堂雪闻听楼下的说话声,扶着楼梯望下张望,却见楼里竟是破天荒的来了一桌客人,是几位谈笑风生的少年。

却是不见北堂烨和向珍珠他们。

北堂雪移开了目光,便见阿庄搬了张凳子坐在柜台前,在同柜台后的一对中年男女说着话,脸上的表情好奇而又喜悦。

“那长的像谁?”

中年男子头也不抬,敲着手中的算盘道:“一个像你姐,一个像你姐夫。”

“啊?不是双胞胎吗,怎会长的不一样?”

“那可未必,头几年西头儿李婆子的儿媳妇不也是得了一对双胞胎的,生下长的便不怎么像,今日我和你爹回来的路上见那俩孩子在酒市上玩闹,相貌更是差了许多。”

北堂雪闻听,便知这应是阿庄的父母了,前天还听说他姐姐生了双胞胎,他爹娘前去探看了。

算着账的中年男子像是觉察到北堂雪的目光,抬了头便见一身浅白的北堂雪立在楼梯转折处,刚洗漱完毕,虽未施粉黛,却有一种似晨露般的清新与明洁,让人豁然开朗。

中年男子目光顿凝,神色惊诧。

北堂雪被他的反应给惑住,到了嘴边儿的招呼一时也说不出口。

“小女且起了啊。”阿庄没发xiàn

自己爹爹的异常,跟北堂雪打着招呼。

“爹,娘,这便是我说的小女且了,随大公子一同来的。”

“噢……小女且好,小女且好,小的是卢志。”

阿庄的娘袁氏也慌得点着头,虽是知晓自己这东家是位在京里做官的,但也不晓得竟是什么官,猛的见了北堂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跟着卢志道了句小女且好。

方才卢志的失态北堂雪看在眼里,但也不妨碍她对这家人的好感,是很忠厚实在的一家子。

她最是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不必费什么心思,轻松的很。

北堂雪点了头,对卢志夫妻二人笑着应了句,方抬脚下了楼问道:“阿庄,我哥他们人呢?”

北堂雪这一开口不打紧,才发xiàn

嗓子竟也哑了。

难道,自己昨夜说了很多话不成……

“昨晚公子和向小女且都未有回来,公子夜里是传了信儿的,可小的见小女且房里的灯熄了,便没喊小女且。今早公子倒是回来了一趟,见小女且未醒,只嘱咐了几句便又出去了,让小的转告小女且他出去办些事,大许要未时才能回来。”

北堂烨昨日或许是应酬的晚了,便在外面歇下了,未回来倒也好解释,但是一大早便出去的向珍珠她们也没回来就有些不好说了,况且这已然是次日的午时了,几个人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有三满在,迷路显然是不可能的。

163. V93

“向小女且那边,没有差人传个口信儿回来吗?”

阿庄摇了头:“这倒没有。”

卢志先前也听阿庄说这回大公子来带了不少人的,此刻听闻北堂雪的话,建议道:“不若我让后院儿的伙计去酒会上找一找?这桃云山他们摸得熟快的很。”

“恩,也好,麻烦卢大叔了就。”北堂雪没有推辞,纵使没得什么大事,但一天一夜都未回来,免不了让人有些不放心。

卢志闻言立马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摆着手:“小的当不起……小女且可莫要折煞我了!”

北堂雪一顿,就是礼貌性的说声“麻烦大叔了”,这怎就成了折煞了,难不成非得她将眼放到头顶去,指着他的鼻子道:“老东西,赶紧去办听见了没有!”才行?

若是换成她不喜欢的人,她自然也是不会喊的,见这对夫妻老实易近,且管着这家酒楼,也算是半个北堂家的人了,她才这般顺口喊了出来。

卢志老实巴交的脸上是正正经经儿的不安,北堂雪越发觉得眼前的人看着亲切,没能忍住笑,道:“你与我爹爹年纪相当,我喊声大叔是理所应当的,你也不必太当回事儿,不过就是一称呼罢了。”

见北堂雪面带笑意,夫妻二人互看一眼,还是觉得不妥:“这……”

不待北堂雪说话,憨实的阿庄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爹娘!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小女且人可好了!”

阿庄自长大就没出过山,对外面的事儿不是太了解,更不知北堂烨和北堂天漠的身份,生性简单的他,自是不知他爹心中的想法。

卢志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对着北堂雪笑了笑道:“小女且应是饿了,想吃些什么?让阿庄吩咐下去。”

饿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喉咙干苦的紧。

“熬碗粥,再沏壶茶就够了。我就先回房了。”

今日的阿庄显得格外欢畅,兴许是听了他姐姐那俩双胞胎的情况所致,“好咧!我这便给小女且去准bèi

!”

话落,人便一阵风儿似的溜去了后院伙房。

北堂雪刚折身上了楼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道:“大叔大娘,今日你们可有见到楼上的一位白衣公子何时出去的?”

夫妻二人都是摇了头,“并未看到,应是一大早便出去了吧,我们二人回来也就个把时辰。”

袁氏关心的问道:“小女且可是有事,要不待会问一问阿庄。”

北堂雪闻言慌得摆手,“不必了,是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随便一问罢了。”

她不过就是好奇,喝了同样多的酒,他有没有像自己醉的那般不省人事。

北堂雪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在现代自己还自诩酒量了得,不曾想随便跟一古人喝上一场,便醉成这样了,依稀记得,她头有些晕的时候,慕冬可还是面不改色的。

夫妻二人目送着北堂雪上了楼,待她的身影消失,卢志这才喃喃着道:“那双眼睛……一身白色儿的衣裳往那一站,就跟当年月凝姑娘一模一样啊……”

袁氏登时红了眼睛,“唉,可不是吗,那么好的一个人儿,竟是早早去了……”

坐在二楼阁楼处的北堂雪,品着手中的香茗,回味着昨夜的金茎露,在心里赞了又赞,便琢磨着得往孙掌柜那再弄几坛子带回北堂府,给北堂天漠和向师海还有珍珠也尝一尝才好。

不给北堂烨那个不识货的,哼。

正心情好极的寻思间,忽而便听到楼下传来了西廷玉那让她倍觉烦厌的声音,好心情顿时消散。

虽然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北堂雪总算是明白了一句话,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觉得烦。

“珍珠,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了!滚,再乱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把你揍的连你娘都认不出!”

“珍珠~~,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面对现实吧。如果你觉得我对不起你,你尽管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我绝无怨言,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那就赶紧成全他吧,北堂雪心道。

紧随着便传来向珍珠一阵忍无可忍,抓狂的尖叫声,大声的道:“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人家都是你的人了,不跟你跟谁呀,真是的……”

北堂雪一阵作呕之后,便知其中大有文章,茶也不喝了,欺身到拐角处,往楼下张望去。

只见向珍珠脸色乌黑,绷着一张娇俏的脸,北堂雪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她已迈着大步进了大堂。

西廷玉见状紧跟其上,一脸娇羞,双手放于胸前,绞着手指。

光萼和云实立在一旁,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三满倒是聪明了一回,大许是怕被累及,绕过大门转身去了后院儿。

北堂雪见状噎了噎,还是没搞懂里头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向珍珠风风火火的进了大堂,刚从后院儿出来的阿庄还没搞清现在的状况,一脸笑意的道:“哟,向小女且回来了啊,小女且先前还吩咐我爹让人去寻向小女且呢,向小女且可有碰着阿山他们啊?”

阿山是负责伙房的米粮菜肉的一个伙计,昨日是见过向珍珠的,所以才遣了他出去寻人。

向珍珠现在显然是没什么心情去管阿山阿水的,一时没能控zhì

住声音的高度,近乎是吼着的道:“阿雪她人现在何处?”

阿庄被她的大嗓门给惊了一惊,遂如实的道:“回……回向小女且,小女且现在,在楼上用饭呢。”

向珍珠见他一脸惊呆的表情,带些歉意的叹了口气,“我不是跟你吼啊……”

随即也不再多解释,便噔噔噔冲上了二楼。

“阿雪!”向珍珠刚迈上二楼,还未看到北堂雪的影子便开始叫唤。

北堂雪闻声应着,“在这儿呢!”

向珍珠一溜儿烟的跑到了她的眼前,来不及喘口气便道:“见到你实在,实在是太好了,你,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北堂雪见她一脸苦色,皱着眉道:“怎么了?”

话未落音,后方便传来了西廷玉的声音:“珍珠,等等我嘛!走的这么快是做什么啊!”

向珍珠脸色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拽着北堂雪进了最近的一间房,并以最快的速度闩上了门。

北堂雪打量了一番,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这间房没人住。

向珍珠听着西廷玉敲门的声音,急的一顿抓耳挠腮。

房外,“珍珠,干嘛关门呀?”

“珍珠,快开门啦,你躲在里面做什么啊?”

房内,咯吱吱的咬牙声。

房外,“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不告sù

我啊,哎呦,开门啦……”

“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走了!”

“你再不开门我真的走了啊……”

房内,你赶紧走吧,赶紧真的走吧!

房外,“珍珠啊,我不走了还不行吗,你快开门吧。”

“你别生气,我真没走!”

“珍珠……”

嘎吱的开门声带着愤nù

的气息徒然响起。

“呀,珍珠你终于开门了!怎么是……”

这回西廷玉的话未能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坠地的巨响。

北堂雪揉了揉发疼的右手,深呼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整个世界,清静了。

“你什么学会了这招?”

从呆愣中恢复过来的向珍珠,转脸望向北堂雪。

北堂雪摇了摇头,慎重的道:“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顿时觉得内力翻腾,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你,你竟还有内力了?”向珍珠的神情古怪的盯着她。

北堂雪微微眯了右眼,更加认定了她绝对是个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她就知dào

,穿越女注定都是不凡的!

殊不知,方才她之所以能这么简单一掌把西廷玉劈晕,只不过是人在极度愤nù

的时候,爆fā

出的潜能而已。

向珍珠见她表情肃穆,嘴角一抽,转而望向西廷玉,这才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北堂雪回过神,也有些发愁,方才脑袋一热,便劈了过去,待她现在冷静下来,人已经昏了。

跟上楼来的光萼云实,便是撞见了这么一幕。

云实还算冷静,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而光萼则是尖声叫了一声,后指着躺在地上的西廷玉结巴的道:“小,小女且,西少府,他他怎么了……”

此情此景,让北堂雪觉得就像是她杀了人,被朋友发xiàn

后的赶脚。

北堂雪见二人受惊的神色,只得尽量打消她们的心思,“放心吧死不掉的,你们也知dào

他一向不是个正常人,所以你们也别按正常的套路去想。”

向珍珠也配合着道:“是的,你们不如就想一想,他只是困了睡着了,累了想休息休息而已……”

北堂雪哑然,向珍珠这扯法,竟是比她的还要离谱。

光萼低低恩了一声,和云实互看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脸上还是不信的神情。

“行了行了,都别杵在那里了,把西少府抬进房间里去。”

话落,便弯腰拉起了西廷玉的一只胳膊,不管不顾的死命往房间里拽。

接踵而来的便是不绝于耳的碰撞声,不是身体撞到门框上,便是脑袋磕在了地上。

别听这声响虽大,却未见西廷玉的身体移动多少。

三人闻声不忍,这才回神赶忙上前帮忙,二位丫鬟见西廷玉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再怎样,四人不过是娇弱的少女,抬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四人又是拽头发又是掐胳膊的,一路上磕磕碰碰,终于是把西廷玉连拖带拽的给弄到了床上。

向珍珠对北堂雪使了眼色,让她将两位丫鬟支开。

“好了,让西公子好好休息吧,你们在外面应是还没用午饭吧?”

光萼二人看北堂雪这副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过了好大会儿才木然的摇摇头。

“既然没吃,那赶紧去伙房让给弄些吃的吧,午时早都过了。”

光萼云实点了头,还不忘替北堂雪和上门,心神还是不怎么宁的下了楼去。

向珍珠这才面露忧色:“这下坏事儿了,西廷玉这人心眼极小,他醒了定又要记恨与你,找你麻烦了。”

北堂雪净了净手,方坐下道:“他记恨我不是一两日了,你先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方才听西廷玉叫嚷着说要对你负责是怎么一回事啊?”

向珍珠抿紧了唇线,脸色微愠,毫不温柔的坐了下来,原原本本的把这事儿给说了一遍。

原来昨日几个人去酒市玩的时候,后来因为玩的太晚,一天下来也累了,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打算次日一早再回望月凝。

晚上在客栈吃饭的时候,要了一壶桃花酒,有了八月十五那晚的教xùn

,向珍珠自是说什么也不愿让西廷玉沾一滴酒。

可最后西廷玉还是醉了。

众人实在不解,最后还是三满发xiàn

了原因,吃的菜里有道菜名叫做--黄酒煎鱼。

于是,再次“醉酒”的西廷玉重复上演了撒泼哭闹的桥段,若不是顾及客栈里的人投以的目光,只怕向珍珠极有可能将他了结了。

最后在三满和向珍珠费了吃奶的劲儿,这才把西廷玉给塞到了房间里去。

西廷玉起初还老老实实的睡着觉,后半夜不知怎么回事竟跑去敲向珍珠的房门,向珍珠虽是厌他,但对他却是没什么防备,以为半夜里他有事找自己,迷迷糊糊的便去开了门。

然而让她意wài

的是,半夜过去,他竟然还未醒酒!

刚开了门,他便一个趔趄摔倒了下去,嘴里喃喃着要喝水。

向珍珠无奈,只有把他扶到了椅上,并给他倒了一杯水,谁知西廷玉又不乐意喝水了,说自己明明是要吃糖,为何要给自己水喝!

说完又是踢腿又是乱叫的。

向来便不怎么稳重的向珍珠,彻底被气的冒了烟儿,拎起一整壶水硬是生生给西廷玉灌了下去。

被吓傻了的西廷玉吞完整壶水,打了几个奶嗝,揉了揉眼睛,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向珍珠半夜被扰醒,本就困的厉害,见他不再闹腾,也懒得管他,便又回到床上梦周公去了。

次日清晨,向珍珠是在西廷玉的尖叫声中被惊醒过来的。

向珍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西廷玉便直直的跪了下来,神情是少有的肃穆和沉痛。

他这一跪,向珍珠更是愣住。

“珍珠,我对不起你!我简直不是个人,我是畜生!”西廷玉痛呼不已,仰头捶胸。

就在向珍珠疑惑他何时变得这么有觉悟,对自己有了这么充分的认识的时候,西廷玉高呼了声:“我要以死谢罪!”竟是举头要往墙上撞去!

向珍珠蹭蹭下了床,忙的就扶住了他,这一扶可坏了事儿了。

“珍珠,你……你真的不希望我死?”

“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想不开的!”

西廷玉习惯性的答非所问着,“珍珠,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向珍珠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皱了眉头还算耐心的解释道:“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昨夜你喝醉后,只是趴在这张桌子上睡着了,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生,懂吗?”

西廷玉茫然的摇了头。

向珍珠暗叹了一口气,口气硬了许多的道:“换而言之,就是我们只是呆在同一房间而已,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明白吗?”

“这,这怎么能是正常呢,我娘说过,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共处一室是很严重的事情,我绝对会负责的。”

向珍珠蹙眉深思了一会,复抬头有些为难的道:“要不,你还是撞墙吧……”

但是,西廷玉是铁了心的要负责。

于是乎,后来,就出现了北堂雪看到的一幕幕。

“我现在算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就凭着西廷玉这张嘴,定会被他闹的人尽皆知,纵然什么事也没有,可到时候我只怕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北堂雪深深望了向珍珠一眼,内心颇为同情,被西廷玉这种臭狗皮膏药黏上,实在不是能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形容的。

向珍珠见北堂雪不语,急道:“你老看我做什么啊,你平时不是鬼点子很多吗,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

北堂雪皱着眉摇头:“他若是正常人的话还能说得通,关键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他都听不懂,这哪里还有什么法子能想啊。”

“唉……也怪我,当时就不该给他开门。”

向珍珠话罢又深深叹着气,懊悔的道:“这肯定是我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如果再给我次机会,我死都不会给他开门!”

“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杀了他灭口吧!”

北堂雪眼睛一亮,起了身道:“等会儿,我有办法了!”

话罢便推门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消多会儿就回来了,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向珍珠道:“给他吃了,一切都解决了!”

这消香丸她一直想着能有什么大用处的,不曾想就要浪费在一块发臭的狗皮膏药上头了。

想到这里,北堂雪觉得有些心疼。

向珍珠接过,手有些颤抖:“真的要这样吗?”

“你想继xù

被他纠缠的话,大可还给我,我还不舍得呢!”

向珍珠踌躇的望着北堂雪,“我觉得事态还没有到杀人灭口的地步……不然我们再想一想其它办法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杀人了,只是灭口而已……”

“啊?这是哑药?”向珍珠打开盒子,盯着那枚药丸,了然的道。

北堂雪叹了口气,自我检讨着,自己难道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也不是哑药,对身体没害处你放心,只是会让他忘记一小部分事情而已。”

“真的?”向珍珠一副狐疑的模样。

北堂雪一把夺过盒子,“想知dào

是不是真的,很容易。”

“怎么个容易法?”

“吃了不就不知dào

了。”

说话间北堂雪已然走到了床边,捏住西廷玉的两颊,待他嘴巴张开,便将消香丸给塞了进去。

若是换成其他人给的,她还真不能确定这药是否安全,但是对于璐璐和老林头,她还是十分的信任的。

“阿雪……这真的没事?”

“没事的,放心吧。”

“你所说是会忘掉一小部分事情,是什么事情?”

“这药因人而异的,会使人忘掉一些潜意识里较为重yào

的事情,反正八成是会把你那件事给忘掉的。”

依照西廷玉那脑子来看,重yào

的事情十成都该是同向珍珠有关的吧。

向珍珠恩了一声,给西廷玉盖上了被子后,抬起头问道:“该不会把我也给忘了?”

“应是不会的,只是会忘记一些事情,人应该是忘不掉的吧……”对这药效,她还真不怎么清楚,不过听璐璐说,对人各方面都没害处,她这才敢给西廷玉服下。

虽然她不喜欢西廷玉,但还总不至于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回想着向珍珠方才的话,北堂雪随即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情绪。

双手抱臂道:“我说你与西廷玉是什么关系,我总觉着有些不对,你虽然讨厌他,但是却对他十分关心……”

向珍珠低了头去,“哪里有什么关系,不是说过了,我们两家是世交,只不过是从小一同长大罢了。”

“那你不是讨厌他吗,为何还会担心他会不会将你忘了?”

“有时我是讨厌他,可他,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向珍珠叹了口气,突然便回忆起从前,“以前小的时候,每次我被欺负,他都会护着我,站在我前面。”

北堂雪不由便想起了一个很老套的桥段,“后来他有次为了你,伤到了脑子,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他才变成了脑残,所以向珍珠才对他有着奇妙的感情?

“不是的……”向珍珠摇了头,对北堂雪的推测感到无奈。

不待北堂雪发问,她又径直开了口,“有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很多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dào

,每回我看到廷玉这副模样,就觉得很难受,很不公平。”

北堂雪识趣的闭上嘴,安静的听着。

“西伯伯,也就是西廷玉的爹,是极疼我的,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年幼,但还是记得很清楚,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一年,赫济刚坐上汗位,作为位极人臣的西伯伯,和手中掌握着大漠十分之九矿产的向家,便注定要成为他巩固汗位的垫脚石。因为我们大漠子世代信奉鹰神,赫济便借鹰神托梦为由,说向家和西家触犯了神灵。”

164. V94

北堂雪了然,触犯神灵,还是触犯了他的权威。

不由得想到岳飞,便是用莫须有的罪名给诛杀了。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许正因如此,才有这么多的人费尽心机想坐上那把椅子吧,把天下人的性命都握在自己的手里,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确实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而这种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

每个上位者都会经过一条杀戮的血腥之路,方能登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然后用光鲜亮丽,掩盖住那些丑陋和不堪的过往。

“而西廷玉之所以是现在的模样,据大夫诊断,是由于太年幼,心理承shòu力差,潜意识想逃避一些可怕的回忆,所以才会选择像个孩子那样不懂事的活着,久而久之,便成了这个模样。”

北堂雪的目光闪了闪,这个世间不都是因果循环吗,若像其它孩子那般长大,西廷玉也没理由会是这样的性格了。

可显然这个赫济可汗最后并未下死手,不然向珍珠和向伯伯还有西廷玉也不会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而且,西廷玉似乎还做了大漠的少府。

“可汗最希望的无非是想让我们两家彻底臣服在他脚下,并且自愿削弱自己的势力。毕竟他还要在大漠子民心中,建立一个明君的形象。”

“有天晚上,我爹和西伯伯被可汗召了去,我不知dào

可汗与我爹还有西伯伯说说了什么,但是我爹回来的时候,抱着昏迷的西廷玉,一语不发坐了一整夜。”

向珍珠望了望躺在床上,被她们几人折腾的鼻青眼肿的西廷玉,语气有些颤抖的道:“第二天,我便听府里的丫鬟说大漠鹰神祭坛上便悬挂着西伯伯的的尸体……”

“而后来我才知dào

,那晚可汗与我爹谈完话后,便让人带我爹出了宫,说与西伯伯商量些事,等我爹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去的时候,只看到昏迷的西廷玉。原来西伯伯用自己的性命来跟保全西家和向家,赫济为了警戒西家后人,便让西廷玉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西伯伯被……五马分尸。”

北堂雪猛地一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这么惨烈的方式处死在自己眼前,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只怕已经不是可以来用噩梦来形容了。

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那相反,像西廷玉这种可恨之人,也必是有着可怜之处的。

向珍珠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把眼眶中的泪给憋回去:“赫济为了显示自己的仁义,昭告天下说不追究向家触犯神灵之罪,也不再追究西家的后代,封年幼的西廷玉为少府。”

“只怕那个赫济不可能因为西廷玉他爹的死,便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向家吧?”北堂雪有些疑惑的看向向珍珠。

向珍珠点点头,带些嘲讽的笑道:“哼,那是因为向家每年矿产的收入,都需yào

无偿捐入国库一半。”

一半?这位赫济可汗还真是开得了口,自己舒舒服服的什么都不做,别人辛辛苦苦的成果却要拱手送给他。

看到西廷玉和向珍珠还有向老爹每天看似无虑的模样,谁能相信这些人背后经lì

过这些血腥和阴谋。

虽是成就霸业免不得会需yào

一些果决,可赫连如此残暴,实是让北堂雪打从心眼里不认同。

让别人臣服的方法很多,而这些方法中,唯独利用自己的权势残害别人,是为最令人人不齿。

北堂雪不愿再听这个话题,见向珍珠情绪有所激动,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好了,你不还是还未吃饭,走,我陪你下楼吃饭。”

向珍珠反握住北堂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谢谢你,这些事情我从未跟别人提起过,今日说出来,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你什么时候竟会跟我说谢谢了?”北堂雪笑瞥她一眼,面上打趣,内心却是感慨不已。

向珍珠难得不还嘴,只扯了她出门,外面一下子明亮起来的世界,将她的情绪安抚了不少。

北堂雪声音清亮,“虽然过去的事儿不可能真的过去,但也不代表现在和未来都没了希望。你看,这阳光不也还是依旧很暖和,对每个人都很公平,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经lì

过什么,它从不会偏颇。”

向珍珠抬头望了望偏向西方的太阳,又望了望一脸暖意的北堂雪,定定的点了头。

待北堂烨回来的时候,几近黄昏,走近北堂雪的时候,一股酒味扑了鼻去。

北堂雪下意识皱眉:“怎喝了这么多酒?”

北堂烨无所谓的挥了手,显得很高兴:“我没喝上几杯,不过是被他们给熏的罢了。”

跟上来的三满提着两大盒桃花酥,冲着北堂雪笑道:“大公子确实没怎么喝酒,小的在一旁看着呢。”

北堂雪望了两盒子糕点一眼,心知他这是给小红带的,饶有意味的“哦”了一声,便是叫三满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听阿庄说你一大早才回来就出去了,可是商谈那桃花酒的事宜去了?”

北堂烨只笑不语,将手中一盒精致的糕点递到光萼怀中,笑着道:“走,楼上说去。”

向珍珠将糕点自光萼手中接过,见兄妹二人上楼,也未有跟上去,只笑嘻嘻的招呼着阿庄光萼她们一同分食。

“我一早出去是去孙掌柜那里了,把那三千坛子酒都定了下来。”北堂烨边坐下,边道。

北堂雪似乎是料到,到嘴的肥肉,谁舍得装作没看到?

虽然这块肥肉来的有几分怪异,但有句话不是说,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估计这价格最起码得降了两成不止吧?”

北堂烨失笑,“你心里倒是比我还有数啊……”

“那你真是决定今年所有的酒都从孙记这里订,那其它俩家是要弃约了?”

“方才还夸你来着,这就犯糊涂了,真弃约,往后难不成就只做孙记的生意?那我可就得费劲去了解一堆酒市的情况了。”北堂烨摇着头往椅背上靠了靠,兴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表情看起来比平常多了分闲散。

北堂雪张了张口,有些惊讶的道:“难不成你竟然是把三家的酒都给买了?可……这近万坛子,可不是个小数!”

北堂烨笑的清朗,跟她解释道:“我还没那么贪心,这幕后显然是有人操纵着的,咱们平白分得半杯羹便行了,太过岂不是会引起幕后人的注意,咱们左右不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犯不着为了这点便宜以身犯险,若是将王记后头的北堂家被人牵出来,就太不值当了。”

北堂雪也觉这话在理,却还是不能理解,北堂烨一边说没违约,一边说没将三家的酒全都定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觉察到她的疑惑,北堂烨打趣道:“我发xiàn

你聪明固然聪明,却不是一般的爱钻牛角尖。”

随后笑意不减的道:“只是把孙掌柜这边的三千坛子给订了,其他两家只是按契约上的数目取酒而已。”

北堂雪绕过这个弯来,这倒还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事,她确实是以钻了牛角尖的思维方式去看待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看你这将军也别做了,做个商人倒是很适合你。”

“只怕爹要打死我了,就我这一脉单传若是不能继承他和爷爷的将位,他定是要将辱没门风的罪名给我安上才行。”

北堂雪闻听也随着他笑了起来,“那你还不赶紧给我讨个嫂嫂,好给咱们北堂家开枝散叶,届时爹爹有了孙子,自然没心思搭理你干什么了。”

“那可不行,爹本身就不怎么疼我,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再来个小的,只怕我在北堂家可就没立足之地可言了!”

北堂雪笑瞥他一眼:“你竟还跟自己儿子争风吃醋啊,净是找些不搭调的借口,再等上几年,估计都该有人……猜测你北堂将军是不是有着断袖的癖好了……”

北堂雪说到最后声音渐小,却未能掩饰住笑意。

北堂烨也浑不在意,颇为痛心似的叹了口气,“亏我今日去孙记,还替你惦念着那几十坛子什么金露,还吩咐人晚上一道儿给带回北堂府去,如今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唉……”

“哥,你说的可是那金茎露?”北堂雪闻言立马两眼放光。

“我怎就有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的妹妹……”

北堂雪立马换上一脸诌媚,将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笑的无害:“我那不是与你开玩笑吗,要我说成亲这事非同小可,定是要细细斟酌才对,你如今年纪又尚小。爹真是操之过急了,回头我定给你好好说一说他!”

北堂烨心知她的目的,听着这通话却还是十分受用,满yì

的掀了嘴角。

北堂雪见状赶忙趁热打铁,“那,金茎露?”

“哦……昨晚估计已经抬到栖芳院去了吧。”

“你方才……方才不还说晚上让人一道儿给带回家吗……”

“我说的晚上,就是昨天晚上,你许是听错了罢……”

北堂雪噎住,不知为何,向来直来直往的北堂烨,越发的腹黑了。

却一时忘了有个词叫做近墨者黑。

反正不管如何,她也是得了心头好的,也不再与他斗嘴,但见北堂烨双眼有些发红,应是昨夜未有睡好,今日又喝了酒的缘故。

便吩咐了刚上了楼的光萼云实去泡了茶,给他去一去疲。

“待会喝了茶,去洗个澡先去躺一会儿,晚饭待做好,我让阿庄送你房里去便是。”

北堂烨闻听她这因方才自己逗趣与她,尚且不是极佳的口气,心下却是十分熨帖。

自小身旁虽是围了不少人,却鲜少有人在细节上如此关心过他,这就是没娘且没后娘的孩子的苦处啊。

“知dào

了,你现在倒是成了管家婆了。”

北堂雪脸色微微舒展,显然是毫无介yì

管家婆的称号,毕竟,有着两个自己乐意管,乐意被自己管的家人,这管家婆委实是件幸福的差事。

云实将干净的茶具摆好在二人面前之时,北堂烨像是突然响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云实道:“再备一只茶碗过来。”

云实本就不似光萼那般压不住话,虽有些不解,但也不作他想的退下。

“一只茶碗,还不够你喝的啊?”

北堂烨神mì

一笑:“待会儿,怕是要有贵客来。”

贵客?应是他的同僚或是生意上的朋友之类了吧?

北堂雪皱着眉道:“什么事明天不能谈吗,这样一折腾只怕你又得是半夜不得睡了。”

北堂烨摇了头,“这贵客……还真不用我招呼,你放心,我待会便去歇息。”

北堂雪觉得北堂烨大许是喝多了。

说的话是牛头不对马嘴,既然说是贵客,可哪里有贵客来了,他去睡觉的道理?

她再细问下去,终究只换来北堂烨的笑而不语。

没消得半刻钟的时间,阿庄便上来道:“公子,小女且,楼下有位穿蓝衣裳的公子,说是公子和小女且的朋友,现在大堂等着呢。”

北堂烨眉毛一挑:“还真是让我给猜对了,快快有请。”

“是。”

北堂雪心下越发疑惑,北堂烨的朋友就算了,还是她的朋友,她和北堂烨共同认识的男子,除了北堂天漠和向师海,三满等人,还有哪个?

更遑论是能称得上朋友的?

“这位贵客,究竟是谁?”北堂雪转脸问向北堂烨。

“不就是宿公子了。”北堂烨眉眼中近乎猥琐的笑意,让北堂雪觉得与他自身十分相违。

“宿公子?他来这做什么?你们何时竟是成了朋友的?他又是如何得知咱们在这的!”北堂雪噼里啪啦的抛出一堆问题,后紧紧的盯着北堂烨。

北堂烨咳了咳,“府里一半的侍卫可都跟他情同手足了,整天听北堂霄他们在我耳边唠叨,别说是他姓什么了,那本山海经不就是他送的,你当你哥我什么都不知dào

啊?”

北堂雪一时呆住,有种被出卖的错觉。

府里的那些侍卫,何时竟成了他的人了,甚至连北堂烨也是如此?

“你知dào

什么了知dào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普、通、朋、友!”北堂雪一字一顿的道。

“哦~我知dào

了,普通朋友啊。”北堂烨嘴上虽是如此,但神情显然是不信。

不待北堂雪反驳,他又拉出了一堆“罪证”来,“不止被我撞见的那本山海经,我可是听说他曾送你回过府?一道去龙华寺上过香?嗳,我记得上回我在灯湖会见的那位寻到你花灯的男子,与他也很是相像……”

若是搁上从前的北堂雪,他自然是不会如此,可如今他这个妹妹,那脸皮厚的经常会让他为之汗颜。

果然,北堂雪脸红都没红一下,皱着眉头道:“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从你口中说出,就觉得变得这么不正经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们是普通朋友!”

虽然她对宿根的感觉,确实不同与其他人,但这远远不能说明,会发展成爱意,且不说她觉得看不透宿根,就说她自身,对爱情这东西就是摸不着头脑的,前世甚至把对赵关的亲情都误当成了爱情。

她想要的爱情,是那种水到渠成,来了就来了,爱了就爱了的爱情,顺其自然,一切都刚刚好。

而不是刻意的发掘,去深思,真zhèng

的爱情,应当不必如何思前想后,便是能感觉的到那种独特的感情的吧。

至少迄今为止,她对宿根确实未有那种不知名的情绪滋生,这一点,她很肯定。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用再重复这句话了,否则我会以为是你心虚所致。”北堂烨风轻云淡的道。

北堂雪不再搭理他,自己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爱说便让他说去吧。

“北堂姑娘。”

清朗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绕是有心理准bèi

,还是让北堂雪微微失神。

虽心里已告诫了自己无数遍,但回回若是单听这声音,第一反应还是会将他当做是赵关。

习惯和潜意识,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北堂公子,此次冒昧前来,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宿公子客气了,快快请坐吧。”

北堂烨话罢还拿胳膊肘捅了捅北堂雪,大许是见北堂雪不支声,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他的心里,这二人基本上已经是两情相悦了,无奈自己的妹妹不懂得表达,他这做哥哥的便当仁不让想为自己妹妹未来的幸福出一份力。

对于宿根,北堂烨还是相当满yì

的,北堂烨不注重门第,甚至能让自己的妹妹远离权势纷争是他一直想实现并为之努力的梦想,而相交下来,他便发xiàn

宿根不管是外貌,还是处事不惊的性格,还有武功都很是符合他的择妹夫标准。

北堂雪被北堂烨这几下捅的回了神,“宿公子。”

宿根眼中含着一成不变的浅笑,冲着她微微颔首,这才落了座,举止如行云流水般优雅。

“昨夜未能睡好,觉得乏得很,我就先失陪了。”北堂烨摸了摸后颈,一脸的倦意。

宿根拱了拱手,未再多言。

北堂雪未搭理他,握着杯盏道:“宿公子怎会也来了桃云山?”

“听人提起北堂姑娘在此,闲来无事,这便跟了上来。”宿根笑的一脸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是否会引人误会。

北堂雪险些被茶水呛住,刚想开口,便听宿根悠悠的道:“你看这日落是不是极美。”

这本是有些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从这人口中说出,就平添了这么几分美感。

雪不由感慨美色误人,若这是一个长相极其猥琐的人突然对你说你看这日落是不是极美,八成你生出会想揍他一顿的心思来。

“落日每日都有,哪儿有什么好kàn

的。”北堂雪极无美感的丢出这句话来。

“北堂姑娘或许觉得很平常,但我却觉得这是平时所远远不及的美,北堂姑娘可知dào

这是为何?”

“为何?”

他侧过脸仰头笑了几声,就在北堂雪等着他的答案的时候,却听他道:“其实,我也不知,就是觉得这落日看着格外的顺眼。”宿根说这话的时候,一瞬不瞬的望着缓缓下沉的落日,从北堂雪这个方向看去,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温暖的颜色。

相比与昨日月光下冷清的慕冬,与他,仿佛便是两种世界的人。

看到这般的宿根,就凭空让人生出几分想靠近的情愫来,仿佛即使是大雪纷飞的寒冬,都会被他身上的暖意融化掉。

北堂雪一时呆住,不去思考他方才那与废话无异的回答。

宿根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气质,毫无疑问这种气质是有魔力的,以至于让人如何也生不出脾气来。

北堂雪回过神这才发xiàn

,流氓不可怕,流氓有些文化也不怎么可怕,可怕是一个既有文化又有样貌,且气质不凡的流氓。

因为不管他做出多么流氓的行为,你非但不会觉得突兀,甚至还会觉得理所应当。

她实在无法把他同流氓这个词联系并且相溶到一起。

但就是有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以这么一个不容置疑的姿势,毫不矛盾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

北堂雪眼神一闪,忽地记起在那间客栈里遇到的那个背影。

“宿公子,前段日子,你是否有去过王城西街上的一家小客栈?”

兴许是怕日子已经久了,怕他没印象,随后补到:“一家店小二格外热情的客栈。”

宿根微诧的望了她一眼,似乎没怎么思考便脱口而出:“确实去过,莫不是北堂姑娘早在那时便见过我?”

北堂雪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这才直白的道:“那日你走的很急,我为追你还崴伤了脚呢。”

宿根挑了挑眉,不掩饰目光中的好奇:“北堂姑娘为何追我?”

自从遇见宿根以来,北堂雪对于他的样貌便存有个解不开的心结,开始是不注重,而现在是,试着想解开它。

毫无隐瞒的道:“因为你极像我一个朋友,那时我以为你是他,便追了出去,你们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眉心中的那颗痔,都别无二致。”

“哦?不知北堂姑娘的那位朋友现在何方?”

“他啊……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宿根不知其中缘由,笑道:“是有多远,比天涯海角还远?”

北堂雪抬眼望去远处,“比天涯海角,是还远的多。”

天涯海角总是有尽头的,总也让人有个盼头,可相隔的是时光,分明都还好好的活着,却如何也找不到对方了。

免不了心中兀地生出一抹悲凉。

宿根见她有些黯然的侧脸,皱了皱眉:“北堂姑娘,既是人已然不在了,该忘的就忘了吧。”

“时间一久,自然就会忘了。”北堂雪虽知他误会,但也赞同他的话,人的感情本就淡薄,经不起时光的考验。

“北堂姑娘知dào

我为何会出现在那家客栈吗?”宿根见北堂雪有些低落,引出了另个话题。

北堂雪这次可不敢再随便问为何了,谁知dào

他会不会来一句,其实,他也不知dào



“去客栈除了住店和吃饭,还能做什么?”

“呵呵,那家客栈是我开的,我在那里偶尔做做菜,充当一下大师傅。”

北堂雪讶然,“宿公子可真不像个商人。”

随后又道:“更不像是一个厨子。”

身上没有铜臭味,更没有烟火味,北堂雪实在想不到他竟然还会做菜。

“我也不爱经商,只是那家客栈,是我娘生前开的,我想为她守着而已。”

北堂雪单手支了下颚,“我有时真的不懂,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宿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盖,垂着眸道:“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住我了,我也搞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想知dào

,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北堂雪听他不答反问,半晌道:“我是个诚实的人,既然你问了,我便与你说了实话吧。”

宿根笑出了声,“你这样一说我倒真有些不怎么敢听了……”

北堂雪有模有样的边思考边道:“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长的跟我朋友很像,长的很好kàn

。你是挑灯梯魁首,所以,我觉得你武功应也很好,后来再见,便觉得你仿佛与任何人都能相处的极好,方才才知dào

你似乎菜也烧的不错……”

说到这里,北堂雪停了下来,望了他一眼又道:“偶尔也会觉得你……有些轻浮。”

宿根呆住,轻浮?

北堂雪见他表情,赶忙又道:“你大多数都还是很像个正人君子的。”

话落,总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宿根见她一脸正经,终究是笑出了声来,“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竟是如此不堪。”

北堂雪见他不介yì

,也笑了起来:“不堪倒是言之太过了,只是偶尔有些轻浮,偶尔。”

宿根也不辩解,昂起了下巴笑,看起来似乎很开怀一般,“你知dào

在我眼中,你是属哪类女子吗?”

气氛轻松,北堂雪也很有自知之明的道:“粗俗?还是乱套?”

宿根一顿,随即又笑了起来,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总会发自内心的开心,不用拘束。

“粗俗其实也是不做作的另一种诠释方式,至于乱套,有时也可以理解为不随波逐流……”

被他这么一说,北堂雪一时间还真觉得,自己其实还真的很不赖。

“兴许也正是北堂姑娘身上这种独特的气质,让我第一眼便觉得很不同。”

北堂雪不由面上一热,想起首次见面她对宿根说的那句,‘我对你并无歹意。’,便觉相当丢人,这给人留的印象,能不独特,能不不同吗?

她笑着掩饰尴尬道:“每个人自然都是不同的……”

“确是,可北堂姑娘在我眼中是最特别的,……”宿根顿了顿,随后毫无预兆的问道:“对了,北堂姑娘今年年方几何了?”

北堂雪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出人意料的问话方式,刚认识的时候,他还会礼貌性的加上一句,素我冒昧,但现在混熟之后,也知北堂雪不拘的性子,便也懒得客气了。

“来年腊月十三,便及笄了。”

宿根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觉得还是缓上一缓的好,她都觉得自己轻浮了,若认识这短短时日便突兀的表意,指不定她会怎么看自己。

“我想同你做个一辈子的朋友,就是不知你能应允与否?”宿根从表白未遂的心境中抽身出来,将方才说了一半的话给圆上。

北堂雪紧绷的心情霎时松下,——一句最特别而已,原是自己想的太过。

“一辈子的朋友本就是可遇不可求,我哪里还有不应允的道理。”

宿根见她笑的恣意,也被感染,深深望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落日,“能与一个可以做一辈子朋友的人共看日落,真是人生最大幸事。”

“我还是比较喜欢看日出,慢慢的升起比慢慢的消失,会让我觉得安心的多。”

“你今日陪我看了日落,我明日陪你看日出如何?”

“好!不过,这座楼上是看不到日出的。”

“那我们便去那座最高的山头,看最美的日出。”

北堂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便见耸立在龙华寺后面,一座可入云端的高山,当为众山之首。

“会不会很远啊?”

“不会的没多远,你看不就是这么一根手指的距离?”宿根伸出手指比划着,修长的手指在暮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好kàn



“你这般比划,自然是一根手指的距离!”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看你怎么看了。”

北堂雪撇了嘴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们明日过去的时候,总不会只一根手指远吧。”

“唉,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老是在不该较真儿的时候较真儿?”

“……”

刚从外面回来的慕冬,入目便是见二人这般共看日落的情景,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北堂雪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嘴角尚存着笑意:“慕公子。”

宿根意wài

不已,“你们认识?”

165. V95

宿根意wài

不已,“你们认识?”

北堂雪点了点头,也是有些意wài

:“你们也认识?”

宿根笑的一脸坦然,道:“岂止认识,还很熟悉,慕公子你说呢?”

慕冬未回答他的问题,“跑来这里做什么,客栈不要了?”

这句话便充分说明了二人绝对是极熟的。

宿根摇开了折扇,语焉不详的道:“客栈固然重yào

,只是有些东西远远比客栈重yào

。”

北堂雪喝了几口茶,望着眼前的两位大美男,觉得这样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原来还能是朋友,有些不可思议。

慕冬抬眼定定的看向他,似乎无话可说一般,良久也只点了头,便径直走过二人,回了房去。

北堂雪不由咋舌,这人对自己的朋友,竟然也是一副冰山脸。

**

西廷玉到了亥时还未醒来,就是不知是北堂雪那一掌劈的太重,还是消香丸的药力所致了。

“西廷玉怎么还不醒,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向珍珠从西廷玉的房间走出来,有些担忧的问道。

北堂雪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扫她一眼:“会出什么事儿,你没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比雷声都大吗?”

向珍珠想想也是,便也坐了下来,看着北堂雪趴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根银钗拨弄着烛火。

眼神随着烛火的跃动显得更是烨烨生辉。

“你拨弄这个做什么,看着眼晕的很。”

“我在想心事。”

向珍珠“扑哧”一笑,:“就你还会想心事啊?来跟我说说,你是有什么心事?”

北堂雪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理她的调笑道:“我在想明日会不会下雨。”

向珍珠白她一眼,“这能算什么心事。明日定是要下雨的,外面一颗星子都没有,阴沉沉的。”

“所以,才说是心事啊。”

“你明日有事情?”

“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就是想去看日出。”

“一个破太阳有什么好kàn

的,再说你今日与宿公子还没看够啊?”

北堂雪停下手中的动作,免不得给了她一记眼刀子,站起身道:“我再去看看,兴许方才云太密,把星星都给遮住了。”

向珍珠无奈,罩上灯纱,也起身随她一同走了出去。

北堂雪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就连月亮都时不时的躲了起来,一阵带些凉意的风吹过来,不由得有些失望。

向珍珠见她脸色,试探着问道:“看个日出至于吗,莫不是是要同宿公子去看日出?”

“……谁又同你说了?”北堂雪想着宿根什么都好,唯独有了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

“还用谁说啊,就你这脸色,任谁都看得出同他有关联……”

北堂雪心虚的喃喃道:“哪里是因为同他有关联,就算没有他,我还是很想去的。”

“也没有什么,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日出又不是只有明天才有。”

北堂雪抬头望了望沉闷的天空道:“但是我们明日就要回王城了。”

“回王城也可以看啊,做什么非要在这里看?”

“王城的日出都被城墙挡了大半,哪里有这里的美……”

向珍珠倚到栏杆旁,眼神明亮:“我们的大漠日出也是很美的,跟你们这的也不一样。”

“比我们这儿的大?”

向珍珠嘴角噙了笑,“这个我倒是没比量过……”

“日后有机会,我去大漠找你,到时,我们一同骑马看日出,看日落。”

“恩,骑得累了,便躺在晒得暖烘烘的细沙上吹吹风。”

“那会不会吹的一头的沙子啊?”

向珍珠不满的努了嘴,“你怎总是这般不懂情调啊?”

北堂雪讪讪笑了笑:“这不是与你接触久了,被你传染了,对了,我前几天听我哥说,你们可能要提前动身回大漠?”

原本向师海和向珍珠定的行程足有半年之久,北堂雪隐约从北堂天漠那里得知,此次向师海前来,似乎并不全是为了他的矿产生意,可不待她细问,北堂天漠便会想着法子给她绕过去这个问题。

久了,她也不问了。

“是啊,不过还没定下来什么时候动身,不过少说也要再呆上俩月的吧。”

“还要这么久的啊?”

“怎么,你巴不得我走啊!”向珍珠听得北堂雪的话,霎时拉下脸。

“我哪里有说,是你自己说的……”

她在心里发誓,她绝对没有想赶人的意思,只是,西廷玉定是要随他们一起的,一想到西廷玉还要呆上俩月,就觉得无法忍受了。

“哼,枉我……枉我还舍不得你!你这人真是没心肺!”向珍珠这回像是固执了起来一般,并不似以前,摆一摆脸色便作罢。

北堂雪见她神情认真,又闻得那声她舍不得自己,心下也有些浮动,毕竟虽然二人吵吵闹闹,可感情还是在的。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方才不是还说会去大漠找你的吗。”

向珍珠脸色稍霁,却还是撅着嘴道:“卫国离大漠这么远,少说也是要半月的路程,你爹哪儿会同意你去。”

“你放心吧,我定是会去的!嗳,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今晚可真是矫情啊……”

向珍珠闻言才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不屑的道:“我方才是故yì

逗你玩的,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情,去了还得麻烦我照顾你。”

“我何时要你照顾过了?貌似都是我帮你兜着事儿吧!”

向珍珠有些心虚的转过来了脸,只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她惊喜交加,未能忍住低呼出声,“慕公子……”

立在栏杆拐角处的慕冬闻声,转头便望见向珍珠一脸花痴的模样,还算礼貌的点了点头。

仍是一身黑衣,似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的肖裴恭敬的立在一侧。

北堂雪非常识趣的转了身,小声对向珍珠道:“这下可别说我不懂情调了。”

话说完便抬脚进了房间,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向珍珠的脸红了红,缓缓地走近慕冬道:“慕公子,你可还记得我,我姓向。那日在……软香坊,我们曾见过一面,不过那日我穿着男装。”

“记得。”

肖裴抬眼偷望了她一眼,见她肤色偏黑,鼻梁高挺,显然非卫国人氏,又听闻她姓向,作为替慕冬了解勘察王城大大小小的事情的他,自然猜到了向珍珠的身份。

见向珍珠表情显然是心怀倾慕,眼下闪过笑意。

虽只是简单的“记得”两个字,却足以让她心喜,自小便听娘亲说,遇到喜欢的男子,一定要勇敢直白才行,不然晚了就被人给抢了去。

她鼓起勇气抬起了头,望向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却发xiàn

他的目光锁在那灯光跳跃的房间上。

“慕公子,那定是阿雪又在拨弄蜡烛呢。”

“哦?”

向珍珠正愁着没话题说,忙答道:“明日本是要去看日出的,可是这天阴沉成这个模样,怕是见不得太阳了,她这才一晚上都心神不宁。”

慕冬眉头紧了一瞬,本是极难发xiàn

的,但是,在死死盯着他的向珍珠眼里,自然是逃不过了。

“莫不是明日慕公子也有事情?”

慕冬轻轻摇了摇头。

向珍珠有些紧张的攥了攥衣角,似乎是鼓起勇气道:“慕公子……我……”

“向姑娘,夜深了,早些回房歇息吧。”

肖裴望见自家主子那冷漠的背影,急忙跟了上去,只能在心里腹诽道:方才不还好好的,怎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又望了望立在原地失落不已的向珍珠,惋惜的叹了口气。

向珍珠望着慕冬很快便消失掉的背影,重重叹了气:“怎么会待我比陌生人还冷淡……”

直到很多年后,长大了的向珍珠,了解慕冬后的向珍珠,恍然想起,才读懂在那个阴沉的夜晚,那人的背影里,已是藏了些情绪的。

“主子……”

肖裴犹豫了不下百回,终究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见慕冬脸色无异,咽了口唾沫,这才说起了正文:“主子,这位向小女且,应是漠国第一矿商向师海的掌上明珠,向家富可敌国……”

慕冬搁下手中的书信,望向他。

心中却在思量着,师傅无事从不会让人传信让自己回山,这回信上却说要自己明日务必回去。

只是这一个动作,便让肖裴立kè

噤了声,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了。

暗骂了自己嘴贱,明知主子不可能不知dào

这事儿,既然他没那意思,自己何苦再多说呢。

回回都是事后被威慑到才知dào

自己不对……

对了!上回向小女且在宫中直言了是西廷玉未过门的妻子,莫不是因为这个主子的态度才这么坚定?

刚得了教xùn

的肖裴又来了信心……

“主子,虽说向小女且已许下人家,可不难看得出她是心仪主子的,若是,若是……”

慕冬扫他一眼,神情现出了不耐:“明日你便回去,新来的那批死士,正愁没人训liàn

。”

“主子,属下知错了!保证再也不多嘴了!求求您网开一面……”

“还是你想去西宁替刘伦苍?”

肖裴欲哭无泪的跪下身来,神情悲悯。

**

北堂雪醒来的时候,见帐外无人守着,这才想起,自己昨夜睡前特意叮嘱不用人守夜。

换好衣裳,洗了把脸,拿起梳子轻轻的梳着及腰的青丝,懒得挽髻,便用一根蓝色银边发带随意的束在背后。

轻轻的打开房门,望了望天色,还是灰沉沉的,不知是自己起的太早,还是阴天的缘故。

望了望平静的湖面,这才发xiàn

并未下雨,只是看这天色,十足也是见不得太阳了的。

睡了一夜下来,那种失望感已消失殆尽,望向远处烟雾朦胧的青山,心情也是不错的。

照例练了小半个时辰的武功,天色却还是没有放亮的意思。

一个人委实无聊,可总不能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视线掠过那巍峨的宝寺,北堂雪心下一动。

不如去找那无光聊一聊天,反正就算抠不出什么秘密来,也权当解闷儿了,这里离龙华寺的路程,可是连半个时辰都要不得,若是骑马,更是省下大半的时间。

心下敲定,不再犹豫的转身下了楼,并未点灯的楼下大堂,更是比楼上还要暗。

“哟,小女且,这么早您这是做什么?”阿庄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北堂雪吓得一个激灵。

“阿庄,你怎的也不点灯?”

“呵呵,正打算开门呢,就没点灯,小女且您这一大早是要?”

“我要去龙华寺上香,你将我的马给去牵来吧。”

阿庄虽在心里疑惑,小女且这香上的也太早了些吧,却也一边应下,一边拉下了门闩推开了大门,堂内的光线这才随之亮了起来。

北堂雪上了马方交待道:“我哥他们问起便说我上完香就回,别担心我。”

阿庄顺从的点了点头,关切着道:“小女且路上小心,这把伞小女且带着吧,这天色虽说下不得大雨,但好歹也别淋着了。”

北堂雪接过纸伞,冲他笑了笑,便驱了马往龙华寺驶去。

阿庄还未从那个清澈的笑中回神,有些呆愣的望着青丝飞扬,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北堂雪。

一路上虽是有些蜿蜒,倒也不算崎岖,山里清晨的空气,异常的怡人。

路过那座最高的山峰之时,北堂雪勒住了马,虽不能上去看日出了,但看一看这山总还是行的吧。

翻身下了马,往上望了望,一时呆住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由于龙华寺的缘故,她潜意识总认为山路应当是修建的可以策马或是行走的。

但眼前这长满杂草灌木果树的山,显然是没有人会闲着无事,来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来修筑山路。

北堂雪觉着自己就算是爬,也爬不上去,更遑论策马了,这山俨然是九十度与地面垂直的。

山峦高入云端一般,由于又是阴天,这般望去便看不到山头的景色。

“不知这树根是怎么看山势的,竟要来这山上看日出,也得亏今日不是来看日出的,不然定是要白来一趟了。”北堂雪独自咕哝着。

正准bèi

离开的时候,便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赶紧的,你就告sù

我吧。”

“想知dào

,自己去问。”与那娇柔的声音对比,这声音更显得冰冷。

北堂雪愣了一愣,这不慕冬的声音吗?

四面八方望了一遍,竟未见半个人影儿。

北堂雪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粉衫女子便飞落到了自己眼前,北堂雪又是一呆,这女子竟是从山上飞下来的!

“咿?你是谁?”粉衫女子皱着眉头问道,神情倨傲。

女子在心里暗暗叫苦了一声,平素装的太多,不经意间便露出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来了,眼前这丫头这么可爱,可不要被自己吓到才好啊。

“小姑娘,你一个人来这干嘛啊?”她换上腔调,声音软了不少。

北堂雪抬眼打量了下这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高挑女子,一双桃花眼似乎荡漾着无限的风情,眉如远山,不施粉黛。

北堂雪见她没恶意,刚想开口,便听慕冬道:“你来干什么?”

北堂雪望了望并肩而立的两个玉人,觉得很般配。

却被慕冬那生冷的声音给搅出了薄怒,什么叫她来干什么,她怎么就不能来了,皱着眉头道:“这又不是你家,我为何不能来?”

慕冬听她这话,似乎又回到了带刺的模样,不由抬眼望去,这才望见她一身月色衣裙,发上无任何点缀,不沾脂粉,在这深山的衬托中,更显得不食烟火。

“这深山中野兽出没频繁,你不想要命了。”

粉衫女子听罢,妩媚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十多年来她还未见有人敢这般对慕冬说话。

如果她没听错,这慕冬没好气的话中,明显是带着关心的味道。

歪了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北堂雪,就像在打量一件东西那般。

这种眼神让北堂雪极不舒服,对她刚生出的一丝丝好感消失的干干净净。

心想大许是自己打扰到他们幽会了,但见二人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的模样,仿佛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多谢关心,告辞。”

不愿再多逗留一刻,转身踩上马镫,扬起鞭子用力的抽了抽马,扬尘而去。

“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长的可真俊。”粉衫女子双手抱臂道。

慕冬并不理她,望着消失在前方拐角处的身影,心下不解,暗想自己又哪里惹她炸毛了。

“我先去布阵了,你赶紧把人找回来,不然触了劫,只怕要白白送命了。”女子神色正经了许多,不再多话,身形极快的飞驰在前方的林中。

无光预测到今日乘黄将会现身,且位置就在天都峰附近,便早早唤了二人过来布下迷阵,让人不得靠近天都峰周遭,以免殃及,虽然还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好在北堂雪起的早,再晚一会儿只怕也进不得这山里来了。

闻得那声白白送命,慕冬眉头皱了皱,他实是不懂自己为何最近总是情绪起伏的厉害。

这实在不能怪他,慕冬从小就是个闷骚的,别人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便闻鸡起舞了,别人刚觉得要识些字的时候,他早已把四书五经都倒背如流了。

别人明白风花雪月,情爱是何物的时候,他……却是一窍不通。

天空传来一阵闷闷的雷声。

北堂雪慢下了马,望了望近在咫尺的龙华寺,矛盾了起来。

去龙华寺总不能骑马去的,若是走上去还需得半个时辰,可这天色越来越暗,只怕是赶不及上去了。

回去倒是应没什么问题,可都到了山脚下了,这样回去岂不是可惜?

要说北堂雪打小也就是个奇葩,在孤儿院的时候,只要是打雷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又是哭又是叫又是捂耳朵。

而小北堂雪却很是茫然站在一旁看着小朋友们惊慌的样子。

她觉着这雷声很悦耳,听着好像内心的郁结都发泄出来了,并且打过雷的空气尤其的好闻。

但是她忘了,这可是在山里,山里下雨的时候是极其危险的,小些的雨还好,只是路滑些。

但是若是碰上大雨,就算是中雨,那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之类的还是相当正常的。

“来都来了……”北堂雪下了马,打算上山。

可她不急马都急了,对着北堂雪乱叫了几声,但北堂雪能不能听懂是个问题。

“你也觉得这味道很好闻?”北堂雪宠溺的摸了摸马头,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山中美景。

马儿咈咈的出了几口大气,甩着尾巴“聿聿聿聿”的叫个不停。

动物对一些自然灾害都是有感应的,这点北堂雪还是懂的,她望着这匹马此刻如此焦躁的模样,眉头皱了皱,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几滴雨滴便打在了她的手背上,北堂雪望着风云息变,顷刻间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害pà

了起来。

转眼间,豆大的雨滴密集了起来。

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像是要撕裂天幕般的闪起,滚滚的闷雷声不断。

一向在北堂雪面前很是温顺的这匹马,这回却不管她如何安抚,都安静不下来。

几次手中的缰绳都几乎抓不住,北堂雪也跟着有些急了起来,抬眼望了四周,离龙华寺还有些距离。

自己的位置像是在一个峡谷之间,两侧都是高低不等的山体,虽然不算高,但若是滑下些石头之类的东西,砸死她估计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两侧被雨水冲下的树枝灌木不时的抽打在她的身上,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渗出了血,浑身已然湿透,马儿却越发狂躁,她也只能跟着马儿胡乱的往前移动。

她相信若是她此刻放了手,这匹受了惊的马在这危险的山谷中,绝对是活不过今天的。

且自己没了这匹马,要出这山也是不可能的。

“救命,救命啊!”北堂雪大喊道,希冀这山中能有路过的猎人或是香客,搭救一把……

166. V96

“救命,救命啊!”北堂雪大喊道,希冀这山中能有路过的猎人或是香客,搭救一把。

可能是她的喊叫太凄厉,导致本就受惊的马,愈加的不安起来,像疯了一般的嘶叫着,随着又一个惊雷的响起,天色越发阴暗,似乎要下一刻就要压下来一般,马儿一声长吼,猛的往前冲去,北堂雪的身体不由得往前一个趔趄,再没力qì

能抓住缰绳,被这巨大的冲力甩了三米远之余,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一匹马的冲力本身就是极大的,况且还是一匹受了惊的马,北堂雪这一跤摔的可谓是惊天动地,自己都清楚得听到山谷中通的一声的回音。

突然间亮起一道蓝光,雷声不再同于之前的沉闷,在极低的云中像爆zhà

似的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北堂雪手掌支着地,苦皱着一张脸,却心知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闷哼了一声。

打算站起来,却发xiàn

右手一点点力qì

也提不起来,原来是方才摔倒的时候,右手压在了身下,是骨折了。

咬着牙单手支撑着坐了起来,山谷中仿佛还隐隐回荡着得得得得的马蹄声,但很快被雨水淹没。

身形有些不稳的站了起来,望了望不停滑下的泥石,心头紧了紧。

想要活命,为今之计得赶紧离开这个随时会滑坡的峡谷才行!

一瘸一拐的望着前方行去,企图找到一处出口,视线搜索到一泥石堆,一人高左右。北堂雪咬着下唇忍痛,走近望了望,看清了形势,心下一喜,这山丘的后面,竟是茂密的林子!若是能翻过这个山丘到左边的林子中,脱离峡谷,一时应没什么安全隐患。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爬上了矮丘,刚松了口气,左脚下一滑,还没来得及惊呼便栽进了灌木丛中。

自灌木丛中露出一张满脸泥泞的脸来,北堂雪喘了几口大气,不由庆幸还好是摔到了这边来,若再摔了回去,估计自己是没力qì

再翻一次了。

方才一心满是害pà

,便忽略了胳膊的伤势,这时放松下来才发xiàn

疼的厉害。

一心只盼着雨快些停下,再想办法出山。

可上天显然是没有想要成全她的意愿,雨水还是不停的冲洗着山谷,雨墙密得像帏幕,整个世界都是哗哗哗的水声。

天上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

北堂雪在内心骂了句娘,蓄了些力qì

,这才扶着背后的山丘缓缓站了起来,这雨指不定要下到何时,雨停之前还得找个避雨的地儿,不然这雨没停,怕是她的心脏先停了。

一边拨开面前的灌木荆棘,一边寻找避雨之处的北堂雪已是早就没了力qì

,仅仅靠着一股习惯性的意念支撑着。

时而灰暗昏黄,有时又被闪电照白亮亮的树林,显得有几分可怖。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也没瞧见什么能避雨的地方,北堂雪只觉着这场雨实在太大,以至于她都有些头晕了,脚下一个不注意,便被绊倒在地。

昏迷前好像看到有一股红色的液体自自己的右手下流出,很快被雨水冲洗干净。

一股安神的味道萦绕,这味道,似乎是月缪潭的味道,好香好浓,好想睡觉……

无力的闭上了眼睛,眼前白光闪过,顿时没了意识。

“这丫头可真是能折腾,早早昏去也不必咱们大费周章了……”

“大哥,这血流的是不是有点多啊……你闻闻,整座山里都是香味。”

“这样更能让乘黄快些寻来啊……”

“可她现在是肉体凡胎,会不会出事啊?”

“呃,据理论上来说,是不会的。她出事了谁来破劫?”

“也对也对,肯定不会出事的。”

“别废话了,快将她的魂魄送过去,今日是那女孩的大限,再晚就来不及了!”

“对对对,我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儿……”

“唉唉,你跟去干嘛啊?”

“不跟去难道等着乘黄来吃啊……再说,他家的咖啡上回我喝了一回,当真是上上品!”小白伸了伸他那长长的舌头,一副馋鬼的模样。

“……”

北堂雪睁开眼睛的时候,发xiàn

自己躺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白色的天花板上垂着一盏精致不俗的吊灯。

这是——二十一世纪!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又回来了!

北堂雪脑子轰的一响,直直坐了起来,心中情绪繁杂。

“醒了啊?”阴冷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她的思绪。

循声望去,由于没有心理准bèi

的缘故,北堂雪尖叫了一声。

只见两个一黑一白的“人”倚立在奢华的咖色落地窗前,二“人”手中各自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穿白衣服的一个动作熟稔“高雅”,黑衣服的则是望着黑乎乎的咖啡,一脸不确定。

“你们是从……”从二人的扮相和衣着方面,北堂雪实在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神经病患者,如果是,为什么要放qì

治疗?

“叫什么叫啊,我长的有那么可怕吗,自我介shào

一下,我叫小白,他是我大哥叫大黑,没错你猜对了,我们就是从地府里来的黑白无常。”

……她发誓,她真的没往这方面猜啊。

还大黑小白……

这位阎王爷是萌控吧,还给这么阴森的两个人起这么呆萌的名字?

她才不信,黑白无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喝咖啡!

“你们慢慢喝吧,我先搞清状况,回头再让人过来接你们,别乱跑。”北堂雪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真没什么心情跟他们玩,等她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再打精神病院电话吧。

二鬼对看一眼,愣住了。

北堂雪屈身打算下床,可放到床边的手竟然直直穿过了床板!

再看看两只腿,竟然也是一碰到实物便能穿过去,如同空气。

北堂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许久才反应过来,喃喃的道:“我这是……死了?”

“你想得美!”小白喝光了咖啡。补了补雪白的粉底,挑眼看着她没好气的道。

北堂雪缓缓回了头,神情呆滞的道:“你们,你们真是黑白无常?”

“如假包换!天上地下只我兄弟二人,别无分职!”

说话间,楼下传来开门的响声,不,听这巨大的声响,应是踹门?

“回来了回来了,赶紧走!被人看到又得出事儿了!”

大黑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金光闪闪的招魂杖,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拽起了小白就往图案中跳去。

“唉,怎么丢我一个人在这儿啊,还没说清楚呢!你们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北堂雪慌得起身,伸手朝着渐渐消失的光圈中抓去。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白的声音:“下楼去,有你想见的人,和想知dào

的真相!自此以后,就断了关于这个时空的任何念想,一心帮zhù

乘黄开天灵,破……”

声音到了后面越来越弱,话未说完,光圈已经完全闭合。

“真相?啊?帮zhù

谁啊?我不认得姓程的人啊……他是谁,为什么要帮他?喂!”

北堂雪觉得,她的世界,飘满了问号。

她想见得人,她想见的不就是安子赵关小小花吗,对,去楼下!

北堂雪转了身,却又是一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床头上挂着的,是一张精美的结婚照,而照片中的男女主人公,竟然是赵关和安子!

他们,结婚了?

虽然自己看清了自己对赵关的感情不是爱情,但自己在这个时空刚死没多久,他们就欢欢快快的结婚了,也未免太没义气了吧!

而且,他们俩究竟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反应过来之后,北堂雪勉强对二人没义气的行为释了怀,两个人都是自己牵挂的人,他们日后能相依相伴,北堂雪是打心眼里的祝福。

想到自己没办法见证他们的幸福,不觉就有些伤怀了。

北堂雪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房门,四处打量着。

出了卧室,才真zhèng

的体会到这栋房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豪华,她此刻的位置是二楼的走道。

楼下大厅中央悬着一盏繁复的水晶大吊灯,四面高高的墙壁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阴影,房内摆设无一不体现主人的品味和……有钱。

赵关一个孤儿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抢银行,还是中了彩票?

北堂雪郁闷着下了楼梯,抬眼只见赵关阴沉着脸,一身皆是黑色名贵西装,外套搭在手肘处,依然是利落的短发,修长的双腿走动着,将手中外套狠狠一抛,坐到了沙发上。

北堂雪鼻子猛地一酸,情绪开始混杂起来。

她与赵关自幼相识,感情不必言说,可不管心底念叨多少次,都没这一眼来的汹涌。

北堂雪木然的走到他跟前,恍然意识到他看不到自己的存zài



只见他拿手扶着额头,一副隐忍而又痛苦的神情。

“你……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随后跟进来的安子,双手提着购物袋,上面印有昂贵的logo标志,迈着笨重的步子朝着赵关走来。

这,北堂雪觉得今天自己受到的惊吓太多——安子她怀孕了。

且看这肚子,更有临产的阵势!

不对啊,自己“死”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短短几个月,这大肚子又如何解释?

难道自己还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可他们完全没必要瞒着自己啊?

赵关默不作声,点燃了一根香烟。

安子被浓重的烟味熏的咳了几声,大许是嫁为人妻的缘故,五官成熟了很多,表情微变:“你究竟要怎样?”

北堂雪收回震惊的心思,方觉二人的气氛不怎么对,让一个孕妇提着这么多东西,还不管不顾的抽烟,这算是哪门子丈夫?

据她所知,赵关虽脾气不怎么好,但也不会这么没分寸,还有,赵关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别再出现在我眼前,马上滚。”赵关狠狠抽了一口烟,神情起伏着,眉心的痔随着眉头紧皱着。

北堂雪瞪了赵关一眼,只当是夫妻间的争吵闹气而已,怎么一个大男人都不知dào

让着点儿?

安子又是一阵猛咳,却固执的站在他面前,红了眼睛道:“都三年了……三年了!”

肩膀抽搐了一会儿,又道:“你以为她真的还会醒过来吗?我不过是让她入土为安罢了!”

“她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连医生都没说她醒不过来,你凭什么……在我出差的时候让人火葬了她!”

赵关似乎再难冷静下去,一把挥过茶几上的烟灰缸,水杯,最终狠狠的捶在了茶几上,鲜血随着不停落下的碎片滴到了地毯上。

火葬了谁?自己为什么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明明只是几个月,为什么她觉得已经脱离了他们的生活,太远太远。

安子没有被他的怒火吓到,反而同是一副受够了的模样,嘶声道:“我这么做不还是被你逼的!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忘记过她!你有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吗,只要你不出去出差,就住在医院!你把我当什么?”

“哼,你想我把你当成什么,我为什么娶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自己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想让人把你当什么?”赵关比以前更加成熟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和不屑。

“刘言安!你告sù

我,我为什么要忘记她?凭什么要忘记她!”赵关直呼她的姓名,显然已是气到了极限。

“我刘言安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的妻子!我肚子里怀的是你赵关的亲生骨肉,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当年她落水,的确我有错,但我真的不是故yì

的!这么多年,我哪一天不是活在内疚中!”

北堂雪的身形狠狠的晃了晃,觉得凭空劈下了一道霹雳,震得她身心剧裂,措不及防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当年落水,是安子推得?

不会的,她肯定是在做梦,可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既然是做梦,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的疼,为什么明明已经只是一缕幽魂了,心脏还会这么疼。

“够了!你马上给我滚,我没有报警抓你,告你蓄意谋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滚出去!”

赵关咆哮着立起了身子,表情狰狞,双目猩红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疯。

安子被他这副神情震住,不由得噤了声。

待反应过来之后,断断续续的泪水模糊了眼眶。

虽然这些年赵关对她一直很冷漠,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趁他喝醉时,自己换上阿雪的衣服,他才会……,娶自己,更是在他母亲的压力下,他才会同意。

精心布置过的新房他从未进去过,就连新婚之夜,他都是去病房守着她。

此刻的赵关,就像是一头隐忍至极的猛兽,凶狠的盯着自己,难道自己这次真的触到他的底线了?

望着赵关眼中满满充斥着痛恨和厌恶,她恍然,这就是那个,自己爱的无可救药走火入魔,自己为了和他在一起,连自己的好姐妹都害死了的男人吗?

自己爱的真的是这样的他吗?当初那个干净美好的阳光少年,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是,是随她一起消失了吧……

那么,这么久以来,自己只是一个人在扮演着可笑的独角戏,她成日里面对着的,只是一个心死之人,只有再见到沉睡的她时,才会有一丝生气的男人。

可如今,自己彻底毁了那个她,所以,他的心,彻底的被挖空了吗?没了支撑了吧……

想到此处,身形便开始战栗着,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后悔,亦或是自嘲。

赵关紧紧盯着她,狠狠的戳着自己的胸口:“我告sù

你,就算我死,我这里也只能有她一人,你以为这些年我是忍的你什么?只不过是因为她在乎你,你立kè

就给我消失,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口气,是坚不可摧。

她懂了,这次她真的懂了。

先前,一直不明白为何自己想方设法,耗尽心思也无法将她从他心里赶走,原来,她的一切都已经嵌入了他的生命里。

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接,那目光太凶狠,让她没有任何发声的勇气。

那么,对不起的话,也就罢了,太晚了。

自嘲一笑,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转身出了房门。

轻轻的带上了那扇沉重的红木大门,将二人分割在了两个世界。

赵关恍若被抽干了力qì

,颓废的歪坐到了沙发里。

再次回忆起往事,痛苦的泪水盈满了眼眶,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没能保护好她,她明明还是有心跳的,却就这样被火化了。

几不可闻的道:“医生说你已经丧失了知觉,也没了意识,只是还有心跳,这样也好,至少火化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痛了……”

北堂雪望着赵关痛不欲生的模样,她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是静静的坐着,不想哭,不想说话,不想去想。

就这样坐着就好。

许久,赵关才有些僵硬的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北堂雪穿着白色衬衫和背带裤,冲着镜头笑的极其得yì

,极其明亮,站在一个老虎的旁边,老虎温顺的卧在她的脚边。

北堂雪记得这是赵关带她第一次去动物园的时候拍的。

管理员说老虎太危险会伤人,她却执意要跟老虎合照,而那个固执的管理员说什么都不同意。

最后她和赵关便装作有些失望的离开,却悄悄的躲在了旁边,赵关不解的问:“我们躲在这里干嘛,他肯定不同意你去拍照的!”

北堂雪一脸自信的道:“我就不信他不上厕所!”

于是赵关便无奈的陪她等了两个小时,那个管理员终于去了厕所。

北堂雪便兴奋的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翻身进了围栏,把脖子上的相机丢给了赵关。

等管理员回来的时候,北堂雪刚刚从围栏中翻身出来,便嚷嚷着要罚钱,北堂雪便拉着赵关逃之夭夭了。

赵关的眸子中噙满了眷恋,温柔的抚着照片上那人的脸,有些沙哑的道:“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不该受人挑拨,若不是,你不会死,小小花也不会死。”

小小花也死了!?

“当年我妈妈做手术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这么好的女孩一定要娶回家给她做儿媳妇。我爸也是那个时候才跟我妈和好,所以我才回了我爸的公司,这些……我都没来得及对你说……我妈妈很喜欢你。”

说到最后,赵关的声音已经颤抖的让北堂雪有些听不清他的话了。

她这才记起每次和赵关经过赵氏集团时,她傻傻的说:“这楼可真高,得花多少钱才盖的起?”

赵关的眉头便皱的紧紧的。

北堂雪眼里脑里全是赵关痛苦的神情,她很想上前安慰他,很想跟他说说话,告sù

他不要难过,但是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赵关似乎根本没听到一般,只怔怔的盯着照片。

在电话第20次响起的时候,赵关才无力的按下了免提,刚接通,电话那边便传来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阿关,你手机怎么也不接?刚刚警察局打电话过来说一小时前有人跳江,死者是怀着孕的,很像安子,我给她打电话也接不通,安子跟你在一起吗?阿关,你快回答妈妈啊……阿关……”

北堂雪一阵眩晕,手足无措。

心脏揪的很紧,无法呼吸,视线渐渐模糊,所有的景物都飞速的替换着,一会儿是赵关,一会儿是山中磅礴的大雨,安子阴着脸将她推入江中,毫不犹豫。

北堂雪痛苦的晃了头,用力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一黑,所有的一切都被阻隔在视线之外。

“睁开眼睛。”

带着命令的声音响起。

北堂雪轻轻摇了头,终究流下了眼泪,不,她不要再看了,也不想看。

“我数三声,立kè

睁开眼睛。”虽是磁性悦耳,但威慑力十足,带着不可抗的力量。

“一。”

北堂雪只觉得被这声音紧紧摄住,眼皮不受控zhì

的想要撑开。

“二。”

北堂雪咬紧了下唇,最后还是没能抵抗住这股莫名的力量,猛地睁开了眼睛,半是恼怒半是痛苦的望向眼前。

167. V97

可是……视线中竟是一团橙黄色的毛发!

北堂雪心下惊喜交加,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眼前软软的毛发,换来了它的一阵晃动,自北堂雪的腿上抬起了脑袋,见北堂雪睁开了眼,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欣喜和思念的味道。

“嗷呦~”小小花直起了身子,围着她绕圈圈,显得兴奋极了,主人醒了太好了!如果再睡下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小花。!”北堂雪同样兴奋,但吐出的话语,却是极其的微弱。

小小花仰着脖子叫了一声,欣喜的又卧回北堂雪的身边,拿脑袋蹭了个够儿,才用温暖柔软的毛发把北堂雪几乎整个人都围了起来,将脑袋搁回了她的腿上,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北堂雪。

不时发出咕哝的声音来,十分惹喜。

北堂雪知dào

它是在给自己取暖,心下感动,扯了扯干燥的嘴角笑了笑,可能是还未从安子的事情中反应过来,笑容苦涩。

往四周看去,似乎是在一个山洞里,洞里还升着几堆火,可光线还是不怎么充足。

又望了望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才觉浑身都疼。

前世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迟钝了,赵关对自己的爱意自己没发xiàn

,被安子骗了那么久,还是没发xiàn



是不是再亲近的人都会在你的背后推你一把?

不管怎样,都不能全身心的去信一个人?

抚摸着好像长大了一些的小小花:“我还有你,一直都是可以相信的……”

“嗷呦~”小小花给予她肯定的答复。

缓过神来,北堂雪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的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小小花又不会说话……

如果不是那个将自己唤醒的声音,只怕受着伤的自己,又执意不愿醒来,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都不知dào



慕冬望着她恍然的神情,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先开了口:“醒了。”

自己在她身侧站了这么久,她竟然没发xiàn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道,自己真的这么没有存zài

感吗,她睁开眼第一眼竟然是那只什么“小小花”?

慕冬望了望小小花,不愿跟一个宠物去比较存zài

感。

觉得昨夜的酒还没醒的干净……

北堂雪闻声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望向仿佛是从外面刚回来的慕冬,即使浑身湿透,甚至衣服也被刮破了几处,但还是丝毫不会有损他的气质。

北堂雪低低的应了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慕冬嘴角一抽,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扔给她几个野果,冷然道:“可能涩了些,充饥还是可以的。”

北堂雪困难的坐了起来,倚在后方有些坚硬的石壁上,这才望见自己先前骨折的右臂,和手腕处,已经包扎好了。

而这明晃晃的白色……北堂雪望了望慕冬衣服上的缺口,有些沙哑的开口道:“是你……救了我?”

小小花像是找到了妈的孩子那般,一刻也不想离开北堂雪的怀抱,见她动了身子,咕哝了几声站了起来,重新卧倒北堂雪腿边,把它那漂亮的大脑袋瓜搁在北堂雪的肚子上。

“我无意救你,只是碰巧路过听到有野兽奇怪的叫声,见你倒在雨里,顺手而已。”慕冬说罢,径直坐到了地上,似乎有些疲惫。

北堂雪又免不得讶异,在她眼里心里,像慕冬这种人,应当是那种即使一个人都没有,也会十分注重形象的人,这样坐在地上,似乎不怎么符合他的作风,可又不会有违和感。

小小花听到慕冬说它是奇怪的野兽,便朝着慕冬不满的低吼了几声,炸了炸毛,然而慕冬却看也不看它一眼。

小小花觉得很没面子,自己随便叫一叫,就算是个老虎也该被自己给吓跑了……

见北堂雪瞪它,才想到看在他救了主人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便又安分的闭上了眼睛。

心道还是主人身上的味道好闻,它可得好好吸收,快快长大才能更好地保护好主人。

只是,这该死的掩仙珠!遮住了主人的灵气,不然换在从前,不管在哪儿它都能嗅的到主人的味道,这次可好,竟让自己找了这么久,若不是主人的手腕受伤,流出心脉之血,泄露了灵气,自己指不定还要找到何时!

慕冬见小小花炸起的毛又瞬间软了下去——这东西跟它主人还真是一个样儿。

“那……还是谢谢你。”

“我说了我无意救你,能活着是你自己命硬。”

“那你又为何出去给我找果子吃?”北堂雪晃了晃手中红彤彤的蛇果,固执的道,似乎想证明什么,又不知想证明什么。

“出去走走,顺手摘的。”

慕冬说完便不再言语,阖上了眼睛养起神来。

师傅说的今日乘黄觅主至此,这头奇怪的兽物,还有几个时辰前那响彻山谷的吼叫声,神情间闪过一丝疑惑。

她腰间的玉佩,分明是几年前自己南下寻的结魄石,而这结魄石,不正是师傅为了给乘黄宿主结魄而用,在她身上,又怎会是巧合。

……莫不是?

慕冬止住思绪,皱了眉头。

北堂雪听着外面磅礴的雨声,见他连休息都皱着眉,不由感慨这人还真喜欢自找烦恼。

盯着在火光的照耀下的慕冬,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的打量他呢,虽然,有偷窥的嫌疑。

异常分明的轮廓,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因为靠在石壁上的缘故,下巴轻轻抬起,背却挺得笔直,墨发全然未束,有几缕贴在他的侧脸之上,还挂着晶莹的水滴。

虽然如今还是夏秋交替之时,可这山洞里还很是阴凉的,特别是外面还在下雨。

北堂雪望着一滴水珠顺着他的侧脸缓缓的往下流,忽然很想为他擦一擦,一直望着那滴水滴落到了地上,她才回了神。

望了望手中的果子,这才想到,这么大的雨谁会愿意被淋得浑身湿透,去出去随便走走。

北堂雪一边咬着红彤彤的果子,一边望着似乎熟睡的慕冬,清甜的果汁划过干燥的喉咙,她觉着这果子是她这辈子,这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似乎连心里都清清凉凉的。

果然,人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但又不由的有些好奇,还未到秋天,这山里的果子熟的还真早,竟有了八成熟。

殊不知,这蛇果可是慕冬路上用内力硬给烘熟的。

“小小花,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也……穿了?”北堂雪小声的道。

小小花的眼睛闪了闪,一副神mì

的模样望着北堂雪,像是在说才不要告sù

你。

北堂雪在心里白了它一眼,痛心疾首的道:“还是你小时候多好啊,那么乖……算了,你现在大了,就不听话了。”

小小花见状赶忙摇了头,不敢再玩下去,伸出自己的爪子,轻轻的放在北堂雪包扎好的手腕上,冲着北堂雪嗷呦叫了几声。

奈何就算她对小小花熟悉到不能再熟了,可还是没能搞懂小小花的意思。

“我的手,和你找到我有什么关系?”

小小花有些无奈的看着北堂雪不解的样子,拿出另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噌的一声,坚硬黑亮的暗爪钩伸了出来,在另一只爪子上,轻轻一划,一道口子便现入视线,流出了鲜红的血来,还把那只流血的前爪在北堂雪眼前晃了晃。

北堂雪愣了愣,随即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了小小花的头上。

小小花委屈的看着北堂雪,心道:这不是看你不明白给你解释解释吗,干嘛又打我啊。

“痒不会轻轻的挠吗,就算你不会轻轻的挠,你可以跟我说啊,我给你挠不就好了,都挠出血来了!”

小小花惊诧的望着北堂雪,自己这哪里是挠痒啊,平时那么机灵的主人怎么变得这么笨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北堂雪不理解它的意思,这北堂雪哪里懂得这些奇门八卦稀奇古怪的东西。

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轻纱,有些粗鲁的抓过小小花的前爪,仔仔细细的包扎了起来,末了还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拿起小小花的爪子道:“怎么样,我包扎的还不错吧?”

小小花望着这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心虚的点了点头。

北堂雪由于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且还因祸得福小小花也回到了自己身边,一时也不去想安子的事情,跟小小花玩的倒也不亦乐乎。

只是,外面冒着倾盆大雨找她的几人可就远远没这般轻松了。

“你们是否发xiàn

,绕来绕去都进不去这山?”向珍珠焦急的道,雨势过大,手中的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三满急冲冲的也寻了过来,神情慌张:“少爷,方才马受惊跑了,我追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马车冲下了山崖,在山崖旁,我发xiàn

了小女且的那匹马!”

北堂烨神情一震,几乎是吼着的道:“带我过去!”

三满忙不迭的点头,拔腿朝着山崖的方向跑去,北堂烨顾不得再跟身后的向珍珠和宿根说什么,跟了上去。

宿根同向珍珠互看一眼,也追了上去。

待到来到山崖旁,望见那匹被乱石砸的血肉模糊的马尸,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北堂烨怔怔的望向崖底,“阿雪她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宿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镇定了许多,似乎笃定一般:“阿雪她还在山里。”

北堂烨蓦地回了神,“你如何得知的?”

宿根一笑,“北堂兄没发xiàn

这山外的阵法已解了大半吗?”

北堂烨这才恍觉,方才心下太乱也未去注意,可这阵法和阿雪在不在山里又有什么联系?却也不再多问,见宿根一脸确定,便道:“我们进山分头去找,此刻这阵法弱了大半,费些力qì

破阵不难,三满,你同珍珠一起,助她破阵,快!“

却如北堂烨所言,这阵法此刻极弱,几人稍稍费了些力qì

便破了阵,就连三满这稍懂阵法之道的都没什么大问题。

宿根一进山便直奔了密林而去,毫不犹豫。

墨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一身蓝衣经过雨水的冲洗,显得似乎更亮了些。

虽是确定她就在林中,但心中还是无限担忧,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拖得越久,危险便多上几分。

“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喊我?”北堂雪刚想仔细听,便被哗哗的雨水声给掩盖住。

慕冬自然是听到了,甚至就连他们什么时候走进这座山谷都一清二楚。

“我不曾听到,你应是累了。”

北堂雪闻言点了点头,不作他想:“我确实觉得头很沉,那我先睡会儿,等雨停了,你喊我。”

慕冬撇开头,并不答话。

北堂雪搂着小小花的脖子,趴在小小花身上心安理得的睡起了觉。

直到她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慕冬才缓缓起身,走近她身边蹲下,端详着她毫不设防的模样。

小小花见状对着慕冬轻轻的挥了挥锋利的爪子,又因怕吵醒主人,不敢出声,只能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怒瞪着慕冬。

慕冬冷冷的瞥它一眼:“保护好她。”

外面喧嚣的雨声,伴着凉凉的风,让慕冬清醒了一些,皱了皱眉,几不可闻的道:“我整日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踢开脚下看似毫无规则的几块石子,顿觉周遭的屏障荡然无存。

负手离去,似乎周遭的雨水都近不得他身,神情早就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无感。

一身白衣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恍若不染凡尘的仙人。

宿根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这个山洞,来时竟未看到?莫非,也是被人施了阵法不成?

可为何又突然间解除了?

练武之人听力本就极好,静了心去听,便觉察到山洞之中分明有呼吸声!

宿根眼神闪了闪,放轻了步子防备的走了进去,只觉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希冀,又怕落了空。

洞内的火光因失了屏障,被洞外的风吹得飘忽不定,发出呼呼呼的响声。

弯着腰进来的一刻,宿根脸上的神情霎时放松了下来,手中的木枝落了地。

真的是她!太好了!心中被喜悦填满,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欣喜。

不觉间,已对她的感觉由好奇到欣赏再到喜欢,那么现在呢,又是什么?

只是这一刻混杂的心绪,宿根潜意识里似乎已能料想到,不管日后如何,那个人,便是会成为他心尖尖上的人,割舍不得。

只是,她怀里抱着,或者抱着她的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何物?

“嗷呦!”小小花反应迅速的反应了过来,转头虎视眈眈的瞪着宿根。

北堂雪被小小花这一声给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转头,却见身侧的慕冬没了踪影,心下疑惑之际,余光闪过一抹蓝色,借着弱光打量去——立在洞口的宿根正望着她,眼底俱是笑意。

“宿根?”北堂雪惊喜的道,觉得很不切实jì

,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宿根此刻听到北堂雪的声音,觉得犹如天籁一般。

似乎还是未能恍过神来,几步便到北堂雪面前,定定的望着她看,忽而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有些语无伦次:“你还在,真好……对不起……”

小小花咕哝了几声,嫌弃的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子,似乎对宿根颇有成见。

北堂雪一时忘了反应,嗅着宿根身上掺杂着雨水的味道,半晌才有些尴尬的道:“我,我没事了,你……先放开我吧。”

宿根这才缓缓的放开北堂雪,回神之后望了望自己的衣服,懊悔的道:“把你衣服都弄湿了,冷吗?”

说完便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北堂雪,这才又想到自己的衣服原就是湿的,一时语塞,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北堂雪没能忍住笑了出声,在她眼里宿根虽然有很多面,但每面都是风轻云淡,处惊不变的翩翩公子。

内心有些隐隐的感动。

再看这张与赵关同样的脸,想到另个时空的赵关,只怕因为她和安子的死,下半辈子都要活在痛苦之中了,内心顿时五味纷杂了起来,再也笑不出声。

见北堂雪盯着自己看,宿根更是窘迫,只得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喊北堂兄和向姑娘过来!”

“好。”

“我待会儿就回来。”

“路上小心!”

刚走到洞口的宿根,身形一顿,面上带了笑意,应了一声之后,便疾步走了出去。

北堂雪望着小小花红了眼的模样,这才记起它之前与赵关在江边争斗,自己也就是因为这个落了水,它这才对赵关不喜,便道:“他可不是赵关,他叫宿根,是个很好的人……”

摸了摸小小花的头,又有些神伤的补道:“还有,赵关他也是个特别好的人……”

抓起身边剩下的两个红彤彤的蛇果,低低笑了笑:“其实,他也是个好人……好人还挺多的,果然第一印象是不靠谱的,人心,真是最难琢磨的东西。”

小小花不解的望了她一眼,总觉得主人跟之前哪里不一样了,可就算是魂魄全了,顶多也就是感情丰富一点啊,可主人现在的模样,分明是心智不同了。

比如现在,她虽然在笑,但连它都能感觉的到,主人根本就不开心。

真是搞不懂人类啊。

还是它活的简单幸福,想吃吃,想睡睡,最重yào

的是现在还能待在主人在身边,生活不要太美好了啊。

小小花安慰似的蹭了蹭北堂雪,睁着眼睛扮萌装可爱,逗北堂雪开心。

北堂雪拍拍它的头道:“我看你都快成妖怪了,都会猜心了!”

小小花听罢便翻了个白眼,什么妖怪,自己可是神兽,血统高贵的神兽好不好!

“阿雪!”

北堂雪闻声急忙转过了头,“哥!”

北堂烨奔到北堂雪面前的时候,也是全身湿淋淋的模样,随后跟过来的宿根和向珍珠三满也都是一幅落汤鸡的模样,狼狈至极,头发上都还挂着草屑,但神情皆是一副松气儿的模样。

北堂雪鼻子酸了酸:“让你们担心了……”

向珍珠也是哽咽:“没事就好。”

北堂烨摇了头,只是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他的脸上有几处刮痕,凌乱的头发里还夹杂着一朵黄色的花,然而北堂雪却笑不出来,轻轻的替北堂烨拨弄了下来,久久才道:“哥,我们回家吧。”

明明只是短短一天,却觉得变了太多。

她在这一刻,已彻底的断掉了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念头,知dào

了真相便也没了牵挂,何况小小花也已在自己身边。

这不正是之前自己渴望的圆满吗。

握着北堂烨的手,北堂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身体里,而不是替原来的北堂小女且活下去,不是替任何人活下去。她就是北堂雪。完完整整的北堂雪。

再也没有比这一刻真切的感受到——有家了。

二十一世纪的北堂雪已经死了,自己现在就是北堂家的小女且,北堂天漠的女儿,北堂烨的妹妹。

北堂烨闻言更用力的握紧了北堂雪的手,重重点了头:“别怕,都没事了,都过去了。等雨停了,哥就带你回家。”

北堂雪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笑的却是无比明媚,扑到北堂烨的怀里泣不成声。

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北堂烨微微也感觉到北堂雪的不同,说来,这还是北堂雪头一回在他面前哭。

但她没事就好了,只当是受到了惊吓。

宿根已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向珍珠则是蹲下身握着北堂雪的手不说话。

北堂烨从情绪中走了出来站起身道:“这才多亏了宿公子,要不然不知dào

什么时候能找到人。”

宿根一笑而过,不置可否,望了望洞内的火堆,再瞥向北堂雪包扎好的胳膊,心里已是有了计较。

只是,既然北堂雪不说,他也就没必要问了。

当然,神经有些粗的向珍珠和北堂烨此刻还都心有余悸,并未细想,再说这山洞是宿根寻到的,只当是他生的火。

“阿雪,这是什么啊?”向珍珠用手指戳了戳小小花的背。

“嗷呦……!”

“小小花,老实点,不要胡闹。”

168. V98

“小小花,老实点,不要胡闹。”

北堂雪犹豫了一瞬,笑笑道:“这是我……我在山里面捡来的。”

几人好奇的打量着显然不是寻常野兽的小小花,都没再细问,不过一个兽物而已。

“你怎么给它取个这般难听的名字……”向珍珠嫌弃的道,“你看它全身的毛都是黄的,不如叫全黄?”

“你们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向珍珠期待的望向众人。

北堂烨咳了咳笑道:“我去烤一烤火。”

宿根望了北堂雪一眼,同北堂烨的表情没差,“北堂兄,不如咱们一起烤好了……”

向珍珠望着走开的二人,蹙了蹙眉:“它又生的高大,不然你觉得大黄如何?”

大黄!小小花蓦地抬了头,惊恐的望着北堂雪,心道:主人,快说不好啊!

北堂雪沉吟了一会儿,复抬了头道:“好是好,可我对小小花这个名字又很有感情。”

小小花猛地点头,它才不要叫什么大黄,那分明是狗的名字好不好,就算自己的名字确实不怎么好听,但是可是主人取的第一个名字。

还不待它得yì

一会儿,北堂雪换上了一脸笑意:“不如,叫大黄花?”

众人一兽石化。

“如何啊?”

向珍珠回了神,讪讪的笑了笑:“我觉得小小花这个名字还真的挺好……”

**

这雨淅淅沥沥只待到陷入夜幕的时刻方小了一些。

“少爷,雨停了!”从洞外回来的三满惊喜的道。

北堂烨和宿根立马站起了身来,走向洞外看探。

“可以走了,只是这夜间恐怕野兽出没比较频繁,我们待会儿都小心着些,拿着火把。”

睡的迷糊的向珍珠皱了皱眉:“那我们待到天亮再走好了,若是遇上猛兽,只怕麻烦的很。”

北堂雪也点头附和道。

宿根朝着她道:“你身上的上怕是耽搁不得,虽是包扎了,但并未清理,这山洞阴冷潮湿,久待不得。”

北堂烨并不多说,走到北堂雪面前,背对着她弯下了腰,“马车被甩下了山崖,我背你回去。”

“哥,我的腿没事,就胳膊受了点小伤,可以自己走的。”别说北堂雪从未被人背过会觉得别扭,就心想着北堂烨为找自己累了一天,就觉不忍。

“快上来,就你那点脚力,别净耽搁时间了,我还想赶着回去睡觉呢。”

北堂烨自知她的心思,便拿这茬来压她。

北堂雪犹豫了一瞬,嘿嘿的笑了两声,便趴在了北堂烨的背上,环住他的脖子,竟丝毫不觉得别扭。

“哥,你累了说一声儿,我下来走一走。”

北堂烨闻言朗声笑了几声道:“你哥哥我是做什么的,有次打仗的时候,背着比一头牛还壮的人可是走了三天三夜,就你这点分量,跟棉花一样。”

北堂雪笑了笑,心中感动倍增。

几人一出去便觉凉意袭来,山中昼夜温差本就极大,且还刚下过一场大雨。

月亮已升过枝头,还有几颗闪烁的星星洒在幽深的天空。

北堂雪望着这静谧的景色,听着耳边若有若无的虫鸣声,有些不敢相信就在不久前,自己便在这个地方刚经lì

过一场暴风雨,还险些丢掉了小命。

“这鬼天气……”向珍珠嘀咕道,双手抱了臂,打了个寒噤。

北堂雪回头望了她一眼道:“走紧着些,搓一搓手,待会儿就不会冷了。”

向珍珠点了头:“就是在洞里烤火烤的暖和,一出来适应不了。”

北堂雪刚转了头,就觉背后一暖,肩膀上多了件衣裳。

只见这衣服的颜色,就知dào

是宿根,右手移到肩膀刚想将衣服拿下推拒与他,便见宿根走到了右侧,笑的清浅温暖,“衣裳都烤干了,不会再湿着你了。”

见三满和向珍珠一脸好奇的望向她,想起那个湿冷与温暖并存的拥bào

,脸色竟是微红,不敢对上宿根的眼光,“我不觉着冷,你穿着吧。”

宿根抬手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她想拿下衣服的手背,“听话。”

向珍珠见二人推来推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我怎么觉得更冷了些……鸡皮疙瘩都起满了。”

北堂雪暗瞥了她一眼,不再推拒,心下心虚之际,却在疑惑——宿根这把扇子是打哪里拿出来的……

趴在北堂烨宽阔温暖的背上,细细听着几人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时而像是踩到树叶的沙沙声,时而像是溅到水洼的淅沥声。

月光穿过枝叶,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

在月光的折射下,被雨水洗刷过的树叶或野草,都闪着晶亮的光芒。

一路上别说是野兽,就算是野鸡野兔都未看到半只,偶尔也就一两只青蛙呱呱呱的叫着,见几人走来也赶紧躲了起来。

绿叶上飘摇的月光,溪流上跳动的月光,树林剪影里随着几人的前行而同步轻移的月光,月光牵动着的虫鸣和蛙鸣,在北堂雪心头烙下了美好的印记。

若是这个世上的幸福可以衡量,那她失去了安子的情谊,而换来了这些说不清的幸福,那确实是赚到了。

可,幸福似乎真的不是可以衡量的,也不是可以等量替换的吧,不然,她为何还是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不再完整了——那里曾经装下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

几人回到望月凝的时候片刻都未作停留,云实和光萼也似乎早早得了消息,已收拾妥当,还在昏睡中的西廷玉被单独安置在了一辆马车之中,由阿庄送回驿馆。

北堂烨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回了王城。

城门已关,城墙上的哨兵远远便看到这行的极快的马车和两匹高头大马,待到马车停在城楼之下,也不见哨兵们的表情有丝毫松动,不见放行的意思,显然是习惯了对深夜进城的人熟若无睹。

北堂烨心急北堂雪的伤势,道:“有急事进城,还请行方便开城门放行!”

闻得这焦急的话语,几名哨兵这才往城楼下望去,想看看竟是谁人有如此大的口气,说的轻松,这城门岂是你开就开的,他当是他家后门呢?

借着微黄的灯光俯首望去,便见两位英姿不凡的年轻男子端坐在马上,目光皆是凛然。

直觉便是非富则贵,几名哨兵见状,皆是没了戾气。

“二位还是天亮再来吧,如今城门已关,我们实在不好擅自开这城门放行。”虽是直觉二人带了股贵气,但这王城中能让他们不管不顾破例开城门放行的——还真没几个人。

天亮?开什么玩笑,阿雪的伤能耽搁到天亮?北堂烨扫了几位哨兵一眼,模样皆是眼生,“你们木总兵何在?”

几人一听他开口便找总兵大人,心下疑惑,互看一眼道:“木总兵今日视察完后,前一脚刚刚回了府去。”

北堂烨咬了咬牙,只得道:“我乃镇南将军北堂烨,速速开了城门放行!”

用身份压人,还真是不习惯。

几名哨兵面色几变,北堂将军!

那可是大大小小将士的偶像,手握北堂家军兵权,官拜镇南将军,开个区区城门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总不能他说是北堂将军就是北堂将军吧,正所谓口说无凭……

若是真是北堂将军,得罪了他,别说他会不会放过他们,就算他不追究,只怕他们也没脸在呆在兵部了,要知dào

,这可是全民偶像啊!

“这,不知北堂将军深夜进城吗,有何要事?”百般思量之下,只得打起了太极来。

北堂烨没能忍住地声骂了句娘,刚想开口,便见自几名哨兵后面走来了一位蓄着小胡子的身穿兵服的男人,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哨兵见到来人,喜的不得了,小声的道:“柳门候!楼下有自称是镇南将军之人,要求属下开城门,属下不识北堂将军相貌,不知柳门候是否见过北堂将军?”

柳岚乃是正城门的一位小小门候,管辖着十来位哨兵,是位实打实的闲差,只有木总兵前来视察的时候他才会露个脸,其余的时间都很难得见。

他又打了个哈欠,一口的酒气,拍了拍说话那哨兵的头:“你没见过,你爷爷我哪里会见过……待我看一看。”

哨兵嫌恶的捏了鼻子,没见过还看什么看啊真是的。

待望见城楼下二人不耐的神情之时,柳岚的酒霎时醒了大半,揉了揉眼睛,喃喃的道:“我这是眼花了?”

只待揉了三回,北堂烨不耐的催促声响起,他这才急忙忙的对着身后的哨兵道:“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几位哨兵生怕惹到这个不知真假的北堂烨,闻言便知柳岚确定了身份,不敢怠慢的开了城门。

北堂烨冲他拱了拱手,心下疑惑,这个人自己似乎是素未谋面,他是何时认得自己的?

不作他想,扬起了马鞭,往城内赶去。

北堂烨之所以这般焦急,也是有原因的——马车内的北堂雪,在半个时辰前便迷迷糊糊的发起了低烧来。

大许是伤口没清理,加上在山中受冷所致。

北堂雪被两个丫鬟扶着前脚刚迈进北堂府大门,北堂天漠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疼,还有对北堂烨的责骂。

北堂烨真是有冤没处说,北堂雪进山的事儿他事先可是压根都不知dào



北堂雪这边刚回到了栖芳院,李太医就背着他的小药箱急冲冲的进来了。

北堂雪对这位太医很有印象,王城之中,数他与北堂天漠来往最为密切,是个人精,且与北堂天漠二人言语间,十句少不了八句争吵,二人经常像个孩子一样,为了一件小事吹胡子瞪眼,气的面红耳赤。

北堂天漠甚至不止一次拿着扫帚将他赶出府去,他也摔过北堂府上百只茶杯花瓶。

二人更是不止说了一千次的绝交。

可堂堂一位太医院总管大半夜的守在北堂府等着给她治伤,便能看出二人的友谊还是比较经得起绝交的考验的。

李太医一进来也顾不得看被烧得头晕眼花的北堂雪,竟然就指着北堂天漠的鼻子道:“你还真好意思,让我等到半夜竟然连夜宵都不给我做!”

北堂天漠咳了几声,将他的手推开,笑笑道:“吃什么夜宵,吃多了睡不好觉。哦对了,我差些忘了,阿雪该饿了,小红快去厨房吩咐吩咐,给小女且煮碗燕窝。”

李太医闻言更气,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北堂天漠道:“仔细下次你求我我都不来!哼!”

北堂天漠摆摆手道:“先别废话了,快给阿雪看一看!”

李太医虽然气恼,但也是知轻重的,把药箱放在桌子上,边咕哝着边净了手,拿起北堂雪包扎好的胳膊,捏了几捏,神情愈加严肃。

北堂雪虽头晕的很,但也感受的道气氛的不一样,心下微惊,该不会,就这么断了吧?

众人见状也都惴惴不安,北堂天漠开口试探道:“如何了……”

李太医皱紧了眉毛,重重叹了口气,还是不说话,把北堂雪绑在胳膊上的白缎解开,众人见状不由的吸了口冷气。

细细的胳膊已然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全是浮肿的青紫。

又把缠在北堂雪手腕上的布条解下,北堂雪看了看已然化脓,深可见骨的伤口,突然觉得手疼的都不敢抬了。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的脸色都白的厉害,向来胆小的堆心见状吓得眼泪涌了出来,只得偷偷低头拿袖子攒着眼泪,不敢出声。

李太医却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不发一语。

北堂雪在心里急的简直快哭了,李太医啊李太医,你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啊,是死是活倒是给个痛快啊!

北堂天漠口气谨慎的试探道:“老李,究竟是如何了?”

李太医将手中的血布扔进铜盆中,望着北堂天漠,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众人怔怔的看着这李太医笑的脸色发紫的样子,真怕他脑部充血一命呜呼了。

半天捂着肚子指着北堂天漠道:“笑死我了,你那副脸色,哈哈哈……”

北堂天漠气的一下站了起来,气的脸色通红:“你这个下流的老匹夫,什么时候了还玩这套!你等着,回头我再找你算账!赶紧治伤,赶紧的!”

李太医半晌才止住了笑意:“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

一向稳重的北堂天漠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有屁快放!”

北堂烨无奈的望着李太医道:“李叔,我妹妹的伤究竟怎么样了,您二老有事改天再说不迟。”

李太医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严肃的道:“这丫头的伤是极严重的,这胳膊严重错位且不说,就这手腕就是伤了脉搏的,若不是救治的及时,只怕……”

北堂雪这才想到自己昏倒在雨里时,自手腕处流出的红色液体。

这么一说,自己这条命,倒真是慕冬救回来的了。

这个人情,可不比带次路那么简单,倒是不好还。

“那现在究竟可有大碍?”

“还好这丫头聪明,懂的自救,包扎的及时,又点了穴位止血,现在总的来说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北堂烨松了口气:“万幸……”

北堂雪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自己当时昏的七荤八素的,哪儿知dào

什么自救,再说了,就自己那至今都未分清穴位的点穴功夫,还止血,别把自己点的不能动就行了。

北堂天漠总算是放了心,仍然没什么好口气的道:“那赶紧将伤口处理处理。”

“去备一盆热水,再拿一瓶烧酒过来。”

王管家吩咐了人去取水,自己又下去拿了烧酒过来。

李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类似镊子却比现代的镊子笨重的多的镊子,又取出几块棉纱,在开水中沾了沾,便开始为北堂雪擦起了胳膊和手腕。

待他将镊子伸到烧酒瓶中之时,北堂雪打了个寒战。

向珍珠看她一眼,走到她跟前,握着她那只未受伤的手道:“别怕,我们都在呢!”

北堂雪刚想点头,便被钻心的疼痛感给淹没了声音,只能在心里痛骂——天杀的古代啊,万恶的古代,我要麻醉剂啊,麻醉剂!

越来越浓重的疼痛感渐渐让她失去了意识,当李太医的棉布触到手腕处的骨头之时,北堂雪尖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李太医被北堂雪这凄厉的喊声吓得抖了一抖。

“这,阿雪,阿雪晕了!”向珍珠将被北堂雪掐的青紫的手抽了出来,紧张的道。

“老李,人怎么晕了!”

李太医一笑,显是见惯了,“晕了就晕了吧,免得遭罪,待会儿上药更疼,能忍到现在才晕已经很难得咯。”

李太医帮北堂雪全部包扎后,又开了药方,随后又道:“她淋了雨,这伤口虽然清理干净了,但先前有些化脓,今夜估计是要发高烧,让人尽量喂些清淡的饭食。”

北堂天漠叮嘱了几位丫鬟好大一堆,又盯着人把那碗燕窝全给灌了下去,才送李太医回了房。

彼此,天色已是微亮。

尚存着意识的北堂雪却是不信,这李太医说自己发高烧自己就会发高烧?她觉得此刻除了伤口很疼之外,并无其他不适。

第二早被高烧烧的起不了床的北堂雪,将昨夜那碗燕窝吐了个干净,是彻彻底底的服了李太医……的乌鸦嘴。

午时方能迷迷糊糊的睁开沉重的眼皮,见小小花又同从前那般卧在自己的床边,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认认真真的发起了烧。

可能这烧发得太认真,以至于是烧了三天三夜,昏迷不醒。

这三天里是急坏了一干人等,生怕把人给烧出个好歹来,待到第三天见人退了烧,这才松了口气。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得空就往北堂雪院子里跑,宿根也还真是个不畏人言的主儿,一天一次按时探视。

这不,第三天里,宿根刚从北堂雪院子里往外走,见北堂雪已然退了烧,心里的石头也是稳稳当当的落了地,却迎面撞见了北堂天漠和北堂烨。

宿根似乎没料想会这么巧,神情微怔了一瞬,瞬即恢复了一贯的轻松,即使知dào

对方便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战神人物,也丝毫不见拘束的神态:“在下宿根,因每次来府上,都恰逢丞相外出,所以一时也未能拜见,不当之处,还望海涵。”宿根笑的一脸坦然的朝着北堂天漠福了一福,好像成日出入人家闺女院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虽然卫国国风开放,但像这种情况还是极少见的,奈何宿根向来就是个想什么说什么便做什么的人,而北堂雪又摊上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哥,所以这一时北堂府也没人说什么。

偶尔在府里撞见侍卫或是王管家,即便是烧火的李大爷,宿根也都是能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扭捏。

一来二去,丞相府里,除了正主北堂天漠,是八九成都跟宿根混熟了,即使是心里没熟的,也都是面儿熟了。

“这……”北堂天漠竟一时语塞,定定的望着宿根。

北堂烨见状赶忙解释道:“爹,这就是我与您说的宿公子了,上回救了阿雪的可就是他。”

这些日子北堂烨可没少在北堂天漠面前吹耳边风,说宿根是如何如何的好,对阿雪是如何如何的认真,长的是如何如何的仪表堂堂,做事儿是如何如何的稳当。

直是把着宿公子夸得是只应天上有,再不替自己的妹妹定下来只怕迟早会被人抢走似的。

北堂天漠回了回神,眼神几闪:“原来当日救下小女的便是宿公子,不知宿公子今日可还有事?若是方便,可否移步偏厅一叙?”

宿根自然是没意见的,他可是早已打定主意,要把北堂雪身边所有的人都拉到自己的战营中来。

自然不能少了北堂天漠这个重yào

的角色。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

北堂天漠点点头笑道:“烨儿你先带宿公子过去偏厅,我先去看看阿雪醒了没有。”

随后又对宿根道:“还要烦请宿公子稍等些时辰。”

169. V99

北堂天漠点点头笑道:“烨儿你先带宿公子过去偏厅,我先去看看阿雪醒了没有。”

随后又对宿根道:“还要烦请宿公子稍等些时辰。”

宿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北堂丞相言重,我先与北堂兄去偏厅恭候。”

北堂天漠笑着颔首,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神情震惊。

北堂天漠抬脚进了房间,“小女且醒了吗?”

站在外间的云实上前福了一福道:“老爷,小女且方才已经醒了,刚刚还喝了碗粥,烧也已经退了。”

北堂天漠这才舒展了眉头,拨开珠帘,迈向里间。

“爹,你来了。”靠在床上看书的北堂雪听到动静抬起头。

北堂天漠点点头,走近坐在床沿,望着北堂雪愈加苍白的小脸,心疼的抚了抚她的头,慈爱的道:“今日感觉可好些?怎的也不好好休息,一醒来就看书,多伤神。”

北堂雪摇了摇头:“爹,我都睡了好几日了,还要怎么休息啊,这没病都躺出病来了。”

“休要胡说,什么病不病的。”北堂天漠有些嗔怒的道。

北堂雪嘿嘿笑着,“爹,我没什么事了,别担心我了。”

北堂天漠并未言语,只转头对立在一旁的丫头道:“你们几个先出去候着。”

几个丫鬟低眉顺眼的应了声,缓缓的退出了房间。

北堂雪将书放到一边,有些疑惑的望着北堂天漠:“爹您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吗?”

北堂天漠悠悠的叹了口气,才道:“爹问你,你可是已有了意中人?”

北堂雪呆了呆,北堂天漠也太直白了吧,饶是自己脸皮如此之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您从哪里听来的啊,莫不是哥哥跟你胡说了?”

“你也不必瞒着爹了,爹也看得出来,这宿公子也确实是个难寻的好男儿,只是……”

“爹!我跟宿公子……并不是您想的那般。”

北堂天漠望着北堂雪急忙解释的模样,更是以为她这是口是心非。

叹了口气,“爹和你哥哥都盼望着能为你找一个好人家,远离权势纷争,过上安安稳稳,平平凡凡的日子……”

古代女子只要是稍稍有些姿色的,素来都是被作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了,而自己却如此幸运,有着这般爱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北堂雪想到这里伸出手拉了拉北堂天漠的胳膊,把头依偎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道:“女儿知dào

爹是真心为阿雪的幸福做打算的,可我认为,真zhèng

的幸福便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其余的,都不重yào

。”

趴在床边的小小花闻言咕哝了几声——前世主人便是这么说的。

北堂天漠又是叹了口气,用那温暖的手掌拍了拍北堂雪的背,缓缓道:“但凡你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爹也是没什么意见的,是前提也必须是他真的能给你幸福,若是不能幸福,喜欢又有什么用?”

北堂雪见北堂天漠似有所指,有些茫然:“爹,你到底是想同我说什么啊?”

“你现在还小,感情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千万要慎重才行。”

北堂雪见他言辞间认真,遂点了头:“您放心,我自是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闹着玩。”

北堂天漠身形一震,以为北堂雪话中的意思是对宿根这段“感情”很认真,眉头皱的更深。

只要她喜欢不就好了吗?可有些事情,却不单单是喜欢才行。

望了望北堂雪稚嫩的小脸,又觉自己想的太多太远,她现在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感情,兴许过些时间就淡了。

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便是,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

放开北堂雪,把枕头填到她的背后,又细心的掖了掖被角,才道:“好了,爹还有事要忙,你先歇会儿,爹晚上再过来看你。”

北堂雪乖巧的点着头,心里是觉得北堂天漠今日似乎哪里不对。

出了北堂府的宿根,敛了笑容,北堂天漠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若是宿公子不能保证让阿雪远离皇室纷争,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心把阿雪交给宿公子。”

宿根抬头望着有些刺眼的太阳,只觉得光线虽强,但却虚渺的很,怎么抓都抓不住,仿佛不管你如何拼尽全力,阳光都会从你指缝中丢失。

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太多心。

自己何尝不是一直想远离这些纷争,且一直在尽量远离吗,只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避无可避,他便带着她远走高飞便是。

只是,她会愿意么?

北堂雪睡着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丝毫无聊,这下醒了便觉得无聊的要发疯了,无奈也只能看看书逗逗小小花。

这才想起来,向珍珠去哪儿了,由于她高烧的缘故,向珍珠也只得搬到隔壁房间去睡了。

北堂雪只想着这闲不住的八成是又出去玩了,不由一阵羡慕嫉妒,合上手中的书:“垂丝,今日见着向小女且了吗?”

“回小女且,向小女且昨日便已经起身回大漠了,因为不知dào

小女且什么时候醒,向老爷那边好像有急事,这才急急的上了路。”垂丝大许是怕北堂雪伤心向珍珠没与她道别,小心地解释道。

“哦……”方才还在心里暗骂向珍珠丢下自己跑出去玩了,这突然听说人走了,有些不适应。

半晌才道:“她可有给我留下什么信物啊书信之类的?”

“只有留下一句话,可是奴婢好像听不懂。”

“什么话?”

“向小女且说,她等着小女且去陪她吹的一头沙子看日落。”

北堂雪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想到那晚向珍珠说她不懂情调,那么美的日落,自己却在考lǜ

会不会吹的满头的沙子。

垂丝见她笑,也悄悄松了口气,虽然她根本搞不懂向小女且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西廷玉也回去了?”

垂丝点头道:“那晚西公子回驿馆后,第二天便来府里探望小女且了。”

“他探望我?他巴不得我早死吧……”不过听到西廷玉已经醒过来了,北堂雪也觉心里没什么挂念了,毕竟,药是自己喂下的,出了事儿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垂丝见北堂雪口气不善,有些疑惑的道:“奴婢先前并不怎么了解西公子,只听她们几个说似乎有些……可那日西公子来探望小女且的时候,奴婢并不觉得西公子哪里不好啊……”

北堂雪噎了噎,对垂丝与众不同的品味感到意wài

不已。

“这几日都有谁过来看过我?”虽然一直在昏睡,但北堂雪隐约记得不少人来看过自己。

“回小女且的话,华颜公主昨个儿午时来过一次,刘老爷和刘少爷昨晚留在府里吃的饭,明小女且和姚七小女且也都来过,今早奴婢听大公子房里的丫鬟紫鹃说,皇上也赏了不少补品过来。”

她与华颜交好,她来探看也是正常,刘叔和刘庆天来更无可厚非,宫里赏补品不过是为了拉拢北堂家,也没什么。

可明水浣和姚敏又是凑的什么热闹?

她可记得清楚,北堂小女且之前就算是几次病到性命垂危,也不见她们去探望过一眼。

北堂雪眼光一闪,忽然想起挽仙楼前的桃林之中,姚敏同那位铁面男子的谈话。

垂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心绪,“对了小女且,还有人给小女且送来一盒子药膏呢!”

“哦?是何人送来的?”

垂丝摇了头:“是位老伯,说是受人所托,要小女且务必收下。”

难道是宿根?北堂雪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但是想一想,只是一盒药膏而已,没必要整这么玄乎吧,再说这几日他日日都会过来,实在没必要托人送来。

“拿给我看一看。”

“是。”

垂丝行到外间,将那盒一直搁在案上的锦盒拿了进来,只有巴掌大小。

北堂雪刚打开盒盖,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一个血红色的瓷瓶现入眼帘,瓶身没有一丝瑕疵。

端看这包装便知不是寻常的药膏。

再打开瓶塞,那股清新的药香顿时弥漫,这回闻得清楚——是莲花的香味。

垂丝惊叹了一声,道:“大公子说这是辰国进贡的赤仙莲雪膏,非常珍贵,有活血生肌之效,再深的疤痕也能祛的干干净净。”

怪不得,原来是贡品,可这贡品这么珍贵,又岂是寻常人能拿得出的?

更让她不解的是,此人分明是知晓自己手腕伤的极深,才赠了此药的,可外面的人只知她受伤,对她伤势知dào

这么清楚的也没几个人。

既然不愿表露身份,显然动机又不是巴结讨好。

那么就是传说中的施恩不图报了?可总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就将这么珍贵的东西赠与一个毫无相干的人吧?

北堂雪想来想去,也没能从周围的人中,找出有一丝可能的人来。

北堂雪将药膏装好递给垂丝,不再费神想这个问题,反正既然是通过了北堂烨那层“安检”了,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了,送上门的好东西,傻子才会不要。

允亲王府。

“璐璐,来,多吃点。”攸允温柔的为璐璐布着菜。

“谢谢允哥哥,对了,我爹爹可有回信吗?”璐璐一脸笑意的抬了头。

攸允看着璐璐这张纯洁的笑脸,目光闪了闪道:“哪里有这么快,船夫来回也要五六日的时日。”

璐璐想想也是:“是我太心急了。”攸允以如今局势动荡,不想她来回奔波冒险为由,让她暂时留在王城,璐璐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只每月都会写上一封信去跟林希渭报个平安。

“彩云,去厨房看看小女且的粥熬好了没有。”

“是,王爷。”丫鬟依言便低着头缓缓的退到门外,转身去了厨房。

“允哥哥,我都饱了。”璐璐嘟着嘴巴道。

“少喝一些,听话的话,明天允许你单独出去玩,如何?”攸允诱哄道。

“真的呀?”毕竟是生了副无邪的性子,闻听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出门,自然高兴的很。

“恩,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攸允颔首,仿佛连眸子都是含着笑意的。

璐璐忙不迭的点头道:“我一定喝光光!”

彩云恭敬的度着步子,把乘着莲子燕窝粥的青花白玉碗放到了璐璐的跟前,福了一福便拿着托盘,低着头立在了一旁。

璐璐拿起了勺子,舀了满满一勺便往嘴里送。

“等等!”攸允突然道。

璐璐抬起头,睁着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好奇的问:“允哥哥,怎么了啊?”

“慢慢喝,小心烫。”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攸允只是笑笑,一瞬不瞬的盯着璐璐把那碗粥给喝的干干净净,眼中神色坚定。

二人又说笑了一番,待到璐璐出了偏厅,攸允便敛了敛笑容:“青环,跟着小女且,一有什么异常即刻通知我。”

方才还是唯唯诺诺的小丫鬟,表情严肃的弯了弯腰,一句话也未多说,便疾步走了出去。

“王爷,北堂将军已经到了,现在人在书房等候。”

攸允点了点头,起了身随小厮一同去了书房。

攸允边在心中思量着,如今北堂家已中了自己的离间计,虽然北堂小女且命大活着回来了,但这事做的天衣无缝,北堂家至今也未察觉。

除了那个受了重伤的暗卫……

不过依照北堂家目前的状况来看,显然是没收到消息,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自己合zuò

了。

只要确定了璐璐是宿主,璐璐在自己身边,林叔肯定也是愿意帮自己的,到时候从林叔那里再得到月缪录,到时候别说是卫国,就连辰国和大漠,甚至是神mì

莫测的巫谷……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欠璐璐的,自会用母仪天下的那个位置来还她。

想到这里,本就魅惑至极的双眸,更是流光溢彩,噙着一抹俯视众生的凛然之感。

“北堂将军久等了。”攸允带着淡淡的笑意道。

攸允刚走进书房内,便有小厮从外面迅速却未发出声音的关上了房门。

“王爷。”

攸允上前虚扶道:“北堂将军莫要多礼了,请坐吧!”

北堂烨点了点,一脸严肃的坐在了红木朱漆椅上。

攸允也缓缓落座,举止间尽显儒雅,不急于开口。

抬手拿起了两人中间小案上的一杯香茗,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北堂将军觉得这茶如何?”

北堂烨端起轻抿一口,笑笑道:“北堂烨一介匹夫,不懂这些风雅之物,哪里及得上王爷的雅致。”

攸允目光一凝,不知北堂烨是真不懂茶,还是太聪明,只是这一句话便让他下面的话没了引子。

“呵呵,不知上次我与北堂将军商议的事情,北堂将军可有考lǜ

好?”攸允放qì

了委婉的问话,直截了当的道。

“王爷的话,微臣回去与家父也商议过了,家父认为,此事还是先暂放再说,毕竟如今圣上健在,未免操之过急。”

“呵呵呵,莫非北堂丞相与北堂将军还信不过本王?”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如今放眼天下,这局势也已然明了,我北堂家也不是不识时务的迂腐之人。”

“既然如此,北堂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本王之所以提议让北堂家军与本王的亲兵合并,只是为了让彼此都放心,这样的话,北堂将军的人等于是扼住了本王的命脉,北堂将军何乐而不为?”攸允本就如山泉般的声音,此刻显得更是让人不能拒绝。

北堂烨在心里冷笑,若是真的与允亲王的亲兵合并,倒是恐怕自己的人刚进去便被收买了,即使有大部分是衷心的,在攸允这种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手上,肯定是会叛离的,即使有些死忠的,只怕也会被抹了脖子。

而允亲王安插到自己这边的亲卫,势必会用尽一些方法窃听机密,北堂烨自认为,他做不到允亲王那般不择手段,况且,被安插进来的人,肯定是精挑细选的,不可能这般容易叛离。

若真是那般,恐怕仗还没打,北堂家军就是名存实亡了。

这些,自己和爹起初并未考lǜ

到,甚至还觉得真的可以借此与允亲王谈条件。

还是后来阿雪跟他细细分析了其中的原委,他这才惊觉攸允的城府之深。

“王爷肯这般信任北堂家,自然是北堂家的荣幸,但是我之所以不赞同这种方式,也是考lǜ

了许多。”

攸允见状,心里的疑虑也减少了几分,毕竟自己开出的条件不管怎么说,明面上看来,都是对北堂家百利而无一害的,方才北堂烨拒绝,他还真以为是他已然识破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哼,北堂家父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勇无谋罢了。

“北堂将军请说便是。”

“微臣认为,这原因有三点,这其一便是如今圣上还在,北堂家军虽然归北堂家管辖,但其中肯定是有圣上安插进来的人,若是忽然换了太多新面孔只怕会引起皇上怀疑,打草惊蛇。何况,若是皇上的人进了王爷的亲卫队,只怕更是存下了隐患。

其二便是北堂家军多数善于陆战,而王爷的亲兵远在西鳴,西鳴与王城隔着偌大的肖江,若是日后……只怕是会拖了王爷的后腿。”

170. V100

攸允这般听来,自己的确是不曾想过这些,一心只想着把北堂家军纳入麾下,倒是忽略了其它的隐患,暗道自己超之过急,险些走错了棋。

想到这里,表情也带上了几分慎重:“那其三呢?”

北堂烨定了定神,犹豫了许久才道:“这其三,只怕微臣说来会惹来王爷猜忌——若是王爷大势已成,那北堂家……,所以微臣不敢把整个北堂家和北堂家军的未来就这般贸贸然的交到王爷手中……”

这话北堂烨开始是死活不愿说的,但北堂雪坚持要他加上去,说是以退为进,干扰攸允的判断力,会让他认定只要给北堂家许诺,北堂家便会臣服于他,这样一来攸允便会信了八九成,先前的两条已然可以说服攸允放qì

合并北堂家军的想法,这最后一条便是用来打消他的疑虑。

攸允肯定会为了拉拢北堂家而许下允诺,只是这允诺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是真是假对于北堂家来说,并不重yào

,如今北堂家唯一想得到的,不过是暂时取得攸允的信任罢了。

只是,北堂雪自己也承认,这走的便是一招险棋,赌的便是攸允的求胜心切和生性多疑。

攸允闻言先是脸色微瘟,眼神闪了几闪,手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久久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北堂将军果然是直爽之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倒是本王疏忽了。”笑声虽大,但也不失儒雅的君子风范。

和自己谈条件?呵呵……攸允在心中冷笑着。

北堂烨闻言这才放了心头的不安,一副恭敬的模样:“微臣逾越了,微臣认为一些事放在明面上说出来,总比让自己人猜忌自己人来的好,若是北堂家与王爷不能全然放下彼此的疑虑,只怕极容易受到离间,到时,让我们共同的敌人坐收渔翁之利,就不好了。”

攸允微笑着点点头,北堂烨这句自己人和共同的敌人,让他听着很是舒心:“北堂将军说的极是,合并之事本王先前考lǜ

不周,不会再提。关于北堂将军所说的保证,本王现在便可许下。”

说完便拿出腰间精致的匕首,伸出骨节分明的左手,轻轻在食指指腹上一划,便是几滴鲜血滴入了杯中,攸允伸出划破的左手,表情肃穆:“我攸允,今日以血为誓,日后若是得势,绝对不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事,若对北堂家不仁,便天诛地灭,死后下十八层炼狱。”

说完便端起那杯掺杂着鲜血的递到了嘴边。

余光瞥向北堂烨一副放了心的模样,嘴角轻轻一勾,这才喝下。

“王爷放心,既然您今日以血煞盟,日后我北堂家军绝对誓死助王爷完成大业,圣上对我北堂家不仁,竟连家妹都不放过,那就休要怪我北堂家不义了!”北堂烨一副隐忍的模样,手指骨节攥的咯咯发响。

攸允瞧见北堂烨这副有勇无谋,口无遮拦的模样,更是把心放到了鞋底儿里了。

北堂烨在心底轻笑——赌赢了。

二人又商议了许久,攸允这才把北堂烨送出书房门口,眼见北堂烨的身影已然消失,转身闭上了门。

将手负在背后,立在书房中央,道:“你觉得如何?”

画轴卷起,石门移开,白发苍苍的老者行了出来。

由于皮肤过于松弛,以至于笑的时候更让人觉得有几分惊悚:“呵呵呵,若是月凝还在的话,或许还需得我们费些心思。现在这北堂家不管是北堂烨还是北堂天漠,都是只会打仗的匹夫而已,如今他们得到允诺,怕是已经在心里偷笑了。”

“哼,他以为本王真的会因为一个血誓而留下北堂家这根暗刺吗,若是真的有报应,那我爹便不会惨死了,而他还安安稳稳的在那个位置上了。”

想到这里,攸允的脸上显现出一丝阴狠:“所有阻碍我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

老者耷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后才道:“她喝下了?”

攸允点了点头:“我吩咐青环盯着她,有事便过来通知我,青环……至今都未过来找过我。想来,应是没错了……”

老者听罢身形晃了晃,弯曲稀落的眉毛仿佛一道蛇形的深沟,横贯在苍白的脑门上抖了一抖,那攥的死死的手清癯干瘦,犹如青铜铸成.仿佛还带着锋棱,手背表皮如烧焦了一样的贴在干枯的骨胳上。

一百年!自己等了足足一百年!

这一百年为了活下来,吃尽了苦头,更是在自己身上种下了无数种蛊来遏制住噬月蛊,就为了等着乘黄宿主再现世,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平复了一下过于兴奋的神情,便用笃定的口气道:“这蛊常人喝下立kè

便会头痛不止,痛不欲生,结果正如我猜测的那般——她必是乘黄宿主无疑了!”

攸允听着老者由于过度兴奋而更加尖利刺耳的声音,内心也有了几分澎湃。

既然已经证实璐璐便是乘黄宿主,得到月缪录也轻而易举,那么,现在只需等到那人魂归西天之日!

“依你之见,他身体里的蛊还需yào

多久才能取下他的性命?”

“为了掩人耳目,用的沉眠蛊的食性也是极弱,甚至中蛊者都觉察不到疼痛,任他再高明的医术也诊断不出,直到他的内脏慢慢的被啃噬干净……”

攸允有些嫌恶的瞥了老者一眼,若不是对自己有利用价值,他怎会与这个浑身上下充斥着蛊臭味的怪物呆在一起,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感:“那,他大概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两年。”



达到目的,刚走出书房的北堂烨,心情甚好。

“咿,是你呀!”耳畔传来了一声带着惊讶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

北堂烨闻言顿住了脚步,这声音不正是夜夜会出现在梦里的人吗……

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便望见不远处的少女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带些晕红,周身透着一股轻灵活泼的气息,脸色晶莹,肤色如雪,鹅蛋脸儿上有着两个小小酒窝,甚是清秀绝丽。

全身粉衣,头发上束了条蓝色丝带金边儿丝带,阳光一映,更是灿然生光。

只见她望着自己,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惊喜,北堂烨一时有些呆愣,竟是开不了口。

却又见那少女突然没了笑意,眉头微微蹙起,空灵的大眼睛里带上了些失落。

只是这么一个神情,竟让他觉得心生怜爱和不忍,急忙道:“林姑娘……”

少女脸上的表情顷刻便恢复了明媚,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北堂烨:“原来你记得我啊,我方才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方才还在书房与攸允侃侃而谈,临危不乱的北堂大将军,立马便成了一幅大男孩的模样,脸色微微红了红:“我,我怎会忘了林姑娘。”

非但没忘,且是日思夜想。

璐璐闻言笑了笑,走近道:“你怎么来允亲王府?你认识允亲王吗?”

北堂烨点点头道:“我与王爷商量些事情,你是这府里的丫鬟?”

璐璐犹豫了一瞬:“是的……”自己并无意骗他,只是,她的身份实在见不得光。

北堂烨这才松了口气,他倒是担心她是允亲王的小妾或是通房丫头,见她并未挽髻这才猜测她是丫鬟。

“你在这……可好?”北堂烨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挺好的,就是有些无聊。”

“那你若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府,便找我好了,我带你四处逛一逛。”

“真的啊?可是,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北堂烨想了想,便把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了她:“拿着这块玉佩,到王城里的每一间王记酒坊,或是王字号钱庄,让他们传话,我就会过去。”

璐璐欣喜的点头:“好,我明日刚好可以出去。”

北堂烨也被她的笑传染了:“可要拿好,莫要被人看到了。”

“我知dào

了。”璐璐小心翼翼的把那块白玉放进了怀中。

几位女子的说笑声响起,北堂烨身高占了优势,便望到远处几株梅树旁,缓缓行来一行衣着鲜贵的女子。

怕给她惹来麻烦,忙道:“我先走了,明日记得找我。”

“恩,肯定会的!”

北堂烨点点头便径直往前走去,刚走出二十来步,又听得那声音道:“对了,我还不知你名字!”

北堂烨的唇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回过头见她正冲着自己轻笑,那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好似要直直印进他的脑海里那般,更是叫他的心头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思。

“我叫北堂烨,莫要忘了。”

璐璐望着那俊朗不凡的少年,他并未在笑,但那黑漆漆的眸子中得笑意仿佛随时都要溢出来那般,笑容里带着几分顽皮:“我记下了。”

话落转身似飞舞的蝴蝶那般,飘飘然的转身离去。

北堂烨望着那背影,久久未动。

少年情怀,溢于言表。

“哟,小女且,走的这么急是做什么呀?”说话的正是梅树旁的几位女子中的一个,乃是攸允清净的后院中唯一不清净的一房妾室——白莲明。

是白家旁支的小女且,一直心仪攸允,于去年打春进了允亲王府为妾。

却是个不知足的主儿,对突然来到王府,且被攸允捧在手心的璐璐,视为了肉中刺。

可,被视为肉中刺的璐璐,还真没怎么感觉的到,毕竟刚接触这些人情世故,还不懂得人心险恶,只见白莲明成日里对她笑盈盈的,又是允哥哥的妾室,便觉这个漂亮姐姐还是很好的。

“莲明姐姐。”

白莲明笑着应下,心下却是皱眉,只觉得璐璐这副无害的模样下,是藏了个狐媚子的心性。

不然,连王爷那种清心寡欲的人,怎都会对她好的过分?

但凡王爷在府里,恨不得一日三餐都陪着她一同吃,自己进府也一年多了,怎不见他陪过自己一次!

想到此处,咬了咬牙:“小女且,我见方才同你说话的一位男子,不像是府里的仆人啊?”

原来眼尖的白莲明竟是一直注意着她,虽是隔得远,但那身形分明就是男子。

好不容易逮着了个机会,还不好好阴她一把,这事往小了说没什么,往大了说可就是私会,几人都看着呢,这回看她怎么狡辩?

璐璐哪里懂她这七歪八歪的心思,坦然的笑了笑:“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白莲明一呆,她就这么承认了?没有狡辩,没有解释。

倒是让她接下来的话无处开口了,人家已经承认了!

几位小妾互看一眼——这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璐璐还真没什么不承认的理由,毕竟,她和从没想过要和这几个女人争宠这个深层次的问题。

攸允在她心里,占据的是兄长的地位。



“哥……你能不能不要再笑了,先把话说完,要笑待会儿自己回房间关上门笑个痛快……”北堂雪忍无可忍的道,不懂他今天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

自打进了栖芳院,就一直傻笑。

“咳咳……”北堂烨左手握拳放到嘴边,掩饰性的咳了咳。

“我着实是不懂,这么严肃的问题,究竟是为什么能让你笑成这样?”

“……我们接着说,方才说到哪儿了……”刚清醒过来的北堂烨表情又变得迷离起来。

北堂雪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小小花颇为同情的望着主人,主人的哥哥这句话都说了快一百遍

“你先回去清醒清醒,明日我们再说吧……”北堂雪无力的对北堂烨摆了摆手。

北堂烨迷茫道:“为何要明日再说?”

“我累了……”

“那好,你好好歇着。”

“哦,对了,我明日有事,后日再与你说好了。”刚站起身的北堂烨又补道。

“知dào

了知dào

了,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些,别撞到什么东西了。”

北堂烨嗤笑道:“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像你这般糊涂?”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啊……少爷,您小心点,有没有受伤啊?”伴随着通的一声,门外传来光萼慌张的声音。

“我没事……”

北堂雪望了望床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应是是谈判的很顺利,不然哪里有空闲犯痴。

整整一个月下来,北堂雪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宿根、华颜隔三岔五虽也会来陪她解一解闷儿,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特别是华颜,说是陪她,倒不如说来探听北堂烨消息的成分居多。

小红看的“不忍”,便日日同三满去京韵茶馆儿听书,还经常替北堂雪和黄书航传个话什么的,一回来便和三满二人连说带演的给北堂雪讲解今天听到的内容。

殊不知,北堂雪对这三国演义早已知根晓底,却也不阻止他们,毕竟,看他俩将豪情万丈,明争暗斗的三国以这么逗趣儿的方式表演出来,也不失是一件趣事。

且让二人多些时间培养培养感情,她也乐见其成。

“小女且,您听说了没有啊,今年斗墨会画项的魁首可是宿根公子呢。”小红将北堂雪用过的晚膳收拾好之后,笑着道。

垂丝也附和着:“可不是,奴婢前两天回家的时候,也听吴公子在说斗墨会的事儿。”

在北堂府的丫鬟,每月都有一天假期,而垂丝家离得近,便就回家看一看。

北堂雪望她一眼,听她喊着自己的未婚夫还公子公子的,总觉得别扭。

“说来听一听。”

小红掩嘴笑道:“不知小女且是要听这斗墨会的事儿,还是宿公子的画啊?”

北堂雪挪了挪身子,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都说来听一听。”

于是,两位丫鬟就将宿根的事儿说的清清楚楚,诗项书项的事儿,只字未提。

北堂雪听罢二人的夸赞,简直是已经神乎其神的画艺,扯开嘴角一笑,不曾想他还作的一手好画。

小红嘿嘿直笑,“小女且,要我看啊,宿公子真是要武有武,要文那也绝对是当得上王城第一才子的名号了,做事得体,而且长的又是英俊非凡,可当真是才貌双全……”

北堂雪听她言语间铿锵有力,抑扬顿挫,不由感慨这就是听书听多了的下场。

还不待她开口,只见小红右手放到胸前,正色道:“温文尔雅,堂堂正正,铁骨铮铮,玉树临风,高大威猛。而且还听说他经常劫富济贫,见义勇为,义薄云天救死扶伤舍己为人啊!”

北堂雪呆了呆:“他还劫富济贫,救死扶伤!!”

难不成宿根还是个强盗?又兼职大夫不成?

几个丫鬟闻言也是瞪大了眼睛,虽然她们个个也都是宿公子的铁杆粉丝,但比起小红,她们觉得自己为宿公子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小红咽了口唾沫道:“可不是吗,最最重yào

的是,宿公子对小女且的心绝对是可昭日月,任凭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宿公子从不去那些风月之地,而且是典型的坐怀不乱,由此看来他对小女且真真是情有独钟,情真意切,情比金坚,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啊!”

171. V101

说到最后,更是激动的“啪”的一声猛拍了一把大腿。

只差没将那惊堂木那出来拍一拍了。

北堂雪突然觉得宿根真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极品好相公,就算不买也得看一看。

小红已然早已成为宿军大营中一名领军人物了,但凡是有关宿根的事儿,她是知无不言言而无尽,宿根的好她能说成最好,这宿根的不好嘛,她压根就觉得宿根没有不好的地儿……为了能出上力,他甚至还专门请教了说书的先生,一般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类型的公子,夸赞一个极好的公子该怎么来形容等等等等。

总之——小红急切盼望小女且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的炽热之心,丝毫不逊色于北堂家父子。

“……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听些书吧。”

“小女且,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小红眨巴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忽然又道:“对了小女且,宿公子的厨艺也是顶尖儿的,可不比我娘的手艺差啊……若是谁嫁了宿公子,那就有口福了。”

北堂雪听罢真的觉得这若是此生不嫁宿公子,白来人世走一遭啊。

小红极富有渲染力的话一直萦绕在北堂雪的脑海中,以至于当晚北堂雪便梦见了这么一幕。

轻柔的小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下来,忽然宿根便出现了自己身后,为她温柔的披上了一件狐裘:“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北堂雪点了点头道:“真是好才情。”

宿根温润一笑,敲了敲手中折扇,低声吟着不知名的诗词。

北堂雪正听得入神间,雪景全然消散,转眼已来到一处原始深林处,只见宿根只下半身围了些树叶,裸着让人流鼻血的好身材,往自己走来,甩了甩飘逸的墨发,带着笑意道:“阿雪,你看看我刚打的猎物,怎么样?”

北堂雪望着宿根一手提着一头华南虎孔武有力的样子,眼珠瞪得快掉了下来,抹了抹鼻血道:

“你,你好勇猛啊……”

还未等北堂雪看够,便又来到了一处酒楼中,宿根围着围裙,却丝毫不损英气,端着一叠叠的菜放到北堂雪面前的桌子上:“今日就这几道菜,你凑合着吃吧。”

北堂雪望着桌子上少说也有上百种的菜,道道色香味俱全,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北堂雪还没来得及吃,便被宿根拉着飞了起来:“别怕,有我在!”

北堂雪不明所以的望着后方追着自己的山贼们:“……他们……”

话还未能说出口,宿根便带着北堂雪站到了一棵大树的顶部,北堂雪的身子抖了抖,不由的抓紧了宿根的衣服,只听宿根道:“哼,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恶贼,今日能死在我的手下,是你们的荣幸!”

北堂雪只见树下的山贼头子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道:“宿公子,您行行好吧,我们这些年在您的熏陶下早就不做山贼了,天天勤苦劳作,但由于我八十八岁的老母亲实在是得了重病,我才迫不得已抢了三文钱,但您刚刚去了寨子里,把我们兄弟们辛辛苦苦攒的几十两都拿走了!”

另个瘦些的山贼抹着眼泪道:“宿公子,我求求您了,把我家的四十文还给我吧,那是我娘子要买稻种的钱,只要您还给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求求您大发慈悲好歹给我娘子还有孩子们留条后路啊!”

话罢,众山贼们便纷纷跪下磕头。

北堂雪看着实是觉得可怜,刚想为他们求情,却又来到城楼之上,只见宿根一身白衣,似天神下凡,城楼下的百姓纷纷膜拜着。

“宿公子啊,您真是个活菩萨啊,去年若不是您我母亲早就撒手西去了!”

“宿哥哥,我听我娘说,当初她外出剜野菜,突然肚子痛,多亏您为她接生,她才能安然的生下我,您还给我取了个小菜的名字,我去学堂先生都夸我名字好听!”一个长相很像野菜的男童开心的道。

“宿公子,我女儿当初为情自杀也是您救下了她,如今她一心想以身相许,还请宿公子收了她吧,就算是做个丫头也行啊……”

“切,你女儿哪儿配啊!宿公子啊,我是城南的媒婆,李尚书家的千金要我给您提一提,愿意做个小妾,李尚书也愿意把家产全给她女儿当嫁妆,您看怎么样?”

“宿公子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婆婆也是爱慕您很久了,不过您别怕,她今年也才七十岁,我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就请您把她带回府里,为奴为婢随便您,她每日在家不是弹琴就是跳舞,我们一家子实在经不起她折腾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含着泪道。

北堂雪又见一个白衣女子,长的倾国倾城,扬着完美的下巴,仰望着宿根道:“宿公子,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扶起摔伤的王大娘,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你,我求求你看我一眼吧,如果你不看,我就……不活了啊……”

一直不开口的宿根,定定的俯视着城楼下骚动的百姓们:“各位冷静一下,相信大家早已知dào

,我是有了心上人的,今日我来此就是想跟各位说清楚,我宿根,此生此世都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说完便径直走到北堂雪面前,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脸道:“阿雪,你可愿意让我陪着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北堂雪一愣,还没来及回答,城楼下的人群开始变得激动起来,昏倒的,破口大骂的,自杀的,互砍的已混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北堂雪看着这血腥而又暴力的场面,不禁有些害pà

的闭上了眼睛。

“小女且,小女且,您快醒醒!”

北堂雪被着突如其来的摇晃,惊得蓦然睁开了眼睛,难道她们还要杀了自己?

睁开眼睛后的北堂雪看着眼前的堆心一副紧张的神情,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女且,您可算醒了,您方才发恶梦了,您看这满头的汗……”小心的为北堂雪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北堂雪长吐一口气——幸好只是个梦。

不对,为什么要说幸好呢?随即愣住。

转眼已入深秋。

北堂雪望着窗外缓缓飘落的秋叶,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卫国皇帝得了不治之症,早已不是个秘密,但不曾想,最先按捺不住撕破脸的竟是代代通婚,友好邦交的西宁国。

北堂雪的亲姑姑北堂清,以及前几年嫁过去的华玉公主攸芩,在两国之间的利益中,则显得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三日前,西磬江上鼓声大作,便是西宁敲响的战鼓声,说来西宁这战开的着实是突然而又没头脑。

若论天时,近来晴空万里,月明星密,突然开战想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显然是不可能的,西磬江上防守森严,战船还没开来,便被窥探的清清楚楚了。

地利,卫国西邻西宁,隔着偌大的西磬江和群山,易守难攻,尽占优势,西宁若要进战卫国,少说也有半月的水路。要在这半月里都不被卫国水师发xiàn

,实在是不容易。

人和,虽说元盛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卫国还未内讧到任人宰割的地步,比如北堂家,手中掌握着卫国一半的军力,且主力都在王城军营之中,若是西宁发战,应战自然是不必言说的。

所以西宁这战打的委实是毫无道理,毫无胜算,就算是急,也不必急到如此地步吧,难道是想趁着诸国还未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想独吞卫国这块肥肉?

北堂雪眨巴了几下眼睛,又是几片落叶散落,既然西宁能成为除卫国外最强dà

的国家,那么它的国君,总不该是个有勇无谋的。

卫国这块肥肉,不是单单一国可以吃下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这一点,相信西宁应该很清楚。

可就算如何说也说不通,百般想也想不透,这仗,与三日前确确实实是已经开打了。

北堂雪不想费脑筋再琢磨,唤了小红过来下棋,二人一个比一个烂到无以复加的棋艺,却都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

元盛帝也没把西宁这个行为放在眼里,刚听到消息免不得震惊了一番,见对方只带了不足万人前来,定下心来,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北堂烨,兵部尚书明尧之全力辅助。

这种小事,自然是用不着北堂烨亲战的,刘严霸大许是许久没动过他的刘家枪,想磨一磨枪,便自荐前去应战,带了一支北堂家精兵,携了独子刘庆天,便浩浩荡荡的出了王城。

前去送粮草,兵器,药物等事,自然是由兵部全权负责的,而显然明尧之也不可能亲自前去,而此事便落到了一个成日拈花惹草,让明尧之尤其头疼的人身上——明景山。

明景山虽说平日里做事狂妄,但其父明尧之的话,还是不敢不听的,也就老老实实的去了。

明尧之上奏此事之后,元盛帝便金口封了翊卫郞,于刘庆天的中卫郞之职,同属七品。

明尧之是怀着让他历练一番的心思的,这心思倒是跟刘严霸带刘庆天一同上前线如出一辙。

明景山自大军出发之日也就紧跟其上,经过两天两夜的水路,方抵达了扎在西磬江北部一座岛上的军营。

这个岛是早年与西宁开战,被北堂傲群无意间勘探到的,其地势极其利于水战,常年有水师驻守,先皇为了纪念北堂傲群的功劳,特将此岛命名为——国公岛。

北堂傲群死后方被追封的谥号,北堂国公。

而卫国开朝至今,也只出了这么一位国公级的人物,虽有世袭制在前,但北堂天漠卸下将军之职后,元盛帝即刻封了相,次日便赐了亲笔匾额悬在了北堂府门前,是谓北堂丞相府。

而之后元盛帝只字未提世袭之事,意思再明显不过。

丞相为官位,而国公为爵位,其中差别不言而喻。

也是从那日开始,北堂家对于朝廷,日渐防范,以至于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帝王的心是最大的,可以装下整个天下,同时也是最小的,容不得一根刺。

子时,国公岛,主帐内灯火通明。

有侍卫来报:“启禀将军,翊卫郞押运的粮草已经送来,现人在帐外等候。”

刘严霸闻言抬起了头,将手中密报揣进怀里:“快请!”

刘庆天听了明景山的到来,嗤了一声,低头饮酒。

明景山身着浅绿官袍,撩开厚重的帐帘大步走了进去,身上有着江水特有的潮湿味道,俊朗的面部轮廓绷得紧紧的。

未行将礼,只冲刘严霸拱了拱手:“呵呵,我区区一个七品武将,实在消受不起刘将军如此隆重的接待,这个,还是还给刘将军吧。”

话落,一把断剑抛落在地,哐当一声的声响,让帐内的众人皆是摸不清头脑。

刘严霸见他如此不敬,再加上其之前重伤过刘庆天,望着地上的断剑,口气自然不善:“不知明翊卫,此举是何意啊?”

明景山冷哼一身,眼光眯了眯:“我大老远过来押运粮草,可不是来同贵公子切磋武艺的!贵公子趁我停船之际,企图偷袭,实在让人不齿!”

一旁打算看戏的刘庆天闻言一怔,随后指着他道:“明景山你休要胡说八道,污蔑与我!”

刘严霸闻言先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后对着明景山虎起了脸:“明翊卫可莫要信口开河,庆天一直在这里,根本未踏出过营帐,何来偷袭之理?”

明景山伸手往地上一指,神色嘲讽:“这把断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刘严霸对身侧的兵士撇了撇头,示意他将断剑拿过来。

待他望到那剑柄上的字时,脸色一寒,怒斥到:“你这个畜生,看看你做的好事!”

刘严霸本就是大嗓门,加上常年征战,身上煞气极重,这么一吼,别的营帐中的人都不禁抖了抖。

刘庆天摸了摸腰两侧,脸色慌张的道:“爹,我没有!定是有人偷了我的剑去!”

“你我二人的恩怨是小,如今战事在即,刘中卫竟然还如此不管不顾,是不是太过分了?此乃刘中卫的贴身佩剑,岂会这么容易被人偷了去?”明景山负着手,神情已恢复了淡然。

刘庆天的道行显然是远远比不得明景山,被他三言两句就激的脸色通红,“你……你放屁!爹,我一直在这,你也是知dào

的啊!”

刘严霸丝毫听不进他的辩解:“男子汉顶天立地,做过的事为什么没有胆子承认!”

刘庆天一愣,刘严霸虽说平时严厉,但他如何也没料到刘严霸会向着明景山,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爹,我没有做过!”

刘严霸见他还不知悔改,更是气极,猛拍了桌子,震得一碗清水跌了下去,碎裂一地。

“还敢狡辩!”

明景山扫了他一眼,丝毫没被他的气势给吓到,缓缓的道:“刘将军训子不妨回去再训,此事不知刘将军可否给我一个交代?”

刘庆天噌的站起了身,指向他:“明景山,敢问你可有人证,亲眼看到我偷袭你!”

明景山拍了拍手,随后有明家侍从押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侍从踢了他膝弯处一脚,人便跪了下去。

刘庆天眼角猛跳,“刘永?”

明景山一笑,“相信刘中卫该不会不认得此人吧,据我所知,他可是你的贴身随从,当初软香坊那一架,他可是打伤了我好些家丁。”

刘严霸目光凝住,“刘永,你跟我把此事细细道来,若有虚言,定不轻饶!”

刘永将头低下,怯懦的道:“回禀将军,是,是公子,是公子让小的埋伏在码头,待明公子的船一停,就让小的上前偷袭,以报上次之仇……岂料小的失手,这才被明公子擒住……此事是公子让小的去做的,还请将军开恩……”

不待刘家父子反应过来,明景山便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敢问刘中卫还想抵死不认吗?”

刘严霸目光闪过思索,怒色道:“来人呐!将刘中卫拉下去,军杖重则一百!以儆效尤!”

刘庆天身形一晃,下一刻便被自帐外冲进来的两名侍卫给架住了胳膊:“放开我!你们敢动我,我扒了你们的皮!”

失声道:“爹!”

两名侍卫抵不过他的挣扎,唯恐伤到他,将目光移到坐的笔直的刘严霸身上。

刘严霸目光不变:“都聋了吗!拉出去!”

刘庆天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一百军杖!那能要了一个壮汉的命!他可是刘家的独子啊!

一时间呆住,竟不知作何反应,僵硬的被人拖了出去。

帐外的凉风扑面而来,待到被人按在了长凳之上,刘庆天才意识到此刻的处境,极力的挣扎着,奈何却是无济于事。

重棍落下,一声声嘶声裂肺的喊叫声传进营帐。

明景山呵呵笑着:“久闻刘将军赏罚分明,今日大义灭亲实让小辈佩服,夜色已深,就不奉陪了。”

刘严霸眯着眼睛,掩饰住强烈的不悦,“来人,带明翊卫回帐休息。”

明景山转身出帐,便见正在受刑的刘庆天满眼俱是怒火的瞪着他,不屑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去,不理会身后刘庆天的咒骂,自语道:“若不是刘严霸,只怕他得死了百回了。”

明全回头望了刘庆天一眼:“公子,此事可需告sù

老爷,让老爷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172. V102

“刘庆天,成不了大器。”明景山摇头,“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皇上绝不敢大办刘家,我们何必白费力qì

。”

明全应下,点头望向明景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道:“少爷,依小的看,少爷确实智勇双全……为何就不愿随老爷一同效忠朝廷……”

明景山笑的自大:“你应知dào

,我最不喜的便是无趣之事。”

明全噎了噎,不再多言。

次日,刘永自尽而亡。

刘严霸听到消息,未置多词,却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因怕刘庆天再逗留下去还会再生出事端,且昨日那一百军杖虽未打完,却已经令他下不了床了,岛上毕竟物质局限,天气渐渐转凉了起来,他思虑了一番,便差人将刘庆天护送回了王城。

允亲王府。

“事情可是办妥了?”

“回王爷,一切都已处理妥当,只是……那刘严霸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竟未同明景山争论,反而责罚了刘庆天。”清媚的声音响起,抬头是一副闭月羞花的面貌,一头青丝盘在头顶,没任何装束。

皮肤白皙,鼻梁较一般女子要高,眼眸微微发蓝,竟不似中原人士。

攸允一笑,浑不在意:“你以为刘严霸真的会认为是刘庆天的错吗,不过是怕闹到皇上那里对刘庆天不利罢了——他这几年倒是聪明了。”

女子明白他的意思,只要是能让刘家和明家的隔阂越来越深,就是达到目的了。

攸允眼光一闪,脑海中闪过刘庆天那张纨绔不化的脸,想必依照他的脑子,这次是连刘严霸他都给记恨上了,“给刘庆天身边安排一个聪明的——日后用得上。”

女子猫一样魅惑的眼睛一眨,笑着应下,扭着纤细的腰肢信步走到攸允身侧,柔媚无骨的玉手抚上他的肩膀,端是大胆无比。

“王爷,人家好久可都不曾伺候过您了……”声音微微带着沙哑的味道,卷起的长睫未能掩去满眼的爱慕。

“回去吧,别让明尧之起了疑心。”

攸允冷冷的声音响起,像是一盆冰水自头顶泼下,叫她即刻收回了手。

攸允的性子,她可是清楚的很。何时该是一个风情的女人,何时该是一个称职的属下,她一直拿捏的很好。

这样不容置喙的口气,万万不是她还能纠缠的起的。

——

西宁的气候在诸国之中最为温暖,湿润多雨,是处处有着一股烟雨江南的味道。

西宁国都沁阳相较于卫国的王城,少了一份恢弘,却多了三分雅致。

此时虽已入秋,但西宁的气温似乎还停留在夏末久久徘徊着,此时空中开始洒起了细雨。摊贩也收了摊儿赶回了家去。

雨势渐大,宽阔的平安街两侧的酒楼赌坊渐渐在雨中变的模糊起来,绿瓦红砖被雨水冲洗的发亮。

只有寥寥几个行人经过。不管是撑着油伞或许将手平放在头顶避雨的,脚下的步子皆是极快。

雨幕中现出绰绰人影,步子却是不急不缓,有高壮的青衣仆人撑伞,伞下乃是一名身着华贵衣衫的少年。身着靛蓝色的长袍,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图案,腰间束着一条青色宽边锦带,身材欣长笔直,眉目间略微带了一抹稚气和阴柔,却很快又被那不该存zài

的淡漠给冲的了无痕迹。

周身似乎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让急冲冲的行人也不免想要多看几眼,却又觉得不敢多看。

穿过长长的平安街,主仆二人在一座气势非凡的府邸前顿下了步子。立kè

有仆人迎了出来。

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大门儿正上方悬挂着的匾额刻有规规矩矩的“齐王府”三字。

院中甬道相连,有假山点缀其中,曲折游廊,亭台楼阁,极尽雅致。

几人径直走向正厅。侯在大厅之中的秦连看清自烟雨中而来之人,上前行礼。

“王爷。可要先回房换一件干爽的衣服?”秦连恭敬的立在一旁,见他衣袍略带了湿气,关切地道。

少年微微摇首,“宫中可是已经控zhì

住了?”

秦连面带喜色,“都已妥当,太后让人传过话来,说随时都可宣旨,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不急,再等等看。”

如今万事具备,还需yào

等什么?

若是他早年有心相争,那皇位也不会让现在那人坐了这些年了!

秦连虽是不解,却还是应下。

“国公岛那边,让他们看紧着一些,每月加派一千水军过去。”少年淡淡的吩咐着,眼中是运筹帷幄的神采,更衬得面如冠玉的一张脸气度逼人。

秦连在心中欣慰的感叹了一声,

是觉得相较于一年前郁郁寡欢,似乎找不到任何活着的迹象的他,好了千万倍不止。

浑身上下时常洋溢着一种勃勃生机,那是一种努力向上攀爬的精神,虽是让人愈加不敢靠近,但却能明确的感觉到,是有着鲜活的灵魂。

想起那个女子临终前的嘱咐——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终于觉得不负所托了。

俊美少年望着厅外一片蒙蒙雨色,细雨像松针似的落到光洁的石板之上,荡起一圈圈水纹,溅起一粒粒玉珠。

右手握着腰间的玉坠,神情正如雨色一般朦胧。

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串串清灵的声音,竟是让他分不清真假——或喜悦、或精明、或心虚、或愤恨。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

“开始是挺气恼的,后来想一想,也没什么了,毕竟……我是个很大度的人。”

“关键…这不是不知dào

出山的路么。”

“你…你不知如何出山,为何还要我跟着你!且昨日,你还带着我在这一处打转!足足转了近两个时辰!”

“这般值钱的玉佩,又岂是我这个乞丐受得起的?你不必报答我救过你,因为,我已经后悔了。”

半晌,他眼睛闪现波澜,声音几不可闻:“我也已经后悔了……后悔当时没坚持将你带回来。”

哪怕她百般不愿,可也不过是一掌下去的事儿。

想起这样做的后果,定是会换来她的怨怼和愤愤不平,那副炸毛的神情,他似乎都已经能想象的出,嘴角溢出笑意——那样也好,总好过现在只能想一想。

只是,那时他如何能料想的到,不过一场萍水相逢,竟已经深深刻在了心头,让他念念不忘,甚至成了干涸的生命中,唯一的一片绿洲。

派去卫国寻她的人,竟连一个字都没查到。

她,现在如何了?

北堂雪眯着眼睛将信塞到枕头下面,问道:“堆心,我这伤养了有多久了来着?”

“回小女且,一个多月了呢。”

北堂雪哦了一声,眼睛转了转,“我觉得我这胳膊已经大好了,你看今天天色这么好,不如我带你去西山走一走,如何啊?”

堆心脸上立kè

浮现欣喜的神色,随即丧气的道:“小女且,

您的胳膊还得养上一些时日,不能随便乱出府走动……而且您还这般好动,若是伤到怎么办啊,就算不会伤到,万一骨头长不好的话,那也不行啊……所以奴婢认为,小女且还是好好在房里休息的好,等胳膊长好了,再出去走也不迟啊,奴婢也知dào

小女且闲的难受,可是再难受也得忍啊,忍到胳膊长好了,就没问题了……”

北堂雪愕然,头一回发xiàn

堆心跟唐僧有的一拼了。

她自己的胳膊好没好,她难道还不清楚吗,这么多人的悉心照料,用的药又是最好的,且还是太医院总管给治得伤,这伤若还不好,就见鬼了。

今日宿根这封信,彻底了勾起了北堂雪出府的预望,西山的红枫,再不看,就要落光了。

而今日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北堂天漠和北堂烨早早出了府,听说刘庆天不知为何被刘言霸给打了个半死,送回了王城来,父子二人一听,不管于公于私,急急奔了刘府而去。

北堂雪对刘庆天确实没什么好感,不过也还是为刘叔这股狠劲儿而震惊,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能让他下此狠手。

“真的没得商量?”北堂雪敛去笑意,企图来硬的。

软弱怕事的堆心这回却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

“小女且,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北堂雪心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了——不带你出去玩!自己去!

“那我不出府,就在府里走走。总可以的吧?”

“小女且,

实在不是奴婢不想让小女且走动,

而是老爷今日出门前特意交代的,今日就让您安心在床上养伤,除了去茅房之外,不能离开栖芳院半步。”

北堂雪一愣,合着她爹就料着了她今天会趁机出府?

“我要上茅房。”

“小女且,您怎么说上就要上茅房啊……

”堆心狐疑的望向北堂雪。

“难道上茅房还有限制吗?”

堆心张了张嘴,觉得无话可说了。

小小花眼神一闪,扑腾站了起来。跟在北堂雪身后——可以出去玩啦~

“你也想去茅房?”

“嗷呦嗷呦~”

北堂雪想了想,

待会可能还能用得上小小花,

便笑的一脸无害:“可要好好听话。”

“嗷呦

!”

堆心不解。上个茅厕,还有什么听话不听话啊?

“小女且,

奴婢随您一起吧……”

上个茅厕也要跟着?北堂雪嘴角一抽。

堆心见一路上北堂雪都很老实,这才微微放了心,落实了北堂雪只是想如厕的想法。

北堂雪前脚刚进茅房。关上了门,边换着事先藏好的男装边焦急的喊着堆心的名字。

堆心闻声紧张的敲了敲门,道:“

小女且……

你怎么了?”

“我刚才不小心把草纸都掉进茅坑里了……”

“啊?那怎么办呐小女且?”

“你先去给我拿草纸,我在这儿等着你。赶紧去!”

“可是,小女且……”

堆心不是不知dào

自家小女且的鬼点子多,生怕出什么差池。

“可是什么啊。没草纸我怎么出去?

难不成你还担心我跑了?

再说这里离大门那么远,

就算我真的跑了,

你回来发xiàn

我不在了。也还是来得及把我追回来的。”

堆心想了想,

还真是这回儿事,

为了以防万一,跑的是比兔子还快。

北堂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一束好发带。就打开门走了出去,对小小花挥了挥手便往茅厕后方跑去。

走正门儿显然是不可能的。也来不及,后门锁的严严实实,还有人看守更是不现实。

唯独,北堂府的最西边儿的一堵墙,属于北堂府的死角,侍卫们隔上一个时辰也不会去巡逻一次,平素更是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翻过去就能出府。

北堂雪放轻了步子,确定没人,这才火速的跑了过去,但是,这足足有二三人高的墙,好像,不属于她的轻功所能跨越的范围。

“来,小小花,我们今天能不能出去玩,就看你的了。”

北堂雪笑的眼睛弯弯的看着小小花,拍了拍坚固的墙壁。

小小花一听出去玩,浑身都是劲儿,支起后腿,前爪趴在墙上,立起了身来,竟然是半堵墙的高度。

北堂雪满yì

的点了头,毫不含糊的踩上了小小花的背,躬身一手按着小小花的头,另一只手扶着墙,步子踩着小小花的身上往上移,不消一会儿,双手就已经扒住了墙头,咬着牙上半身提了力qì

,右腿一跨,人便稳稳的坐到了墙头之上。

北堂雪眉开眼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虽然只是一堵墙的距离,却觉得整个身心都自由了。

堆心赶来的时候,便见茅房的门大开着,里头是北堂雪换下的外裳,怔愣了一会儿,手中的草纸散落在地,“不好了,小女且逃跑了

!”

堆心失声大叫道,拔腿往大门的方向追去。

北堂雪坐在墙上往着堆心仓皇的背影,回味着那句小女且逃跑了,

总觉得自己像个越狱的犯人。

小小花望着主人发呆的模样,很是纳闷,

轻轻一跃,便站在了墙头上。

北堂雪睁大眼睛望着小小花立在墙头上,英姿勃勃的样子,柔亮的毛发微微随着风浮动着,大大的尾巴晃来晃去,

好奇的眼睛望着自己,不由的被惊了一惊,它怎么上来的?

她原先只是打算利用它做个垫脚石。

自己翻出去便不管它了把它丢在府里,做个翻墙弃狗的勾当,不曾想小小花竟然还有这本事。

正愁着这么高不敢往下跳呢。

毫不觉得羞耻的笑了笑:“小小花,

你先下去,在下面接着我……”

小小见主人对自己笑的这么亲切,毫不犹豫,便晃着尾巴,开心的跳了下去。

“噗通

……”

北堂雪疑惑的皱眉,这声音怎么也不像是着陆的声音啊,

将身子的方向面向外侧。往下看去,

这才发xiàn

——原来下面是条河……

北堂雪这才记起,

北堂府就是建在护城河旁的……

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防守这么薄弱了。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小小花,你还好吧?”

北堂雪回过神,望着在河里挣扎扑腾的小小花,未免有些紧张。

“嗷……嗷

~”

小小花哀叫着。呜呜,这水这么脏,自己高贵的毛啊!“小小花,你撑住啊……

来人啊,

救狗啊,

救狗啊

!”“唉……

船夫。

船夫你停一停

!”

北堂雪抬眼望去,不远处一艘小船缓缓在河里行驶着。

船夫闻声往四周望去,

却没见到任何人影儿。

吓得握紧了手中的木浆。

更是加紧了速度,

不敢乱张望,

生怕遇到什么邪物似的。

“船夫!船夫……

救命啊

!”

船夫闻得这声凄惨的救命更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这护城河里是淹死过不少人,可着青天白日的竟就撞见这邪事。真是太不吉利了。

“咿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船里的女子轻道,手中一枚白子迟迟不落。

“下棋的时候。就不能专心一点?”

女子皱了皱鼻子,娇媚的面孔上浮现笑意:“再不专心,让你十子,也能赢你这个棋痴。”

这话却不是吹牛,她从五岁懂棋开始,可就一局也未输过,包括一直不死心的慕冬。

“赢我三局,明日准你休假。”

慕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棋痴,警惕性极高的他,若是遇到了费解的棋局,陷入深思之际,你捅他一刀,估计他都反应不过来。

然而,这天下能让他费解的棋局,也就眼前这一人布的下了。

女子闻言大喜过望,“说话算数!”

话罢,啪的一声落了子,整个棋局的胜负已分。

慕冬嘴角一抽。

小小花见北堂雪着急,已一种极快的速度往那艘船的方向游去,企图“拦截”。

船夫见迎面而来的一阵“浪花”,呆呆的望向风平浪静的湖面,那一处翻滚而来的水花看起来更觉诡异,不由瞪大了眼睛。

“有……”一句有鬼还没能说出口,便见那真“浪花”突然窜起了两三米的高度,一个橙黄色的影子朝着他扑来。

“啊!”船夫惊得丢掉了手中的船桨,尖叫着往后退,直到靠在了船舱上,双腿抖擞。

小小花稳稳的落到了船板上,仰头对着北堂雪长啸了一声,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抖了抖湿漉漉的毛发,闻声出了船舱的慕冬二人,便是被它给抖了一身的水。

173. V103

小小花吸了吸鼻子,是他啊?

抬头见慕冬正俯视着自己,再望了望他被打湿的衣服,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这个人身上的气息,真是不可思议……

女子拿帕子擦了擦脸,皱着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船夫拍着胸口道:“不知,就见从水里钻出来的,一蹦蹦了几丈高,可骇死我了……”

“水怪?”女子嘴角一抽,有长这么多毛毛的水怪麽?

慕冬方才一心扑在棋局上,未听到北堂雪的声音,放眼望去,又不见其它船只,“你自己出来的?”

女子和船夫皆是呆住,他这是在跟这头“水怪”说话?

小小花摇了摇头,抬起前爪指向北堂府后墙的方向。

几人一时也不理会它这不符合常理的动作,顺着方向望去,便见一位青衣“少年”坐在高墙之上,正对这边挥着手。

慕冬似乎已是习惯她从来都异于常人的出场方式,不觉意wài

,只是,她的胳膊好了?

竟然还敢翻墙了,而且,还挑了一面面朝护城河的墙?

北堂雪眯着眼睛望向船的方向,却没认出是慕冬,不仅仅由于正是逆光的方向,且他今日还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玄色锦衣。

双手合拢着放到嘴边:“能把船驶过来一些吗?多谢了!”

船夫捡起船桨,却是不知如何是好,这船毕竟是人家租了去的,且这人大白天的坐在丞相府的墙头上,谁晓得是干什么勾当的?虽然看着不像是小偷刺客,但还是不敢轻易应下。

慕冬见他不动,道:“没听到吗?”

女子眼波流转,望向墙上的身影,眸光闪过讶异,原来是她!

她就说嘛,能让慕冬反常,哪里有这么多人可以做到?

船夫一时没能听懂他的意思,“哦,哦……”

北堂雪望见船向着自己驶来,松了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冬的声音依然透着一股凉意



“慕公子?”

北堂雪听闻着这冷到寻不出第二人的声音,不用见人,顿时就能反应过来是谁。

循声望去,果然是他,却是怔了怔。

这还是头次见他穿重色衣裳,光亮华丽的柔缎,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kàn

,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极是合身。

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仰着头望着自己,

恍惚间莫名觉得心脏加快了些



北堂雪回过神,骂了自己一句花痴,反应过来自己目前的状态,“我见这里风景不错……

琢磨着在这看看风景吹吹风。

但是我的宠物它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小小花眯了眼,什么嘛,明明是她让自己跳下来的好不好?

宠物?同是一身玄色衣裙的女子一呆,这丫头养了这么一头比老虎还壮的东西做宠物?

北堂雪微微动了身子,在三人一兽目光的瞩目下。觉得很窘迫。

难道让她说自己下不来了……可是,总不能跳下去吧?

她的轻功几斤几两,她还是知dào

的。

女子望向慕冬。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兴味。

慕冬难得生出了想逗趣的心思来——倒是看她求不求救。

远处一叶扁舟驶来

,立在舟尾上的一人忽而纵身离开舟身,一双黑靴在水面划过几丝涟漪,动作流畅无比,右臂轻轻一捞。北堂雪整个人便被圈进了那个满带着阳光气息的怀抱中,北堂雪反应过来,根本未看清来人的脸,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

“是我。”带着恶作剧的笑声响起。

北堂雪松了一口气,人已被他抱着立在了扁舟之上,宿根将她放开。调笑着道:“我信上说是在城门口见面,还是在你家后墙上见面?”

北堂雪白了他一眼,“我喜欢翻墙。不行么?”

话落,示意船夫将船驶近慕冬那艘。

“小小花,过来。”北堂雪话音刚落,小小花便稳稳跳了过来,欢喜的蹭着她的膝盖。

“慕公子。多谢了。”自打上次在山中,他救了北堂雪之后。北堂雪对他的态度好了太多,换做从前,指不定又要在心里腹诽他方才看自己笑话了。

慕冬眼光几闪,觉得如今她对自己这么客气,相比于从前毫无掩饰的看不惯,似乎更显陌生。

“谢我做什么。”话落,人便弯身进了船舱。

宿根望他背影一眼,朝着正望着他的女子微微点了头,礼貌的道了声告辞,这才让船夫掉了头。

北堂雪疑惑的道:“你怎么知dào

我在这里?不是说好在城门前见面的吗?”

宿根半真半假的道:“因为我听到你在心里喊我过来救你,我就来了。再说,我若不来,你还出得了城?”

北堂雪嘴硬的道:“你不来,我也是到得了。”

宿根笑望着她,只见那双眼睛因为光线的问题微微眯起,浓密黑亮的睫毛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眼光极快闪了闪,“你是能来,只怕我得等到天黑了。”

北堂雪只嘿嘿的笑,转开了话题道:“上回我让你问的事儿,究竟是怎样了?”

自打北堂雪得知宿根是那家客栈的主人之后,便让他有空回客栈跟那位热情的小二打听过,璐璐有没有回过客栈找过她。

虽然璐璐是个大路痴,记不记得那家客栈也不知dào

,但她还是不想放过一丝希望。

宿根点了头:“前天想告sù

你来着,后来一时忘了,小二说曾经是有那么一位姑娘去寻过你的,只是,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北堂雪闻言立马来了精神,扯着他的衣袖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宿根摇了头,“你走的突然,她没问到什么消息,便走了。”

北堂雪大概将事情的经过同他说过,但隐去了在江上被追杀的事情,只说当时北堂天漠让她出去避风头,后来江上起了浪,把船给淹了,她命大被冲到岛上之后,为一对父女所救,后来的事情也大概的告知了他。

北堂雪无力的叹了口气,怎么都觉得老天在跟自己玩捉迷藏一样,上次在灯湖会就是擦肩而过。

不过也很不解,既然璐璐一直都在王城,为什么之前北堂烨派出去的人,全都找不到她?

她究竟是在哪里?

宿根安慰道:“总之她现在过的没你想象中那么差,活的好好的,你就安心吧,该遇见的时候自然就遇到了,我吩咐了小二,若是她再去客栈。就会通知你的。”

北堂雪听罢,这才好受了一些,闷闷的应下。

宿根见她如此,无奈的摇了摇头:“西山那边的枫叶,还看不看了?不然,我送你回去?”

北堂雪慌忙摆手,“去西山,不要回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好好玩一玩,怎么能回去!

宿根见状。笑出了声来。

北堂雪一愣,惊觉——又上他的当了。

“你这个老狐狸……”

“啧,这话真让人不爱听。狐狸就罢了,哪里老了?”

北堂雪还没来得及还嘴,便见他指着西方:“还记得哪里吗?”

一方碧湖映入眼帘,岸边翠绿的柳树,随着微风将软软的枝叶垂在清澈的河水中。倒出婀娜多姿的倒影。

“怎这么那么像灯湖?”

“可不就是灯湖吗,

这护城河可长的很,跟灯湖就隔着一条道,你看,那里不就是过灯桥吗?”

上回只是晚上来过,白日里这么一看。一时也真没认出。

护城河曲折回环,一直通向城门,又在整个王城外围了一圈。故为护城河。

为了防止有不法之人不走城门,而换走水路偷偷出城,所以在出城必经的河段也设有关卡。

由于今日是偷溜出来的,北堂雪未免心虚,生怕这事儿已传到北堂烨耳中。早早让人拦住她。

一路上还好都是有惊无险,直到出了城门。北堂雪才觉完全没了后顾之忧。

宿根像是知dào

她的心思:“你哥哥的脑袋可没你这么古怪机灵,能料到你穿着男装出来。”

“那可不一定,他如今可不比从前了。”

北堂烨最近颇有一番春风得yì

的意味,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精明,像是多年不开花的一棵铁树被吹开了花,虽然北堂雪也不明白这春风是打哪里吹来的。

但北堂烨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

马车停下的时候,宿根不急着下车,问道:“你以前可来过西山枫林?”

“不曾,怎么了?”

宿根笑道:“见过这一次,定就叫你终生不忘。”

北堂雪闻言更是来了兴致,前世听闻香山红叶美不胜收,却无幸得见。

待宿根撩开车帘的一刹那,北堂雪还是被这美景给震住了。

火红的枫叶填满了视野,整座山头都是大片的红,似乎将西边的天色也染上了颜色。

春不与群芳争艳,夏不惧惊雷横空,秋不见果实压枝,冬不羡梅傲雪霜。

却有着自己独到的美,且若这般恍然一见,虽是安静处之,就已是无比惊艳。

秋阳照下,枫叶流丹,层林尽染,灿若朝霞,艳如去锦。

正如宿根所说,此景该是终生不忘。

“忽然想起一句诗。”

宿根见她这幅入神的模样,笑着撑开扇面道:“念来听听。”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宿根闻听,笑意蓦然僵住。

“这诗,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北堂雪一心醉于美景之上,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是从书上看到的啊。”

宿根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眼神掀起波动。

“对了,听说你丹青不错,回头绘一幅画送我如何?”

久久不得回应。

北堂雪疑惑的回头,却见他在盯着自己发呆,“你在想什么?”

宿根恍然回神,压下心头的疑问,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她是如假包换的丞相千金,又怎会呢。

“没有,方才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方才说什么?”

北堂雪叹了口气:“我说,回头你描上一幅西山枫林图送我好不好?”

宿根双手交握举起,作了个揖:“是,明日送到贵府上。”

“六公子!”

走了不足百步,景色还未赏上几眼,便有人骑着马寻了过来,扬起大片的枫叶。

北堂雪不明回头,却见来人在自己和宿根背后一米外停住了马,极快的下了马,躬身行着礼。

“六公子?”她看向宿根,疑惑的道。

怎没听他提起,他家中竟是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好像,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宿根微微点了头,朝着跪在地上的男子道:“何事?”

男子见一旁有人,顿了顿道:“老爷说,让六公子即刻回去,有要事相商。”

宿根恩了一声,表情淡的出奇:“知dào

了,你先回去吧。”

男子没有起身,坚持道:“……还请六公子随奴才即刻动身,老爷吩咐,此次还请六公子务必回去才行。”

回回都被宿根这句话打发回去的男子,这回显然是不愿再上当了。

北堂雪只当他不想将自己一人留在此处,且这男子既然用了务必二字,看来事情应当很紧急。

抬头望着他道:“既然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伏在地上的男子闻声一愣——这声音,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宿根犹豫了一瞬,不放心的道,“你一个人不安全,不然我先将你送回去。”

北堂雪赶忙摇了头:“不必了,我极不容易才出来这一趟,你该不会自己玩不成还想将我拉回家吧?再说这里游枫林的人也不少,哪有什么不安全的,你赶紧回去吧。”

宿根在这方面却是不肯妥协,

但确实不忍见她回府独自无聊。

思虑了一会儿,转头笑道:“说的也是,好不容易出来放一放风。”

放风?北堂雪一噎,这词还真是适合她。

却又听他道:“我路过丞相府通知人过来接你。来回也要一两个时辰,也足够你放风的了吧?回去刚好用午膳。”

北堂雪心知没得商量,只得应下。

也好,一两个时辰也该回府了,出来的太久,若是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得知消息,肯定也是要将自己拖回去的。

“路上小心。”

宿根将扇子合起,点头之后便转了身。

“就这么着急?究竟有何要事。”宿根淡淡开口问道。

男子垂首,小声的道:“奴才不知。”

宿根皱眉,脸上现出不悦。

男子见状遂在心底叹了口气。这辈子真没见过老子要见儿子这么难的……若是他有这么一个爹,那还不当祖宗伺候他,讨他欢心?

这位爷倒是好么。一年难得见一回,还跟仇人似的。

北堂雪走的累了,便在一处路口的石凳上坐着歇息,小小花温顺的卧在她的脚下,身下是厚厚的落叶。前爪时不时扒拉着几片枫叶,呼出一口气就能吹的老高。

北堂雪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它的毛发,享shòu

着四周美不胜收的景色,等人来接她回府。

忽而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和马鞭抽打声,速度极快,有行人受惊的呼叫声响起。

北堂雪慌得起身避开。顷刻间,挥着马鞭的一大群人策马来到了她的跟前,浓浓的尘土扑鼻。将她呛得直咳嗽。

若不是动作快,只怕也得被撞到。

小小花见状,立kè

就炸了毛,它和主人好好的看看风景,吹吹叶子。主人还好心情的给它捋毛,这些忽然冲出来搅乱。还险些伤了主人的混蛋,到底是算怎么一回事!

“嗷呦!”一声怒叫声响起,扑身而上,竟是直接将马上的一位壮汉给抓下了马!

速度之快让人膛目,只可惜被烟土呛得睁不开眼的北堂雪没能看清。

听得那声吼叫,只当小小花被马匹给撞到了,可还不待她上前,便是一阵刺耳的哀叫声。

马群像是受了惊,开始胡乱的冲撞着,方才还威武霸道,横行直撞的一行人,一时间乱作了一团。

被甩下马的人皆是摔的不轻。

行在最前头的明景山当属其中马术最好的一位,可今天这马似乎撞了邪一样,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还是像发疯了一样。

不由暗暗称怪,这些马平素什么没见过,竟会被这么小的动静给惊成这样!

也不硬来,轻轻一跃,足尖点在马背上,飞身下了马。

“怎么回事!”

出了这么个岔子,可真让他一路上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北堂雪紧紧抓着小小花背上的犄角,阻止它再伤人,小小花此刻再气,但也不敢伤到北堂雪,挣扎了几下,竖起的毛发便软了下来。

安然无恙的明全和几人将被抓伤的侍从扶到明景山跟前,指着北堂雪道:“公子,是他!”

除了受伤的那人,其它的人看这像是被利剑所伤,血流不止的右臂,理所应当的都认为是北堂雪所为。

北堂雪见十来人围住她,咽了口唾沫,将小小花推到身后,尽量粗着嗓音道:“药钱我赔给你们便是,毕竟是你们横冲直撞不看路在先。”

被伤的人不住的哀嚎着,心知这条手臂已废,疼的神智都已模糊,也没心思再听他们在说什么。

明景山望去,见“他”脸上神色虽有些怯懦,但却丝毫不减坚定之色,皱了眉——这张脸,在哪里见过来着?

眼前白白净净,穿着考究的北堂雪,确实让他无法跟之前那个小黑鬼叫花子联系到一块儿去。

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赔钱?

“你可知伤人是要进官府的,岂是你赔钱能解决得了的?”

174. V104

明景山口气冷淡,直直的打量着她。

伤了他的人,就像这么三言两句化解掉,真是痴人说梦!

“告官?我才不怕你们,是你们自己骑马不看人,就算告官,也是先告你们!”

明景山对着十来个侍从挥了手,示意他们闪开。信步走到北堂雪面前,口气兴味:“呵呵,你可有证据吗?”

他告官,还需yào

证据,知县一见他就可以直接宣bù

结果了,这样问北堂雪,不过是觉得这人有些意思,逗她玩一玩罢了。

北堂雪指向身后几个被乱马所伤的人:“你们伤了人,还做不得证据吗?”

话罢回了头,即刻傻了眼。

眼前的人。

一身灰白缎袍,宽大的袖口处绣着精美的紫色牡丹图纹,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只是这衣服便让人觉得富贵之气可见一斑。

再见他头上的羊脂玉发冠,一头墨发束起,

浓眉下一双泡在水银里的黑水晶,清澈明亮。只眼尾轻轻一扫,便让北堂雪觉得失神。

那嘴角一抹若无的微笑,更是平添一抹风流,她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北堂雪自认来到这个时空,见到的美男实在太多,

有北堂烨那般的俊朗不凡。

有宿根的清朗阳光,有慕冬冷漠孤傲,

有四王爷的阴柔之美。

但眼前这位却是能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特别是那双眼睛,

仿佛藏着无限的情思,偏又冷清至极,只怕心肠软些的姑娘,只是一眼便会陷了进去。

北堂雪暗骂了声妖孽。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明景山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由失笑,对着受伤的几人挥着衣袖道:“来说一说,你们的伤,是怎么来的?”

几人惶恐的摇头,“小的方才没长眼睛,冲撞了明公子的马,还请明公子不要追究……”

“我的伤是不小心磕到的。”

“我,我也是。”

北堂雪又傻了。

“小鬼,听到了吗?”

明景山用扇柄,敲了敲北堂雪的肩膀,让北堂雪抖了抖,反应还算快的闪开。

看似没用什么力,却让她疼的龇牙咧嘴,这人还真是够阴的!

等一等,明公子?

该不会是那个在软香坊一掷万两的,只为一夜美人在怀的明景山吧?

看这作风,还真是像。

明景山见她走神,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竟有人敢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笑的是北堂雪在这个关头还能走得了神。

“你且说一说,这事情怎么解决?”

北堂雪回神道:“我说赔汤药费你不同意,应该是你想怎么解决吧?”

明景山被她呛住,也是,自己到底是想怎么解决?

转眼看到她背后灵气不凡的小小花,眼睛一亮!

“你身后是何物?”

“……

只是一条稍大些的狗而已。”北堂雪也确实一直这么认为。

“哦?

还真是无奇不有,

我平时竟还未见过此种犬类。”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你以为你是百科全书啊!

北堂雪腹诽着,只盼着北堂府的人赶紧来接自己,好歹充一充人数啊,别让她孤军奋战。

“把它给我,便放你走。”明景山突然道。

本就钟爱有趣之事,蓦地见了没见过的兽物,依照他的性子,不动上一番纳为己有的心思才见鬼。

北堂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就这么容易放了自己?

“嗷呦~”小小花用声音提醒着北堂雪,一副哀怨的模样——主人,你可不能真把我卖了啊。

北堂雪晃过神来,不对,小小花怎么能送人呢……

北堂雪抬脚便要走,他却先一步拦在了前面。

“怎么,不愿意?”

北堂雪抬头望向他,却像没听懂他的话一样:“既然公子不在乎那一点医药费,那也实在没办法了。”

明景山眼光一闪,她竟敢驳了他的意思?

这条道本就不怎么宽阔,被他和手下一挡,还真是挤都挤不过去。

住在山里的一些百姓,要进城也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一时间已有数十个人被堵在这个路口,却也不敢指指点点。

北堂雪见这阵仗,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词——强抢民女。不对,强抢民狗啊。

“哼,我家少爷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

一个长相粗鄙,类似家丁的男子说道。

北堂雪不禁感慨少爷与家丁的区别还真是一目了然。

明景山也不阻止他,半晌道:“

我实是喜欢这东西,今日你将它留下,我保你安然离去,若你执意不肯成全的话……”

后面的话虽未说完,但傻子也知dào

是什么意思。

自己喜欢便要夺人所爱?

这人还真是自大又自私。

“公子此话差矣,难不成只要是公子喜欢的,就算别人不愿意,公子也还打算强人所难?说到成全,还请你网开一面才是。”北堂雪的语气不卑不亢,挺得笔直的腰板自有一番这事儿没的商量的味道。

小小花站在北堂雪削弱的背后,

觉得很感动。

“嗷呦

~”

为主人加油鼓劲儿。

“你以为我家少爷跟你商量你就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告sù

你,把这个畜生抓走,再将你送官,也是合情合理!”

什么?抢了她的东西还要将她送官?还合情合理?

这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北堂雪后面一位挑着菜筐的老大爷,

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这位小公子,不如就给他吧,看你应该是外地来的吧,眼前这位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明景山,

惹了他你可没处儿讲理去……”

还真是那个纨绔子弟,真不知明水浣这般温柔,知书达理的女子,怎会有这么一个市井无赖的泼皮哥哥。

北堂雪转头对老翁道:“

这位大爷,没事儿的,我就不信还没王法了不成!”

若她是个贫苦人家也就罢了,可她的身份。总还不至于连一个宠物都护不住吧,她就不信,这事闹大,他能捞到半分好处。

老翁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些着急,稀落的眉毛皱了皱道:“不是,主要是我赶着去城里卖菜,您不答yīng

他,我这过不去啊……”

北堂雪嘴角一抽——大爷您还真是实诚啊。

看了看后方越来越多的人,也觉影响不好,她是存着拖延的心理的。可这些靠山吃山做些小生意过活的人,显然是耽搁不起的,若不能赶在午时前进城。这一天的菜怕是卖不掉多少了。

“小鬼,考lǜ

的怎么样了?本公子可没多久时间跟你耗下去。”

望了望明景山自大的模样,计上心来。

这办法虽有些得罪人,但也好让他死心,反正自己身着男装。只要她不说自己是丞相府的小女且,谁又知dào

呢?

北堂雪抬首望向他,“不是我不给你,

而是我给你你也带不走。”

“平生我最不喜两种人,一是不知好歹,二是目中无人。”明景山呵呵笑了两声。“区区一个宠物,我带不走?”

北堂雪在心里暗笑几声,得。你最讨厌的两种人,你自个儿全给占了。

北堂雪继xù

道:“这东西脾性很怪,你定是驯不了它的,万一伤了人可不好了。”



你驯的了本公子却驯不了?”明景山漂亮的眸子微微眯了一眯,

眼底冒出了些许怒气。

北堂雪见状得yì

。就知dào

他得上这激将法的当。

“不如,公子便试一试。

若是你驯不了它,便放我们离开。”

景山自然不信自己不如一个小鬼,前年围猎,一头猛虎都死在他的拳下,何况这个东西?

果然,明景山颇为不屑的扬起下巴:“若是我驯服得了它,又该如何?”

北堂雪双手抱臂,毫不在意的道:“悉听尊便。”

明景山听着这胜券在握的语气,不由得打量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两头的瘦弱少年,这样细细看来,忽觉眼前陡然一亮。

只见他肤色雪白,双眼满是自信的神采,如新月清晕,漂亮的嘴角往上勾出一个利落的弧度,却不会显得乖张。

这眉眼和神情让明景山愈加肯定在哪里见过。

几不可见的闪了闪眸光,

带着桀骜的笑意道:“如此甚好,若是我赢了,你和那头家兽都得跟我回去。”

北堂雪闻言不觉一怔,莫不是眼前这人还是个断袖不成?!

亦或者自己触了他的逆鳞,他要把自己带回去泄愤?

北堂雪想了想,觉着后者的可能性大些,想到这里不由感叹还好小小花不会输,它的能耐她还是知dào

的。

殊不知,小小花的能耐她确实不知dào

多少。

“我答yīng

你。”北堂雪的表情依然镇定,“你和它谁先倒下就算输,点到为止,不可下杀手。”

“哈……”

明景山嗤笑了一声,不屑的撇开了脸。

北堂雪摸了摸小小花的头,用眼神知会着它:“不许伤人听到没?”

小小花挥了挥尾巴点头,从北堂雪身后跑了出来,趾高气昂的看着明景山。

明景山望着它,眼睛越来越亮——果然不是凡物!

头微微低了低看向北堂雪:“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北堂雪点头闪到一旁,

明景山望着眼前约莫有半人高的猛兽,几乎能确定自己一脚就可以将它踢得站不起来。

小小花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打了个哈欠。

明景山见状轻笑一声,低声道:“小东西,待会儿本少爷便带你回家。”

说话间,以一种极快的步法,往小小花移去,

然而小小花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他,

一动不动。

这表情在围观的众人眼中,都觉着它这是被明景山的气势给吓着了,身后的家丁们,

已开始欢呼出声。

北堂雪暗叹道,家世显赫,有一幅好皮囊,武功上乘,该是标准的优质男,可怎偏偏就这么恶趣味的一副性子。

令众人咂舌的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明景山已经——被小小花用两只前爪给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嗷呦!”

小小花冲着北堂雪挥舞着尾巴。

周围寂静的仿佛连一根针的声音都藏不住,

方才还在欢呼的人,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失。

事态转变的实在突然,似乎没几个人看清楚经过,

自然也包括北堂雪。

只记得明景山到了小小花眼前的时候,

下一秒便被按到了地上,速度之快已然不是肉眼能分辨的出。

然而明景山却很清楚,就在那短短的时间里,

它竟跃到了自己的上方,自己还未来得及惊讶便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给冲击的倒在了地上。

但他却只觉得明明就是被它的前爪微微一碰。

怎会就有如此大的冲力?

若是它用尽全力,他绝对相信自己会被那股可怕地力量撕裂成碎片。

明景山忽然有些后怕。

“还请公子愿赌服输。”

北堂雪淡淡开口,神情中不含一丝奚落之意。也无得yì

的神色。

小小花见北堂雪对自己摆手,

开心的往她身上扑去,柔软的爪子环住北堂雪的腰,大脑袋讨好的往北堂雪身上蹭了蹭,

自己这次可是很听话。表现的很好,抱一抱主人,主人应该不会再打自己了吧?

“啪啪啪!”北堂雪毫不客气往它头上拍去,小小花赶紧松开了爪子,委屈的哼唧了几声,

干嘛又打自己。

而且这次还打了三次。

北堂雪见他不语,也不等他的回答,带着小小花转了身。围观的人都不自觉的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家丁们这才反应过来,

赶忙上前去扶起明景山。

明景山捂着发疼的胸口直起身来。

等着进城的百姓,各自散开,不再多做停留。

毕竟,明家的笑话可不是他们该看的。更不是他们看得起的。

但明面是不敢说,

这背地里就不知dào

被传成什么模样了。

明景山却不在乎这些。

直直的盯着那个青色的身影,和跟在她身后讨好的晃着尾巴的异兽,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精光。

好kàn

至极的嘴角更是勾出一抹惑人心神的冷笑。

“少爷,要不要小的……”明全不敢想象自家少爷吃了瘪,还能笑的出来。

明景山刚想点头,抬头却见枫林深处隐约一顶紫色宫撵晃动,皱了眉道:“回府。”

明全不明所以,少爷有仇必报的性子,今日怎就变了样儿了?

明景山扫他一眼,道:“来日方长。”

北堂雪其实心里不是不怕的,毕竟这么多人,她一个弱女子,来硬的,吃亏的肯定是她。

所以见没人追来,这才是松了口气。

可一抬眼便见前方一行人马缓缓走来,侍卫在前,高高的步撵珠帘垂下,看不清里面的人,虽不似明景山那般莽撞,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

之所以没做轿子而乘了步撵,很明显是来赏景出游的。

看来这西山枫林的美景,欣赏它的人还真不少。

北堂雪叹了口气,折身转了头至另一条小道上避开,免得再惹什么麻烦。

同行的百姓见状,也纷纷效仿。

北堂雪有些哭笑不得,这古代的尊卑天差地别,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你,过来。”有侍卫的声音传来。

北堂雪望着那指向自己的长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件大错。

她究竟是找谁惹谁了啊……

“这位大哥是在喊我?”

侍卫虎着一张脸,“不是你是谁啊,快过来!”

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你当你是谁啊。

想是这么想,说当然不能这么说的:“敢问是有什么事吗?”

侍卫现出不耐,和另一个几步来到了北堂雪跟前:“我家主子让你过去你就过去,别那么多废话!”

话落,一人一只胳膊,将她禁锢住。

小小花吼了一声,刚想有动作,便被北堂雪的眼神摄住。

小小花今日已经惹了祸端,可万不能再出什么乌龙了,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见她?

半拖半拉的将人拽到步撵跟前,二人便放开了她。

北堂雪疑惑的往里面看去,然珠帘密碎,在光线的折射下又泛着光芒,实在窥不得半分里面的情形。

步撵之上的珠帘轻晃,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来,冲她招了招。

北堂雪登时呆住。

谁能告sù

她,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自己这身男装衬得她整个人特别的出彩不成,在这深山之中,得了某位出外赏景的富家小女且青睐?

可,这桥段美固然美,她却是位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啊。

北堂雪咳了咳,“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不知可有婚配呀?”较弱低迷的声音响起,让北堂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觉瞪大了眼睛,还真让自己猜对了!

北堂雪硬着头皮道:“姑,姑娘,我早已婚配……家中妻儿还在等着我回家吃中饭。”

步撵内传来刻意压低的笑声,轻轻拨开了珠帘之后,笑声放大:“瞧你这幅死相,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的魅力啊?”

北堂雪看清面前的人,顿时目瞪口呆,反应过来被气得跳了脚:“好你个小凉子,竟然敢耍我?”

华颜扶了扶因笑的太过而晃动的宝钗,半晌才止住笑意:“上回在北堂府,你不是还扮鬼吓我?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那分明是你偷了我的山海经好不好,我都还没看完那一卷!”北堂雪越说越气。脸色微微发红,女儿家的娇态暴露无遗。

步撵旁马上的肖远一愣,他说呢,公主何时结识了这么一个玉面小公子,原是位姑娘。

“啧啧,什么偷不偷的,说话这么难听……来,上来。”

北堂雪白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上了步撵。

“还生气啊?”华颜将冰镇的一只荔枝放到她手中。笑嘻嘻的道。

也就方才知dào

被耍的那一瞬怒气挺旺的,其实想想又没什么,她这人虽然记仇。但绝对不是对朋友。

北堂雪将荔枝剥开,忽地想起来,“对了,有人要来接我的,别待会找不到我干着急!”

华颜点了头。吩咐人掉了头,又对一侧骑着马的肖远道:“肖远,你看着些,若遇到北堂府里的人,知会我一声儿。”

“我来了也一个多时辰了,咱们就回去得了。总共这里回王城就一条路,与他们错不开的,放心吧。”

北堂雪点了头。隔着帘子往外歪着头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嗳,这个可是禁卫军统领肖远?”

她注意到,华颜对他说话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宫,可见关系匪浅。华颜点了头。“是他,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相传王城风靡万千少女的有四人,北堂烨、明景山、太子、肖远。

北堂烨是自己的亲哥哥,北堂雪当然要拍拍胸脯表示认同的。

至于明景山,刚刚见过,撇开性格不谈,也不得不承认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

那个草包太子,就没见过了。

肖远,刚刚也没来得及怎么仔细看。

北堂雪私心觉着,其实宿根也能排进去的,只是他不似这四位这么高调,活在别人的瞩目下,没怎么被民众发掘而已。

华颜见她似乎是在走神,晃了晃她的胳膊:“上回还欠你们一顿饭的,今日还你如何啊?”

北堂雪回了神,对上回桃林的事始终觉得害pà

,“别去挽仙楼了。”

华颜应下,也没问为什么。

北堂雪脑海中却浮现姚敏的脸庞,总觉得她跟那个怪怪的铁面人见面,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太久,觉得始终想不通,横竖不对劲儿。

“你可知姚敏有没有什么……比较,比较奇怪的朋友?”

相信视姚敏为眼中钉的华颜,对她应该多少比自己了解。

华颜呷了一口茶,眼角微微上翘,悠悠的道:“有我在,谁人敢和她做朋友?”

北堂雪闻言一口花茶没咽下去,呛得咳嗽个不停。

华颜帮她拍着背,无奈的道:“喝个茶也不会喝……”

北堂雪缓过气儿道:“你也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功夫了,我问过我哥,他对姚敏真没那个意思。”

华颜撩了撩发,得yì

的点头:“我自然知dào

他是看不上这等庸脂俗粉的。对了,你突然问起她做什么?”

“没什么,随口这么一问。”北堂雪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将姚敏的事情说出来,反正同自己无甚大干联,且这传出去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确实影响不好。

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她才不会去干。

“子烨。”

步撵停下,传来肖远的声音。

175. V105

华颜急忙看向北堂雪,“你怎不说是你哥过来接你?”

北堂雪望了她理衣服,整头发的模样,咕哝着道:“我也不知dào

他来啊……”——这回怕是少不了一顿骂了。

他们去刘府看望刘庆天,她还以为至少也要留下吃顿饭的,怎这么快就得了她出府的消息了?

子烨是北堂烨的表字,平素几乎不怎么用得着。

“肖兄?

还真是凑巧。”肖远虚长北堂烨一岁不到,是刘严霸的义子,与北堂烨自然熟识,加上二人自小便都是武痴,经常黏在一起,只是大了之后,都有了自己的职责,来往渐渐少了许多。

可交情都还是在的,平素非在朝堂之上,私下也都是兄弟相称。

“你且等一等,公主吩咐看到你府中的人知会她一声。兴许有事。”肖远不知步撵之中的就是北堂雪,毕竟北堂雪自幼不爱出门,他还真认不得,且这女扮男装的,很难跟那位羸弱的小女且联系到一块去。

华颜拨开珠帘,暗骂了自己一声没用,这么多年回回见他都觉得心脏不受控zhì



“不知公主有何事?”北堂烨将目光放到撵上,波澜无惊。

“阿雪在这里,怕同你错开。”

北堂烨一愣,阿雪不是偷偷跑出府的。怎跟华颜一道了?目光移到撵内,却不见她的影子。

华颜见他目光疑惑,往身后瞧去。却见北堂雪缩在她身后的角落,倒是藏的严实。

华颜一把将她拽了出来,冲着北堂烨笑道:“在这儿呢!”

北堂烨即刻变了脸色,下马径直走到步撵跟前,见她一身男装。“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北堂雪心虚的不敢看他,这个宿根,怎给自己找了个克星过来啊,不是说通知家丁的麽……

北堂烨见她这幅模样,始终没说什么重话,所有的气郁化作了一口叹息:“不是不让你出来。你伤还没好又独身一人,我怎好放心?”

北堂雪点了头,对北堂烨的脾气摸得清楚的很。这个时候就该服软才行。

“我知错了……”

北堂烨刚想再开口,衣角便被小小花咬住,只见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珠望着北堂烨,仿佛在提醒他,主人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还有它呢!

北堂烨无奈的笑了笑,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宠物。

“下次再敢这样。看我不好好教xùn

教xùn

你,好让你长个记性!”

北堂雪闻言知dào

北堂烨没了气,这才抬了头,露了笑意,“我饿了,小凉子说今日她做东,不如咱们一起吃饭去吧?”

华颜在一旁一个劲儿的点头:“对对,眼下也午时了。”

肖远从意wài

中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几个也好久没聚过了,趁着这次机会都在,你就别推辞了。”

北堂烨徒然一愣——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推辞啊。

吃饭的酒楼是华颜选定的——扬棠楼。

扬棠楼北堂雪倒是听过一次的,是垂丝提过的王城六好之一,不过她还真没去过,不曾想竟是个酒楼。

待北堂雪站到楼前的时候,却横竖看也不像个吃饭的地儿。

不同与这个时代盛行的朱色建筑,乃是一座雅致的棕色木楼,门两侧置的并不似寻常酒楼和府邸那般的石雕之类,

反而是两株赤红的珊瑚石!

北堂雪吞了口口水,珊瑚中以赤红珊瑚最珍贵,在二十一世纪的台东,出现了一株最高的赤红珊瑚不过38公分。

这两株几乎与她等高的赤红珊瑚,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珊瑚石后方栽了几株落地海棠,开的甚好,从前面看来,只隐约能从珊瑚缝中看到几朵嫩白的花朵,半遮半掩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走近,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也不似其它酒楼那般大开着门做生意,有一层紫色珠帘遮挡,北堂雪有些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不似酒楼那般喧嚣,更不似清楼那般香俗。

这果真是个吃饭的地方麽,北堂雪对华颜报以疑惑的目光。

华颜从袖子掏出一枚精致的檀木牌,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刻得是一个隽秀的“棠”字,下面有着编号“贰拾壹”,在北堂雪面前晃了晃道:“没这个牌子,就算你再多银子,也进不得这门儿。”抬着下巴笑道:“若不是沾我的光儿,你怕是没机会进这扬棠楼。”

北堂雪知她说话素来这个模样,也不介yì

,只觉得疑惑:“若我有这么多银子,还买不来这一个牌子吗?”

后面的肖远笑着道:“这牌子统共就只有五十枚,却不是银子买来的,五十枚全都已有了主子,有银子也买不来。”

华颜出示了木牌之后,便有一位长相可人的青衣女子带着他们穿过大堂。

年龄也就在十七八岁左右,身姿曼妙,容貌不俗。

北堂雪注意到,大堂之中几位女子在抚琴合曲,却无一人在大堂中用饭。

穿过大堂之后,是一条环着一面圆湖而建的长廊,湖中央只种了一株睡莲,湖中有泉眼,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内侧为湖,而外侧便是雅致的包厢,每间包厢皆是隔着两盆海棠花的间隙,总共五十间包厢,九十八株海棠的品种颜色竟无一重复,比如大红色的花色就可分为贴梗海棠,四季海棠,秋海棠,而品种相同的海棠,颜色却又各异,修枝剪艺也颇为考究。

整个构造很有一番别有洞天的感觉,与外面喧嚣的大街相比,更似远离尘世。

青衣侍女带他们走到一间房门前,停下了步子,上头的编号正是贰拾壹,与华颜那枚木刻上的编号一致。

北堂雪指着两扇门上的空白大红对联纸,不解的道:“怎没字?”

青衣侍女已替几人推开了门,华颜扯着她的手边进去边解释道:“因为每间房都是有自己的主人的,所以每间房的对联也都是自己所作,且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对联里需得有一个棠字,我不常来,又很少琢磨这些诗词,便一直空着了。”

房内乍一看就如同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般,梳妆镜台,笔墨纸砚,一张圆形木桌中央一个白玉净瓶,插着一支垂丝海棠,因是新插上去不久,不见丝毫萎靡之态。

屏风隔开的内侧。是两张贵妃榻,榻旁有一矮桌,一把青釉香炉,一把古琴竖立。

北堂雪感慨,王城的繁华高雅,果不是自己所见的一两成所能描述的。

这些地方,也就是王孙贵胄的消遣之地了,寻常人家见也怕是见不着。

四人刚落了座,便有侍女呈了点心过来,正是海棠糕。

“公主今日想吃些什么?”侍女恭敬的立在一旁。

记住每位客人的特征、名字、背景。甚至是脾性爱好,是扬棠楼中每个人最起码的职责。

华颜随手翻开了菜谱,“炸海耳,浇田鸡,桂花翅子,焖笋,熘茭白。雪花丸子,烧子盖。点心来上四样儿,鞭蓉糕

、豆沙糕、

椰子盏、

鸳鸯卷

。”

一口气儿说完,将菜谱推到了北堂雪面前,“你想吃些什么看一看。”

北堂雪只加了一道烩鳗鱼便将菜谱给了肖远。至于北堂烨,自然不必问了——华颜点的全都是他爱吃的。

肖远末了道:“一壶陈年千日春。”

北堂烨闻听笑了两声:“这么多年不曾与你喝过千日春了。”

肖远眉毛一挑:“是有三五年了,自从你跟北堂老爷子去了汴州一回,整个人就变了一样,不似之前那般只知dào

玩了。”

华颜语气带了淡淡的伤怀:“有时候一觉醒来,觉得咱们一起骑马比剑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

几人的思绪都拉回了从前,聊起多年前的趣事,糗事。

而他们的从前。北堂雪是不曾参与的,只能在一旁听着,偶尔捏起一块海棠糕塞进小小花的嘴里。

饭未用到一半,外有沙沙声响起,华颜遣了丫鬟出去看。原是落了细雨。

华颜夹了一个鸳鸯卷给北堂雪,道:“这场雨下罢。天就该凉了。”

喝了几杯酒,几人的兴致都高了起来,华颜好心情的要到廊上赏雨景。

“肖远,说来我许多年也不曾听你弹过琴了,你今日抚上一曲如何?”华颜斜斜倚在朱漆栏杆上,望着雨滴打在湖心,嘴角带笑。

话落,已有丫鬟抱了琴出来,一个矮凳,一方矮桌,青烟寥寥升起。

肖远无奈的笑着摇头,心知拗不过她,撩了袍子坐下,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琴弦,音色竟是极柔,只是一瞬间,北堂雪便判的出是一首秋风词。

垂眼打量向他,北堂雪又觉得不科学了。

肖远是她见过的人中,最有阳刚之气的男子,肤色微微有些黑,长眉入鬓,眼睛明亮,眉宇间带着正气,谈吐举止大气利落。

似乎生来就是个正直而又坚韧的人,北堂雪这样觉得。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她甚至会觉得他轻轻用力,琴弦都会被他拨断……决计不能相信一个人会弹得这样一手好琴音。

甚至与一心扑在琴艺上原来的北堂小女且,也不遑多让。

“不辞,拿笔墨来。”华颜拂了流云袖,对丫鬟吩咐道。

“你们来作词,我来写,今日咱们就把这对联给填上。”

北堂烨率先摇了头:“我对这么舞文弄墨实在不擅长,你们该是知dào

的。”

北堂雪突然记起,北堂烨八岁的时候跟人打了一架,北堂天漠要他抄上一百遍家训,三天内抄不完的话,就拉他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北堂烨二话不说,直接去了祠堂。

结果——他挨了北堂天漠一顿揍。

肖远一曲完罢,也推辞着:“我更不行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我看着就头疼的紧。”

北堂烨肖远相视一笑——二人这一点倒是像的很。

华颜撇了嘴:“生怕别人不知dào

你俩是粗人一样,阿雪你来。”

北堂雪正倚在门框处端着一盘鞭蓉糕喂着贪吃的小小花,闻言抬头望向她笑嘻嘻的道:“这里的糕点不错,待会打包上几盒带回去。”

本就是个懒人,费脑子又没好处的事儿她一般情况下自然不会去做,当然,除了心血来潮兴致极高的时候。

华颜见她转移话题,点了点头道:“这糕点确实不错,不过按照惯例是不允许打包的。”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还有有钱不赚的酒楼么?”

“扬棠楼的道理咯,谁告sù

你这是酒楼了?”

北堂雪一愣:“不是酒楼是什么?”

北堂烨笑道:“你还真是与世隔绝了,这扬棠楼可是最有名的舞坊,四年前还是座清楼,不过似乎是被软香坊给挤兑的生意很是惨淡,便关了门。

没过多久开了这扬棠楼,做的便是歌舞坊的活儿计,里头是十二位女子,

据说都是身姿曼妙,长相犹如天人,见过她们跳场舞的人,终身难忘。”

歌舞坊!她还真没看出来。

“恩,那牌子,便是赠与最初请她们出场表演的前五十位贵客,小凉手中那枚,便是前年及笄之时,扬棠楼前去宫中表演所赠。”肖远将琴递给丫鬟,解释道。

华颜见话题跑偏,赶忙道:“我告sù

你啊,这按照惯例是不允许打包的,可惯例也不外乎人情,我同这里的合清管事的关系还马马虎虎,若是我开口的话……”

北堂雪没多想,一听有戏,“那你去跟管事的打个商量,带几盒回去!”

华颜笑了笑,有些奸诈,“你把这词填上,要多少都没问题。”

北堂雪这才发xiàn

她是给自己设了套儿的,感慨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像老狐狸之余,觉得既然有好处,做句诗也不是不可以。

作诗不难,唐诗三百首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可规定了必须要带上一个“棠”字,就不能胡来了,还得费些脑子。

北堂雪将目光移到各色各异的海棠花之上,脑海中过滤着一首又一首印象不怎么清晰的古诗句。

大许是为了海棠的长势,花株上方皆是露天,此刻被细雨滋润着的海棠,更显娇嫩惹人。

华颜见她神情,蘸了蘸墨汁:“赶紧的。”

北堂雪见她催促,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思来,“有了。”

华颜闻言站在门边,等着她的诗。

“海棠。”

华颜下意识的写上,“海棠然后呢?”

“海棠海棠。”

“啊?”华颜意识到不对。

“海棠海棠海棠。”

华颜没傻到真去写上三个海棠,否则熟识的人路过这间包厢,定是要笑掉大牙了。

“你这是什么诗?”

北堂雪一脸坦然,“海棠海棠海棠,细雨细雨细雨。它要一个棠字,我有仨。且又应景,岂不是极好?”

华颜脸色古怪的望向她,觉得自己找错人了,就这水平,还不及自己。

北堂烨一本正经的点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好:“我就觉得这诗不错,简单明了,言简意赅,不似那些繁琐复杂的诗词,让人摸不着头脑。”

肖远嘴角一抽——简单是简单。可这,真的是诗?

“呵呵呵……这‘诗’可当真是引人发笑的好乐子啊。”对面传来男子调笑的声音。

声音阴柔至极,不难让人猜出是何人。

几人闻声望去。便去对面包厢的门也是开着的,只是垂下了一层玉色珠帘掩饰。

华颜冷哼了一声,“四哥今日倒是清闲。”

要说宫中的皇子公主们,皇后亲出是只有太子和华颜两个人,华颜向来眼高于顶。对不喜的人表现的很直接,对这个四哥的感情起初还好,只是他与明水浣太过亲近,时间一久,华颜也就厌乌及屋了。

“你四哥我哪一天不闲?”衍王一如他给人的印象那般,悠闲中带着阴柔。

随后有清柔的声音传起。“公主安好。”

华颜闻声就皱了眉,又是明水浣。

华颜将笔撂到案上,恢复了一贯的骄纵之色。

要说有时候讨厌一个人。还真不需yào

什么理由,就是横竖看她不得劲儿。

声音带上了骄横,“我们的诗好不好,还轮不到别人来评判。”

衍王一噎,尴尬的失笑:“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别当真。”

自己这七妹与宫里的人大多都不对付他是知dào

的,只是见方才他们气氛和谐。这才插了一句,怎么也没想到华颜会丢出这么一句让他下不来台的话。

明水浣轻垂美眸,不插话,华颜这远房表妹同她不亲近,她自是感觉的到的,之前也尝试过拉拢了几次,却都是无果,自从幼年那次挨了华颜一巴掌之后,便绝了同她交好的心思。

且上一次,华颜还害她在马场落马受伤,一来二去,表面上是没什么,却是打心眼里记恨上了华颜。

北堂雪见气氛僵住,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话头还是自己的“诗”给引起的。

笑着打圆场道:“方才我那算不得诗的诗,的确就是想逗个乐子罢了。”

将毛笔蘸上墨汁,递到华颜手中道:“这只写了海棠二字如何说的过去,我来吟词,你把余下的写上。”

华颜脸色稍霁,不确定的道:“你真的会作诗吗?”

北堂雪觉察到几人对自己投来的目光皆是狐疑,咳了咳道:“略懂,略懂。”

“开头必须是海棠二字,已经写上去了。”华颜指了指门幅上飘逸的两个字提醒她。

北堂雪食指敲了敲门框,“知dào

知dào

,我想一想。”

在华颜的催促下方道:“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北堂烨和肖远对诗没甚么太深的研究,礼貌性的夸赞了一番,却是驴头不对马嘴,让华颜北堂雪,乃至对面的衍王和明水浣都不觉汗颜。

华颜写罢,满yì

的点了头:“不错。”

北堂雪双手抱臂,得yì

的道:“不错吧。”

华颜回头白了她一眼:“我是说我的字不错,你得yì

个什么劲儿?”

北堂雪‘嘁’了一声,也不同她争辩。

“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就又如此才情实属罕见。”对面传来明水浣的声音,口气中略带着欣赏。

三人一听,——哪里来的小公子?

“明小女且过誉了。”北堂雪笑呵呵的答道,众人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才恍然她是男装,加上隔了层珠帘,明水浣与她也不熟识,将她当成男子也很正常。

“北堂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清丽的声音传来,引得几人转了头。

女子一身浅蓝薄纱衣衫,眼角含笑,静立在长廊之上,神情淡然自带一种高雅不俗。

北堂雪一怔,午爰?

不待她开口,华颜和北堂烨便齐齐开了口。

“你是谁?”火药味。

“姑娘。我们见过?”疑惑不解。

午爰徒然一愣,随后莞尔,看向北堂雪:“我口中的北堂公子,乃是这位小公子。”

北堂雪看了尴尬的华颜一眼,对着午爰笑道:“午爰姑娘,真是凑巧。”

从第一次见午爰开始,便觉此人不属胭脂俗粉之流,谈吐大气,行为得体,一曲凤求凰使得二人相识。

而她此时没喊北堂姑娘而喊北堂公子。不难看出心思玲珑,懂得为他人着想。

肖远三人对看一眼,午爰。最近红透了王城贵族交际圈的软香坊花魁午爰?

但凡是有耳闻,皆对午爰有些印象,不只是因为其美貌,更是因为气质难得一见,有甚者曰:堪比天人。

此时一见。确实所言非虚。

午爰施施然走近,身侧有丫鬟拖着托盘,上有数十支海棠。

“这诗,是北堂公子所作吧?”

北堂雪不置可否一笑,算是吧。

“午爰姑娘今日怎得闲来此?”此处距离软香坊不近,且软香坊的姑娘们也不可随意出来走动。

午爰闻言一笑:“我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得扬棠楼的刻牌,此次乃是随同一位大人前来应酬,大人们说话我也不好一直在里面呆着。便出来透一透气,不曾想就遇着了北堂公子。”

没有吐露具体是陪哪位大人前来,恰到好处的顾全了别人的隐私。

话语中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清楼女子的自卑自弃,更无恃宠而骄的意味。

176. V106

北堂雪最欣赏的,便是她这种淡然处世的态度。

自然。欣赏她这种态度的定不止北堂雪一人。

二人寒暄问候了一番,便有侍女来寻。在午爰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午爰便道了辞。

“若是北堂公子得空,我们再好好聚上一场,上次北堂公子赠曲之事,还未能聊表谢意。真是不好意思,眼下有些事情,就先行告辞了。”

北堂雪摆了摆手:“聚一聚当是无妨,谢意就不必了。”

午爰轻笑点头,望向北堂雪的目光坦诚而欣赏,微微颔首调头折了回去。

华颜盯着她的背影,半晌道:“再怎么样,不过是一个清楼角妓罢了,竟能让合清管事的跟在后面伺候着,且这海棠也不是谁都能折的,这扬棠楼何时这么没立场了……”

北堂雪不解:“她身后跟着的不是她的丫鬟吗?怎成了你口中的管事了?”

华颜望向她:“你眼花了吧,那分明是扬棠楼的管事啊……”

北堂雪疑惑的道:“兴许真是我眼花了吧。”左右她身边的丫鬟,北堂雪也只见过一两次而已。

北堂烨微微蹙眉:“你何时认得她的?”

北堂雪心虚的一笑,实在没胆量告sù

北堂烨是她女扮男装逛清楼的时候结识的,“偶尔碰到的,谈了几句觉得投机,便交了个朋友。”

北堂烨半是狐疑:“她可知你是女儿身?”

北堂雪见他神情,像是怕她被午爰纠缠上一般,“知dào

的……”

北堂烨这才放心下来,又叮嘱了她几句,少同午爰来往之类,毕竟一个官家小女且若是同一位清楼角妓走的太近,确实影响不好。

北堂雪一笑置之,是觉得午爰哪里是能同那些清楼女子相比的,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同北堂烨说的,不然只怕又得换来一顿好骂了。

珠帘随风微微晃动,衍王压低了声音道:“王城何时出了这么个北堂公子,与北堂将军,肖统领,华颜都这般熟识,还认得软香坊的花魁?”

明水浣素手轻轻拨了拨珠帘,朝着对面望去,却只得了北堂雪的一个背影,几人回了房中,门很快被丫鬟合上。

明水浣眼神微微一动,她竟也不曾听闻有这么一个人,且背影看起来却是有三分眼熟。

转眼秋去冬来,几场断断续续的小雪之后,终于降下了一场大的,便进了腊月。

腊月十三,鸡鸣了第一声儿,天色是早已被雪映的老亮。

北堂丞相府里却一片忙碌的气氛,是为了北堂二小女且的十五岁生辰。

北堂雪来到这里便知,不同于中国古代的十五及笄之礼,这个时空的女子皆是十六岁方算及笄。

早被堆心从被窝中给拉扯了出来,洗漱、更衣、梳头、最后还描了淡妆。

北堂雪忍不住埋怨:“宴会是设在傍晚,一大早的折腾什么啊……”

眉目间长开了些的堆心轻轻一笑,同她解释道:“小女且,是老爷少爷昨日特意交代的,今日是小女且生辰,先要同老爷一起用早膳,然后去祠堂拜祭祖先,这些都要赶着点儿才吉利,自然要早早起来准bèi

才行。”

自打两个月前,小红那丫头同三满成了亲,搬出府之后,整日念叨北堂雪的小秘书就换成了堆心,是同刚进府黄瘦不敢吭声的那个她有着天壤之别。

北堂雪叹了口气,见在她榻下那张上好的绒毯子上呼呼大睡的小小花,觉得无比艳羡。

起床气儿也不过那么一会,毕竟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出了栖芳院的北堂雪,心情已是大好。

淡黄色的长袭纱裙纬地,清新淡雅,为了应吉今日外套了一件玫红锦缎小袄,下摆和袖口处缝制着雪白色的绒毛,更显娇俏可人。

柳抽般的腰间系了条玫红的缎带,中间有着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在段带左侧佩带着那块不离身的玉佩挂在腰间,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挽成了坠月簪,垂在腰间的余发随着走动轻轻摇晃着。

今日倒是未有落雪,庭院小道上的积雪也早已被下人们清扫干净。可毕竟还是冷的,北堂雪呵了一口热气搓着手,莹白的瓜子脸上被冷风吹的有些发红,“珍珠的信可是该到了吧?”

这半年来她同向珍珠几乎月月都会写上一封信,奈何路途遥远,一封信传出去,回信要足足一个月才能到。

因为她此番生辰,向珍珠曾答yīng

要给她一份生辰礼,她这才成日念叨着。

堆心闻言一拍脑门儿:“奴婢竟是给忙忘了,门房早早让人送到院子里去了。奴婢给放在花几上忘记跟小女且说了!”

北堂雪见她这大惊小怪的模样不禁失笑:“无妨,待会儿回去再看便是,本就不怎么聪明还这么拍。当心拍傻了。”

堆心闻言只嘿嘿的笑。

待她行到饭厅的时候,北堂天漠和北堂烨早已坐在饭桌旁,不知在谈些什么,笑声清朗。

一踏进去便觉暖和了不少,厅里烤着两个大暖炉。有丫鬟在一盘正加着炭。

“爹,哥哥。”

“快快过来。”北堂天漠听到她的声音,冲她招着手。

北堂雪带着盈盈的笑意走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年来身量儿也拔高了不少,已有些亭亭玉立大姑娘的模样了。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见状笑容愈加深了一些。眼神中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北堂烨起了身,一副神mì

的模样道:“我去取个东西过来。”

北堂雪不疑有他坐在北堂天漠身旁,便有丫鬟呈了锦盒过来递给北堂天漠。

北堂天漠在北堂雪疑惑的目光中将锦盒推到她跟前:“这是爹给你备的生辰礼物。看一看喜欢不喜欢。”

北堂雪将手附上去,还未见是什么东西就已是乐不可支,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家人的生辰礼物,还是第一次同家人一起庆贺生辰。

“爹,这?”北堂雪微微一愣。觉得这礼物太过贵重,倒不是多么值钱。而是北堂雪清楚它对北堂天漠有很大的意义。

北堂天漠眼眸带笑:“你如今武功也不弱了,是该有个防身的兵器,姑娘家的也不适合舞刀弄剑,这条蛇骨鞭跟了爹这么多年也该换一换主子咯。”

这条蛇骨鞭是当年北堂国公带兵攻打西宁,在处势险要的百灵山中斩杀了一条血蟒之后,用其骨锻造而成,后给了北堂天漠,是战场上他时刻不离身的伙伴。

可催石断铁,有人说那头巨蟒是修liàn

了近千年的妖精,常年以嗜血为生,就连骨头都成了血红的颜色,所以这鞭子也是通身血红。

北堂烨少时曾被这鞭子给抽了一顿,虽是北堂天漠只使了一成的小力,却还是叫他皮开肉绽,数月下不得床,是以让北堂烨回回提起这鞭子都不寒而栗。

北堂雪握了握有些发凉的鞭身,心里却是暖极。

北堂天漠见她不语,“怎么,可是不喜欢?”

北堂雪摇头,抬眼一笑:“女儿很喜欢!谢谢爹!”

北堂天漠闻言见笑,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跟爹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可不止爹一人给你准bèi

了礼物,我可是也一大早忙活着呢!”北堂烨端着一个大红色托盘走了进来,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待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北堂雪才看清原是三碗长寿面,青花白玉碗,清汤素面,上面撒着一层葱花,闻起来倒也是让人有食欲。

“哥,这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北堂烨笑了两声,觉得很自豪:“那可不是,你千万别以为你哥哥我只会舞刀弄棒!”

坐下又道:“我实在不知该送你什么,只觉得女儿家的珠花金钗衣裳的你也不稀罕,也没爹那么珍贵的东西好送,就琢磨着给你煮碗长寿面。”

北堂雪鼻子一酸,暗骂一声北堂烨何时竟也懂得这些东西了,竟让她感动的想哭。

却不知,他这脑袋哪里装得下这些,还是璐璐给他出的主意罢了。

堆心将三碗面推到三人面前,又将筷子搁上去。

“赶紧趁热吃,尝一尝你哥的手艺。”北堂天漠催促着。

北堂雪含泪点着头,一滴泪水落入了碗中,庆幸是热腾腾的白气给遮住。没人发xiàn

,尽lì

憋了眼泪回去,拿筷子拨了拨,面香顿时四溢。

刚刚入了口,嚼了嚼,脸色一顿。

北堂烨期盼的看着她:“如何啊?”

北堂雪强行吞咽下去,“还可以吧……”

北堂烨似乎不怎么满yì

北堂雪的回答,尝了一口脸色霎时黑住,因常年养成的优雅习惯,才没有给吐出来。觉得北堂雪口中的‘还可以吧’实在是委婉到了极点。

北堂天漠尝罢也是吸了口气,赶忙对着丫鬟道:“快倒水倒水!”

几个丫鬟不明所以,慌忙倒了水过去。三人便是一阵猛灌,才觉口中的酸味淡去。

“哥,你是倒了多少醋进去?”

北堂烨顿了顿:“我根本未有放醋啊……”

疑惑间,秦婶子急慌慌的走了进来,“少爷。今早新兑的一盆白醋还未来不及装坛子,我方才才发xiàn

给您准bèi

的骨头汤您没用,那一盆醋却少了大半,该不会是被您用来煮面了吧?”

北堂雪一听,觉得口中刚散去的酸味更加的浓郁了。

北堂天漠一听虎起了脸:“你这个臭小子!你妹妹好好一个生辰也被你搞这种乱子出来,来人啊。把面给撤了,让厨房再做几碗!”

北堂烨脸色红了红:“我哪里知dào

是醋啊……”

几个丫鬟忍住笑,上前去收拾。

北堂雪拦住。冲北堂天漠顽皮一笑,“爹,多吃醋对皮肤好还能美容呢!”

北堂天漠不依:“美什么容,这哪里咽得下去、快让人收拾了去。”

北堂雪见软的不行,干脆来起了硬的。一脸正经的道:“长寿面可不能断了,否则会不吉利的……”

话罢又吞下一口。酸的厉害,又喝了一大口水,这才去吃下一口。

北堂烨见状心中感动,也照着她的方式吃了起来——一口面,一口水。

北堂天漠无奈一笑,“你们快去多备上几壶茶水过来。”

望着兄妹二人,面目慈爱——他可真是摊上了一双了活宝儿女啊。

室外空气寒的很,室内却是温情冉冉。

**

只是一个简单的生辰而已,所以所谓祭祖也就是去祠堂拜一拜已逝的先人,求一求恩泽保佑之类的。

礼罢,北堂雪便回了栖芳院,因事先跟北堂天漠提起要出去一趟,便少不得他的一番嘱咐,小心注意,要在开宴前回来之类。

堆心将手中的信封递给北堂雪:“小女且,向小女且的信。”

“没其他的东西了?”

“回小女且,只有一封信。”

说好的生辰礼呢?

北堂雪骂了句言而无信,这才接过信封,却发xiàn

重了许多。

晃了一晃,有沙沙的声响。

北堂雪疑惑的拆开了信封,将手伸了进去,却是抓了一把沙子出来。

北堂雪拧了眉,前有北堂烨的醋面,后又来了向珍珠的沙子?

——这生辰礼收的,还真是与众不同。

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才将一个小纸团摸了出来,北堂雪坐下身来,把装着沙子的信封搁到了桌上,待将那皱巴巴的纸团撑开后,却发xiàn

里面包着一粒白色的种子。

信上是写的比她好kàn

不到哪里去的字,大致是先祝她生辰快乐,而后是解释了这种子的由来,是一粒花种,叫做依米花,主要生在荒漠之中,由于在荒漠之中缺乏养分,要五到六年才能开出一朵花,且花期极短,只有十几个时辰,而后花谢之时,整株花茎都会死掉。

最后写道:“在水土充分的情况下,能活很久很久的,也用不了五六年才开花,所以你就好好养着吧,等到开花的时候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至于沙子嘛,是怕你没机会来大漠,且让你留个念想吧,哈哈哈!”

马车停在了王城西街街口,一个身着浅蓝色小袄同色罗裙模样娇俏的丫鬟跳下了马车,掀开了车帘,扶下了一位衣着不凡,怀抱八角紫铜手炉的少女。

平素没东街一半人流的西街,由于近春节的缘故也颇为热闹,大多数是出来采购年货的,也有打从城外来挑了货物来卖的小贩,都想着能在春节前赚些银钱,好过上一个好年。

见北堂雪显然不是寻常人家,两侧的小贩待她走近都热情的招呼着。

皆被堆心还算客气的回绝。

今日出来是赴宿根的约,不管二人平素关系再如何的好,可一个小女且的生辰总是不至于请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前去参宴,宿根便提前了半月前让她生辰之日务必是要挤出半天的时间来,好歹让他亲口说声生辰快乐。

约在西街一座茶楼之中,乃是白家名下的产业。

由于年关将近,且天气太冷,所以来喝茶的人倒是没有几个,北堂雪刚进了楼,便有人领着上了二楼。

宿根早已从大开的窗户中看到了楼下的她,待北堂雪进来的时候,冲她一笑。

北堂雪皱了眉:“这么冷的天还开着窗户,你气色似乎不怎么好。”

宿根听了心下很受用,是知她对朋友都是这么个关心法儿,却还是觉得很舒坦。

抬起左手关起了窗户,“生辰快乐,终于是长了一岁了。”

北堂雪听他口气,道了声谢,接过他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觉得身子暖了许多,方开口道:“十来天没见你,你去了哪儿?”

“最近染了风寒,在家里养着就没出来。怕过了病气儿给别人。”

北堂雪见他脸色是有些不对,“如今可是好了些?”

宿根就点头,自身侧拿起一个大红锦盒,看着倒是喜庆的很。

北堂雪猜想应是礼物,开着玩笑道:“受着风寒还有心思给我备礼物?该不会是拿块石头充数吧?”

宿根眉毛一挑,半真半假的道:“我若是跟你说就是为你备礼物才染了风寒,你信是不信?”

见惯了他这幅不正经的模样,北堂雪自是不信,“备个礼物还能染上风寒?我倒要瞧一瞧是什么礼物。”

宿根哈哈一笑,将锦盒推到她面前。

北堂雪信手拆开。摸了摸柔软银亮的皮毛,张了张嘴巴,“这是在何处买来的?”

堆心望去。更是瞪大了眼睛,银狐裘素来有千金难求一说,红狐狸常见,银狐却是罕见。

银狐皆是在深山之中,动作灵敏狡猾。很难捕猎,且一件狐裘少说也要七八张狐皮才能制成,所以一件上好的银色狐裘往往会卖到天价。

且就算你有银子,也不一定买的到。

“我一个朋友开了间成衣店,刚好被我撞到,还没拿出去卖便被我低价买来了。”

北堂雪抬眼望向他。犹豫半晌,“这太贵重,我不能收。”

即使二人关系匪浅。可始终只是朋友,至少目前是如此,平时一些简单的小玩意收便收了,可这价值不菲的东西,她却觉得没理由去收。

177. V107

虽说是友谊无价。但一码归一码,且不说宿根只是一介平民。这么大的手笔太过奢侈,就算是富庶之家,她也不能收。

宿根脸上笑意不减,似乎早料到她不会轻易收下,“你拿起来看一看再说。”

北堂雪不解,但还是立起身来,将盒中的狐裘拿起来抖了一抖,这样整体看来更显精致。

但并不觉有什么不对啊,拿疑惑的神情望着他,“看什么?”

宿根一本正经的道:“这狐裘分明是女儿家的身量才穿得了的,你若不要,我拿回去只能当柴烧了。”

当柴烧?北堂雪嘴角一抽,“你家中难道没有女眷?”

宿根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同她们关系不好,为何要送她们。”一句话说的理所当然。

北堂雪想起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家里的情况,想必关系真不怎么好。

北堂雪想再推拒,却听他道:“别唠唠叨叨了,我拿回去真是无用,你若再如此,我只得当你看不起我这个朋友了。”

北堂雪一滞,将话咽了下去,“下一回,你若再送此等珍贵的礼物,休怪我翻脸了,一份心意就可以了,犯不着这般散财。”

宿根眼光闪闪:“日后谁娶了你真是倒霉,十足是个管家婆。”

换来北堂雪的一记眼刀子。

**

宿根陪着北堂雪在西街走了小半时辰,便道:“今日你生辰,别让那些小女且们久等,快快回去吧。”

“眼下刚过午时,她们要傍晚才能过府,你催我催的这么紧是做什么?”

宿根望着她披着银白的狐裘,显得更是不食烟火,心脏漏了几拍,笑道:“早些回去准bèi

,外面这么冷,也没什么好逛的。今日特别,来日我再陪你逛上一整天。”

北堂雪咕哝了两句:“一整天你不累我还累,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恩。”

“你也早些回去……”

宿根又恩了一声,目送她上了马车,这才将左手抚上右臂,大许是伤口又裂开了,一时间染红了手掌,在心里感叹还好有先见之明,穿了这件深紫锦袍,总不至于被发xiàn

受伤。

北堂雪回到府中之时,竟已有不少人送了礼物过来,贵族小女且间的生辰,来参宴的自然都是女眷,宴请的名单是王管家设的,因为北堂雪压根就不认识几个,其实按照她的意思将华颜请来,吃顿饭便成了,可话一出便遭了无数人的白眼,只得作罢。

北堂雪刚回了栖芳院,便见一道人影冲了出来,“小女且!”

北堂雪看清来人,取笑道:“都嫁做人妇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小红眼一红,声音哽咽:“奴婢这。这不是想小女且了吗……”

二人是在王城西街置了一处小宅子,北堂天漠不想二人日后一辈子都是奴籍,便还了卖身契,让二人去北堂家产下的王记酒坊去熟悉流程,日后腾出一间铺子给夫妻二人打理,这些日子小红便跟着三满四处的跑,二人都是不想辜负北堂天漠的期望,是没什么时间回北堂府。

北堂雪捏了捏她的手,见她愈加圆润的脸蛋,笑道:“现在你早已不是北堂府的丫鬟了。不必奴婢奴婢的喊了——去见你爹娘了没有?”

小红擦了擦眼泪点头,“方才已经去过的,三满在我爹那商量事情。奴……我这便过来了。”

“那就用罢饭再回去。这些日子你们也没闲下来,年货可是置办了?”北堂雪边说边扯着她进了房。

**

由于一些小女且来的格外的早,也不好让人都干坐着,北堂天漠便遣了人前来请了北堂雪,带诸位小女且去花园赏一赏花。北堂雪虽不怎么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了。

要说别处冬日里兴许真是难有花赏,可丞相府却是个例外,除了宫里的御花园和芙蓉园之外,丞相府的大花园也是四季如春了。

杜鹃花、天堂鸟、小苍兰、马蹄莲、仙客来、四季海棠、佛手掌、虎皮海棠、一品红等等,应有尽有——羡煞了一干的小女且。

这群小女且里其中多数都是未见过北堂雪的。但却没有不知dào

北堂雪身子不好的,可这样一看,皆在心底纳闷——倒是没觉得这位北堂小女且身子差啊。

早来的毕竟不是太多。也就十来位,走的累了,北堂雪便提议在亭中歇一歇,此亭名为凯旋亭,当年北堂雪的爷爷北堂国公命人所建。专为打了胜仗的将士们庆功祝酒而用,筑台半米高左右。四五节台阶,由十四根圆柱和八根方柱支承,八角重檐,气势雄浑,南面朝湖,本是栽种的一池好莲,现值深冬,只余萎叶立于湖中。

位置在北堂府的最南面,距离主子们住的主院极远,徒步要走上半个时辰不止,北堂雪夏秋过来赏莲的时候总是埋怨。

由于本是作为庆功之处所用,面积较一般凉亭大了四五倍不止,可容纳百人。

上流圈的女子们,在一起谈论的却并不全是首饰衣着,毕竟当人的物质达到一定的高度之时,便会转而去追求精神上的高度,是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和才气。

而明水浣毫无疑问是王城贵女圈中引领精神文化的不二之人,走到哪里都少不了追捧和奉承。

一来一回间,北堂雪倒是显得被冷落了,不过这些举止得体,说话小心到虚伪的女子们,你夸夸我,我再还回去,委实不是她所有意相交的类型,如今只盼着华颜早些寻过来,不然她可是要闷死了。

北堂雪的无聊却不是被华颜给终止的,而是与她素未谋面的白泠泠。

是由二虎将人领了过来,白泠泠一笑道:“各位姐妹来的可真是早。”

“白小女且。”

不少人都起身打着招呼,白泠泠走到亭中,被众人拥簇着坐在中央的北堂雪不难发xiàn

是今日的主人公,优雅一福:“想必这位便是北堂二小女且了吧,泠泠这边有礼了。”

北堂雪轻轻一笑,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白小女且多礼了,请坐吧。”

白泠泠哪里见过北堂雪,眼下得见她是这么一位娇人,大感意wài

,见她让自己坐到身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北堂雪只是见身侧有空位,随手一指罢了,却不知只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给白泠泠的第一印象是极有好感。

若说王城贵女圈中谁最尊贵,如今后位悬空,自是华颜无疑,可她生性暴烈,极难相处,自然是没人敢往边上靠。

其次便是北堂雪了,国公级的爷爷,官拜正一品的父亲,镇南将军的哥哥,如若不是生性孤僻,体弱多病,只怕也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明水浣才名美貌在外,有一位做过皇后的姨母,同四王爷交好,太子太傅的关门弟子,父亲官拜侧一品,自然也是贵不可言,可背后的靠山却是同北堂雪差了太多。

然而之所以比华颜,北堂雪都受人倚重,这一切,皆是不甘人后的她自己争来的。

白泠泠主要是家世美名在外,若论家中势力虽没有什么实权,但贵在家族庞大,美名远播,自幼心气高,潜意识里不过是害pà

得不到肯定罢了,其实若是别人敬一尺,她便会还人一丈。

白泠泠坐定之后,惊讶的咦了一声,对着北堂雪道:“竟不曾想这件狐裘竟是北堂小女且定做的!”

北堂雪听得迷糊,“白小女且何出此言?”

白泠泠一笑,也是清丽可人,“前些日子我在西街的成衣店中,得见这件狐裘,甚是喜爱,然店家如何也不肯卖与我,最后再三追问之下,他方对我说,这狐裘是有人亲自猎的皮子来做的,不能出售,我这才死了一条心。”

北堂雪一怔,又听她道:“如今这天气,进山猎狐子,想必是难上加难,莫非是北堂将军带人猎的不成?”

北堂雪半晌缓过神来,想到宿根那句:“我若说是为了给你备生辰礼物才染的风寒,你信是不信?”

白泠泠见她失神,“北堂小女且?”

北堂雪蓦地回神,胡乱的点了头,觉得内心涌现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平生未尝。

他是不要命了吗?冒这么大的险,竟就是为了这件狐裘!

想起他苍白的脸色,不禁又涌现一阵愧疚。

这一刻,她万分希望这狐裘是他花了一万两买来的,而不是自己去山中猎来的,钱债好还,那么情呢?

众人一听北堂烨亲自带人去猎银狐,不由一阵唏嘘赞叹,她们这类人缺的不是钱,正是这种难得的真情意。

北堂烨这美名担的倒是莫名其妙了。

宴中,华颜不去坐为她专设的位置,偏偏要和北堂雪挤在一桌,是让人见识到了二人关系极好。

众人却在疑惑二人何时竟如此交好了?都隐隐觉得眼前的北堂小女且似乎同之前不怎么一样了,还是常来走动走动的好。

越是相处下来,白泠泠越是觉得北堂雪好相处,虽对不熟的人没几句话,但不管身份如何,都不见她口气有异。

与她所不喜的明水浣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可能是由于不喜明水浣,她则觉得明水浣虽是待人看似温厚,实则虚伪至极,而这位北堂二小女且虽不怎么爱同人寒暄,话中的不做作却让她十分欣赏。

178. V108

白泠泠是一个特别相信直觉的人,加上年纪不大心性冲动,这回终是在周遭中寻到一个看着格外顺眼的人,已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将北堂雪发展为好闺蜜是也。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只在开席前露了面,说了一些体面话之后,便离了场去,将空间留给一干女眷们。

姚敏望着北堂烨离去的背影,眼神翻涌,与之前胆怯的模样大相庭径。

右手抚上脸庞,那道疤痕是史红药凌辱她的烙印,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在亭安巷中的无助和绝望,此恨她如何能忘掉?

视线隔离众人望向史红药,放在桌下的手握的紧紧的,不能再等了,每次只要看到史红药还活的好好的,她就觉得心里的怒气似乎要将她冲垮一样,不要再等了!

席间,最为安静的是史红药,除了一句祝词之外,便再也没开口说了一句话。

只是在北堂烨出现的那一会儿,眼神有了一丝生机。

许久不曾露面的她,已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由于之前得罪过的人太多,所以也无人上前搭话。

若不是嘴角那颗标志性的黑痣,甚至让人看不出那个一身浅青葱色小袄,白色襦裙,未施脂粉的安静女子是昔日里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史红药。

北堂雪虽也是暗暗称奇,却未过多去琢磨。

却没人看到她眼底压抑的恨意,似是沉淀的太久,将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阴沉沉的气息。

大半席下来,已有半多数人退了席去。

北堂雪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扯着喝醉了的华颜离席。

“跟你说不要喝这么多,还偏偏不听。”

华颜两颊绯红,笑着往她身上蹭了蹭。醉醺醺的模样,“今晚我不回宫了,同你睡吧。”

北堂雪思量了一会儿,道:“不行,哪有公主宿夜不归的,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指不定把你说的多难听。”

华颜嗤笑了一声,“呵,宫里的人除了我五哥之外,他们个个巴不得我去死呢……我告sù

你。我父皇他,也很厌恶我的,厌恶我。”

北堂雪怔住。她这是真话还是胡话?

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天下没有哪个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华颜摇了摇头:“你不懂……反正,今夜我不要回去,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

“公主,此事不妥。还请跟奴婢回宫吧,若是皇上得知,是又该生气了。”说话的宫女名唤不辞,是华颜跟前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丫鬟,华颜宫中的大宫女,自幼伺候在她身边。

华颜不语。扯了北堂雪要去凉亭,北堂雪拗不过她,只得小心的扶着她往凉亭走去。

可刚刚坐下。华颜便是扒着围栏吐了起来。

北堂雪无奈的摇头,帮她抚着背,见她止住了吐意,不辞不留两位丫鬟这才拿起香帕帮她擦着嘴。

华颜伏在北堂雪肩膀絮叨着,却又让人听不仔细。半晌没了声音,似是睡了过去。

“小凉?”

得不到她的回答。北堂雪方对不辞小声的道:“你二人带公主回去,好生伺候着,回到宫中之后给她喂下一碗解酒汤。”

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若是在外留宿且没提前跟宫中说明,势必会惹来非议。

两位丫鬟应下,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华颜站了起来,北堂雪见状思及华颜的轿子还在府门外面,二人怕是会有些吃力,便转头对堆心道:“你帮着她们些,将公主扶进轿中再来此处找我吧。”

堆心点了头,三人这才离开了凯旋亭。

一阵凉风霎起,竟是吹熄了北堂雪这个位置的一盏观景灯,北堂雪转眼一望,没当回事。

拢了拢狐裘,手下一顿。

这些日子以来,宿根对她的好,说上一夜只怕都说不完,她不是傻子,没有一个人会无原因的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好。

她应该也是喜欢宿根的吧,北堂雪常常会想,只是莫名觉得多了一种感觉,却又少了一种感觉。

多了一种对赵关的愧疚,少了一种怦然心动。

可她有时又会想,也许不是每个人的爱情都会是怦然心动的。

可她偏偏分不清对宿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

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到了膝盖中。

远处传来脚步声,北堂雪没去在意,只当是堆心或是路过的仆人或是未离去的小女且们。

却是史红药带着丫鬟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亭中。

这亭子极大,而北堂雪又刚好在她最远的一角,加上此处灯火熄灭,史红药并未发xiàn

亭中有其它人。

她攥着手中的纸条,牙齿咬得咯嘣作响,刚才她在被丫鬟陪同前去如厕,然在回去的路上,脚下飞来一团纸团,上面赫然写着:“欲知灯湖害你之人,速来凯旋亭相见。”

这字体她熟悉的很,同骗她去灯湖旁的那张纸条上的字体如出一辙,那张纸条她每天都会看上一遍,怎会不熟!

可是这次她却不会这么傻了,傻到一个人去赴约,被人害到落水,失去育子的能力!

丫鬟有些不解:“小女且,您来这里是做什么?”

史红药转头望向她,示意她不要多问。

眼神冰凉,让丫鬟不寒而栗,不知为何,自从上回小女且落水之后,整日都是这种眼神,特别吓人。

北堂雪已看清了来人,也是不解,此时夜已极深,史红药还逗留在北堂府是作什么?

不消多时,便有一个人影靠近,站在逆光的地方顿下了脚步,从北堂雪这个方向看去,只是一团模糊的光影,看身形估计是个女子,只当是哪家的小女且丫鬟来寻史红药一同回府。

可下一刻史红药的失控让她大惊。

“是你!你这个贱人,我就知是你!”史红药登时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往那黑影扑去,身形有些不稳。

自从上次在灯湖落水之后,身子受了寒每日都需吃药调养,再加上整日郁结,此刻的史红药根本没有任何攻击力,这一点姚敏很清楚。

“小女且!”丫鬟见史红药如此,手中持着的八角云灯“啪”的掉在了地上,上前拦住史红药。

姚敏冷笑一声,半边脸上那道长痕在灯光的泛照下显得有几分狰狞,“是我又如何?”

史红药心下急的厉害,却又挣脱不得,对这不明事态的傻丫鬟气的牙痒痒,“滚开!撒手!”

丫鬟闻言虽怕,但哪里敢依,小女且现在的情况她若一撒手定是要闹出事来的,老爷千叮嘱定要让她看好小女且,万不能再生出事非,否则她的脑袋就会不保的!

姚敏见状十分解恨,本欲直接解决了史红药,如今见此,便想多说上几句,好让她知dào

后悔,“当初若不是你存着苟且之意,又如何会只见了一张纸条便去赴约?北堂将军这样的人物,会约你吗,没脑子的蠢货,活该你终生不得育子!哈哈哈……”

北堂雪呆住,不曾想史红药看似简单的落水竟是姚敏的策划,听这话的意思是姚敏假冒了哥哥的名号约了史红药,后下的毒手?

若真如此,这也就怪不得史红药一直没肯说出原因了。

苟且和终生不能育子的话已经彻底的冲垮了史红药,口中一股腥甜涌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qì

竟将丫鬟一把推出老远。

丫鬟没有心理准bèi

,直直退了几步,也亏得她倒霉,一头磕在了坚冷的石柱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北堂雪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冷,不过是在自家的亭中等着自家的丫鬟,也能撞见这事儿?

顾不得她的想法,这边史红药已扑向了姚敏,“姚敏,我要杀了你!当初在亭安巷中我就该杀了你!”

姚敏不闪不躲,被史红药推搡着靠在了大圆木柱上,眼光是比周遭的空气还寒,“当初不是你不折手段,又怎会落的今时今日的下场?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一把推开了史红药,力qì

之大竟让她跌坐到了地上。

史红药身形斗栗着,眼泪唰唰的落:“不折手段的是你!你害我不得育子,你会遭天打雷劈的!我要告sù

全天下的人,是你姚敏害的我,我要让我爹跟皇上禀明,让你身败名裂!你这贱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史红药越说越激动,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姚敏闻听已不复最初的冷静,“够了!今晚你休想有命活着出去,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泛着寒光,嘴角噙着冷笑,一步步的朝着史红药靠近。

史红药登时一愣,腾的站起身来,不自觉往后退着步子,“你,你想做什么?我是朝廷命官的女儿,你敢!”

姚敏不语,只死死的盯着史红药,眼神是叫史红药心中发毛。

北堂雪瞪大了眼睛,如何也料想不到姚敏竟是敢杀人!

空气中忽地闪过一阵冷意,是那日在挽仙楼前的桃花林中的那股杀意,竟是跟如今姚敏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如出一辙!

北堂雪噌的站起来了身,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史红药已被姚敏逼到了石头砌成的护栏处,这时怒意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恐惧。

姚敏自然不会真拿刀子杀人,她还没傻到这个地步,之所以约史红药到此处,不仅仅是因为此处僻静,更是因为凯旋亭临湖而建!

她不是怕寒吗?呵呵呵,她倒要看看,史红药这幅药罐子身子,在这结着冰渣的湖水中泡上一夜,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她一手扶在石栏上,一手执着匕首,在史红药苍白的脸上轻轻碰了碰:“怕不怕,呵呵……”

史红药一阵战栗,不敢出声,生怕会激到此刻的姚敏。

得了满yì

的效果,姚敏愈加的兴奋,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一个丧心病狂的人。

轻轻推了推史红药,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要不是怕留下证据,我还真想在你脸上,身上划上几刀,让你尝尝我当时我的滋味。”

“不过没关系,待会儿你就能尝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了。”

石栏本就只有半腰的高度,只要姚敏有心使力,史红药定会坠入湖中无疑。

史红药惊觉姚敏的目的,折身想要逃离,姚敏却先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一巴掌扇的史红药头昏眼花。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

“还想跑?你以为你跑的了吗?”

话落,大力一推,史红药没力qì

反抗,忽觉上身一重,惊叫了一声之后便头重脚轻的倒头栽向了后方的莲湖!

“抓住!”北堂雪眼见来不及,自腰间抽出蛇骨鞭,血红的鞭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凉光,落到了史红药的眼前,史红药急慌慌的一手抓在鞭子,一手扒住石栏,身子摇摇坠坠。

北堂雪暗自松了口气。这鞭子她还没用过,刚才她心急甩出鞭子,这鞭子却似有灵气一般,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史红药跟前。

“救救我,求求你!”史红药心跳如鼓,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才体会到活着有多重yào



北堂雪吃力的收紧了鞭子,半边身子倚在石栏上,回头冲姚敏道:“你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否则真闹出了人命。谁也救不了你!”

姚敏从这突发的情况下反应过来,咆哮道:“是她先加害于我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北堂雪见她发狂一般,手下不着痕迹的收着鞭子。企图先拖住姚敏把人救上来再说:“她并未伤你性命,你害她不可育子已是扯平了。”

姚敏却不听,不安的度来度去,内心似乎非常矛盾,“你胡说!是她害的我不能嫁给北堂将军的!我什么也不听。我要史红药去死!”

北堂雪望着又靠近的姚敏,和她疯狂的神情和话语,心下暗惊,姚敏这种症状分明就是现代典型的狂躁焦虑症,又称惊恐发作,会突如其来的莫名恐慌和忧郁不安。

姚敏不给北堂雪再开口的机会,欺身来到她跟前推搡着北堂雪。低吼道:“放开,让她去死!”

“啊!”北堂雪手下一松,史红药的下半身浸入了冰水中。全身寒极,惊恐的尖叫着。

“来人啊,救命!”

虽此处没什么可能会有人来,但她的喊声显然更是刺激到了姚敏脆弱敏感的神经,竟是抬起了手中的匕首。不管不顾的刺向北堂雪。

北堂雪更觉惊异:姚敏竟然还懂武功!虽然远远谈不上上乘,只是刚刚入门。却不难发xiàn

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若是单单一个姚敏,自然还不是她的对手,可她握住鞭子的右手一刻也不能松下,史红药惨烈的呼救声同时也扰乱了她的心绪,毕竟从未经lì

过实战,一来二去使得她倍感慌乱,记忆中的招式忘得八九不离十。

“够了,给我住口!”北堂雪忍不住呵斥道,身子往后一顷险险避开了被划花脸的一招,右脚趁机踢向了姚敏的小腹。

史红药被北堂雪唬住,噤了声,眸子里只剩下惊慌。

只这一瞬间,北堂雪便稳住了心神,再待姚敏抬手之时,眼疾手快的劈向姚敏的手腕,正是脉门的方位,姚敏只觉虎口被震得发疼,手中匕首飞落到了湖中。

北堂雪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掌击到她的胸口处,失去了匕首的依仗,姚敏已经彻底慌了心神,捂着发疼的胸口,嘴角溢出一丝猩红。

北堂雪趁着她无力还手的间隙,双手抓住鞭身,咬着牙将史红药往上拉,史红药见下半身已脱离的冰水,松口气道:“谢谢你……”

北堂雪皱着眉,“我也无意救你,只是不想你死在我家而已……抓紧了。”

她与史红药素无交情,说的倒也是有七八分真实,剩下的三两分便是实在没办法见一个算不得大恶之人被害死在自己面前。

姚敏惊见石几上的一个五蝶捧寿手炉,忽地奔了过去。

“嘭!”

北堂雪身形一抖,只觉后脑一阵巨大的痛意袭来,眼前一黑,耳鸣嘶叫着,浑身一软晃了几晃之后便趴在了石栏上。

史红药抓了空,落入湖水中扑腾着。

“救命啊!唔,救,救命!”

姚敏手中的青铜炉掉落在地,犹豫了一瞬,神情狰狞的道:“谁让你多事了!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

说话间已将半挂在石栏上的北堂雪一把推入了湖中!

**

白泠泠带着丫鬟一同走在小径上,抬眼问道:“你果真记得是我落在了凯旋亭?”

“奴婢最后一次见小女且抱着手炉便是在那里了,想是同北堂小女且说话时,不注意放到了石几上吧。”

白泠泠点了头,只见前方一个急慌慌的身影,避闪不及被她撞了上去。

姚敏惊惶的抬起头,这幅狰狞的神情倒叫主仆二人骇了一大跳。

“姚小女且?你怎么了?”

姚敏大力的推开白泠泠,脚步踉跄的跑出了花园。

白泠泠被丫鬟扶住,暗骂了声无礼,这才又提步去了凯旋亭。

再说昏迷的北堂雪,被冰水这么一泡,有那么一瞬间是恢复了意识的,但身上的狐裘浸水之后沉的很,挣扎了几下不得,加上头部的痛意越来越深,人又沉沉闭了眼去。

意识消失前在想:上次被安子推下了水丧命,这次总该不会又被有着酷似安子的一双眼睛的姚敏给推下水而死去吧?

179. V109

“小女且,有人在喊救命!”白泠泠的贴身小婢女花茶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的道。

“救命……”史红药的声音越来越弱。

白泠泠支起耳朵,“走,去看看!”

香茶咽了口唾沫,跟在白泠泠的身后,心道这大半夜的,该不会是怨鬼索命吧?

“把灯给我。”白泠泠望见手中的一朵水花,虽也是怕,但还是想一看究竟。

香茶将手中的灯递给白泠泠,望见了时不时伸出的一双手,结结巴巴的道:“小,小女且,咱们还是回府吧不然……”

“救命~!”史红药觉察到有人,攒了些力qì

呼喊道。

“是人!赶紧喊人过来救人!”白泠泠将灯塞给香茶,慌忙的道。

香茶惊过神来,忙不迭的点着头,“哦哦!奴婢这就去喊人!”

白泠泠心急,借着弱光望去,见亭外下浅水出泊有一艘小船,想来应是北堂府中游湖所用,提了步子便要过去,脚下却踢到一个物件,晃荡作响,弯腰捡起却正是她落下的手炉。

“小女且,小女且!”堆心不见北堂雪的影子,忙地唤道。

“白小女且,请问有看到我们家小女且吗?”白泠泠宴会时同北堂雪没少说话,堆心有些印象。

白泠泠边摇头边指着湖心道:“有人落了湖!”

堆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蓦然愣住,却是为了白泠泠满手的鲜血。

白泠泠也觉手中粘稠,都是没见过风浪的千金,手中沾染的鲜血,让她登时傻了眼。

“这……?”

堆心恐落水之人是北堂雪,顾不得去理会白泠泠,往水中望去,那漂浮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的白色皮毛,让她心中一震,那不是小女且的狐裘吗!“小女且!”堆心护主心切,尖叫一声竟是扒住石栏跳下了水!

落水的声音让白泠泠回了神,一把丢掉了手炉,转而跑向那艘小船,拾起了船桨双手颤抖着的朝着堆心的方向划拉着。

堆心自幼过惯了乞讨的苦日子,会水自然不在话下,又因心中急切,没几下便游到了北堂雪的身旁。

尖利的碎冰渣划过皮肤,抬手抱住北堂雪的腰身,往白泠泠的方向拖去。

史红药不住的低呼着,却终究没换来堆心的分神注意。

白泠泠将手中的船桨搁下,半趴在船头上伸出了满带着鲜血的手,将堆心拉了上来。

刚将北堂雪放到船板上,脑后的鲜血透过发丝渗了出来,堆心惊恐的晃着北堂雪的肩膀,见她脸色毫无生气,登时带了哭腔红了眼,“小女且,小女且您醒一醒,莫要吓我啊!”

白泠泠也是吓白了脸,见史红药还在扑腾着,强自定着心神将船摆近,没指望已经七魂少了三魄的堆心,一人咬着牙将人给拉了上来。

史红药见已经脱离险境,心下没了支撑的意念,眼睛一沉昏迷了过去。

待几名家丁赶到之时,见是北堂雪落了水,赶忙去喊了北堂天漠过来。

北堂府里的人一夜无眠。

本是好好的一个生辰,无端被搅和了。

北堂小女且生辰之日同史小女且一同落水在冰湖之中,至今二人皆是昏迷不醒,北堂小女且头上受有重创,乃是白小女且的手炉所创。

北堂丞相和史侍郎已联书上奏皇上,皇上震怒,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

第二日,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王城。

虽是无人敢明说是白泠泠所为,可手炉是她的,堆心过去的时候又见她手中拿着沾血的“凶器”,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

由于缺少北堂雪和史红药的供词,白泠泠家世又非同小可,在祖父白元,爷爷白宇宣,二叔公白卿椮等人的力保之下,暂且收押,待北堂雪史红药二人醒来再审理此案。

挽仙楼。

“姚敏的事情,总该不会是你让她去做的吧?”金挽池口气生冷,神情严厉。

单膝跪在地上的铁面男子将头垂下:“回楼主,属下并未授意她去加害史红药!”

“收买眼线的规矩是什么,你说一说。”

“一,不可暴漏挽仙楼的真实身份,二,眼线必须是在自己的控zhì

范围之内,三,眼线一旦没了利用价值或是威胁到挽仙楼需立kè

下手。”

金挽池挥袖甩下案上的茶水,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姚敏作为你下面的眼线,可有为挽仙楼收集过一次情报消息,你当我是瞎了吗,她分明就是被你用来讨好明水浣所用了!”

“上次我已经提醒过你,你说是你的私事,那现在你跟我说一说,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算不算得你的私事!”

铁面身形一震,方才一见金挽池身旁的男人,便知是上头追查下来了!

“属下知错。属下实在没料想到姚敏会如此冲动!请楼主看来属下多年来为挽仙楼立下的汗马功劳之上,饶过属下这一次!”

“呵,此次丞相之女险些丧命,至今生死未卜,你且告sù

我,上头怪罪下来,谁来承担?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为谁做的事!”

铁面连连叩头,“属下这便去将姚敏解决掉,定不会让人怀疑到挽仙楼头上!”

一旁的男子开了口:“好了。金楼主,让他去吧,免得久了会生岔子。那个姚敏口无遮拦,若是将挽仙楼供了出来,只怕是更麻烦了。”

金挽池脸色稍霁:“不可留下任何麻烦。”

“属下遵命!”

连云替她倒了一杯茶水,这才道:“别气了,还从没见过发过此等大的脾气。你若再如此,我可只得以为,你是在意北堂家的人了。”

金挽池一笑,望向他,“你说笑了。”

连云叹了口气,“你心里在想什么当我真的不知dào

吗。可眼下北堂家立场摇摆,你还是少与他们接触的好,免得到时引火烧身。”

金挽池只是笑。并不答话。

半晌才道:“听说要换新主子了?”

“恩,信函已下达了各个分点,我这次来也是顺便要传达这个意思。”

“是太子接手?”

连云晃了晃头:“不是,这新主子可是一万个不愿意接手,以后有任务由我通知你。至于新主子的身份,上头说了。不要多问。”

随后笑道:“这位主子的性子闲的很,日后有你轻松的了。”

“轻松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

“谁说的,过完年你可都二十有七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日后待有了空闲,多去物色物色,哈哈哈……”

“我这种人,谁敢要我,半夜都有人来寻仇,再大胆的如意郎君也得被吓得半死。”话里是玩笑的口气,可脑海中还是闪过一张脸,叫她眼神浮上一抹神采。

“得,不然咱们俩凑合一番,也好过你祸害别人,如何啊?”

金挽池见扯得远,起了身,不置可否的道:“你还不回去复命?我要出去办事了。”

“就走了就走了,可不带你这么赶人的啊。”

**

姚府,七小女且闺房。

“你,你来了,快救一救我,我害了史红药和北堂小女且,待她们醒了就晚了!”

姚敏蓬头垢面,一副疯癫模样。

“你做的事情就没料想过后果?”

“我没想到北堂小女且在那里,如若不然,是不会出差池的!”

“啪!”

“蠢货,我说过没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做任何决定,你都忘了吗?”

铁面男子的声音冰凉可怖,姚敏摸着火辣辣的脸庞,惊慌的道:“我当时一时冲动而已!你说过只要我听你的话,你就可以让北堂将军娶我的,可是你至今都未允诺,你先说话不作数就怎能怪我!”

铁面男子冰凉的面具泛着寒光,强塞进她口中一粒药丸,将姚敏一掌劈昏。

嘴角一抹嗤笑:“允诺你?蠢货就是蠢货,死不足惜。”

**

次日,王城被两件事给炸开了锅。

史红药清醒过来了。

姚家七小女且姚敏服毒自杀了。

史红药之所以昏迷了这么久,不过是因为寒症在身,此次又遭寒气侵体,才醒的晚了些,左右身子已经差到了极点,所以这次受寒倒也没有再恶化下去。

而让众人不解的是,姚家七小女且是自的什么杀?

史红药醒来之后,便被大理寺昭了去,史源陪同一起。

是将事情讲的清清楚楚,顺便也将那次灯湖落水事件也兜了出来,经lì

了这次生死劫难的史红药,显然变化颇大,对不能育子之事也释怀了许多,在那险些去见阎王的间隙,她方明白,什么事情同活着比起来,都算不得大事。

有被害者的供词证明,又有白泠泠和其丫鬟当晚撞见姚敏自凯旋亭仓皇逃出,很快便结了案,平白受了几日牢狱之灾的白泠泠被无罪释fàng

出狱,被白元亲自接回了府里,委屈的是一阵好哭。

由于姚敏已“畏罪自杀”,也就没什么好审理的了,以这样的罪名来说,少说也要杖责三百,流放千里,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内务府姚格教女无方,被罚了三年俸禄,姚敏罪身不可入殓西山墓园,尸身被弃万罪岗,供野兽啃其骨,乌鸦啄其肉。

姚敏其生母,当日悬梁自尽。

消息一传出,令人倍感意wài

,唏嘘不已。

一直低调的姚七小女且这回可是一鸣惊人,竟是有着敢谋害人命的胆子。

在这年关当头,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是叫许多人都过不得一个安生的春节了。

其实自然是以北堂家最为糟心,北堂雪自第三日起方有了意识,却一直不得清醒。

据李太医称,主要是后脑的伤势极重,换做常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又掉入了冰湖中,不丧命显然是极难的。

这次能留一条命,实属是上天保佑了,就是不知醒来之后,意识是否还能健全。

换而言之就是不知dào

会不会变成傻子之类。

史红药这条命可以说是北堂雪救下的,日日过来探看,史源也送来了许多珍稀的药材,虽说丞相府根本不缺,但除了这个,也实在不知该如何传达谢意了。

白泠泠也前后来了几次,不知是她倒霉,还是北堂雪倒霉,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想要交好的人,偏生还撞见了这事,一听人说起北堂雪可能会变痴呆,就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而堆心更是瘦了一圈,打从将北堂雪救上来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守着,喂饭喂药都抢着来做,任谁劝都不行,最后实在扛不住昏了下去。

发了一场高烧之后,一睁眼又守到了北堂雪床前,一想起昔日北堂雪活蹦乱跳的模样,一行行泪珠子就再也止不住。

“这是西宁去年进贡的千年灵芝,明日熬给阿雪喝。”华颜将一盒子药材递给垂丝,坐到了北堂雪床边。

拉起她的手握了握,口气有些哽咽:“你还是没睡够吗,我都已经知dào

错了,那日我不该拉你去亭中的……”

“你快些醒来吧,明日就是除夕了,你可是答yīng

我要一同去护城河放天灯的。”

“你不是喜欢吃扬棠楼的点心吗,等你醒了我们,我们一同去吃好不好,你别这样吓我了……”

小小花咕哝了几声,眼睛里竟也蓄了泪水,北堂雪昏迷的十多天里,它也是一口东西都不愿意吃。

不辞递了帕子给华颜,道:“北堂小女且吉人自有天相,公主不必太过伤怀。”

华颜点头止住泪意,今日本是偷偷出宫的,后天大年初一,宫中设有百官宴,宫中有资格操办的只有良妃,元妃,和她,虽不需yào

她亲手去准bèi

,但是却又许多地方是需yào

她确认的。

又说了好一会儿,见北堂雪还是没任何转醒的反应,叹了口气,这才又回了宫去。

近来,弹劾姚格的奏折堆满了御书房的龙案。

大到贪污公款,收受贿赂,小到家中家丁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等等。

本是许多年都无人问津,这下倒是全都给扒了出来。

谁都看得出来这影射的是什么,由北堂家提拔出来的武将数不胜数,就连周满纶也是受了当年北堂傲群的知遇之恩,驻守在国公岛的刘严霸也是递了奏折弹劾,其势力人脉不必多说。

史源为礼部侍郎,手握科举大轴,每届的前三甲也大多都是他挑选出来前去殿试,门生遍布朝野,虽比不上北堂天漠北堂烨那般权倾朝野,但也是一呼百应的主儿。

至于白家,即使不吭声,可也都看着呢,等着皇上的交待。

姚敏的自杀显然不能平息众人的怒火,一来史红药不可育子之事传遍了王城,二来北堂雪至今都未转醒,三来还让白小女且受了几日牢狱之灾,而姚家死了一个小小庶女,只被罚了三年供奉,又岂能消恨!

可皇上的判决早已下达,再不情愿也没用,只能在其它方面寻着姚格的罪证,企图拉其下马。

皇上心知不给姚格一点教xùn

是不能平息众人之气了,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管是好是坏,都不适合现在动手处置。

说来这也怨姚格为官确实不怎么廉洁,又养了个不识大体的闺女。

可重在对皇上忠心不二,是皇上的得力臣子,一手栽植的,哪里舍得这么拔掉。

可北堂家,史家,白家,又偏生都是护短的主儿,自家的千金受了这罪,叫他们当什么事儿也没有,那根本不用指望。

元盛帝重重叹了口气,这年,过的可真是糟心至极啊。

除夕北堂雪依旧未能转醒。

堆心给北堂雪擦拭着身子,在一旁自顾自的说着话,也不管北堂雪能不能听见,只是听李太医说多陪在她身边说话,说不定能让她醒过来。

“小女且,小红姐姐说今晚有好多放烟花的,奴婢都还未见过烟花呢,小女且定是见过许多次了吧?”

“小女且您赶紧醒来吧,奴婢想同您一起去看烟花……”

将汗巾在温水中搓了搓,又拧干,替北堂雪擦着另一只手臂,屋里烧着暖炉,倒是不觉得冷。

今日府里的家丁丫鬟已经开始轮休,垂丝一大早便回了家,云实光萼姐妹二人守在外间。盯着细密的雪花,听着堆心的絮叨,心中皆是感慨万分。

小女且昏迷的这段日子,实在太漫长,整座栖芳院乃至整个北堂府都死气沉沉,虽是贴上了大红的春联,府里的人也都换上了新衣,午饭都吃了一顿秦婶子包的饺子,明日去给老爷少爷拜年,还有压岁钱拿。可尽管如此,气氛还是犹如这阴沉的天气一般,让人压抑。

天色渐渐暗下。家家户户都点燃了长明灯,这是一项久远的习俗,传说除夕夜因诸神上天,众鬼神就出来觅找食物,这些平时过年过节未能得到奉敬的散鬼。更是求之不得的良同。

如果吹灭灯火,摸黑不见天地,它就会顺声抓人,特别是小孩半夜啼哭,老人咳嗽作声,就性命难保了。

所以要点燃长明灯。一燃上,就不能吹灭,直到油尽、烛终自行熄灭才行。

小红天色一暗。便同三满回了家,纵使再不舍,也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

宿根晌午来过一趟,人也瘦了一圈,这些日子天南地北的找药材。但凡是有一个偏方能治的,就不管不顾的找齐药材送到北堂府。

可北堂雪一直没起任何反应。像是药石无效。

自打北堂雪出事之后,北堂天漠去龙华寺中求了道灵符,贴在了栖芳院的门上,用来避邪,传说人的身体虚弱之时,阳气也会跟着削弱,最容易招得邪物鬼怪侵体,北堂天漠是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不想让北堂雪再受一丝伤害。

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飘来,灵符被卷起,飘飘洒洒的落在了雪窝里。

透明的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叹气声。“真真是误事儿,总算是掉了,不然只怕等到天劫降临,她也醒不过来。”

“别说了,快进去吧!”

“阿姐,你有没有觉着突然很冷?”光萼打了个冷战。

黑白无常本就专勾人魂魄,身上阴气极其地重,凡人一旦近了身,自然会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了寒意出来。

云实也觉室内温度似乎低了许多,便折身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进去。

“你去看看小女且的药熬好了没有。”

“恩。”

光萼走了出去,怕寒气伤了北堂雪,将门合上。

云实隔着珠帘望了望北堂雪,脸庞被跳跃的火苗衬托的有些恍惚。

北堂雪昏迷的日子里,其实一直是有着意识的,总觉得是身处在一处不见底的深渊里,不管是睁眼闭眼都是同一色的火红。

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跟她说话,喂她吃东西,有知觉有意识,不管她怎么动,却还是听堆心说:“小女且您醒一醒……”

不管她说什么,都没人能听见,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是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身子,开不了口。

成日被困在这种刺目的颜色里,不管她如何挣扎,奔跑,都逃离不得,是叫她觉得精神几近崩溃。

“喂,丫头醒一醒!”

北堂雪觉察到有人在推自己,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见到面前是‘大黑’和‘小白’,喜道:“是你们!”

这些日子这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让她抓狂,已经让她觉得能有个鬼说话实在是不敢奢求的好事了,也再不觉得二鬼的长相有什么可怕的。

小白冰凉苍白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然早过来了,是你那位好爹地,在你门前贴了灵符,害的我们没办法近身。”

北堂雪自然是知dào

北堂天漠为她好,急切地问:“我是死了吗?为什么他们都感受不到我?”

二鬼一同摇了头,大黑跟她解释道:“你身体里有一颗掩仙珠,是当初我们植入的,这珠子呆在你身体里久了,就把你当成了主人,你落水之极窒息了那么久,又受了伤,魂魄险些离体,它护主心切便将你的魂魄吸纳入了珠子中,这才救了你一命。”

北堂雪一呆:“这么说,这些日子我就是在这颗珠子里的?”

180. V110

小白嘿嘿笑了两声,“可以这么说吧,可这珠子太笨,只懂得吸纳灵魂,不晓得怎么放出来……”

北堂雪听闻是这珠子救了她一命,心存感激,也不去追究它是笨是聪明,“这宝贝珠子是你们给我的?真是谢谢你们。”

二鬼互看一眼,心虚的笑开——这可是他们当初为了躲过乘黄的追赶,为掩去她的灵气情急之下做的决定,竟不想这回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这兴许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吧。

“别说这么多了,你闭上眼睛,我们将你的魂魄取出来!”

北堂雪顺从的闭上了眼睛,终于是能出去了……

“嗷呦,嗷呦!”小小花围着北堂雪的床来回的绕着圈,显得异常狂躁——这两只野鬼竟然又来了,上次就是他们害的主人魂魄不全,后来让主人遭了这么大的罪,又给主人植入了掩仙珠,害的它找了主人这么久,都感应不到主人的气息,若不是这颗珠子,上次主人遇到危险它怎会感应不到,那样主人就不会掉入荷塘了!他们竟然还敢来,不知dào

又要对主人干什么!

可奈何它如今只是一个神兽,还是散了千年修为回到了元婴期的神兽,没有灵魂出窍的能力,不然看它不追进去将他们撕碎!

“云实姐姐,你快来看看,小小花它不知dào

怎么了!”堆心被它这狂躁的模样吓到,撩开珠帘冲着拨弄炭火的云实喊道。

云实慌得起了身,走近内间,眼见床前那只半人高,价格不菲的青瓷花瓶要被它撞倒,抢在它前头抱着硕大的花瓶,身形一闪移到了一旁,吁了一口气。

刚睁开眼睛的北堂雪碰巧目睹了这一幕,微微蹙眉——她都不知dào

,云实的身手竟然这么的好?

小小花身形一顿,随即一阵风一般的扑向了门外。

黑无常急慌慌的在空气中画出图符,拽着被撕掉衣角的白无常险险跳了进去。

“哼,有本事你跟来啊!”白无常气呼呼的声音渐渐消融。

“嗷呦!”小小花将咬下的一块衣料撕得粉碎,在雪中滚了几圈儿,炸起的毛发才软了下去,怒气终于消去,才悻悻然的进了房去。

“小女且,小女且醒了!”堆心率先发xiàn

了北堂雪睁眼,欢喜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去放。

北堂雪苍白的脸上现出笑意,“你不是说让我同你一起看烟花吗,我听到就醒了。”

堆心一听就落了泪,想上前抱一抱北堂雪,却又不敢逾越,只得点着头道:“小女且醒了就好!”

云实虽没堆心这么激动,可开心还是显而易见的,“奴婢这就去通知老爷少爷!”

北堂雪点了头,“嗯。”

望见一脸泪水的堆心,无奈的摇了头:“我不醒你也哭,这下醒了你还哭,快擦一擦眼泪,大过年的。”

堆心闻言忙地擦干眼泪,见北堂雪对她招手,便上前扶着她坐起来,又将枕头塞到背后。

北堂雪握住她的手,眼睛也微微红了些,“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将一切的情绪都包含在里面。

堆心跳入湖中救她,她知dào

,不眠不休的伺候着她,她知dào

,不厌其烦的跟她说着话,她也知dào



这样的丫鬟,哪里这么容易寻得着。

堆心受宠若惊,脑袋像波浪鼓一般的摇着:“小女且说的什么话,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能伺候好小女且,就是奴婢最大的心愿了!”

北堂雪揉了揉她的头发,觉得堆心和潜意识中的自己何其相似,没享shòu

过什么温暖和关怀,只要有一个人肯对她好,便可以让她掏心掏肺。

端着药碗进来的光萼眼睛瞪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欣喜的喊道:“小女且,小女且醒了!奴婢,奴婢该不是在做梦吧!”

堆心自她手中接过药碗,肯定的道:“不是梦,小女且真的醒来了!”

光萼还是觉得不怎么现实,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跳了脚,逗得北堂雪二人笑的不行,连带着她自个儿也笑了。

在堆心和光萼的坚持下,不管北堂雪怎么说自己现在已经没事儿了,终究还是将那碗苦的要命的药给喝了下去,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北堂雪一边灌着清水一边在想,自己昏迷的时候怎就没觉得苦了。

待北堂天漠和北堂烨风风火火赶来的时候,北堂雪顿时觉得矫情了。

这些日子不管在掩仙珠里那个血红的世界里有多绝望多无助,都不曾这么委屈过,趴在北堂天漠的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将那上好的仙鹤蓝缎服给蹂躏得不堪入目。

北堂雪既没傻也没呆——父子二人由最初的喜悦变成了后来的头疼和无奈,因为她这场哭委实没有要停下的迹象,搁在寻常哭一哭倒是没什么,这头上可还绑着棉纱呢,是受了重创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嚎啕大哭。

“别哭了,待会用完饭带你看烟花,那烟花啊,一大朵一大朵的,开在天上,很多颜色,可漂亮了!”

在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的诱哄下,北堂雪总算是才止住了泪意。

二人琢磨着北堂雪躺的太久,这才想让她出去活动活动,可坐在马车中的北堂雪,觉得有些痛苦——两件棉袄,一件狐裘加上怀中的手炉,马车中又不透风。直叫她在这腊月的大雪天里捂出了热汗。

待到下了马车之后,北堂雪方觉得痛苦减轻,头一回觉得这种天气很凉爽。

此刻的东街挤满了人,灯火通亮,虽没人摆摊做生意,却还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时候,由于在除夕夜巳时皇上会亲临东城门,与民同乐,共庆佳节,虽然只是短短一刻钟不到。只是那么几句官方的话,却还是让老百姓们趋之如骛。

用罢了晚饭,大多数人便带着爹娘。携着妻妾,牵着孩子直奔了东街,只为一睹天子的龙颜。

虽是还落着细碎的雪花,但丝毫没能影响人们的兴致。

几个丫鬟也都跟了出来,都是头一回见着王城除夕的盛况。未免兴奋。

“小女且,小女且您看,那些车里装的应就是烟花吧?”堆心扯着北堂雪的狐裘边襟,指向往着东城门方向驶去的几辆方正红漆马车,上头是贴着一个大大的官字,众人见状。都纷纷让路。

北堂雪点头:“应许就是的。”

堆心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欣喜,扯了光萼的手,复又对北堂雪道:“小女且那咱们赶紧去吧。不然待会怕是去的迟了,就看不见了!”

这个时代,烟花确实是个稀罕的东西,若是没有极其重大的典礼和节日,寻常的百姓们确实是难得一见。

北堂雪笑道:“那烟花隔上两三里地也能看得见的。哪里有去的迟了就看不到的道理。”

堆心虽是不解,但对北堂雪的话那可是绝无二议。

人影缓缓攒动。北堂家一行人也都是行的极慢,边走边说说笑笑,一副和乐的模样,对北堂府来说,北堂雪此次能平安无事的醒来,当是这年尾中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待到几人行至东城门的时候,恰逢皇上携着几位皇子们登了城楼,此种节日等同祭祖大典一样,除了皇后之外是无人能有资格陪同的,所以一干贵妃们皆是没能露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拜倒,自东城门开始整条街都跪满了人,声音一波一波的传来,整齐而恢弘,是叫北堂雪头一回清晰的觉察到,一个帝王的气势和不凡。

一时间对这位九龙至尊的模样产生了兴趣,心想着这么些人,她又不起眼,偷偷瞄上一眼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北堂雪微微抬了头,便见肩上披着玄黑色大氅的男人立在正中央,绣着金色大蟒龙图的明黄色龙袍加身,只消得这一眼,便看得出身份来,周身散发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

双臂展开一挥,仿佛能将天下尽数纳入麾下:“平身。”

北堂雪一愣,不知为何,她竟是觉得他在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将她定住,动弹不得。

“小女且。”

直到堆心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才叫她回了神,这一看却发xiàn

只有自己一人是跪着的了,立马起了身,发xiàn

城楼上的皇帝面带慈爱,正同他的子民们侃侃而论,每出一句,便会得来一阵爱戴的欢呼。

仿佛刚才那凌厉的眼神,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北堂雪打了个冷战,她之前对古代的皇帝确实没什么概念,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天真的过了头,这个人,不单单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虽然不一定是最有心机的那个,但也绝对是阴谋者中的佼佼者。

北堂家的未来,她的未来,真的有她当初预想的那么简单吗?

“阿雪,怎么了?”北堂烨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关心地道。

北堂雪下意识的摇头,突然有些不安,无端想起那个雪山上的梦,一把抓住北堂天漠的衣袖:“爹,哥,不管以后如何,我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见她瞪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北堂烨哈哈笑了两声,摸着她的头道:“整日里都瞎想些什么,好端端的。”

北堂雪没得到肯定的答案,刚想开口,一声声焰火升天的“啾,啾”声传起,众人皆被吸引了视线。

“砰!砰!”焰火升到高空中,绽放成绚丽的烟花,虽是完全跟现代那图形多姿的烟花相比,可还是让北堂雪仰头看得入了神。

扭脸望向一脸暖意的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心中升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要尽全力守护着这个家!

或许她远远挑不起这个担子,但她会努力,有一天可以以一种不可置疑的姿态站在他们身边,而不是被保护的弱者。

一夜烟花不断,只要站在高处,都可窥得绽放在那城楼上空动人心魄的绚丽色彩。

挽仙楼无疑是最好的赏景之处。

“挽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金挽池闻言回了头,见到来人面色浮现一抹悦色,“书航大哥。”

黄书航献宝一样的将手中提着的竹篮放到她身侧的桌上,掀开上面的红布,两个棕色雕花食盒映入眼帘。

金挽池探着头,好奇的道:“你做的糕点?”

黄书航笑出了声,“除夕之夜吃什么糕点,前几年一直说给你做的,我手笨,迟了几年才学好。”

将食盒推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双竹筷,又道:“快尝一尝,这天气凉的快。”

金挽池打开了食盒,见数十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浸在热腾腾的清汤中,眼神几闪,“是你亲手包的?”

黄书航恩了一声,催促着她:“赶紧吃!”

金挽池点着头,夹起个头最大的一个,轻咬了一口,齿颊留香。

“很好吃!”她抬起了头,笑的像个大孩子,眼睛有些发红。

一阵风吹过,几片调皮的雪花钻进了阁楼之中,落在她的发丝之上。

黄书航一时有些呆住,伸手为她拨去,半晌道:“这种天气还坐在这里,待会回房去吧。”

“哥。”

“书凡来了,快来吃饺子。”黄书航对他招着手。

铁面男走近,却是立在一旁默不出声。

金挽池扫他一眼,“今日除夕,不谈公事,坐下吃东西吧!”

铁面男拎起篮子,“不打搅你们了,我回房去吃。”

黄书航看他一眼。笑了几声:“也好,这里太冷,我这也就回去了。”

铁面男顿了顿,最后还是只哦了一声,便转身下了楼。

黄书航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叹了一口气。

**

国公岛今夜也很热闹,有公公带来了皇上的谕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朝将士驻守国公岛已有半载,多次大挫于敌军,其功可嘉。今值除夕特赐美酒佳肴,与众将士共贺佳节,望诸将士早日将不轨之敌尽数歼灭。以彰显我大卫雄风,待到班师回朝凯旋而归之日,吾再设酒亲宴诸位勇将!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夜,国公岛开席设筵,上下共贺除夕。

皇命在身。酒未敢多喝。

将士们在岛上望着因距离太远,如同星星点点的烟花,许多人都是红了眼——本该是举家团聚的好日子。

西宁前前后后进贡了十多次,无章法可言,更无规律可循,虽每次规模都不大。且都是败军而归,却也让人防不胜防。

驻守在此的将士们早已身心疲惫,夜夜都不得安睡。敌方有时半夜便会吹起号角,待他们整装待发又会发xiàn

不过是对方虚张声势罢了,来来回回,是让将士们叫苦不迭。

刘严霸渐渐摸透了西宁的心思——是想在大战之前,磨一磨卫国的锐气和耐心。是在为大军开路。

可明知如此,却也无计可施。能做的就是驻守在这一方国土之上,等待着大战的爆fā



想到刘庆天,不觉又叹了口气,当日为了避免给明景山留下把柄,这才杖责与他,也不知他是否能理解他为人父的一番苦心?

略显疲惫的脸上现出一抹无奈的神色,庆天这孩子,若是能有他的义子肖远一半知心,他就该老怀欣慰了。却不知,刘庆天可不是如他想象般的那么凄凉,孤零零的一个人。

此刻的刘府中端是异常香艳,一层纱帐后,刘庆天身侧坐了三位娇妾,捶腿的捶腿,喂酒的喂酒,软言细语,轻佻莺笑。

刘府的老管家红了一张老脸,想着老爷还驻守在战场,凭空觉得有些凄凉,半晌才开口道:“少爷,软香坊的香杏姑娘来了。”

“哦?快快请进来!”刘庆天一把推开身侧的小妾,脸上再无半分方才的迷乱,替换上一种兴奋,“全都给我回房去!”

“是……”

几位小妾不敢多言,暗暗咬了嘴唇,理好衣服没敢逗留,掀开罗帐施施然离去。

女子进房之后,有人关紧了房门。

拉下帽帷,将御寒的披风褪下,露出了一具让人意动的娇躯,一身白纱近乎透明,倒是与这凉极的冬夜错了季节。

“杏儿姑娘!”刘庆天一把挥开了软帐,几步走到她跟前,一手搂住了纤腰,瞳孔即刻变了颜色。

香杏低低应了一声,一双桃花眼似乎生来就是用来撩拨人心的,“公子……”

刘庆天喉结滚动了几下,小腹升出一股燥热,不愿再等候,放在她腰上的手用了些力,另只手托起腿弯,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大步朝着帐内走去。

一室春色施旎欢愉,城楼一夜烟花未断。

次日北堂雪起的极早,兄妹二人约好一同去给北堂天漠拜早年。

她昨日醒的突然,又加上那时已经暗下了天色,所以便没来得及通知华颜跟宿根,今日一早儿得了信的宿根和华颜,甚至是白泠泠和史红药都差人传了话过来,让她注意修养云云,过完初一便会前来探看她。

北堂雪给小小花背上的犄角绑了条红绸,打了了蝴蝶结,它本就是个闲不住的,随着北堂雪在府里跑东跑西,显得也很喜气。

181. V111

北堂雪那位远嫁西宁的姑母,和那位表姐来了信祝hè,言辞间说明了现在的情况还可以,并未因西宁和大卫起了征战而被府中的人看轻,只是今年只怕不能过来探亲了,叫北堂天漠毋庸担心,特别问候了北堂雪一番,叮嘱她好生养着身子。

那位表姐则是惊叹并庆幸与北堂雪的“死而复生”,余下洋洋洒洒的一大篇,都是些咬文嚼字的问候语。北堂雪便没细看下去。

刚刚过罢了午时,宫里便来了人通知宫宴之事,每年都会去,今年却亲自遣人过来通知,让北堂天漠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来人是鹤延寿,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儿,能得他亲请,固然显得倍儿有面子,可是,这也就代表着。他的意思也不能同那个阿三阿四一样,随便就能给打发了。

果然,一口茶刚吞下。欲拒未拒的鹤延寿收了北堂家的几百两银票,便阐明了今日前来的目的:“说起来北堂小女且已有好多年都没参过宫宴了吧?”

北堂天漠眼神一闪,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笑着点头,想听他接下来是怎么说。

鹤延寿在心底叹了口气。人家想让自己闺女当太子妃的求都求不来,北堂丞相就恰恰相反,藏着掖着

,想见他家闺女一面那都是难上加难!

“今日我来之前呐,良妃娘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交待老奴要让北堂小女且过去一趟,陪她说一说话。想来是想北堂小女且想的紧了,才有此一说!”

“如此还真是娘娘抬爱小女了!”

躲在花厅屏风后的北堂雪闻言撇了嘴,想她

!统共没见过两回。这位良妃娘娘可真是感情丰富的很!

说起这位产下了大卫第一位皇子的良妃娘娘,在皇后仙逝之后,太子和华颜双双皆是她来照料,即使今时今日,二人见面也要喊上一句母妃。早年又接管了凤印,是同母后二字就是一字之差。

乃是后-宫之中地位威望最高的一位妃子。处事得体精明,为人待人宽厚,虽是已步入韶华已逝之年,却仍是元盛帝最为宠信的女人。

鹤延寿自然是被人授了意的,且又收了北堂家的银子,话也就多了一些:“良妃娘娘自然是宅心仁厚。其实老奴一直有句话想说,就不知丞相您是愿不愿意听了。”

“呵呵,鹤公公但说无妨!”

“其实北堂小女且如今也已快到了及笄之年,相信许多事情也都能做决定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假,可北堂丞相对二小女且的宠爱咱们也都看在心里。”

喝了口茶又道:“不若让二小女且同殿下见上一见,要老奴说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仪表堂堂自是不必多言,为人处事也都是很好的,将来又是一国之君的地位,二小女且的身份在咱们卫国也寻不到更尊贵的了,若是二人能合得来,那岂不是天大的福气!”

“这……”

“若是合不来,自然也是不能勉强,横竖都是没坏处的事儿,北堂丞相又何必再多想呢?”

北堂天漠闻言一时怔住,皇上这次竟然是主动让了步!

不再提去年的直接赐婚,而是转而让二人认识一番,虽说实质上没什么变化,都是奔着拉拢北堂家的目的,可态度却是变了太多。

如今西宁的战事给皇上敲了警钟,如果真的错失了北堂家这个大棋,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样的让步却丝毫没让北堂天漠觉得高兴,心中的忧虑反而更深,这样一来,他根本就是找不到拒绝了理由了。

若说赐婚还可以拿身体搪塞那么一次两次,可如今,这个借口显然已经不好使了。

北堂天漠微微抬了眼,便又听鹤延寿道:“此次是百官宴,不比寻常,娘娘的意思老奴已经传达,剩下的嘛,丞相便自个儿斟酌斟酌吧!”

北堂天漠应了一声,见他起了身,忙道:“来人,送鹤公公!”

鹤延寿点了头,对着北堂天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此事本就是小辈们间的私事,北堂丞相也别急着下决定,还是先问一问二小女且的好。”

毕竟,他还真的不信,这天下能有那个女子不愿嫁给太子的,正如皇上和娘娘估算的那样,只要给二人机会认识,就凭着太子那张俊脸,还不将不谙世事情窦未开的北堂小女且给迷的晕乎乎的,届时,北堂丞相还哪里有不同意的借口?

也怪北堂天漠的态度实在太坚定,这才让皇上将作战方针变为了美男计,转而在北堂雪身上下功夫。

一个伟大的帝王,想出的办法自然是不能按照常理去推测,靠谱不靠谱,总要试了才知dào



鹤延寿这边刚走,北堂雪便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望着北堂天漠坚定的道:“爹,我要进宫。”

是的,不能一直维持这么被动的姿态了,人家好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好歹也得给个回应不是?

北堂天漠也知此次断不能拒,叹了口气道:“届时随机应变,切莫说错话给人留下什么把柄,你不知宫里不比家里,一句话一个动作,可都是被人盯着的。”

北堂雪点头一笑,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就是以为她有心攀权富贵,且不谙世事吗,她配合就是了!

**

因为进宫毕竟不是去菜市场,所以衣着方面自然不可随随便便,被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两个时辰,这才出了门。

北堂雪本还想着要不要穿它一身大红,再搞上一头金钗,以示她刻意打扮之意,但后来又想到皇上那凌厉的眼神,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且北堂小女且之前就是深居简出的主儿,打扮的太过招摇,前后反差这么的大,定是会让人起疑。

北堂府一家到的不早不晚,到宫门前便下了马车,文官下车,武官下马,是不变的规矩,以示对皇上的尊重,除却皇子公主们,五品以上官位在身的官家也可以乘轿撵入内,五品以下则是只能步行。

**

良辰宫。

“禀良妃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请吧。”良妃搁下茶盏,一脸笑意。

“儿臣参见母妃。”来人拱了拱手,神情淡淡,毕竟不是皇后,虽有养育之恩,却不能让储君行此大礼。

良妃点了头,遣退了了一干人等。

“皇儿,你父皇昨日可是同你交待了关于北堂小女且的事?”良妃开门见山的问道。

太子敲了敲椅把,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笑道:“儿臣知晓了。”

良妃在心里摇了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之前的不苟言笑变成了现在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且更是荒淫无道,东宫里的妾室数不胜数,是看见顺眼的就往宫里领,皇上竟像是没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文武百官的折子但凡是弹劾太子的,皆被驳了回去,久而久之,也就无人问津了。

不过这样也好——之前的太子,总是让她看不透,觉得心里很不安生。

“北堂家小女且身子不好,性子也软,就算日后入了宫,也不会如何管制你——如今正值关键时刻,必须是有北堂家的助力,你方能安枕无忧,你父皇同本宫的一番苦心,你可得明白才好。”良妃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是叫人觉得对太子跟自己亲儿子无异。

“儿臣记下了,不知大皇兄几时能到?”太子似乎不愿听她说教,转了话题。

被封了黎王远在汴州的大皇子,每年只有春节方能回京,搁在从前,是该在除夕之夜就抵京了。

一提到亲生儿子,良妃眸中即刻散发着母亲的慈爱,笑着道:“今年雪大,路上耽搁了行程,这才晚了一天,早前有人来报,是能赶在开宴之前回宫的。”

“如此便好,若是无事,儿臣就先行告辞了。”

“恩,去吧。”

太子前脚刚离了良辰宫,良妃唤了人进来。

一个蓝衣太监躬身行了进来,是一刻都不敢抬起头来乱看。

撩起衣摆跪下:“奴才参加良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了吧。”良妃端起香茶,淡淡的道。

“是,谢娘娘。”

“如何了?”

小太监的腰躬成了九十度,“回娘娘,奴才虽未见过北堂小女且,但那同北堂丞相和北堂将军一同进宫的少女,年纪长相都极是符合,想是没错了。”

良妃满yì

点头——果然不出她所料,北堂家这回还是将人给带进宫来了。

得了赏,小太监便眉开眼笑的退了出去。

“辰恬。”

“奴婢在。”

良妃嘴角轻轻翘起,吩咐道:“去将北堂小女且请来,就说本宫想在开宴前,同她说一说话。”

“是,奴婢遵命。”

宴席设在保元殿中,保元殿后方正临御花园,此刻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大多数人不愿闷在殿中等候,便去了御花园观景。

雪只到无事已经停下,此刻御花园中的积雪已备打扫干净。随处还可见盛放的花朵,许多小女且们便是携了手一同赏花吟诗。

一些管家子弟偶尔会上前搭上一句,其中不乏年轻有为的俊朗少年,说说笑笑,倒也是构造了一副好景致。

北堂雪刚进了御花园便是撞见了刘庆天,青黑着一双眼,不知昨夜是不是去做了贼。

“庆天,脸色不怎么好啊。”北堂天漠关心地道。

刘庆天笑了一笑,“昨夜没睡好罢了。”

“你可算是来了,叫我一顿好找!”华颜优雅的走了过来。近了北堂雪,说的话却是没有一个公主的模样。

“你怎知我会来?”北堂雪笑望向她,她要进宫的消息知dào

的人哪里有几个。华颜能在短短时间得知,看来也绝对不是像表面一样,成日里只知玩乐。

华颜一笑:“这个你就别去管了,北堂丞相,我先把人给借去了!”

北堂天漠笑着点头:“去吧。”

北堂雪得了允许。这才被华颜挎着提了步子,便听她道:“我一听你醒了,真想过去北堂府,可规矩大年初一的我又不可出宫,还好你是进了宫,不然我今夜怕是连觉也不能睡了。”

北堂雪闻听笑着:“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好让你一夜睡不安宁。”

华颜瞪着她,手下不留情的掐了一把,疼的北堂雪一阵吸气。

“你这人。真亏的我成日里一大堆的好药材往你那里送去!”

二人打趣间,被华颜扯着进了一座亭中,本坐着观看对面几位小女且说笑的男子们,一看华颜过来,行了个礼。没多大会儿便离去了。

“咿,不知华颜公主身边那位小女且是谁。竟是从未见过?”

“谁知dào

啊,不过既然是同华颜公主能合得来的,那脾气想必也是……”

“亏的也是长了一副好面皮儿。”

“可不是,数咱王城中,有美貌又有才气的,也就是明小女且的性子最温良了。”

……

“北堂小女且!”一声惊喜的声音传起,正是在御花园中搜寻了北堂雪许久的白泠泠。

“白小女且。”

白泠泠笑着走进亭中,对着华颜福了一福:“参见公主。”

华颜轻轻点头,对她上次救人的事情也印象颇好,“坐吧。”

白泠泠望着脸色温善的华颜,小心翼翼的坐下,觉得这王城中许多的消息都是极其不可靠的,华颜公主哪里有传言中的暴戾高傲。

“凯旋亭一事,让白小女且受屈了。”前前后后的事,早已有堆心说的清清楚楚,让人在牢里待了那么几天,平白背了黑锅。

白泠泠摆着手,“没有,并没什么委屈,就是觉得有些害pà

当时,现在想一想倒是也没什么了!”

华颜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这事儿还是怨我,我若不拉着你去凯旋亭,哪里会让你二人遭了这么大的罪。”

“嗳,可不是这回事儿,得亏你拉着我去了凯旋亭,不然史小女且定是难逃一劫了,回去拿香炉的白小女且,定也是有理说不清了。”北堂雪纠正道,丝毫没有后怕的意思。

白泠泠闻言想了一圈儿,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笑道:“如此说来,还真是。”

华颜刚想开口,便见良辰宫中的大宫女辰恬进了亭,微微一福:“公主安好。”

华颜恩了一声:“有什么事?”

“回禀公主,良妃娘娘让奴婢来请北堂小女且过去良辰宫一趟。”

华颜一愣,实在没料到辰恬竟是来请的北堂雪,道:“可有说是做什么去?”

辰恬微微低头:“娘娘说想再开宴之前,请北堂小女且过去说一说话。”

这事却在北堂雪意料之中,示意华颜不要再问,便起了身:“带我过去吧。”

辰恬意wài

了一瞬,她只当这北堂小女且是异常难请的,本是准bèi

了许多说辞了,竟也没用得上。

“奴婢先行告退。”先是跟华颜行了礼,后又转头对北堂雪道:“北堂小女且请随奴婢来。”

北堂雪在望着她滴水不漏的礼数和言行举止,在心里感叹着,连一个丫鬟也是如此,想必良辰宫里的那位,坐上后-宫一姐之位的主子,就快成精了。

白泠泠望向主仆几人离去的背影。好奇的问道:“良妃娘娘竟是同北堂小女且很熟吗?”

华颜此刻已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想到自己的五哥殿下,若是和北堂雪促成一对的话,那该是什么模样?

想到那有趣的场景,不禁笑出了声来:“以后估计会很熟咯。”

想必良妃定日后是要在北堂雪身上大花功夫了。

**

良辰宫。

北堂雪吩咐了堆心垂丝二人在外等候,只身随辰恬行了进去。

“臣女北堂雪参加娘娘,愿娘娘青春永驻,仙颜不改!”北堂雪福了一福,笑的一脸奉承。

良妃似乎没料想到北堂雪竟是这么一张巧嘴,且还是这么绉媚的一副性子。

心下微微放松了一些警惕。笑的一脸温和:“好丫头,快到本宫这里来坐。”

北堂雪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屁颠屁颠的走了过去。坐在良妃的身旁,不待她开口便扯着她的袖子道:“娘娘,您可是比她们说的要好kàn

的多啦!”

“哦?她们是如何说本宫的啊?”

“她们都说娘娘老了,可我看娘娘就是很年轻的呢,娘娘。您今年有五十了吗?”

良妃嘴角的笑意僵住——她分明今年刚刚四十八好吗,保养得宜的她,任谁见了都说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瞟了北堂雪一眼,见她脸上眼中皆是讨好的神情,长相固然可人,可这不怎么敞亮的脑袋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哪个女人会喜欢别人说自己老!

毕竟是深宫中滚爬了这么多年,眼神瞬间又注满了笑意,不着痕迹的避开那个关于她是否有五十的问题:“丫头。今年该是及笄了吧。”

北堂雪点了头,随后瞪着一双大眼道:“腊月就及笄了。娘娘,我爹爹说您有意让我嫁给太子殿下,该不会是真的吧?”

良妃哪里是能想到她一个未及笄的女子会是这么的直接,这么的不懂得矜持。都说丞相家的千金性格安静,不谙世事。如今看来是差了几万里不止啊。

182. V112

转念想到,若是被她传了话到北堂丞相跟前定是不好,毕竟只说让二人认识一番,笑着道:“哪里是,就是见你们年纪差不了多少,想让你们先认识认识。谈婚论嫁实在言之过早。”

北堂雪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良妃微微皱了眉,问道:“怎么,你觉得太子殿下不好吗?”

北堂雪慌得摆手,一副说漏嘴的模样,“我觉着太子殿下很好……”

良妃眼神一闪,哪里瞧不出她话中有假,笑着哄道:“没关系,跟我说一说。”

“可是……我爹爹说,不能随便乱说的。特别是不能跟皇上和太子说。”北堂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叫良妃急得不行。

却是在心里更疑惑了一些,莫不是北堂家真的有意投靠允亲王,这才不愿跟皇家联姻?想到这里,便笑容更甚,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又算不得乱说,再说了,我也不会同别人提起的,好不好?”

北堂雪心下鄙夷万分——连小孩子的话都骗,是瞧准了她没脑子啊。

半信半疑的望向良妃:“娘娘,您可不许跟别人说啊。”

“好,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些紧张:“我爹爹说啊,虽然做太子妃很好,但是,但是太子殿下他很花心的,在宫里养了好多女人,若是我嫁给他的话,定会被那些女人给欺负死的,所以,我爹爹说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话落又补道:“娘娘您可是答yīng

我不能说出去啊,不守信用的人会变丑的……”

良妃半晌反应过来,觉得脑子有些乱,需yào

梳理一番,便胡乱的应了下来。

北堂雪也不怕她细想,也不怕她不信,只要她将话传到皇上耳中,至少皇上多多少少会减少一些疑心,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待到北堂家确定了立场之日,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望了一眼良妃的脸色,便自顾自的捏起糕点吃了起来。

良妃心里此刻却是半信半疑,真照她所说,北堂家只是怕女儿嫁过来受罪而诸多推辞,事情倒是简单的多了,皇上费了这么大的劲让北堂雪入宫,不过是怕北堂家倒戈相向,而若是北堂家真的没有叛变的心思,北堂雪进不进宫倒是无关紧要了。

可,她的话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北堂天漠教的一套说辞?

良妃望向吃的津津有味的北堂雪,皱了皱眉。这俨然就是一个吃货,又想起她不知所谓的言语,不太灵光的脑袋,和一张毫无遮拦的嘴巴,特别是想讨好人还找不对方法,就觉得她实在是不可能有这么心眼。

可良妃毕竟是良妃,绝对不可能单单拿北堂雪是个怎样的人来下断论——也有可能真是北堂天漠的原话,但不排除是北堂天漠哄孩子的话,所以也不能确定北堂家是不是真的没有谋反的心思。

又细细想了许多可能,心下大约有了底儿,良妃这才招呼着北堂雪道:“算一算时辰,宴会待会儿便要开始了,你就随本宫一同过去保元殿吧。”

得,话套完了,又变成本宫了。

宴中男女宾客分席而列,中间隔了一条铺着软红毯的走道。

男左女右,皇子亲王们坐在主座左下方,重臣位于其后,公主妃嫔们落座在右下方,夫人小女且们则也是按照身份级别列之,眼下各是入了坐,只等着皇上过来。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鹤延寿尖利的声音回响在整座保元殿中。

众人皆是起了身来,拜倒在地,高呼万岁金安。

“诸位平身。”皇上拂了袖子,眼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女席一列。

待皇上坐定在主位之后,众位臣子家眷方落了座。

“诸位不必过多拘束,今日大年初一,不谈国事也无君臣,开宴吧!”

“谢皇上隆恩。”

鹤延寿传了歌姬过来,按照往年惯例,是有这么一项助兴节目来开场,可令众人耳目一新的是,今年请来的歌姬竟是近年来红透了半边天的扬絮楼。

十二名女子身形窈窕,身着嫣红软纱垂及地面,皆是挽着双环髻,无任何金银装饰,只一朵新取的海棠花别于发间,面上虽是蒙了轻纱,但从那朦胧的轮廓和精致的眉眼之间,便可断定长相不凡。

为首的女子,抱了一把琵琶,步伐轻快从容,对着正上方的君王微微一福过后,抬头的瞬间却可令天地失色。

眼中带笑,轻轻一挥舞袖,带出一串轻快的音符。

原本没怎么去注意这群歌姬的北堂雪,闻声即刻抬了头去,眼神触碰到那犹抱琵琶半遮面,娇媚无骨的女子之时,疑惑的拧了眉。

有女子的唱音轻轻而合,正是那日软香坊中她与午爰初见之时,赠去的那首凤求凰。

可眼前的女子同不染凡尘一般的午爰差的太多。可身形却是极像,细细望去便会被她眉间那点朱砂给晃了心神,再想看第二眼,却再也寻不到细看的机会,只见她身姿转换极快,奏乐间却可兼顾舞姿,是让人觉得天衣无缝。

北堂雪微微摇了头,只是身形像而已,午爰是软香坊里的姑娘,同扬絮楼会有什么干联。至于曲子的问题,午爰在王城早已闻名遐迩,经过她唱出的曲子。自然也是为人所知了,所以扬絮楼会得来此曲,实在也不足为奇。

同桌的明水浣见她神情有异,轻声问道:“北堂小女且怎么了?”

“没有,这舞跳的真好。我一时看迷了去。”

明水浣笑着附和,随后道:“北堂小女且今日会来参宴,实在令人意wài

,身子可是养好了?”

“劳烦明小女且挂心,已无大碍了。”

明水浣也不再多言,将目光重新回到歌舞上。瞳孔中却满是那个坐在君王一侧的年轻男子。

皇上望向下方那空荡荡的位置,脸色顿时不悦,鹤延寿见了他的脸色。小心的道:“六王爷让人传了信过来——说是身子不适。”

皇上冷哼一声,每年都是这个时候身子不适,他竟是连像样的借口也懒得找一个!

带着怒气的眼底,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悲哀。

宴罢,皇帝为首带着众人去了御花园。观看驱鬼舞。

之所以安排在宴后,也是因为其中有喷火。洒水的动作,估计一场舞下来,那饭菜是没人能吃的下了。

驱鬼舞来源已久,古人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皇宫每年初一便会重金聘请驱鬼人前来宫中“驱鬼”,是以寄托新的一年中可以远离鬼邪,平安吉祥。

御花园中早早搭建了筑台,用来表演驱鬼舞。

一个个带着鬼面具的驱鬼人在台上念念有词,身上挂满了铃铛,随着跳动哐哐作响,不时仰头喷火,不时向着众人洒着辟邪的“圣水”,若是谁人得幸被这“圣水”洒到,就觉得了上天的恩露,这一年都会好运连连,远离祸灾。

有年纪尚小,还不懂这是什么东西的幼童,被吓得紧紧闭着眼睛藏在大人怀里,不敢哭出声来。

北堂雪被那不知是哪国语言的驱鬼词给扰的耳朵都嗡嗡作响,望着台上的驱鬼人,脑海中只余了四个字——群魔乱舞。

竟是足足跳了半个时辰方算结束,大多数人皆是退了席,拜别了皇上,偕老带幼回了府去。

北堂天漠这边刚拉着揉着耳朵的北堂雪起了身,便见皇上带着太子走了过来。

几人行了礼,皇上将目光移到垂着头的北堂雪身上,笑呵呵的道:“呵呵,丞相家的女儿竟都是长的这么大了,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北堂天漠只点着头,不多言语。

“皇儿,你带北堂二小女且四处走一走,朕跟丞相还有北堂将军有事相谈。”

这话说的隐晦,可几人都是清楚的很,谈事是假,让二人独处是真。

北堂家父子是早早料到,免不了这一遭,反正是在皇宫里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吩咐着北堂雪道:“去吧,可莫要乱说话。”

北堂雪乖巧的应下,是始终不曾抬起头来。

太子似乎对这“不善言语”的北堂小女且实在提不起兴趣,带着她在花园中胡乱的饶着圈子,是半个字都没说,留给北堂雪一个背影。

北堂雪摸透他的性格,也就装着哑巴。

一个转角处,华颜突然冒了出来,一把捉住太子的衣袖,将他拉到了一旁,带着警告的口气小声的道:“安柔,我告sù

你,你可不许坏了我五哥的事!”

半晌得不到回应,察觉到气场不对,抬起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欣喜的道:“五哥!

你回来了!”

太子淡淡恩了一声,目光是少有的暖色:“事情处理完了。”

“实在是太好了!”

华颜笑容越发灿烂,饶有深意的望了北堂雪一眼,“五哥,别老板着一张脸,我就先走啦!明日再去你宫中找你说话。”

路过北堂雪身旁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的一脸爱昧,让北堂雪浑身发毛。

凑巧北堂雪这一抬头,撞上了太子的目光,一瞬间只觉得一道道滚滚惊雷从天而降——竟是慕!冬!

狠狠眨了眨眼睛,见那万年如一日的冰山脸就在眼前,真的不是她眼花!

北堂雪半晌才将下巴合上,“怎么是,是你?”

见他不语,又道:“你是太子?”

慕冬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恩了一声,“是我。”

北堂雪眼角一跳,顿时觉得脑袋里乱作了一团。

慕冬转过身,自顾自的提了步子。

北堂雪下意识的跟着他一同往前走去,冷冷的空气平复了她过于夸张的意wài

,才问道:“你不是商人吗?”

平素里与他说话是你我的用惯了,一时竟未去改变称谓,慕冬也不在意,“莫要说出去。”

“啊?”北堂雪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恩,好,我保密。”

毕竟慕冬对她曾有救命之恩,这点小忙她自然还是义不容辞的,可他的身份转变的实在太快,是叫她一时不能接受。

“外面传言似乎与你不相符啊……”外面传言太子无才,荒淫无道,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事情。

北堂雪方才不知他是慕冬还好,闭口不言倒也不难,可这下知dào

了,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是有一堆事压在心口。

比如,慕冬救过她一命,搁在之前是没什么,可如今是太子救了她一命,那么北堂家如果倒过来帮着允亲王去对付他的话,是叫北堂雪连想一想都觉得忘恩负义。

“你与传言中的北堂二小女且岂不更是不相符?”慕冬不知她此刻心中的纠结,反问道。

北堂雪一噎,这也倒是。

“今日你去了良辰宫?”

“嗯。”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是走了多久,空中开始飘起了大片的雪花。

北堂雪伸手去接,很快融化在她的手心之上,只余下一滴清水。

“下雪了。”

慕冬顿下步子,“我送你回去。”

北堂雪见雪势渐大,摇了头,“不必了,我记得路的,你先回去吧。”

慕冬黑眸平淡似水,声音听不出情绪,“我送你。”

北堂雪知dào

这人固执起来是十头牛拉不回,左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爱淋着雪就让他淋着好了。

回去的路并不长,却还是叫二人被雪花吹白了头。

堆心提着宫灯快步走近,远远望去二人并肩走来,走近行了礼,方道:“小女且,老爷少爷在宫门口等着,要奴婢过来接您。”

东宫之中也有宫娥寻了过来,是给太子爷送伞来了。

慕冬接过,递给北堂雪,不顾宫娥诧异的目光,径直转身离去。

“小女且,太子殿下长的可真是英俊。”

“恩。”

堆心虽然不知北堂雪为何进宫,但还是隐隐觉察到了什么,特别是方才二人并肩而行的模样,竟是让她觉得十分相配,天呐,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小女且可是要同宿根公子一起的啊!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才开口道:“小女且,可奴婢觉得还是宿根公子好。”

北堂雪失笑,这小丫头——怎好好地一下子想到着上头来了?

“哦?你且说说看,他哪里是比太子好了?”

堆心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燥的嗓子,开始了言无不尽的褒奖。

主仆二人撑着伞的身影渐渐模糊,只在身后留下了洁白的脚印。

183. V113

三更已过。

雪越发的大了,巡逻在东宫各处的侍卫们皆是被大雪拍的睁不开眼。

东宫庆云宫,也分九阁三殿,其中的紫宵殿是为太子寝殿。

此刻的紫宵殿灯火通明,内间之中,屏风之后,一位长相俊逸的男子斜斜倚在榻上,一身明黄里衣竟也让他穿的十分好kàn

,双眼紧紧的阖着,像是睡熟了过去。

新进东宫不足一月的周良娣拨开珠帘走了进来,一身透视纱衣是叫人不敢直视,本就是轻浮女子,这些日子又摸透了太子的荒淫,这才敢不经通报闯了进来。

“殿下……”娇语刚出,还未得以近得那男子的身,一把冰冷的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啊!”周良娣身形一抖,低呼出声。

“殿,殿下……”

被香气呛了鼻的慕冬,微微眯了眼睛,是泄露了此刻心情之差,握着剑的肖裴觉得一冷——主子最厌的便是这等不知规矩的人。

果然,“拖出去喂狗。”

肖裴咽了口唾沫,还好他手快把人给拦住,若真让她扑到了主子的身上,只怕喂狗的人就是他了。

周良娣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肖裴眼疾手快的给劈昏了过去,很快有人将其拖走。

“主子,这几年庆云宫混了许多面生的进来,要不要换掉?”

两三年没回宫,就连这摆设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处透着一股子女人的脂粉味,真是亏了那位姑奶奶,竟是能将素雅的庆云宫搞成这幅模样,后头的九栋阁楼之中几乎是住满了乱七八糟的女人,连他都觉得受不了,更遑论有着洁癖的主子了。

“所有的人都换掉。”慕冬抬了抬眼。声音淡的没有半分感情。

“是,属下明日一早便交待下去。”

“人找到了吗?”

“有人看见安姑娘打良辰宫出来之后,易容成了一位良娣的模样出了宫,至今还未回来。”

话刚落音,便有女子的声音传来:“我回来了!”

刚进了殿便倒了几大杯茶水,咕咚咚的喝了下去,撩开珠帘,自怀中掏出用蓝布包着的巴掌大的盒子,得yì

的道:“都办妥了!”

“这个欧阳启,还真是个老狐狸。竟将东西给藏到了密室中,我研究了半个时辰才找到机关的入口,险些是被抓住。”

肖裴接过递给慕冬。他放在手中掂了一掂,“你这么晚出去竟是为了这个?”

安柔大大咧咧的坐下,“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我也不想再耽误时间,答yīng

你的事可全都办完了。三年之约也到头儿了,我明日便回山去找师傅!你可不许拦我。”

“师傅每个月你都看一次,这回这么急?”话落,丢给她一封信函。

女子伸手接住只见信函上写着:吾妻安柔亲启



妩媚的杏眼即刻覆上一层笑意,

嘴里却是不饶人的道:“

谁想看他的信啊

,告sù

他我是不会回去的。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我会的。”

慕冬点点头。

安柔闻言一愣,她怎忘了这个惜字如金的慕冬可是个腹黑至极的主儿。



不用麻烦你了……我会,

自己同他说的。”

安柔硬着头皮笑了几声。

“我并未觉得麻烦。”

此刻的慕冬显得很热心。

“……呵呵。

我知你并未觉得麻烦,

但我还是决定不麻烦你了。”

大许是怕慕冬再说些什么,说完这句话便逃也似的走掉了。

“黎王此次回来,可有动静?”

“并无,此次进京也只带了五百侍卫。都在黎王府中守着,并无人四处走动。”

“他倒是学会沉住气了。”慕冬黑眸一闪“西宁换了主子?”

“是的。西宁国君突然暴毙,留下口谕传位齐王,七日后初八登基。”

“齐王?不是立有储君。”

“有人猜测,应是有太监假造口谕,可这位齐王虽年纪轻轻但手握重兵,乃是当今太后亲出,极得人心,少数不服之人也被悄悄处理了,前太子如今被禁足东宫。”

“通知刘伦苍,小心应对,近期减少消息来往。”

如今看来,国公岛这半年多来的战事,想必也是他的主意了。

这个新国君,只怕远远要比之前那位冲动行事的,要聪明的太多。

肖裴应下,顿了顿,道:“陛下将挽仙楼交给了六王爷。”

“恩。”

肖裴偷偷望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无异,叹了口气——近年来,皇上越发的偏心了,若不是六王爷无意江山,只怕这江山他都能送给他,而他的主子太子殿下,表面看着受尽陛下恩宠,但有几人知dào

,这一切都是他一步一步得来的。

**

同一刻的修心殿中的元盛帝,也是尚未入寝,正在批阅着奏折。

“皇上,已经三更了,早些歇息吧。”鹤延寿命人又一次添了蜡,出声提醒道。

元盛帝单手握拳咳了咳,起了身道:“随朕去一趟宿然宫。”

鹤延寿叹了口气,未有再劝,是知dào

在这件事儿,谁也劝阻不得。

有宫娥拿了大氅,备了手炉,取了油伞,这才出了修心殿去。

伺候在皇上身边久了的丫鬟,是都知dào

他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晚会去宿然宫,有时候甚至是夜半子时,起初不知缘由的,只当是皇上特别宠爱某位妃嫔,这才半夜都想着过去,可时间久了才发xiàn

,那座宿然宫乃是皇宫之中等同禁地的一处空殿。

有一些宫中的老人称,是某位妃子生前的寝宫,更有传言,这位妃子极受圣上宠爱,可某一日发了疯癫,自缢而亡,也有人猜测是被已故的皇后赐毒酒而死。

一来二去,新来的宫女们也都记住了这座宿然宫多种版本的故事,乃是绝对不可放在明面上谈论的话题。

这回同元盛帝一同去的两位宫女,便是有一位新来的,多少听前辈们谈起过这座宫殿,可毕竟都是听说,这回头一次来,是多少有些激动。

宿然宫的大门锁的紧紧的,正是应证了是座空殿的传闻。

进了殿后,小宫女安静的立在一旁,一双眼珠子却不肯闲着,东看看西看看,只觉得这座宫殿固然奢华大气,不比良妃娘娘的良辰宫逊色呢,可这里头的摆设却是简单的很,值钱的东西甚至都没有几个,不由在心里嘀咕着,这位主子生前真的是受皇上宠爱的吗?

另一位宫女见她如此大胆的四处打量,偷偷拉了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乱看。

新来的宫女不以为然,下一刻收到鹤延寿凌厉的眼神,吓得一抖,是再也不敢抬头。

皇上进去了内间,鹤延寿也守在了外面,没有再跟进去,他伺候在皇上身边三十多年了,对皇上的习惯自然是摸的透透的。

内间绣着荷花的屏风后方,是一张精巧的千工床,就连上面的锦被也同十多年的一模一样,是同整座宫殿一样,一丝也未改变。

元盛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陈设,眼中是一个帝王不该有的眷恋和痴缠,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床头悬着的一幅巨画上面,画上是一位芳华正盛的女子,一张脸虽是谈不上倾国倾城,却凭空给人一种温婉舒心的感觉,叫人看了第一眼还想看第二眼。

元盛帝负手立了一刻钟有余,方坐到床沿,目光不离画上之人,半晌竟是扯开了一抹苦笑:“然然,这么多年过去,还恨我吗?”

画不会说话,空气中只有一成不变的安静。

“若不是当年我强行让你进宫,你也不会这么早早的去了,都是我不好。

我一直以为,我后悔了。可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你,你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脸上是从不外露的脆弱,“待我醒了之后,我很怕,我想一想若是真的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我们的孩子现在很好,脾气如同你一样的倔,唉,我知dào

他恨我,可我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时好时坏,我只能尽我所能的给他一个无忧的将来……他从没给我过一个做父亲的机会,好好待他的机会,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咳,咳咳……”

听他咳嗽的厉害,鹤延寿赶忙走了进去,帮他抚着背,劝道:“陛下,不若改日再来吧,这里未升火盆,寒的很。”

皇上摆了摆手,固执的道:“让朕再呆一会儿,你出去。”

鹤延寿叹了口气,只得退了出去。

是想起当年那位同年轻的帝王并肩而立的女子,笑容清浅,却叫他至今也忘不了,还有那位同华颜公主性子无异,已经仙去的皇后娘娘。

如今往事早已成灰,记得人也越来越少,可是她们日渐长大的儿女却因这些往事始终不能释怀,其实,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特别是太子殿下,那时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却莫名受了迁怒。

叫他说句诛心的话,是皇上太固执。

唉,罢了,个人是有个人的定数,他一个奴才又哪里能对主子们的事情去评头论足。

外面的雪积下了厚厚的一层,将向来沉重的深宫也装饰的纯洁雪白,干净的那么彻底,却远远不足以掩去往事烙在众人心中的的印记。

转眼一个多月恍过,是到了二月初九,处处开始显露了春色。

北堂雪近来是一心痴迷与北堂天漠交授的一套鞭法之上,索性是连钟爱的杂书也不看了,几个丫鬟听着耳边呼呼作响的鞭声,对看一眼皆是无奈的摇了头。

今日前前后后加起来可都练了四个时辰了,竟还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模样。

傍晚的时候小红过来了栖芳院,亲手做的糕点和酥饼带了四五盒子,明显是已适应了现在的已婚生活,再也不一见北堂雪就红眼了。

“太咸了……”北堂雪放下只咬了一口的梅干菜酥饼,赶忙抬起茶壶倒水。

几个丫鬟连带着小红在内都是一愣,小女且的嘴巴又算不得刁,对食物向来也不怎么挑剔,可这回竟然是用了个“太”字,难不成真的这么咸?

可小红自幼随着秦婶子做饭做糕点的,之前做的东西她们都是吃过的,手艺是属上乘无疑。

小红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嚼了几口,疑惑的道:“不咸啊,不是刚刚好的麽?”

见北堂雪一脸怪异的看着她,招呼着堆心几人道:“不信你们尝一尝。”

几人在栖芳院里呆的久了,自然知dào

北堂雪不会介yì

这个,眼下存着疑惑的心理,各自拿了一块来尝,全是苦了脸。

北堂雪见状了然,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现了什么问题呢!

小红又细细嚼了几口,直到将整块酥饼吃了下去,仍是面不改色的道:“我真的尝不到哪里咸了。”

垂丝似乎想到什么,面上一红,捅了捅她道:“你那个是有多久没来了?”

小红平素大大咧咧惯了,如今又嫁了人,浑不在意:“你问这个做什么?”

北堂雪恍然点头。道:“我是听人说过,有人有了身子味觉会变的迟钝,会变重!”

小红反应过来,即刻红了脸,慌忙摆着手道:“小女且,……哪里是有这么快!”

北堂雪打掉她的手,“都几个月了,哪里是快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害臊的,还是找个大夫诊一诊的好。免得出了差池!”

北堂雪一脸慎重,是同自己怀孕了一般没差,“云实。快请个大夫到府里来。”

“是。”

小红望着云实离去的背影,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算了一算日子,这才恍然:“是有两个月未来了,我前些日子同三满四处奔波的。也未细算……”

北堂雪啧了啧舌,这夫妻俩,可真是——

“三满倒也是不一般,日日吃着你做的饭菜,就不喊咸?”

小红摇了摇头,“倒是没听他讲过。我说近来他怎地每天都要喝上几大壶水……”

堆心一脸艳羡,夸张地道:“三满可真是个好相公啊,宁愿咸死也不说你做的菜咸!”

小红面上佯怒。却还是看得出满心的甜蜜:“什么好,分明就是傻的很,咸了也不晓得说,哪里是有这样的人!”

北堂雪却是摇头,这两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半大孩子。若不是今日这事儿,只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xiàn

呢。三满家中无父无母,又没个人照看,定是不行的。

“第一胎前几个月紧要的很,你还是搬回北堂府来住些时日的好,有你娘在一旁提醒着才保险,也好不让三满操心,能专心忙铺子里的事情。”

小红微微低了头,“小女且,指不定是不是呢还。”

半个时辰后大夫刚走,得了消息的三满,秦婶子,王管家皆是喜气洋洋的来了栖芳院,听闻大夫的话说是胎位很正,更是觉得心情好的上了天。

王管家晚年才得了小红这么一个女儿,听闻有了喜脉,显得格外慎重,是比秦婶子还要啰嗦。

当了爹的三满显得格外的男人,坚持要让小红这些日子跟住,不管小红如何推辞都是不行。

“跟娘还客气什么的,住上些日子又不打紧,你回去没个人照看我也是不放心。”

小红无奈,只有同意了下来,倒不是不愿留下,而是毕竟已经嫁为人妇,还要回到娘家被照顾着,觉得有些不习惯。

三满单独同小红聊了小半时辰,这才驾着马车回了家,走的时候那张脸简直是笑开了花。

用罢了晚膳后,北堂雪窝在软榻上逗着小小花玩,也是打心眼里为小红开心,听着几个丫鬟也在聊着这事儿,便笑着道:“算来云实和垂丝你俩都要比小红大上一些,垂丝是不需yào

操心了,云实是否该是寻个夫家了?”

云实面子薄的很,脸色一红:“不劳烦小女且挂心了,云实还没这个想法。”

这事确实勉强不来,北堂雪一笑带过,忽而想起今日初九,乃是连着三日的春试的头一天,是由礼部主持。

听垂丝说她那位未婚夫吴公子去年是过了秋闱乡试的,“吴公子今日该是去了礼部贡院参加春试了吧?”

垂丝面上是与有荣焉的神色,点了点头:“今日是去了贡院的,真是没想到,一晃眼就到了这么一天了。能不能过得了这春试就是看老天的恩典了。”

**

今日正是春试的日子,凡是通过了去年秋试的芸芸学子们,自打东南西北的皆是赶往了王城,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

只有通过这场春试,方能有资格进入最关键也是最后一关——殿试。

进考场前,自然是要先验身,免得有人作弊,读圣贤书的人不见得一定全是圣贤,也果然是揪出了那么十来位企图作弊的人来,却不是说不自觉,毕竟这一回是输是赢都是未知,有的是人怕赌不起这一回,便存了侥幸的心理来。

这事就跟偷东西一样,也关乎运气,虽明知风险极大,但总有人愿意为了博得那一份锦绣前程来冒一冒险。

可一旦被发xiàn

作弊,将会终身取消科举资格,会有礼部记录详细。

被揪出来的人有的寂寥离场,有的挣扎狡辩,有的甚至受不了打击昏厥了过去,可谓是一个科举之门,足以看尽世人百态。

184. V114

可一旦被发xiàn

作弊,将会终身取消科举资格,会有礼部记录详细。

被揪出来的人有的寂寥离场,有的挣扎狡辩,有的甚至受不了打击昏厥了过去,可谓是一个科举之门,足以看尽世人百态。

这边刚刚通过验试,进了贡院的几位学子,正四处打量着院中的陈设,几人皆是一身粗布衣衫,脚下的灰布鞋磨的发白。

“贡院果真不愧是我芸芸学子们的圣地,光是这么一看就叫人心生仰慕。”一位年纪微长的男子笑着道,显然是觉得能进这贡院是人生一大幸事。

一名年纪较轻,眉目清朗的男子应是其同伴,也笑着点头。

“哈,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后方传来耻笑的声音,乃是抄着袖子进来的吴邱玉是也。

他固然有此一说,也是有因由的,乃是上次在客栈一会,自打各处来的学子们举行了一个斗诗会,他虽是没垫底儿,但却是对头名的那位极是不服,而那位夺了第一的,便是这位眉目清朗不凡的年轻男子。

虽本不过是切磋学艺罢了,但若是撞上不怎么心胸宽广的人,便是会生出了不对付的心理来。

很明显,吴邱玉刚好便是这种人。

男子朝他微微拱手,笑意不减:“我师兄弟几人确然是头一次来王城,吴公子自幼生在王城,有此一言,也实属正常。”

他微微推了一推意欲发火的中年男子——在贡院里若是闹起来,严重的是要被取消资格的。

中年男子将头撇到一旁,隐忍不发,那一张脸还是气的通红。

吴邱玉轻哼一声,自他们身边走过,不屑的道:“顾公子还真是挺明白事理的。”

主持科举之事的负责人自然还是礼部侍郎史源,此刻正是坐在贡院之内同几位考官聊着今年新进的这一批学子。

但凡是格外优秀,在秋闱中成绩突出的学子,都是会拿到当地官员的推荐信,推荐到谁人门下前去拜见,在此次春试中也好被考官们注意一番。

自然也是身家背景不凡的学子们,直接携了礼去的,考官们明面上自然是不能收,可背地里,就是不得而知了。

“今年这批学子,是比上届还要好上几分,年纪轻轻不乏学识的也不少。”

“恩。我最看好的当是汴州来的一批学子,虽都是穷苦出身,但贵在勤奋好学,文章我看了几篇,见解十分独到,其中是以一位姓顾的年轻人最为难得。乃是中了乡试第一名的解元。”史源嘴角噙着笑意,眼中俱是欣赏的神色。

几位考官闻言暗暗记在心里:汴州来的,姓顾的解元,要特别关照一番。

再说先前被几大家族联名弹劾的内务府总领姚格,与一个月前以贪污罪论处,因其“认罪态度良好”,且之前立下了不少功劳,所以从宽处理,是连降了三级,被贬为了大理寺少卿。

也算勉强消了几家的气,毕竟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如此处置已是给足了面子。

姚格也只得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怨只怨生了一个让人气恼的女儿又一个,先前那个未婚先孕,还不知是谁的,他咬一咬牙给打死了,这次这个更甚,竟是敢去伤人性命,也不知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好在皇上暗下安慰了他一番,日后只要他专心继xù

为皇家做事,官嘛,还是可以慢慢升的。

近来几个月,北堂雪是成了良辰宫的常客,却是叫良妃苦不堪言,一句有用的话没套出来不说,且两三句话就会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日子一久,是叫她早已没了最初的激情。

而太子那边她也是无从下手,不知为何,好好地又回到了几年前冷冰冰的样子,叫人不自觉的不敢多说,关于北堂家小女且是事情,也是不多置词,良妃想来应是他对那个话多又乱套的北堂小女且实在喜欢不起来。

这一晚,皇上在良辰宫歇下,二人正是谈论着这件事。

一个时辰前的御书房,皇上对太子发了火的事儿,早已传到了良辰宫里。

良妃坐在斜躺着的元盛帝身后帮他捏着肩膀,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皇儿,这几个月下来,是连臣妾也觉着这位北堂小女且没什么脑子,且性子还骄纵的很,这事情可都还没敲定呢,她是三天两头的就对皇儿纳妾的事情诸多不满了,想若是日后真主持了东宫之事,只怕是有的闹了。”

元盛帝眼神几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别总是为他说话了,你是没看到那一副样子,像是将谁也不愿放在眼里一样……”

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撇开别的不说,这副性子倒是像极了他。

良妃温婉一笑,“皇儿如今年纪还轻,心高气傲是再正常不过,可心里应还是有数的,陛下您呐,就宽心吧!”

“如今这种局面,是叫朕能如何宽心,北堂家非普通将门之家,若是真倒戈相向,后果不堪设想。”

良妃眼神闪闪。“皇上,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两全,既不用勉强皇儿娶北堂小女且,也让北堂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来。”

“哦?说来听听。”

“皇上,您想一想啊,北堂小女且无非是不喜皇儿妾室过多,而以此作为理由推拒。”

看了皇上的脸色,又道:“六王爷至今未娶,连妾室似乎都未纳。若是将北堂小女且赐婚与六王爷作为正妃,臣妾想着,北堂家是没了拒绝的理由。”

皇上精神一振。又听她道:“这样一来,北堂家自然便会跟皇家绑在一起,六王爷向来无心朝事,这样一来,也刚好可以抑制住北堂家的野心。岂不是两全其美麽?”

皇上微微皱了眉,良妃向来聪明多智,这法子确实也是滴水不漏。

可,他向来就同自己不亲近,若是再强行给他赐婚,他又会是何种反应。且不说会不会同意,就是北堂家小女且那种性子,纵使是嫁过去。定也是个让人扰心的。

“容朕想想。”

良妃猜到他心中所想,别人不知,当她还也不知么,皇上对太子不喜那是从十多年前就存下了心思,最得他宠爱的却是那不曾露面的六王爷。

就拿赐婚一事来说。却不曾想,给太子赐婚的时候。就未这般思虑过他的感受。

想到远在汴州的儿子,良妃眸中闪过一丝痛意,眼前这位帝王,是有着为人父的慈爱,却全部给了一人!

**

北堂雪是不知dào

此刻就像一个被人肯要的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是觉得谁摊上谁倒霉。

“小女且,好了没有啊?”小红站在门口双手扶着腰催促着。

“好了好了,看把你给急的。”北堂雪打房里出来,嗔了她一眼。

今日几人说好要到三满那间铺子里去走动一番,近来贪睡的小红竟是早早起了身,来了栖芳院将北堂雪从梦中叫醒了过来。

北堂雪见她尚且不显怀的肚子,两只手却有模有样的扶着腰,不由笑道:“有必要这样么,

是怕别人不晓得你有了身孕似的。”

小红却毅然的点头:“有的,我娘说必须得小心着。”

北堂雪取笑了她几句,这才带着四个丫鬟出了院子。

前几日刚刚过了惊蛰,如今春色正好,温度也渐渐回暖,北堂雪是打算着先去铺子里一趟,带着几个丫鬟去城外踏春,恰巧宿根前几日便吵着要她出去走一走,便是约在了今日。

北堂雪还是头一回来到这铺子里,之前只想着应是一个小酒铺而已,如今却见上头的大招牌赫然写着:王记酒庄。

大堂中数十个小厮忙碌着,显然是老字号了,不少都是熟客,有的大户人家,尝也不尝便拉了几十坛子回去。

三满正忙里忙外的跑动着,抬头见了北堂雪几人进来,眼睛霎时间一亮,“小女且,小红,你们怎么来了?”

说话间已来到了几人跟前。

“今日天儿好,出来走一走。”

三满点着头,见外面已座无虚席,便领着几人进了内间坐下,又吩咐了人泡茶,这才道:“小女且怎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啥也都没准bèi

。”

北堂雪笑了几声:“唉,我倒也想提前跟你知会一声儿,可你媳妇哪里有给我时间,天还没亮就扯着我过来了。”

“小女且,您又瞎说了……”

三满见小红埋下了头,傻笑了几声,道:“小女且,昨个儿我去桃云山,阿庄给了一小坛子他娘亲自去年过冬腌的酸菜,嘱咐我定要给小女且尝一尝,我去给小女且拿来!”

因为这酸菜的事,阿庄的爹娘卢叔和袁婶子可还好吵了一场,卢志嫌丢人,说人家当官的哪里稀罕这破咸菜,别拿去现眼了,说什么也不让送,而袁氏非得坚持说大户人家才吃不着,这都是自家腌的,小女且那么平易近人的一个人,哪里会嫌弃,说什么也是一份心意。

最后卢志实在是拗不过她,这才不管了这事儿,心里头琢磨着就算到了北堂家人手里,也定是会被扔掉的。

北堂雪自然也知dào

这是一份心意,天天吃那些东西吃的也厌,春天易倦,没什么食欲,是吃一吃酸菜开开胃,换换口味也好。

三满去了一刻钟也没回,隔着布帘不难听出外面的客人取了酒走了不少,应也不忙,北堂雪有心了解一番古代的经营模式,是存着将金茎露搬进王记名下来发扬光大的心思的。

撩开帘子便见三满正同一位年轻的男子似乎谈着话,三满面上带了些为难。

“怎么了?”

三满见北堂雪出来,笑了笑道:“是位外乡来的公子,想在我们酒庄谋个账房的差事。”

北堂雪点了头,抬眼望向那彬彬有礼,穿着朴素的男子,是觉得有些眼熟。

男子的记性显然是比她好的太多,诧异了一瞬,忙作了个揖道,“是北堂小女且吧?在下顾青云,曾在史侍郎府中后花园与小女且有过一面之缘。”

北堂雪蓦地想了起来,是半月前她和白泠泠受史红药的邀,去过史府一趟,正巧碰上史源在亭中出题考他,她三人闲来无事,是做了个旁听来者,此人应答如流,心中自有丘壑,还受了白泠泠的一顿夸赞。

不过,不是听说是乡试的解元,去参了会试的吗,怎会来此处谋差?

“顾公子为何会来此?”

顾青云头次来王城,并不知北堂雪身份,只当是富家小女且,那日在亭中北堂雪应史源的要求做了一首诗,是叫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呵呵,因为春试放榜还有一段时日,可我家乡路途遥远,来回太过耗费时间,在下就打算先在王城谋一份临时的差事,好贴补日用。”

北堂雪心下了然,未有任何看轻的心理,反而很欣赏这种自力更生的读书人,相比于那些自视清高的读死书的人,不知是好了几百倍,转头问向三满:“这里不正是缺了一位记账的先生吗?”

三满点头:“小女且,可这位公子只是做临时的,到时他若走了,我们哪里这么快能找到人,是怕误了事儿啊。”

顾青云听三满喊她小女且,心下了然,不以为意的道:“既是如此,还是不麻烦北堂小女且了。在下再去别处问一问便是。”

“且等一等,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到时若真一时找不到人的话,让垂丝过来顶几天便是。”

垂丝点着头:“恩,小女且教我那一套算法儿,可是比算盘都好使的多,我正是愁着没地儿用呢!”

顾青云闻听此话,抬眼望去,一眼见到笑容温婉的垂丝,是头一回觉得心脏不受控zhì

了。

垂丝见他此般望着自己,脸色一红即刻低了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好固然是好,怎这般盯着她一个姑娘看。

顾青云自觉失态,暗骂了自己一声不知礼数,这才道:“北堂小女且如此关照,在下定不负小女且期托,将账目打理好。”

北堂雪没注意到二人的异样,摇了头道:“出门在外不容易,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

事情都商量好了,三满自然是不会再有任何异样,带北堂雪四处看了一番,提出了几个看似简单实则很有用的建议,没多大会儿下来,三满是对自家小女且一说就通的脑袋佩服得不得了,还自己可都是半个月才将这些程序给摸熟的。

送走了北堂雪一行人,三满就带着顾青云去了账房熟悉流程,这些日子他可是被这些账目搞得头大的很,只怪之前那位先生走的太突然,眼下来了人,自然恨不得让顾青云即刻上了工。

北堂雪一行人一出城便下了马车,是想观赏一番春色,宿根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着急,见身着水粉绣白荷长裙的她慢悠悠的走来,拿扇子敲了敲她头上的碧玉镶珍珠的如意钗,顿时发出悦耳的声响。

北堂雪双手护头,苦着脸看向他:“好端端的,作何敲我?”

宿根见她这幅可爱模样,不忍失笑,“好端端的?北堂大小女且,您可知我是在这里等的花都谢了五六朵了。”

北堂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推脱着责任:“我带着一个孕妇呢,只得走的慢些。”

小红咕哝了几声,是没拆除北堂雪的谎。

宿根不以为意,转头道:“今日去泛舟煮茶,可好?”

北堂雪听他似乎早已准bèi

妥当,乐的轻松,哪里是有不同意的道理。

春色正浓,泛舟游湖当是最好,一路欣赏着沿边的景色,泡上一壶好茶,是为人生一大乐事。

几个丫鬟坐在船头说说笑笑,享shòu

着难得的出游,同时将船尾的空间留给北堂雪宿根二人。

偶尔会有别的船艘上的公子看来,心道着哪家的丫鬟竟都长的一个比一个好kàn



大胆些的公子们,更是吟诗相随,叫几个丫鬟脸红的不得了,小红有了身子本就脾气大的很,见此,叉腰道:“呸!你们这些登徒子,死的远一些,莫要扰我们清静!”

此话一出,便是惹来众人的哄笑,叫那几位吟诗的男子们,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丢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讪讪的回了船舱。

北堂雪听的清楚,笑叹成了亲的女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是有心事?”北堂雪抬眼看向宿根。

宿根自知瞒不过她。没有否认,“是在想事情。”

北堂雪眨了眨眼,没有深问,将茶盏搁在了面前的矮几之上,站起了身来,望向远方。

是觉得,二人虽然认识的久,也很交心,可她对宿根的了解却是少之又少,总觉得他的身份应当不一般。

宿根自然猜不到她此刻在想些什么。走到她身边,毫无预兆的开口,带着笑意道:“我家里给我说亲了。”

北堂雪讶异了一番。下意识的脱口而口:“是哪家的姑娘?你同意了?”

宿根听这一通在乎的话,心下觉得很舒坦,“我追一个人追了这么久,连个结果都没有,现在连拒绝家里的借口是也找不到。你说,我该怎么办,恩?”

北堂雪一抬眼,便见他定定的望着自己,漂亮的眸子满是情意,脸一红。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如何知dào

,你要怎么办……”

边说边往后退着。拉开同他太近的距离。

宿根这次却不肯轻而易举的放过她,是知dào

她险些被许给太子,且她还瞒着自己跟宫里周旋着,就觉得心里安静不下来,这个小东西。看来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一个人将事情揽下——当他是没用的吗?有事情是从不会跟他说吗?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两人的关系。是不能再保持这种朋友的状态了,不能再等了,天知dào

,会出什么岔子。

北堂雪退到了船舱板上,再也无路可退,见眼前靠的极近的宿根,觉得两辈子都没这么手足无措过。

脑子一热来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宿根险些被她逗笑,眼神却半刻不离她,是不想错过她一丝表情。

“阿雪。”宿根望着她精致的眉眼,低声唤道。

“嗯。”北堂雪将头埋下,不敢再看他,觉得今天的宿根特别的不一样,太认真,认真的让她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

宿根微微皱了眉,眉心的一颗痔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愈发深情。

“我喜欢你。”

北堂雪身形一抖,觉得快要被这种从未经lì

过的气氛被逼的窒息了,极力克制住想逃离的冲动,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眼睛,说出了长久以来心中的疑虑:“我跟那些女子不一样,我想要的爱情,也同她们不一样。”

宿根心神一震,知dào

她肯说出这么句,是终于肯迈出这一步了,心下激动不已,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肯定的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北堂雪双眸似水,眼神烨烨生辉,透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意味:“只能娶我一个,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有第二个女人。”

顿了顿又道:“你或许觉得这要求无理,但是,我就是这么认定的。你若觉得接受不了,自然也不能勉强。”

宿根眼神升起耀眼的光芒,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眉眼间俱是笑意:“我答yīng

你,绝不负你。”

北堂雪怔愣了好大一会儿,没想到他想也不想便应允了,要知dào

,这可是三妻四妾的古代,定下满心的喜悦,将脑袋中的条理理顺之后,方瞪着一双大眼睛道:“我实在不知dào

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你会不会很介yì

?”

宿根听闻她小心翼翼的口气,莫名一阵心悸,将她拥的更紧了一些,只觉得这辈子有她就够了,哪里还有介yì

的道理。

“不会,不会。”

“我有时候还会很脱线。”

宿根虽然根本不懂“脱线”是何意,但还是坚定不移的道:“我不介yì

。”

北堂雪还想再数出自己的缺点,却被他打断:“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欢。我知dào

你有很多地方同别的女子不一样,对此我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去了解。”

一听到“了解”二字,北堂雪立马从这浪漫的气氛中抽出了身来,“是你没给我机会了解你,你都从未跟我提起过你的家人,朋友,还有好多,我都不知dào

。”

宿根笑容僵在嘴边,嗅着她的发香,“都会告sù

你的,不急于这一时。”

北堂雪得了满yì

的回答,将手伸出反抱住他。

一个动作,胜过了千言万语,包括信任。

185. V115

春光照在碧绿的湖面上,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碎银,恍人心神,乍一看去,像是被不经意间揉皱了的上好绿绸缎。

过来换水的堆心,见到此景,捂住嘴巴一双眼瞪得老大,缓缓退了出去。

四月初八,乃是北堂天漠的生辰,按照往年规矩,说什么也是不愿宴请宾客,大肆操办的,可今年是本命年,有个说法是本命年往往不顺,所以此番生辰便要好好庆贺一番,是谓转运。

北堂雪为了这个有意义的一天,是提前了数十日,来给北堂天漠备礼。

今日一早,北堂雪更是天未亮便是起了身,毕竟春日里天色亮的晚。

由于北堂家三代都是单传,所以也并未有什么旁支,也省得北堂雪去应付些七大姑九大娘的,就那一位姑母和表姐还远在西宁,因为两国关系恶化的原因,自然也是不便过来。

关于这寿诞的安排,宴请的名单,和花销之类,自是由万能的王管家一手抄办的。

北堂雪本身是打算给北堂天漠绣一个锦囊,可现实往往残酷,将手戳了几十个窟窿不说,就说那绣出的花样儿,几个丫鬟竟是无人能识得那是何物。

如此只得做罢,将心思打到了其它的方面上去,北堂雪思前想后,发掘着自己的优点和特长,经lì

了种种失败之后,突然想起——她还有着一手的好厨艺!

北堂雪对自己做糕点的手艺还是相当自信的,于是便准bèi

要给北堂天漠亲手做上一个生辰蛋糕。

这古代没有烤炉,起初也是把北堂雪给难住了,但是转念想一想,面包之所以用烤炉来烤,无非是利用了加热膨胀的原理,古代是没有烤炉,但蒸笼还是有的,经过北堂雪的改造,厨房那个蒸笼虽然有些面目全非,但也至少能做出面包来了。

“小女且,怎起的这么早?”近日北堂雪频繁出没于厨房。已然和秦厨娘和一干大师傅,还有丫鬟们混的熟的不能再熟了。

“秦婶子,你今日怎也这么早过来?”

“今日不是老爷的寿诞吗,生怕出什么问题,实在睡不着,便想早些过来看一看。”秦厨娘笑着道,虽然北堂雪回回来这里都会把厨房搞的一团糟,但做出的东西,却都是她这做了几十年菜的人都自愧不如,且都是闻所未闻。

且待下人又没架子。不由得对这年纪不大的小女且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北堂雪笑了笑道:“那也不必起这么早啊,咿?秦婶子,我那日改制的蒸笼哪里去了?”

“我怕他们不知dào

。给小女且拿去用坏了,便收了起来,我这便给小女且拿出来。”说完便朝着里间走去。

北堂丞相府的厨房虽然谈不上奢华,但也是极宽敞干净的,一干厨具与碗碟。都分得清清楚楚的摆放着。

由于北堂丞相府里实在不像那些大家族一般,夫人姨太嫡少爷庶小女且的一干主子,每日膳食点心之类都要分上一分,大大小小的锅灶都几十口。

这统共就三位主子的丞相府,外间总共就砌了四口大锅灶,还有几个煲汤熬粥的小炉灶。

里间则是分了几个隔间。摆放着煤炭,蔬菜干粮,还有一些用不到的厨具之类的杂物。

秦厨娘拿出蒸笼便问:“小女且是否要做前些日子说的什么鸡蛋糕?”

北堂雪嘴角抽了抽道:“秦婶子。是蛋糕,不是鸡蛋糕……”

“对对,就是蛋糕,前些日子小女且让准bèi

的东西都齐全了,现在可是要拿出来用?”

“恩。麻烦秦婶子了。”

北堂雪弯腰从一旁的抽屉之中取出围裙,系好后把袖子撸得高高的。满脸干劲儿的是准bèi

大显身手。

今晚她要让北堂天漠过一个同之前都不一样的生辰,别看自家人是少了些,但却是一个温暖的家。

想到这里,便涌出一股幸福感来。

能为自己在乎的人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让他们开心,原来自己也会这般愉悦。

北堂雪先是升起了炉灶,开始煮羊奶,由于这个年代并没有牛奶,所以只能用羊奶代替。

“小女且,您为何要往这锅里加杏仁面儿?”若是换做常人这般做,秦厨娘一准儿认为这是在胡来,但这些日子她看的出,小女且做事总是与常人不同,这样做定是有原因的。

“这杏仁是用来除腥味的,我琢磨着拿杏仁煮浪费了些,还得麻烦捞出来,便用这杏仁面儿了,还能让这羊奶更香些。”

北堂雪一边费力的搅拌着羊奶一边耐心的解释着。

秦厨娘点了点头,上前伸手要接过北堂雪握着的大勺子:“小女且,您要做什么,吩咐我便是,您若是不放心便在一旁指点着就可以了。”

北堂雪摆摆手道:“秦婶子,这是给我爹的寿诞礼物,我要亲手来做才好。”

秦厨娘闻言也不坚持:“那小女且需yào

什么便与我说,我给小女且打个下手。”

“恩,谢谢秦婶子。”北堂雪回头对秦厨娘甜甜的笑了笑。

秦厨娘见状在心里暗叹:如今小女且真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自己在府里呆了几十年,都不曾听到过小女且的说话声儿,总觉得少了几丝人气一般。

如今的北堂府也因为小女且,比起从前热闹多了,就连平日里那些从前板着脸的侍卫整日也都笑呵呵的。

见杏仁面儿差不多都融了,北堂雪又赶紧把蒸笼给热上,省得待会儿还得等。

“秦婶子,你帮我把白糖和鸡蛋拿些过来。”

北堂雪把洗干净的盆子放到案上,一个一个的开始打鸡蛋,又倒了大半袋白糖进去,又仔仔细细的搅拌了起来。

“若是有个搅拌机该多好。”

北堂雪甩着酸掉的胳膊,小声嘀咕道。

“小女且,您要什么鸡?”

“没有没有,秦婶子,你帮我把那羊奶给端下来吧,差不多该熬好了。”

秦厨娘应着,忙的拿了抹布去把那烧的滚开的羊奶给端了下来,端到北堂雪面前,热情的道:“小女且,可是要倒进去的?”

北堂雪吓得连连摇头道:“是要倒进去但不是现在,这么烫会把鸡蛋给煮熟了,秦婶子你想喝鸡蛋粥啦?”

怕伤了秦厨娘的热心,北堂雪最后嬉笑着说道。

秦厨娘将羊奶放下,也笑笑道:“

待会熬鸡蛋粥,小女且也吃上一些。”

北堂雪被逗笑,点着头。

天色明了起来,

几个厨子们有说有笑的往厨房走来,便望见北堂雪袖子撸的老高,垫着脚刚把三个大小不一的盆子刚放到蒸笼之中。

“小女且,您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厨子一边替北堂雪拿起笼盖一边好奇的问道。

“在烤面包。”北堂雪接起笼盖稳稳的盖上,这才露了笑容。

“面包?是小女且前些时日教我做的那种软软的糕点?”

北堂雪一边回到案板前搅拌着已经成形的奶油,一边点头。

那厨子跟着北堂雪一同走到案前,一张肥大的脸皱成一团道:“可是小女且,您这的这几盆子,这么大要怎么吃?”

北堂雪神mì

的道:“到时候你便知dào

了,放心,少不了你们的那份儿!”

另外两个厨子也笑嘻嘻的走过来道:“就是,师傅您放心吧,小女且做的东西哪回少了我们的?”

秦厨娘端着一碗粥过来道:“

成日就知dào

缠着小女且吃这吃那,还不赶紧去准bèi

早膳,还想不想吃饭了?”

虽说秦厨娘对北堂雪是温柔的很,但平素里对这几个厨子要求还是很严厉的。

几个厨子见状都嬉笑着走开了,也知dào

秦厨娘刀子嘴豆腐心,几人也不在意。

秦厨娘见几人还算听话,这才笑着道:“小女且,先喝碗粥,左右这晚宴还早着呢,不急的。”

北堂雪想想也是,自己之所以起这么早,就是担心出状况,赶不及。

如今也都顺利,时间充足的很,也就洗了洗手,坐在一旁喝起了粥。

这边凳子还未暖热,

便见堆心慌张的跑了进来,连礼都不顾得行,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胸口道:“小……小女且……不好了。”

北堂雪一听,放下了碗赶忙站了起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堆心哭丧着脸道:“是垂丝姐姐,

垂丝姐姐她……她要寻死!



北堂雪眉头皱了皱道:“怎么了。昨个儿回家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

堆心摇摇头道:“方才奴婢与光萼一同进房的时候,便见垂丝姐姐还躺在床上,以为是睡过了头,奴婢便推了推她,谁知……谁知她满脸都是血……



北堂雪闻言心头一震:“喊大夫了吗?”

边说边快步往门外走去,堆心赶忙跟上说:“没有,云实姐姐说一般大户人家的婢子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要被赶出府的……今日又是老爷的生辰宴,出了这等不吉利的事,怕是传出去都要掉脑袋的,所以奴婢们也不敢通知王管家找大夫。奴婢……奴婢只能来找小女且了。”

“人命关天是头等的大事

!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们的,规矩是死的,人也是死的吗!”

堆心还是第一次见发这么大脾气的北堂雪。几滴眼泪不由的就落了下来:“小……小女且……

奴婢知错了。”

北堂雪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的声音软些道:“我并不是骂你。”

堆心加快脚步跟上北堂雪,抹了抹眼泪道:“奴婢知dào……”

说完便紧紧的咬住嘴唇,生怕再掉出眼泪来,小女且说过做人一定要有志气才行。不管遇到什么事,首先要做的就是冷静。

自己也要努力学着些,这样才有资格跟在这么好的主子身边。

北堂雪边疾步的走着,边想着其中的原因,是觉得应是同她那未婚夫有关。

会试前几日放了杏榜,垂丝家里有人过来传话。叫她回去一趟,昨日一早垂丝便告了假回家,傍晚回来的时候。北堂雪一心想着北堂天漠的生辰事宜,也没去注意。

此刻想来,她似乎是从昨晚回来就未曾开口说了一句话。

难道那位吴公子并未过会试?但若是如此,也实在犯不着寻死觅活的吧?且就算要自杀,也该是那吴公子去自杀啊……

若是过了的话。自然是大喜的事情,更是没原因了。

一进院子。

北堂雪便火急火燎的一脚踹开了几人的房间,转眼便见垂丝倚坐在墙角的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没一丝血色,几道鲜红的血不住的从额角流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云实刚端着一旁血水准bèi

出去,光萼则是坐在床边不住的抽泣着,握着垂丝的手。

“小女且!”

光萼见北堂雪过来,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小女且,光萼求求您,求求您救一救垂丝姐姐吧!”

云实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铜盆,上前把光萼拉了起来道:“快起来,莫要让小女且为难!”

北堂雪挥了挥手道:“

堆心,赶紧去请大夫。”

堆心闻言又喜又怕的道:“小女且,这若是……被人知dào

了,只怕就算老爷小女且仁慈,在生辰上见了血光……传出去……”

还未等她说完,北堂雪便急道:“走后门出去,就说我有些不舒服,替我请大夫

!”

堆心不再犹豫,点着头一溜儿烟的跑了出去。

北堂雪站了会儿,随后拿了一块干净的汗巾,坐到床边替垂丝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垂丝似有所感,微微的摇了摇头,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的往下滑落,神情痛苦。

北堂雪见她意识还算清醒,沉声道:“我不问你发生了何事,但你是签了卖身契的,你的命便是我的,我没许你死,你就得不能自己拿主意。”

垂丝的睫毛颤了颤,终究未睁眼,不知是没了力qì

,还是不愿,只是不停的流泪。

北堂雪见状又道:“若你执意要死,你小女且我也不拦着,你可能不知dào

,我是个特爱吃豆腐的。”

垂丝被北堂雪这没头没尾的话也给吸引住了几分注意力,似乎在等着下文。

“以后我便每天去你父母摊子上买豆腐不给钱,把你家吃垮为止,好将那卖身契的亏损给吃回来,是死是活,你自己掂量着。”

立在一旁抹眼泪的光萼不禁破涕为笑,哪里有小女且这般安慰人的。

北堂雪见垂丝的脸上并不似之前那么了无生机,这才松了口气。在大夫来之前,还得靠着她自己有活下来的意志才行。

两个刻钟过去,堆心才急忙忙的赶了回来,“小女且,大夫来了!”

“那赶紧让他进来。”

堆心福了福这才把一个穿色深灰色衣袍的大夫给请了进来。

这大夫自方才站在门外闻得一股血腥味,便有些不安,这丫头方才可是对自己说只是府里有了感染了风寒,他这才过来的。

一进房间便见桌上的一盆血水,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更是有些惶恐不已。

平素里这是没什么的。

但关键今日是这北堂丞相的大寿,看这应当也是丫鬟的房间,哪里有丫头犯了如此大忌。还敢请大夫的,若是被主子知dào

了,只怕牵连到自己。

思及此便有了几分想寻借口走人的想法。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前提是自己得把命保住才是



“大夫。”

北堂雪见他站在那里发呆不动,大致也猜出些什么。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不怒而威的味道。

大夫闻得这是清脆的声音才抬起头,便见一个围着围裙的少女,袖子撸到手肘上方,露出细嫩纤瘦的胳膊,左边脸上还沾了些面粉,明明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模样。但那双极亮的眼睛,竟让他有些心虚,像是能洞悉他的那些小心思那般。

“这……”

“大夫。这里还有人等着您救命。”

北堂雪伸出左手指了指垂丝的方向。

大夫点着头,迈着犹豫的步子往床边走去,不知为何,面对这么一个小姑娘,要走的话他竟是说不出口。心里猜测着这位姑娘定不是丫鬟之流,这种气质哪里是一个丫鬟该有的。

云实已出去倒了水。又端来一盆干净的水放到北堂雪面前的凳子上道:“小女且,先净一净手吧。”

大夫闻言惊异,这北堂府里可只有一位小女且,难不成这便是丞相府北堂二小女且?

有些诧异这北堂小女且竟会同意在这种日子里给丫鬟请大夫,想必这丫鬟定也不是寻常的小丫鬟吧?

思及此,处理伤口的时候,更是丝毫不敢马虎。

开药方的时候,更是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又是一遍。

北堂雪取过堆心拿来的钱袋子,摸出一锭金子递给了刚收拾完药箱的大夫。

大夫见状忙道:“北堂小女且,这可使不得……”

北堂雪却没有收回的意思,冲他笑了笑道:“哪里有给人治病不收钱的道理,今日我这丫鬟实在不小心磕到了门上,你应也知,今日是我爹爹的生辰,若是有人问起……”

话只说这里,装似有些为难的看着大夫。

大夫心领神会,忙点头道:“

自是实话实说,北堂小女且房里的丫鬟感了风寒,怕把病气儿过给北堂小女且,我来瞧一瞧。”

北堂雪见他还算上道,这才露了笑意,“这诊金,您还是收下吧。”

大夫深知不收大概是走不了了,何况谁不爱着金光闪闪的东西,不再推脱。

北堂雪这才对着光萼道:“送大夫出去,顺道把药给抓回来。”

“看好她,我还有事,午膳也不必喊我,你们自行吃了便是。”

“是,小女且。”

刚走到门口又道:“你们不识字,待会莫要自行配了药的剂量,我便在厨房,拿去厨房我来熬。”

垂丝听着北堂雪渐渐消声的脚步声,这才睁了眼,布满血丝的眼睛中,缓缓又流出了泪。自己一个低贱的下人,何德何能,能让主子这般对自己

,何况自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勇气,更没脸再活下去,要拿什么来报答小女且。

“这个是给你们的,秦婶子,待会儿还要烦劳你给我院子里的那几个丫鬟送几块过去。”北堂雪望对有些呆愣的秦厨娘道。

“唉唉,我待会便过去。”

北堂雪转脸又对三个同样一脸震惊的厨子道:“

你们吃完可别忘了我吩咐的事儿,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啊!”

“嘿,自是不会的,小女且便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厨子头儿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北堂雪望着外面已经暗下的天色,确实万无一失之后,这才抬脚走出了厨房的门,是还得回栖芳院梳妆打扮。

北堂雪走后,几个厨子才上前围着案上那个蛋糕道:“还从没见过这般漂亮的点心,啧啧,这看着都想尝一尝。”

秦厨娘摇摇头道:“看着我真不忍心吃

……

这当摆设都好kàn

。”

“小女且方才说这要怎么吃来着?”

“切开,拿刀切开盛到碟子里。”

“你来切吧,

我下不了手……”

“都切一切,待会子你们还要帮小女且给宾客们分呢,免得到时丢了人!”秦厨娘见几人互相推辞的模样,大声的喝道。

几人这才开始一人拿了一把细长的水果刀,围着那蛋糕,小心翼翼的切了起来。

“还有你们,再把菜样都看一看,对一对菜色,准bèi

准bèi

,再过一刻,便要上菜了。”

秦厨娘挥了挥手,驱散着那些好奇的丫鬟们道。

一个胆大些的道:“秦婶子,这可都快看了八百多遍了,定是没问题了,你就让我们再看一看这蛋糕嘛。”

北堂雪这边换好衣服,坐到梳妆镜前正被堆心梳着头,便听得小翠前来催促了。

“小女且。老爷让奴婢来看一看您,如今宾客都已经在东院入了座,小女且何时过去?”

北堂雪一边簪上那朵梅红色的珠花,一边答道:“你且等一等,我这便好了。”

今日北堂雪显得特别的乖巧,任由堆心打扮,也不喊烦。

一切就绪之后,她将目光放到镜中,看了看镜子有了几分喜气的小脸,这才满yì

的站起了身。

“走吧。”

186. V116

跟在她左边挑着灯笼的小翠带着笑意道:“小女且。您今日这般可真好kàn

,依小翠看,小女且就该这样打扮才是。”

北堂雪望着这有些繁琐的衣服。和略微有些沉的头,苦笑道:“日日这样,只怕得把我给累死。”

确实,这衣服和头发,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小翠掩嘴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北堂雪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拥护着行至东院的时候,抬眼望去二十来张桌子差不多已经满座了。

帖子是没发多少的,可丞相府的邀请可是难之又难,于是大多人接了帖子的人,便带了“亲朋好友”过来,人数超出了估计的一半。是让在开宴前,又加了十张桌子。

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朝着坐在正上方的北堂天漠走去。

两侧的宾客多数都被北堂雪给吸引住了视线。是因为极少有人见过真容。

往年北堂小女且身体太弱,基本上从不出席这些场合,所以能见着这丞相府的北堂小女且,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北堂雪今日一身桃红纱衣绣着浅色的碎花,左右各一位长相不俗的丫鬟。更是衬得中间那人恍若芳华初绽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桃红色的衣襟上伏着亮莹莹的一双碧玉蝶儿,纱衣子里又衬了件素色绢衣。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有些明丽却不失脱俗。

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粉色缎鞋,随着轻盈的步子时隐时现。

颈间一白玉珠穿成的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白皙。

细致乌黑的长发,更是为了应景而挽了个如意髻,左右插了各两只双衔心坠小银钗,在左耳上方则是一朵梅红色纱质绢花。

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而清亮的眼睛含着笑意,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

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

齐眉的刘海,添了几分少女特有的可爱,让人心生喜爱怜惜之情,又不禁让人联想若是有朝一日青丝全部梳起,那又该是如何的美若天人。

明景山的眼光自北堂雪出现,便未离开过,许久嘴角才溢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低声道:“果然是她。”

小乞丐,领着异兽的少年,果然是她。

先前属下跟他汇报这些的时候,他是一万个不信,毕竟一个娇弱的小女且,怎么可能是那副模样,但有人亲眼见她跟北堂烨一同回了府里,他这才半信半疑,今日过来便是为了验证此事——那双眼睛,错不了!

明水浣望着自己的哥哥入神的模样,也正是证实了内心的猜测,平日里他哪里肯来这些应酬的场合,今天却一大早便起来寻了爹爹

,要一同给北堂丞相祝寿,前些日子就知dào

他在暗下打探北堂小女且的事情,如今看来,他对北堂二小女且是越发的上心了。

不由得也望向那个从容的身影,明明是削弱的很,却凭空给人一种坚韧的错觉,眼神几闪,是早早听了她近来可是良辰宫的常客。

这么多年,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北堂雪余光瞥见华颜一身华贵宫衣坐在上座,见她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俏皮一笑,这璀璨一笑,更是让明水浣觉得刺眼。

北堂天漠望着这样的北堂雪朝自己走来,也生出了几分自豪,这便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与月凝的女儿。

他就知dào

,总有一天,他的女儿会长大成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北堂雪走到北堂天漠面前的檀木长案之下,便停下了步子,双手屈肘十指合拢握拳,声音不大却极清晰的道:“女儿祝爹爹日月长明,

福海寿山,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

北堂天漠有些热泪盈眶的站起了身,绕过桌案,走到北堂雪面前亲自扶了她。

“好……

阿雪长大了。”

北堂雪反握住北堂天漠的手,随着他一同走上前,同北堂烨一左一右坐在了北堂天漠的身边。

北堂烨似乎也特别的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席下众人见人差不多也来齐了,便有人站起身,拱手道:“承蒙北堂丞相之邀,下官祝北堂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有人开了头,其它的人便也都齐齐的站起了身,声音洪亮的道:“祝北堂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北堂天漠也站起身道:“多谢今日各位的到场,想必各位都知dào

,我北堂天漠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懂那些客套话,就先敬各位一杯,了表谢意

!”

北堂烨北堂雪见状也都端起了酒杯,见北堂天漠饮完,也同众宾客一同一饮而尽。

“诸位请落座便是,就当是在自己府中,莫要太拘束了!”

众位宾客应言坐下,却是被方才的酒给吸引住了注意力。

“不知这是何酒,竟从未尝过。”

“味甘却不失醇厚,自有一股桃花的香味,却似乎有一股比桃花更清香的味道……”

有人尝了一口又一口,“好酒

……好酒!”

北堂雪见状很满yì

,看来大多宾客还都是比较识货的,这上流社会的人就是有品位一些。

北堂烨有些疑惑的看向北堂雪一脸得yì

的模样,小声道:“这酒莫不是上回我从桃云山给你带回来的

……”

北堂雪不置可否的笑笑道:“你觉得这酒如何?”

北堂烨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道:“

确实是实难一见的好酒。”毕竟这酒自己当初可是一口否定的,这下让他亲口说是好酒,还真些掉面子。

“你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北堂天漠笑呵呵的又是一杯入肚。

“爹,您觉得这酒若是传了出去,我们独家来卖的话,会不会大赚一笔?”北堂雪双眼放光的道。

北堂天漠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爹短了你的吃穿了不成?”

北堂雪笑嘻嘻的道:“爹,我不过是觉得这酿酒的人实在可怜,这般好酒却无人问津,岂不是暴敛天物啊?”

北堂烨闻得北堂雪满口同情的语气,含笑道:“这就是你上回同我说的披着羊皮的狼?自己是想赚钱,却偏生拿别人来当借口。”

“我若是狼,第一个便吃了你

!”

北堂雪瞥他一眼道。

“哈哈哈……”

席下不少宾客都注意这一家三人,这和谐而又亲密的一幕,自是没能逃过各人的眼睛。

这种寻常人家的亲情,便是他们这些人最渴望而又最难得到的。

一时间,都有些羡慕不已。

试问在座的几人,有不为后宅之事伤脑筋的,事情有利弊之分,享了艳福不假,却是失了家庭和睦。

东院门口守着的小厮,望着后面跟着捧着礼物的随从,持帖而来的人,不由得眉开眼笑:“宿公子,您今个儿可来迟了些!”

宿根把请帖递到他手中:“有些事情给耽搁住了,莫不是菜都吃完了不成?我可还未用膳。”

“刚开始上菜,嘿嘿,您就放心吧!”

边说边接过帖子按照规矩翻开,方才还满是笑意的脸上顿时便僵住了。

“这……宿公子,您?”

宿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了?是哪个字不认得,我来教一教你?”

小厮这才敛了敛心神,清了清嗓子喊到:“六……六王爷到

!”

攸允这才放下手,理了理衣服,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负手往前走去。

北堂雪闻声也有些好奇,六王爷竟也来了?

就是传说中那个整日不上朝,早早搬出了宫,死不露面,混吃等死的六王爷?他怎么来了?

见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已站了起来,北堂雪也随着站起身,并未抬头去看来人,好奇归好奇,毕竟这些最基本的礼仪规矩,她还是知dào

的。

北堂天漠也是一愣,知晓他是想跟阿雪坦白身份了,心下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就不知是好是坏了。



微臣参见六王爷

。”

“六王爷万福。”

席上的宾客也都纷纷起身,都是在心底讶异,绝大部分都还是头一回见传说中的六王爷真容。

“呵呵,北堂丞相多礼了,今日是您的生辰,快快请坐吧。”

话罢又转身对众人道:“各位也莫要拘束,本王也是来祝寿的。”

北堂雪听得这声音,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望着这熟悉到骨子里去的背影,是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她一直认为智商还算可以,但自打来了这里之后,就是一件事比一件事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问题。

安子骗她她没察觉,赵关喜欢她她没感觉到,后来又是慕冬,现在竟然是连宿根也有着让人出乎意料的身份——六王爷?

直到宿根开口对她道:“还不落座?”

一如既往的温润,一如既往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笑容。

北堂雪低下头,坐了下去。

北堂天漠望着北堂雪的表情不禁有些担忧。起初也是想早些与她说的,自己头次见宿根便认了出来,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才一直瞒着。

又以为北堂雪跟宿根不会长久,是今年才发xiàn

,二人的感情似乎在渐渐升温。

北堂天漠自然猜得到宿根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北堂雪表露身份,必定也是经过一番思虑的,以这种形式,无疑也是最合适的。

若他单独跟北堂雪说。只怕她信也不会信。

迟早都是要知dào

的,如此,也好让她早日做出抉择。

“带六王爷入席。”

北堂烨微微滞了一会儿。平静的对一旁的小厮道。

小厮弯了弯腰,便走到宿根跟前,甚是不习惯的道:“六王爷,随小的这边请。”

宿根含笑点头,便被小厮引着坐到了上席之中。

北堂雪望着与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的宿根,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般,虽然他平素也让自己看不透,但她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六王爷。

北堂雪低了低头,替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各自斟上酒,笑笑道:“爹。我和哥哥单独敬您一杯,祝爹福寿延年。”

不管如何,今日是爹爹的寿宴。扰心得事,先放在一旁改日再想便是。

北堂烨见她像是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六王爷素来不理朝政。从未出现在明面上,应是从未以六王爷的身份出现在明面上。自己自然也是对他没有印象。

自己本就不愿让阿雪与皇室中人有牵扯,可这回自己却引狼入室了。

想起自己百般千般在北堂雪面前为宿根说好话,一时也有些愧疚:“阿雪,我先前也并不知……”

“哥,其它的事先放一放,今日可是爹爹的寿诞。”



阿雪,你若是要怪,便怪爹好了,爹第一次见六王爷,便是知dào

的。”北堂天漠望着北堂雪放到自己面前的酒杯,摇摇头道。

北堂雪一笑:“爹,我何时说过怪你们了,再说了——这又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完便举着双手举着酒杯,一脸正经的道:“爹,莫不是您不愿喝下我敬的这杯酒不成?”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互看一眼,也只得笑笑举起了杯。

宿根的余光一直也都暗暗观察着北堂雪的反应,眼光不住的闪烁,饮下杯中的酒,笑中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她是接受能力太好,还是,根本不在乎。

然而,自己都不知自己想要见她什么反应,

反应太大,怕她难过,更怕因此失去她。

见她如此,明明一切都很好,自己偏偏又这般失落。

宫里自是也来了人的,是由鹤延寿捧了厚礼而来,而后,东宫也遣了人过来。

在座哪位也没得过太子的贺礼,这样的行为,是叫众人存了猜测。

北堂雪微微垂眸,对慕冬的做法不予置评。

转头对一旁的王管家小声的说了几句,

王管家这才从宿根变成了六王爷的影响中,恢复了笑意。

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方才还灯火通明的东院,

一瞬便漆黑成了一片。



这是怎么了

?”

“怎的灯都灭了

!”

“娘……



席下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惊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哭爹喊娘了。

北堂雪闻言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这些人也太没用了吧,不就是灭个灯而已吗。

看看,还是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冷静。

正在北堂雪感叹自家人沉得住气的时候,只听北堂天漠沉着声音道:“烨儿,速去查一查,调些护卫过来东院,定是来了刺客!”

北堂雪闻言有些欲哭无泪,见北堂烨已经站起身,急道:“并无什么刺客,是我让王管家去熄了灯的。”

“阿雪,你这是要作何?”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皆是一脸茫然的盯着在黑暗中不甚清晰的北堂雪。

北堂雪神mì

的笑了两声,并不回答。

北堂烨捉摸不透她这古灵精怪的脑子,却还是起了身安抚众人:“诸位还请莫要慌乱。”

毕竟都是名门望族,听得这话,又见没什么状况发生,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

不消多时,便见三个厨子打扮的下人推着木质滚板进了东院儿,上面是个约莫半人高的‘雕塑’,总共两层,周围各插着细高的红色蜡烛,有心数去,正是四十八根,是北堂天漠的年岁。

上面雕着精美的花朵,周围勾勒着栩栩如生的图纹,在蜡烛的照耀下,整个都被镀上了一层淡色的红晕。

正上方的位置竟是三个小人儿,细看之下,竟是穿着一身寿福笑的一脸灿烂的北堂丞相,左右站着北堂烨与北堂雪,眉眼俱弯,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大大的红蟠桃。

虽然不是特别逼真,却很是神似,让人一看,便能猜到是谁。

“这恐怕雕起来至少也得十天半月的……”

“不知是谁这般有心?



三个厨子闻得两旁或惊叹或疑惑的谈论声,不由的更是骄傲挺直了胸膛——这可是他家小女且亲手做的!

确实也是,这般漂亮精致的东西,若不是自己几人提前知dào

,只怕也不会想到这玩意竟是能吃的。

“阿雪……

这是你何时出去托人做的,我怎不知?”北堂烨望着那三个Q版小人儿,不由的笑了笑。

别说

,这一笑,还真是越发的像了。

北堂雪抬头笑道:“哪里是托人做的,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你何时学了木匠活儿?”

北堂烨一脸不信的模样。

“这哪里是木雕





北堂雪气鼓鼓的道。

北堂天漠感动之余,也有些不解:“难不成是石雕,可石雕若雕的这么细致也太难了……”

北堂雪有些无语的起了身,

把北堂天漠也拉了起来道:“哥,你也随我来。”

二人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随着北堂雪来到了那座‘雕塑’面前。

北堂雪自托盘中拿出一把狭长的刀,放入北堂天漠手中,把自己的手覆在北堂天漠的手上面,又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北堂烨道:“哥,把手伸出来。”

北堂烨虽不知北堂雪打算做什么,但还是乐呵呵的把手放到了北堂雪的小手之上。

北堂雪见状,笑的极甜道:“爹,您闭上眼睛,许个愿望

。”

187. V117

北堂天漠满脸笑意的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道:“然后呢?”

“吹蜡烛,

把蜡烛吹灭,愿望便能成真了。”

北堂天漠本就是个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开心,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一口气便把这蜡烛给吹熄,王管家在北堂雪的交待下,蜡烛一灭,便把灯都给点上了。

宾客们那里见过有人这般过生辰的,见北堂家三口一脸温馨的站在那雕塑前,不知接下来又要做什么,一个个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北堂雪见状笑的更甜了些,把三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抬到蛋糕上方,缓缓的落下,便是一道清晰的切痕。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皆是惊讶不已,这眼前的雕塑竟是这般柔软。

“爹,切开。”

北堂雪见北堂天漠不打算下手的模样催促道。

北堂天漠这才会意的顺着北堂雪手中的力度,缓缓的切了一小块下来,一旁的厨子赶忙递过来一个中间印着寿字的白瓷碟子。

北堂天漠极小心的把切下来的蛋糕放到碟中,北堂雪这才松开他的手,拿起一旁自己特意让人改制的小银勺,因为平日里白瓷勺实在不好用,这蛋糕虽软,但那般钝的勺子还是不好切的。

“爹,您尝一口。”

北堂雪把满满一勺蛋糕送到北堂天漠面前。

“这……

还能吃?”

北堂烨觉得不可置信。

北堂天漠犹豫了一瞬,还是张开口,任北堂雪把那勺蛋糕送到口中。

宾客们皆是一脸讶异和期待的望着北堂天漠。

北堂天漠咀嚼了几口,惊叹道:“阿雪,这果真是你做的

?”

还不待北堂雪答话,

旁边的厨子道:“老爷,小女且可是在厨房忙活了一天,说什么也不让小的们搭把手,光这食材走准bèi

了十来天才找全

!”

北堂天漠闻言,感觉着口中软糯的甜意,似乎蔓延到了心口。

不住的点头,握着北堂雪的手道:“

阿雪这份寿礼……爹很喜欢。”

席上的人闻言便是一阵喧哗,

都注目着传言中这体弱多病的北堂二小女且。

这目光中,以宿根,明家兄妹是为最甚。

直到三人坐回去,众人这才又把目光放回了那座能吃的雕塑上去。

几个厨子和丫鬟便照着先前北堂雪的吩咐,开始给各个桌上的宾客们分蛋糕。

先分到的宾客们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中尝了第一口,皆是露出惊叹不已的表情来。

没分到的则是心急如焚,年纪小些的少爷小女且们,生怕到了他们这里便没有了,着急的晃着大人们的衣袖。

“来之前怎么交待你的

!”

有些父母见状便小声的训斥着急红了眼的孩子。

向来不喜甜食的北堂烨也不由得多吃了几口,望着场上的情形,道:“阿雪,你跟谁学的做这般特别的点心?”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

……”

北堂天漠望了望北堂雪道:“

听他们说天未亮你便进了厨房,等会早些下去休息,下不为例。可莫要不顾自己的身子做这些事了。”

北堂雪苦笑道:“爹,我知dào

的。”不过是起早了些,哪里是不顾身子了。

明景山望着眼下这精致的糕点,久久不语。

“竟还没人知dào

,原来北堂家小女且还有着这般手艺。”

明水浣笑着道。

明夫人虽然也承认这糕点做的确实好吃,但还是带些酸气道:“

哼,我看八成是请人做的,你也不看看那北堂小女且柔弱的模样,那小手分明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明水浣也知自己这娘亲素来是这般模样,也不说话。

明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却愈加有些不舒服了:“我说你这笨丫头,怎么整日就知dào

笑!这么多王孙公子,难道你就不能物色物色。光笑就能把人笑来了不成

!”

明水浣微微攥紧了袖子,

低头不语,虽是亲生母亲,但性子素来不合,自小也就不愿亲近。

明尧之望了望四周。众人只顾着手中的点心,并未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才小声道:“你能不能小声一些,

说话也分一分场合!”

明夫人闻言便拍了桌子,微微发福的脸气的抖了抖:“哼,我肯定是没你那美姨太们温柔了



怎的,你如今也教xùn

起我来了。若不是当年我娘家表姐做了皇后,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你明尧之能像现在这样风光?”

这吼声不可谓不大。离的近些的虽不敢明看,但也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只怕明日又得传的沸沸扬扬了。

明尧之的脸色一白,只怕自己再说什么她还会说些更难听的出来。

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若不是当年为了能得到皇上重视。自己哪里会娶这般无才无貌,又有一副泼妇脾气的女人。

心中愤懑却又发作不得。只得连连喝着闷酒。

明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心里暗道:想爬到自己头上,把自己踩死,那是想都不用想的,这明家的事儿必须是自己说了算!

又望了望低头的明水浣,不由得又是一阵焦急,

虽然自己这闺女是才貌双全,无奈却眼高于顶,这些年上门求亲的数不胜数竟没一个入她的眼的。

眼见自己那群贵妇朋友们,整日在一起谈论自家女儿的亲事,说她女儿的姑爷如何的俊朗,如何的多金,夸她家女儿出嫁的时候那嫁妆足足有王城大街那般长。

回回听着都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然及笄,却连亲事都未定下,便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久而久之跟她们也没了什么共同话题,总觉得这般有些跟不上外界潮流的变化。

正欲开口,便听得明景山道:“

太闷了,我出去透一透气,谢宴后不必寻我。”

明尧之也深知儿子是被烦的不轻,也不拦着。

明夫人望着明景山的背影嘀咕道:“

这一大家子,

就没一个省心些的

!若不是我整日给你们操持着,不知你们现在都得是什么样子了。”

明水浣深深呼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望见正上方那案上,一家三人和睦相亲的模样,美极的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宾客也都走了大半。

“阿雪,你先回去休息吧。”

北堂雪点了头,见并无人看向自己,这才从怀中掏出那个绣了多日的荷包,讪讪的笑道:“阿雪还是想送给爹一个可以带在身上的物件儿,绣的是个福字……”

北堂天漠接过荷包,如似珍宝般的看了又看道:“

爹从未见过谁的女红比阿雪做的更好了,爹定会日日带在身上。”

北堂雪很有自知之明的道:“放在袖子里头就成,莫要被人看到了,遭人耻笑……”

北堂烨听罢瞪她一眼道:“谁敢笑我就揍的他笑不出来为止

!”

北堂雪闻言不由苦笑:“若真要揍,那恐怕你一人是忙不过来了……”

北堂烨拿过北堂天漠手中的荷包细细端详道:“也没那般差,你这又是点心又是荷包的,我都有些无地自容了。”

北堂天漠见状赶紧把荷包夺过来道:“你这粗手粗脚的,莫要把东西给弄坏了!”



你别再做一碗醋面,便是给爹最大的寿礼了。”

**

“小女且……

宿公子他……”堆心扯着北堂雪的衣袖,时不时往后看一眼。

“那是六王爷。以后莫要乱喊了。”

北堂雪头也不回的道,此刻没了人,脸色才沉了下来。

打从从东院出来,她便知dào

宿根跟在她的后头,她还故yì

饶了一圈不回院子,不曾想他竟还一直跟着,这让北堂雪有些头痛。

北堂雪承认自己是在生闷气,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面对他才是。

宿根哪里会猜不到她的意思,不是他不愿给她时间适应。只是这事儿可不能拖,与其让她自己胡想,说不定一觉醒来她就把自己给判了死刑了。

倒不如自己先与她好好说说



宿根见她在前面急的想跺脚的的模样。嘴角微微含笑。

堆心望着手中的灯笼,一支蜡烛已快燃尽,不由有些着急:“小女且……”

倒不是着急北堂雪跟宿根的关系,而是因为自己还未吃着小女且做的那蛋糕,再晚些谁知dào

光萼会不会把自己那份儿也给独吞了。

北堂雪脚步顿了顿道:“你且先回去

。”

堆心望了望身后一身蓝衣的宿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去的好,让小女且与宿公子好好谈。

当然她也承认,她真的是急着回去吃蛋糕……

反正宿公子又不会对自家小女且不利,这一点,堆心还是相当肯定的。

宿根见北堂雪停下步子。笑吟吟的走近道:“不走了?

今晚月色难得这般好。”

北堂雪闻得他若无其事的话,心里有了怒气,口气自然不善:“此时天色已晚。不知六王爷一路尾随臣女有何企图?”

宿根笑着打了个哈欠,兴味的望着她,“我跟着自己爱慕的姑娘家,难不成有违王法?”

“哼,莫说是否有违王法。这王法可不就是六王爷家的吗?

六王爷有话便说,我还等着回房。”北堂雪转过身去。是不想看他一脸的笑意。

“这里不适合说话,不若我们寻个好地方再彻夜长谈?”宿根又走近些道,仍是一脸不正经的神色。

北堂雪被气笑,呵,寻个好地方,要不要再叫些小菜,来壶美酒,弹首曲子助助兴?

强忍下怒意:“好地方是没有,那边倒是有个凉亭可以将就将就,就是不知六王爷是否嫌弃?”

北堂雪这才发xiàn

,竟已走到了荷花池畔,凯旋亭边。

“你选的地方,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宿根一笑,扯着她的手,就径直往亭边走去。

北堂雪蓦地甩开,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他怎能就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

几步走到亭中,刚坐下便把脸转向荷花池的方向道:“六王爷,这回是否能说了?”

北堂雪这边等了很久,却不见他出声,有些气恼的转过头,才发xiàn

宿根也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池中的荷花。

磨了磨牙,“不如说完再看?”

宿根似乎是刚回过神一般道:“你这左一句六王爷右一句六王爷的,我总觉得不是在喊我一般,也怪不得我走神。”

北堂雪发xiàn

,与这种软硬不吃的人对着干,十足是给自己找罪受。

深吐一口气道:“夜也极深了,我实是乏了,若事情不紧要,我们改日再谈如何?”

宿根的脸色这才正经了些道:“我无意骗你。”

北堂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说进正题便进正题了。

“我何时说我你骗我了?

是我没问过。”

整日无所事事,开个客栈生意又那般惨淡,如何还能活得这般潇洒,她早是该料到他身份不凡的。

宿根听她口气,强自拉了她的手,紧紧握着:“你听我解释,一开始我是觉得没必要,后来,我慢慢的不敢说了,怕你怨我骗你。”

北堂雪用力的挣脱着,“说话归说话,你放开我!”

“不放。”

“放不放?”

宿根望向她的眼中,坚定的道:“不放,死也不放。”

北堂雪又是一阵气恼,本就觉得委屈,他现在还这么欺负自己,本就是极易炸毛的性子,眼中升起一层雾气,这回是觉得越发的冷静不下来,剜了他一眼,低头狠狠的咬向他的手背。

宿根拧了眉,是被她那委屈的一眼瞪的心早已软成了水,一动一动的任由她咬着,却就是不放手。

口中腥甜四溢,北堂雪回了神过来,刚松开他的手,人却被眼前这位占着身材高大的优势,给捞进了怀中。

北堂雪推搡着他,却被越抱越紧,“你混蛋!”

“是我混蛋!”

北堂雪挣扎的累了,伏在他的肩头小声的抽泣了起来,觉得一腔委屈压在了胸口,二人相识了这么久,她竟是连他的身份都不知dào



“消气了吗?”宿根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无措。

“没有。”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顿了顿又道:“我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仔细想想你也没有骗我的理由。”

宿根听她态度软下,不再闹下去,心中五味杂陈,知晓她方才不过是气不过,那种强烈的反应才能叫他觉得安心,不似方才在宴上,似乎根本不在乎一样,可是将他吓得够呛,这小女子——可真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将她松开,打量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将手轻轻抚上,“真的对不起,再也不会惹你难受,惹你生气,惹你伤心了。”

北堂雪有些闷闷的恩了一声,“我只问你一句。”



“你问。”

北堂雪转过头,看着他有些无措的眼睛道:“去年看日出的事至今都没着落,你还打不打算兑现答yīng

同我看日出的事了?”

宿根闻言眸光顿亮,笑道:“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去,若是赶上雨天,我便给你造一个太阳出来。”

北堂雪却丝毫不见笑意,只定定的望着他道:“以后莫要骗我了。”

宿根见她眼中的认真和执拗,也严肃了几分:“

以后都不会了,就算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与你听。”

“你要记得你答yīng

我的每一件事。”

“嗯。”

“我是个认死理的人,你没说便罢了,但你一旦允诺我了,我就会认定了。若是,有朝一日你违背了的话,我就……”北堂雪微微皱了眉,似乎没想到合适的言辞。

“你就如何?”

“我就甩了你!”

宿根一顿,随即大笑出声,伸出被她咬伤的那只手:“我攸宿对天起誓,若我违背了对北堂雪说过的任何一句话,便让我被她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齿痕为证!”

“你,哪里有你这样发誓的……”

——是觉得永远不会负她,哪里又会舍得负她。

近日来王城格外的热闹。

一是会试揭了杏榜,没中的自然落落寂寂,收拾了包袱回乡是也,中了贡士的留在王城复试一番之后,待一个月,就可参加最后的殿试了。

众人的论点多在会试的第一名身上,传闻是外乡来的一位穷秀才,更有人挖出了其是乡试的解元,如今又中了会元,众人心中未免猜测,今年是否能出一个连中三元的人来。

二就是北堂丞相府嫡千金北堂小女且名扬了王城,准确的来说是她做的‘奇怪糕点’名扬大卫了。

而北堂小女且体弱多病的传言不攻自破,一直因北堂二小女且体弱多病的缘由,而忽略掉她的王城大大小小媒婆们,一时间,更是蜂拥而至,挤破了头了都要往北堂府里钻,北堂府里甚少来客人,那些一直让王管家犯愁的快发霉的好茶叶,倒是快见了底儿。

然,这些媒婆喝完茶,便被王管家以北堂雪还未及笄为由给一一请了回去。

这些媒婆再怎么不甘,也不敢在丞相府撒泼,只得偷偷给王管家塞些银子,嘱咐着待到北堂二小女且及笄之时,莫要忘了这茬儿。

王管家也都一一收下,毕竟,这茶叶虽快发霉了,但还是很是值些银子的。

188. V118

虽然,宿公子一直瞒着身份,但王管家还是打心眼里根深蒂固的认定了这个姑爷的。

明尚书府近日也很热闹,然而却是另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话还得从那日北堂天漠的寿宴上说起,当晚据说一回府,明尧之与明夫人便大吵了一架,还砸了不少东西。

这可还是明尧之第一次这般不顾下人的面,与明夫人大吵开口。

其实想想也是,这男人不管在家里如何窝囊,在外面多少还是想让自家婆娘给自己些面子的。那晚明夫人在这么多同僚面前,置他的面子于不顾,只怕再好脾气的男人都难免要动些怒火了,何况明尧之的脾气向来不算多好,并且对明夫人忍了也不是一两天了。

但明夫人在府里向来是个说一不二,作威作福惯了的主儿,哪里忍得下明尧之这般挫她的锐气,当天夜里明夫人便开始收拾包袱,扬言说要回娘家,谁也别拦她。

本来就没几个人想拦她。她这般一说,更是没一个人过来挽留她。

明夫人冷静下来想一想,自己若真走了。只怕娘家的人也会看不起自己,先前自己在娘家便是个不讨喜的,当初自己出嫁的时候,父亲还叮嘱她若是无事,不必回府看他。叫她不要挂念自己。

但若是不走,方才自己又是放了狠话的,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有人来劝上一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是好的,可偏偏就是一个人影儿也不见。

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有个陪嫁丫头的。无奈她担心这比自己美貌的丫鬟会勾引明尧之,早些年便给做的一干二净了,房里的大丫鬟湖鸢倒是生的一副好性子。知晓自己的身份,深得她的倚重,可前些时日回了老家奔丧。

所以现在她身边真没一个能劝劝她的人,只有新进了府的一个呆头呆脑的小丫鬟,见这明夫人收拾了一半便坐在床上不动还直皱眉。便怯生生的走上前道:“夫人,您可是累了。您还要收拾什么,吩咐婢子给您收拾便是。”

明夫人先前便有些怒火攻心,被这诚实的丫鬟这么一说,气的一口气儿没上来,眼睛嘴巴抽搐了好一会儿,愣是直直的昏了下去。

小丫鬟哪里见过这阵势,赶忙便跑去书房寻了明尧之,虽说明尧之确实巴不得她早些死了才好,但还是不愿意她死在明府里头的



便派人寻了大夫,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针,才把这中了风的明夫人给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次日梳洗完照镜子的时候,明夫人双目一瞪,又昏了过去。

这次只昏了约莫半个时辰,二夫人和一干姨太们这回倒是来的挺齐的,个个也是精神抖擞,花枝招展。

明夫人这厢悠悠转醒,便目光空洞的望着床顶子道:“

给我把铜镜拿过来

……”

丫鬟攥了攥衣袖,手心满是汗水,却不敢移步。

二夫人见状,笑着道:“

我来替姐姐取来便是。”

说完走到梳妆台前,取了那面铜镜,拿出怀中的手帕,又特意擦的亮了些,这才走到明夫人床前,很是贤惠的扶起明夫人,拿起铜镜道:“姐姐,您要的铜镜。”

明夫人颤巍巍的接过镜子,望着镜中眼也斜了,嘴也歪了的妇人,身形止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几个姨太们见状赶紧上前,又是抚背,又是端水的。

小丫鬟不禁感叹,未进府之前,还听说明家的后院儿斗的可凶了呢,看来外面的传言真是不可信,这府里的夫人姨娘们还真是情同姐妹一般。

午膳的时候,明水浣与明景山这才得知明夫人中风一事,毕竟还是生母,再无感情也是骨血相连的,兄妹俩用罢午膳,便一同去了明夫人的院子里。

二人刚让下人通传一声,便打房里扔出了个翡翠玉瓶子,啪嗒一声碎在了二人的脚下。

兄妹二人只得面面相觑,还未说话,便听自房里,大许是由于嘴歪了的缘故,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的明夫人吼道:“都给我滚

!”

明景山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便出了院子,

明水浣还算孝顺的皱着眉对丫鬟道:“好生照看夫人。”

丫鬟这才抬起头道:“

奴婢遵命。”

这一抬头明水浣才发xiàn

这小丫鬟的脸上全是指甲划过的痕迹,但这事儿是自家娘亲做的,也不好说什么,宽慰了几句,回头便遣人送了药过来。

明夫人因中风而毁了相一事儿,在这些姨娘们逢人便是要哭诉一番的情势下,也是很快传遍了卫国大街小巷,被茶馆酒肆追捧之热度一时间更有赶超北堂家小女且的趋势。

“小女且,顾公子中了会元呢!”小红刚进了栖芳院,便咋咋呼呼的道。

北堂雪正坐在院中两棵柳树间的秋千上晃荡着,听到她的声音,将目光从抽了叶儿的柳树上移开,“真的?”

小红与有荣焉的点着头,走近道:“刚刚三满来了,说顾公子去准bèi

复试了,那皇榜上头一行可都写着顾青云仨字呢,全王城的人都知dào

啦!”

北堂雪也为他觉着高兴,这短短一个月相处下来,也叫她打心眼里欣赏顾青云的为人和才学,忽而想到顾青云一走,那账房可怎么办,垂丝如今这副模样,显然是没法子过去顶替的,其余几个丫鬟不懂易算之理。

小红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喜道:“三满还说账房的事儿不必小女且担心了,顾公子已找来了人。”

北堂雪这才落了心,是越发觉得顾青云做事让人称心,假使真能进了一甲,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小红扶着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神mì

兮兮的道:“小女且,顾公子走之前还跟奴婢还问起垂丝呢,您说,他是不是对垂丝有那个意思?”

北堂雪见她一脸八卦,“有也没用。”

“且不说她有了婚约在身,就现在这副模样,要死不活的。都不知还能活几天。”

小红止住了话头,接过北堂雪递来的橙子,笑了笑,近来她特爱吃酸,一天不见酸就咽不下饭。

“我知dào

您关心着垂丝呢,刚刚我撞见堆心出府,她说您是让她去请了垂丝的爹娘过来。不就是为劝一劝她吗?”

几日下来,北堂雪却是生了气,她本就最看不得别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成日见她以泪洗面,却死活不愿说原因的模样,是叫她觉得就不该救她。

本是想着几天就好了,怕她爹娘担心所以便瞒着,可如今这副模样,一天天的不愿吃东西,再过几天只怕人都没了,也只得让她爹娘过来了,劝不劝得了就看个人造化了。

“我让她爹娘过来,给她准bèi

后事。”

小红知她嘴硬心软,也不揭穿她,笑嘻嘻的剥开橙子,一股酸酸甜甜的气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耳边的鸟儿叽叽喳喳,空气中飘来百花香,北堂雪晃了晃秋千,荡的老高,能望见后花园中百花齐放的美景。

脑海中琢磨着宿根昨日同她说的一番话,——让皇上给二人赐婚,也好绝了宫里那一条让她进宫给太子为妃的心,宿根也是皇上的儿子,如此一来,也可让皇上对北堂家放心了。

宿根知dào

她的心思,为了北堂家的未来考lǜ

,北堂雪也不瞒他与他说出了内心的想法,问他若有一天北堂家真的站在允亲王那边的话,他会如何。

而宿根只道:“我娶的是你,要的是你,其余的,我都不管。”

不知dào

他那皇帝老爹若是知晓他的想法,会不会被气死,他如何是也料想不到,他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竟是刚好中了北堂家下怀,且又促成了一段两厢情愿。

宿根能答yīng

他,是叫他意wài

了一番,可是一个帝王,又如何懂得一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他不信。

在他的眼里心里,一个女人嫁了人,就是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进了他皇家,死也是他皇家的鬼。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知dào

宿根的想法,没有说什么,只说终生大事应该让她拿主意。

抛开一切的纠结不说——她,真的准bèi

好了要嫁为人妻了吗?

垂丝的爹娘一听女儿在北堂府自尽,吓得连摊子都没来得及收,便随着堆心一同赶来了北堂府。

老两口一辈子没进过这么大的府邸,一时间都显得很惶恐,强忍住发抖的双腿,来了栖芳院。

“见,见过北堂小女且!”在堆心的提醒下,二人望向那荡着秋千的少女,一身白衣轻飘,眉目如画,叫二人觉得就似那画上的仙子一样。

“小女且,垂丝姐姐的爹娘来了。”

北堂雪脚尖点地,朝着夫妻二人点了头,没多说什么话,只让堆心带着二人去看垂丝。

夫妻二人谢罢,急慌慌的随着堆心进了房。

二人一见自家女儿憔悴的不行,一脸苍白的模样躺在床上,顿时红了眼。

“晴儿!”垂丝的娘亲周刘氏踉跄着步子扑到了床上,即刻泣不成声。

垂丝听到有人唤她的乳名,疲惫的睁开了眼睛,终是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爹,娘,你们,你们怎来了……”

周平咳嗽了几声,眼睛红的不行,指着她厉声的道:“你这是想要爹娘随你一起死吗!啊?!”

周刘氏摇着头,“晴儿,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爹身子向来不好,你弟弟还小,你若真去了,可让咱们一家子怎么活啊!”

垂丝闻言落了泪,肩膀微微抽搐,“娘,女儿真的是没脸再活下去了!”

“我可怜的女儿……别说傻话,爹娘不是都在,那吴家的负心汉,就忘了吧!”周刘氏听她难受,心里也觉得揪的紧,恨不得是将那姓吴的给千刀万剐才行。

周平走到了娘俩跟前,虎着一张脸。道:“我怎就生了你这个没骨气的闺女!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就算不想想爹娘,你就冲着北堂家小女且对你的恩典都得好好活下去!若不是人家善心,你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你在这吃人家的,睡人家的,喝着人家的银钱买的药,咱们不是没皮脸的人,要是你真没心活下去,爹带你回家去死,可别碍人家的眼。腌臜了人家的院子!”

周平早年是杀猪的,性子烈的很,近来生了病这才脾气小了一些。当下气的紧,伸手就要将人拽起来。

“她爹!你这是干啥!”周刘氏忙地拦住他的手,抽泣着道:“这可是你的亲闺女,你真想她死啊!”

“我没有这样不争气的闺女!”周平气的脸色的胡子抖擞着,猛地弯下了腰。咳嗽个不停,一张脸憋的紫红。

“爹!”垂丝吓得连鞋也顾不得穿,上前替他拍着背。

周平一把挥开她的手,垂丝身子本就弱的很,没做防一把被他推到在地上,“让我咳死算了。就算我没病,迟早也是被你这不孝女给气死!”

周刘氏被吓得不轻,赶忙将人扶了起来。见周平一脸的狠决,忙劝着道:“快跟你爹认个错儿啊!”

垂丝从呆愣中清醒过来,这一阵闹腾让她明白了不少,她不能死,不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惹爹娘伤心!

“扑腾”一下跪了下去。“爹,女儿错了!真的知错了!”

周平见此难免也落了泪。痛心疾首的摇着头道:“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打小是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可是爹没用……那姓吴的孬种你以为爹就不气吗!可不管咋说,你也不能这么吓爹啊!”

垂丝闻言越发觉得悔不当初,抹了抹满脸的泪水,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女儿保证,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北堂雪听着房内的动静,松了一口气。

小半时辰过去,周平二人这才从房里走了出来,红肿着一双眼睛,刚到北堂雪跟前就直直跪了下来。

“北堂小女且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若不是您发善心,我们这闺女定是没了活路了!”

北堂雪见此从秋千上起身,赶忙扶起二人,摇着头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能劝的了她的,还是您二老啊。”

“我这闺女心性好强,又偏偏爱钻牛角尖,这回闹了这么大一出,可是叫北堂小女且费心了。”周刘氏又抹了眼泪,紧紧握着北堂雪的手。

北堂雪让二人坐下,又让光萼去泡了茶水,这才开口问道:“就是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方便与我说一说?”

周平赶忙摆手,“北堂小女且说的哪里话,这丫头的命都是您救下的,哪里还是有不方便的道理。”

叹了口气道,“是那吴邱玉,乃是同我女儿从小订了亲事的,性子倨傲的很,其中说句心里话,我一直对他都不满yì

,奈何我与他那死去的爹情同手足,不想食言,也就没说什么。”

脸色带了些怒色继xù

道:“他去年秋试通过的时候还没说什么,前些日子榜上得了贡士,叫他通过了会试,便跟我二人称,他已脱了农籍,将来是要做官的,我家闺女还是个奴籍,将来他花些银子将卖身契赎回来是没什么,但晴儿只能给他做妾!咳咳咳……”

“慢些着说……”周刘氏替他抚着背,神情也是一派气愤。

“咳咳,他对晴儿向来就不怎么爱惜,若真是做了妾的话,只怕日后都是苦不堪言,我自然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但他竟然说口说无凭,谁也不能证明晴儿跟他有过婚约,若是我们不同意,婚约就此作罢!还说只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考lǜ

,不然就算日后我们求着他娶也没门儿!”

北堂雪见他气极,将茶盏推到他跟前:“大叔,喝口水顺顺气。”

虽这事不是摊在自己身上,但还是叫北堂雪觉得很恼怒,若是换上了她,定是不会同意做妾,这种人渣不要也罢,垂丝嫁给他倒是便宜了他!

“那大叔大娘是打算怎么办?”毕竟这事儿还是别人家的,她是没有做主的资格。

没等二人回答,小红便气赳赳的道:“哼,这种负心汉,哪里值得垂丝托付终生的,这种人就活该遭到天打五雷轰顶!”

光萼掩嘴一笑,小红近来说话是越来越够劲儿了。

周刘氏点了头:“这位姑娘说的是,晴儿是我从小疼到大的,说什么也不能将她往火坑里推,就算,就算做一辈子老姑娘,我也能养着!”

“什么老姑娘,瞧你说的,我就不信咱家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礼数懂礼数的,清清白白,还能找不到婆家了!”周平瞪她一眼。

北堂雪见二人想得开,道:“这世间,像那吴邱玉一样狼心狗肺的自是不多,好的人家还是多的是。”

“唉,我俩也没别的想法,只要是能找个对她好的,我们自是没意见的。”

小红闻言,眼睛一闪,露出喜悦的神情来,刚张了嘴,却被北堂雪一个眼刀子给瞪了回去,没敢再开口。

待周平二人拜别北堂雪,被送出了栖芳院,小红这才开口问道:“小女且,您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啊,我看顾公子就是极好的!”

北堂雪抿了一口茶,“就算真如你猜测的那样,那他知dào

垂丝退亲的事情吗?若是知dào

还愿不愿意?他日功名在身,怕是对垂丝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便忘了。”

189. V119

顿了顿又道:“且这事儿还得垂丝自己拿主意,她若是对顾青云无意,那也是白搭,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若方才贸贸然在二老跟前开口,若是不成的话,岂不是叫他们空欢喜一场?”

小红一噎,想通后懊悔的道:“幸亏是小女且拦住了我……可,可若是就这么过去,万一顾公子是真心喜欢垂丝,岂不是白瞎了一段良缘吗?”

“若是他真对垂丝有意,我看依照他的性子,还会寻来的。若这么快就忘了,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见小红一脸不甘,北堂雪警告道:“我告sù

你,可不要去冒冒失失的找顾青云,一个月后就是殿试,你可莫要搅了人家的正事才行。”

“小女且,我还没这么不知轻重呢!”

北堂雪笑瞪了她一眼,二人聊起了酒庄里头的事儿。

自北堂天漠生辰后,金茎露已经成了王城上流人士争相追捧的好酒,命人取出了最后几坛放到了王记的产业下,刚放出了口风,便被高价抢购。

物稀为贵,若是谁得了一坛子金茎露,便要摆宴炫耀上一番,觉得很是有面子。

王记的酒坊与酒楼,一时间订单都接了厚厚一沓



昨天她也与北堂烨商讨了一番,由于北堂烨最近实在抽不得身,而其他人又不懂这金茎露,又担心如今这金茎露太过惹眼,拖得久了,只怕会被有心人抢了先找到孙掌柜那里。

其实北堂烨还是没将这金茎露的一点利润放在眼里,只是北堂雪说什么也要将着金茎露搞出名堂,他怎么劝都不行。

北堂雪对金茎露是有着莫名的情结,是不忍见它埋没,长此以往,只怕酿酒的方子都会失传了。

在北堂雪的坚持下,北堂烨这才同意让她去桃云山,找孙掌柜商讨关于金茎露的供应问题,关于他家妹妹在这方面的机警和应变能力,他都是自愧不如的,又有宿根相陪,倒也放心的很。

次日一早,北堂雪带着堆心去了桃云山,主仆二人外加着小小花坐在马车里犯着瞌睡。

春来易倦,加上马车里很暖,无聊起来上眼皮和下眼皮便开始打架了。

骑着马跟在马车左边的宿根,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虽然北堂府里丫鬟侍卫,并没人知dào

皇上有给二人赐婚的意愿,但隐约都是觉得小女且同六王爷的好事应当是不远了。

原先他们还考lǜ

着门户的问题,如今得知了宿根的身份,是觉得再合适不过了——二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北堂雪迷迷糊糊的刚被搀着下了马车,守在门口的阿庄赶紧上前来接堆心手中的包袱,引着人往大堂中走,是早早得了消息近日北堂雪会过来。

北堂雪前脚刚踏进大堂,卢志夫妻二人迎了上来:“小女且来了,我还估摸着要午时才能到的呢。”

袁氏也显得很高兴,问道:“小女且,上回稍给您的酸菜可有吃了?”

卢志一闻听脸色就沉下,拿手肘捅着她,——这妇人家的,怎都这般的不知好歹。

北堂雪看到他的动作,笑着点头:“吃了,府里是连着几日都在吃酸菜炖鱼。”

袁氏闻言笑颜逐开,是觉得心里满满的开心,招呼着北堂雪坐下,亲自去了后院沏茶。

北堂雪还没从困觉中清醒的彻底,单手支起下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宿根栓了马进来,正巧撞见这一幕,在她面前坐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一路上还未睡够?”

余光却落在了大堂中的一个角落里。

有些莫名的感受,是男人跟男人之间才能感觉的到的,北堂雪没察觉。可没代表他也没察觉。

慕冬自打北堂雪进门,目光就没移开过,眼下见宿根看过来,神情也是无异。

没有易容的安柔,正是北堂雪那次在山中见的粉衣女子。

北堂雪顺着宿根的视线望去,即刻没了困意。

见那女子一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北堂雪有些搞不清状况。

慕冬是太子,那么就是宿根的五哥了。

这兄弟二人见面,哪里有这种阵势的?像是各自欠了百八十万一样。

不过想一想也是,宿根之所以连北堂家站在哪方都不在意。想必是同宫中的人没什么感情可言。

北堂雪见二人似乎没完没了的对视,咳了咳,将茶水推到宿根面前。“喝茶。”

宿根这才收回目光,脸上现了笑意:“我们上楼去喝。”

北堂雪不明所以,人已被他扯着上了楼去。

堆心边收拾着茶具边在心里偷笑——没想到六王爷是还有这么小气的一面,分明是不想让小女且被太子殿下看啊。

“攸慕,我说你是不是找罪受?”

安柔双手托腮。美目中带着揶揄的笑意。

慕冬收回目光,望向她道:“什么意思?”

安柔无奈的叹了口气,脸色古怪的道:“你该不是现在,现在都没发觉自己的心思吧?”

是从去年山中一面,她分明都清晰的感觉到了,一晃眼这些时日过去。他倒是好,人都被别人追去了,他竟然还迟钝的没发觉自己的心思!她在一边儿看着都急了!

安柔顿感有些哭笑不得——智商这么高的人。情商竟是负数!

慕冬锁了眉:“心思?”

“你,你动了男女之情,你自己难道是没感觉到?”

男女之情?男女之情……

慕冬沉吟了一会儿,“具体来说,什么是男女之情?”安柔见他一脸正经。觉得难得在他脸上能见到疑惑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当起了老师。

“见她不开心随着一起不开心?”

“见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会很火大?”

“见不到会觉得思念?”安柔嬉笑着望向他,“是不是?”

“……”

“是不是嘛!”安柔睁着一双大眼,满怀期待的望着他,虽然不用他回答已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想看一看他亲口承认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情。

可是,慕冬本就是个没什么道德可言的人,“我为何要告sù

你?”

安柔拍了桌子,“你这是过河拆桥!”

骂了一会儿,但眼前这位还是优雅万分的喝着自己的茶,撅了撅嘴,似乎又来了精神。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了,不如,你先跟我说一说,你对她产生过最强烈的感觉是什么?我再帮你判断判断。”

慕冬明知她在调侃自己,难得没有转身走人,是觉得这些日子以来,那么复杂的感情是该有个人给他解答解答了。

他是清楚他对她的感情不同于常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但是,压根就没往男女之情上面想过,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此等混杂的感情。

“觉得若是将她养在身边,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慕冬抬眼道,表情坦荡的很。

是那日喝完酒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本以为是被酒冲昏了头,但日后回回想起,还是觉得那种念头压也压不住。

但是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知dào

自己不适合这种事,知dào

她的身份,知dào

她……似乎不怎么喜欢同自己相处,便绝了这个心思。

安柔险些呛住,都想着将人家养在身边作为私有品了,竟然还没搞懂自己的心思麽!

随后又觉得疑惑,北堂雪的身份若是能嫁给他,对他又有好处,依照他做事的风格,这垂手可得的好事,却被他白白的放走了——没将人娶进宫,倒是让人不能理解了。

“那前些日子,皇上有意将她许给你,你为何拒了?”

慕冬淡淡的道:“她对我无意。”

他想过,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断然不会拒绝,大不了将人娶回宫扔着让她自生自灭。

但惟独是她,不想勉强她。

安柔一噎——怎么在这上面的感知就这么的准呢……

“你什么都没做,还整日冰着一张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是叫人家如何才能对你有意!”

慕冬下意识的摩挲着茶碗,幽深的目光中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不禁陷入了深思中。

从慕冬身上反映出了一个甚是需yào

重视的教育问题:孩子需yào

自小智商情商一同开发,不然,纵使教育成了个天才,碰到心仪的姑娘,那可是要误大事儿了。

宿根毕竟还是个王爷,总还是有着自己的事情的,便没陪同她一起留在桃云山,因为北堂雪此次来是想住上几日,他便动身回了王城,约好三日之后再来接她。

用罢午膳,北堂雪便去了孙记酒坊,

“掌柜的,门前来了辆马车和十来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小二长这么大就没出过桃云山,又因孙记酒坊并不算极大的,自己哪里见过这阵势,见状便赶忙跑来喊了孙掌柜。

孙掌柜闻言难免有些疑惑,

盖上账簿便往急匆匆的往外走。

只见一辆并算不得多华丽的马车,堪堪停稳在铺子门前,帘子被一双小手拨开,便自里边下来一个长相清秀的丫头。

随后便是一位身着藕色衣裙的少女,搀着那丫头的胳膊下了马车,站稳了身子抬起头来便是一张灵动的面孔。

孙掌柜见到来人的模样,喜出望外的迎了上去:“

原是北堂小姐,快请进,阿连,快去备茶!”

北堂雪笑着点头,也不多言随着孙掌柜一同迈进了大堂。

若是之前未领教过这北堂小姐的聪慧,让孙志坚对一个小丫头如此恭敬只怕是不大可能的。

而且,最重yào

的是,她认可自己祖传的金茎露是好酒,这还是第一人。

“不知北堂公子此次可有来桃云山?”

孙掌柜见北堂雪落座,笑呵呵的问道。

“并未同来,只因家兄近来琐事缠身,这才让我来替他办些事情。”

“哦?

不知是何事,需得北堂小姐亲自前来

?”

“孙掌柜,我也不会绕弯子,便与您直说便是,您可还记得上回送了我几十坛子金茎露?”

提到自家的酒。孙掌柜便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黯然,自己后继无人,且这酒到现在都没打出什么名堂,只怕到自己这一代,怕要失了传承了。



上回桃花酒的事,多亏北堂公子与北堂小姐仁义,这才免去了孙记的损失,区区几十坛子酒,不值一提,北堂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北堂雪摇了摇头道:“孙掌柜。您这酒是好酒,若是一直这般没落下去,岂不可惜?”

“唉……

这又有什么法子。再好的酒,没人知晓也是无用。”

“孙掌柜,您这里可还有金茎露存酒?



孙掌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不怕北堂小姐笑话,自打我学会酿酒以来。年年都要酿上几十坛子,虽然没人买,但还是怕时间久了不酿的话,把方子都给忘了……

这金茎露,放的最久的没卖出去的,也有近三十年了……”

北堂雪闻言更是大喜。这酒本就是极品,又窖藏了这些年,只怕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此次我来便是想与您谈一谈金茎露的问题

。”

“北堂小姐此话何意?”

“孙掌柜现有的存酒。王记酒坊想全部买下,若是价格谈好,明日便来取酒。”北堂雪简单明了的道。

孙掌柜有些不可置信道:“北堂小姐,您确定说的是那金茎露?”虽然这北堂小姐是聪慧,但毕竟还太小。说不准是在闹着玩。

“孙掌柜,我说的确实是金茎露。”

“可

……

北堂小姐。孙某虽然是个酒商,按理说有钱当赚,但北堂小姐,这酒只怕不好卖……”

北堂雪笑了笑,这孙掌柜果然不是个财迷心窍的,如此更好,以后是要长期合zuò

的,北堂雪自然不想对方是一个整日耍弄心机的。

“孙掌柜应对酒市的动静很清楚,不知可听说了前些日子王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北堂丞相寿宴上一种不知名的美酒。”

“自然是听说了,据说千金难寻,有幸喝过此酒的更是赞赏有加。只是不知,这和金茎露有何联系?”

北堂雪望向孙掌柜,

眼神中带着几分笑意。

毕竟是生意人,孙志坚也是个精明的,见北堂雪的表情扶着椅子的手不禁用上了些力qì

,生怕是自己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声音带些颤抖的道:“北堂小姐的意思,莫不是说这酒……便是金茎露?”

北堂雪冲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见杯中的茶水已可入口,方抿了一口。

孙掌柜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自己心心念念几十年的事情,竟然成真了,而且比自己期望的更是好了太多,他只想着能卖出去便好,不曾想,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酒,竟就是出自自己之手!

有些忍俊不禁的扯开了嘴角,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不住的道:“我这莫不是在做梦吧……”

北堂雪见状不禁莞尔:“若真想做梦了,我们先把此事商定下来,您再回房睡个够,您看如何?”

孙掌柜被逗笑,闻言便连连点头,拿手背摸了摸眼泪,笑道:“我这活了几十岁的人了,竟还在二位姑娘眼前失态了

……”

“孙掌柜这般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孙掌柜窘迫的叹一口气,“北堂小姐,可否容孙某一问,不知这酒怎会到了北堂丞相的寿宴上。”孙掌柜并不知北堂家兄妹二人的身份,毕竟,谁会想到,堂堂北堂家少爷小姐会去做什么生意。

“我哥哥识得北堂丞相府里的管家,那管家尝过也觉得是不可多得的美酒,孙掌柜应也知晓,这有钱人家嘛,都爱图个新鲜。”

孙掌柜毫不怀疑的道:“

如此,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北堂公子与北堂小姐了,若不是二位,只怕金茎露迟早也得

……”

“孙掌柜此话差矣,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酒之所以能受人喜爱,自是它本身有价值才是。”

孙掌柜望着一脸坦诚的北堂雪,不禁钦佩了几分,口气中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豪爽:“北堂小姐方才说的购酒之事孙某应下了,至于价格,北堂小姐来定便是!”

北堂雪又是一笑,两颊显出浅浅的梨涡:“既是如此,我便不推辞了。每坛酒按照二两银子给孙掌柜,今日便付下一半,明日王记来取酒,再把另一半付清,孙掌柜您看可好?”

“北堂小姐

……

这万万不可,一坛上好的桃花酒不过半两银子,这金茎露实是……”

北堂雪打断道:“孙掌柜,您日后莫要怪我给的价格太低便成,这金茎露绝对值这个价。”

这二两银子在酒市中已堪称高价,

并不是北堂雪多么好心。她只是觉得,实是不想辱没了这金茎露。

况且,王记接下的订单中。更是以二十两一坛的价格来预订的,这二十两在寻常百姓家便是一年的开支,还绰绰有余,这其中的利益,已不是翻倍了。虽然可能只是最初物稀为贵才捧上了这个价格,

日后定是会降上一降的,但金子就是金子,再怎么降也不是铜钱能比的。

孙掌柜理了理过于激动的心绪:“北堂小姐,您若是有其他要求,尽管开口。”也的确没被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昏了头。深知北堂雪给了这个价,定是有后话的。

“孙掌柜果然是聪明人,我想与孙记立个契据。孙记每年所产的金茎露都归王记悉数订下,酒的原方,还是归孙掌柜所以,只是,孙掌柜需承诺除王记外。不得再想其他酒商或个人出售金茎露,王记作为唯一的售酒处。”

孙掌柜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点了头,毕竟人还是不能太过贪心,既然人家已经承诺每年不管产了多少酒都会收下,自己也无后顾之忧。

何况,若不是北堂家兄妹二人,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三文钱只怕都没人愿意买,且如今给的价格也是没话说,提出独家售酒的权利也在情理之中。



北堂小姐的要求,孙某在这里应下了,我现在便去开字据。”说完便要起身。

北堂雪摆摆手道:“孙掌柜且慢,我为了省得麻烦孙掌柜,这契据已经准bèi

好了,孙掌柜检查检查,若是没什么纰漏,我们按了手印儿便可。堆心,把契据给孙掌柜看一看。”

孙掌柜呆了呆,这才发xiàn

北堂雪的网早都布得好好的了,而且确定自己会往里面跳,没想到自己竟还被一个小丫头给牵着鼻子走了,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网跳的很是甘心。

“呵呵,还是北堂小姐想的周到。”边说边自堆心手中接过那北堂雪亲笔写下的契据。

孙掌柜仔细的开始端详了起来,是觉得这内容不似普通契据。

条条分明,字字精准,让双方都免去了很多后顾之忧,不过,这怎有两份相同的契据。

“北堂小姐,莫不是多立了一份?”

北堂雪摇头道:“我与孙掌柜各执一份,这样也公平。”

北堂雪便是认为这古代的契约存zài

着太多的漏洞,便参照着现代的合同文书,拟下了这份契据来,别的不说,古代的契据通常只有一份,留在立契的那方,就算是盖章按手印也只是被立契的那方一人的事儿,这样一来,对方便少了许多依仗,立契的那方便有些你都按了手印儿的,不同意



我去官府告你丫违约的意味来。

若是契据有些方面模棱两可的话,那可更是说不清了,所以这古代关于契据纠纷的事几乎是屡见不鲜。

“呵呵,北堂小姐果真不同寻常,就连契据都可见一斑,思虑周全,孙某自是没有异议的。”说完便自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盒朱砂,在两份契约上各自按了手印,这才把契据与朱砂递到堆心手中,呈给北堂雪。

又与孙掌柜细细商谈了一些事宜,北堂雪这才开口道了辞,谢绝了孙掌柜的留宴,毕竟是时间不早了。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不是个大老爷们,总不能真的留下喝酒吃饭。

北堂雪坐在马车中,望着像是在同自己置气的的小小花,:“不是我不愿带着你,你现在长得这般大,万一吓着了别人可如何是好?你再大些,只怕这马车都装不下了……”

小小花长得很是迅速,光是高度就快到北堂雪肩膀了,毛色也越加的亮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嗷呦

~”

小小花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重生过的自己,现在只能算是刚脱离幼体期而已。

北堂雪也知整天不是让它呆在府里,就是睡在马车里,肯定是让它觉得憋屈了。

190. V120

伸出手撩开马车的帘子,望了望那缀满星星的夜空,回过头来带着笑意道:“明日是个好天儿,我带你去山里走一走,

那里没什么人,你好撒撒欢。”

上回去那山里,虽是经lì

过一场生死攸关,但潜意识里北堂雪还是有些感谢那场暴雨的,它让自己看清了真相,

把小小花带回了自己身边。

小小花闻言乐得便往北堂雪身上扑,现在的小小花,可不是北堂雪能轻易推开的了,但不代表它不怕北堂雪拍它的头了。

“啪

!”

毫无悬念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

“嗷呦

……”

骑着马的侍卫们闻的这声响亮又悦耳的声音,觉得很是解气。

由于小小花在府里闲的实在无聊,

平日里可没少闹腾他们,不是把他们的房间弄的一团糟,就是追的他们满府跑,即使是用轻功,也不是它的对手,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偷偷藏着的堆心的画像,给挂在了他们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上面。

无奈打也不敢打,就算敢打也打不过它的侍卫们,日子久了也就认命了,只能借自家小姐的手来解解恨了。

次日,卯时。

北堂雪睁开惺忪的睡眼,便见小小花一半身子在下面,两只前爪趴在床上,脑袋枕着她的胳膊,鼻子还吹着大泡泡,睡的好不香甜。

北堂雪见状不由苦笑,

怎觉得一夜之间小小花似乎又大了些,竟然睡在地上,只稍稍伸了伸脖子,便能把头放到床上来了。

北堂雪伸出手指戳破了挂在它鼻子的泡泡,将它挠醒。

见它迷迷糊糊睁了眼睛,这才道:“今日吃饭的时候,可莫要再与他们闹了,如若不然的话就不带你出去了。”

小小花眯了眯眼睛,捣蒜般的点着脑袋瓜儿。

北堂雪抬头望见有些蒙蒙亮的窗外,便想去外面吹一吹晨风。

推开房门,一阵带着些凉意的微风拂面而来。

迈步上前,双手扶着栏杆,望着一汪碧绿的湖水,不由的深深吸了口气,

小小花站在北堂雪身后,也享shòu

着这宁静的清晨,

看着北堂雪纤细的背影——若是能永远跟主人在一起便好了。

自己才不想开天灵呢,做神仙可没什么好玩的,自己就是这样,才一直被它们说成没出息,自己都跟着主人上千年了,还是一点修为也没涨,甚至一百年前还为了保住主人已经分散的魂灵,散去了所有的修为,回到了元婴期。

不过,现在能跟在主人后面,就是值得的



正美滋滋的小小花,乌溜溜的葡萄一样的眼珠子闪了闪——咿?好像是那个人的味道!

从第一次见他,便闻到了有九龙之息的味道,就连向来只信仰主人的自己,都会觉得被臣服了。

千年来,自己见过的数不胜数的皇室血脉中,就是其中有几个是天命的真龙天子,最多身上也只是带着一股隐约的龙气,这么纯粹的九龙之息,自己还是第一次在一个肉体凡胎的凡人身上闻到。

小小花下意识的想用意念去探寻他是谁的转世,却才是一片空白,

这才发xiàn

自己现在早已没了能勘探前世今生的灵力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在做什么。”

正专注的欣赏着眼前的湖光山色的北堂雪,被这突然的声音给惊了一惊。

转脸便见一身白衣的慕冬立在自己身边,淡淡的望着自己,俊朗的眉目间毫无情绪。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在赏景。”

有些窘迫的理了理头发,

这一理不打紧,

北堂雪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洗漱,

衣着不整乱着头发出来的。

北堂雪刹那间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当然,钻之前定要把慕冬给打晕了,把自己这副不堪的模样给忘了才好。

慕冬像是没看到她的囧态,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北堂雪有些怔怔地抬起头,见他一脸漠然的坐在那里,还不甚亮的背光,让他更加显得疏离。

“为何不愿进宫?”若是说她现在是心有所属,那么之前呢?

“殿下何出此言

?”

北堂雪不答反问,有些事情纵使大家都明白,但还是不适合明说——北堂家立场的问题。

慕冬闻得她这试探的言语和口气中的疏离,收回放在远处的目光,转头望向她,微微皱着眉道:“若是撇开北堂家的选择。你还是不愿进宫,对吗?”

虽是疑问的话语,但口气中却是十足的肯定。北堂雪一愣,她是如何也没想到慕冬会问她这么主观的问题,撇开北堂家的选择?

自己在良妃面前的那一套,他定是早早识破了的,且说起来还是十足的配合她。或许也算不上配合,只是做真zhèng

的自己罢了,是对她一副毫无兴趣,也毫无想将她娶进宫的模样。叫她放宽了心。

“进宫的事情,谢谢你。”

慕冬眼神微微一闪,有种秘密被人发xiàn

的赶脚。“不必谢我,我的问题你还未回答。”这人绕了一圈,是没忘掉最初的那一句话。

知他并不是想谈北堂家和国事。北堂雪也放松了下来,坐到他面前,口气带了笑意:“我为何要愿意进宫?”

慕冬注视着她微微扬起的侧脸,几缕青丝被微风撩起,遮住了视线。有些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久久无语。

北堂雪低低笑了几声。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那华丽的高墙之内,不知埋葬了多少因权势或是帝王的宠爱而变得腐烂的灵魂。

“因为我觉得宫中的生活,不适合我,我没有那么强dà

的容人气度。”

“容人气度

。”

慕冬微微垂了眸,细细斟酌着这四字。

北堂雪笑了笑,终是把目光对上他,坦诚的道:“殿下兴许不知我是个极善妒的人,我的夫君若是同除我之外的女子亲热,我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若是他真有了别的女子,你又该如何?”

北堂雪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半真半假的道:“我会让他痛不欲生,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后又补充道:“然后,再也不要看到他。”

慕冬望着她,山里的风总是有些大的,带起她洁白的衣带,像是随时要迎风而去那般,这本是一个女子毫无威胁力的一句话,却凭空让他觉察到了决绝的味道,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固执,说什么也不会妥协的意味。

“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北堂雪了然,她是现代人,这种想法是很正常,只是若真放在古代,确实显得“善妒”的很。

“因为我听过一个故事,故事里说,在这世上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国家,那里不管是帝王还是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制,我觉得那样很好。”

慕冬蹙眉,竟有如此奇怪的故事?虽然他对三妻四妾并未有什么太过强烈的向往,但是,男子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有贫苦人家,才会如此。”他淡淡的道。

北堂雪不赞同的瞪着眼睛,不自觉就换了脸色:“谁说的,

我爹爹可不就是一个例子吗,这一辈子都只爱着我娘亲一人,为何女子要从一而终,而男子便可以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

慕冬有些好笑的望着她炸毛的模样,她所说的话,虽然不合乎常理,但似乎,也有些道理,他向来不曾看低女子,只是大部分女子天生就将自己定位在低男子一等的位置。

想要受男子的庇佑,自己又没有任何可以等同交换的地方,还拿谈什么平等。

北堂雪见他不语,有些悻悻然的道:“我并非在指责什么,每个人的看法不同,而我也只是说实话罢了。”

“恩。”

慕冬低低的应了声。“你的想法固然大胆了些,

也并非无可取之处。”

北堂雪愕然的抬起头,觉得将来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能说出这句话,委实难得。

“你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他能给你所要的?”

北堂雪闻听愈加惊讶,是觉得这人似乎什么都知dào

一样,本觉得她还算聪明的脑袋,回回在他面前都显得不怎么够用。

如果可以,不管是私人的想法,还是其他,她都希望将来北堂家不要和他为敌——这样一个人,若是将来真的同北堂家站在对立面,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敌人。

只是,这一切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半晌回了神,点头:“我想要的,他都能给。”

他都能给?

慕冬微微眯了眼睛,不再言语,眸中有莫名的情绪闪烁着。

北堂雪在桃云山只呆了三天,比预计的要少了几天,也没找人通知宿根,是觉得没必要这点小事也要矫情的去麻烦他。

桃云山的村民在这个时节,大多都是忙着摘桃花酿酒了,去年一场波动,使得许多人都警惕了许多,再三跟酒商确定了数目,是不敢酿的太多,免得一时半会儿是连本也收不回来。

进了城之后,眼见天色还是早得很,北堂雪带着堆心下了马车,想在街上转一转,顺道去王记看一看,前天拉回去的金茎露卖的如何。

却在街上意wài

撞见了黄书航,二人一见面便是一副又逢知己的感觉,免不得是要一同喝杯茶,就近找了一家茶楼,在大堂中选了一处,坐了下来。

“黄大哥,前几次我听书都没瞧见你,不知是在忙什么?”

黄书航呵呵一笑,道:“我辞去了私塾的活计,因是念着家弟一人在挽仙楼中未免也孤单,便是在挽仙楼里谋了个算账的差事,只怕以后就少有时间出来听书了。”

北堂雪闻听,是打心眼里觉得可惜,黄书航满腹才学和先进的思想,就这样进了一个酒楼当差。

但见他眉目间似乎是真的甘愿,也不多言,人各有志。

二人畅聊了约莫是有小半时辰,黄书航起身告辞,笑说是该赶着回去上工了,不然是会被扣月钱的。

北堂雪自然不留,目送他离了茶楼,这才同堆心直奔了王记。

黄书航一出茶楼,上了一辆黑色马车,缓缓向着挽仙楼的方向驶去。

在桃林前停下了车,此时桃花尽数盛放,犹如仙境。黄书航这边下了马车,折身进了桃林,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被迷阵所惑,是因为身体中多了一样东西。

行至挽仙楼正门前,却见金挽池立在门前。万古如一的黑衣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在桃花的衬托下,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格不入。

黄书航顿住了步子,定定的望着她:“挽池。”

金挽池却不说话,眼神中是压抑的怒气和不忍。

黄书航笑着走近,在她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下。笑问:“怎么,都知dào

了?”

“黄书航!”金挽池扬起了手,准确无误的落在不闪不躲的黄书航脸上。神情恼怒至极,只觉得气了别人一辈子的她,从没这么生气过。

黄书航拿手背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我觉得这份差事很适合我。只是这样。”

“你究竟知不知dào

,一旦入了挽仙楼,服下了蛊毒,这一辈子就会活在控zhì

之中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黄书航淡淡一笑,将她拥入怀中:“既然你被困在里面出不来,那么。就让我就进去陪你。”

金挽池不停的捶打着他的背,却不挣开。数的清是平生第二次落下了眼泪。

是知dào

眼前这个人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她一个活在黑暗中的人,如何会得到了温暖如他的垂青。

“还真是少有的痴情。”连云敲了敲桌面,含笑着道,目光定在楼下那相拥的二人身上。

黄书航有才有智,十年前早就被皇上看中。意欲让其接替忘机楼主事之位,甚至为了逼的他走投无路。禁了他科考的资格,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十多年过去,不曾想竟心甘情愿的进了挽仙楼。

情这个字,还真是天下间最有力的羁绊。

**

“哇,小姐,好多人呐!”堆心望着人满为患的酒庄,惊讶的道。

这还只是单单一个酒庄,那其他的酒楼铺子的加在一起,岂不是赚翻了,堆心在心里想着,虽然对具体能赚多少是没个概念。

“小姐,长此往复,该是得赚多少银子呀?”

北堂雪望着里头拥挤的现象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对她道:“只是开始图个新鲜而已,等过了这段时间,酒的供求量跟上了,生意哪里还会如此红火啊。”

堆心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小姐,咱们进去瞧一瞧吧!”

话刚落音,便被前面的人拦住,道:“唉,排队没瞧见啊!”

“我们排什么队,我家小姐可是……”

“堆心!”北堂雪瞪她一眼,示意住口。

堆心悻悻然的闭上嘴,被北堂雪扯着去排队。

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人见状撇了撇嘴:“管你是谁,也得排队。”

三满望着后方排的长长的队伍,不禁庆幸,还好小姐有先见之明,每人一天只能卖一坛,不然怕是早早卖光,非是要让后面排队的人恼了不可。

个把刻钟过去,这才轮到了北堂雪,伙计一抬眼,“小姐?”北堂雪笑着点头,“给我来上一坛。”

伙计忙不迭的应着,将早早包装好了的酒递给堆心,见她要给银子,忙的摆手。

“磨蹭什么呢,我们可还等着呢!”后面有人开始催促,伙计无奈之下,拗不过北堂雪,才将银子收下。

遣人带着主仆二人折身进了内间,又去通知了三满。

“小姐来了!”三满一张脸上都是喜悦的神色,最近可谓是顺心的很。

“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北堂雪抬眼笑着问道。

“嘿,问题倒是也有一个。”

“哦?跟我说说。”北堂雪换上一脸正色,这金茎露她可是投放了许多的心思进去,跑东跑西,说什么也不能出岔子。

“就是昨天和今天一天,别的酒几乎一坛子都没买出去!嘿嘿……”

北堂雪反应过来他这是诓她玩,瞪他一眼:“我看你是被小红给教坏了。”之前多么老实巴交的一人,现在竟还学会这套了。

三满就嘿嘿的笑,跟北堂雪细细说了几个问题,公事谈罢了。这又转了话题到顾青云身上。

“小姐,顾先生昨个儿又来铺子里了,跟我打听垂丝的事儿呢。”这些日子顾青云在酒庄里做账房先生,倒是一时叫他改不得口。

北堂雪心下微诧。如今快要殿试了,他还分心来打听垂丝的事情,难不成是动了真心的?

“你可有将垂丝的事情说与他听?”

“没有,我晓得这事不能随便乱说,只说近来她家中有事,这才许久没露了面。”由于北堂雪本身是想着顾青云一走,账房的事儿没人管,让垂丝代替一些时日,所以前些日子垂丝便跟着他一起熟悉账房的事务,所以就跟着北堂雪三天两头的往酒庄里跑。自打她出事之后,是再也没来过,才叫顾青云起了疑心。

“可我听着他昨日的口气。像是猜到了什么,应是前几日小红同他说漏了嘴。”

北堂雪点了头,心下琢磨着,若是顾青云真是对垂丝有意,这事绝对瞒不得。且若他真一心在垂丝身上,不同他说清楚,势必也会惹他分心,不难发xiàn

,顾青云骨子里绝对是个固执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北堂雪这边刚吩咐了三满下次顾青云再过来。支会她一声,岂料顾青云便过来了。

191. V121

“北堂小姐。”顾青云被领进里间儿,见北堂雪坐在那里。神情略带了惊喜。

北堂雪看在眼中,招呼着他坐下。

明知他的来意,却还是问道:“不知顾公子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啊?”

顾青云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实不相瞒,顾某对北堂小姐身旁的丫鬟垂丝姑娘。心仪已久。”

堆心瞪大了眼睛,是没想到看似文文雅雅的顾青云竟是能将这话如此直白的说出口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北堂雪也有些出乎意料,心下对顾青云肯定了几分,才道:“她是有了婚约在身的。”

见了顾青云惊讶后随即黯下的脸色,又笑着道:“是因她那未婚夫婿,中了贡士,嫌弃她的出身,所以前几日已同她取消了那口头立下的婚约。”

顾青云身形一怔,“她这几日未来,莫非就是因为此事伤怀?”

北堂雪笑而不答,“这不是紧要的事情,你只需知她现下安好便是,我想问顾公子一句,可会嫌弃她的出身,介yì

她和别人有过婚约之事?”

顾青云考lǜ

也未有考lǜ

,神色坚定的道:“我心仪的是她本人,欣赏的是她的心性,况且如今这婚约已是作废,又何来介yì

之说?”

随后又立下了表意的话:“只要垂丝姑娘点头,不嫌弃顾某现在一穷二白家世贫穷,顾某即刻就可娶她过门为妻!”

北堂雪不由膛目,是没料到顾青云对垂丝如此情长,见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垂丝娶进门的模样,忙道:“顾公子,你先别急。听我说。”

“我这丫鬟虽看似温婉,实则也生了一副固执的性子,想必短时间内对退亲之事定是无法释怀的,若你真有意,只怕还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行。”

顾青云清朗的眉目间未有任何的不耐,有的只是怜惜:“多谢北堂小姐提醒。”

北堂雪得了回答,这才道:“顾公子才学不凡,殿试在即,儿女私情不妨先放在一旁,等过了殿试再行打算不迟,若为了垂丝分了心耽误了前程,她若是得知,定也会心怀不安的。”

顾青云自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如今得知垂丝无事,也放下了心来。

——

马夫见了北堂雪出来,上前行礼询问,“小姐,回府吗?”

北堂雪上了马车,道:“去一趟知味斋再回去吧。”

“是。”

马车中的小小花一听知味斋,两眼放光的看着北堂雪,蹭了蹭她的膝盖,意思再明显不过。

北堂雪坐稳之后,拍了拍它的脑袋,有意逗它,“杏花酥和豆沙酥只能选一样。”

小小花眨巴了几下眼睛,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中。

就吃杏花酥吧,可豆沙酥比较甜呐,那吃豆沙酥?可是,杏花酥真的很香...

直到北堂雪下了马车,将蠢蠢欲动的小小花按了回去,它也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算啦,让主人帮自己选吧!

北堂雪这些日子早已成了知味斋的常客,这不。刚走到柜台前头,掌柜的看清了来人,便热情的招呼着北堂雪后堂去坐。

“北堂小姐,请喝茶。”知味斋不同于其它的小铺子,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是卫国知名的糕点老铺。

是以做工精致,口味多样,品质上乘的好口碑闻名遐迩。

自然,这价格自然也不是寻常的铺子所能比的,来此的大多数也是非富则贵。且都是常客了,如若不然的话,只怕回回这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是要赔本了。

“和往常一样就可以了。另外杏花酥和豆沙酥各包上三盒。”北堂雪走动了一下午,如今坐着正好是想喝杯茶润润嗓子。

“好嘞,阿斗给北堂小姐包上知八味一份儿,再加杏花酥豆沙酥各三盒!”

知八位乃是知味斋镇店的八种点心,统称知八味。北堂雪回回来都是要的这一份。

北堂雪回回听到这里那位叫“阿斗”的伙计的名字,就会觉得怪怪的,想多看他几眼,在这个时空错乱的地方,难保他不会是历史那位扶不上墙的阿斗。

堆心付了银子,北堂雪这才道:“掌柜的。你先去忙吧。”

“嗳,北堂小姐有事喊我便是。”

堆心见北堂雪似乎有些困乏,立在她身后给她揉着太阳穴。

“北堂小姐。”

北堂雪半杯茶喝罢。听到这好听的声音,下意识抬了头。——竟是明景山。

心下是对枫林之事没能忘却,转念一想,自己从未以北堂小姐的身份跟他说过话,定了定心神。一副迷惑的模样道:“敢问阁下是?”

明景山仰头一笑,突然往她耳边凑了凑。声音爱昧,“小鬼,不记得我了?”

北堂雪被他这大胆的动作吓了一跳,被他的气息给烧红了半张脸,身子往后倚了倚,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堆心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冒犯我家小姐!”

后堂也是坐了不少贵客的,闻声都朝着几人的方向望去,本是怀着好奇的心理,目光触及明景山的那一刻,却是换成了见怪不怪的神色,明家少爷最爱拈花惹草,谁人不知。

又因都不识得北堂雪,便收回了目光。

“登徒子?呵呵呵,好一个嘴利的丫鬟。”明景山不怒反笑,一双勾魂摄魄的黑瞳光彩照人,就连刚才底气十足的堆心见状都一下红了脸,是在想怎会有人能笑得这么好kàn



北堂雪见他识破自己,也不再遮掩,只当他是记恨那次让他当众出丑的事情,笑了笑道:“明公子真是好记性。”

明景山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的承认,顿了顿,眼中升出浓浓的兴趣,在她相邻的位置坐下,“小鬼,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北堂雪被他左一句小鬼右一句小鬼喊得很不自在,不去看他那一张天怒人怨的脸,径直喝着自己的茶,是觉得跟这种人实在没甚好说的。

明景山却兴致很高,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盯着她的侧脸,目光炽热的叫北堂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北堂雪暗暗磨牙,这人分明是在报复!

北堂雪熬的辛苦,还好“阿斗”送来了包好的糕点,叫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起了身。

明景山身形一动,拦在了她的跟前,“小鬼,这么急着走?”

北堂雪一惊,好快的身手!

抬头望向面前高大的人影,往后退了几步,同他保持着距离,警惕的道:“明公子还有事?”

明景山撑开折扇,一派浪荡公子的模样,摇了摇头一副无辜的模样耸了耸肩,“没事啊。”

嘴上是这么说,可北堂雪往左他便往左,北堂雪往右他便往右,总之——是不让人走。

“喂,你赶紧让开!”堆心伸出手指指着他,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这人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吧!

北堂雪深深吐了一口气,将堆心推到身后,缓缓地走向明景山。

明景山一动不动,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来,觉得心情不错,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恰当,当然对眼前这个无害的小美人,是也没有半分防备。

北堂雪在他面前半步的距离顿住,他深吸了一口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香,笑着伸出那执扇的一只手,可还未触碰到北堂雪,便被点了穴。

“你还懂功夫?”明景山半点不见慌乱,维持着单手举着扇子的动作,却也潇洒,眼神笑意不减。

北堂雪解气的一笑,双手抱臂冲他点了一下头:“略懂。”

即刻转了身,“堆心,回府!”

“恩!”堆心欢快的应下,路过明景山身旁的时候,还“不经意”的撞了他一把,惹的明景山一阵想笑,还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丫鬟。

这个小鬼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

余光瞥见几名家丁呆呆的立在那里,又有不少人纷纷侧目看着笑话,好心情顿时全无,“蠢货,来给本少爷解穴!”

一位懂功夫的家丁这才上前帮他解开穴道,在心里纳闷着:他哪里知dào

少爷是被真的点穴了啊,依少爷的身手哪里能让人近身,他还以为是少爷新想出来逗弄人家姑娘玩儿的把戏呢...

北堂雪这边刚上了马车,推开小小花凑上来的脑袋,便听堆心问道:“小姐,您认识方才那个人啊?”

“他是兵部尚书明尧之的儿子,明景山。”

堆心一副恍然的神情:“啊!怪不得这么俊,原来是传言中的明公子!”

北堂雪见她一脸花痴,不由笑道:“怎么啦,不骂他登徒子了?”

堆心闻言回了神,啐了一口,“呸!分明就是个登徒子,不过,不过是一个长得比较俊的登徒子罢了。”

远在西磬江过罢,最西南方向的西宁,此刻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其中以护国将军芒林,和右相周礼的脸色最为难看。

新登基的国君端坐在金龙缠护的龙椅之上,眉目间恍然还存着些许少年的气息,但每个人都清楚的很,眼前这位少年,内心绝不似外表来的这般无害,他雷厉风行,果duàn

狠辣的做事风格,早已让起初对他怀有轻视之心的人不寒而栗。

“芒将军,周丞相,朕念你二人多年来为西宁立下汗马功劳,此事就不株连与你们了。”

随后顿声道:“可卖国通敌之事绝不可饶恕姑息!卫国孽党绝不可留!”

芒林和周礼闻言身形一震——这是要赶尽杀绝!

原本以为只是想给他二人敲一敲警钟,竟不曾想要做绝此事!

二人怔愣之际,又听那清冷的声音道:“此事非同小可,请两位爱卿务必以国事为重。”随后声音一提:“二位可有异议?”

“臣遵旨。”二人齐齐拜倒,声音带着颤音。

这是要他们亲眼看着妻儿被冤杀!

年轻的帝王嘴角现出一抹冷笑,“朕相信,二位定能做到大义灭亲。”

这分明是在对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直到有太监宣bù

了退朝,二人都浑无知觉。

“皇上赐了鸠酒和白绫,洒家奉命前去监刑,还请将军丞相配合才是。”

**

“夫人,夫人不好了!”有丫鬟带着哭腔的喊声传来,下一刻便有一个绿色的身影闯进了房中。

玉白的珠帘被一只素手拨开,只见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娇美妇人,皱着眉轻斥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丫鬟哭着摇头,“夫人。大事不好了!老爷让人传了信回来,说圣上要赐死夫人小姐,让夫人务必要护着小姐回卫国!越快越好!”

北堂清瞳孔被放大,猛地立起了身子,一把捉住她的手,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你说什么!要赐死我母女二人?为何?”

丫鬟见状泪水更是止不住,一个劲儿的点头,“是的!圣上说您和华玉公主给卫国通风报信,是为叛国之举!眼下已有人去了将军府执刑。只怕不消多时便会过来了!老爷说让我和吴妈扮作夫人小姐,眼下已有侍卫在后门接应,还请夫人尽快离府!”

北堂清脑子轰隆隆的发响。叛国,证据呢?

随即了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新皇这是要斩草除根,是要在开战之前,将这些隐在的风险全都一一清除!

多年养成的镇定迫使她冷静下来。“快,快把小姐找来见我!”

“是,奴婢这就过去!”丫鬟擦着眼泪,话落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北堂清觉得浑身都在颤抖,这一切来的太快!

不知所措的在房里度着步子,半晌咬了唇。取来了纸墨,一行行的隽秀小楷很快被泪水浸湿。

“娘,灵玉说皇上判了我们通敌的罪名。是真的吗!”

北堂清将抹干了眼泪,将书信折好装进信封,一把将周云霓拥进了怀中,抱的紧紧的,不舍得放开。

周云霓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祸给吓住。如今见北堂清这般,也是泣不成声。“娘,我们怎么办啊!”

她正是大好的年纪,她不想死!

北堂清放开她,将书信递到她面前:“别怕,你随吴妈一起去你舅舅那里,他定会护你平安,这封信替我转交给你舅舅!”

周云霓接过,“恩,好!”

随即觉察到不对,为什么要让她转交?“娘,娘您不跟女儿一起走吗?”

北堂清摇了头,眼中含着泪光,“娘不走,也不能走,路上一定要听吴妈的话,知dào

吗?”

宫里的人不认识云霓还有可能,但是她以郡主的身份被赐婚到西宁的,哪里又是吴妈能冒充得了的,若是惊动了宫里,只怕母女二人一个也走不掉。

再说,她的夫君在这里,家在这里,她要往哪里走?

周云霓瞪大了眼睛,眼了扑簌,“不,霓儿也跟娘一起,娘亲不走我也不要走!”

本就是娇生惯养的性子,没经lì

过任何的风浪,思及要同娘亲分开,便哭了声音来:“娘!霓儿不要跟您分开!”

北堂清咬了咬牙,将扑上来的女儿推来,厉声的道:“不许哭,记得娘亲跟你说过的话,快走!”

“不!霓儿不走!不走!”

北堂清自幼同北堂天漠一起习武,功夫自然不弱,眼下见女儿哭闹不止,不敢再耽搁下去,一掌将人劈晕,遣了几个心腹过来,将周云霓扶了出去。

“碧溪,将这包袱交给吴妈,让她务必要护好小姐平安到大卫!”丫鬟应下急慌慌的退了出去。

“好丫头,连累你了,今日你救了霓儿一条命,若有来世,我再报答与你!”北堂清握着了灵玉的手,眼中的恳切的谢意。

云灵一个劲儿的摇头,“奴婢这条命当年就是夫人救得,本是一文不值,如今能替小姐一命,是奴婢的荣幸!来世,奴婢还愿服饰夫人!”

**

天淳一年三月初七,护国大将军之旗华玉公主与其亲出嫡子被赐毒酒而死,同日,右相夫人清宁郡主北堂清与其亲出之女同被赐死府中。

次日,华玉公主,清宁郡主被以叛国之罪处死的消息举国震惊。

三日之后,消息传到卫国,元盛帝大怒,往国公岛增派了三万水军,谕旨授命于刘严霸,要将西宁进犯大军一举歼灭,以祭枉死的华玉公主、清宁郡主在天之灵。

往大了说,是两国之间的争战,往小了说则是两个不同的女人,相同的悲苦命运。

二人在大好年华嫁到西宁,是为结的两国秦晋之好,却在两国反目之时,成了弃子。

元盛帝的震怒,为的不过是颜面问题,却不是真zhèng

为了枉死的两位悲苦女子。

北堂府听到消息的时候,向来健朗的北堂天漠生了一场大病,是为那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初虽是皇命不可违抗,但也是托人打听了那周礼是个值得托付之人,这才放心让北堂清远嫁。

如何也想不到,竟有这么一天!

“爹,先把药给喝了吧,姑母在九泉之下,定也不想见您如此。”

北堂雪的记忆里对那位姑母很有好感,虽没见过几次,但也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位刚烈的女子,对她也很疼爱,这样一位女子突然没了,叫她打心里难过和惋惜。

北堂天漠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仇,来日他定会亲自来讨还,叫他西宁付出代价!

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的模样让北堂雪看得揪心至极。

192. V122

“这个真的有用啊?”北堂雪摇着手中一根不起眼的灵芝,问道。

宿根摇头失笑,“你这才算真的不识货,这灵芝可不是寻常的灵芝,乃是长在五毒聚集之地的千年灵芝,保准丞相药到病除,郁结尽数全消。”

北堂雪半信半疑的收了起来,这才抬眼望向他:“你今日让我出来,该不会单单为了这灵芝吧?”若是如此,大可遣人送到府上便是。

宿根止住笑意,遣退了身边的侍从,将她放在桌上的手握住,“考lǜ

的如何了?”

北堂雪脸一红,知dào

他问的是赐婚的事情。

“不信我?”

北堂雪摇头,“信。”

“那是为何?”

“我觉得,是不是太快了?”北堂雪拧着眉,其实也是不懂自己的犹豫,到底是为了哪般。

宿根带着暖意的大手将她握得紧紧的,定定的望着她,“此次你姑母的事情,显然是西宁将有大动作了。”

他的话北堂雪听的明白,是指的皇上等不了了,眼下不知何时就会开战,宫里需yào

的是北堂家的肯定,其实此事就算是北堂家站在了允亲王这边,也是会不遗余力的对付西宁,毕竟,死的一位是北堂天漠的亲妹妹,再者西宁属于外人,内乱不管如何,北堂家绝不会置大事与不顾。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北堂雪觉得心下不舒服,她想要的是两个人的爱情,不去牵扯这么复杂的国事。

宿根见她仍是犹豫,道:“可以先让宫中赐婚,待到你及笄之后,再商谈成亲的事宜,如何?”他的口气满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北堂雪拒绝一般,让人不忍说一个不字。

北堂雪心下一横——罢了,反正迟早的事情,何必再去介yì

缘由,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拒绝。

“嗯。”

宿根眸光亮起,她同意嫁给自己了!

是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欢喜过!

“真的?”北堂雪被他逗笑,冲他重重点头,带了些羞涩,“这事还有假的不成啊?”

宿根被她的笑摄住心神,霎时站起了身,走到她面前,弯身将她抱住,声音带着笑意,“谢谢你。”

他怎会不知她的想法,是不想将亲事牵扯到别的,她肯同意,让他欣喜万分,其实他确实是利用了她心软的性子,北堂雪的犹豫,总是让他觉得不安。

依照北堂雪的聪明,是不会猜不出他的心思,却还肯同意。

得此一人,还有什么别的奢求,日后,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护她安好,让她开心。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北堂雪笑出声来,确是心知肚明,“看你认错态度良好,原谅你了。”

次日,北堂雪便被一道口谕招进了宫中,与前几次怀着敷衍的心理不同,心情怀了一些忐忑。

先是去了良妃那里,免不得是听她说道一些为人妇的道理,北堂雪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良妃见怪不怪,是早就认定了她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怕嫁了六王爷,也会将府中搞得鸡飞狗跳。

六王爷会犹豫也不犹豫的答yīng

,是叫她和皇上大大意wài

了一把——真是不知这丫头除了长得美貌之外,是有什么可取之处!

话虽如此,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只要北堂家的势力不落在太子的手中,那么黎王的机会就大一些,六王爷素来是与太子不合,到时只需她煽风点火一番,拉他一起对付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眼前这位未来的六王妃,在其中起着至关重yào

的作用,无论心里如何不喜,也决计不能表现出来。

北堂雪不知她的心思,只在心中纳着闷儿,这良妃是有完没完了,她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她竟然还一个劲儿的自顾自的念着经。

“六王爷生性醇厚,日后定会待你极好的,你只需帮他操持好家中中馈,你二人定也能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的。”

这还用你说吗?北堂雪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却还得说着客气话:“娘娘说的是。”

可能良妃实在太罗嗦,连皇上都等的急了,他本就是想让良妃做做样子教着她几句,谁料半个时辰过去人都还没来。

“良妃娘娘,皇上让老奴前来请北堂小姐去御书房说话。”

“你瞧本宫,竟一时忘了时辰,来,丫头。快随鹤公公一同过去吧!”绕是做好了准bèi

,北堂雪心下还是一惊,每每想到要同这位九五之尊单独晤面,就觉得害pà



这样一个人,在他面前自己那点小道行哪里拿的出手,万一是说错了话,那结果她想都不敢想,北堂雪可不认为他只是想见一见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定是免不得要从她这里探听一些北堂家的事情。

“北堂小姐,老奴服侍在圣上身边多年了。您也无需紧张,圣上最不爱别人忤逆与他,只要说话小心着些。是没什么事情的。”鹤延寿在一旁提点着。

北堂雪心知是北堂天漠提前打点与他,却还是觉得感激,又从他的话中得知了一些皇帝的习惯,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饶是在心里说了一万遍的冷静。冷静,在真的接触到这位帝王的时候,北堂雪还是很没骨气的胆怯了。

“起吧。”

“谢皇上。”北堂雪起了身,垂头立着,始终没勇气抬头,觉得背是快要被那道打量的目光刺穿了。

良久。额角冒出一滴冷汗,北堂雪正犹豫着要不要抬手擦一擦的时候,方听那声音道:“赐座。”

北堂雪松了一口气道谢。僵直的坐下,由于是坐在左侧,不似刚才那般一抬头便会迎上那道目光,这才敢微微抬起了头。

却是一怔,对面那身着明黄衣袍的人。是慕冬。

原来他也在,北堂雪微微吐了口气。觉得心安了不少。

虽然他同皇上是“一伙”的,但还是叫她莫名觉得没那么害pà

了,毕竟有个熟人在。

慕冬没错过她眼中片刻的惊喜,虽然微不足道,竟叫他眼眸闪过一丝笑意,放在袖中的手,摩挲着大拇指上面的黑玉戒指。

“朕今日传你进宫,只是为了你和宿儿的婚事,你不必太过拘谨,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元盛帝的声音带着慈爱的味道,却没让北堂雪觉得有多少真意在里面,恭敬的道了声“是。”

慕冬眼神一闪,对“婚事”二字,分外敏感。

遂起身,“父皇,儿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恩,去吧。”

慕冬这边刚走,皇帝便遣退了一干丫鬟奴才。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要进入正题了。

“为何愿嫁宿儿?”

北堂雪一呆,完全不知dào

皇上这是问的哪出,不知是有什么话等着她。

早已情投意合,是万万不能说的,一则之前她在良妃面前只以太子妃嫔过多为由婉拒,若说早已情投意合,显然是在明着说之前她是在耍弄着宫里来玩儿。

思虑了一番,尽量控zhì

好声音的高度,“回皇上,臣女与六王爷一见如故,又有幸得六王爷青眼,实乃荣幸,焉有不愿之理。”

皇上眸光收缩,眼神定在那个背脊挺的笔直的小人儿身上——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你可知,朕为何想让你嫁进皇家?”北堂雪听着这与废话无疑的问题,眼神一闪,“臣女听爹爹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皇上的恩泽。”

是将话又给圆了回去,同时又拍了个马屁。

“呵呵,那朕便告sù

你原因如何?”

北堂雪背一僵,心知他是不愿绕过这个问题,“臣女洗耳恭听。”

元盛帝的目光暗沉,“朕是为了你北堂家的势力,朕决不允许,有人背叛!”

北堂雪明知如此,却还是身形一震,竭力克制住身形的颤抖,“皇上过虑了,臣女一介女流不懂国事,但也知北堂家的忠心不二。”皇帝锁住她的侧脸,脑海中恍然闪过一张面孔,那个陪着北堂天漠征战沙场的女子,曾几何时就是这副坚定的神情!

复杂的目光中存着几不可见的欣赏——北堂丞相,可真是生了一双好儿女!

只是,若是能为他所用,自然是好事……

若是如当年的月凝一样,那么结果也会跟她一样……

忽而大笑出声,“朕自然知dào

北堂家的忠心不二,只是凡事都得求个保证,你既与宿儿两厢情愿,这也是好事一桩。”

“皇上说的极是。”北堂雪被他变幻莫测的话搅的一颗心忽上忽下,觉得若是叫她日日来一次宫中,一个月下来心脏就得出问题。

“既然你就要成为宿儿的妃子了,有些话朕也就不瞒你了——朕这些儿子当中,朕最疼的便是他。”

任由北堂雪觉得眼前这位帝王精诈至极,却还是听出了话中的真实性,那是一种,父爱的气息,做不得假。

随即觉得不可思议,他最在乎的儿子,怎会同他如此疏离,早早搬离了皇宫,甚至不愿见他?

通过他之前的一切行为,将大皇子封地指在了汴州,三皇子谋叛被定罪,只留着毫无威胁力的四王爷衍王和六王爷在王城,不是在为太子铺路吗?

怎么最在乎的不是太子,而是宿根一个不显眼的空位王爷?

“朕看得出他对你心思真诚,日后,要好好陪着他。”皇上放柔了口气,全然没有先前那股令人折服心惊的气息。

北堂雪头一次将目光对上他,顿时恍然——他给宿根的,是宿根想要的平淡!

这份平淡,在皇家之中无疑是最为难得,而这些年来,宿根却一直这么活着,不正是他煞费苦心的结果吗……

北堂雪忽而有些惶恐,本以为要嫁的是一个无权无势,远离皇室的王爷,没想到,他却是最得帝王疼爱的一个人。

这些,宿根不可能不知dào

,那他还能说出一切随她的话来,是真对这个父亲没有丝毫父子之情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不信。

若真如此,到了那一天,她若要求宿根背离皇室,岂不是太自私太没人性了。

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当初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跟皇室牵扯的太深。

慕冬的救命之恩,与宿根的亲事都让她开始动摇最初的打算。

北堂雪不知dào

她是怎么出的宫,脑海中乱作了一团。

刚回到北堂府,便被丫鬟请去了花厅,北堂天漠和北堂烨在那里等着她。

“爹,哥哥。”

“来坐。”

“脸色怎会这么差?”北堂雪坐到北堂烨身侧,摇了头:“我没事。”

“今日入宫,皇上都同你说了什么?”北堂天漠让丫鬟将手炉递给她,让她暖暖身子。

虽已入春,但北国的天气,总还是乍暖还寒的,今日更无日头,未免有些阴冷。

手炉的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回了神:“并未有什么,只同我说了一番关于婚事的事情,和一些道理。”

北堂烨皱着眉,“你是真的想好要嫁给他了?哥不是不赞成,六王爷对你的情意我看在眼里,只是怕你太小,这么匆忙做了决定怕是日后后悔。毕竟是皇室中人,要他只娶你一人未免太难。”

北堂烨的担心不无道理,他深知北堂雪的固执,怕她日后受伤。

“哥,我相信他。”

北堂烨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北堂天漠这才又开了口:“皇上他可有为难你?”

北堂雪摇头,随即看向他,目光不定:“爹,

我想问您,皇上和允亲王的胜算谁大?”

如果可以,她现在是一万个不愿与皇室为敌,她不想愧对慕冬的恩,不想为难宿根的情——可事不在她。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是猜到北堂雪今日进宫应是听到了什么了。

“单从表面来看,是允亲王,他的兵力不可估算,且与辰国暗下结盟,辰国答yīng

力助他登基。”

“小姐。”垂丝进了房,见北堂雪窝在榻里看书,轻声唤道。

北堂雪轻轻抬头,见她脸色现了红润之色,心下微定:“身子感觉如何了?”垂丝走近了一些,眼睛微微一红,“奴婢身子已经无碍,这些日子,劳烦小姐操心了。”

随后道:“奴婢这条命是小姐救得,下半辈子定要做牛做马伺候在小姐身旁。只求小姐不要嫌弃奴婢。”

北堂雪轻轻叹了口气,“你是否还是觉得对吴邱玉的事情不能释怀?”

垂丝轻轻点头,复又摇头,“奴婢对他早已死心,只是觉得无颜罢了。”

“你这始终还是不能释怀。”北堂雪将书合上,坐直了些身子,指了指眼前的矮几,“你先坐下。”

垂丝没怎么推辞,只一怔,坐了下来。

“你是否想过为了一个负心人,这样值得不值得,就算是有女子和离,照嫁不误的也有人在,你清白之身,又有何惧?”

这个时空确有不少和离再嫁的先例,虽少之又少。

垂丝垂了眸子,不置可否。

“要用一只手遮住你所能看到的所有事物,你知dào

要怎么来遮盖吗?”垂丝不明所以,“一只手怎能遮得了这么多呢?”

北堂雪伸出手放在她的眼前,她的世界登时一暗,便听北堂雪道:“一只手是遮不住全世界,但是可以遮住你的眼,这样,又跟遮住整个世界又有什么区别?”

将手放下后又道:“若你执意要将这只手放在眼前,你将永远看不到其他的景色,若你拿开,会发xiàn

一切都同之前无异。”

垂丝似有所悟,抬头望向北堂雪。

“吴邱玉就相当于是这只手,你觉得要让他一直遮住你的视线。是不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垂丝本就聪慧,只是极其容易钻牛角尖,这一点同北堂雪很像,也正是因为如此,北堂雪才知dào

怎么劝她最有用,要让她从另一个方面去看才行。

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

“我告sù

你们,若再纠缠不休的话,我可要动手了!”守门的两位家丁早早被这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给缠的没了耐性。

哪里有人上官家门前来讨要的,且都给了一两银子了。换做其它的府邸不拉去官府就算对得起她们了,竟还一个劲儿的要见老爷,真是不知好歹!

他们家老爷那可是一国之相。怎可能这么随随便便见两个叫花子,传出去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我,我是清宁郡主的女儿,是你们老爷的亲外甥女!让我进去!”周云霓红了一张脸,因为太脏的缘故。倒也没人看得出。

带出来的侍卫都在追杀的途中一个不剩,进了卫国边境他们这才没再追来,可是后来又遇见了劫匪,幸好她聪明将钱财尽数交了出来,他们这才放了二人一马,没了银子二人只得一路乞讨而来。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她先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从小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曾这么落魄过。最好面子的她是怕丢人,可眼下这两位家丁执意不让她见北堂天漠,情急之下她这才说出了身份来。

两位家丁听罢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这蠢货,清宁郡主的女儿早几日便被赐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快快离去,否则我二人可真的动手了!”

吴妈一听气上心来。脸上一道为护着周云霓而留下的一道疤痕更显泼辣,扯开一副泼妇的架势就要开骂:“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我告sù

你们,若再不让我们进去,他日待我家小姐见到了北堂丞相,看不把了你们的皮,拆了你们的骨!”

两位家丁见她这幅疯癫模样,嫌恶的看了她一眼,上前便要将人拖走。

“怎么啦?”清脆的声音传来,是跟吴妈那疯癫的叫骂相比起来犹如天籁。

两位家丁回了头,见是北堂雪领着垂丝和堆心正在走近,只怪自己二人动作太慢,让小姐撞见了这一幕,扰了她的清净。

“回小姐,是两个叫花子死赖着不走……”

北堂雪走近见其中一位像是少女模样,不由想起当初的自己:“多施舍些银子便是,回头去王管家那报账,就说是我的意思。”

家丁一听直摇头,“小姐,她们不要银子,非要见老爷!”

周云霓一双眼珠子打量着北堂雪,眼前的北堂雪虽是身高长了不少,眉眼也不如从前胆怯,但还是叫她认了出来,趁着两位家丁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几步扑向了北堂雪。

北堂雪闻听不要银子就觉疑惑,眼下没防备被周云霓一把抓住了手,见她瞪着一双眼睛,又做出这么突兀的行为来,只当是个疯子,不觉有些害pà

,下意识的要甩开。

两位家丁也被惊住,上前要拉,却听她大喊道:“表妹!是我,是我啊!”

表妹?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表姐?她统共不就一个表姐麽,不久前刚不幸归了西。

不会真的是疯子吧!

周云霓不敌两位家丁的力qì

,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却顾不得喊疼,甩开前来扶她的吴妈,道:“我是你云霓表姐啊!”边说边理着那乱糟糟的头发,奈何一张脸实在太脏,让人无法辨认。

垂丝见北堂雪被她抓的黑脏的袖口,一双手腕通红,气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赶紧把人给拖出去!再要伤了小姐,且看你们担当的起吗!”

垂丝虽有十多天没露面,但威慑力还是在的,家丁一听回过神来,一人拖起一只胳膊就要往门外扔去。

“你们大胆!竟敢冒犯我家小姐!快松手!”

“放开我!”

吴妈急了眼,上前对两位家丁又抓又挠的,还不忘一边回头冲北堂雪道:“北堂小姐!老奴是您姑母的奶娘啊,当年陪着郡主一同去了西宁的!”

北堂清远嫁西宁的时候,北堂雪还未出生,更遑论记得这什么奶娘。

却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对,一个普通的乞丐总不至于连什么奶娘的谎都扯的出吧?

“先等一等!”

193. V123

“堆心。去叫老爷过来。”真假北堂天漠一看便知,若真是假的再赶出去也不迟。

堆心不解,小姐怎信了一个叫花子的话,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去请了北堂天漠。

垂丝却看出不对,细细打量着那名少女,那身衣衫虽是又脏又破但仔细看却是做工精致。

“表妹,你认出我了!”周云霓欢喜了跑了过来,却被垂丝拦住,生怕她再伤着北堂雪。

周云霓眼底闪过羞辱,何时受过这等对待!

可也知现在不是耍大小姐脾气的时候。只是在心底给垂丝记下了一笔账。

“你等一等,我爹爹等一下便过来了。”

周云霓撇了撇嘴,微微点了头。

北堂雪见她这副神情。眼神微微一眯——这副倨傲的神情,倒是跟她那位表姐挺像。

北堂天漠这边刚过来,没来得及发问,便被周云霓一把抱住了腰,放声大哭了起来。好不委屈的喊着,“舅舅,舅舅!”

北堂天漠一愣,“云霓?”

周云霓哭了半晌,才抬起了头来,“舅舅。是我!”

北堂天漠认出了她来,神情激动不已,“真是云霓!云霓。跟舅舅说说,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娘亲是不是也活着?”

周云霓从怀中掏出书信,眼泪犹如洪水一般:“我娘亲她,她死了!要我将这封信交给舅舅!”

北堂天漠接过,飞快的扫了一遍。痛心疾首的摇着头:“清清……怎么这么傻!”

信中说了她甘愿留在西宁赴死,也不愿担着罪名回卫国。可孩子是无辜的,不能牵连了她,将云霓托付与他,好生照看。

两个家丁大眼瞪小眼,觉得就凭着那婆子的一张嘴来看,他俩以后是讨不了好了。

北堂雪诧异之余只觉庆幸,还好她留了个心眼,否则这位表姐怕是真要被丢出门外去了。

北堂天漠安慰了她一番,让二人先去洗漱,交待北堂雪好好照顾周云霓,这才去找了北堂烨谈话,心下觉得万分庆幸,云霓还活着……清清在天之灵,也好安息了。

“小姐,她真是您的表姐啊?”准bèi

完洗澡水的光萼凑到北堂雪跟前,小声的道。

北堂雪点了头,将手中的一套干净的衣裳给她:“待会儿给人送去。”

周云霓被安排在了北堂雪旁边的一间房里,二人目前可谓是在同一屋檐下。

由于被周云霓这事儿一耽搁,今日也没出得了府,晚膳过后,北堂雪琢磨着早早睡下,明日好早些出去。

这边刚洗完头发的北堂雪正坐在榻上,正被垂丝拿着一方干毛巾擦拭着,眼睛不离手中的书。

垂丝半是嗔怪的道:“小姐,明日再看吧,夜里看书伤眼睛的很。”

北堂雪头也不抬的道:“再看完这一段儿。”

垂丝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继xù

帮她擦着头发。

“小姐,奴婢说句心里话,您可莫要生气的好。”

北堂雪揉了揉眼睛,在书中夹了宿根送的枫叶作为书签,搁到一旁的梨木小桌上,道:“嗯,说吧。”

“奴婢看那表小姐和吴妈,似乎都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后又要长住府里,小姐日后可莫要被她欺负了去。”

北堂雪失笑,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无非是脾气不好了一些,能坏到哪里去,也知垂丝是为了她好,笑道:“你小姐我,可不是个好欺负的!”

垂丝知她没放心上,也不便多说,她也就是一种直觉,兴许是多心了。

次日,北堂雪刚到饭厅,便听着北堂天漠的笑音连连。

“郡主常说,小姐长的很像老爷,要老奴说,也确实是!”吴妈笑着道。

堆心撇了撇嘴,咕哝道:“真不知哪里像了……”

北堂雪示意她闭嘴,抬头便见周云霓坐在北堂天漠的左侧——那是她平时坐的位置。

“阿雪来了,上菜吧!”

北堂雪没去在意,坐在了北堂烨的身旁。

周云霓扫她一眼,没吭声,只缠着北堂天漠撒着娇,一张巧嘴很讨喜,逗得北堂天漠笑不拢嘴。

饭罢,北堂天漠交待着北堂雪带周云霓出去走一走,北堂雪自然不能拒绝。

周云霓长的本就是属于中上等,加上好打扮,身上穿着北堂雪的衣衫,虽是略小了一点,但也刚好衬托出了窈窕的身形,二人走在一起,一个清灵,一个娇美,一路上倒也惹的众人频频侧目。

周云霓去天衣坊置了数十套衣裙,然后又去了翡翠轩置办首饰,光是一双琉璃宝钗便花去了三百两。

北堂雪对珠宝没有这么炽热的向往,只得坐在一旁等着她。

“表妹,你看这对耳环如何,喜欢吗?我送你!”周云霓转过头,冲她摇着一对翡翠耳环。

堆心和垂丝对看一样,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她花着府里的钱,要送小姐东西?

北堂雪刚欲张口拒绝,余光还停在店外的人流之中,见一人身形熟悉,慌地转过了头,便见是有一个五旬左右,穿着土色衣衫,头带纱帽的人往正南行去。

老林头?

北堂雪猛地一喜。

起了身道。“若我半个时辰未回来,便带表小姐去吃饭,在鸿运楼等我!”

垂丝应下,知她应是有事。

周云霓见北堂雪不受她的“礼”,且还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眼神微微变了变。

北堂雪这边刚刚出了翡翠轩,却被一把折扇拦住去路,“小鬼,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北堂雪挥开他的扇子,他身形一转。险些被北堂雪给撞上,北堂雪无奈的看他一眼,口气焦急。“我有急事,让一让。”

“有什么急事?”北堂雪抬起手,却被他握住手腕,明景山笑的明朗,“还想玩这一招。这回我可不会上当了。”

北堂雪心下急的很,见他无赖至此,蓄了力qì

狠狠踩了他一脚,明景山不做防备吃痛松开她的手腕,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明景山摇头失笑。攥紧了那只方才握着她的手——竟是一连三回栽在了同一个人的手里。

前方的人走的并不算快,

北堂雪一路小跑,早已跟在他的身后。望着那苍老却不失英挺的背影,北堂雪觉得眼睛酸酸的。

知dào

他的身份不适宜太多人知dào



这里人太多,便没上前去,先跟着再说。

兜兜转转。人越来越少,北堂雪跟着他刚转了弯。便不见了人影,眼见前方竟还是个死胡同,难不成他飞出去了?

北堂雪心下懊悔不及——八成是他察觉到有人跟踪他,误以为自己是图谋不轨之人,所以才把她甩掉的。

北堂雪失望的跺了跺脚:“早知如此,

方才我就该在大街上直接……”

“呵呵,丫头,你想在大街上如何啊?”

北堂雪闻得这熟悉的声音,心下一喜回过头,见取下纱帽的老林头正笑望着自己,忙欣喜的喊道:“林叔!”

林希渭笑呵呵的道:“终于是肯开口了?”

北堂雪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走近道:“那时我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才瞒着林叔的,林叔你看上我如今已经坦白的份儿上,对我从轻发落吧。”

“你这丫头……”林希渭见北堂雪这副狡黠的模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更显得温和了一些,道:“此处不适合谈话,我们找一间僻静些的客栈。”

“我知dào

有处人极少的客栈,

我带林叔过去。”

林希渭点点头道:“

恩,你在前面带路,我远远跟着就是。”说完便又戴上了那黑纱帽。

“哟,北……姑娘

!您来了啊!”小二笑的无比诌媚的迎了上来。

北堂雪一时被他这嘴脸和他口中的北堂姑娘给怔住了:“你……你如何得知我姓北堂了?”

小二一副我了解的模样道:“我家大师傅啊,都跟我说了

!”

北堂雪不曾想这小二与宿根的关系竟不一般,看来还是个信得过的人,笑问着道:“

都与你说了,你倒是说说他都与你说什么了?”

北堂雪边打量着一如既往空旷的大堂,一边找了位子坐下。

小二见无人才道:“我家大师傅说,嘿嘿,您就要成这家客栈的老板娘了……”

北堂雪一噎——这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小二见有人过来,立马噤了声,“客官,您这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这是我远房的亲戚。林大叔。”

小二笑的更是乐呵:“那赶紧里面儿请

!”

林希渭隔着黑纱望去对自己笑的丝毫没有防范之意的北堂雪,更是添了几分笃定。

“林叔,您怎么来了王城?”

林希渭刚坐下摘下纱帽,

北堂雪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

璐璐那丫头没与你说我要来?”

北堂雪望了小二一眼,小二点了点头关了客栈的门,随后自己又去了后院。

北堂雪这才道:“那日我与璐璐遇到了歹人,后来便失散了,我也一直未寻着她……”

林希渭有些意wài

,随即笑道:“

你放心,璐璐现在也无事,想必也是记挂着你的。”

北堂雪听得璐璐无事,想也知dào

他此次必定是来找璐璐的,“那璐璐现在何处?”

“丫头,你爹……可是北堂天漠?”老林头不答反问。

北堂雪只稍稍犹豫了片刻:“是的……”

她不是不知dào

老林头身份可疑,但她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林希渭顿了许久。眼神有些激动:“好,好,……好”

北堂雪见状疑惑:“林叔,您莫不是认识我爹

?”

“认识

……”林希渭的神情,比之前多了几分复杂,看不出确切的情绪来。

北堂雪虽然不知林希渭与自己的爹爹有什么过往,但也猜到再深些的事情,不是自己该多问的。

“丫头,有些事情并非林叔不愿与你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小……知dào

的太多,并无好处,你只要知dào

林叔不是会害你的人。就够了。”这个丫头,与她娘亲一样聪明,自己这样说她应当会理解的。

北堂雪坦然一笑:“阿雪相信林叔是个好人,林叔,等你想说的时候。可莫要忘了头一个告sù

我。”

老林头满眼欣慰:“好丫头

……”

“林叔,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璐璐?”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我见到她便会告sù

她的,什么时候她来这里,找人去府里支会你一声,你看可好?”

北堂雪忙不迭的点头:“好,林叔您把这个交给璐璐。到时让人带着这个去北堂府,就会有人通知我了。”

北堂雪解下腰间一枚玉佩递给老林头道。

这玉佩与先前北堂烨给璐璐的那枚,相差无几。都是上好的白玉,上头的花纹都是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便是,玉的背面各自刻了二人的名字。

正是当年慕冬南下寻的结魄石。

北堂天漠从无光那里得来此玉,由于不是一小块。便顺道也给北堂烨打了一枚,是给兄妹二人当成护身符来用的。

若是北堂天漠知晓二人都把玉佩这般轻易给了同一位姑娘。只怕少了不要教xùn

二人一顿了。

林希渭接过便放入了怀中道:“我会交给她的,你放心。”

北堂雪得了准话,这才放心。

临走之前还千交代一定要记得让人去北堂府通知她过来。

林希渭离开客栈之后,径直去了允亲王府。

“林叔!”攸允见他摘下纱帽,即刻站起了身,眼神欣喜,就不知真是为了许久不见的他,还是为了那不知为何物的月缪录。

林希渭满眼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大了……”

“对了,璐丫头呢?”

攸允招呼着他坐下,“她不知你今日过来,出府去玩了,应也快回来了。”

林希渭点头,喝了一口茶,便听攸允问道:“林叔,我信中说的月缪录,你应带来了吧?”

林希渭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我此次过来王城,一来是看一看璐璐,二来就是想跟你说一说关于这月缪录的事情。”

攸允不解,“怎么,这月缪录?”

“这月缪录,我不能交给你。”

攸允眼神徒然一变,再无半点先前的欣喜:“为何?难道林叔不想洗脱罪名,不想为晴姨报仇了吗?”

“你听我说。”林希渭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果然变了。

“这月缪录是你晴姨临走前万分交待过的,乃是她月族的秘辛,不可落入外人之手,就连我,也从未看过。”

攸允垂眸掩去外露的神色,道:“当年你因站在我爹这边,而被皇上以谋逆通缉,还害得晴姨惨死,我心中一直过意不去。晴姨若泉下有知,定也会愿意的,我做这么多,无非都是为了你的璐璐,将来可以过上重见天日的日子。”

林希渭摇了头:“那只是月族的秘辛而已,与你夺位之事根本毫无关联,其它的事情林叔都可以答yīng

你,唯独这件不行。”

攸允暗暗握拳,那其中何止是月族的秘辛,还有关于神兽乘黄的秘密!

若只是单单的一份月族秘辛,那为何月族和巫族会因它而反目,当初月晴和月凝为什么会在得了月缪录之后宁死也不要回巫谷?

那月缪录中定是有着关于乘黄的记载!

平复了情绪之后,方道:“林叔,先别急着下决定,再考lǜ

一段时间。”

林希渭毅然的摇头,叹了口气道:“不用再考lǜ

了,这月缪录你不必费心思了。”

没注意到攸允变黑的脸色,随后道:“我此次来,是要带璐璐回千远岛,她一直留在这里,多少也会妨碍到你办事。”

此刻攸允的脸色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了,他这显然是已对自己心存芥蒂了!

“林叔,为什么?”攸允沉声道,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他,此刻眸子里满是受伤的神情,是只有在抚养了他多年的林希渭面前才会表现的出。

一直以为永远会陪着自己,永远不会背离自己的人,为什么也要与他拉开距离了!

他绝对不允许!

林希渭被他的质问给问住,他如今只是得势已经很明显被利欲熏心了,竟然一而再的执意跟他逼要月缪录。

若是日后他当真登上皇位,那又会是何种模样……

这样的人,他见的太多,这些年来,他隐居在岛上,早就已经看破了人世间的繁华荣辱,都不过是迷惑人心的孽障罢了。

他没办法,也不可能劝攸允回头,但是,他真的不想再牵扯进这些纷争里面去了,包括璐璐。自己的女儿他自己清楚——生性单纯的她根本不适合这种生活……

“总而言之,月缪录是不能给你,胸怀大志是好事,但是绝对不能迷失了本性,否则,定会害了自己……林叔年纪大了,对那么恩怨旧仇实在也无力再去纠缠了,我只是想带着璐璐,安享晚年就够了。”

攸允噌的立起了身,“林叔。你这是想让我功败垂成吗?想让我这么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林希渭见他如此,已知执念太深,“那月缪录真的只是月族族长书写的一本普通随记罢了。我听你晴姨说过的。再者说,若这天下注定是你的,又岂是一本月缪录所能阻挡的,林叔真心劝你一句,莫要将这些看的太重。”

背叛。虚伪!

攸允脑海中被这两个词填满,双目猩红表情狰狞:“够了!我只要月缪录,否则你休想离开王城!”

林希渭心下一惊,却不是为了他的话,他这幅模样,显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你练了什么邪功?”说话间已立起了身。抓过他的手腕,被他这暴走的脉搏给惊住。

攸允此刻全身上下经脉错乱,早已没了任何理智可言。一掌击向林希渭的胸口,“不用你管,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把月缪录交出来,给我!”

林希渭不理会他的话,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欺身上前企图控zhì

住暴乱中的攸允,再任由他这样下去。伤到五脏六腑,后果不堪设想!

“我先帮你控zhì

住经脉,有事日后再说!”

“滚开!我要月缪录,月缪录!”攸允往后退着,脑海中一片混杂,林希渭越不愿意交出,他越是认定月缪录不凡,整个思想都已被月缪录给占据,不能再有空间去思考其它的问题。

林希渭近不得他身,身形转到书案一旁,抓起棋碗中的几颗棋子,丢向他的几个穴位,这才使得他安静了下来,动弹不得的攸允,只一双似乎要滴血的双眸紧紧的锁住他。

林希渭松了一口气,走到背后,双掌聚集内力,助他平复体内乱窜的内力。

“这……”运功到一半,林希渭忽觉内力被迅速的反噬,想要收掌已来不及,几声“噗噗噗”的声音响起,攸允先前被他封住的穴位竟然已经尽数解开!

攸允转过身来就是重重的一掌,林希渭被这一掌击的连连后退,撞倒了背后的书架,书卷乱作一地,林希渭跌在地上,大手抚着胸口,不可置信的道:“你竟然练了魂噬!怪不得心性变得如此浮躁不堪!我劝你尽快散功!否则待你被它完全反噬之后,就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攸允扭了扭脖子,仰头大笑出声,“哈哈哈,本王现在不晓得有多好,不用你去管!本王告sù

你,现在你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劝你赶紧交出月缪录,本王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林希渭眼中闪过痛色,决绝的摇了头。

若真让他得了天下,定会生灵涂炭!

攸允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眼神狠厉:“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没有给过你机会!”

“允哥哥,允哥哥,你在里面吗?”书房外的璐璐晃着门,疑惑的道:“大白天的,干嘛要将门给闩上啊……”

林希渭听到女儿的声音,“璐……”

刚出了声,便被点了哑穴,攸允拖着他走到暗室前,拧动机关,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双掌上下翻动,平息好了内息,眸色恢复了正常,这才去开了门,浅笑的问道:“怎么了?”璐璐一脸期待:“我听侍卫说,府里来了一位差不多四五十岁的人,是我爹到了吗?”

攸允眼神坦荡,摇了摇头:“没有,是我朝中的同僚,走,该用午膳了,我们一同过去。”

璐璐失望的点了头,“嗯,那我爹爹什么时候能到啊?”攸允将门关上,道:“应也要不得几天了。再等一等吧。你手中的兔子,是今日出去买的?”璐璐本就极容易被转移话题,一提到兔子,便又高兴了起来,扬了扬小笼子,“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叫银雪!”

194. V124

“嗯,名字不错。”

“它可能吃啦,中午我喂了它两根胡萝卜,都被吃光了!”“哦?呵呵呵……”

“你知dào

它为什么要叫银雪吗?”璐璐抬着笑脸,神情骄傲——这可是烨哥哥给取得名字。

“为什么?”

璐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因为它很白啊,像雪一样白,你不觉得吗?”

确实,这很符合北堂烨的取名风格,浅显易懂,永远不会有任何深层次的含义。

攸允听到这个回答,嘴角一抽。

“小姐。”堆心微微晃了晃北堂雪的胳膊,脸色微微发沉。

“嗯?”北堂雪又撒下一把鱼食,引得鱼儿们争相抢食,荷叶早早开始发绿,眼下虽只有巴掌大小,但春日里长的极快,明日又是另一个模样了。

“表小姐过来了。”堆心这几日下来,是对周云霓越发的看不对眼。

北堂雪微微撇过头,果见百花丛中隐隐闪现着周云霓的身影,身边陪着的是新买进府里的两位丫鬟,被周云霓赐过了名儿,一个叫争香,一个叫斗艳,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北堂雪对这位表姐亲近不起来,也谈不上讨厌。

“表妹,在喂鱼?”周云霓径直坐到她身旁,笑似夏花,灿烂无比。

这笑却让北堂雪无端觉得极其的不舒服,“嗯。”

周云霓见她一副淡淡的表情,微微瞥她一眼,自北堂雪手旁的玉盘中抓过一把鱼食,掷到湖心。

“表妹,你似乎与从前大有不同啊。”

北堂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人总归会长大。”

“以前你最爱弹琴,说来竟也许久没听你弹过了。”

北堂雪叹了口气,这算是不得清净了,“表姐,你有事要同我说吗?”

周云霓一顿,随即笑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事情,我听闻你同华颜公主还有几位小姐都很熟识,不若哪一日咱们聚在一起玩一玩,我一人刚来卫国,也没什么熟人,实在无聊。”

北堂雪点头,想来她来这里跟自己又不投机,要她日日闷在府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应下了。

次日。北堂雪、周云霓、华颜、史红药还有白泠泠几人骑着马出了城前去踏春。

如今正值了盛春,温度也渐渐稳定了起来,不似前日忽冷忽暖,好些少爷小姐也都兴致颇高的出了府,想要一睹郊外的大好春色。

卫国女子虽不似大漠女子那般豪爽不羁,但多数都是会骑马的,在王城当中,骑射乃是贵族中比较广泛的一项消遣。

一些胆子小性格特别内敛的小姐们,则是乘了轿子,偶尔掀开轿帘望上一眼那些英姿勃勃的女子。眼中满是艳羡。

周云霓住进了北堂府的事儿,虽是没有大张旗鼓,但也是为大多数人所知了。百姓听闻枉死的清宁郡主之女幸存,内心皆是觉得庆幸的,对这个虽然只有一半卫国血统的周小姐,是觉得发自内心的怜惜。

“我今日去御书房寻父皇,见他让鹤延寿在拟一份圣旨。”华颜微微歪了歪身子。对北堂雪小声的道。

“你突然说起这么做什么?”北堂雪不解的望着她,是不懂这圣旨有什么好说的。

华颜面上现出揶揄的神色,“乃是你和六哥赐婚的谕旨!”

虽然北堂雪没能如她所愿嫁给她五哥,但是这个六哥华颜还是很有好感的,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一想到北堂雪就要同她成为“一家人”。就觉得高兴。

“啊?赐婚?”史红药和白泠泠齐齐地出声,将目光定在北堂雪身上。

二人与她熟归熟,也于宿根见过几面。但是哪里料想的到二人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北堂雪微微不自在了一下,瞪了口无遮拦的华颜一眼,“……你们,莫要听她瞎说。”

华颜咯咯的笑,“是不是瞎说。过些时日你们就知dào

了,到时。看她还不承认!”

周云霓听她们在前面说说笑笑,赶上了她们,插着话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白泠泠回头看她一眼,“就是踏一踏春,四处走一走。也没个确切的去处。”

周云霓点着头,“你就是白小姐吧?我叫云霓,是阿雪的表姐。”

白泠泠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转回了头去。

周云霓的笑意僵在嘴边,觉得受到了冷待,却不知人家骑着马,怎好一直回头看着她。

本是在西宁被人追捧的惯了,好话听的太多,如今这样觉得心理很不平衡。

可北堂雪白泠泠几人,却不是那些互相追捧,始终一副笑脸迎人的关系,对周云霓如此也实属正常,可周云霓哪里懂得这种朋友关系,十多年来,身边的人也没一个真zhèng

交心的朋友。

本是打算借着北堂雪的关系,结识一些富家小姐公子,掌握一些人脉,毕竟,她可能下半生都是要在卫国度过了,正如吴妈所说,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是该为未来打算一番了,舅舅再疼她,也总不能什么都能操心的到,再说了,未来的夫君,她可是要自己选才行。

北堂雪哪里知dào

她是存着这种心思的,只当她在府里闷的慌,这才带人到城外踏春。

白泠泠毕竟书香世家出身,虽性子耿直一些,但总免不了看到美景就要吟诗的习惯。

“咱们来作诗吧,来个接龙的,好不好?”白泠泠将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挽起一个鞭花,兴致勃勃的道。

周云霓本就跟她们没什么共同话题,眼下听了自然赞成,“好!就以春字开头结尾,谁先来?”

史红药笑望了白泠泠一眼:“你出的主意,你先来罢。不过得事先声明,只是玩一玩,不可要求过严,我可玩不过你们!”

虽是性子柔了太多,但毕竟许多年都是混过去的,肚子里还真没几滴墨水。

白泠泠含笑点头,放眼望去路两侧的柳树如丝,“春深城外压低柳。”

北堂雪听着微微点头,一个比拟的压字却是用的极好,是显春意正盛。

华颜抢在前头道:“这个我来,这个容易!”

“又没人同你抢!”

华颜微微蹙了眉,“柳叶随鞭纷纷落!”话罢,抬起马鞭抽向一侧的柳枝,随着呼呼的马鞭声响起,落叶纷飞,倒是“应景”。

众人对看一眼,皆是笑弯了腰。

史红药笑着摇头。因为方才笑的太过,还有些轻喘,“你,你这诗还不如我拿得出手!”

华颜丝毫不脸红,一副得yì

的模样道:“出来就是开心的,甭管那些,你看看,你们个个不都是笑的挺开怀的?”

白泠泠笑着点头,“好好,红药到你了!”

史红药清了清嗓子。本还担心丢人,被华颜这么一搅和,却也觉得没什么了。颇有种想将这诗给一毁到底的意味,“落日还需到酉时。”

“你这同废话有何区别啊?”

“作诗本就是在说废话……你且想一想哪一首诗不是在说废话的?只是他们的废话比较费解,我的废话毕竟简单明了罢了!”

众人一想,好像还真是……

“只剩最后一句了,开头需得是个时字。结尾需得照样一个春字,你俩谁来?”白泠泠看向北堂雪和周云霓,笑问道。

周云霓一笑:“表妹来吧。我不擅诗词,虽是想到了一句,但总觉不够工整,还是不丢人了。”

众人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都想出来了还谦虚呢,一笑带过也不言语,等着北堂雪说话。

“我一时没想出来。表姐就替我接了吧。”

周云霓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那我就献丑了。”

“都说是闹着玩的,还谈什么献丑不献丑的,既然是有了,就爽快点儿吧!”华颜是个急性子。见她绕老绕去的,未免着急。

周云霓点头。口气带着笑意:“时过荏苒不留春。”

史红药看她一眼,半真半假的道:“若你这还算献丑的话,是要将我甩到几条街后头去啊!”

惹的一阵笑语不断。

“姑娘们,是在吟诗?”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几人回头观望,便见一身蓝衣的宿根端坐在马上,眉眼展开之际,令周遭的春景都失了颜色,眉心的黑痔,最是显得英气多情。

周云霓被这笑容镇住,只觉心中某个地方轰然倒塌,移不开眼睛。

华颜调笑道:“哟,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六哥,您今个儿可是满面春风呐!”

六哥?那就是王爷了?周云霓闻言心下猜度着。

“你这丫头,可是又听到什么风声了?”宿根本同华颜关系不算好,且宿根的娘亲同她的娘亲说来是有一段恩怨,华颜是不知,而宿根则是因为北堂雪的关系,跟这个妹妹接触下来,关系才好了许多。

华颜笑而不语,见他自出现眼神就黏在了北堂雪身上,识趣的让出了道儿。

宿根驱马到北堂雪身旁,笑道:“怎么,见我不高兴?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

“见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宿根笑了几声,“不打紧,我知你最爱口是心非。”

北堂雪终究被他的无耻打败,“几日不见,脸皮又见长啊。”

“哪里哪里。”

周云霓见二人说话间亲密,脸上现出不愉之色,很快掩去。

华颜几人离了北堂雪和宿根百步之远,在前方八卦着,不时回头看一看,眼神爱昧,回回都被北堂雪瞪了回去。

一阵轻风吹过,一方粉色轻帕随着风向飘向二人。

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敏感的,周云霓看宿根的眼神早早就让北堂雪觉察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眼下见她玩起了如此老套的戏码,心下决定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那粉帕的方向正是宿根,北堂雪嘴角现出笑意,忽而扬起蛇骨软鞭在前方状似轻轻一挥,帕子便会这股无形的力量带偏了方向,几经辗转,终究挂在了柳树枝上,随风微微扬起,坠落不得。

宿根是什么人,哪里是看不出的心思,觉得见她为自己吃味心中很舒坦,笑道:“鞭子使得不错。”

——

回到北堂府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

听丫鬟说,明水浣今日来过北堂府,见北堂雪不在便留话称明日再过来。

北堂雪没有在意。

“表妹,你同六王爷很熟?”周云霓晚膳过罢,就来了北堂雪的房里,兜兜转转了小半时辰,这才进了正题。

堆心在一旁转着眼珠子,心道:那何止是熟。

“嗯。是挺熟的。”

周云霓听罢,口气带了些说教的意味,道:“我见你今日同他似乎很……表姐劝你一句,你如今还未出阁,就这般同男子亲近,只怕会惹人口舌。传出去有损清誉,日后你当是要同他保持距离的好。”

北堂雪被逗笑,但总不好跟她说她与宿根已经的亲事已被“内定”,“多谢表姐规劝,我知dào

了。”

垂丝见她这副正经的模样,不禁掩嘴一笑。

周云霓还算满yì

的点头,又同北堂雪扯了些不相干的,这才回了房去。

第二日,明水浣早早便来了北堂府。

北堂雪这才开始觉得八成是有事情,不然总不至于接连两天过来。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明水浣这边刚刚坐下,便拿出了一张帖子。

“明日是四月二十二,乃是丁香文学宴,水浣是来给北堂小姐递张丁香帖,届时还望北堂小姐能赏脸光临才是。”

北堂雪接过帖子,帖面是几片丁香花瓣粘在其上,里面书着工整的小楷,精致清雅,丁香的淡香隐隐可闻。

北堂雪有些意wài

,丁香学宴她自然听过,可这邀请帖还是头一回收到。

丁香文学院是专门供给一些士族小姐用来切磋才学之地,虽远远比不得添墨会来的影响重大,也并无重金悬赏,但来源已久,此院乃是卫国第一位皇后授命所建,威望颇高,是贵族女子证明自己才学才艺的不二圣地。

现由君黎氏掌管,她那已故的夫君乃是前任中书令,生前深得元盛帝器重,君黎氏早年守寡,立下了贞节牌坊发誓绝不再嫁,早年写过的《女子兴德》分上下两篇,在卫国女流之中流传甚广,颇得众人推崇,曾被皇上金口赞曰:“有妇君黎氏,博学多才,心清德厚,乃我大卫女子楷模典范。”

卫国上下不管是谁,见面都要尊称一声“君姑姑”,卫国女子更是以能得君姑姑的一句称赞为荣,前去请教求见的人却络绎不绝。

丁香宴每年四月二十二日举行,为期四天,每天比试一项,正是琴棋诗画四样,能得邀请帖者,皆是引以为傲,即使不参赛,去开一开眼界也好。

然而为了保证比赛的效率,已防持帖前来的人带的那些没什么才艺却偏生要凑热闹的人耽搁时间,是还设有最差的一个名额。

这才叫许多人望而生怯,觉得没什么才艺还是不要去丢人的好。

明水浣第一才女的名号,便是在三年前的丁香宴上一举取的琴棋诗三项第一之后传出的,而那画项第一,是被白泠泠占了。

明水浣见她面色疑惑,笑了笑道:“往年北堂小姐身子不好,水浣也不忍打搅,前几日同君姑姑一同商量发帖名单之时,水浣多嘴向君姑姑提了几句北堂小姐的琴艺,君姑姑也是爱才之人,便交待我定要将北堂小姐请去才好。”

北堂雪一怔,她的琴艺从不外露,之前的北堂小姐更是低调到极点,明水浣怎知她擅琴艺的?

且她这邀请看似礼貌,却是有些突兀,单单是邀请观看便就罢了,可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要她去参加琴艺的,细细想去,未免觉得有些不尊重人。

她隐隐觉得明水浣对她有些不同寻常,就说她擅琴艺的事儿,除了相熟的人之外非得是格外关注她的人才能知晓,而明水浣绝对与她谈不上相熟,她压根就不曾在她面前弹过琴。

可见这份不寻常绝不是她多心。

之前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跟她并非一路人不适合交好,但这次的邀请,将北堂雪的心思又拉回了这上面。

“我明日定会按时过去。”

她倒是要看看,明水浣究竟是敌是友。

午时过罢,北堂雪为了避开周云霓,叫人在竹林中铺了席子泡了茶,拿了本杂书过去。

却不是多讨厌周云霓,只是回回有她在,都叫北堂雪实在没法看进去书,那种无力的愤nù

感,绝对是每个书虫都深有体会。

垂丝怕春天地下潮气太大。在席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这才让北堂雪躺下。

“小姐,您明日是要去参加丁香宴吗?”

北堂雪“嗯”了一声,抬头道:“刚好你随我一同出府,去看看你爹娘,回头你再去丁香院寻我一道儿回来。”

垂丝应下,她本就是打算跟北堂雪开口讨半天假的,自从上次之后也没再见过爹娘了,还未轮到她休假的日子,又担心父母操心自己。眼下听北堂雪主动为自己考lǜ

,心下觉得很熨帖。

“多谢小姐。”

“这有什么好谢的。”

北堂雪半躺在毯子上单手执着书卷,偶尔呷一口茶。午后的阳光透过叶缝打在地上生了暖意。

小小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舒服的翻了个身儿,开始眯起了眼睛吹泡泡,几位丫鬟瞧着它这副模样是觉得既好笑又可爱。

北堂雪看的有些发倦,刚刚将书搁下。打算小憩一会儿,便见北堂烨寻了过来。

“你今日怎得了清闲?”北堂雪打了个哈欠问道。

近来北堂烨三天两头儿的往军营里跑,去亲自操练士兵,不然就是被皇上和攸允找去,两面敷衍着也叫他够累。

垂丝见他过来,多泡上了一杯茶。拎起了茶壶回去添水。

北堂烨在她一侧坐下,屈起了一条长腿,“今日是没什么事。”

北堂雪转过头。问道:“嗳,我听说庆天大哥要抬一位软香坊的姑娘为姨太,可是真的?”北堂雪抬眼问道,是觉得不敢置信,养在外面也就算了。可要是姨太的话,未免是太过。依照刘严霸的性子,非是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件事最近在王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想必北堂烨应也听到了。

北堂烨点了头,“是一位叫香杏的姑娘,不知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执意要抬她过门。”

接过光萼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又道:“刘叔现在国公岛,还不知dào

此事。若是传到他的耳朵里去,只怕二话不说就得回城教xùn

他了。”

北堂雪瞪大了眼睛,“这,新姨太进府这可算不得小事情,他竟是想要瞒着刘叔么?”

北堂烨叹了口气,“自打上次在国公岛杖责一事过后,庆天便越发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上次我去国公岛一回,问他可需给刘叔带话,他竟也浑不在意,想是生了隔阂了。”

顿了顿又道:“说句实话,我是觉得他还没肖远一半儿孝顺。”

北堂雪闻言拧眉,“刘叔做事虽易冲动,但也不是不懂思考的人,之所以罚他,定是有原因的。”

北堂烨晃了晃头,“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是刘叔的家事,还轮不到咱们来操心。”

话罢将手臂枕在脑后,躺了下去,舒服的眯了眼睛。

北堂雪余光扫过,却见他腰间挂着一枚翠绿色玉佩,自己的那枚给了林叔,他的怎也换了,细细看去上头隐隐刻着字,北堂雪好奇的拿起,待瞧见上头刻着一个璐字,觉得心神一晃。

“哥,你这玉佩……”

北堂烨像是触电一般,立kè

弹坐了起来,一把夺过,“这玉佩不过是新买的罢了,没什么好kàn

的!”

“那上面的璐字,是何意啊?”

“哪儿有什么字,你,你看错了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北堂雪见他要走,急忙拉住他的衣角:“等一等!这女子可是叫林丹璐?”

这些日子北堂雪一直让人留意着,是否有人持了她的玉佩前来找她,却都是无果,难道林叔没找到璐璐吗?

今日得见了这一个熟悉的字,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虽然是觉得没多大的可能,还是叫她觉得有些心神激荡。

195. V125

今日得见了这一个熟悉的字,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虽然是觉得没多大的可能,还是叫她觉得有些心神激荡。

北堂烨身形一顿,“你认识她?”

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气,“真的是叫林丹璐吗?”

“我没听她提过全名,只是她姓林,叫璐璐。”

北堂雪心下了然,她和林叔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没提过全名倒也有情可原!

北堂雪手足无措的站起了身,一时觉得心中被喜悦涨满,“哥,你可还记得我去年让你找的那位恩公的女儿?”

北堂烨见她激动成这样样子,又听到这句话,自然是猜到了几分:“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吧?”

想起北堂雪之前的描述,确实是十分符合!

因为她在允亲王府,又同允亲王关系不菲,他哪里会猜到她是那位孤岛上来的姑娘……

“哥,她现在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北堂雪扯着他的衣袖,眼神涌动的厉害,急于求证,唯恐又是空欢喜一场。

北堂烨顿了顿道:“允亲王府。”

“什么?她在允亲王府?”北堂雪大感意wài



北堂烨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同她说了一遍,北堂雪这才恍然,她曾在岛上说的故识。竟是允亲王。

“我让人去给她传信,我们去鸿运楼等人。”

——

“怎么还没来?我再出去看一看。”

北堂烨无奈的叹了口气,“允亲王府来这里少说也是要半个时辰的。你就先坐下歇一歇吧。”

北堂雪皱着眉坐了下来,双手紧紧地交握着。

小半时辰过去,北堂雪已从最初的期待和揣测变成了现在的不安和无措,若不是璐璐怎么办?

若是璐璐的话,她又该怎么办。之前在岛上装了那么久的哑巴,她现在跟她解释的话,她肯原谅自己的吧?

敲门声响起。

北堂雪的心蓦然被提起,屏住了呼吸。

堆心上前开了门,便听一个娇俏的声音道:“烨哥哥,你这个时辰找我出来做什么?”

北堂雪鼻头一酸。眼眶被泪水溢满,时隔近一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竟恍若昨日。让她想起了在岛上的日子里,她和老林头给予的毫不保留的关怀和温暖。

北堂烨但笑不语,见北堂雪的表情已是肯定了十分。

璐璐进了房之后才发xiàn

还坐着一位姑娘,这还是她跟北堂烨见面第一次有第三个人在,免不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却见那人正含着一双泪眼望着自己。

璐璐眼神闪了几闪,往后退了一步。喃喃着道:“你是……”

如今的北堂雪较一年前比,个子高了不少,由于养的好,皮肤越加的细腻光滑,眉眼间也渐渐褪去了青涩。

北堂雪不住的点头,半晌才勉强发了声:“璐璐,是我。”

璐璐错愕无比,缓缓走近她,也是湿了眼眶,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抱着了她,开始泣不成声。

“这些日子,你知不知dào

我有多想你,我日日出去找你,都找不你,我好担心,担心你被坏人欺负,担心你没有饭吃,下雪的时候担心你没有棉衣穿……”

“我很好,很好……”

二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刻钟之久,在北堂烨的劝慰下,这才止住了哭意。

“你们认识啊?”璐璐一边抽噎着,一边问道。

北堂烨笑了笑,“她可是我的亲妹妹。”

璐璐讶异的张着嘴,看向北堂雪。

“他是我哥,其实我也一直能说话,起初在岛上我受了惊没说话,见你们误解我是哑巴,就,就一直装着哑巴了……你可怪我瞒你?”

璐璐闻言脸色无恙,忽而笑出了声,“其实,我早就知dào

你会说话了。”

“啊?”这回换北堂雪惊讶了。

璐璐坐到她的身侧,道:“你夜里经常会说梦话的……

我爹爹也告sù

我,你只是不想开口而已。我不怪你。”

北堂雪觉得额角冒出黑线,说梦话!还经常?

“你真的不怪我?”

璐璐噘着嘴道,“不怪你才怪,你连名字都没告sù

我!”

北堂雪扯过她的手,嬉笑着一张脸,在她手中划着笔画,“那我现在告sù

你,我叫北堂雪,呐,是这个雪。”

璐璐笑望着她道:“还好见到你了,不然等我爹来了王城,知dào

我将你给带丢了,不知要怎么教xùn

我呢……”

北堂雪止住了笑意,她至今没见到林叔?“林叔没去找你吗?我几天前便遇见了他,他还答yīng

带你见我来着……”

璐璐楞了好一会儿,方道:“没理由啊,我爹爹若是到了城中,定是会过去找我的,你确定你没认错人吗?”

北堂雪摇了头,“这哪里会认错人!”

璐璐脸色几变,该不会……“我爹爹他,该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北堂烨听出不对,问道:“阿雪你见到林叔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北堂雪回忆着道,“就是那日我陪表姐一同出去……在大街上遇见的,最后寻了一间无人的客栈,谈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走了。”

“三四天了,总不该还没找到允亲王府里去……”

璐璐闻言更慌,“这怎么办……”

北堂烨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你告sù

我林叔的年纪长相,我这就让官府张贴告示寻人,再派人去找一找,只要没出王城,定能找到的!”

璐璐不住的摇头,“不可以!”

北堂烨一愣,“为什么?”

璐璐一脸为难,他是当朝大将军,而她是朝廷通缉犯的女儿……

真的告sù

他,他会怎么看自己?

不觉间,已是这么在乎自己在他眼中的一切了。

北堂雪猜到了大半,将两位丫鬟遣了出去,这才道:“如今找到林叔要紧,你放心,今日我们说的话,绝不会有第四个知dào

。”

璐璐望了她一眼,犹豫了好大一会儿,道:“我爹爹叫林希渭。”

北堂雪一头雾水,这个名字有什么稀奇的?而北堂烨的脸色却是变了几变,林希渭,那是皇上多年来在通缉的要犯!但凡是在朝中为官的,鲜少有人不知dào

这个名字。

“前护国将军林希渭?”当年林希渭作为前太子的忠实拥护者,暗下被当今皇上诛杀,最后却被他逃走,这些年来一直是皇上内心的一颗刺,是从未放qì

过对他的通缉,可见他当年的影响力有多大。

护国将军!北堂雪又是一愣,竟是不知老林头的身份如此出人意料,但见他医术超群,如何也没想到竟会是个武将。

璐璐微微低了头,“嗯。”

这确实是不可能张榜寻人了……

眼下人到了王城失踪了,八成是被皇上的暗桩早早盯上,趁机将人抓走了,这下,事情难办了。

璐璐看他一眼,红了眼睛:“这事我知dào

为难你,你别管了,我自己来想办法……”

北堂烨气极反笑——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怀疑自己的心思吗?叫他别管了,她自己去想办法?

北堂雪看了一眼北堂烨的脸色,识相地走了出去,去陪垂丝和堆心吧还是……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没有!我,我是罪臣的女儿,我配不上你……”

北堂烨扳过他的肩膀,“配不配得上,是我说了算。”

璐璐听得他肯定的言语,心下又喜又怕,怕牵连他,怕给他惹麻烦。

下一刻,所以的害pà

都被那个温暖的怀抱驱散,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和感动。

“你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给我。”

“好。”

北堂烨扯开嘴角一笑,这么久,终于是肯跟他坦白身份,坦诚相对了。

北堂烨不敢耽搁林希渭的事,同璐璐商量一番之后,便去安排了。

北堂雪同她这么久没见,话自然是多得说不完,得知二人错过了这么多次,都不由地唏嘘不断。

两盏茶喝罢,竟都是过了日暮西山的时辰,允亲王府中来了人催促,二人也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回头一想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也就收起了感伤的情绪。

“小姐,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还是要去丁香宴的。”垂丝见她还在看书,劝道。

北堂雪一拍脑门儿,“我竟是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被璐璐的事占据了心思,是将丁香帖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北堂雪房中熄了灯,隔壁房中却还是灯火通明。

吴妈吩咐着争香去给周云霓铺床,这才走到软榻后面,替她揉捏着肩膀,道:“小姐,那位六王爷,我可都打听清楚了,有文有武自然不必多说,且最最重yào

的,他那府中至今还未娶妃纳妾。”

周云霓眼睛一亮,“吴妈,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了……”吴妈笑望她一眼,眼中皆是溺爱,从小看着周云霓长大的她,只要周云霓一个眼神,她都懂得是什么意思,“小姐身份尊贵,虽然郡主如今不在了,但还是丞相的亲外甥女,若是能同六王爷配上一对儿,下半辈子也可无虞了,在丞相府里再如何,也不比有一个好夫家。”

周云霓被她说红了脸,却也是正中心思,“可,他果真是能看得上我吗?”

196. V126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姐貌若天仙,六王爷又正值年轻气盛。只要小姐稍下功夫,还不是板板钉钉的事儿吗!”吴妈一脸自信,一辈子见的贵家小姐多了去了,虽说表面上是看来都是温淑有德,但哪一个不是为了攀权富贵使出全身解数,在她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周云霓毕竟没任何经验,被她这么一说更是红到了耳根。

吴妈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小姐且想一想。日后的荣华,这算不得什么!”

周云霓想了想,这话确实在理。

吴妈眼珠子转了几转。是在给周云霓想着法子,她是什么人物,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过,可以算是个人精了。

“小姐,我今日听说二小姐得了一张丁香帖。像是卫国女子比试才艺的地方,小姐不若也一同过去?小姐多才多艺,若是能赢了那么一两场,才名定会外扬,王孙公子们,哪个不好才貌双全的女子。就算是退一万步说,没能赢得什么,但也好借机结识一些贵家小姐。”

周云霓目光一凝。“丁香帖?怎没听她跟我提起?”

吴妈轻哼了一声,“依我看,二小姐也是个有心思的,我见小姐同老爷亲近的时候,她那眼神都不怎么对劲……想是怕带小姐同去抢了她的风头!”

周云霓闻言警惕了起来。“斗艳,过来!”

斗艳个子生的高瘦。肤色又偏黑,张了一张菱形脸一看就是个不怎么好相与的,“表小姐。”

“你可有听堆心她们几人在讨论那什么丁香帖的事儿?”

斗艳虽是刚来没几日,但早已将北堂府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对周云霓阿谀奉承的很,成日里更是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和耳朵,好多探听一些事情来讨好周云霓。

“听到了!说是明日一大早儿就要出门儿呢!”

吴妈一听赶忙道:“小姐,明日咱们可得早起准bèi

一番才行!”

周云霓嗯了一声,对着斗艳道:“明儿一早你可得看紧了,她们一动身就来通知我!”

**

允亲王府。

“王爷,有大批暗卫在暗下里搜寻林希渭的下落!”有一身黑衣蒙着面的人来报。

攸允眼神一冷,“皇上的人?”黑衣人恭敬的跪在地上,“回王爷,并非宫中的人!”

攸允眼中闪过迷惑之色,“好生盯着,有消息再来通知我!”

“是!”黑衣人应下,快速的退了出去。

“青环。”

“奴婢在。”

“今日小姐去了何处?”攸允沉着声音,眼光闪烁。

“回王爷,小姐同往常一样去见了北堂将军,后来北堂将军一人出了鸿运楼,天黑之后小姐才同一名女子出了鸿运楼,看起来关系亲密有加。”

亲密有加?

“你之前跟着小姐,从未见过这名女子?”

“不曾。”

“去查一查底细。”

璐璐同北堂烨认识,他早已察觉,一直在静观其变,也刚好借着璐璐来打探消息,只是现在看来,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同以往了。

林希渭的事情,定是璐璐告sù

了北堂烨,而那暗下搜寻林希渭的暗卫们,不消多想,也知是谁的人了。

攸允眼中闪过嘲讽,想找到林希渭,真是痴人说梦!

**

次日一早,北堂雪未去饭厅,昨日也同北堂天漠打了招呼,就在房中用了早膳,便准bèi

出门。

却见打扮精细的周云霓好整以暇的站在晨光下,挂着甜美的笑容。

北堂雪被她这热情的笑给晃了眼,“表姐这是?”

“我在等着你一同去那丁香院,咱们姐妹去了好歹也有个照应不是?”北堂雪心下了然,自然不好推拒,堆心却在一旁撇了嘴。

“那咱们走吧。”周云霓见她点头,上前挎住她的胳膊,笑意不达眼底。

丁香院坐落在国学院对面,国学院乃是卫国最大的学府,专为富家权贵子女所设,明水浣早在两年前便出了国学院,却还是被国学院中的众学子们津津乐道。

今日正逢丁香文学宴,国学院中的许多学子们皆是早早在对面的酒楼里占了位子,大多数是为了一睹明水浣的风采。

每年这个时候国学院会放假四天,是因为琴棋诗画四院的先生们,这四天里要为丁香文学宴做评判,国学院为皇上授命所建,而丁香院是皇后授命所建,说白了都是一家。

掌柜的望着一楼二楼皆是身着蓝衫头戴文生帽的学子们,乐开了花儿,这一天可是一年当中生意最最红火的一日了。

正文

丁香宴《二》

此街名曰国学街,为了彰显对国学院的尊重,不管是谁,一律都得在街口勒马下轿,步行而入。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的视线皆放到了楼下,眼见一位身着蓝衣的女子在几位小姐的拥簇下缓缓行来,正是明水浣。

学子们你推我我推你的争相挤在窗边,探着头往下望。

明水浣自然觉察到众人的视线,朝着二楼处轻轻一笑,折身进了丁香院的大门。

“明小姐对我笑了!”

“去你的,分明是对着我笑的好不好!”

“嗳,别吵吵嚷嚷的,破坏了好心情,看,那是哪家的小姐,竟是从未见过?”

众人又将视线放到楼下,便见一紫一白的两个身影相携而来,紫衣女子成熟娇媚,白衣女子清灵如雪,奈何只得一个侧脸,叫众人觉得心痒难耐。

“阿雪!”华颜远远地追了上来,喊了她一声,上前亲昵的拉着她的手。

众人得见了真容,一时无人出声,只见那女子脸颊荡着梨涡,樱口轻启,灵动的大眼睛忽闪着,一身白衣在阳光下更显出尘,是觉得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下一刻就会被惊走一般。

见那白衣女子同华颜一起进了门去,众人才恍然回神。

不知是谁出了声来,道:“我前几日在城外曾见过这两位小姐!紫衣的清宁郡主的女儿,那白衣女子乃是北堂丞相府中的二小姐!”

“真的?”

“竟不曾想北堂家二小姐竟也是如此绝色佳人!”

“我真没想到你也会来,怎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咱们也好一道儿啊!”华颜扯着北堂雪进了院子,院中央迎面便是一座三层的红木大楼,气势不凡。

“我也不知你要来啊,我先劝你弃了诗项吧。可别再做出一句“柳叶随鞭纷纷落”了……”

华颜听她调笑自己,拧了她一把,道:“我是冲着棋项来着,那三项按照惯例我是全弃了的,今日第一日比琴,我是来凑热闹的。你是来凑热闹,还是来比琴的?”

北堂雪笑意顿了顿,低声的道:“来试探人的。”

“你说什么?”人渐渐多了起来,北堂雪的声音又小,华颜并未听清她的话。

北堂雪笑望她一眼。“来比琴的!”

周云霓自然听过她的琴,不过是数年前的事儿了,“表妹琴艺超凡。定能拿到第一!”心中却是对北堂雪的琴艺不怎么认可,自打吴妈昨日同她说了那番话,她便对北堂雪有了莫大的意见。

华颜也点头,毫无避讳的道:“今日你非得将明水浣给压下去,年年都是她第一!明日比棋。看我不将她杀的片甲不留!”

北堂雪一笑,不置可否——只怕,没那么容易,明水浣既然邀请她来,自然不会是想砸自己的脚,就是不知是她太有自信能胜过北堂雪。还是有其它的什么打算。

丁香宴白泠泠自然也不会错过,很快寻到了北堂雪几人,刚打完招呼。华颜催着三人前去登记报名,自己则是带着丫鬟去了三楼占位置。

今日虽是比琴,但国学院中四位德高望重的先生都出了面,一身素灰衣衫的君姑姑领着四人上了三楼,落座在了专席。此处视线极好,可将场下众位参赛小姐的所有举动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在一刻钟前停止了报名,场中早有人备好了绣墩和矮几,为了公正,皆不许自己带琴参赛,所用之琴乃是丁香院中传承了近百年的绝世好琴,名鸾音,与北堂雪之前那把鸾凤乃是出自同一个斫琴者,可惜了北堂雪那把在西磬江一难之时,随着那艘船一同被烧成了灰烬。

“今年前来的小姐们,有几位我瞅着倒是眼生的很,就是不知是否能超越明小姐的琴艺。”田连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眼中含着期待。

田连乃是国学院中是授琴先生,是大卫公认的琴上造诣第一人。

向子南见他这幅两眼放光的模样,哼了一口气,“怎么?若是有人能超的过明小姐,你还能将人收到门下不成?”

“我就收了,你能怎么着?”田连瞪他一眼,在心里骂了句老匹夫。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君姑姑还在这里呢,莫失了体统!”温升伸手挡在二人中间劝道。

二人向来最爱斗嘴,不管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能吵起来,明明一个教授琴艺,一个教授诗词,也就不知怎么就横竖看不对眼。

197. V127

教授棋艺的温升,和教授书画的禾天闵就恰恰相反,二人私下交好,是出了名儿的知己好友。

君姑姑也早已见怪不怪,笑呵呵的道:“二位也别争了,开始了,且听琴吧。”

二人闻言这才放qì

了互瞪,转眼往场中的高台望去,已有人落了座,正是温升的长孙女,名唤温青然,年芳十四,尚未及笄。

奏的是一首伯牙的《高山流水》,琴音袅袅,众人皆自觉的噤了声。

华颜见北堂雪三人寻了过来,小声的道:“怎不在后面侯着?”

北堂雪对她摆了摆手,坐下道:“别提了,我们仨竟是排到了最后,估计是要到下午方能轮到,就没在后面干等着了。”

华颜点头,轻声吩咐了人前去泡茶。

北堂雪听着萦绕的琴音,待这一曲奏完道:“琴倒是弹得还可以,音律也掌握的不错,就是太紧张了。”

华颜嗤笑了一声:“你还能听出人紧张不紧张?”

“弹琴是要融进感情的,否则就是有形无魂,心绪自然决定着琴音的好坏与否。”北堂雪喝了一口茶道。

几人就坐在君姑姑一排人的身后,田连这些年来听琴所练出的听力极佳,是将北堂雪的一番话听的清楚,世人只当弹琴重在一个弹字,却鲜少有人会懂得以心奏琴,怀着欣赏的眼神转过了头,却见北堂雪四人都安静的喝着茶,竟不知方才说话的哪一个。

田连转回了头,心下想着如此好琴之人想必也是参了赛的,到时一曲奏出,他便知是谁。

“温先生,贵孙女的琴艺见长。”君姑姑转头对着温升说道,眼中一派清明。

温升笑呵呵的摇头,“君姑姑过奖了。”话虽如此,眼中还是闪着骄傲的光芒,虽第一远远拿不到,但见她一年比一年越发上进,做长辈的自然觉得欣慰。

华颜捅了捅北堂雪的手臂,“你看,说话的那位穿灰衣的便就是君姑姑了。”

周云霓对丁香院的情况并不清楚,眼下听着华颜介shào

,支起了耳朵。

北堂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一个挺得笔直的背影,头上挽着光滑的螺髻,只一根翠色玉簪穿过,神情祥和,从北堂雪这个方向看去,只得一个侧脸,下巴略长,脸部轮廓鲜明,给人以刚柔并存之感。

华颜继xù

道:“从左到右,依次是国学院里授诗词的先生向子南,教棋的先生温升,叫画的先生禾天闵,喏,那最瘦的一位便是授琴的师傅田连了。”

田连?!北堂雪一惊。

莫不是嵇康的《琴赋》中记载的那位‘伶伦比律,田连操张。进御君子,新声憀亮。’的琴师田连吧!

思及此处,望向他的眼神带上了膜拜的意味,北堂小姐的琴艺不止留给了她,那一腔爱琴入命的热血也留给了她。

明水浣也被安排在了后面,以至于一上午下来,叫田连失望的直叹气,竟是没一个入得了他的耳的。

午时有歇息一个时辰的规定,几位先生收拾了一番,便同君姑姑共进午膳去了。

“咱们也去吃饭吧,用完饭再过来。”白泠泠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开口道。

华颜点头,“就去对面的酒楼得了,之前我去几次,饭菜倒还可以。”

几人应下,这才一同下了楼。

**

华颜将手中菜谱递给北堂雪,道:“你来点吧。”

北堂雪接过,掀开了菜谱,有华颜在,她们自然只管敞开了肚子吃。

“春季肝火旺易倦,应吃些清淡的,清焖莲子、双耳拌银杏、素松白玉,小葱豆腐……表姐,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话落将菜谱递到周云霓面前。

周云霓摇头,“你点就可以了。”

小二将菜一一记下,笑着问道,“小店早上刚过来的鲫鱼有几只,都是鲜活的呢,几位客官可要尝尝鲜?”

白泠泠点头,“你们想吃什么鱼?红烧还是炖汤?”

“炖汤吧,就鲫鱼汤得了。”

“好嘞,客官稍等。”

**

“大师傅,二楼三号包间儿的菜好了没有,都催着呢!”

“好了好了,别催了,来来来,快给送上去。”

小二熟稔地接过大托盘,迈着轻盈的步子出了厨房。

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他下意识的往后一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疑惑的咿了一声,才又转回了头。

却见托盘边缘有着晶亮的水珠,小二将右手移到托盘中间,伸出左手摸了摸,却是黏稠一片,放到鼻尖嗅了一嗅,嘟囔着道:“哪儿来的蜂蜜啊……”

“这盘双耳拌银杏好甜,到底是放了多少糖进去……”北堂雪喝了一口水,皱着眉道。

正文

丁香宴《三》

周云霓一听太甜,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

华颜起身就要去找小二:“怎么做菜的!”

北堂雪一把扯住她道,“算了,待会儿还要回丁香院别耽搁了,你们别吃它就是了。”

华颜这才坐下,“不知是不是换了做菜的,之前确实做得挺好的。”

几人用罢了饭又回了丁香院,华颜上了三楼,北堂雪三人则是去了后面等候。

轮到明水浣的时候,田连方勉强来了精神,因为眼见着没几人了,先前说“以心奏琴”的那位也没露面,叫他有些失望。

明水浣轻轻落座,弹的正是一首《阳春白雪》。

相传这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乐师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现存琴谱中的《阳春》和《白雪》是两首乐曲,《神奇秘谱》在解题中曾说:“《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一曲下来,掌声雷动,却让田连奏了眉,琴技确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但选错了曲子。

《阳春白雪》表现的是冬去春来,大地复苏的景色,节奏明快,然而明水浣的琴音之中却像是有一种拘束在其中,多了一份技巧,少了一份随意。

这曲子本就跟弹奏者的心境脱不了关系,她分明是没有全身心融进那种场景中去,自然也弹不出那种感觉来。

田连摇了摇头:如此年轻轻轻便由此造诣,已是不易,是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下一位,周云霓小姐!”

楼上的人一听这仨字,皆是聚集了精神,周云霓,可不就是前些日子从西宁逃出。现住在丞相府里的那位清宁郡主的女儿吗?

周云霓向来不怯场,即使是觉察到众人的目光,也丝毫不以为意,脸上的自信之色溢于言表,款款落座,如玉的双手抚上了琴弦。

君姑姑阅人无数,没错过她脸色倨傲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年轻气傲,目无他人。不是好事。

周云霓自幼学琴,琴艺自然不必多言,选的一首高山流水。乃是熟稔到了极点,不得不说这首曲子选的很适合她,她本就心性不羁,弹起这般大气的曲子来,却是将巍峨的高山。潺潺的流水表现的淋漓尽致。

田连却还是摇头,低声的道:“明小姐太放不开无法融进曲中,而她的琴音显然太过,高山流水本是自然景象,看似动,实则为静。而她的琴音略带浮躁,未免画蛇添足了,稍加收敛应是十全十美……”

君姑姑微微颔首:“她的心不静。琴音又怎能静得了。”

“下一位,白泠泠小姐!”

“白小姐,到你了!”周云霓一脸笑意的走来了进来,对方才自己的表现很满yì



白泠泠做了个深呼吸,方行了出去。虽是没打算拿第一,但还是得认真对待才行。参赛的人个个琴艺不凡,稍不小心,哪怕弹错了一个音节,只怕都要成为最差的那个了。

最差和最优的那一位,同样招人瞩目,同样会传遍王城,谁也不想担起那样的臭名声。

但凡每年得了最差的,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努力提升自己,争取拿到最优,替自己扳回来面子,但是要得最优谈何容易。

所以大多数人都选了第二:再也不参加丁香文学宴,淡出人们的视线,只盼着过几年能有人忘了,可人就是这样,越是这样的事儿,越是记得清楚。

总而言之,这最差,绝不能拿。

北堂雪看着周云霓的嘴巴不停的一张一合,心脏不安的猛跳了几下,狠狠的晃了晃头,眼中闪过惊惑之色。

周云霓见她表情不对,晃了晃她的胳膊道:“表妹,你怎么啦?”

很快轮到了北堂雪,北堂雪不知dào

她是怎么走出去的,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朝着众人微微一福,落了座。

颤抖着的右手抚上琴弦,轻轻一拨,还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二楼处的明水浣见状,嘴角闪过冷笑,视线定在呆坐着的北堂雪身上。

北堂雪蓦然抬头,望向她的方向,明水浣没有防备,被她这凌厉的眼神盯住,嘴角的冷笑还未来得及收回,只觉得整个人被看穿,手中的茶盏“啪”的落了地,惊的她回了神。

灵茜一惊,急忙拿了帕子替她清理,“小姐,您没事儿吧?”

明水浣摇了摇头,觉得平生头一次有这么强烈的心虚感,随即定下心神——就算她再聪明,猜到了又能如何,无凭无据,谁也证明不了是她做的!

198. V128

今天,她就要让她丢尽颜面,被人耻笑!

思及此,也不再掩饰,朝着北堂雪扯开了一个迷惑人心的笑意,笑颜如花却讽刺至极。

北堂雪见状心下一惊——果然是她,都是她设计好的!

那盘过甜的双耳拌银杏中应是掺了蜂蜜,在二十一世纪考过一级厨师的她对相克的食物记得很清楚,蜂蜜和豆腐同食,会致耳聋,若要调养,最快也需一个月才能恢复听觉……

只是,她与明水浣素来无仇,她何以这般迫害自己?

从送帖邀请,再到菜中放蜂蜜……还真是下足了功夫,花尽了心思,若是她们不点豆腐,只怕也会有其它的状况发生,食物林林总总数不清,要找到相克的两种,且一时不被人察觉,实在太过简单。

“这……”田连见她没动静,只一双眼死死的锁在某个地方,觉得很疑惑,比琴不弹琴,这是做什么?

君姑姑对旁边的侍女示了意,便有人朗声道:“半柱香内未想出曲目,视为弃权,评为最差者。”

其实这条规矩主要是用来防止有人恶意耽搁时间而设,哪里会有人半柱香都想不出曲目的,这个最差,往往是对此人品德修养的否定,报了名上了场不弹曲子,这不是瞎胡搅和麽?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定在了场中那个单薄的身影上,是不知她在想什么,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北堂雪根本未听到那侍女的话,强自定着心神,将视线收了回来。

没人想得最差,她也不例外。

最重yào

的是,明水浣想害她,她偏要让她失望!

第一怕是不可能,但最差的那一个,还轮不到她来占!

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的折射下黑的发亮。

三楼的华颜急的够呛,就差下去将紧闭着眼的北堂雪给摇醒过来了。

慕冬扫她一眼,“你是着的什么急?”

“五哥,你不是不知dào

,若是得了最差,一个女子在王城中的名誉可就完了!”

慕冬也是持帖而来,且还是待到用罢了午膳才过来的,君姑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按照他往年的作风,能来就不错了。

她给宫中递帖子,也是照着每年的习惯,走走流程罢了,宫中来不来人,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慕冬将眼光放到场中背脊挺的笔直,沐浴在阳光下的白衣女子,只见她神情似乎越来越放松,直到现在,似乎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半柱香堪堪燃尽,北堂雪仍未睁开眼,却拨动了琴音。

琴音萦绕,也是一首阳春白雪!

此举未免有挑衅的意味,同明水浣弹的竟是同一首曲子,就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了。

北堂雪神情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半曲过罢,嘴角轻轻牵起,指尖带出的音符越发轻快,忽然顿悟——若真是用心弹琴,将身心融入其中,就连琴音本身都成了外界之物,甚至会一味去注意自己琴音的好坏而分心!

所以,最好的境界便是耳畔无声,心中有音!

明水浣美眸一凝,神情闪现惊疑,她真的听不见了吗?这怎么可能?

北堂雪领悟了这个道理,明白了其中真谛,越发得心应手了起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两侧梨涡隐约可见,似乎整个人都融进了曲中。

忽然琴音低到极处,忽上忽下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指尖顿住,再又轻轻拨动,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一般的声响传起,清脆短促犹如泉水滴落,继而繁音渐增,眼前似乎能看到百花争艳,花团锦簇的美景。

一曲落下,北堂雪张开双眼一笑,是比曲中的春景还要明媚三分。

明水浣分明感觉的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扫过自己的时候,带着浓浓的讽刺。

从来都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从来没有……她怎么可以,她凭什么嘲笑自己!

明水浣双手抓紧了衣角,眼中却还是波澜不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得体优雅,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众人似乎都还未从曲中反应过来,直到北堂雪立起身低头鞠躬之时,田连方从惊讶和欣喜中醒过神来,朗声道:“悠扬清澈、清逸无拘、浑然天成,妙!妙!实在是妙啊!”

田连接连用了三个妙字,乃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称赞,毫不掩饰心中的欣赏和激动。

正文

丁香宴《四》

众人这才回神,发出雷动一般的掌声,可惜北堂雪听不到。

君姑姑微微点头,琴音可窥得人心,而北堂雪的琴音给她展现出了一个不浮不傲,却又不卑不亢的灵魂,能做到这样的刚刚好,实在难得。

只是,隐约透着一股执拗,就是不知是好是坏了。

北堂雪放眼望向众人,虽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见他们表情应是拿不了那最差了,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已经弹奏完毕,现都站在了院中,忐忑的等着结果。

君姑姑和田连同几位先生商议了一番,就连向子南都难得跟他的意见一致,将最差和最优者的姓名写在了薄上,侍女接过下了楼去,有祭酒立在了楼下专为宣bù

赛果而建的高筑台之上,神情肃穆。

四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都在屏息等待着宣bù

结果。

祭酒掀开厚薄,朗声道:“承我卫朝长孙皇后之名,建此丁香院,是为长我朝女子之才艺,彰我朝女子之德行,令德才者愈德,使不足者更进,特设最优与最差,用以鞭策后人……”

洋洋洒洒三大篇读完,方见祭酒抬了头,是要按照惯例,先行宣bù

最差者。

“今年琴艺比试最差者——王燕回!”

人群开始哗然,望向被评了最差之人。

立在北堂雪一旁的粉衣女子身形一软,就要倒下去。

北堂雪因根本听不到任何,一时也不知所以,一把扶住她道:“小心”。

女子脸色苍白,半晌稳住身形,头已低到了胸口,忍受着众人的落井下石。身形战栗着,她得了最差,最差……

北堂雪见众人神情,才恍然过来,不禁皱了眉,这项规定分明的弊大于了利,只怕面子薄,心理承shòu力差的,会因此而蒙上一生的阴影。

望着众人投来的嘲笑目光,北堂雪无奈摇了头。若是换做自己,又该是何种心境?伸手拍了拍身侧那抽泣着的肩膀,道:“不过一个虚名罢了。你的琴艺是好是坏,又没碍到谁,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他们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不要当真。”

此刻的场中早已在祭酒的示意下安静了下来。北堂雪的话虽轻,却是一字不落的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多数人皆是面面相觑,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有的则是对北堂雪投去了嫌恶的目光,这项规定数百年之久,得了最差理所当然就该被人耻笑!

祭酒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抬眼望向场中的众人,声音比与之前带了一份笑意:“今年琴艺比试最优者——北堂雪!”

北堂雪见那祭酒含笑望着自己,三楼对着自己挥手的华颜。众人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还有,背后那道不甘的目光……难道,——她是得了最优?!

白泠泠见她不动,推了推她。道:“快上去啊!”

北堂雪拿眼神去询问她,觉得做个聋子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白泠泠以为她太开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快快上去!”

北堂雪这回看清了她的口型,这才提了步子出了队伍,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高高的筑台。

周云霓微微撇了撇嘴,心中自然不快。

祭酒笑的很慈祥,从侍女拖着的托盘中取过一枚绑着银线的血红圆形玉坠,上面刻着精美的丁香花,乃是独一无二的荣誉标志,但凭着这枚玉佩,日后参加丁香宴,便可直接入院,无需拜帖。

北堂雪根本不知dào

祭酒在说些什么,但见他亲手将玉佩挂在了她的脖子上,恭敬的鞠了躬,由于怕说错话,始终一句话也没讲。

还好祭酒也没问什么问题,待到礼毕,北堂雪才缓缓下了筑台。

“北堂小姐,君姑姑和田连先生邀你上楼一叙。”

此话一出,又是惹来了一阵喧哗声,能亲自被君姑姑和田连先生主动招见的,这可还是头一个!

北堂雪通过她的手势勉强理解了意思,同她一起上了楼。

“老夫在王城待了大半辈子,竟是不曾听过此等妙曲!真是后生可畏啊……”

北堂雪硬着头皮微微点头,应付着他们的话。

君姑姑是早早发xiàn

了她的不对,“北堂小姐为何始终不发一语?”

北堂雪见状知再也瞒不住,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便道:“实不相瞒,由于中午误食了相克之物,以至于失去了听觉,不礼之处还请各位先生和君姑姑谅解。”

199. V129

几人神情几变,一来觉得没了听觉还能拿到最优实在令人惊诧,二来是震惊与怎会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自己“聋了”,且还一直这么冷静!

田连惋惜的简直是要去撞墙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竟然是听不到了!

君姑姑见多识广,笑着道:“你不必如此激动,这被相克食物所致的失聪,是有药可医的,消不了一个月,便可恢复听觉。”

北堂雪知她在说什么,点头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枸杞和菊熬药喝上些时日便无碍了。”

君姑姑眼神一闪——这丫头既然知dào

的这么清楚,想必是不可能不知dào

那两种食物相克……又怎么误食了?余光扫见她面色坦然,眼神清澈见底,心下隐隐有了计较,只怕是遭了人算计。

田连一听能医治的好,这才松口气,瞅了瞅北堂雪是越看越喜爱,道:“我方才与向子南有个约定,若是今年有人能超越了明小姐,我便收她为关门弟子,你可愿意啊?”

向子南瞪他一眼,“哼,自己想将人家收到门下便是了,还拿我的话当借口,平时怎没见你如此守约了!”

田连现在心情极好,也不与他争辩,忽然想起北堂雪现在听不到。又在纸上将原话抄了一遍,递给她看。

北堂雪受宠若惊,觉得摊上了天大的便宜,自己何其有幸,竟是能拜得史上留名的琴师田连为师!

当即点头,“多谢田先生厚爱,待我痊愈,定登门行拜师礼,正式拜先生为师!”

田连却是摇头,似乎是怕拖久了人没了一样。“我不好那一套繁文缛节,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你若是愿意。今日便在丁香院让祭酒见证,敬一杯茶便可,你看如何啊?”

北堂雪见他如此爽快,越发觉得开心,“好!一切全凭师傅做主便是!”

田连被这师傅二字给乐的不行。觉得这个徒弟遇见的太晚。

本欲离去的众人,皆被此事惊住,觉得这才是今天高-潮中的高-潮!

田连竟然收了关门弟子,关门弟子是什么意思,就是以后再也不收徒弟!

且田连虽在国学院中授琴艺,但下面的学子们最多一个月才有幸见他一次。自有别的先生教授,学子们最多只能称他一句先生,师傅二字自是差的太远。这般说来,北堂雪则是他第一个弟子,最后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弟子!

明水浣远远望着筑台之上奉茶的北堂雪,咬紧了牙。

**

“怎会啊?我们几个也没事啊……”人都走了差不多的时候。华颜几人都还留在三楼之中,是觉得北堂雪这事来的蹊跷。

北堂雪知她的意思。“那盘银耳……里面放了蜂蜜,只我一人吃过。”

慕冬抬眼望向她:“知dào

是谁?”

北堂雪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聋人”的环境了,懂了慕冬的意思,却并不想将明水浣说出来,毕竟没证据,还得惹来一堆麻烦,今日她抢尽了明水浣的风头,且还捡了一位好师傅,觉得已经报了仇了。

“殿下多虑了,不过是巧合罢了。”

周云霓闻言只觉庆幸,还好自己没吃,不然的话叫她什么都听不见,那最差的定是要落到她的头上去了,却又打心眼里嫉妒北堂雪的好运气。

慕冬见她不愿说,垂下了眼睑,不再说话。

几人拜别了君姑姑出了丁香院的时候,遇到了明水浣。

她浅笑着走近,一脸的真诚:“北堂小姐可真是一鸣惊人,今日得了最优,真是恭喜。”

北堂雪一笑,凑到她的耳边,“呵呵,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还得到了你想要的。”

明水浣身形一僵。

**

北堂雪“聋了”的消息让北堂天漠吓得够呛,非得将李太医请了过来,得了他的准话儿说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北堂雪几乎是足不出户,自然也不知dào

如今的自己已经声名大噪。

再说一说丁香文学宴的其它三项,棋项的最优竟是真的让华颜夺了去,而诗项最优还是在明水浣的头上,画项是由一副长河落日图胜出,正是白泠泠所画。

几年来的丁香文学宴总算是有了变化,不似三年来,丁香宴后讨论的皆是明水浣,今年众人口中的主人公,成了北堂雪。

且不知是谁将她参赛当日暂时聋了的消息说了出去,一时间更是让众人惊叹不已,传为了天人。

酒楼茶肆。

“当日我见了北堂小姐,一身的白衣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睛都没睁开,一首《阳春白雪》下来,叫几位先生都惊叹不已!让田连先生当机立断当众收为了关门弟子!”

“就是不知长相如何啊?”

“长相也是人间绝色!绝对让人过目不忘!”

“切,都被你给说了仙儿了……不过也是寻常女子罢了,不过就是生了副好皮相,有了个好家世罢了,从小习琴,弹得好也在情理之中!”

“你说什么!你敢侮辱北堂小姐?”

“就是,你说的轻松,你能在什么都听不见的情况下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来吗?”

“哼,真是口出狂言不知所谓,能被田连先生看中,又岂能是寻常女子所能比的。”

先前开口的人觉得一瞬间成了众人公敌了。

——

“小姐,六王爷来了,现在凯旋亭等着您过去呢!”

璐璐正坐在北堂雪的房中,有模有样的替她把着脉。

北堂雪现在已能听到声响,只是必须离的很近才行,听到宿根来了,这才抬起了头:“在哪儿?”

“在凯旋亭呢!”

“好了知dào

了,我待会过去。”转头看向璐璐,“我还需多久能痊愈?”

“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说不准半个时辰后便恢复了。”

北堂雪神情一喜——她可真是怕了这种什么也听不见的感觉。

“走,咱们去花园赏花去!”

璐璐起了身,北堂雪自然没瞒她自己同宿根的关系,便调笑道:“是赏花还是见人呐?”

北堂雪疑惑的回头,“你说什么?”

璐璐抿住笑,“没说什么,没有。”

——

“六王爷,您今日怎得闲来了北堂府?”

“偶然路过”的周云霓见宿根独自坐在亭中,提步走了上去,每一个动作都风情无限,让人移不开眼。

宿根冲她微微点头,将视线转到荷塘中去,如今已是一塘碧绿,上面托着几十来朵尚未开放青里带白的细长花苞,映着满塘的碧水,就像一个个独站高阁看风景的白衣素女,不搽粉黛。自然白净,丝毫没有一丝人间烟火味,一阵凉风拂过,淡淡幽香扑鼻。

几只蜻蜓张着在阳光下显得几近透明的翅膀,安静的立在上头。

周云霓坐到栏杆旁,扫了一眼宿根的侧脸,便觉心跳快了几分,见他左手边一个白玉鱼缸,低了低头望去,竟是两只玲珑娇小的鱼儿。两眼中间鲜红如同鸡冠,其余皆是银白色,尾巴更是近乎透明。

“六王爷。这是什么鱼?”

“红头白龙睛。”

周云霓点头,一看便知这鱼十分难寻,“可是,可是送给表妹的?”

这些日子宿根回回来都会给北堂雪带上礼物,虽然都是些解闷儿的小东西。却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周云霓看在眼里,觉得十分不舒服。

宿根嗯了一声,“她如今听觉还未恢复,未免会觉得不安,我便想找些其它的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

周云霓咬了咬下唇。想起吴妈的话来——就算他对北堂雪有意又如何,如今什么都还来得及,只要她肯下功夫。人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儿,心情平复了不少,将视线放到花丛中,指向那一片鹅黄色的花丛,忽而惊喜的道:“呀!

那莫不是鹤望兰么?”

宿根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那处大致有十来株一米多高的鹤望兰开的十分明丽,色彩夺目。宛如一只只仙鹤翘首远望。

鹤望兰可是极其难养的,又怕暴晒又需yào

阳光,且极不抗寒,就算是护理的极好也是需yào

四五年后才能开花。

“这鹤望兰我只在书上见过的,真不曾想今日能有幸亲眼一窥真容。”周云霓微微一笑,神情柔和入骨。

宿根微微点头,“鹤望兰在卫国确实难见,想来周小姐在西宁长大,应不是第一次见这鹤望兰吧?”

周云霓神情一滞,随即笑道:“确实是第一次见。”

宿根扯开嘴角一笑,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亭子,走到了一丛蜀雪花前,望着含苞待放的花朵,眼中含着笑意。

她就如同这待放的花朵一般,一日比一日愈加光彩夺目了。

蜀雪花俗名一丈红,要说这花有何独特之处,便是特别的抗寒,喜光,极易成活,不择土壤。纵使你把一株幼苗随意扔在某个角落,只要有土壤,来年它都能开得一副昂首挺胸的模样出现在你眼前。

花茎直立挺拔,丛生,但从不分枝,花茎上有绒刺,给人固执且坚韧的感觉。

200. V130

“不曾想这园子里还有这般稀疏平常的花,在这争奇斗艳的众花之中,倒也显得独特了些。”

周云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笑着道,伸出纤纤玉指,指向前方:“这同样是红,可这独占人间第一香的牡丹却是贵气雍容,相形之下,便是显得这蜀雪花逊色了不少。”

宿根微微眯了眼睛,“百花本无意相争,只是赏花的人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与花草之上罢了。”

周云霓垂眸轻笑,转开话道:“这些花儿开的可都真好,让人觉得连摘也舍不得摘。”

话落惊呼了一声,身子一斜,便要倒入那从蜀雪花从中去!

“小心!”宿根一手横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的身子扶起。

忽而传来一阵笑语,“表姐果然是爱花之人,但我觉得这再美的花也是给人观赏的,若任由它这般碌碌无为的凋谢,倒不如被欣赏它的人折了去。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听得“咔嚓”一声花枝被折断的声响,转眼望去沐浴在日光下带着浅笑的北堂雪,宿根一怔。

“表妹……你也来赏花?”周云霓见宿根同自己拉开了距离,眼中带了些失落,转眼望见北堂雪的时候,换成了轻蔑的神情。

璐璐不是没看见二人方才亲密的举动,哼了一声便扯着北堂雪转了身。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愤愤不平的道,转眼看到北堂雪的脸色无异,“你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

宿根一见人走,这才慌了神,急急忙的追了上来,“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扶了她一把!”

北堂雪仍是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

抓住了她的胳膊。叹了一口气,宿根以为她是听不清,声音便自觉放高了一些,一时也没去想方才北堂雪分明是听到了周云霓的话,才接下了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的话来。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北堂雪听得这么高的声音,觉得像是在吼她一样,这才停下步子,望着他道:“我清楚,周云霓的心思。难道你不比我清楚吗?”

她承认他们二人方才的亲密却是叫她觉得极其不舒服,但更让她介yì

的是,宿根明明知dào

周云霓对他有着念想。还同她走的这么近,明知她是假装的,还去扶她!

“那是你表姐,我之所以扶她,也是看在你的份儿上。难道你想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进花丛中吗?”

北堂雪听他这话越发觉得气愤,好像就是在指责她有多么冷血无情一样,声音也大了起来,“对,我就是想你眼睁睁的见她跌进花丛中去,好让她长个记性!下次不会再玩这么幼稚的举动。可偏偏还是有人乐意上这么幼稚的当!”

宿根被她的话气到,却又不想同她置气,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她的肩头,道:“别无理取闹……”

北堂雪被气笑,无理取闹?

“没错,我就是爱无理取闹,你现在知dào

了吧!”

大力的挥开他的双手。扯着璐璐大步的回了栖芳院。

宿根没再追上去,沉着一张脸出了北堂府。

周云霓望着二人不欢而散的背影。嘴角现出得yì

的笑容,走进亭中,将那白玉鱼缸一把挥到地上,摔的粉碎,两条弥足珍贵的红头白龙睛扑腾了几下便归了西。

栖芳院中的几位丫鬟见北堂雪板着一张俏脸,气势汹汹的进了院子,满身的火药味儿,皆是面面相觑,是都还从没见小姐这副表情。

北堂雪径直走进房中,“嘭”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林小姐,小姐这是怎么啦?”堆心轻扯着璐璐的衣袖,小声的问道。

璐璐叹了口气,大而可爱的杏眼中装着还没散尽的怒气,“都是那个六王爷,同你们表小姐搂搂抱抱!惹了阿雪生气。”

几个丫鬟一听这话睁大了眼睛,六王爷同表小姐搂搂抱抱?天呐,该不会是看错了吧……六王爷对小姐那可是忠贞不二啊……

周云霓早在七天前在吴妈的煽风点火下就搬离了栖芳院,住到了单独的景芳院去,她是觉着自家小姐没必要同北堂雪挤在同一座院子里,太委屈周云霓了。

北堂天漠本身是担心她一人孤单,想让北堂雪跟她做个伴儿,既然她主动要搬,也就应允了。

北堂雪更是没有意见,乐得清静。

“先让她安静安静,我先回去了,你们好生照看着。”璐璐在门外站了有一刻钟,见屋里的人还是没有开门的意思才开口道。

“是,林小姐路上小心。”

“嗯。”

现在北堂府之中谁人不知这位“来历不明”,却是允亲王府中的贵客林小姐,是小姐的好闺蜜,大少爷的心上人,指不定哪天就要变成大少奶奶了,态度自然都好得很。

此刻坐在房里的北堂雪,没哭也没闹,只是盯着床前那副枫林图发着呆。

周云霓这些日子层出不穷的招数,大大小小,她一直都觉得没什么,只任由她闹去,反正她和宿根两情相悦,谁也插不进去。

但是今天这事一出来,她才发xiàn

这么多事情积压在一起,都堆在了她的胸口。

今日这事只是一个导火线罢了,把她这些日子的不快都点燃了。

不管怎么说,宿根那句无理取闹还是叫她觉得不能释怀,她不过是看不得喜欢的人跟别人亲近,她有什么错?——她自认是做不到那么宽容大度的地步。

北堂烨在回府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要出府而去的璐璐,近来因担心北堂雪听不到而无聊,她日日都会过来,次次都是快到日落之时方被北堂烨送回去,眼下见她这么早便要走,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早回去,是有事?”

璐璐一见是他,眼神又亮了许多,笑着道:“没什么事情,可阿雪现在生闷气呢,我无事可做便想先回去得了。”

北堂烨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生闷气?你们吵架了?”

“才不是,我们哪里有什么吵的,是她方才同六王爷吵起来了……”

北堂烨神情比之前更不解,是觉得依照宿根对北堂雪的态度来说,要吵起来实在太难,且北堂雪性格虽偶尔烈了一些,但也绝不会没事找事,“是为何事而吵?”

璐璐叹了口气,此刻已消了气,也知此事也不能全怪宿根,这些日子周云霓如何如何她也看在眼中,换做她是北堂雪,也是要生气的。

她跟北堂烨的关系,自然也没必要委婉,便直白的道:“还不是你那位糟心的表妹——这才叫二人起了误会,阿雪她性子急,六王爷又觉得是她胡闹,三两句的便吵了起来。”

北堂烨神情一凝,眉头便皱在了一起,心下越发对周云霓这个表妹不喜,可无奈周云霓是从西宁投奔北堂家,又是他亲姑姑的女儿,他一个大男人又委实没办法说什么,总是不能去教xùn

她一顿替北堂雪出气。

“我去看一看阿雪。”

“唉!”璐璐急着拉住他的衣袖,“你不是不知dào

她,现在定是不想别人去打搅的,明日你再去便是,兴许想上一夜气便消了,她本身就没什么大的气性。”

北堂烨一想也是,自己这嘴。说不定会让她越听越气也不一定,心中思量着,左右二人过几日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也好死了周云霓一条心,应也没办法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如此想来,也就放了心。

转脸看向璐璐,“这么早回去你也无事可做,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要去茶山吗?我带你过去!”

璐璐一听喜逐颜开,“嗯!”

北堂烨心下是有话对她说,便没再骑马。与她一同坐了马车。

“允亲王同你关系是否算得上亲厚?”北堂烨试探的问道,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若算不得亲厚。怎会让她一直住在府中。

果然,璐璐毫不犹豫的点了头:“我同他一起长大——自然亲厚。”

青梅竹马啊,北堂烨还是头一次听她提起是同攸允一起长大的,未免心中有些吃味。

见北堂烨神情不快,又笑着道:“就同亲哥哥一样……”

北堂烨听她解释。抿住笑意,揽过她的肩膀,半真半假的问道:“若是有一日,我同他成了敌人,你要站在哪边?”

璐璐神情一怔,似乎思虑了许久。方抬头望着他正色道:“我哪一边都不站……



北堂烨本还以为她会说‘不会有那一天’或者‘不喜欢他们两个站在敌对的位置’诸如此类的话,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句。

低头看向她的眼睛,眼神清澈无波。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北堂烨忽然意识到——这一年来,她已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她了。

璐璐伏在他的胸前,叹了一口气:“如果哪一天真的避无可避的话,你不必顾虑我。要以大事为重,虽然我不懂得那么多的道理。但是我知dào

——我不能让你为难,也不想让你为难。”

北堂烨眼睛微微发热,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一些。

随即想到先前想对她说的话,这才放开了她。

犹豫了许久还是觉得不该瞒她,若是真的,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bèi

,“林叔的事情,有消息了。”

201. V131

璐璐立kè

精神了起来,“真的吗?”

北堂烨点了点头:“林叔最后是出现在允亲王府,有人亲眼见他进了允亲王府……所以,人应该是在附近失踪的。”

璐璐身形一僵,忽然抬起了头,“这怎么可能,允哥哥说,爹爹他根本就没有去过府里啊……”

北堂烨摇了摇头,怀疑攸允的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其实暗卫的原话是林希渭进了允亲王府,就再也没出来过,所以,人是在王府里失踪的。

之所以没有直言,一是他觉得攸允根本没理由害林希渭,若林希渭真的进了王府,他也没有任何理由瞒着璐璐不让她知dào

,二是璐璐对攸允感情太深,他若是说出怀疑的话来,定会惹她不快不说,她也不会信。

璐璐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瞪着眼睛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允哥哥他……!”

北堂烨赶忙摇头:“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将这情况同你说一说,还在调查中,只是当天他去过允亲王府里,兴许王爷的确没见到他。”

璐璐闻听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压下心底的不安,允哥哥他,怎么可能会骗自己,忽然想到那日有丫鬟说一位老伯进了允亲王府里,难道真的是爹爹吗?“不,我相信允哥哥他不会的。”

北堂烨望了一眼她的表情,没再说话。

西郊南湖旁是一座不怎么大的矮山丘,山上长满了茶花,故名茶花山,茶花品种众多,颜色各异,而这座山上的茶花主要是以红白为主,待到盛放之日美景可想而知。

一个月前,北堂雪同宿根,华颜,周云霓几人前来踏春之时,有路过此处停下了马,游玩了一番。

前些日子璐璐听北堂雪说了,便要过来看,说是从未见过茶花是什么模样。

此刻望着绿油油的茶花山,只几朵干枯的花朵挂在上面,觉得大感诧异且大失所望,问道:“阿雪说上月她过来的时候还开的极好啊……怎这就谢了,下次开花是要等到几月?”

北堂烨这才记起茶花的花期来,讪讪的笑了笑:“茶花是从十月开到来年四五月谢,今日刚好五月初一。算一算日子,是该到了花谢之时了。”

“啊?那我岂不是还要等上半年才能看……”

北堂烨不以为然一笑,“半年后我再带你来看便是——若是十二月份过来,会落雪,景色更好。”

“说话算数?”

“那是自然!”

近日来,最憋屈的还算不上北堂雪,应是华颜。

原因不必多说,前几日出去,北堂烨同璐璐的关系谁也看的出来,更遑论是一直将目光放在北堂烨身上的她。

那样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朝着她笑,那么纯洁明净,是跟她两个世界的人,叫她明白的彻彻底底——北堂烨永远不可能会爱上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不管她怎么做。

在北堂雪的劝慰下,她第一次没哭也没闹。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她早就知dào

了这个道理,可是有些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得。

坐到那张精美无比的千工床前,

缓缓的把脸贴到散发着暖意的玉枕之上:“母后,凉儿真的好想您

……

”滚烫的泪珠便顺着娇美的脸庞缓缓的落在了玉枕之上



当年,她的母后便是枕着这个暖玉枕永远的沉睡了,她仍然记得,母后说她不想死在鸾凤宫,那个有他的气息的地方。

她一直都不懂,母后那么爱父皇,

为什么连父皇最后一面不愿意再见。

自她记事以来,母后的漂亮的眼睛里便盛满了空洞,那种深不见底的空洞好似用什么填都填不满,就算是扔下巨石都不会有回音。

当时母后就躺在这里,

那时小小的自己一直哭个不停,母后带着暖意的手颤巍巍的替她擦着眼泪:“凉儿莫哭,额娘觉得很好,终于不会难过了,额娘起初给你取名,是有些与你父皇置气的,我的女儿,一定会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好夫君的……”

“母后,母后!不要扔下凉儿自己……”

榻上的女子轻轻摇头:“

我的心早已经死了。活着也与死了没区别,母后对不起我的慕儿还有凉儿,

自小你们便活的不开心,没有得到应有的……咳咳……咳,

你们别怪母后……”

母后说完这些话,

仿佛便用尽了全身的力qì



缓缓的垂下了手,而那时闻讯赶来的慕冬,就站在屏风外面,

始终未进来看一眼。

而她。是何时爱上北堂烨的呢,大许是六岁那年的中秋便埋下了种子。

那一年中秋夜宴,宫中大设宴席。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华颜那时的性子便已然很是暴烈了,在宴会上打了明水浣一巴掌,便被皇上让人给带了下去。

那夜华颜一人跑到御花园一处偏僻的角落,把脸埋到膝盖里不住的抽泣着。



你怎么在这里。

迷路了吗?”一声带些温暖的稚嫩的声音忽然闯进了她冷的世界里。

除了母后和哥哥还从未有人用这种口气与她说过话,

没有恭敬,没有讥讽,没有胆怯。

抹干了眼泪才抬起头,便望见小小的北堂烨站的笔直,直直的望着蹲在地上的自己。他的左手还牵着一位十分娇弱的女童。

“你是谁

?”

华颜沉了沉声音,像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威严”。

“我叫北堂烨,你是哪个宫里的。我送你回去。”

她却一直蹲在那里一动一动,

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宫里自己可比他熟的太多了,哪里用的着他来送自己,真是多管闲事的家伙。

那时年仅七岁的北堂烨。已然有了些小将军的气势,

见华颜迟迟不动。

便弯了弯腰,霸道的拽起华颜的手,硬是把她给拽了起来。

这本就是令人颇为气恼的做法,

何况对方还是个炸药桶,华颜又气又羞的想甩开北堂烨的手,奈何北堂烨的力qì

实在太大,只带着玩味的笑意望着华颜急的跺脚的模样。

“这位姐姐,你别怕,我哥哥他是个好人。”

旁边那个娇弱的女童奶声奶气的拽了拽华颜的衣角。

华颜被这稚嫩又无害的声音轻轻的撞击了一下长期冰凉的心房,也不再挣扎。

“像你这般脾气差的小宫女,怪不得被人欺负悄悄躲起来哭了,要想在这宫里好好的活下去,还是改一改的好。”北堂烨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华颜思及这些往事,没再睁开眼睛,如果能一睡不醒,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些年来,真的当她不会觉得累吗,可就是不管在心底说上多少句放下,都抵不过他一个笑容,叫她无论如何也控zhì

不住那颗早已交付给他的心。

那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男孩,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她一人还活在回忆中不可自拔,自以为是的认为总有一天能打动他。

这一切,都在那个女子对她笑的时候,彻底成了空谈。

她谁也不怪,只怪自己太固执。

——

次日,北堂雪约了她去马场赛马,她应约而至。

二人互看一眼,笑的不行——皆是一副憔悴的模样,想是对方也同自己那样,一夜都睡不安宁。

北堂雪扬了扬马鞭,笑道:“今日不比输赢,只为尽兴,如何?”

华颜点头:“全凭你!”

落音间,响亮的马鞭中在划过空气,马儿快速的奔跑了起来。

北堂雪扬鞭追去,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感受着许久不曾享shòu

过的快意,身心放松到了天地之间,什么也不去想。

二人你追我赶,却始终仅仅相差几丈之远。

忽然一阵惊叫声响起,二人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一匹无人驾驭的马匹正在马场中横冲直撞,不少人勒马不及被撞倒在地,不知情况如何。

而最糟糕的是,那马正是不管不顾的朝着北堂雪二人奔来!

华颜急急的拉住马缰,马儿突然受制前蹄高高抬起,马头往后扬起,险些将她甩下了马。

“阿雪,小心!”

那马本就是从右边奔来,正是北堂雪的方向,眼下眼见便要撞上,她哪里敢原地勒马停下。那不是找死吗!

她扬起马鞭重重的抽下,马儿一跃而起,疯狂的望前奔去,与那将要撞上的马错开一步不到的距离,叫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在华颜松了一口气之际,却见那本横冲直撞的马突然调转了马头,“律律”的叫着在原地盘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调头,飞也似的紧追着北堂雪而去!

华颜瞪大了眼睛,也追了上去,“快下马!快!”

北堂雪也是没料到。心下惊惑——这匹马为何非要追着她!

下一刻便觉察身下的马被追上来的疯马狠狠一撞,立kè

受了惊,抬起蹄子长啸一声转了头逃窜。后方的马竟是不依不饶的举头撞向了马腹,受惊的马吃痛不已,身形剧烈的晃动着,时刻都有将北堂雪甩下马的可能!

北堂雪见那疯马两眼通红,显然是没了理智。再被它纠缠下去定会出事,举起了手中蛇骨鞭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在空中划过一丝红光,方向正是那马的前蹄。

她这招“水中捞月”北堂天漠说已经大成,只是力度还远远不够,但命中率绝对不低。果见那鞭子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缠住了那只马蹄,北堂雪手下使力一收紧鞭子,那马便狠狠摔在了地上。荡起大片的灰尘,北堂雪见状收鞭,正想趁着它未站起来之际跳下马去,却在分神收鞭之时,被身下受惊的马狠狠甩了出去!

“啊!”北堂雪尖叫一声。觉得脚下踩空,一时找不到借力之处无法使上轻功稳住身形!

银光一闪。便觉被人托住身子,耳边传来笑语:“好厉害的小鬼……”——竟是敢同那疯马争缠斗,真是不要命。

北堂雪这边刚落了地,便一把推开了他,后退了几步还有些轻喘的道:“多谢。”

明景山移步走近,不待她反应便抬头点了她的穴位,“回回都是这样急着走——我都来不及跟你说说话。”

北堂雪对他刚存下的一丝感激顿时消失殆尽,就这一次没防备,竟就着了他的道儿,瞪着他道:“有话快说!说完就赶紧替我解穴!”

“我听说,我给你送去的东西都被你让人丢进了护城河……”明景山抬起扇柄在手心中敲了敲,神情不似之前那般轻佻:“可真是个狠心的小鬼,我的真心——也一同被你尽数丢进了那护城河中了吧?”

北堂雪嗤笑一声,真心?说的还真是够沉重的,像他这种以调戏女子为乐趣,以玩弄别人为乐的纨绔子弟,也会有真心可言吗?

冷哼了一声道,“你大可不送便是。你送东西是你的事情,我扔东西是我的事情。”

明景山仰头笑了几声,“你说的对。”神情恢复了一贯的轻佻,“你大胆妄为,心肠又狠,而我在这些方面也不比你差,你看看,咱俩可不是天生一对吗?凑成一双最合适不过了。”

走近了又道:“来日,我便登门提亲,如何?”

由于离得太近,下巴几乎快放在了北堂雪的头顶,北堂雪也未看到他此刻平生最为认真的一副表情,虽是早已料到她根本不会当真,更不会同意,却还是一脸认真,像是对待极其重yào

的事情一样。

北堂雪气的牙痒痒,奈何却动弹不得,心中叫苦连天,“你先将我放开!”

“我将你放开你就答yīng

嫁我为妻?”

“你想得美!”

明景山后退了两步,双眸如黑水晶一般漂亮魅惑,饶有兴致的望着她:“你这小鬼,求人都不答yīng

别人开出的条件——又凭什么要我放开你?嗯?”

北堂雪气鼓鼓的瞪着他厚颜无耻的模样,觉得如果现在能动,绝对会忍不住给他一脚!

明景山无辜的摊了摊手,“千万别这样看着我,否则我会认为你喜欢上我了,不然,你嫁给我,以后随便你想怎么看都可以,好不好?”

“明景山,我不想听你说废话,快放开我!”北堂雪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亮幽幽的眸子满是怒气。

好大一会儿,华颜才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阿雪,你,你没事吧?”

北堂雪松了一口气,“快替我解穴!”

华颜扫了一眼依然浅笑着的明景山,猜出了七八成,这个同她没有任何感情的远房表哥,给她的印象可是极其的恶劣,最近不是没听说他将心思放到了北堂雪身上。

抬手想帮北堂雪解穴,点了几下,却是一愣。

北堂雪不明所以:“怎么了?”

“别白费力qì

了,这穴只有我解得开。”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帮她解穴!”华颜瞪着他没皮脸的模样,也被搅出了三分怒气。

明景山挥开扇面,扇了一扇,丝毫不将华颜的气愤放在眼里,“除非她答yīng

嫁给我,否则我是不会替她解穴的。”

北堂雪简直是要被气哭了,却还是口气强硬的道:“你休想!我死也不要嫁给你这种人!”

明景山眼神一冷,死也不要嫁给他?

随即笑道:“好,好!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我明景山向来最喜欢勉强别人,但是我突然觉得不想勉强你……”

拿扇子在她肩膀轻轻一敲,“小鬼,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北堂雪在心底骂了句神经病,立kè

觉得身体放松了下来,却见明景山的身影竟早已闪到了几米开外的距离,只有一个高大英挺的背影。

华颜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别理会他,他向来就是这样——没心没肺,没皮没脸!空长了一副好模样!”

“你方才没被那疯马伤到吧?”

北堂雪摇了头,“没有。”转眼望去方才那两匹马,已被马场中的人控zhì

住。

这件事情,未免巧合的太过,怎么那么巧在她来马场的时候刚好有马发疯,且还一直对她“穷追不舍”,明显的是能感觉到,这事情是针对着她的。

若换做一年前,一点武功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可想而知这后果不堪设想。

华颜望她一眼,猜到她的心思,自然也是对方才的事情心存疑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定会让人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北堂雪微微点头——只怕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么太多的东西来。

既然敢这么做,定是有自信不会被追究到。

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方才惊出的冷汗,忽觉手背上一股香味扑鼻,放近鼻尖闻了闻香味更浓,不由地在心底疑惑——她从不熏香,更遑论是这么浓重的香气,这香味是打哪里来的?

幽暗潮湿的地室之中,有着终年不见阳光而产生的阴冷气息,让人不寒而栗,几只老鼠偶尔发出窸窣的声响,很快又归于寂静。

只一盏昏暗的油灯不停闪烁跳跃,却丝毫调节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四根坚固的铁链一端紧紧镶进石壁之中,另一端则是绑在了中间那人的手脚之上,那人低垂着头,眼睛紧紧闭着,正是失踪了多日的林希渭。

202. V132

他身前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白色虽是洁白无暇,却让人莫名觉得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至极。

“林叔,考lǜ

的怎么样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林希渭还是没有睁眼,“我说过了,月缪录是你晴姨临走前的交待,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攸允眼神冷极,隐隐闪现着红光。

“我这条命,是你爹当年救下的,你要拿去我别无怨言,只是魂噬这种邪功你还是别再练下去了……”

“这不用你来管!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月缪录,你是给还是不给?!”

林希渭叹了口气,摇了头。

他早早料到此行凶多吉少,唯恐有变故,早将那本月缪录交给了月笙,交到了月族人手中,他也好心安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璐璐了,不知dào

她现在如何了,只怕是没机会再见到她最后一面了,还好他从未跟她提过月族和月缪录的事情,这样一无所知,也不会让攸允牵连到她身上。

“与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将他交给我,定会将月缪录的下落问出来!”银发老者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声音尖利可怖。

林希渭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下对攸允可谓是失望之极——他竟是同这种怪物牵连上了!

那身上散发的气味。分明就是蛊臭,他当年为了帮月晴免去噬月蛊的折磨,曾和李太医二人研究了多年的蛊毒,更是试验了许多的药,都是无果,对于这种恶臭,他自然再熟悉不过,是多种剧毒的蛊虫混合在一起才会有的气味。

攸允迟疑了一瞬,是还顾念着一丝的旧情,将林希渭交给他。那后果可想而知。

老者见他挣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王爷。怎可为了一个老顽固而耽误了大业!”

攸允暗暗握紧了拳头,毅然的转了身:“此事便交给你来办!”

林希渭见状已没了再劝他的心思,攸允他已经是不可能回头了,等着他的只有万劫不复!

“呵呵,林将军。可是还记得老夫啊?”老者的身形犹如一颗早已没了水分的豆芽菜一般。

林希渭扫他一眼:“哼,我怎会认识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老者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笑了两声:“将军果然还如同十七年前一般心高气傲,让人望而生畏——可惜,若是当年将军愿意听我的话,月晴姑娘又怎会蛊毒发作而惨死呢?”

林希渭神情一震。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他,“是你,吴其!”

老者点了头。“将军好记性!”

林希渭不可置信的道:“你竟然没死?”

“承蒙将军挂念,吴其命不该绝——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当年他为了等待乘黄宿主转世,卑躬屈膝跟在林希渭身旁,最后在月晴产女之极,意图将襁褓中的璐璐偷走。被林希渭识破——打落了山崖。

竟是没想到十七年后在这里遇上他!

“你接近王爷,有何企图!”这绝对不是巧合。林希渭敢肯定,虽不知十七年前他为何劫走璐璐,但十七年后他又出现在了攸允的身边,分明是早有预谋!

“将军果然思虑慎密……可是这原因你也没必要知dào

,眼下,只要你肯说出月缪录所在,我姑且考lǜ

留下你一条全尸,如若不然,我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希渭仰脸冷笑三声,眼神无惧,“想要月缪录,做梦!”

他前半生就是活在血腥之中,赶赴在战场之上,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遇上月晴有了璐璐之后,这些年的幸福和欢乐,就当是赚来的!

死,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吴其冷哼一声,毫无生气的眼睛浑浊不堪,迈着步子走近,“我知dào

你骨头硬嘴也硬,不怕死。但是,我多的是让你说实话的办法!”

话落,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林希渭胸口划开一道深痕,顿时鲜血染红了衣袍,一条乳白色肉眼极难发xiàn

的小虫随着伤口钻进了肉中,瞬间消失不见。

林希渭脸色一变,知他对自己下了蛊,“有种一刀杀了我!”

“这可是我这二十几年养成的宝贝——好着呢!平常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用!三日之后,待蛊虫在你身体中成了形,我且看你还能撑多久!”

“吴其,你这个卑鄙小人!”

“卑鄙又如何……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你们这些自诩仁德,清高无比的伪君子!到最后,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中,我想让你何时归西,你就得何时归西!”吴其表情狰狞至极,眼中是浓烈的怨恨。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出生便要遭人冷眼,而那一母同胞的哥哥吴光却是受尽宠爱,族中之人皆对他爱hù

有加,说他根基清奇,仙资卓越,假以时日出家修行,潜心行善,顺应天道必能成仙!

他不甘,他要向所有的人证明——他吴其才有资格飞升为仙,什么修行行善,都见鬼去吧!

只要乘黄宿主和乘黄在他手中,这一切便唾手可得!

这一切早已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成了魔障,也是唯一支撑他活下来的理由。

他必须成功,否则这些年来的忍耐和不惜一切将全都成了枉然,所以,谁也不能阻拦他!谁也不能!

林希渭见他心念已成心魔,神情轻蔑嘲讽,“人在做天在看,天地之间自有道法,你作恶多端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吴其闻言神情复杂,仰头笑的刺耳:“哼,报应,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报应!”伸出干枯如树皮般的手指指向林希渭:“那就在这报应来临之前,我先让你们这些妄想阻碍我的人,通通赶在我面前得到报应!”

北堂雪同宿根冷战已有三天。

“小姐,六王爷来了,在花厅呢,您要不要过去瞧一瞧?”堆心帮她推着秋千,小心的道。

北堂雪如同没听见一般,只将目光放到远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堆心有些急了,六王爷来了北堂府,明显是有认错的意思,定是等着小姐过去的,不然老爷也不会让人特意来栖芳院告知了。

小姐若还这么固执下去,万一待会儿六王爷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小姐,您看既然六王爷都已经过来了……”

正如璐璐所说,北堂雪的气性确实不大,这三天气也早早消了,不过消气归消气,要她过去找宿根认错,那是不可能的,那句无理取闹始终让她介怀。

却又在担心,宿根会不会真的一气之下走掉?

心下想是这么想,但说出的话却是习惯性的嘴硬,“我不想见他。”

“你不想见我,我便来见你好了。”

北堂雪闻得这声音,微微一愣,抓住秋千红绳的双手紧了一些。

堆心和垂丝见状一喜,对着宿根行了礼,二人便识相的走开了。

宿根缓缓走近,到她身侧停下,低垂着眼眸望向她,从这个方向看去,她的神情像是带了委屈,不由地心下一软,这几日未见,确实叫他觉得像是隔了很久一般,一时竟无从开口。

北堂雪见他不语,自然也不会开口。

“如何才能消气?”

北堂雪听他半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酸道:“我哪里敢生六王爷您的气。”

宿根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到她握在绳上的柔荑之上,不容她挣开,“那日是我口不择言,你再气下去可真的不值当了。”

北堂雪这才抬眼望向他。双眸净亮:“我知我当时说话也有些过火,但你,你也不能说我无理取闹啊,我好好的去那里找你,却见你二人搂搂抱抱,我自然气不过,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哪里就是无理取闹了?我若真的无理取闹起来,定会将你二人踹进荷塘之中!还能叫你有机会气我?”

宿根听她话语委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显然也是没有什么大气了,便放心了不少,想到她那句将人踹进荷塘便觉好笑。话语中也带出了笑意,“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答yīng

你,就算下次她假意落水。我定都会视而不见,可好?”

北堂雪气恼的瞪了他一眼,虽是觉得他的话更显得她小心眼,却还是觉得听着受用,嘴里嘟囔着道:“若是水太深的话,救还是要救的……”

——

次日。有鹤延寿捧了圣旨进了北堂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吾朝丞相北堂天漠之女北堂雪,才貌双绝、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闻之甚悦。今皇六子攸宿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北堂小姐待字闺中,与六皇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六皇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待北堂小姐及笄之后。另择良辰完婚。钦此!”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卫,让人震惊不已,令不少倾慕二人的姑娘公子们扼腕叹息,也有人感叹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周云霓砸了一屋子的花瓶瓷器,哭闹不止,谁劝都不行。

明景山去了软香坊,彻夜未归。

明水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反应过来之后,觉得之前枉做小人了——既然她不是要嫁给那个人,那么,嫁给都同自己没关系了。

璐璐喜逐颜开的同攸允分享了这个喜讯,转身之际,攸允变了脸色。

北堂家同皇室联姻了!

这些日子北堂家的态度模棱两可,他不是察觉不到,这个消息来的突然至极,先前竟是一丝风声也未听到,且还是赐婚给了从不露面的六王爷!

“来人,传本王的话,请北堂将军速速过府!”因为魂噬已修liàn

到了第四层,近来愈加觉得心绪起伏过大。

是真的开始反噬了吗?

攸允暗暗握紧了拳头——那也无所谓,这天下迟早都是自己的,又何惧一个区区魂噬!

他倒要看看,北堂家这回要怎么辩解!

北堂烨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颇有些不情愿的意味在其中,攸允知他是在跟自己玩心理战术,面上无异。

“北堂将军,可曾记得对本王的允诺了?”

北堂烨点头一笑:“自然记得,王爷可是信不过我?”

攸允听他反问,心底冷哼一声——贼喊捉贼也不过如此了!

“圣旨已昭告了天下——如今北堂家可以说是半个皇上的人了,要本王如何还能全信?事到如今,北堂将军似乎欠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攸允眼神骤冷,如猎鹰般冷冽尖锐。

近年来北堂烨越发的沉稳,又因来之前早已料到会是何种情形,所以并未被攸允的气场摄住,笑的风轻云淡,“北堂家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想必王爷也清楚,宫中对北堂家逼的很紧——若是北堂家真有意倾向于皇上,那舍妹便不会嫁给无权无势的六王爷了,太子妃或未来一国之母的位置,不是更让人无法拒绝吗?”

攸允是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被他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冷笑一声,“外面传言北堂二小姐同六王爷情投意合,不知是真是假?”

北堂烨一滞,随后道:“此事实乃谣传,舍妹平时鲜少出府,又哪里能结识到六王爷,更遑论情投意合之说,不瞒王爷,舍妹对此次赐婚心中不满,至今仍在府中哭闹不止。”在心里补道:阿雪啊阿雪,哥这也是迫于无奈啊。

“北堂烨之言句句属实,王爷信或不信,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攸允眼神闪了闪,让人看不出是否信了北堂烨的话,“北堂将军的话本王自然是信的……”

不管如何,现在都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北堂家这枚棋子重之又重,绝不能丢!

不管是真是假,他心中自有打算。

——

在府里确实有一个哭闹不止的,但不是北堂雪,而是周云霓。

“小姐,小姐您可别哭了,都哭了一天了,多伤身子啊!”吴妈拍着趴伏在床上的抽泣不止的周云霓,好声好气儿的哄着。

圆盘一般的脸上也是带着怒气——竟是看不出那柔柔诺诺的北堂二小姐,竟也有得一手好手段,竟是将六王爷给哄的团团转!

宫中今日赐婚的事情,惊住的可不是周云霓一人!

房中的碎片残骸已被两位丫鬟打扫干净,眼下都在外间候着,不敢出声,唯恐惹怒了周云霓。

此刻,也只有将她从小伺候到大的吴妈能在她跟前说上几句话。

可劝了一个多时辰还是不见成效,可见这回周云霓还真是对宿根动了几分真心真意。

“呜呜……吴妈,吴妈!”周云霓越想越伤心,忽地起了身子,一把搂住胖乎乎的吴妈,又开始落了泪来。

滚烫的泪水滴在吴妈的颈窝里,听着周云霓的抽泣,可是叫她心疼坏了,她自幼看着周云霓,对她的疼爱可不比清宁郡主来的少,又想起郡主临走前的托付,叫她万万要照看好周云霓,心下就越发觉得难受。

“这卫国的好男子还多的是,小姐也别太伤心了,您这一哭可是要将吴妈的心都给哭碎了!”

周云霓一听这话更是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要,吴妈,我就是想嫁给六王爷,其它的谁也不要嫁!”

吴妈脸色一变,随即拍着她的背道:“好好好,就嫁六王爷!”

周云霓从她怀中抬起脸,娇美的脸庞挂着泪水,两只眼睛肿的像是水蜜桃,眼神迫切的看着吴妈:“吴妈,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自幼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极不容易有了一个心上人,依照她的性子,肯放qì

才怪!

吴妈犹豫了一会儿,实在不忍见她伤心,可眼下圣旨都下来了,换做别的还好说,可那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啊,哪里可能会轻易收回!

“小姐,您可是真的想非六王爷不嫁?”

周云霓想也不想的就点头:“嗯!”

吴妈叹了一口气,方道:“其实要我说真是不想小姐委屈,但是小姐若是执意要嫁六王爷,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怕是会委屈了小姐您!”

周云霓止住了哭声,瞪着眼睛望着她,晃着吴妈的肩膀道:“吴妈,你是不是有办法了,快告sù

我啊!”

“小姐,皇上赐婚为二小姐为王妃,可这侧妃之位不还是悬空着的吗?”

周云霓神情一变,“你,你的意思是,要我屈就做小!”

吴妈摇了摇头,“若您真能将六王爷的心抓住,大小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二小姐最听老爷的话,再怎么心里不舒服,看在老爷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您如何……”

看了一眼周云霓的脸色又道:“所以眼下最重yào

的,还是抓住六王爷的心才是真的!”

周云霓擦了擦眼泪,心下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她的骄傲怎能允许她做一个侧妃呢!

可是……她真的不想放qì

那个人——真的不想!

“吴妈,让我想一想……”

吴妈见她矛盾,深深叹了一口气——若不是郡主就这么走了,小姐又哪里用得着寄人篱下,受这等委屈。

明景山掀离了身上的薄被,揉着胀痛的额角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入目是湖蓝色的床帐,这才让他记起昨夜留宿在此。

奇怪,怎么对昨晚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这种情况和他花下重金赢得午爰摘花大典那夜如出一辙,他摇了摇疼痛的脑袋——兴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罢了。

明景山自嘲一笑,他竟然也有为了一个人买醉的一天,就在昨日,她被许给了六王爷。

想也不必想,依照她的性子断不可能会被勉强,那么,就是甘愿嫁之?

怪不得他使尽了花招,用尽了心思也入不得她的眼,原来早已心有所属。

起身下了床,穿衣。

拨开珠帘便见一身浅色衣衫坐在窗前的午爰,遥望着窗外,背影凭空有些落寞。

自从摘花大典一夜之后,她并未像被明景山宠幸过的其他姑娘一般,为他守身如玉,而是成为了王城有名的交际花,游走在高官显贵之中。

明景山记得,他那日气冲冲的质问她的时候,她淡淡一笑,越发突显他的无理,道:“那是你的规矩,我同你不过是有过一场交yì

,为何要为你一人守身如玉?”

他没有生气,反而来了兴致,对她越发的感兴趣,他便是如此,越是看不透的人越是想看透。

可午爰,他从始至终都未看透,就如同迷雾中的花朵,让人看不真切,却又心生好奇。

转念一想,不过也是一时兴起罢了,像她这样的清楼女子,他从未放在眼中。

走到她的身后,将手放到她削弱的肩膀之上。恢复了一贯的轻佻,昨夜是失神早就不见:“爰爰,昨夜可是满yì

?”

午爰不惊不动,更没有脸红心跳,嘴角现出轻蔑,并未回答他那个让人羞怯的问题,“明公子是否该回府了?”

明景山脸色一沉,将头凑到她耳边,“你在赶我?”

午爰微微扯开嘴角,“午爰不敢。只是担心明大人会责罚与明公子,好心提醒罢了。”

明景山直起了身子,冷哼一声。终究扬长而去。

甚至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气,只想着应是昨日的酒还未醒的干净。

午爰依然保持着静坐的姿势,回想起昨夜明景山口中念念不断的名字,又想起一张冷清的脸孔,心道:若换做我是男子。也必会爱上那样的她,那种不拘却有着独特光彩的她。

进来的合浔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口气半是嗔怪的道:“窗前的风这么大,是找冻吗?”

午爰未有答话,半晌才问道:“信可有送出去么?”

合浔径直坐下,叹了一口气:“已经送出了——你。你真的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

不知不是她的固执,若说是为了还那人的救命之恩,她们这些年来做的也早已都够了。午爰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哪里仅仅是想要报恩那么简单。

恩易还,情难抑!

午爰转眼望向她:“可是觉得在这里委屈了?我一个人也可以,你回扬絮楼便是了。”

203. V133

合浔了解她。自然也明白她的话绝不是为了赌气,而是确确实实怕她在这里受委屈。越是这般便越让她觉得无奈,“你在这里,我要去哪里?我只是不想见你一直这样下去,虽说……但是这种地方怎能久待?”

“你也不必再劝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是真的不愿你们跟我一起……我知dào

,这些年来——委屈你们了。”

合浔眼睛一热,瞪她一眼:“你就爱胡说!我们姐妹十二人义结金兰,生死与共,哪来的委屈不委屈,既然尊你为首,自然就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便落了泪:“我只是实在不愿见你这么消耗大好年华,你难道就不曾为了日后想过吗?就算日后殿下他登基为帝,那你呢,你要……”

“别说了,他从没要我报恩,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自然也没有资格跟他要求什么!”午爰听她越说越口无遮拦,忙地打断。

合浔也知说漏了嘴,擦了擦眼泪,陪着她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方站起了身。

拍了拍她的肩膀,口气复杂,“你好好想一想,一个女子的一生还很长,不该为了一个没结果的人一直蹉跎下去。”

午爰微微仰起了下巴,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生机无限,花香鸟鸣,眼神闪过波澜——万物固有春夏秋冬循环之象,花开的再美也会凋谢,更遑论是韶华易逝的人呢?

这个人人都懂得的简单道理她也很清楚。

可是早在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就下定了决心,要拿她的一切来报答那个人。

彼时,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歌舞坊女子,同十二位义结金兰的姐妹一同随着戏团去王城表演歌舞,不料半路遭了山贼,带着她们的一对夫妻惨遭杀害,因她们十二名女子长相颇好,山贼们抢光了珠宝首饰之后,起了淫念,便带着她们姐妹回了寨子。

就在她万念俱灰,企图自尽之际,那个白衣少年如神祗一般降临,将她从困苦绝望之中解救了出来。

那一夜,整座山头的山贼尽数被杀,而当那个少年幽黑的目光望向她的时候,她便知dào

,她将沉溺在那一眼之中,她将万劫不复。

随然,他并非刻意救她,只是凑巧罢了。

仅仅几年的光景,扬絮楼便在王城打响了名号,她为他打探情报,为他进软香坊,这一切他都清楚,但是没有说过一个字,没有感谢,更没有没有阻止。

就像是,什么都不知dào

一样。

她知dào

,那是不在乎,以他的能力,又哪里需yào

她的帮zhù

,但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好让她觉得,她也是有存zài

的必要的。

之于他,也还是有一点价值的。

原来,爱上一个人竟是可以卑微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奢望他的青睐,不奢望他的停留,不奢望他的感激,什么都不奢望,只要还能为他做一点事情,知dào

他很好就好。

从始至终,别无它求。

转眼入了夏,北堂府后花园的荷花开的最盛。

北堂雪好心情的坐在亭中陪华颜说着话儿,神情略带了慵懒。

华颜捏了一颗葡萄丢进口中,忽然说起了前些日子殿试的事情来。

“那顾青云听说你认识?”

“是认识,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北堂雪垂着眸子,望着趴在凉丝丝的大理石板上纳凉的小小花,漫不经心的问道。

华颜脸色有些古怪,“我先跟你透露个事儿,我昨日去御书房,见父皇同史源在谈殿试前三甲的事情——像是对那顾青云十分满yì

!我猜想,应是状元无疑了。”

北堂雪一听自是为他觉得高兴,可隐隐又觉得这样一来,只怕垂丝更难接受。

这些日子以来,顾青云明里暗里的没少表现出对垂丝的心思,可始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是叫小红几人在一旁看得着急不已。

北堂雪知她心下对吴邱玉一事仍然心存芥蒂,是觉得自己被退过婚,哪里配得上顾青云。

北堂雪将心思放在了这上面,一时也没去想从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华颜,怎会突然提起了这个来。

华颜自然也是不知她的心思,口气越发的不善,“即使有才华又如何,长的是猪是狗还不知dào

呢!”

北堂雪总算听出了不对来,狐疑的看着她:“顾青云长相还算俊朗,可是,他长相如何同你有什么关系,你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何对他成见如此之大?”

华颜撅了撅嘴,脸色竟是浮现红晕,“父皇竟同我说,想要招他为驸马!问我是否属意!我连见都未曾见过,何来的属意之说?”

北堂雪张了张嘴巴。吃惊不已,不过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顾青云要才有才,要相貌也是仪表堂堂,人品也颇好,如今若真得了状元,皇上有心将他变成自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华颜也是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宫中若说不操心她的婚事,那是假的。

可是。顾青云的心上人是垂丝啊……皇上这可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若是皇上真的开口赐婚,只怕他也拒绝不得,不然可就是抗旨不尊的罪名。而要垂丝同华颜共事一夫,她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且不说垂丝同意与否,就是华颜也不可能愿意。

果然,华颜开口了。“我才不要嫁给那什么书呆子,这事情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妥协的!”

北堂雪见她脸色坚决,心知并不完全是为了顾青云是个“书呆子”,更是为了心下未曾放下的北堂烨。

——

殿试已过去一整月,皇榜一经放出,消息传到大街小巷。哗然不绝。

卫国开国不过百年,此次已是第七次有人连中三元!

“顾公子连中三元,连中三元了!”小红的肚子已有了七个多月。却还是脚下生风一般的进了栖芳院,叫跟在后头的三满提着一颗心。

北堂雪因是昨日听华颜提前打了招呼,心下并无太多惊诧,却见正擦拭着花瓶的垂丝手下一顿,神情略带了喜悦。

北堂雪嘴角轻轻一勾。看来也并不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啊。

“可是真的?”堆心上前问道。

小红连着点头,一张脸笑成了花。“皇榜都张贴出来了,圣上都已经下旨三日后要在保元殿宴请前三甲和文武百官呢!自然是真的了!”

堆心扯着垂丝的衣袖,这些日子也是知dào

顾青云的事情,笑道:“垂丝姐姐,顾公子真的中状元啦!”

垂丝嗔她一眼,脸色微微泛红,“他中状元同我有什么干系!”

话落便拿着抹布进了内间收拾去了,不管在背后掩嘴偷笑的光萼。

小红上前走到北堂雪面前,笑的有几分落井下石的味道:“小姐,我先前特意看了那皇榜,吴邱玉连二甲都没进,只勉强进了个三甲,同顾公子相比,不知是差了多少!”

北堂雪闻言一笑,一个品行低劣之人,确实难有太高的才学,不然也做不成此等事来,由那位精明的过分的皇上亲自殿试,场下个人的心思,他自然都是看的明明白白的。

一个无品之人,自然难担重任。

——

次日,按照卫朝惯例新进的三甲被赐骑马游街,自然,这个游街肯定同罪犯游街不可一概而论。

北堂雪有意带垂丝去观望一番,自然不会错过。

垂丝料到她的心思,可北堂雪非要说是出府买脂粉,她也只得跟着,可心下说没有期待那是假的。

北堂雪倒也真的先去挑拣了几盒胭脂,和璐璐事先约好的在此处见面,待璐璐来了之后,几人这才出了店门。

说来也巧,刚好碰到了顾青云和众进士们游街至此。

锣鼓声远远传来,有举着“回避”“肃静”大朱色高牌,身穿兵袍的侍卫在前开路。

众人皆是自觉地让开路,热情高涨的望着中间那浩浩荡荡的一群队伍,队伍后方更有拥挤的人群一路跟来,就为了多看几眼状元郎的风采。

两侧酒楼也有许多达官显贵早早在此等候,对着马上之人争相品论,只因这些前途光明的进士们,往往其中十有八九被这些官员权贵选作自己女儿的夫婿。

“那可不行,那位榜眼听说已有家室妻儿……”

“啧啧,今年的状元郎也是难得一见的出类拔萃!”

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顾青云无疑,只见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相形之下,在最后一列的吴邱玉就显得逊色的太多,却也红光满面。

“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吴婶子乐开了花儿,跟几位邻居炫耀着,唯恐别人没看到一般,吴邱玉从小被她宠得不行,这才造就了这样一幅性子,就连垂丝被退亲一事,实则也有她的三分主意在其中,她的儿子以后可是要当官的,焉能娶一个卖身为婢的女子为正妻!

还好那周家夫妇二人没有蛮缠,愿意将这门亲事作罢,否则若是闹大是要给她儿子丢脸了怕是。

顾青云俊逸的脸上挂着一丝不骄不傲的浅笑,时不时冲着众人点头,晶亮清幽的眼眸流转之处,倾倒了无数少女。

“顾公子今日可真是俊朗不凡!”堆心两眼放光,又是对顾青云多了几分崇拜。

垂丝也是呆住——他平时多是穿灰白二色,朴素简洁,今日也是头一回见他穿大红,竟不曾想,会是这么好kàn

,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青云似有所感,目光在她这个方向停住,眼中闪过欣喜,不由地脸上眼中笑意更甚,使得整个人散发一种耀眼的光芒,好像拥挤喧闹的人群在他眼中只剩下了那身穿青衣的女子一人。

垂丝蓦然回神,面上出现大片的嫣红,低下了头去,只觉得方才顾青云那一眼便叫她心跳不受控zhì

,多年以后每当回想起这一幕,也都是无法忘却那身穿红袍的男子眼中的笑意,堪比骄阳灿烂。

——

是夜,保元殿中灯火辉煌,宫灯高悬,有竹乐声传出,天子权臣以及今年新近的三甲举杯共饮,一片安乐。

连中三元的顾青云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今日早朝龙颜大悦,赐了府邸一座,百亩良田,黄金千两,顿时从乡下穷小子变成了多金少年郎。

但见他年纪轻轻,举止谦逊不失优雅,又暗下听闻至今未娶,诸位大臣心中未免都有一番衡量。

史源望着顾青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顾青云说是他提拔而出的并不为过,也是打心眼里欣赏他的为人,若是红药没有寒症在身,他倒也好在中间牵上一条红线,唉,可怜他那苦命的女儿。

早朝之时,三甲各位进士都已册封。

一甲状元授翰林修撰从六品,榜眼、探花授翰林编修正七品,二甲、三甲进士则分别授庶吉士、主事、知县等。

吴邱玉得了一个户部主事的差事,主要负责一些日常公文的处理与消息的上传下达,虽是心下隐隐有些不满,但也知是合情合理,不管怎么说,这次能一举得中,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暗暗握紧了酒杯,眼中有莫名的光彩流动,定有一天,他可以有资格站在她的身旁!

宴罢,已近三更,诸位官员以及进士们这才都拜别圣上出宫而去,只待吏部的文书一下,便可正式上任。

顾青云从客栈搬进了状元府的次日,便有数十位媒婆携了画像蜂拥而至,自然都是受人所托。

“您看看,这是城南的王家千金,知书达理,尤其擅画,年纪同您相当!”

“顾大人,这是刘家千金刘画萍,长相也是貌若天仙,同大人可谓是郎才女貌,刘老爷在王城做些丝绸生意,家中富庶!”

“这是周大人家的二小姐,今年虽是还未及笄,但已是出落的楚楚动人,也是城中有名的才女,您意下如何啊?”

新请来的管家是本地人,闻言撇了嘴:欺负他家大人刚来的是吧,什么有名的才女,他压根听也未曾听过,这些婆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喜欢吹嘘!

顾青云只礼貌的颔首,奈何再高的修养也实在抵不住这些媒婆的连番轰炸,最终还是寻了借口打发走了众人。

众人也只得歇火,想着明日再早早过来,说什么也不能被人抢了先去,这门亲事若是说成,那报酬可是不低的。

这一日北堂雪早早出了府,是在宿根的陪同下去了龙华寺。

“小师傅,请问无光大叔可在寺中?”

小沙弥摇头一笑:“阿弥陀佛,无光师叔除了平时有约见客之外,都在后山休憩,从不踏足寺中。”

北堂雪仍不死心,“那不知小师傅可好带我前去后山拜访?”

小沙弥双手合十摇首:“无光师叔居无定所,偌大的后山也无人知他住在何处,实在不好引见,还望女施主见谅。”

北堂雪也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要见无光是不可能了,拜谢了小沙弥,这才同宿根一起上了前殿上香。

接过堆心递来的观音香,跪在了蒲草之上,虔诚的叩了头,心中念念有词:弟子对佛祖的重造之恩感激万分,还望佛祖保佑弟子家人及朋友安安定定,弟子知一切冥冥之中或自有天机,却还是斗胆想求得一缕安定。

宿根早就上完了香在一旁等着她,见她神情严肃,出殿之后不由地笑问:“同佛祖都说了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宿根揉了她的脑袋,敛去笑意:“你为何一定要见无光大师?”

北堂雪仰头见他神情认真,“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是心下有些不安罢了。”

宿根眼神闪闪,忽而想起她在枫林之中吟过的那首诗,扯过了她的手,觉察到她的温度,方觉得安定了不少。

“不安的是我才是。”

北堂雪反握住他,只当他又在耍贫嘴,笑而不语。

宿根的神色却一直很认真,直待下了山后,他方对着北堂雪道:“先别急着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宿根一笑。“去了便知dào

了。”

北堂雪以为会是什么赏景或是游玩之处,万万没料到他会带着自己去了六王爷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过来。

府中家丁稀少,院中景色错落雅致,其主人的性格一窥便知。

一路上只偶尔几个家丁经过,恭敬的行着礼,却都在暗暗揣测着北堂雪的身份。

北堂雪笑着问道:“怎么突然带我来你府中?”

“是咱们未来的家才是,先带你来认认路。”宿根纠正她的话。

北堂雪也不害臊,眯着眼睛一笑。

堆心跟在二人身后,感叹不已——小姐同六王爷真的就该这样在一起才对!

四处打量着周遭的陈设,不由感叹。皇帝的儿子果真就是福利待遇好,布置虽然简单,但绝对也是一等一的水准。

穿过一条曲折回环的朱色长廊。宿根在一座阁楼前顿下了步子,楼前一条鹅卵石小道连接长廊之下。楼前两侧种满了蜀雪花,开的恣意。

北堂雪一滞,蜀雪花平凡至极,一般的富贵人家根本不屑养之。北堂府花园中那一大片,不过是北堂天漠因此话跟她名字谐音才栽种的。

204. V134

宿根一笑:“去年让人种上的,觉得这颜色瞅着很喜庆,顺便还可以睹花思人。”

北堂雪装作没听见他的调笑,抬头望了望挂在正中央的三个大字“听风楼”。

“你住在这里?”

宿根点头,又摇头:“偶尔住一住。我平常主要歇在书房。”

北堂雪一滞,“书房有什么好睡的?”

宿根边笑着边拉她走了进去,道:“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觉得不习惯——等日后你嫁来。我定不会再去书房睡了。”

北堂雪掐了他一把,望着他带笑的侧脸,心下却隐隐有些动容,自小搬离宫中,又没了娘亲。这些年来一个人应该是真的很孤单吧?

这偌大的六王爷府,竟让她觉得四处充斥着寂静。

“以后的日子里。有我陪你。”

宿根闻得这清灵却坚定的声音,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二人一步一步的踏上了楼梯,走向二楼。

以后回想起,宿根才发觉,这是他这一辈子走的最幸福的一段路,因为他心中挚爱的那个人很认真的跟他说,以后要陪着他。

有两个长相相似的丫鬟行了礼,便被宿根支了出去。

两位丫鬟顺从的退出房去,在心中猜测着这位应当就是未来的王妃了——因为王爷从未带过任何一个女人来过府中,更别说是他的房间了。

堆心就守在门口,并未有跟进去。

“这……”北堂雪顿下步子,望着他房中悬挂着的一副画,觉得很眼熟,半晌恍然,“这是我那副画!”

是她在灯湖会上被宿根讨去的那幅。

“你怎么做到的?”北堂雪惊叹着走近,觉得不可置信。

她那一幅烂到无以复加,让人辨不出是何物的“求婚图”,竟然经过他的改造,便成了这么标准的一副现代画!

宿根慵懒的坐到一侧的软榻上,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衣袍上,闪着璀璨的光芒。

“就随便改了一改。”

宿根望向她,半晌才道:“你如何能画出这副画来?”

“你怎么看得出我是要画的这个?”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发问,同时落了音,忽而相视一笑。

然后北堂雪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宿根一个古人,怎会知dào

她要画的是什么,且他方才的问话,显然是同自己有着一样的疑惑。

难道!

北堂雪神情一变——自己有可能穿越成跟自己长相一样的北堂小姐身上,难道宿根是赵关穿越而来的?

可是她上次魂魄回到现代,赵关分明不还是活的好好的麽?

那这副画又要怎么解释?

宿根望向她的表情,心下肯定了几分。

“阿雪。”

北堂雪脑袋有些混乱,胡乱的应了一声。

宿根顿住,不知该怎么开口问她,试探着道:“你那日在枫林中吟的诗,可是一位叫做杜牧的人所写?”

北堂雪蓦然抬头,被惊的后退了几步。望着沐浴在阳光下温暖至极的宿根觉得不可思议。

据她所知,这个时空根本没有杜牧这个人的存zài



难道她的怀疑是真的?

“你是如何知dào

的?”

宿根信手从右手旁拿起一本诗集,递给她。

北堂雪怔愣的接过——那开篇第一首诗便是《山行》!

胡乱的翻了几页,《静夜思》、《浣溪沙》、《春晓》等等……这些都是不可能在这个时空出现的!

“阿雪,你是否是从一个极远的地方而来,哪里的人同我们完全不同?”宿根见她如此,几乎的肯定的开了口。

北堂雪手中的诗集落了地,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睛,“你,你也是?”

宿根听她等同承认的话。并未答她,只将手伸向她。

北堂雪握住,感受着从他掌心渗出的暖意。觉得越发的不可思议,真的会有这么巧合?

宿根手下使力,北堂雪没有心理准bèi

被他一把扯到了怀中。

“我不算是……”他半晌才道。

紧紧的拥着她,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都涌上了心头,她会不会也会消失不见……

“那你怎会有那本诗集?”北堂雪抬眸望向他。目光有些无措。

她的身份,会不会吓到他?

其实有时候半夜醒来自己都会觉得害pà

,不敢想象她在另一个时空已经死掉。

宿根许久才放开她,神情已恢复了冷静,“那诗集,是我娘亲所写。”

北堂雪抬头怔怔的望向他:“你果真不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

宿根摇头:“不是。”

“我娘亲她跟我说起很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所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大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因为心下存有疑虑的缘故,宿根微微皱着眉。眉目间满是忧色。

原来,这个异时空里,她还不是第一个穿越者!

北堂雪不知dào

现在是什么心情。

宿根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见她整个人被阳光笼罩上一层光辉,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心下徒然一紧!

脑海中闪过娘亲离他而去之时不舍的表情,终究消失在了阳光下。再也寻不到。

那种绝望的感情他真的不敢去想,就像是你不管去哪里找,就算翻遍了全世界,也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就像是从没存zài

过一样!

极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绪再一次被搅乱,握着北堂雪的手紧之又紧,“阿雪,答yīng

我,不走。”

北堂雪感受到他不安的心绪,从震惊中将情绪扯了出来,保证道:“我不会走,而且,我也回不去了。”

宿根眼神几闪,好像还是不确定,“你也是来探查的?”

“探查?”北堂雪不解。

宿根颔首,“我娘亲曾说,她是被派来探查的,等到了时限自然便会离开,那时我还很小根本不信——直到一天,她真的不见了……”

北堂雪心下更是愕然,科学发展到这么神奇的地步了?

可以控zhì

人类来回穿越?

想必他娘亲同她大许也不是一个时空的吧,或许是来自二十一世纪还要很遥远的未来。

“我是意wài

而来,并非同你娘亲那般……我也不会再突然回去——可是,你会不会觉得很害pà

,觉得,觉得我这样的人像是……怪物?”

北堂雪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变小,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微微垂首。

怪物?

宿根将手抚上她的脸,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神情认真,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显现出了几分神圣。

“怎会,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甚至不知还要这么冰冷的活上多久,感谢你来到我身边,只要不走就好。我定会好好珍护着你,叫你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我。”

北堂雪重重点头,泪眼朦胧。

北堂雪回府的时候路过王记酒坊,将小红顺道接了回去,和堆心三人坐在马车里,北堂雪望了一眼她那将有临盆趋势的大肚子,道:“接下来说什么也不许再往酒铺里跑了,待孩子生下之后,你搬了回去,还不是日日见面。”

这些日子只要北堂雪出府,小红便会跟着出来,即使只能在铺子里呆上半个时辰也乐意,是同三满二人情深意笃。

小红脸一红,“我这不是在府里无聊的慌嘛,小姐您不是不知dào

我闲不下来。”

北堂雪瞪她一眼:“都要当娘的人了——也要不了多久了左右,秦婶子这些日子不是在给孩子做衣裳鞋子么,你也好在一旁学一学。”

“哎呀,好啦,我知dào

了!”小红嬉笑着一张脸,是觉得北堂雪这些日子对她的肚子比她自个儿还要紧张。

几人下了马车之后,说笑着回了栖芳院。

却被传来的哭喊和打骂声给镇住了,北堂雪心下涌出不详的预感,加快了步子。

却见院门紧紧的闭着!

堆心和小红也是变了脸色!

堆心上前推门,晃了几下却没动静,“小姐,门从里面锁住了!”

“叫你嘴硬,说,到底有没有偷!”

“没有!你们放开我!”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巴掌声传出。

北堂雪脸色黑下,“去喊王管家过来,再带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过来!”

“是!”堆心心中也猜测到了几分,急慌慌的跑去找人。

“小女且,肯定是表小姐!”小红又急又气的道。

近日来,周云霓越发的跟北堂雪不对付。

有些事情北堂雪自认没有周云霓做的好,比如在北堂天漠面前一副乖巧的模样,转脸就变成另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暗下给北堂雪使了不少绊子,叫北堂雪产生了很多次想抽她几鞭子的预望。可有北堂天漠在,也只能想一想就作罢了。

这些零零散散的小事情,很明显也是不能跟北堂天漠说的,毕竟不是当事人根本没办法体会那种感受,他定会觉得是小孩子间闹别扭而已,这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总是在说了矫情和不说憋屈中间徘徊着。

但是她今日竟是关起她的院门,在里面欺负她的人!

分明是蹬鼻子上脸,这口气如何能咽!

今日她就得让周云霓看看清楚,谁才是这北堂府里的小姐!

王管家一听堆心的话,便带人赶了过来。虽然没怎么听的明白,但也隐隐觉得应该不是小事,待看到北堂雪站在门前黑着一张脸的模样。更是印证了心内的猜测。

他就从没见过北堂雪这么沉过脸!

“小姐!”

北堂雪一挥袖子,指向紧紧闭着的院门:“把门给我砸开!”

王管家吞了一口唾沫,砸门?

但听着自里边儿传来的哭喊声,是连他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砸就砸了吧,回头换新的就是!

几个家丁得了话儿。不敢怠慢,寻了棍棒铁锤,便开始哐当当的砸起了门锁。

没几下便给撬开了。

北堂雪走在前面,狠狠一脚踢开了房门,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却是愣住!

垂丝被争香按着跪在了地上,发髻散乱。斗艳则是抡着一双手扇着巴掌,口中不停的骂着脏话!

吴妈力qì

大,长的又高壮。一手拦着云实一手拦着光萼,哭着挣扎的二人脸上也有着伤痕!

周云霓坐在她的秋千上,脸上挂着得yì

的笑容。

“都给我住手!”北堂雪大喝一声。

她这些日子的退让和不当回事儿竟是让她们当她是好拿捏,好欺负的是吧!

院内的哭喊和打骂声动静极大,周云霓一行人的注意力又都在几个挨打的丫鬟身上。压根是不知dào

北堂雪是何时进来的!

是早早打听了她今日出府,北堂天漠去了李太医那里下棋。北堂烨出去办事,她这才带人过来撒气来了。

这些日子眼见北堂雪跟宿根愈加亲密,让她怎么能忍,可她又只能暗下让北堂雪吃个小亏,但北堂雪完全不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她觉得更加的气愤!

北堂雪她打不得,可这几个丫鬟她总还是打得了的!

眼下见北堂雪阴沉着一张脸站在哪里,身后站着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顿时觉得没了底气。

争香和斗艳不过也是欺软怕硬的,这些日子见北堂雪“忍气吞声”,便越发的猖狂起来,经常对府里的人使东使西。

北堂雪指向争香二人,“把这两个不懂规矩的丫鬟给我绑起来!”

几个家丁早就对争香二人意见很大,眼下有北堂雪撑腰,自然是没有顾虑,几个大老爷们抡着棍棒,拿着绳子便要上前绑人!

两个丫鬟立即慌了神,求救的望向周云霓。

周云霓哪里料想的到北堂雪一上来二话不说就要绑人,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我看谁敢动她们!”

却不是多想护着这两个丫鬟,而是因为这是面子问题,当着她的面便要绑她的丫鬟,不是打她的脸吗!

北堂雪转眼看向她,“表姐,这两个丫鬟不知轻重,随意伤人,若不惩戒日后只怕会爬到你头上去,我替你教xùn

教xùn

也是为了你好!绑起来!”

“你,我的丫鬟我自己自然会教xùn

,还轮不到你来管!”周云霓眼见二人被抓住,也顾不得再演戏,反正二人之间都是心知肚明,北堂天漠不在这里,她也不必再同北堂雪客气!

北堂雪拍了拍手,笑道:“说得好,你的丫鬟轮不到我来管,那我的丫鬟更加轮不到你来教xùn

!你看清楚,现在你是在我的院子里,我要做什么,更加轮不到你管!”

顿了顿又道:“表姐,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丫鬟的卖身契是卖到我北堂府的,何来你的丫鬟一说?”

周云霓又气又羞,指着北堂雪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妈眼神一闪——竟是想不到这个二小姐还生了一张利嘴!

放开了云实和光萼,走到北堂雪面前,“二小姐,她们都是府里的丫鬟,您要管教无何厚非,但是她们之所以动手也是有原因的,是因您房里的大丫鬟垂丝偷了表小姐的首饰!”

匍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垂丝瞪着一双红眼,“小姐,奴婢没偷!”

北堂雪看她一眼,没有出声,她的丫鬟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

周云霓上前踹了她一脚:“贱婢!还敢插嘴!”

吴妈见北堂雪不说话,眼中闪过得yì

——她还以为真有两下子呢,不过还是一个不更事的千金小姐罢了!

“所以小姐,争香和斗艳是在惩戒这个手不干净的丫鬟,并无什么过错!若小姐执意护短,岂不是叫府中的人寒心了去,日后都这么没规矩可如何是好?”

北堂雪蓦然抬手,不待她反应便一巴掌扇了上去,近年来习武的北堂雪再不是碾死只蚂蚁都费劲的小白花了,有心教xùn

她,更是用了十成的力qì

,直打的她眼冒金星,后退了几大步。

吴妈惨叫了一声,扶住跑过来的周云霓的胳膊稳住了身形。

周云霓脸色寒极,“你凭什么打吴妈!”

北堂雪冷笑一声,“她不是怕府里的人没规矩吗,可我自从进门她可有对我行过礼?竟还敢口出不敬,护短这等字眼可是她有资格对我说的?这等没规矩的狗奴才,岂不是该打?”

“吴妈不是北堂府里的人,更没卖身契,轮不到你来打!再说本就是你的丫鬟偷了我的玉镯!”

吴妈可不似周云霓这么直脑筋,暗暗叫苦——小姐唉,这话哪里能说啊!

北堂雪笑着点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你不说我还忘了,她既然不是卖身到我北堂家,又凭什么住北堂家的地方,吃用府里的东西?还敢来我院子里撒野?嗯?”

周云霓恍觉上当,刚想开口辩解便又听北堂雪道:“吴妈,本小姐念在你一直好生伺候表小姐的份儿上,就不赶你出府了,可你既然白白住在这里就该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有些话,哪里轮得到你来说,北堂府里的规矩,是我北堂府里的人来定的,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忽而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提高了声音道:“听明白了吗?”

吴妈被她这突然拔高的声音惊的一抖,心中又气又恼——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被人这么训过,且还挨了耳光!

可她心里清楚,现在是在大卫,不是在西宁了!

深吸了一口气:“听明白了,多谢小姐教xùn

。”

“吴妈!”周云霓瞪大着一双眼,觉得不可置信,吴妈竟然会这么轻易咽下这口气!

吴妈暗暗攥紧了她的手,轻轻摇头,用眼神告sù

她——这个二小姐,绝对不似表面来的那么好欺负!

北堂雪满yì

的点头,转而走向了被绑着的两个丫鬟面前,看了一眼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垂丝被光萼二人扶着站了起来,方将眼神落在了争香和斗艳的身上。

两个丫鬟被她狠厉的眼神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是求饶了。

“每人五十大板,狠狠的打!打到她们知dào

这北堂丞相府的主子是谁为止!”

两位丫鬟被这话给惊回了神!

她们是喜欢打别人,可不代表不害pà

挨打!

“表小姐!”争香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却见北堂雪走到周云霓面前,道:“表姐,教xùn

完我会让人送回你院子里去的,你先回房歇着吧!”

“堆心,送表小姐出去!”

堆心怒了努嘴,一脸的气愤,“表小姐,请!”

周云霓还想开口,却被吴妈掐了胳膊,冷哼了一声扶着吴妈走出了栖芳院。

两位丫鬟见周云霓离去的背影嘶声力竭的喊着,不敢相信周云霓竟然就这么丢下她们了,虽说她们只是丫鬟,可是也是奉命行事啊,这些日子为她做了多少事!

五十大板,那是会要了她们的命啊!

“还等什么?”

“是!”

几个家丁将挣扎着的二人按倒了长凳上,一棍下去,便是一声惨叫。

北堂雪将垂丝拉着坐到了石凳上,见她雪白的脸庞已不可辨认原来的模样,皱了眉道:“让你受委屈了。”

垂丝摇着头,方才挨打都楞是没掉一滴泪,此刻听得北堂雪这句话立kè

落了泪:“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偷她的东西!”

北堂雪眼光一寒,“这件事,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啊!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小姐饶命啊*~!”

北堂雪冷哼一声,就是要让她们看一看,她们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下次还敢不敢跟她一同作威作福了!

嚎叫声和棍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听的头皮发麻。

“小姐,算了……”垂丝知北堂雪是在为她出气,可五十大板也绝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出了人命将事情闹大,对谁也没有好处。

北堂雪走到趴在凳子上的二人跟前,示意家丁停手,垂着眸子问道:“现在知dào

这府里做主的是谁了吗?”

“奴婢,奴婢知dào

了!求小姐饶了奴婢一回吧!”

“你们想讨好主子的心情我懂,但是,要看清有些事情的后果是不是你们承担的起的——真出了事情。你们的主子还不是拿你们当替死鬼?”见二人神情有变,又道:“人可以不聪明,但是绝对不要自作聪明。”

“奴婢谨遵小姐教诲!”

北堂雪还算满yì

二人的反应,“将人送回去吧—————”

205. V135

傍晚时分北堂天漠回来的时候便见周云霓站在他的院子门口,一见他过来,便扑了上来,“呜呜,舅舅!”

“好了好了先别哭,告sù

舅舅怎么了?”北堂天漠拍着她的背,皱着眉头问。

周云霓虽是比较聒噪。但他还是打心眼里疼的,又是亲妹妹的遗孤,自然千般的爱hù



周云霓擦了擦眼泪。一副委屈的表情:“表妹她不喜欢我就罢了,我忍一忍也没有什么,可是,可是她今日竟然还打了吴妈,吴妈自幼待我如己出。拼死护我来卫国,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她挨打,舅舅,您可一定要替吴妈主持公道啊!”

北堂天漠一愣——阿雪打人了?还是吴妈?

“这,这怎么可能?”他的女儿他自然了解,虽然脾气比之前是硬了一些。但也绝对不是刁蛮任性之辈。

周云霓听他不信,眼底闪过一丝恨意,随即掩饰掉。“舅舅是真的,不止如此还让人打了我房里的两个丫鬟,每人挨了五十大板,现在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呜呜……舅舅。我大可以搬出去住,不惹表妹嫌。但是两个丫鬟和吴妈是无辜的啊,舅舅……”

北堂天漠脸色微微一变,若当真是有此事的话,就算有情可原——阿雪这般也太没分寸了。

“先别哭,咱们先去花厅。”

转了头又对着一侧的小蓝道:“去请小姐过去花厅见我。”

小蓝微微低下了头,应下后便去了栖芳院。

一路上小蓝已经将周云霓的原话原原本本的跟北堂雪重复了一遍,是想让她待会儿到了花厅好歹有个数儿,堆心听了周云霓断章取义的话,气的牙痒痒。

北堂雪心下也是将周云霓骂了一通——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

花厅。

“爹。”北堂雪看了一眼北堂天漠的脸色,唤了他一声。

“恩,坐吧。”

北堂雪低头坐下,一语不发,等着北堂天漠开口。

北堂天漠扫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事情的经过云霓都已经同我说了——你打了吴妈,杖责了丫鬟,可是真的?”

“是真的。”

周云霓听她承认,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北堂天漠见她辩解也不辩解,直直的坐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不由感叹女儿长大了。

“什么原因跟我说一说。”

“我回府的时候,自己的院子进不去,被人从里面反锁住了,后来请王管家过来才撬开了门,景芳院中的吴妈和两个丫鬟强行施暴让垂丝承认偷了周小姐的东西,敢问爹,我的栖芳院,何时连自己都进不了,还要别人锁住门打我的丫鬟?”

北堂雪的声音很轻,也始终没有抬头,但一句周小姐足以表达了这件事让她产生的隔阂之大。

北堂天漠是什么人,岂能猜不透其中的缘由,垂丝那丫头他很有印象,哪里是会偷东西的人,却未再深问下去,是为了保住周云霓的一点面子,“兴许其中是有误会,但你总不能动手打吴妈啊,她伺候在你姑母面前多年,也算半个北堂家人了……”

北堂雪忽觉委屈,蓦然抬了头,却见对面亲密挎着他的胳膊坐在他一旁的周云霓,倒是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像个女儿!

这些日子周云霓争宠的手段她看的清清楚楚,她表面是无所谓,可是心底难保不会觉得有些失宠的感觉,眼下见北堂天漠明明猜到了是周云霓没事找事,竟然还偏袒着她!

眼中闪现了泪光,却倔强着的不肯落下,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这一回就这么放过周云霓,不能让垂丝担上偷东西的名号!

“周小姐,我且问你一句,你说我的丫鬟偷了你的东西,有证据吗?”

周云霓脸色一变,那本就是她为教xùn

人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哪里能有什么证据,是料准了北堂天漠的心软,是不可能深究下去的,可竟没想到北堂雪竟这般没眼色的揪着不放!

却还是嘴硬的道:“怎么没有,我亲眼见她进了我房,然后我的玉镯就不见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是什么成色的玉镯?几时丢的?你又几时见她进得你的房?垂丝是我房中的丫鬟,怎可能会去你的院子,若她没个借口过去,难道你不会觉得奇怪?还让她进你的房离去翻东西?难道你房中的丫鬟都是瞎子,就任由她去偷吗?”北堂雪目光凌然,望着她的眼神生冷至极。

周云霓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住,“我,那是翡翠色儿的玉镯,她巳时去的我房中,……反正,反正就是她偷的!”

北堂雪嗤笑,“别转移话题,答不出来是吗?因为你根本就是存心诬陷!垂丝今日巳时去了秦厨娘那里,直到你赶去栖芳院打人的时候刚刚回去不久,她根本就没有去过你的院子!”

没去顾及北堂天漠的目光,一字一顿的冷声道,“所以,你在撒谎!”

既然做了,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得理不饶人怎么了,她今日就是要周云霓下不了台!

花厅中数十位家丁丫鬟都听在耳中,是认定了周云霓诬陷垂丝的事情。

周云霓见她如此咄咄逼人,本就理亏,哪里还有话能辨,忽然红了眼,一头扎进北堂天漠的怀中:“舅舅!表妹她分明就是不喜欢我,我搬出去就是了,

我明日便搬出去!”

北堂天漠无奈的看了北堂雪一眼,摇了摇头,转而安慰着周云霓,“胡说!你的家就在这里,要搬去哪里!”

“舅舅,呜呜……我娘亲说过要我跟表妹好好相处,但是,但是眼下表妹她,她容不下我!”

一提北堂清,北堂天漠便是一阵刺痛,看向北堂雪:“阿雪,这件事情是你太过分了,打了人不说,方才还那么对你表姐说话,快跟云霓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谁也不许再提起!”

北堂雪哪里不知北堂天漠的心思——可周云霓就是看准了北堂天漠会护着她,才敢这么闹!

凭什么要她道歉?该道歉的是周云霓才对!

抬起了脸,直直的望向北堂天漠:“女儿愚钝,不知做错了何事需yào

道歉。”

北堂天漠见她一脸固执,简直就同当年的月凝别无二致,也知这件事情是让北堂雪受委屈了,但一般的父母皆是有着这种心理:是自家的孩子没什么,回头哄一哄便是,可别人家的孩子,哪里轮得到他来打骂。

云霓性子确实不好,但清清在天之灵……

“呜呜……舅舅您看,表妹是真的容不下云霓……云霓没脸再呆在北堂府之中了……”

北堂雪望向她,却见她趴伏在北堂天漠的胸口,眼神却是望向她,闪着得yì

的冷笑!

“阿雪,听话!”北堂天漠皱了眉,哄着怀中的周云霓,没去看北堂雪的神情——是觉得小孩子间道个歉而已,又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北堂雪望着他眼中似乎只有周云霓一人的模样,这些日子压抑的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我没错!”

话落便起了身,快步的走了出去。

“阿雪!”

是没让人瞧见转过身一刹那的泪流满面,就算哭,也不要在周云霓面前哭!

北堂天漠叹一口气:“快去跟着小姐!”

“小姐,小姐!”堆心反应过来追上去,却哪里还有北堂雪的身影。

北堂雪不管不顾的跑着,眼泪无声却湿透了前襟,脑海中是这些日子以来,北堂天漠对周云霓的每一次偏袒,每一次都是她的错!

她自认能忍到这种程度早就已经是极限了,而北堂天漠今晚的做法,摧垮了她这些日子所有的隐忍不发。

一路上的下人不明所以,却都纷纷避让。

慕冬远远望见那一身白衣如盛放在夜色中的百合一般的身影,飞也似也向着他奔来,没有闪躲。

果然,撞上了。

北堂雪根本没有看路,眼下满腔的委屈没处倾诉,只以为是哪个没眼色的家丁,本欲教xùn

几句,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又轻又屈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叫人听了心都能化作了水。

“你,你没看到,没看到本小姐过来吗……为什么不躲开……”

慕冬眼中闪过不解和一丝心疼,对,心疼。

这种感觉来的突然,让他为之一颤。

“怎么了?”

北堂雪蓦然抬首,见是他,一时呆住,脸上挂着晶亮的泪水,樱唇因惊讶微微张开,端是娇艳无比。

“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北堂雪回过神,拿袖子胡乱地抹着眼泪,觉得无比丢人。

“来同北堂将军商议事情——被人欺负了?”慕冬实难想象,她也会被人欺负到哭。

北堂雪摇头,“没有……”

见北堂烨正在走近,不想让他看到此刻的模样,忙道:“殿下,我先告辞了。”

话落,人已转了身。

慕冬望着她的背影,拿手抚上方才被她的眼泪沾湿的胸口,眼神闪烁。

“太子殿下。”北堂烨没瞧见北堂雪。见慕冬立着这里有几分不解,他自然不会自恋到会认为慕冬是在等他。

这些日子,慕冬可是让他刮目相看,只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慕冬负起了手在背后,“走吧。”

红着眼回了栖芳院的北堂雪,心情已经平复了大半。

“垂丝的伤都上了药了吗?”

光萼点了头,“已经都处理好了,都是些皮外伤,现在已经睡着了。”

三人数垂丝伤的最重,光萼和云实还好。脸上上了药,已经消了肿。

北堂雪闻言放了心,交待道:“折腾了半天——你和云实今夜也早些回房消息吧。不必守夜了。”

“多谢小姐。”光萼感激地应下,“洗澡水已经备好,奴婢伺候小姐沐浴吧?”

北堂雪摇了头,是想独自一人静一静:“不必了,你守着就是。”

半个刻钟过去。四处未寻着北堂雪的堆心这才回了栖芳院。

“小姐,小姐回来了吗?”堆心一路跑来,喘着大气儿问道。

光萼见她这副表情,心下疑惑:“小姐早就回了,倒是你,跑去了哪里?”

堆心望见紧闭的房门。隐约有水声传来,便知北堂雪在洗澡,拉着光萼离得远了一些。小声的道:“小姐同老爷起争执了……从花厅跑了出来,我追出去的时候没找到,这才回了栖芳院!”

光萼面上一讶,“什么?小姐同老爷竟也会起争执?”

北堂天漠对北堂雪的宠溺人人皆知,北堂雪在北堂天漠跟前也是绝对的乖巧懂事。怎么会是起了争执?

堆心脸色微怒,“还不是因为表小姐。我在外间可都听到了,小姐执意要给垂丝讨个公道,不愿就此作罢,表小姐没台阶下,便跟老爷哭诉说小姐容不下她,老爷竟然还护着表小姐,非让小姐给她道歉赔不是,小姐那脾气——自然是不可能低头的,便一气之下跑了出来!”

光萼闻听皱了眉:“老爷也真是的,怎会就信了表小姐的话!”

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说真的,我都觉得自打表小姐进了府里,老爷对小姐都不似之前那般宠爱了,今天这事儿——摆明了是偏心嘛!”

堆心默了一默,终究也没有做声,虽是觉得光萼的话有些过了,却还是认同的。

云实无奈的摇了头,冲她二人瞪了一眼:“这哪里是该轮得到你们讨论的,老爷自有他的分寸在,这些话可莫要让小姐听了去,否则定会胡思乱想。”

光萼不赞同的撇了撇嘴,嘟囔着道:“这叫什么分寸,分明是被表小姐给蒙骗了……”

——

“爹,太子殿下来了。”

北堂天漠闻言这才打发了周云霓回去,起身迎了慕冬。

慕冬虚扶了他一把,“丞相无需多礼。”

北堂天漠一怔,是觉得他整个人都与之前不同了,“殿下快快请坐。”

待到夜半三更时分,慕冬才离开了丞相府,暗沉的夜色之中肖裴迎了上来,道:“主子,汴州有密保传达,黎王已薨,明日应就会传入宫中。”

慕冬淡淡恩了一声,神情如沉寂的夜色一半,没有任何起伏。

**

“爹,您还记得三年前,我曾同你提过的神mì

大批暗士吗?”北堂烨神情严肃。

北堂天漠望他一眼,神情一震。

“你是说的豢养在齐纳山的暗士?”

齐纳山曾是山贼的巢穴,山势复杂,官府多次前去剿杀都是铩羽而归,长此以往,山贼们愈加猖狂,但凡是路过齐纳山的行人,不管男女老幼,高官贫贱,商贾小贩,都会被洗劫一空,有些姿色的便会被掳回山中凌辱,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但山贼们精诈无比,加上占了齐纳山山势易守难攻的优势,叫人束手无策。

可齐纳山又地处要势,是许多城池抵达王城的必经之道,山贼们占山为王,阻断了许多商业来往,以至于商业年年逐减,所以也是叫元盛帝大伤脑筋。

直待到五年前,整座齐纳山的山贼们皆被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密杀,消息传开,让人大呼解气,至于是何人所为,便是不得而知了。

一时间,齐纳山又恢复了太平,商贾往来渐渐恢复,曾有“死亡之道”之称的齐纳山,这个称呼渐渐被人们所遗忘。

三年前北堂烨奉命护送前去西宁和亲的华玉公主出齐纳山,在回来的路上天色迟暮,突起了暴雨,无法再继xù

赶路,便带着数百位侍卫进了山休憩,打算天亮再行动身。

最后选在了一个大山洞内,为了安全起见,便采取了替换看守休息的方法,按理说作为首领的北堂烨自然不必换去看守,可大许是上半夜睡的太熟,以至于下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加上眼见外面大雨已停,便出了山洞。

齐纳山毕竟曾经存zài

过一段血雨腥风的日子,众人现在身临其境未免是要感慨一番。

正守在山洞外的几名侍卫们,便是开始讨论起了之前山贼一夜之间被剿杀的事件。

北堂烨听了不免也是对齐纳山产生了浓厚的探索兴致,彼时还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比如今的一半沉稳,便兴致勃勃的带了几个人往着深山之中行去。

却遭遇了阵法困截,然而布阵之人似乎并无杀心,只是不想泄露身份,然而被困的几人却感受了大批高手刻意敛去的内息。

天亮之时,阵法自动消失。

北堂烨交待了几人切勿将此事说出,内心却也是疑虑重重。

大批高手聚集在此,不抢不杀,且从不露面,明显只要一种可能——是为人所豢养的暗士。

这么一大批人生存zài

此,定是需yào

大批的粮草供养,且还能掩人耳目,不动声色的押送进山,幕后之人的身份地位显然不低。

而有此能力的,放眼大卫又有几人?

当年北堂天漠听罢,和北堂烨的怀疑一样——是攸允的人。

但在北堂烨近几年的暗暗调查下,却发xiàn

并非如此,虽是不敢这幕后断定究竟是何人,却是肯定了并非攸允的势力。

因为就在去年,攸允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此事,派去了数十名死士前去探查,却是无一生还。

北堂烨微微颔首:“排除了允亲王,似乎只有一个可能了。”

北堂天漠眼神微变,这个太子,确实是同之前大相庭径,所以之前二人并未将此事往他身上去推算,而通过同他今晚的谈话来看,似乎……真的有八九分可能!

“若是果真如此,太子竟是早有谋划……!”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神色。

又细谈了诸多疑点,越发证明太子并非之前那般毫无才略!

“爹,事情兴许还有转机……”北堂烨眸光亮起。

这些日子与攸允接触下来,已对他的行事作风了解了几成,是让北堂烨觉得其为人城府极深不说,且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暗。

先前李六临死前带回的密信说北堂雪遇害之事实乃攸允所为,如今看来确实是像极了他的作风!

且太子毕竟是为正统储君,允亲王纵使身有皇家血脉,终究逃不过一个篡位的名头。

最让北堂烨心中的太平倾斜的是,北堂雪同宿根的亲事已定,他确实不愿她为难。

种种因素,皆是让他觉得——若是太子这边棋高一筹,当是再好不过!

北堂天漠同他的心思自然也差不了几分,终究是忠良之家,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自然不甘走上那条谋逆的道路……

如今对太子的改观,也叫他内心生出了几分希冀。

次日北堂雪醒来的时候,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

心下思量着是不是该跟北堂天漠道个歉,毕竟这事虽确实没她的错,虽然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不会认错,但绝不会就那样跑出去。

毕竟倘若她站在北堂天漠的立场上,大许也会如此吧。

他有他的难处不假,但是她也有她的坚持,要她跟做错事的周云霓道歉,无异于天方夜谭。

什么事情该忍什么事情不该忍她还是知dào

的,且周云霓昨日的举动之于她来说更是不能忍,否则只会让她蹬鼻子上脸。

特别是那个吴妈,自恃曾是郡主的奶妈便在府里横行,早就让府里的下人暗下叫苦了,昨日那般跟北堂雪说话,分明就是没拿她这个小姐当回事儿,不给她点教xùn

只怕日后气焰更嚣张。

不管从主观还是客观上来说,北堂雪都觉得昨天的事她没做错什么。

可这些事同北堂天漠确实没半点关系,他总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周云霓真的搬出府吧?

当然她是不是会真的搬出去就另当别论了。

可当时她的心境确实是委屈的紧了,才有了那么冲动的举动。

如今想来确实是有几分后悔——为了周云霓这样的人跟自己的家人置气,实在不值当。

越想越是这么一个理儿,反正昨日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跟北堂天漠道个歉又没什么。

周云霓在北堂天漠的安慰下,勉强同意了‘原谅’北堂雪,并未搬出府去。

所以北堂雪到了饭厅的时候,便像往常一样,看到她占着之前自己的位置,跟北堂天漠亲昵的说着话。

206. V136

北堂雪心下冷笑了一声,见她朝着自己望来。毫无掩饰的丢给她一个厌恶的眼神,径直坐到了北堂烨身旁。

周云霓被她那一眼瞪的心下有气,可又不好当着北堂天漠的面发作,便忍了下来。

北堂天漠自然瞧见了北堂雪肿着的一双眼,不由地觉得昨晚确实是让她受委屈了。

“阿雪,吃完饭去我书房一趟。”

北堂雪以为北堂天漠要跟她“算账”了,悻悻然的应下,反正就算北堂天漠不跟她“算账”,她也是要去道歉的。

北堂烨昨日回来便去了花厅,父子二人合计着太子的事情。北堂天漠也就未跟他提起北堂雪的事情,他出了花厅后便径直回了院子休息,所以倒是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见北堂雪红肿着一双眼。关切的问道:“眼睛怎么肿了,昨晚没睡好?”

北堂雪垂首点了点头。

用罢了早膳,北堂雪乖乖的跟在北堂天漠后头去了书房。

丫鬟沏了茶后,在北堂天漠的示意下出了书房。

北堂雪忽然察觉,自从周云霓来了之后。她就从未跟北堂天漠这样安静的独处着,喝喝茶了。

“爹,好久都没同您一起喝茶了。”北堂雪捧起茶盏,感叹着。

北堂天漠被她这句突然的话一提醒,想了一想似乎真的是有些时间了,以为她是埋怨。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觉得爹不疼你了?”

北堂雪还以为他要训斥自己,冷不防被他这慈爱的口气一问,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这样想的。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北堂天漠对她的宠爱,她哪里会不清楚——是谁也抢不走的,包括周云霓。

可明白归明白,说不在意他对周云霓的纵容视而不见。那是假的。

“没有,我明白爹也有自己的难处。只是,只是昨晚一时气过了头,才那般的不管不顾……”北堂雪声音有些低,却还是字字清晰,“现如今我已经知dào

错了……”

北堂天漠听她认错服软,愈加觉得昨晚自己的做法不称,毕竟北堂雪纵然比之前明白事理,但还只是个孩子,哪里会是什么委屈都忍得下。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昨晚的事爹也有错——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可独独是云霓,你姑母千叮嘱要照顾好她,她若真的搬出去住,孤零零的一个人,咱们怎对得起你姑母的在天之灵。”

北堂雪点了点头,想起那个烈性的巾帼女子,心下也有些感触,“这些我都知dào

,但是我今日认的错儿,可不是跟她认得,而是跟您认的……”

顿了顿又道:“先前她对我使得小绊子,我可不信您不知dào

……我也都忍了,可她昨日跑去我院中打骂我的丫鬟,还冤枉她偷东西——实在是太过分!”

北堂天漠听她这带些孩子气的口气,呵呵笑了两声,“爹都知dào

……你昨日不也是出了气吗,云霓其实本性不坏,就是性子不好,喜争好斗,昨日里吃了亏应也多少长了记性,一时半刻应也不会如何了。”

后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爹心知你不喜她同她合不来,也不勉强你跟她走的多近,只要别起太大争执,一年半载之后你也就是别人家的人咯,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跟她共处的。”

北堂雪听前半部分还想称赞他一句善解人意,不曾想下半句就转到了这上面,脸色微微一红,“爹,什么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女儿这一辈子都是北堂家的人,嫁人了也是!”

北堂天漠被她逗笑,笑了几声,“好好好,永远是咱们北堂家的人!”

北堂雪不想将话题搁在自己的亲事上头,嘿嘿笑了两声,转到了北堂烨那头,“爹,您对璐璐印象如何啊?”

璐璐也前前后后见了北堂天漠几回,北堂烨自然也没瞒着心思,便托了北堂雪得空帮他打探一番消息问问北堂天漠的意思,正好今日得了机会,便问了出来。

至于璐璐是林希渭的女儿这事儿却被他瞒了下来,想着日后再同北堂天漠说,怕他因此而影响了对璐璐的看法,只说是北堂雪救命恩人的女儿,其余的一概未提。

北堂天漠脸色带了欣慰,“唉,他这小子这些年终于是找着了一个中意的,再说这姑娘又对你有恩,我瞧着心性也很善良,咱家素来没什么门第之说,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若烨儿真的有意,这姑娘也属意于他的话,不若改日约了她的父母一同商讨商讨,找个好日子将亲事给办了!”

“最好是能赶在你前头!”北堂天漠越说越高兴,“你先前不是说这姑娘的爹住在岛上,赶紧让你哥给人传个口信过去——不然咱们亲自过去也无妨,这样也显得有诚意,正好拜谢一番先前对你的救命之恩!”

北堂雪一怔,她原本只是想问一问他对璐璐的印象如何而已,委实没想到北堂天漠这么着急,林希渭现在人都不知dào

在哪里,要怎么跟他见面?更别谈商讨什么亲事了……

忙道:“爹,先别急!”

北堂天漠甚至已经在算今年还有哪些好日子了,被她这么一打断,道:“这事哪儿能不急?”

北堂雪眼珠动了几动,“爹,我的意思是这事还得先问一问璐璐再说……若是她这边是没什么意见了,再商讨也不急啊,对不对?”

北堂天漠颔首,“你说的对,人家姑娘还不一定就看得上这个臭小子了!”

北堂雪听罢咋舌,心道:爹啊,您是对自家儿子有多不自信……

“你回头赶紧去问一问林姑娘的意思如何,多跟她说说你哥的好话,再跟你哥说一说千万别怕花心思,但也不能太着急,万一是把人给吓跑了就坏了,可得把握好了才行!”

北堂雪见北堂天漠一脸的认真,唯恐这个“准儿媳妇”跑了一样,忍不住笑道:“您就放心吧,哥哥哪里有您想的这般不济啊……”

北堂天漠一脸的嗤之以鼻,显然是对北堂烨相当的不信任,“这可不见得……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讨不到媳妇了,你可千万得盯紧他了,别出什么纰漏才行!”

北堂雪暗暗为北堂烨喊冤,那可是他看不上人家好不好,怎到了她爹这里,就愣是成了讨不到媳妇儿了。

却还是笑着应下,“爹您放心,这个嫂子定是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儿了……”

欣喜的同时却又在隐隐担忧着林叔的事情,迟早也是要告sù

北堂天漠的,回头得跟北堂烨说一说,寻个机会同北堂天漠说清楚才行,依照北堂天漠的性格来说,既然对璐璐满yì

,那么应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之所以瞒着的原因是,当年皇上争位之时,同北堂天漠对峙的正是林希渭没错,这才叫北堂烨一时不敢告sù

他,唯恐北堂天漠一口否决。

北堂雪心下思量着,若是到时北堂天漠真的心存芥蒂的话,她定要软硬兼施的给他将这芥蒂给消磨干净了……说什么也要促成这段良缘才行。

父女二人许久不曾这般谈过心,从家事扯到国事,国事再扯到家事,一会儿笑声连连,一会儿严肃相商,北堂雪虽然偶尔话不多,只听他分析着如今的情势,却总能在关键时候接上一句,点出要害,叫他顿感豁然。

这场景,不禁叫他想起了当年他征战沙场之时,月凝为他出谋划策的时光,却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时光不饶人,如今北堂雪都已经这么大了。

其间,茶水喝了五六杯,一晃眼竟是过去了一上午。

直到有丫鬟催着去用午膳,北堂天漠这才掐住了话头儿。

此刻的御书房中,气氛紧张暗沉,坐在龙案后方的帝王紧紧锁住面无表情的俊美男子,眼中的怒意盛极。

“啪!”

上好的玉杯被挥落在地,瓣瓣闪着光芒。

“皇上息怒!”以鹤延寿为首的太监丫鬟们忙地跪了一地,胆小的早以汗流浃背,唯恐皇上一句不高兴就将其拖出去砍了泄愤。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表现在此刻再明显不过。

众人无一不为他此刻的怒意所臣服,那股压抑而又危险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来。

然而,端坐在下方的慕冬,只是拿指腹摩挲着拇指上墨玉戒指光滑的戒面,微微垂下的眸子里,无人能窥得半分情绪。

皇帝深深吐了一口气,怒喝道:“都给朕滚出去!”

“奴才{奴婢}遵命!”太监丫鬟们一听皆是松了一口气,滚出去就滚出去吧,不掉脑袋就是万幸!

待人都退了出去之后,鹤延寿担忧的望了一眼慕冬,这才缓缓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皇上随手拿起龙案上的一份折子,挥手丢了下去,刚好落在了慕冬的脚步。

“畜生!看看你做的好事!”元盛帝双目通红,紧握的双拳握了又松,目光烙在慕冬的脸上,希望能看到一丝心怀敬畏或者惊惧心虚的神情,可是,始终没有,他甚至连眼神都不曾闪躲一下,恍若未闻。

那散落开来的折子上赫然写着:黎王忽发急症,医治无效,薨于丙午月、丁巳日亥时。

沉默许久,元盛帝忽然大笑出声,却是比哭还要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好好好!可真是好,出宫这几年。别的没学到,残害兄长倒是学了个十足!”元盛帝连连说了三个好字,脸色也跟着越来越沉,像是要低出水来。

帝王大概都是如此,当年他上位之时可以暗杀掉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却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相互残杀。

慕冬始终没有抬头,缓缓地道:“五年前,东宫遇刺,据查实乃是黎王所指使,被父皇掩下;四年前。儿臣出使大漠,路上遭人投毒,此毒名曰七日断魂散。据查实乃是黎王所指使,被父皇掩下;数月前,儿臣前往龙华寺祈福,有刺客突袭,其首领手臂之上刺有黎王府死士标志。”

话语不重不轻。不急不慢,没有埋怨,没有指责,只是陈述。

如同在说别人的经lì

那样,不带情绪。

元盛帝眼神微微一紧,第一次拿正眼去看待这个儿子。

是的。这些年来,他从未正眼瞧过他,是觉得看到他便会忆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竟都不曾注意。他已经是这副风云不惊,于泰山压顶而不改的模样了。

周身已隐隐散发出一股王者之风,让人望尘莫及。

撇开其它不说,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竟让他发自内心的觉得骄傲和自豪!

可是。他有着那样一个狠毒的母亲!

想到这里,刚刚诞生的心绪顿时无存。目光再次恢复了清冷,“哼!就算如此你也不可对其下此狠手!他手中虽有势力,但并无力与你相争,你又为何非要将他逼入死路!”

黎王攸黎,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其意义自然不同,虽无大智但也是他骨肉相连的儿子!

如今他突然惨死,叫他如何能熟若无睹!

慕冬终于抬起了头,将目光对向那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父亲。

淡淡地道:“逼死他的不是儿臣,而是他自己,儿臣给过他机会,是他不知悔改。”

顿了一顿,眼神坦然无波:“其心必诛。”

元盛帝先前听他陈诉黎王的罪行,心下还隐约浮现了些许内疚,只想着他若能服个软认个错,兴许他还能消一消气,可如今听他以这么冷酷无情的口气说出这番话,只觉得快要被气炸了!

好一个其心必诛!

“逆子!”一声怒喝爆出,让守在门口的鹤延寿脊背一僵。

“朕就知dào

,若这江山托付给你,那朕的儿子全部都将不能幸免,好独独留你一人坐稳这江山!当年朕将攸黎远封汴州,没想到还是遭了你的毒手!”

原来,将黎王远封汴州,竟不是众人猜想的那般,是为了皇上最“宠爱”的太子铺路,反而是为了防他。

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最大限度的伤害不过如此——防备、疏离,甚至是……痛恨。

这番话本是能将人伤的心口活活发疼,然而那人却还是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真的是没有心。

“朕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个祸害,因为你跟你的母后一样不择手段!”元盛帝突地站起了身,伸手指向他,目光狠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朕警告你,你若是胆敢伤宿儿一根头发,后果绝不是你能承shòu的起的!朕平生最后悔事情,莫过于就是生了你这样一个讨债的儿子!你别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慕冬低低冷笑一声,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目光终究有了一丝起伏,却还是嘲弄。

他缓缓站起了身,“儿子二字儿臣实在担当不起,父皇竟是何曾拿儿臣当做儿子看待过了。”

“你……!”元盛帝只觉嗓口一阵腥甜,扶住身后的龙椅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对!朕从不曾拿你当亲生骨肉看待过,在朕的眼里,你不过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从不曾。

只是外人,外人。

慕冬眼神微微一暗,“儿臣告退。”行了礼,头也不回的推门出了御书房。

鹤延寿见元盛帝无力的跌坐在椅上,嘴角溢出的猩红,慌忙地道:“快宣御医!”

又忙的上前帮皇上拍着背,“陛下,可千千万要珍重龙体啊!”

话落,深深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去慕冬离去的背影。似乎有着终年不化的冰冷,渗入了血骨,让人不能,也不敢靠近一步。

忆起他四岁之前的活泼好动,聪明伶俐,常常讨得皇上开怀大笑的天真模样,忽然,眼角一湿。

——

三日之后,黎王突然急病,薨于汴州的消息宣告了天大。

元盛帝痛失爱子。为其罢朝三日,举国哀悼。

纵使皇上心中清楚此事缘由,但总不能将真相公诸于世。皇家的悲哀便是在此。

良辰宫。

“娘娘还是不吃东西吗?”辰恬见饭菜完好的端了出来,皱着眉问道。

辰绵缩了缩脖子,悻悻然的道:“砸了好些东西呢,昨夜还发了恶梦——喊着黎王爷的名字,又哭又笑的。可将几个小丫鬟吓坏了!”

辰绵同辰恬乃是良辰宫的两名大丫鬟,负责良辰宫的起居,自幼进宫,是见惯了宫中的诸多变故。

却还是在为自个儿的未来担忧,别人兴许不知,但她二人是良妃的心腹。哪里会不知她一直在为黎王夺位做安排,眼下黎王一倒,良妃下半生就等于没了依仗。她们这些丫鬟怕是也没好日子过了。

虽然良妃是太子的养母,但她二人心里可清楚着呢,良妃待太子殿下和华颜公主二人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亲善。

又岂能指望殿下日后会多么善待与她!

也就是说,日后只怕圣上一去,连个赡养她的人都没有。在宫中,一个女人到了迟暮之年。又没有儿子可以依靠,那种悲惨的结局不难想象。

所以这也是后宫妃嫔为了可以生下龙子,甚至不惜一切手段的原因所在,不管能不能得到皇位,有个儿子,就等于下半生有了依仗。

207. V137

所以,美貌与智慧在宫中其中都不是最为重yào

的,诞下龙子才是保障,容颜易逝,再有头脑若是孤身一人,终究还是会落得凄惨收场。

辰恬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心下隐隐有了计较——良妃这棵树,只怕是靠不住了!

层层罗幔旖帐之后,躺在奢华贵妃榻上的良妃双目空洞。

短短几日,竟是苍老了十岁不止,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两鬓之间掺了银白之色。

干裂的唇角忽然现出笑意,竟是灿烂无比,笑意直直钻进了眸子里,激起了一层光彩。

“黎儿……黎儿……你又来看娘了。”声音小如蚊响,似乎怕惊走了那虚幻的人一般。

她缓缓伸起了干枯的右手,颤巍巍地往空气中探去,却是抓了个空,顿时脸色一变,惶恐不安至极!

“黎儿!别走!”她尖叫着坐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抓着。

“黎儿,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啊!”

尖利的声音传到外间,很快有宫婢急急的奔了进来。

见到内间的情形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仅仅着里衣的良妃赤着双脚,发髻凌乱的跪坐在地毯上,胡乱的扭动着身子,不知是在找什么,神情几近癫狂。

几位婢女皆是倒吸了一口气——向来优雅高贵的良妃,竟是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娘娘,请保重身体啊!”有心软的宫女落了眼泪,几人上前扶着她,想将人扶到床榻上去。

却被她一把挥开,因为没力qì

的缘故,脚下一轻便跌坐了下去,“都给本宫滚出去!都是你们,你们吓怕了我的黎儿!”

从矮几上抓起了玲珑的玉杯,朝着几名宫女砸去,玉杯应声而碎,被砸中的宫女额角见了红。

没人再敢靠近,只有让人通知了皇上,又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心下却在叹气——这病,哪里是普通的药物能治得好的,心病不除,则药石无效。

元盛帝坐在床沿边,望着风华不在的良妃心下微微有些发疼,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虽是为了利益而纳的妃子,且心里的位置早已被一人占去,但还是有着感情在的。

“好好养着身子,别想那么多了,人,去也已然去了。”

良妃空洞的眼睛中只不断的流出眼泪来,没有神情,也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曾几何时,她也是会为了他一句话而欣喜不已、脸红心跳的少女,可如今,都成了陈年往事了。

岁月最爱留情,亦最无情。

良辰宫中悬着的华贵宫灯,将整座宫殿照耀的犹如白昼,却照不亮她内心的阴霾。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之时,良辰宫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

随后有宫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良妃娘娘自缢了,良妃娘娘自缢了!”

宫女太监们大惊,皆是奔走相告,消息很快传开。

辰恬辰绵互看一眼,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绝望。

良妃一死,良辰宫中的丫鬟奴才运气好的会被调遣到其它宫中,运气差的可能会被分配到洗衣房或者更低下的地方也未可知。

良妃平素仗着执掌凤印,没少对别的妃嫔打压,若是她们去了别的宫,还有好果子吃吗?

消息传到东宫之时,恰逢慕冬正在练字,神色不见任何起伏,唯独笔下的一个虞字偏了一笔,是毁了一副好字。

肖裴将头垂下,道了句,“殿下节哀。”

慕冬眼睛微眯,撇头望向他,眼神冷冽,“本殿最不喜自作聪明之辈,下不为例。”

婢女替其新取了一张宣纸,铺于案上,用玲珑的麒麟镇纸压在一角。

慕冬抬手蘸了墨,下笔有力,行云走水,潇洒不羁。

肖裴在心下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缩了缩脖子。

却还是认为,殿下对良妃岂会是表面来的这么无情无义,纵然良妃待殿下并无半分真心,但是在皇后仙去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却是年幼的殿下平生最脆弱的一段日子无疑。

而那时照顾在他身边的良妃,意义自然不同。

不过,就算她不自缢,依照她那日益渐差的身子和郁结的心病,估计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黎王已死,她心中没了依仗,日后再无光明可言,早死也是早解脱。

良妃一向聪明,懂得怎么做才是最好,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

还没能从黎王已薨的悲色中放晴的皇宫,因良妃的死而又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暗沉之色,人人自危。

有人暗下嘀咕,今年宫中是冲了什么邪物,白事竟是一桩连着一桩。

北堂雪得了消息,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宫字两个口,本不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吗?

这一日北堂府接到了一方喜帖,正是刘庆天纳第四房姨太的帖子。

北堂雪想起昨日听到的消息——周容琴回娘家了。

周容琴乃是刘庆天去年打春儿迎进门的正妻,是骠骑将军周满纶的三女儿,虽然是庶出,但因为其母很受宠,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样貌也生的标致。

可独独就是少了几分硬脾气,为人文弱怯懦至极,北堂雪见过几次,同她说话的时候,只觉得声音都不敢放太大,似乎会吓到这位娇滴滴的刘少奶奶一样。

也就是因为她这副性子的原因,刘庆天先前那三房姨太才纳的异常顺利。

不过也是因为这三房姨太皆是正经人家的闺女,而这回要纳的香杏儿却是叫她再也忍不了,可又不敢给刘庆天脸色看,只得回了娘家,做着无声的抗议。

显然这抗议是无效的——刘庆天拦也没拦。

北堂天漠将喜帖合上,微微皱了眉:“庆天这小子,真是越发的胡闹了……这等女子也往府里接!姨娘进府,正妻不在,竟是连严霸也瞒着!”

其实清楼女子纳为妾室并不少见,但大多都是在摘花典上做了入幕之宾的男子为其赎身,后女子不再接其它的恩客,等着被赎身出去,亦或是还未举行摘花典被人赎了出去,总而言之,都是清白之身或是没再被其它男人碰过。

即使如此,入府之后的日子若是相公不宠着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毕竟清楼角妓的名头如何也逃脱不掉。

而这位香杏,可是众所周知的路柳墙花,暗下说的难听些就是一人尽可夫的主儿,这样的女子委实是没几个人敢往家里娶,只怕脸都不够丢的。

也难怪周容琴这样温软怯懦的也忍不了了。

三日之后。便是香杏过门的日子。

北堂天漠自然说什么也不会过去,北堂烨本欲拉着北堂雪一道过去,可终究被她寻了借口逃掉了。

于是,北堂烨便带着两位家丁,捧着贺礼悻悻然的过去了。

——

北堂雪哪里会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不愿意过去无聊罢了,抱了把琴,带着堆心直奔了国学院,找她师傅田连去也。

国学院建地极大,乃是丁香院的五倍大小。统共分为五院,诗、书、画、琴、棋。

每院都有一位主事先生,却不是日日亲自过去授课。只每月一次考核之时,方去指导一二,五位先生在国学院中都设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学子们若是有疑难之处,可前去拜访求答。

田连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国学院之中。甚少回府,便叮嘱北堂雪直接去国学院寻他便是。

田连为人不羁,性格带些古怪,北堂雪表示很理解——天才注定孤单。

这句话可叫田连喜欢的不得了,觉得终于是为自己异于常人的性格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还将这六字书成了一副字。裱成了匾额挂与堂中,叫前来问学的学子们面面相觑。

北堂雪在国学街下了马车,便觉眼前一亮。

今日来的早了一些。恰逢学子们入院上课,个个穿着学服,男子们身着蓝衫头戴文生帽,小姐们则是上着天蓝色短襦,下着简单利落的同色缎裙。垂性极好,腰间一条宽宽的白色束腰。蓝白相间,朝气勃勃,清新雅逸。

卫国男女之间并无过多防范,关系好些的则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或讨论今天的课业,或商量着上月的考核。

北堂雪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怪只怪这原先的北堂小姐身子实在太差,这才没机会进过国学院。

堆心抱紧了一些怀中的琴,歪着头羡慕地道:“这样可真是好kàn

……”

北堂雪一笑,“咱们进去吧。”

一身浅青色的北堂雪行在众人之间,分外显眼。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讨论。

“快看,那不是北堂小姐吗?”

“北堂小姐?哪一位北堂小姐啊?”

“嘁!当然是田先生的关门弟子啦,前天不是同你提过了吗?”

“哦……不曾想真是生了一副闭月羞花之色啊……”

一侧的圆脸女子瞥了二人一眼,道:“只会以貌取人,肤浅!”

“肤浅?北堂小姐可是得了丁香宴琴项最优的,你那日参加,怎不见你拿个最优回来?”

女子一噎,“要你管!人家再好同你也没关系,皇上可都下旨将她许给六王爷了!”话罢,扯着身侧的另一位女子便快步走开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俊秀的白面少年蹙着一双眉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

最先开口的那位男子呵呵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那圆脸少女的口气,分明是带着吃醋的意味,一番小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少年疑惑的回头,一派茫然之色:“什么懂不懂?”

“没什么,咱们快些进去吧。”

堆心突然笑了一声,神mì

兮兮的道:“小姐,您昨日同六王爷出去的时候,顾大人来过咱们府里呢!”

“哦?”北堂雪挑眉,心下对顾青云的执着也是有几分感慨。

顾青云回回来北堂府说是拜访北堂天漠,但真想见的是谁,个人心里都清楚,可垂丝却是不买这位状元郎的面子,一躲再躲。

顾青云纵使是算不得迂腐,但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总不能强行去栖芳院将人给揪出来,也是伤透了脑筋。

“奴婢昨日也有劝过垂丝姐姐,可她还是那一句话,说是配不上顾公子——”末了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若是我换成垂丝姐姐,应也不知dào

该如何是好……”

北堂雪正思索着如何再开导开导垂丝,却被一道甜甜糯糯的声音在耳边打断了思绪。

“北堂小姐今日过来定是来寻田先生的吧?”

北堂雪扭脸望去,便见一个身着学服的女子含着怯笑望着她,一张圆脸带着稚气,只十四五岁的青葱模样。

因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只微微点了一点头示意。

少女走近,礼貌的一颔首,“北堂小姐兴许没见过青然,青然却是有幸听过北堂小姐在丁香宴上的一曲阳春白雪,甚感钦佩。”

北堂雪这才了然,原是棋院主事先生温升的长孙女温青然。

“温小姐过誉了,钦佩二字实不敢当。”

温青然轻轻摇头,跟北堂雪的步子保持的一致,口气之中还是带着笑意,“青然确实是真心钦佩北堂小姐的——北堂小姐若是哪日得空,青然登门拜访,北堂小姐可否在琴技上指点一二?”

口气真诚而不突兀,倒是叫人听了无法拒绝。

“只要温小姐不怕被我带偏——”

北堂雪嘴角含着狡黠的笑意,口气半真半假。

温青然一听她应下,一张甜美的脸上笑意更甚,又觉北堂雪平易近人,也大胆了一些,“若是能‘偏’到北堂小姐如此境地,青然也当是捡了便宜了。”

二人并肩进了国学院,因温青然要赶去上课,在一座华亭前的小道上,同北堂雪分了道而行。

这厢刚近了田连的院子,便见几个身着学服的少年站在门前,探着脑袋往里面瞧,时不时的捂嘴偷笑。

北堂雪疑惑的走近,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几名挤在一起的少年只将注意力放在院内,哪里知dào

北堂雪是何时过来的,被她突然的问话惊了一瞬,一回头见是如此佳人,赶忙分散开来,换成了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有人认出了北堂雪,双手举至胸前作了个揖:“北堂小姐。”

北堂雪见他们突然转变成了这副得体的模样,忍不住扯了嘴角,刚想再问,便听院内传出一阵噼啪叮哐的声响,令没准bèi

的几人都被惊的一抖。

随即有暴喝传出,“滚出去,你这个老匹夫!”

一听这句老匹夫。北堂雪便猜到了十成,定是她师傅又同向子南吵起来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二人明明是处处不对盘,三句话有两句是暗损对方的,还剩一句那就是明损的,可偏偏还就是喜欢往一块儿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去上课都凑在这里做什么,这个月的考核还想不想过了!”一道深蓝的身影气冲冲的跨步走了出来,冲着几名学子吼道。

几人一听对看一眼,一哄而散。

北堂雪忍住笑意——看来又是“两败俱伤”。

“向先生又同家师斗嘴了不成?”

向子南闻声这才看见北堂雪也在这里。平素在这群学子面前这副模样也不少见了,可北堂雪不同,想到方才在她一个小辈面前丢了脸。不禁觉得有些失参份。

清了清嗓子,“哪里有斗嘴,你应也知dào

你师父那个性子,又臭又硬,他说不过我这才吼了起来。我可没有同他吵。”

向子南洗白自己的同时,还不忘损了田连一把。

“你进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北堂雪垂首掩住笑意:“向先生慢走。”

见向子南背影消失,北堂雪这才笑着进了院子。

可刚踏进门,一只茶杯盖便飞了过来。随即堂中的两扇门快速的合上。

堆心低呼了一声,却见北堂雪身形一动,一个漂亮的斜转。便将那蓝花茶盖接到了手中。

北堂雪松了一口气,随即带着怨怼的语气朝着紧闭的房门喊道:“师父,您想谋害亲徒啊!”

房中之人一听她的声音,忙地推开了门,走出来一身灰色长袍的田连。笑着道:“雪丫头?今日怎得闲过来找为师?”

北堂雪见他想逃避责任,自是不依他。捏着那杯盖走近,“是呀,可我万万没想到师父您竟是会用这么热情的方式‘欢迎’我……”

田连听她口气中刻意咬重的‘欢迎’二字,讪讪的笑开,“嘿嘿,为师不是没看清人吗,以为是向子南那老匹夫又来扰我清净呢!”随后不待北堂雪再开口,便两眼放光地道:“不说这个了,来来来,为师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你新收罗来的诗画?”北堂雪一边随着他进去,一边问道。

“不是不是,保证你待会儿抢着看!”田连一脸自得,走到书架前方,拿出了一本陈旧的蓝皮儿典籍。

北堂雪嘁了一声,“不就一本破书来的,我还至于跟您抢么?”

二人相处起来十分融洽,也不拘泥礼数,一来二去的便成了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北堂雪说话也不怕他生气。

208. V138

田连只晃着脑袋,坐下之后方掀开了一页,几个正楷大字猝不及防的跃入北堂雪的眼帘——《极乐清心》。

“极乐清心曲?在哪里得来的?”北堂雪一脸喜色,伸手便要去拿,却被田连放到了背后。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方才谁说的不过一本破书而已?”

北堂雪心下急的不行,只得放软了口气:“我的好师傅,您就给我看看吧……”

田连本就是想逗一逗她,眼下见她服了软儿,便将琴谱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道:“你这毛手毛脚的,可别给我弄坏了!”

北堂雪咕哝了一句,“谁毛手毛脚了啊……”却还是笑嘻嘻的接了过来。

《极乐清心》对于北堂雪来说,只是一个传说。

传说此曲具有去心病、清杂念的神效,前朝皇帝心病郁结,弥留之际闻得此曲,竟不治而愈,而奏曲之人此后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更让人觉得添加了几分神mì



对于爱琴之人来说,对《极乐清心》都怀有着一份敬慕的心态。

信手翻开,望着泛黄的纸页,眼中无不是赞叹,仿佛那上头不是一个个潦草的字,而是金银珠宝一样。

古琴谱一个字代表的是一个音

,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字,是表示指法的符号,比如弹第几弦的哪个位置,用多大力度的信息。不过古琴谱只有音调而不记录音长,也就没有节奏的记录,所以需yào

高人根据自己的乐感重新标记节奏,是称为打谱。

有田连这个大师中的大师在,打个谱自然不在话下。

待翻到最后一页北堂雪脸上的笑意僵住,不确定的道:“这,这是不全的吧?”

田连微微颔首:“这是上半册,都托人寻了十多年了——”望向北堂雪又道:“我这几日试着弹了几回,虽的确是有清心之效,但若是要说可驱散心结,还远远谈不上。”

北堂雪一皱眉,猜测道:“该不会是假的吧,兴许并不是原曲,可能是有人听过记录下来的,其中有了偏差,这才失了真谛?”

田连笑着摇头:“你当你师父我就这么不济,找了这些年找了个假的?这谱子我这些天细细的研究过了,你再仔细看看,它每个音律都是上下衔接的极其紧密,若是换下一个音节,便会偏离了整曲,这般独一无二的曲子,岂会有假?”

北堂雪闻言垂首,又将视线放回到了谱上,只打上次琴艺赛上领会到了耳畔无声而心中有声的真谛之外,只要她安静下来想上一想,铮铮琴音便会现于脑海之中。

北堂雪试着换下几个音符,果然正如田连所说——换一律而损整曲。

心下不由震撼,她一直是以为天地万物,皆有音可循,没有固定的搭律,是不曾想,也不相信,竟会有这么一首曲子,每个音节都仿佛是天造地设,无可取代!

“师父,不若你将那打好的谱子给我试一试?”北堂雪越发觉得心痒,这样的‘神曲’和完美的音律,若是奏出来,该是何种的脱尘?

却又觉得连田连都悟不出其中的精髓所在,又岂是她这个黄毛丫头可以轻易参透的?

田连自然没有异议,他本来就是打算让北堂雪试一试的,她在这方面的天赋,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说不定你还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琢磨出点儿什么呢!”他是深知他这位徒弟不经夸,也就在心里夸一夸得了,嘴上从来都是半损半夸的。

北堂雪笑着瞪了他一眼,难得没反驳,因为她心下确实没有半分的底。

越是弹到后面北堂雪的眉头便越皱越紧,因为只有半曲,所以停下的时候显得极其突兀,“铮!”的一声顿住,琴弦不停的颤抖着,隐隐带着余音,最后消失的无声之时北堂雪这才回了神。

堆心不知师徒二人的意思,在一旁听的正舒服呢,只觉得脑海中清净了不少,被这猛地一停,转脸望向北堂雪,却见她一脸的迷惑。

本想夸赞两句的,可见这师徒二人皆是一副深思的模样,便将话给咽下去了。

田连将手抚上琴弦,拨弄了几下,半晌才道:“兴许这曲子本就没那么神乎其乎,只是被人以讹传讹罢了……又兴许是真zhèng

的精髓在那下半册上……”

北堂雪却是不怎么赞同,这琴谱绝对有着可称为‘神曲’的价值,她在脑海中幻听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仿佛世界一派清明,绝不会是凡曲。

只是,为何经过她的手一弹,就失去了那股“仙气”了?

她的琴艺自是不必言说的,只觉得少了一样什么东西,却又如何也无法描述究竟是欠缺了什么。

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或许吧……只是想要寻得那下半册,恐怕是难之又难。”

师徒二人又在一起讨论了许久,直到了午时一刻,北堂雪谢了田连的留膳,这才请了辞。

北堂雪走到门口儿又忽然折了回来,是想将那琴谱抄一份带回去细细琢磨,这曲子本就难寻,且又极难参透,越发叫她觉得值得细究。

只是,等她铺纸抄写的时候,田连震惊了——他就从没见过哪个大家小姐,能将字写得如此……不堪入目。

其实这也实在怨不得北堂雪,只因之前那北堂小姐就不爱写字,成日里只爱弹琴,而她一个现代人,哪里有用毛笔的机会,叫她说,写出的字自己能看懂已经很难得了,哪里还去奢求什么形与神。

一侧的田连实在看不下去,拦下北堂雪继xù

画鬼符,替她抄录了一份,塞给了她。

在北堂雪临出门前,一脸慎重的交待她,得闲好好练练那手烂字,别等哪天露了拙,丢了他这个师傅的脸面。

北堂雪见他神情认真,也不好再推辞,也知她那字的水平实在叫人不好接受,便一脸古怪的应下了,至于练不练,就不得而知了。

主仆二人刚出了国学院,天色便沉了下来,大片的乌云涌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泼下雨来。

早上还是艳阳高照,怎才半天的功夫说变天就变天了。

堆心仰脸,觉察到有冰冰凉的细雨滴在了脸上,忙道:“小姐,咱们快些走吧,不然待会下了大雨,怕是要淋到了!”

北堂雪应着,脚下加紧了步子。

由于马车不得进入国学街内,故而车夫便在街口等候,国学街说长不长,却也不短,徒步是要花上一刻钟有余。

二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大雨落地之前出了国学街。

这边刚刚在马车上落了座,便听得“哗啦啦”的声响。

堆心拿着帕子替北堂雪擦拭着微湿的脸。低头却见北堂雪正小心翼翼的擦着腿上的琴,不由失笑:“小姐,奴婢看您还真是爱琴如命了……”

北堂雪一笑置之——开始对琴有兴趣不过是因为原先的北堂小姐残留的记忆所致,而如今却是打心眼里喜爱。

马车行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哐当”一声巨响传起,车身随之剧烈的摇晃着,北堂雪没有防备,惊呼了一声,身子一歪,险险倒了下去。

“小姐。小心!”堆心伸手拦住北堂雪的腰身,一边慌忙地撩开车帘子:“车夫,出什么事儿?”

车夫这边刚费力的稳住了受惊的马。回头道:“应是车轮陷进去了,我下去看一看!”

话落,便下了驾座,倾盆的大雨立kè

打湿了衣衫。

北堂雪见状忙道:“你先上来避一避雨,待雨小了再说。左右咱们不赶这点时间!”

车夫是个憨厚的老汉,去年刚刚进得北堂府,因受了北堂家不少恩惠,对北堂家几位主子是打心眼里敬慕,便摆着手笑道:“不打紧的,这大暑天的淋这点雨没啥。小姐就在车里等着吧!”

说话间,人已蹲到了车轮旁,查看着情况。

北堂雪劝说无效。只得作罢。

小半刻钟过去,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分毫,甚至还有渐大的趋势,路洼里的积水也越来越深。

北堂雪掀开一侧的帘子,探着头望向车夫。“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就先等一等吧?”

车夫已是满头的汗。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皱着眉道:“小姐,这轮子陷得太深,只怕一时半刻还动不了!”

北堂雪闻声这才垂首望去,只见车轮竟是陷进去了大半,由于左右轮子一高一低的缘故,整个车身都是歪斜着的,车夫虽是干惯了粗活儿的,但也不懂什么武功,依照他一己之力想将车轮推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何况这车上还坐着两个人呢。

堆心站起了身,“小姐,奴婢下去帮着推一推!”

北堂雪点头,弯着腰也站了起来。

堆心见状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小姐您身子矜贵,万不可这样,若是小姐挨了淋,奴婢可担待不起!”

北堂雪无奈叹了一口气,正如车夫所说,大暑天的淋点儿雨又没什么,大不了回去喝上一碗姜汤就是,不然的话还不知要几时才能回府。

“不打紧的。”

堆心见她坚持,却还是不依,刚想开口再劝,便听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谁人的马车,快快让开,莫要挡道!”

声音本就尖利,加上口气嚣张,让人听了顿时心生不悦。

车夫闻言,忙抬了头,好声好气的道:“这位小兄弟真是对不住了,我家的马车陷进去了,一时动不了,还请小兄弟绕路而行吧!”

那赶车之人闻言脸色登时一黑,“哼,绕路?你可知这马车中是何人,耽误我家主子的大事,你担当得起吗?”

车夫本就是老实人,虽是在丞相府里当差,但却是没有任何的气焰,加上嘴笨,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这……”

北堂雪轻哼了一声,她们的马车现在这个样子,傻子也看得出是动不了了,竟还咄咄相逼,且还抬出了身份压人。

“我们的马车现在移不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家主子若真的有急事,更不该在此耽搁,若真是耽误你家主子的‘大事’,也是因为他有你这样一个不分轻重缓急的奴才,我们驱车至此,又不是故yì

不肯向让,耽误了事情与我们有何干系?”

赶车的是一位白净的少年,平素横行的惯了,被这番话一堵,听声音还是一位小姑娘,越发觉得羞愤,“大胆刁女!竟敢忤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北堂雪一愣,竟是慕冬。

“住口。”清冷的声音传出,就算是在炎热的夏季,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赶车的少年一愣,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平素这些小事都是他拿主意,太子殿下何时放在心上过了?虽是不解,但还是垂首恭敬的道:“属下多嘴。”

慕冬从不觉得仗势欺人有什么不好,亦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白了就是不在乎。

只要手下们做事不要太过没规矩,他从来都不会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方才少年口中吐出的‘刁女’二字,是叫他皱了眉头。

“过来,我送你回府。”

由于两辆马车前后挨得很紧,即使他的声音不大,还是叫北堂雪听得明白。

只当慕冬是说个场面话,便道:“多谢殿下好意,还是不耽搁殿下行程了。只是我们的马车一时半刻真的移不开,还请殿下绕道而行吧。”

“我途经北堂府而已,真怕耽搁我的行程,就莫要推辞了。”

任谁也听得出,口气满是不容置喙的意味。

放在从前,北堂雪定会觉得这样的人自大又狂妄,像是他决定的事就万万容不得别人置疑一样。

可她这些日子也隐隐了解到了这个看似冰冷的人,看似自大的话——实则是他对别人好的一种方式。

犹豫间,便听车夫道:“小姐,这马车陷得太深,只怕没几个人推不出来,不若您先随殿下回府去吧,再差人过来帮忙!小的在这里守着便是了!”

北堂雪想了一想,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又实在觉得慕冬的气势迫人,不敢再耽搁,便被堆心扶着下了马车。

走到那辆马车跟前,便见一只大手将帘子拨开,视线闯入一方洁白的衣角。

待她坐定之后,马车掉了头绕路。

赶车的少年脸上一派迷惘,是不知向来独来独往的殿下,何时竟这么热心了。

他要去的地方,压根就不曾途经北堂府好不好,但他作为一个手下,自然是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只是心下后悔方才对北堂雪吼的那一通话。

此刻坐在慕冬对面的北堂雪只将视线放到怀中的琴上,不知该说什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慕冬应当是不喜欢别人搭话的,便牢牢的闭了嘴。

堆心更甚,一副大气儿也不敢出的模样,坐的直直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目不斜视的垂着头,如同一座蜡像。

慕冬见二人如此,望了北堂雪一眼,便合上了眼睛养神。

于是,一路人没人说过一个字。

直到马车停在北堂府门前的时候,北堂雪方道:“多谢殿下相送。”

慕冬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对她微微点头,目送着她下了马车。

见有下人撑着伞走了出来,将她护到伞下,这才收回了视线,黑曜石般的眼眸闪着弱光。

堆心直到回了栖芳院,才回了神,松了一口大气儿道:“小姐,方才在马车里,奴婢都快要窒息了……”

北堂雪换了干爽的衣服,正被垂丝擦拭着头发,笑道:“有人掐着你的脖子,捂着你的嘴,不让你喘气儿了?”

堆心的脸一红:“是奴婢胆小的紧……”

垂丝望她一眼,“快去换身衣裳,将头发擦一擦吧,一股子潮气。”

堆心嘿嘿一笑,这才将怀中护的好好的琴谱放到了案上,回房去换了衣服。

“听堆心说,昨日顾大人又来了北堂府?”北堂雪歪着头望着垂丝,一脸的兴味。

垂丝擦头发的手一顿,很快恢复正常,“回小姐,是来过。”

北堂雪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突然转了话题:“今日去国学院的时候,经过状元府,见了好些媒婆,早前就听说状元府的门槛儿都快被媒婆给踏破了,今日一见确实是过之而不及啊!”

垂丝的眼神闪过失落的神情,极快的掩去。

次日天色晴的甚好,北堂雪同宿根去了茶楼听书,却在茶楼之中“偶遇”了周云霓。

“六王爷,表妹。”周云霓浅笑着走近,因宿根在此,自然没对北堂雪摆脸色。

北堂雪喝了一口茶,对她微微点头,没有想要留她坐的意思。

宿根对她礼貌的点头,是知dào

北堂雪对周云霓的态度,也就不做声。

周云霓站了好一会儿,尴尬的笑了两声,这才道:“表妹应是不介yì

与我同桌吧?”

北堂雪微微一笑,将视线放到了说书台上,道:“表姐做事一向洒脱,又何须征求我的意见?”

这话说得正是一语双关。

周云霓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坐到了北堂雪对面。

209. V139

说书先生早讲三国将完,现在换成了一个北堂雪没听话的段子,她听得入神,一时也分散了对周云霓的注意,心情才微微好上一些。

宿根说是听书,不如说是看人的成分居多,一双眼睛时刻不离北堂雪。

北堂雪被他盯得有几分不自在,咳了咳道:“你不听书,老是盯着我做什么?”

宿根一笑,转着手中的茶盏,“听书又不必用眼睛去听,我几天没见你,多看几眼还不行了?”

北堂雪笑瞥了他一眼:“嘁——喝你的茶吧!”

周云霓眼见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像是当她不存zài

一样,心中对北堂雪的厌恶又增了几分。

若说刚进府的时候她只是对北堂雪有些看不对眼,那么现在,就是视她为眼中钉了,心下总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她有爹疼着、有兄长护着、整座府里的人都那么喜欢她,又有六王爷这么优秀的男子倾心相附!

明明她什么都不比她差。境遇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不甘心!

周云霓握紧了粉拳,心中的想法越加的坚定。

“六王爷和北堂小姐也来听书?”

北堂雪循声望去,却见是明水浣。

北堂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今天怎来了这么多让人闹心的人。

但见她一脸坦然的望着自己,像那次在琴艺上陷害她的人不是她明水浣一样,若不是她当时那一眼的失神,只怕北堂雪还真不能相信是她。

上次马场之事,北堂雪也曾怀疑过她,毕竟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总会第一个想到她。

可华颜查出来的结果却是马儿临时发疯,喂马的人皆被逐个审查过。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一场意wài

而已,既然她没事。一来二去的这件事便被抛到了脑后。

“明小姐。”北堂雪对她微微点头示意,是觉得没理由更没必要撕破脸。

明水浣莞尔一笑,是令茶楼中的大多数人都被吸去了心神,在心里叹上一声不愧是卫国第一大美人儿。

“那就不打扰六王爷和北堂小姐了。”明水浣似乎心情很好,就连北堂雪也感觉的到。

见她施施然的上了二楼。宿根才小声地问道:“你同她有过节?”

“你怎么知dào

的?”

宿根失笑,“你对喜欢和厌恶的人,那副表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北堂雪一怔——她自觉没这么明显啊。

“算不得什么过节,因为她没能得偿所愿。”北堂雪笑着抿了一口茶,模棱不清的道。

宿根却是能猜上八九分,最喜见她这副自信洋洋的模样。整张脸上闪着狡黠的光芒,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北堂雪若有所察的往二楼望了一眼,却见明水浣极快的转过了头。同上前搭讪的男子们礼貌的寒暄着,举手投足间得体优雅却又隐隐散发着无限风情。

吴邱玉近来对明水浣最为殷勤,今日轮到休沐,是早早就跟着明水浣,就在她前后脚进了茶楼。

北堂雪认出了他。只因那次在京韵茶馆留下的尖酸印象颇深,却还不知他就是那个嫌贫爱富抛弃垂丝的陈世美。

明水浣对追求者向来有着一套好手段。既不过度接受,更不彻底拒绝,在伤了他们的心之后,又隐隐给其一点希望,不至于彻底死心,这般的若即若离,一来二去,更想让这群爱慕者们越发的上心,同时树立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形象。

“素闻明小姐爱字,这份《荐季直表》虽是拓本,却也世间难寻,还请明小姐笑纳。”吴邱玉手捧一方锦盒,态度固然好之又好,语气中却隐隐带着自得。

《荐季直表》!

众人闻声皆将视线放到了他手中捧着的锦盒上,一阵唏嘘不已。

《荐季直表》乃是大书法家钟繇之作,钟繇所创造的“钟体”,同王羲之的“王体”是华夏书法史上两个历久不衰的艺术典型,影响极其深远。

钟繇正是坐镇添墨会字项的大师钟乾的祖父,《荐季直表》真迹传闻早年被钟乾已一万两白银的价格买下,收藏了起来,从此《荐季直表》便不得面世,就连一份相近的摹本都罕见至极,如今猛地听到《荐季直表》这四个字,凡是行内的人都被惊了一惊。

由于茶楼之中极其安静,只有说书先生的声音,此话一出,就连楼下的北堂雪也是听了个清楚。

她虽是不懂书法,却也是在现代听过《荐季直表》,此表内容为推荐旧臣关内侯季直的表奏。明代刻入《真赏斋帖》,清代刻入《三希堂》,列诸篇之首。

原墨迹本于英法联军焚掠圆明园时为一英兵所劫。后辗转落入一收藏家手中,又被小偷窃去埋入地下,挖出时已腐烂。幸有一照片留存,已是无价之宝。

明水浣脸上也现出了诧异,这才第一次拿正眼去打量吴邱玉,见他生的一副白面书生模样,想了好一会儿,才将此人想了起来,乃是今年新进的进士,只隐约记得姓吴。

若是吴邱玉得知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竟是连他的姓名都未放在眼里,更别提是放在心上了,只怕少不了一顿心伤了。

“吴公子此礼太过贵重,水浣无功不受禄,万万不能收。”明水浣轻轻摇头,目光为难,可见却是真的喜爱这份《荐季直表》拓本。

吴邱玉将锦盒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再好的东西找不到可以欣赏的人,也是无用。明小姐去年斗墨会上书项第一是众所周知之事,想这份拓本若能得明小姐青睐。是比放在我这个凡夫俗子身上要好了百倍不止。”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又将明水浣给夸上了天,敢问谁人不爱听这种话。明水浣自然也不例外。

本来说不收不过是怕轻易收下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会引来非议罢了,眼下吴邱玉这番话可谓是给她做足了面子,像是这《荐季直表》除了她,没人有资格拥有一样。

吴邱玉见美人露了笑意,心中大喜过望。刚想趁热打铁再恭维一番,便听身侧的同样是上来攀谈的男子嗤笑一声:“《荐季直表》见过的人不多,但钟繇大师的书法却广传于世,不若吴兄将盒子打开,也好让在座各位开开眼界?”

这话说白了就是你这拓本该不会是随便摹来充面子的吧,是真是假倒是拿出来看一看!

本是他同明水浣谈的好好的。偏偏这个吴邱玉冒了出来,还自称要赠她一册《荐季直表》拓本,真是抢尽了风头。

都说女人最喜争风吃醋。为了男人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殊不知男人拈起酸来,也是差不了几分。

吴邱玉脸色不变,道:“这有何妨,想来这位兄台也是爱字之人。”

话落间。已信手打开了锦盒,拿出卷起的一张拓本。小心的平摊在桌上,笑着道:“此拓本绝对是自真迹上而拓,但凡是见识过钟繇大师的书法之人,断能看出真伪。”

一时间,便引了几人围了过来。

明水浣目光定在上面,已经断定绝非伪冒。

她的师父徐太傅那里收藏了一份《荐季直表》的摹本,就已经让她叹为观止,如今跟眼前的拓本一比较,竟是逊色了三分还不止!

先前开口的人也一时怔住,细细观赏了许久,心下也有了定论。

不知是谁先开口赞叹了一句,而后便是接踵而来的附和声,“确实是真的!钟繇大师的神韵绝非是有人能摹得了的!”

“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吴邱玉脸上的得yì

之色愈加明显,此拓本却是他没花上一分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偶得的,由于他现在身份不同于往日了,便带着吴婶子搬出了旧宅,此拓本便是在收拾东西之时被吴婶子翻找出来的,也记不清是从何而来的,吴邱玉读了这些年的书,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是难求的宝贝,便一直寻机会用来讨好明水浣。

今日,总算是如了他的愿。

见明水浣望着他的目光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欣赏,只觉得就算是十份百份拓本也都是值得的。

先前开口要验真伪的男子觉得脸上无光,风头皆被吴邱玉给抢尽了,便带着几个家丁径直下了楼去。

“吴邱玉这个穷酸竟是有着如此宝贝,我倒是低估他了!”待走到北堂雪身侧之时,他狠狠的甩开了扇面,口气气愤。

吴邱玉?

北堂雪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将视线放到二楼处于明水浣相谈甚欢的男子,皱了眉头。

她之前怎没想到,二人的人品皆是一等一的差,又同姓吴,是早该料到是一人了。

撇了垂丝,原来是对明水浣存了心思的。

可但凡是个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明水浣心高气傲,哪里能看得上他这等小角色,只怕纵然是一百份名家拓本也改变不了的。

几人出了茶楼之时,已近午时,宿根提议去鸿运楼用午饭,周云霓却丝毫没有要‘脱离组织’的打算,北堂雪自然也不好开口赶人。

“驾、驾!”有粗嗓门的驱马声合着鞭挞声传来,街上之人纷纷避开。

北堂雪听这声音耳熟,却见是一身深棕色的刘严霸坐于高马之上,浓密的胡子遮住了半张阔脸,一双眸子泛着愤nù

的光芒,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由于近来大半年都在奋战,肤色更显粗糙,身上的煞气更甚。

这般挥着马鞭急速地冲撞在大街之上,就犹如煞星现世一般,胆子小的小童只望了一眼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刘叔!”北堂雪惊讶不已,前些日子皇上增派了水军前去国公岛,是要打算将西宁进犯大军赶出西磬江,如此关键时刻,作为主帅的刘严霸怎会突然回京?

对了,定是因为刘庆天!他肯定是听说了刘庆天抬香杏过门的事情了!

虽说国公岛远离王城,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想必是也传到了国公岛上。

眼见刘严霸旁若无人的驱马飞奔向刘府,北堂雪觉得这次刘庆天怕是要遭大难了。

“我去刘府看一看!”北堂雪忙道,虽然跟刘庆天是没什么友情可言,可她真的担心刘严霸的脾气上来,会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宿根哪里会不清楚她心中的想法,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同你一起去。”

北堂雪顾不得许多,二人便一同上了马车。

周云霓纵然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再跟上去,低声咕哝了几句,便带着丫鬟回了北堂府。

这事本就是刘庆天太过分。再加上刘严霸的性子比寻常人要烈上几倍,想当然是不可能轻易抹过。

“说,少爷现在何处!”刘严霸手中还攥着马鞭,朝着几名家丁和姨太厉声吼道,双目通红。

二姨太忙道:“回老爷的话,相公和四妹妹现在柳梧院……”

“哼!我刘家绝不承认她这个残花败柳!”刘严霸一边吼着一边跨着大步直奔柳梧院。

几个姨太见状皆是在心里隐隐兴奋不已——这下刘严霸回来了,想是要将那贱人赶出门儿的,毕竟公公尚在,没接受她的奉茶,刘严霸若不承认她这个儿媳。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就算碍于面子不能直接赶人,那不也只是一封休书的事情?

香杏未进门之前,便日日被招来府中。可是叫其它几房眼红的不得了,如今进了门,日后还有她们的好日子吗?

周容琴昨日便被刘庆天接了回来,她生性软糯,被他几句好哄。加上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便回了刘府,只是一次也没再出过院子,权当什么都不知dào



今日一早按理说香杏该是给周荣琴奉茶的,却是没有个人影儿,同刘庆天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用罢了午膳,刘庆天竟又去了她的院子。

可怜的周荣琴,在房中抹了一上午的眼泪。

刘严霸冲到了柳梧院的时候。院门竟还是关着的,更是火冒三丈,“哐当!”一声巨响,那扇门已被他给踢开。

紧跟而来的老管家望了一眼那厚重的门上的裂痕,打了个冷战。小跑着的跟上刘严霸。

“逆子!给我滚出来!”

待刘严霸冲到房中之时,被惊动的刘庆天从里间慌张的走了出来。衣衫不整的模样是让人不难猜出方才是在做什么好事。

“爹,您怎么回来了!”刘庆天瞪着一双眼,是不敢相信皇命在身的刘严霸会这么突然地回京。

刘严霸见他这副模样,觉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一鞭子便抽了上去!

“啪!”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响声传起,叫屋外的一干奴才丫鬟吸了口冷气,此刻刘严霸正在气头上,谁人有那个胆子敢去劝说?

“啊!”刘庆天惨叫了一声,被这一鞭子抽的站也站不稳,往后踉跄的退了几步,磕在了桌沿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猩红的立kè

渗透了里衣。

“刘家的脸都被你这个混蛋给丢尽了!我今天非得打死你!”说话间纵身上前,又是一记鞭子落在了刘庆天的胸前。

刘庆天吃痛,捂着胸口跑出了房间。

“你个畜生,竟然还敢躲?”刘严霸喝了一声,提着鞭子追了上去。

管家眼见事情要闹大,急出了汗来,让人去通知了周荣琴。

“老爷!”得了消息的周荣琴,急急地赶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被吓得一抖。

刘庆天正被刘严霸追着满院子的跑,身上伤痕累累,连脸上都是血迹,凌乱的头发披散着,狼狈到了极点。

几房姨太在一旁做个样子劝一劝,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只有花甲之年的老管家企图拦住刘严霸,却哪里能拦得住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起不到什么作用。

摔碎的花盆残骸到处都是,几株桃树也遭了殃及。

“爹,你是要打死我吗!你究竟有没有拿我当儿子看待!”刘庆天此刻的表情与其说是害pà

,倒不如说是气恨——他不过就是纳了一房小妾,刘严霸竟是一副要他命的模样!

先前在国公岛杖责一事早已让他心生隔阂,如今更是觉得刘严霸根本没拿他当做亲骨肉来看。

“我就是要打死你!我没有你这个混账儿子!”刘严霸听他口气中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若说开始真的只是想给刘庆天一个教xùn

,那么现在气成了一团的脑袋只有一个念头:打死这个逆子也罢!

刘严霸一鞭一鞭的抽打在刘庆天身上,已经没了本分理智,刘庆天没了反抗的力qì

,只能滚在地上痉挛着,不停地哀叫着。

几房的妾室面面相觑,这才觉得生了惧意,你推我我推你的却没人敢上前去。

周荣琴回过神来,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挡在刘庆天身前,眼泪早就落了下来,“老爷,别打了!”

刘严霸此刻怒气上头,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一把将她推开,“荣琴,你走远些!今日谁也不要劝我!”

话落又扬起了手中的鞭子,被推开的周荣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是又扑到了刘庆天的身前!

210. V140

刘严霸蓦然回神,大骇不已,这一鞭子若是落在柔弱至极的周荣琴身上只怕非得是要了她半条命不可!

可现在要收鞭已经不可能!

就在鞭子离周荣琴不到一寸的距离之时,鞭子却忽然转了方向,下一秒,已被一只纤细的玉手紧紧地缠握住。

周荣琴本是做好了挨下这一鞭子的打算,已是吓得闭上了眼睛,却久久没有意料中的疼痛感出现。

被打得半死的刘庆天更是不可思议,向来胆小怕事,走路都怕踩到蚂蚁的周荣琴,是哪里来的勇气帮他挡住这一鞭子?

宿根走了过来,半是责怪的望了北堂雪一眼——若是方才稍微掌握不好方向,稍有差错那一鞭子可就是稳稳地抽在她的手臂上了,说是能废了她一条胳膊也不为过!

“没事吧?”

北堂雪松了手中的鞭子,摇了摇头,望向刘严霸道:“刘叔,大半年没见,您这力qì

可是又见长了。可若是往自家人身上使就不值当了吧?”

刘严霸方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一边庆幸周荣琴没事,一边讶异与北堂雪大半年来的长进。

可下一刻又换成了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指着躺在地上的刘庆天道:“你不是不知dào

他做了什么好事!我就是打死他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房中的香杏梨花带雨的小跑了出来,跑到刘庆天跟前,朝着刘严霸普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您若是真的没办法消气,就打死香杏吧,香杏自知身份卑贱……”

刘严霸是看见她就烦,一身的薄纱露臂的,身上香气扑鼻,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但经过周荣琴那么一吓冷静了不少,“你知dào

就好,你同我非亲非故我断然没理由打你,我刘家会给你休书一封,你今日便速速离去,别说我没给你面子!”

香杏脸色一白,慌地朝地上叩头:“老爷,您若执意不肯承认香杏,香杏绝无异议!但求您不要赶香杏出府,让香杏伺候在相公身边,即使为奴为婢也无怨言!”

北堂雪眼神一闪——这香杏看来还不是个简单的。

刘庆天被她这番话说的大男子主义蹭蹭直冒,又见她额头磕得冒了血,一时间更是心中怜惜,强撑着坐了起来,“香杏,别……别磕了……”

周荣琴被他推开,眼神闪了几闪,满是失落之情。

北堂雪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却惊觉她的身子竟都是吓软了——就她这副样子,竟是还护着刘庆天,想必,不全是因为夫妻的名义吧?

周荣琴不好意思的冲她一笑,半晌才稳住了身形。

然而她以命相护的相公,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面前那位惹人怜爱的娇人儿,哪里还顾得上她。

刘庆天被刘严霸这一顿打也算是软了性子,不管心里如何不满,但至少面上不敢表现出来了。

刘庆天苦着一张脸道,“爹,香杏进门儿我没告sù

您,是我的不对,但也是顾着您在国公岛怕惹您分心——如今人已经进了门,就是我们刘家的人了……”

末了口气带了几分可怜,“爹,我从小到大从未求过您什么,就这一回,还不行吗?”

“相公……”香杏听刘庆天为她说话,泪水跟不要钱似的,落得更急了,“都是香杏不好……”

二人恩恩爱爱,情深意笃的模样,使得刘严霸越发的像一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这样的认知,也未让刘严霸的态度有丝毫松懈,“说什么都不行!今日你若不将她给休了,我刘严霸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换而言之,就是要刘庆天在他和香杏之间选一个。

刘庆天一听又怕又气,“爹!”

周荣琴咬了咬唇,轻声地道:“老爷,不若,不若……”

“不必说了!谁劝也没有,此事决不可让步!”话落望向刘庆天,眼神既心疼又痛恨——他虽然平素里胡闹了一些,但没想到有一天会为了一个清楼女子置刘家的脸面于不顾,置他这个爹的脸面于不顾!

“明日我走之前,这个女人若还在刘府的话,你就同她一起滚出府吧,从此以后,刘家就再没你这个不肖子孙!”

话落,拂袖而去。

北堂雪安慰了周荣琴几句,便同宿根去寻了刘严霸。

免不了又听他骂了刘庆天一通,最后方交待北堂雪替他跟北堂天漠问候一番,此番回来的太急,次日天不亮便要回国公岛。

此次他擅离职守,圣上虽碍于国公岛的战事不会细究,但待会儿还是要进宫去主动请罪的。

所以实在抽不得身再去拜访北堂天漠。

北堂雪应下。见他卸下怒气一脸沧桑的脸庞,顿感一阵心酸不已,成日驻守在国公岛,作为主帅不仅要出力,更是费心之非常,肩负着战事的胜负,压力可想而知。

同时还要一面担心家事,对刘庆天这个儿子虽看似手段强硬,却隐隐透着一股无力感,还有失望。

若是此次刘庆天真的横下一颗心同香杏离府而去。刘严霸会是何等难受,北堂雪不敢想。

刘庆天性子看似倔强,实则极其容易受人言语哄骗。那个香杏在男人堆里打滚了这么多年,自是知dào

如何让一个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从方才她那番以退为进的话便可见一斑。

刘庆天刚挨了刘严霸的一顿狠打,此刻定是心中不愉,若真受香杏一番挑拨,说不准脑子一热真离府而去也未可知。

北堂雪思索之间。肖远竟是寻了过来,就是不知如何得了刘严霸回京的消息。

刘严霸见到肖远,神色间才勉强露出了一些欣慰。

北堂雪有心让父子二人单独说一说话,便请了辞。

回到北堂府之后,已近昏晚。

将事情经过大概与北堂天漠说了一番,用了些简单的膳食。便早早回了栖芳院歇息。

每日睡前都要看上小半时辰的书,是北堂雪的习惯。

然而今日窝在软榻里的北堂雪却觉得异常地安不下心,也不知是她多疑。还是如何,她总是觉得这个香杏似乎不太对劲。

最终将书合上,盘着腿细细地分析了起来。

近日来由于刘庆天要抬香杏过门的事情传的广,所以北堂雪也耳听了许多关于香杏之前的传闻。

传闻其在摘花大典之日,入幕之宾乃是都察院御史欧阳启的嫡子欧阳云开。次日,欧阳云开要替她赎身。许她妾室之位,这本是难求之极的好事,对一个清楼女子来说,能在身子清白之际寻得良人正是最大的心愿,可却被她婉拒,只说是其出身风尘配不上欧阳云开。

由此可以看出,她并未有心攀权富贵之辈。

那么她此次不顾一切也要嫁进刘府的动机便可以将爱慕虚荣这一项给排除了。

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不是为了钱,那多数该是为了情。

北堂雪微微摇头,今日刘庆天险些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刘严霸活活打死,她都未出房门半步,还是因为周荣琴拦住了刘严霸,刘严霸消气之后,她才露了面,虽然后来那番要为奴为婢伺候刘庆天的话说的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但若果真如此,之前为何根本没有半分阻拦?

所以,她断不会是对刘庆天有几分真心。

若是真的爱他,相信依照她的头脑,必定是知dào

怎么做才是为刘庆天好——一开始就不会嫁进刘府,从而害的父子二人反目,让刘庆天为难。

既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情爱……

北堂雪敲了敲食指,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抬了头,“垂丝,我问你一个问题。”

垂丝早就见她走神,“小姐问吧。”

“若是你嫁了一个人,你不图他的钱财,且你也对他无意,那会是为何嫁他?”

垂丝从这曲折的话意中明白过来,“不图财不为情,那定是有目的的了,兴许是为了报恩,兴许……”

话未说完,只是一笑带过,似乎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极低。

北堂雪追问道:“兴许如何?”

垂丝还是笑,半真半假的道:“不是为了报恩那定是为了报仇啊,嫁给他,然后再狠狠的报复他!”

北堂雪一怔,“你怎想到这个方面的?”

垂丝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刚被退亲那会儿……其实是有过想报复吴邱玉的想法的,想了许多法子,便也将这个给想进去了……当时就想着搅得他家破人亡才好,后来想一想觉得太不值当了……”

她后面的话北堂雪再也没能听进去,脑海中旋着那句‘搅得他家破人亡才好’……

想到香杏在刘庆天挨打的时候而隔岸观火,在刘严霸熄火的时候,虽看似是出来调和,但始终不愿离开刘府,还使了苦肉计让刘庆天心软。撇开其它不说,不管是主观也好,客观也罢,这确实是有着挑拨父子关系的嫌疑!

而刘严霸同刘庆天矛盾的起源,也是因为刘庆天纳她进府而引发的!

这样想来,倒是真像垂丝说的那般,是想搅得他家破人亡……

可是一个清楼女子,哪里又会同一个将门之家结怨?

北堂雪设想了许多的狗血情节,最后都被她一一否决。

“小姐,小姐……”垂丝见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出声喊道。

北堂雪蓦然回神——兴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吧……

最后却还是起了身,去了书房写了一封信。

“让人送去刘将军府,务必交到刘少爷手中。”

光萼应下。立kè

寻了人前去送信。

北堂雪揉了揉额角,虽是不知香杏是否真的刻意是想搅和刘家,但有些事情还是提醒一下刘庆天为好。

剩下的,怎么选择就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本就是刘家的家事,说来她不该管这闲事。但是实在不忍见刘严霸为了这等糟心之事太过伤神,这事她无从插手去管,能尽得一点绵薄之力也仅限于此了。

次日一早,便有人传来了消息——刚刚过门儿的香杏被休了。

北堂雪松一口气,觉得刘庆天还没混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垂丝大抵是猜到了乃是北堂雪那封书信的原因所致,望了一眼北堂雪的脸色。终究没有问出口。

刘严霸得见了香杏出府,休书二字无假,便又回了国公岛去。

其实之前心下不安的厉害。是真的极怕刘庆天会不管不顾的离府而去,外表是一个将军的所向披靡,内心却只是一个父亲的脆弱无力。

此刻卧床养伤的刘庆天望着手中的一纸信筏,上头虽只是寥寥几十个字,但竟是写满了整张纸。只因那字又丑又大,看起来就像是刚学会握笔的稚童而写。十分好笑。

然后他却笑不出来。

‘一边是眼见你险些丧命鞭下却只顾旁观之人,一边是养你长大的父亲和舍身护你的妻子,在你还是刘将军之子之时,你想该如何权衡?’

当时气极的他,被香杏三言两语说的,是真的有离府的打算。

可这几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叫他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特别是那句‘当你还是刘将军之子’……

是的,一旦离开刘府他还算什么……

虽北堂雪言语间并未直言,但还是叫他理解到了其中的暗示:或许香杏并不是如表面那般对他情深至极。

可……一想到她拿着休书离府之时的悲切欲泣的模样,就觉得怀疑她是一种极其不齿的事情。

刘庆天这边正心中矛盾之时,有小厮捧了锦盒进来。

拆开来看,正是一枚玉佩,乃是他赠与香杏的定情之物。

附有书信一封,是香杏亲笔所写,一未说被休的辛酸,二未提如今处境如何,只交待他定要好好养伤,切勿为她担心。

毕竟是男人堆里走了一遭的人,是知dào

如何才能牢牢笼络住男人心。

而刘庆天虽也是从女人堆里走了一遭的,却丝毫不懂女人。

一时间,心软成了一滩水,不由地想她背负着被休弃的名头,现在该是何等的受人鄙薄,该是何等的抬不起头。

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可疑之处。

“少爷,少奶奶亲手熬得补汤,让奴婢给少爷送来。”

有丫鬟立于珠帘之外,轻声禀道。

刘庆天闻言习惯性地想要说上一句‘倒了。’

之所以如此,开始为了防备周荣琴会恃宠而骄,而管制自己,后来则是因为委实厌烦她那副唯唯诺诺、毫无女子风情的模样,再后来,就成了习惯……

脑海中闪过那纤弱的身子挡在他面前的画面,他记得那时面朝他的那张小脸竟是毫无畏惧,他以为,她从不会有那种表情。

顿了顿,道:“端进来吧。”

帘外的丫鬟净葭一怔——她奉少奶奶之命来给少爷送补汤、点心的次数之多,她自己都数不清楚了,但少爷没说‘倒了’,这可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是,少爷。”丫鬟单手拂开了珠帘,迈着碎步走了进去。

托盘被刘庆天的贴身丫鬟接过,由于刘庆天现在根本动弹不得,否则伤口便会裂开,所以便由丫鬟一勺一勺的喂着。

刘庆天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不曾想她还熬得一手好汤。

净葭看了喜在心中,别人兴许看不出,但自幼伺候在周荣琴身边,后来又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同她一起进了刘府的净葭却很清楚,周荣琴对刘庆天,那是实打实的喜欢。

欢喜地回了玉竹院,一进了房便道:“少奶奶,少爷喝了您熬的汤!”

正在绣花的周荣琴闻言猛然抬头,脸上一阵喜悦,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纯粹的笑意荡漾在整张脸上,“真的么?他真的喝了?”

净葭抿着笑意点头:“是的,奴婢亲眼看到的!”

周荣琴只顾着沉浸在甜蜜里,却没去想,一个丈夫喝妻子熬制的汤,不过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足为道的小事罢了。

净葭走近了又细声地道:“那个狐媚子已经被休了——少爷这回看来是真的明白了,又对您的态度变了许多,依照奴婢看呐,日后少爷同您恩恩爱爱的日子,怕是不远啦……”

说到最后,口气中满是揶揄的笑意。

周荣琴笑打了她一把,脸上红云腾起,竟是娇美至极。

“你这丫头,真是越发的讨人烦了……竟是什么话也说得出……”

话虽是如此,晶亮的双眸中却满是憧憬之情,抬眼望去窗外百花皆艳的情形,脸上笑意更甚。

若是没有香杏,她的憧憬不无可能。

——

一个头戴黑帷帽的窈窕身影兜兜转转,穿过了三条长巷,转了七八次弯,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下了步子。

抬手叩门,看似无奇,懂得其中门道的却是听得出乃是三长两短。

很快有人来开了门,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翁,花白的头发以老蓝色的布条挽起在头顶,面部慈祥。

女子行了进去之后,他方无声息的关上了门,一瞬间,竟是已来到了女子身旁,沉声道:“说话注意一些,她此刻心情极差。”

女子微微点头表示谢意,这才进了房去。

里面的布置陈设却是令人咋舌不已。

外面看似普通至极的房间,房内奢华之程度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幻觉。

211. V141

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上面残绕着妖冶的雕花,花瓣是由硫金雕刻而成,花蕊镶着的是耀眼的宝石,地上铺的皆是名贵的波斯地毯,一阵微风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吹起了软榻之前的轻纱,露出了一具凹凸有致的身形来,只见榻上女子披散着一头波浪黑发直至腰间,额间束一条精致的珠带,缓缓撑开了一双眼睛,竟是如深海般的蔚蓝之色。

轻启朱唇,语气犹如寒冰:“亏我极力向王爷举荐你——”

进房的女子此刻已摘落了帷帽,正是刚被刘庆天休弃的香杏是也。

听那蓝眼睛的女子口气慑人,躬身跪下:“首领恕罪,此事本是万全,被激怒的刘庆天已是答yīng

我一同出府而去,只是不知为何即刻改了心思……”

香杏的话还未说话,便被一声冷笑打断,只见那蓝眼女子神色嘲讽:“自己无用,还找来此等说不通的借口——需yào

我动手,还是你自行了断?”

香杏脊背一僵,声音带上了恐惧:“首领饶命,求首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会将此事办妥!”

蓝眼女子似乎本就是想吓唬她一番,听她话语笃定,扫了她一眼,“时间不多了,刘严霸冥顽不灵,又身居要职,必须得死——杀不了他,死的就是你。”

香杏蓦然瞪大了眼睛:“首领,之前的任务不是最大可能的离间刘家父子二人吗?”

杀刘严霸?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且不说她如何能近得了他的身,就说他那一身武艺,就是她望尘莫及的。

蓝眼女子微微蹙眉,眼神似乎是嘲笑的意味,“不要试图去理解所有事。有时候你不需看透,只需接受。”

“是人都有弱点,之前之所以让你接近刘庆天,不过就是为了日后布局罢了,明白了吗?”

香杏怔愣了好一会儿,方明白过来。

“我定当将此事办妥,不负首领饶命之恩!”

女子一笑,妖冶到了极点:“我还真以为,你在那柳巷烟花处,将脑子都给消磨干净了。”

——

今日天气阴阴沉沉的。却也为炎热的酷暑添了凉意。

北堂雪窝在房中看书,看得入神之际,忽然手中的书卷被人抽走。不由地皱眉鼓起了脸,抬头却见来人一身月色曳地长裙华贵不凡,不是华颜又是谁。

被夺了书去,北堂雪此刻的心情自然算不得好,一边伸手要拿回。一边没好气地道:“有事情找我?”

华颜快她一步将手放到背后:“你这人——无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么?”

北堂雪无奈叹了一口气:“你先将书还我再说。”

华颜“啪”的一把将卷起的书敲在她的脑门儿上,“嘁,成日看书人都快看傻了,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

自打她知晓了北堂烨同璐璐的关系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便变得越发的明媚起来。不是去马场,便是去游园,不然就是没事儿看谁不顺眼整治一番。

总之是叫人觉得成日里兴致都高的很。北堂雪大许猜到了她这是在疗伤,打算从未恋先失恋的阴霾中抽身出来,华颜能如此看得开,她自然是觉得很好,但是。她也打心眼里希望华颜可以循序渐进一些,总不至于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不是?

疗伤的幅度太大。那叫做折腾。

且华颜除了她之外,就没什么格外交心的朋友了,同白泠泠史红药看似关系不错,实则也是有北堂雪做纽带的缘故,若是没有北堂雪在场,她就从不会单独去见二人。

所以,成日里不愿消停的华颜,影射的是不得消停的北堂雪。

被半拉半拽出了府的北堂雪,坐到马车里才问道:“去哪里?”

华颜冲她神mì

一笑,“到了你就知dào

了!”

北堂雪望她一眼,打了个哈欠,往一角缩了缩身子,闭上了眼睛小憩。

华颜不以她的冷淡为意,一路上都显得兴致勃勃,不时撩开帘子望上一眼,是在估算何时能到。

小半个时辰过去,北堂雪被颠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觉察到马车在缓缓减速,迷迷怔怔的问道:“到啦?”

华颜点头,扯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待看清周遭之后,北堂雪一脸不解地望向华颜:“你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龙华寺?”

此时虽是信佛之风盛行,但她决计不信华颜会闲来无事礼佛上香。

华颜松开她的手,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边走边道:“平素是没什么好玩的,但今日可不比寻常——”

北堂雪见她还在卖关子,顿时没了耐性,顿下了步子,“你倒是说不说,不说我回去了。”

华颜见她作势要走,忙地将人拉了回来:“嗳,听我说啊,真是有好玩的!”

挽紧了北堂雪的胳膊又道:“今日可是无罙大师开天眼的日子,我前天得了帖子。”

无罙大师?听起来应是同无光一辈的僧人?

转头望向华颜,“开天眼?是怎么一回事?”

华颜略带鄙夷的望了她一眼,“你究竟是不是卫国人……”还算耐心的解释道:“开天眼是无罙大师的一项神通,可无罙大师常年游历在外,所以时间便不固定,上一次开天眼可都是三年前了的事情了——我告sù

你,无罙大师的天眼可是很准的,通晓上下五百年,前世今生,任你上辈子是猫是狗,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哈,”北堂雪笑了一声,“那你可有让他帮你看过你是猫是狗啊?”

华颜扬起了下巴:“还用看么,我上辈子定是那九天之上的凤凰无疑了——不过你想见无罙大师,并非易事,每次开天眼之前龙华寺虽会提前下帖通知,但可不代表你就有幸得见无罙大师了。”

北堂雪微微颔首,这倒也有些道理,毕竟像这种萦绕着神mì

色彩的人物,势必要同他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保持一定的距离的,不然就显得不怎么神mì

了。

但又不可彻底远离尘世,偶尔显示显示本领,提醒大众他的存zài

,那也是必须的。

“要见他可是有什么条件亦或是答题之类的?”

华颜见她全猜对,只当她隐约听说过罢了,道:“条件则是入他的院子之前,每人需得捐上一千两香火钱,答题年年不同,谁知今年又有什么新花样。”

北堂雪略微惊讶了一番,她随口一说竟然全中,但这每人一千两委实有些坑了,可见前去求见的定也都是富庶之人,寻常的百姓哪里拿得出这个数目。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寺里的利益,不过你情我愿的,倒也无可厚非。

华颜又同她说了许多关于这‘天眼’的神奇和灵验之处,且表明了今日她势必要见这无罙一面,否则决不罢休的决心等等。

被华颜这一路上的渲染,北堂雪不免也沾染上了几分期待,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他真的通晓前缘往事和未知的以后,卜算一番倒也无甚坏处。

不过听华颜说那问题一般都没什么固定的答案,是由那无罙的心情而定,便觉得心里没什么底儿,也不知她究竟能不能入得了这位大师的眼。

待二人行至寺门前的时候,不难发xiàn

今日的人是比往常要多上一半不止,大多数都是锦衣华服的贵家之女,其中也倒有几位眼熟的。

纵然守门的小沙弥认不出北堂雪,但肯定是认得华颜的,皇家公主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二人前脚刚刚踏进了寺门,便有沙弥带着二人并着几个丫鬟进了禅房喝茶歇息,待到了时辰,自会有人前来通报。

二人在房中琢磨着今年的答题之际,不辞进来禀道:“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毕竟是血肉相连的亲哥哥,华颜一听便是一喜:“快将人请进来!”

“五哥!”华颜一见慕冬进来,立马一副孩子模样,上前亲昵的拉了慕冬的胳膊,扯着他坐下。

只是配着慕冬这张万古不变的冷脸,总有些不怎么协调的感觉。

“殿下。”北堂雪走近了行礼。

慕冬却在她躬身之前先一步伸出手虚扶,北堂雪是没料到他会有此动作,也不知是被慕冬的气场给震慑住还是什么原因,礼数将行了一半,是觉得不知是该继xù

行礼还是该收回,心神一阵恍惚,徒然被手背上微凉的触感惊回了神,竟是直直退了几步。

原是方才慌神之身,手背触碰到了慕冬伸出的手来。

自觉失态,刚想开口道歉,却听那无关喜怒的声音道:“坐吧。”

北堂雪在心里吐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就记起了去年龙华寺中,佛像之前,替她扶香的那一只手。

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这样小的一件事情,为何竟是记得这么清晰。

不待她疑惑下去,便听华颜道:“五哥,你也是来求见无罙大师的?”

“嗯。”

华颜微微嘟嘴,“三年前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吗?”是觉得依照慕冬的智商,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白白占去一个名额,岂不是又降低了她的‘胜算’吗?

慕冬望她一眼,显然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又没人说过,有名额限制。”

华颜自然清楚这一点,但始终觉得他‘占’了一个名额,也许那无罙大师功力有限,比如最多只能一次替五人开天眼,而她恰好是第六个人,那不是要倒霉了吗?

心里如何作想暂且不谈,但嘴上她向来是不敢跟慕冬反驳半个字的,任她在下人面前多么跋扈,在妃嫔面前多么冷傲,在慕冬面前,那可是小白兔一只——又柔又乖。

待到有人来请之时,北堂雪几乎快要昏昏欲睡了,不单单是因今日温度甚好最适睡觉,更是因为有慕冬在,华颜也不敢怎么说话,一来二去的,两只眼皮便开始打架了。

一行人被带到无罙大师的禅院之时,北堂雪望了院内四周幽静的设落,却丝毫生不出半分虔诚的心理来,只因上次去见无光之时,也是这般的设落,她本也是怀着一颗虔诚至极的心态的,但终究那颗心被无光的形象惊碎了一地。

院内设有雅座和方形矮桌,应是专门为前来的香客所设,稀稀落落的只坐着五六个人。

依照华颜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愿意坐在后排的,于是便扯着北堂雪招呼着慕冬,三人坐到了前排最显眼的位置。

大许是有人认出了华颜和慕冬来,先前还在交头接耳谈话的几人,立kè

噤了声。

小半刻钟过去,北堂雪环顾了四周,约莫是来了二十位不到的人,心下了然,不管这无罙大师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就算是值这一千两,但关键还是有这么一道题隔着呢。所以有可能你花了这一千两却是打了水漂,所以没有出现人满为患的现象倒是正常。

像慕冬这样的,倒是好理解,一来他有信心定能答对题,二来是人家根本不介yì

这一千两打不打水漂。

北堂雪收回视线之时,忽觉眼前闪过一抹水蓝,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是明水浣。

北堂雪自然不会同她搭话,华颜则是不屑于同她搭话,信手捏起了茶盖儿。权当是没瞧见她。

明水浣见怪不怪,且心思也不在二人身上,脸上的笑意比往常更能醉人。一双眼睛柔的能滴出水来,声音如同掺了蜜,“五哥。”

“嗯。”慕冬淡淡应了一声。

北堂雪听这‘五哥’二字委实太过深情,转头望向明水浣的神情,登时恍然——明水浣竟是心系慕冬。

任她平素如何一张脸上让人挑不出毛病。如何伪装的天衣无缝,但是眼底的爱慕之情,却是浓重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北堂雪心下几经思索,大概是为明水浣之前为何要暗害与她,企图毁她名声之事寻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难道就是因为她之前是宫中内定的太子妃人选?

若果真如此。那么最近她几乎消失的无形的敌意,倒也好解释了——因为她已和六王爷订了亲,对她已经没有丝毫的威胁力了。

“想什么呢你!”华颜见她走神的厉害。捅了捅她的手肘。

北堂雪蓦然回神,对她摇了摇头,却见禅房的门已经大开,有穿灰色僧袍的小僧行了出来,手捧一方棕色竹简。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便朗声的道:“此次的答题是:‘一’字为何意?”

“请各位施主在一炷香之内。将答案写于纸上,交由小僧呈给无罙师叔。”

话落,便有三位小沙弥递了纸墨到各人跟前的矮桌之上。

华颜一蹙眉,小声地道:“一可不就是一么,还有甚好问的……”

坐在慕冬另一侧的明水浣,提了笔复又落下,“无罙大师之所以有此一问,定有深意在其中。”

华颜听她如此一说,嗤笑了一声,赌气一般的写道:一本为一,然有深意?

写罢又在下角缀上华颜二字。

“喏,将本宫答案字呈给无罙大师。”

小沙弥笑着走近,将她的字接了过去。

北堂雪见她处处同明水浣不对付,低笑了一声,随即毫不犹豫的落了笔,神情固然肃穆,这字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慕冬将视线投放到她的笔下,便见赫然写着一排大字:天地与我并生,

万物与我为一,一为天地,为万物。

眼神微微一紧,抬眼望向她,只觉得她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甚是耀眼,半晌方诚实地道:“字不怎么漂亮。”

北堂雪被他戳中短处,多少觉得有几分羞愧在其中,习惯性的强辩道:“字写的再好kàn

也是给别人看——我费心练字,叫别人看着舒坦,才不划算……”

慕冬见她神色认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笑声本就极低,且还是稍纵即逝,北堂雪只将心思放在自己的回答能否让无罙大师满yì

,便没发xiàn



然后,却是清晰地传到了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的明水浣的耳中,将视线放到北堂雪身上,见她较于数年前越发惹眼的一张脸,前些日子刚刚压下的不安感,又冒了出来。

一炷香过罢,众人皆是已递了答案,都想着能得无罙大师的亲见,自然不敢马虎,大部分人都是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是生怕无罙大师不懂他要表述的意思。

很快有小僧传来受了无罙大师青睐的答案,是慕冬、北堂雪和华颜三人。

华颜一愣,随后一板一眼地道:“久闻无罙大师眼光独到,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我终于明白往年为何我总是过不了的,怪就怪我之前太认真!”

余下的人,纵然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在心里骂了几句,后悻悻然的离了禅院。

三人被请进了房,开天眼自然还得一个一个的来,北堂雪和华颜便在外间等候,慕冬则是穿过了几道看似错落却极有玄机的屏风进了内间。

华颜信手翻了手边的三张纸,正是他们三人的答案。

瞧见北堂雪的字,免不得又是一阵嘲弄,北堂雪被她说的烦了,一把夺过揣进了袖中。

余光扫过慕冬的那张,却是怔住——竟然是只写了一个慕字。

华颜也是看到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竟是还有这样的事……我说怎回回他都能得见无罙大师……”

北堂雪无奈叹一口气——潜规则无处不在啊!

内间正中央,有一老僧人闭目打坐,盘坐在蒲团之上,身披袈裟,眉毛苍白似雪,周身环绕着圣洁的气息。

212. V142

缓缓撑开了一双慧眼,却是晶亮湛湛,仿佛可以穿透世间万物,而又不染尘埃。

“阿弥陀佛,时别三年,殿下可是别来无恙?”

慕冬微微颔首,神情敬重,“劳烦大师挂念,一切皆好。”

“呵呵,老僧回寺中也有三日有余了,竟是寻无光师弟不得——可是出了山去?”

“师傅确实出了山,数月之后方可回来。”

无罙笑着点头,“殿下此次是想卜算何事?”

慕冬神色淡然,“百年之后,与谁同归。”

无罙目光一凝,“依照老僧来看,殿下既然心中已有所向,不卜也罢——万物虽有定数,却终究难以逃不过一个‘心’字。”

慕冬垂眸,似乎是在思索,半晌方道:“多谢大师指点。”

无罙望他离去的身影,右手几指掐算了一番,神情一顿,“数年前一算,他本还是孤星之命,我这套算法,分明早已大成,怎会出此差错……”

又细细掐算了一番,还是如出一辙。

不待他再琢磨,华颜已行了进来,脸上竟也挂着难得的敬慕,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有劳大师帮我卜算一番,我的阳寿是有几十个春秋。”

这一问本是心血来潮,觉得新鲜而已,她本就无甚好问的,只想问一个同别人不一样的,才不虚此行。

无罙神情肃然,“公主可果真要卜算此事?此事关乎阴阳之序,公主绝不可泄露,否则将会招惹大祸。”

华颜一个劲儿的点头,越听他的口气神mì

凝重,越是觉得自己问对了。

盘腿坐在无罙面前,一脸的期待。

——

华颜出去的时侯,脸色白的让北堂雪委实骇了一跳,关心地道:“怎么啦?”

华颜冲她一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断断续续的道:“我告sù

你啊,无罙大师开天眼的时候,真的好可怕……待会儿你注意着些,别被吓哭了才行……”

北堂雪听她原是被吓成了这副模样,嗤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我倒要瞧一瞧,是怎么一个可怕法儿。”

话罢,便径直进了里间。

见无罙一副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的模样,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就是无光那么乱套的一个高僧呢,如今这样看来,确实不像是浮夸之人,应真是有几分本领的。

无罙见她周身笼罩灵气,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局限住,心下隐隐错愕,世间各人有各种行气,有多年征战沙场杀人无数的煞气,有真龙天子的龙气,有与生俱来的正气,有为非作歹积少的恶气,还有长日受人欺压的郁气,甚至是慕冬身上纯正的九龙之气……

可唯独眼前这个小女子身上的灵气,竟是他平生未见,虽是被束缚住,但也瞒不住他的天眼。

这股灵气让他想起了数日前在回寺的路上,偶然间遇到的那位姑娘,她的身上也有着相同的气息,但绝算不是灵气,只是一种被灵物长期熏染的结果。

遗落在世间的灵物甚至是灵地数不胜数,虽是渐渐不为人知,但也不排除有人撞对了机缘得见,所以那股气息也好解释。

然而眼前这位,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纯净至极的灵气!

北堂雪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走近了行礼,双手合十虔诚地道:“大师安好。”

无罙收回心神,对她点头:“女施主无需多礼,不知施主想卜算何事?”

北堂雪方才在外面早已想好,所以也未再多做思考,便道:“我想知dào

日后同亲人的聚离之况。”

无罙呵呵一笑,“施主,此事关乎多人命相,无法从你一人身上卜算得知——”

北堂雪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她只想着日后北堂家的情况如何,竟是忽略了这个!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大师可否帮我卜算一番日后的归宿?”

因心中的念想无法卜算,北堂雪便随意指了一项,是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一次机会。

“归宿如何含义极其广范,有指富贵、子孙、姻缘、甚至是墓冢也概况在归宿如何之内,不知施主想知哪一项?”

富贵?这个就不必了……

姻缘?北堂雪自认为姻缘还挺顺利且美满的,不由地面上浮现几分满足。

那就测一测子孙吧,北堂雪忽而生出了几分好奇的心理来——不知dào

以后的孩子是像她的多,还是像宿根的多……

咳咳,虽然有点厚脸皮,想得太远,但也是人之常情嘛……

“大师。那就看一看日后的子孙吧……”

无罙和蔼一笑,冲她招手,示意她坐到面前的蒲团之上。

北堂雪盘腿坐下,满是期待的道:“大师,可以开始了吗?”

无罙微微点头,伸出枯干的手分别握住她的双手,抬眼望向她清澈的双眸,带着神圣地笑意道:“可能会有些害pà

,切莫要移开视线。”

北堂雪望着眼前和蔼可亲,圣洁出尘的老人哪里有觉得半分害pà

。望着他瞳孔中自己的身影,重重的点了头,“我记下了。”

下一刻。一阵冷飕飕的风呼啸而来,扬起了无罙的长眉,他脸上再无笑意,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直直的望向北堂雪。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透一样。

风声越来越大,北堂雪分不清是真是假,只觉得轻质的衣角都被这怪风卷了起来,继而见无罙的袈裟僧袍也被风扬的极高,在空中发出布料摩擦噼啪的声响。

无罙的双眼也越睁越大,听他念罢一串咒语之后。眼球更是突地要掉出来一样,血丝缠满了眼球表面,看起来十分的恐怖。北堂雪被吓的不轻,直觉想要出声尖叫,却如何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出来,又下意识像移开视线,想起无罙那句‘切莫要移开视线’才险险忍住。

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直接忽略那些可怕的画面,转而去想无罙之前的和蔼和慈祥。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只见那双凸出的眼睛里慢慢现出画面,越来越清晰,放大在北堂雪眼中,有她出生之时的画面,是一个娇美的女子躺在床上,容貌是同现在的她有七分相似,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看了襁褓中的她一眼,嘴角现出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娘亲?女子眼睛紧紧地闭上,脸上再无生气,北堂雪虽明知这是幻想,可还是觉得心脏蓦然紧缩发疼。

不待她再看,画面急转,都是一闪而过,有她被姚敏推入荷塘的模样,有她安静弹琴的模样,有独自垂泪的模样,最后是她不顾一切投入西磬江的画面。

而后,画面忽然化作空白,一望无际的空白。

北堂雪不明所以,只觉得双手被无罙抓的生疼,想要挣开却又不敢,唯恐生什么意wài

出来。

无罙眉头紧皱——只有阳寿已尽之人而后的画面才会呈现空白,而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为何之后的事情竟都是无法预见的!

虽说命数因人而异,也会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改变,但她的未来却是无法预知分毫,这种现象实属大异!

握着北堂雪的手越来越紧,无罙忽然低喝了一声,蒲团上方升出冉冉白气,衬的他整个人更像是要羽化归去一样。

北堂雪觉得手指几乎快要被他捏断,却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那双眼珠较于之前更加的惊悚,若是之前她是用意识控zhì

自己不移开视线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让她无法移开视线一样。

不管内心有多惊怕,整个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能控zhì

得了的,只能将心神放在那双眼睛上,移不开半分。

但是,那双眼睛里始终都是一片空白。

那种白空洞至极,覆盖了他整个眼球,北堂雪越看越心惊,只觉得大脑里装满了恐惧,再也不想看什么子孙,一心只想逃离,可浑身都无法控zhì

,又急又怕,甚至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却又觉得眼泪都不是自己能控zhì

的。

无罙启动了意念,企图用意念得知她的未来,虽心知是大忌,但北堂雪的异常让他不看不安。

北堂雪只觉大脑痛极,似乎有无数根针齐齐钻入脑中,再也无法思考什么,不知怎么竟惊惧地喊出了声——“啊!”

无罙眸光忽然一缩,只觉得被某种莫名的力量阻挡住,无法再用意念窥探她的未来,心下大惊之际,意念顿时间减弱。

北堂雪觉察到束缚弱下,憋了许久的泪水犹如泉涌,潺潺而下,说不清是惊怕还是什么,只是止不住眼泪。

直到那股束缚完全消失,她才觉浑身的力qì

都被抽干,无罙刚刚松开她的手,她整个人便不受控zhì

的往后倒去。

却被一只大手扶住了腰身,北堂雪惊疑不定的回头,却见是慕冬正皱着一双浓眉。

紧跟而来的华颜见到这副场景,眼神闪过迷惑——方才听到北堂雪的喊叫声,慕冬竟是比她还要着急的冲了进来,她从没见过慕冬有过如此紧张的神情。

莫不是……

华颜神情一震,将视线放到二人身上,见北堂雪汗水已湿透了两颊,泪珠源源不断的滚落,也没心思再去琢磨这些事情,几步走到她身侧,帮她擦着汗珠:“怎么了?”

北堂雪尚且未能从惊吓中回过神,方才那种可怕的感觉,仿佛还没有彻底的远离她,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说不清也道不明,却足以摧毁一切。

慕冬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望向无罙,“大师?”

口气虽淡,但隐隐带了质问的意味。

华颜偷偷望他一眼表情,觉得心中的想法被证实了——她这位向来不知情爱的五哥,大抵是栽在北堂雪手里了。

无罙平复了翻涌的内力,再睁开双目之时已恢复了清明一片,“阿弥陀佛,贫僧无能,竟无法窥得这位女施主的命数和以后——”

北堂雪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还陷在慕冬的臂弯之中,借着华颜过来扶她的手,不着痕迹的从他怀中抽离,“大师,方才,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依照她的直觉判断,后来那种可怕的意识,绝不是开天眼所致。

无罙见三人皆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心下思量了几番,“让女施主受惊了,是贫僧开天眼之时错念了咒语,这才有了差池。”

北堂雪哪里有心思会琢磨他话里的真假,且不是有一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便就信了。

“此事全属意wài

,大师不必自责……”

无罙深深望了她一眼,“此次贫僧未能依行施主的要求,这枚平安符便赠与施主聊表歉意,带在身旁可逢凶化吉。”

北堂雪接过,复又道了谢,这才被华颜扶着出了内间。

慕冬若有所思望了无罙一眼,道:“大师不必多心。”

无罙愕然抬首,“殿下知晓这位女施主的来历?”

“师傅早年让我寻的结魄石,大师应知晓是为何人而寻。”

无罙神情越发惊愕,“竟是……”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已没了慕冬的身影。

回味着方才他略带警告的语气,皱去了一对白眉,似是自语:“乘黄宿主负有天命在身,关乎天劫重责,更是不可能出现脱命之兆啊……”

他这一生可看透众生命数,还是头一次真zhèng

遇到传说中的‘脱命之人’,顾名思义便是命数不定,脱离了阴阳五行,日后如何,全凭她的选择和机遇而定,莫测至极。

这种征兆却是在此等关键时刻,出现在了最关键的人身上,是偶然还是注定……

幸好他方才警觉,赠了那枚平安符,也方便他日后细细观察……

随即一怔——慕冬既已看透他心中所想,且对那女子关心非常,想必他那枚引神符也不能幸免了……

也罢,一切随缘吧。

待几人出了禅房之时,外面已下起了雨来,因看天色早是料到有雨,丫鬟们都是备了伞的,见主子出来,忙上前撑伞。

带些凉意的雨珠随风飘洒几滴落在北堂雪的脸上,冰凉的触感叫她的心神唤回来了几缕,全身的力qì

也渐渐地恢复。

“五哥。”

单听这声音便可知是何人,如此纯然又带着娇媚,拿捏的恰到好处,除了明水浣寻不出第二个人来。

其立于青花伞下,在朦胧的雨中愈加显得出尘,一身水蓝罗纱裙摆上绣着干净的白兰花。

见她眉目带笑,周身像是沾染了一些水雾,让人直觉便是等了许久,不禁便会生出怜惜的心理来。

可这一行人显然没一个会去怜惜于她的,华颜不必说,自是不愿瞧见她,北堂雪同她虽算不上深仇大恨,但也是小仇小恨了,对她这一副倾国容颜只能叹一句‘白瞎了’。

而不懂风月的慕冬,大抵会问上一句:怜惜是什么东西?

果然,太子殿下不冷不热的点了头,连步子也没有顿下。

明水浣却不介yì

,浅笑着走到他的后方,十足的小鸟依人模样。

雨虽不大,但毕竟山路有些滑,一行人都行的极慢。

明水浣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偶尔惊飞了一两只避雨的鸟儿,慕冬时不时答上一句,倒也让人觉得和谐。

北堂雪和华颜凑在一起,平素总如天雷勾动地火,上到十八星宿上古传说,下到母鸡生蛋都能讨论的不亦乐乎,就算有一人情绪比较低落,也会被另一个给带动起来。

可这一路上,二人竟一个字也没说,北堂雪一副怔怔的模样,像是七魂还没聚集,华颜更甚。犹如神游九霄,其间几次险些跌倒,亏得不辞眼疾手快总能在惊险时扶住她。

北堂雪回到北堂府的时候,北堂雪仍然是六神无主的模样,垂丝心下有些不安,熬了一副安神的药,看着北堂雪喝了下去才放心。

北堂雪好睡了一觉,次日醒来的时候,方觉那种道不明的异样终于消失了。

再想起昨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些模糊。但觉得又没算不得什么大事,便不去细想了。

却独独记得无罙像是赠了她一个平安符,便问道:“昨日的平安符呢?”

垂丝不明所以的摇头:“小姐。昨日并未见什么平安符啊。”

北堂雪皱眉,挖空了脑袋去想,都不记得放在了哪里。

最后也只得作罢。

——

是夜,东宫太子书房之中灯火闪动。

自房中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禁卫军统领肖远。俊朗的面容上是一丝不苟的神色。

刚出了殿门,忽而一个黑影极快的袭来,伸手便是一掌直击面门!

肖远不作他想,身形一转,伸手欲钳制住那人的手臂,但却被他早一刻躲开。像是知dào

他有此一招一样!

毕竟是禁卫军统领,知dào

失神是最容易致命的弱点,未去分心细想。待那人再欲进攻之时,伸腿扫向他的下盘,只听一声夸张的惨叫声响起,肖远闻声急忙拉住他下坠的身形,却被他趁机反握住了手腕脉门。

213. V143

“哈。我赢了!”

肖远唇边溢出无可奈何的笑意:“胜之不武!”

那人直起身来,松开肖远的手腕。“兵不厌诈啊!”

肖远不理会他的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又长高了不少!这两年跟在殿下身边,怎也一点长进也没有,就这样偷袭你的兄长?”

那身着黑袍,玩偷袭耍苦肉计的男子,不是肖裴又是谁。

众人只知肖远是个孤儿,是光鲜亮丽的禁卫军统领,却无人知晓他有一位小他三岁的胞弟。

距离二人百步远的书房之中,端坐着一位俊美无双的男子,肖家兄弟二人的谈话,自然瞒不过听力极好的他。

又翻了一页书,目光正是落在了开头的几句上头——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也。

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已将书合上。

从胸口前襟处摸出了一枚平安符来,正是白日里无罙赠与北堂雪的那枚,上面有朱砂描就的符文。

抬手丢入了火盆之中,火舌顿时跃高,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被不知名的香味包围。

细细闻去,让人隐约失神。

引魂符,有安神之效,辟邪之效,更有,引魂之效。

——

北堂雪带着垂丝和堆心刚出了北堂府大门儿,便见宿根悠闲地摇着折扇走了过来,是二人早有约在先。

见北堂雪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调侃道:“北堂小姐今日捡钱了不成?”

“哈,比捡钱可解气的多了——”

一想起方才周云霓被气的险些跳脚的模样,就觉得心中大快。

“说来听听?”

北堂雪轻笑着哼了一声,“我会告sù

你我方才坏了你今日美人儿相伴的好事吗?”

原是周云霓早知dào

宿根今日会来接北堂雪,特地换了那身儿历时半月,价格不菲,量身定做的衣裙,企图是要死乞白赖的缠着北堂雪一同去的。

可刚进了栖芳院还来不及说话,便滑了一跤,情急之下连拽着丫鬟一起摔了下去,‘碰巧’撞倒了旁边的一木桶朱漆,晕染了一地,二人起身又摔倒,摔倒又起身,几番折腾之下,那家伙,整个一红人儿,好不出彩,可是叫躲在暗处的堆心光萼几人笑的险些憋出了内伤来。

古代的漆虽只是从漆树上简单提取的矿物质,并没太多化学物质,但那件衣裳显然是没办法要了,且脸上溅到的那几块,都不知dào

要搓掉几层皮才能搓的掉,自然是没办法再出门了。

待周云霓好发了一顿脾气,气恼地被丫鬟扶走了之后,北堂雪这才命人将特意为周云霓在石板上打的那层蜡给刮了下来。

宿根约莫是猜到了什么,走到她身旁:“美人儿可不就在这里吗?”伸手便要去抓北堂雪的手,却被她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回王爷您同我家表姐一同吃茶的事——还没给个说法儿呢?”

宿根一怔——这小东西是何时听到的风声?那日是周云霓主动寻的他,他不好赶人,便敷衍了她一杯茶的功夫,就怕她多想,才没同她提起。

待他回过神,北堂雪早已溜到了马车里去也。

不禁失笑,无奈的摇头:“啧啧,这烂脾气,小性子……我还偏偏就喜欢的紧。”

——这莫不就是一物降一物?

北堂雪这些时日同宿根可是要将王城周遭的好去处都玩了个遍,今日出了城,是为去赏玉簪花。

歇在了一处凉亭之中,被宿根一路好哄的北堂雪早没了气,来此地游玩的人甚少,自打一行人进了凉亭就没见有其它人路过。

垂丝几人将带来的茶水点心摆放好,笑盈盈地道:“小姐,奴婢见这花开的甚好,不若折上几枝带回府里?”

任谁也看得出是在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北堂雪却在心下窃笑:省的我给寻借口支开你了……

堆心是也聪明,见垂丝提了步子,便紧跟了上去,顿了步子又回头唤着小小花:“走,咱们一道儿扑蝶去!”——是觉得小小花都是个电灯泡。

小小花本是没什么要动的意思,一听扑蝶二字,乐的不行,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宿根一笑,“何时递的信儿?”

北堂雪顿下吃茶的动作,讶异的望向他,“你是如何得知的?”

宿根敲了敲她的脑袋:“跟的这么紧,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当你怎主动要来这里,还非得挑这一天,晚一天也不成,是算准了顾大人今日休沐。”

北堂雪一噎,果见一身藏青色衣衫的顾青云行了过来,面上隐隐带着笑意。

堆心带着小小花往花丛深处走了去,一人一兽玩的倒也相当‘投缘’。

垂丝望着满眼白玉般的玉簪花,深深吐了一口气,见堆心离得远,脸上的笑意这才消散,转而换成了一副落寂的神情。

这些日子总觉得满脑都是顾青云的身影,她起初不过是觉得欣赏他而已,而自从那日长街之上。他一身红衣端坐在马上笑望着她时,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听到他的消息,知dào

他的未来越来越光明,会为他觉得骄傲和欣喜,却又越发觉得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她所不能奢望的人。

她不是不谙情事的堆心,她懂得自己的心意。

可是,真的不行……

“垂丝。”欣喜带着思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垂丝身形一怔。

转而回头,便见顾青云立于玉簪花下。满眼带笑,深情而又炽热。

垂丝哪里料到他会出现在此处,蓦然被惊的往后踉跄的退了几步。不知是她倒霉还是上天也想给顾青云一个机会,右脚退到第二步的时候,应当是踩到了突高的石块,人不受控zhì

的往后倒去。

垂丝下意识的惊呼出声,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顾青云望着她受惊未定的神情。一双如水秋眸睁得极大,满眼都是他的身影,唇色不点而朱,微微轻张,像是在待人采撷的樱桃。

本就是最易冲动的年纪,怀中拥的乃是最心爱的女子。哪里还能分心去想其它的事情。

顾青云不是圣人。

“垂丝……”低低唤了一声,微微倾下了身。

垂丝早已觉得不敢呼吸,此刻听他唤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恩了一声,由于太过紧张,声音低极,落在顾青云的耳中,如同是在鼓励。不由将她拥的更紧了一些。

眼见那张俊颜在眼前逐渐放大,周遭静的只能听到心跳声。

顾青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鼻尖。垂丝蓦然攥紧了手,指甲渗到了肉中,刺痛感使她顿时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顾青云,“顾大人……垂丝一介奴身,万万不敢高攀——”

话落就要转身,不敢多呆,怕下一刻就改了主意。

顾青云哪里肯让她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分明也对我有意,对不对?”

最后求证的三个字,隐隐带着期许,叫人心生不忍。

垂丝背对着他,挣脱他的禁锢,毅然地摇头:“大人……怕是误会了。”

顾青云一时呆住,望着她仓促而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花海中。

夜半时分,有仆人打扮的男子提着灯进了状元府,灯笼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堂字。

半刻钟都没要,便出了府。

顾青云盯着信上的暗语,心下有了选择。

——

早朝过罢,皇上点了顾青云的名,让其去御书房议事。

说到这位状元郎,真真是叫人眼红不已,任谁也看得出皇上对其的器重,在朝上提出的进谏皆被采纳,俨然已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儿,赏赐褒奖那是家常便饭。

更让众人关注的却还是他的亲事,但凡是家中有未出阁的闺女的,是都打过或还正在打着顾青云的主意。

虽有个别的实在不能不承认自己闺女的长相确实磕碜了一些,但绝大多数那还是上的了台面的,甚至也不乏绝色佳人,但竟是无一能入得了他的眼。

一来二去,关于顾青云的流言自然是少不了的,什么什么障碍、什么无能,甚至是断袖之癖等等层出不穷。

关于造谣人的心理也可见一斑,大致可规划为三种,其一是吃不到葡萄喊葡萄酸的人,二是专攻市井之事爱好八卦且爱制造八卦的无聊之人,三嘛,咳咳,大多是自己有着类似的病症或倾向,臆想并强加到别人身上,借以取得不怎么有用的心理平衡。

元盛帝望着这个朝气蓬勃的臣子,阅人无数的他,是料定了此人日后的前途无量。

顾青云做事张弛有度,深得他心,虽偶显经验不足,但较于那些老臣的礼节顾忌,却多了一份恣意通达,正是如今一汪死水的朝堂之上所需yào

的。

元盛帝需yào

这么一个人来打破这种不良的寂静,而顾青云显然是在最好的时机以最适当的姿态出现了。

“知dào

朕为何要找你过来吗?”皇帝面带微笑,晨光罩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神色看起来较往常好了一些。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身子好了不少,却不知是身体适应了蛊虫,才不似起初那般反应之大。

“臣愚钝,不知。”顾青云额角直跳,总觉得前些日子听来的传言怕要成真了。

果然,“呵呵,朕不喜绕弯子,朕那小女儿华颜仍待字闺中,虽脾气不佳,但也绝不是刁蛮之辈,相貌才学也是一流。”

末了看向顾青云,“你如今也未娶——朕是有意促成你二人一段良缘。”

顾青云身形一震,听皇上这口气,分明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同他知会一声罢了。

也是,他是当今天子,做事向来不必考lǜ

别人,能事先同他打声招呼,而不是直接下旨赐婚,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顾青云面子。

“公主金枝玉叶,臣,不敢高攀。”顾青云不知是如何下的勇气说出的这句话。

感受上方帝王先前的和颜悦色尽收,转而生出了一种迫人的气势来,不必抬头去看,也能猜出他此刻脸色之沉,一个帝王被臣子驳了意思,其心境可想而知。

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朕的女儿配不上你不成!”

顾青云额角冒出了冷汗,半晌才找回了声音,却是坚定不移的口气:“请皇上恕罪。”

——

“小姐,不好了,您有没有听说顾大人被打入天牢了!”堆心急慌慌的跑了进来。

北堂雪神情淡定,嘴角却是隐隐带了笑意——这个顾青云,果然没看错他,不枉她费了这么一大圈心思。

垂丝手中端着的铜盆‘哐当’落地,半盆清水洒了一地。

垂丝手足无措的捡起铜盆,站在原地,却死活想不起来她该去做什么。

他被打入天牢了!

光萼也是大惊:“你没听错吧,真的是顾大人?”

“全城可都传开了!哪里有听错!”

众人只知顾青云被打入天牢是因为‘抗旨不尊’的罪名,却不知是抗了什么旨,毕竟此事关乎皇室公主名誉,自然不好外传。

然而华颜却是明明白白,但却乐的轻松,丝毫不觉得有损颜面,她甚至打算好了,若真的上演逼婚的戏码,她要在婚宴上大闹一场,然后出家去当尼姑。

傍晚时分,北堂雪早早洗浴过罢,穿着宽松的纱衣坐在秋千上,昏黄的暮光罩在小脸上,懒懒打了一个哈欠。

垂丝自房中走了出来,低垂着头,忽听北堂雪唤她,走了过去。

北堂雪见她眼睛微红,明显是刚哭过,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顾大人为何抗旨?”

垂丝本就想知他的消息,奈何无法开口相询,如今听北堂雪有意告sù

她,终究不再顾虑良多:“奴婢不知,还请小姐明言……”

“是为你。”

垂丝一怔,随即抬起头来,望向北堂雪,满眼都是惊异:“他,他是为了我?”

北堂雪也望向她,“皇上有意招他为驸马,他不愿,才有了抗旨一事,还不是为了你么?”

垂丝只觉脑中一懵……

担忧中夹带着巨大的感动,她本以为顾青云对她不过一时兴起,过些时日也就忘了,可不曾想,他竟是能为了她抗旨!

反应过来之后,即刻理解到顾青云此刻的处境不容乐观……

“小姐,求小姐救一救他!”垂丝突地跪下,目光恳切。

北堂雪弯腰将人扶起,眸光含笑,却未答yīng

她,只问道:“可是看清他的心意了?”

垂丝又急又羞,“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怎,怎还问这个问题……”

北堂雪却似没看到她的窘迫一般,“你先回答我,可是看清他的心意了,是否觉得他可以交付?”

垂丝脸色嫣红,夕阳落下一层金辉,半晌郑重点头。

北堂雪又问:“若他此次平安无事,可愿嫁他?”

嫁他?垂丝不由就觉得无法匹配……

北堂雪看出她的心意,似是开着玩笑道:“他可以为了你抗旨不尊,连皇上的话都不依,可见是非你不娶了,你若当真还不愿嫁他,那不如让他在牢里呆一辈子好了,反正出来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好不凄惨。”

“小姐……”垂丝抬头又低头,觉得心脏跳的太快,甚至让她无法思考,“奴婢,奴婢愿意……”

“好!”北堂雪一笑,“能救他的,只有你一个。”

见垂丝疑惑不已,北堂雪微微俯身向前,在她耳边说了个周详。

垂丝脸色几红,目光有些闪躲:“小姐,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说呢?”

垂丝暗暗咬了咬牙,后而点头。

北堂雪将头撇来——顾青云啊顾青云,这回事成之后你可欠了我一不小的人情啊……

若此刻垂丝转头望去,定能望见北堂雪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

次日一早,华颜来了北堂府,在路上撞见了刚下朝的北堂烨。

二人许久都未曾单独见过面,华颜褪去了满腔热情,至少表面上褪去了满腔热情,这样猛地一见,多少会觉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北堂烨先开了口:“来找阿雪?”

华颜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我先走了。”

不待听他回答,人已转了过去——她害pà

。害pà

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越来越严重,然后她会再一次的控zhì

不住。

从前,是不想放开北堂烨。

但是现在,却不是不得不放了,即使没有璐璐的出现,也是一样……

到了栖芳院的时候,华颜勉强将情绪整顿好,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大事?”

北堂雪忙地冲她招手,“有事要你帮忙。”

北堂雪将顾青云同垂丝的事情大致的同她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了,现在顾青云人在牢里,自然没机会面圣。我又没理由见皇上……就你最合适了。”

华颜明白了前因后果,“你还真是大胆,竟将我和父皇也给算计进去了——竟就是为了给他二人做媒!”

北堂雪笑嘻嘻的拉过她的手,“哪里啊,这样不也是两全其美吗。正好也解决了你的烦事,不管如何,皇上都是要给你二人赐婚的,这样一来也免去了你的后顾之忧,哪里是算计了?”

214. V144

华颜努嘴,“嘁。你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想让我记你一个人情?想得美……”

“我何时说要你记我人情了,记来记去的多麻烦呀——不若。你直接还了?”

华颜被她这厚颜无耻的话给震慑住,半晌回了神方正经的道:“我只答yīng

你跟父皇说一说,剩下的我可就不管了——你那丫鬟若是到时不认账的话,那可就是欺君大罪,不止进天牢吓唬他这么简单了……”

北堂雪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没十足的把握我敢这么胡来么,咱们且等着喝喜酒好了——”

二人又扯了许多其它的事情。半个时辰之后,华颜便被北堂雪催促着回了宫去。

未回华颜宫,直接去了御书房。

华颜进去的时候,元盛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合着双眼在小憩。

华颜望着他两鬓斑白的模样,还要整日操持国事,不由觉得心下一酸,自从从龙华寺回来之后,她觉得自己矫情了一百倍不止。

在她的记忆里,父皇从来没有这样平和的神情,对她也鲜少会有好脸色,她起初还会存了讨好的心理,去讨他欢心,可父皇对她从来都是不为所动。

渐渐地,她就不会那样去做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恍然大悟,这个步入花甲之年的男人,不止是一位帝王,还是她的父亲。

她不是不羡慕北堂雪,只是从没比这一刻更加羡慕过——有那么一个温馨的家庭。

她也不是没在心中埋怨过元盛帝,却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限心酸,只怕要不了多久,连这样静静的看着父皇,也都成了一种奢望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蔓延了眼眶。

元盛帝似有所查,毕竟自打坐上这个位置,就从没睡过一次好觉,浅眠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睁开双眼,却是华颜一副悲然欲泣的神情。

华颜没有防备,受惊一般的转过身胡乱的抹着眼泪,竟都忘了行礼。

元盛帝见她如此,问道:“怎么了?”

华颜这才回头,对他一笑:“没有,凉儿参见父皇。”

皇上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揉了揉眉心,“找朕有何事啊?”

华颜见他又恢复了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神情,嘴角溢出苦笑,“凉儿今日来,是为了那顾青云的事情。”

元盛帝“唔”了一声,淡淡的道:“朕只是让他进去清醒清醒,莫要以为朕对他看重了三分,就能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你此般关心他,又是为何?起初不是一万个不愿吗?”

“并非为何,只是父皇可能先前有些不清楚,这顾青云之所以如此,也是有原因的。”

元盛帝信手翻开批阅了一半的折子,垂着眸道:“什么原因,说与朕听一听。”

“顾青云他在刚入京之时,便同一位姑娘情投意合,后来是订了亲的,双方父母均已认可,就差将人娶进门了。父皇应当也清楚他的性子,自然不愿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之辈,若他真的能做出此等不义之事来,也是不配做我大卫的臣子。”华颜将北堂雪的话稍加修改了一番,徐徐道来。“而我堂堂大卫公主,自然也不可能委身做小。顾青云之所以抗旨,应也是思虑了一番的。”

她毕竟比北堂雪了解元盛帝,知dào

怎么说才能让他听着舒服,又不会触怒他。

元盛帝微微一皱了眉,撑起眼皮望向她,目光带了些探寻:“据朕所知,你似乎并不爱理这些闲事。你是如何得知这么详细的?若果真如此,昨日顾青云为何不同朕明言,他若是说出实情。朕又不是不明事理,又岂会勉强与他?”

这种眼神虽不凌厉,却也叫人发慌。似乎是想从华颜这里看出端倪来。

华颜被他这一通问话一时扰了心神,幸亏是从小的环境教会了她临危不乱,很快平复了过来,笑了笑道:“说来也巧,今日凉儿去北堂府寻北堂二小姐听戏。她身边的大丫鬟哭着求北堂小姐救她未婚夫婿一命,凉儿好奇,便问了几句,原来她就是与顾青云订了亲事的那位姑娘。”

顿了顿又道:“想来昨日事发突然,顾青云并未来得及细说,父皇震怒之下将人押了下去。他就是想说,只怕也是寻不得机会啊。”

元盛帝半晌恩了一声,想来昨日他一气之下确实没给顾青云解释的机会。

“所以你今日是来求朕将人放出来。并收回旨意?正好是圆了你不愿嫁他的心思?你打算的倒是周全么。”

这话换成普通的父女,大可当成带着调笑成分的话,一笑带过,但是他的身份配上这副不苟言笑的神情,便让人不由后背发冷。

在一个天子的眼里。往往容不得半分欺骗,尽管此事之于他来说无关紧要。尽管那个人是他骨肉相连的女儿,无关什么,只是习惯养就。

华颜顿时明白了——

“凉儿知错,此事本不该插手,父皇心思剔透,凉儿确实,确实是存了这个心思。”因为了解,所以知dào

此刻该顺着他的想法认错。

“不过凉儿确实句句属实,那顾青云确实是有婚约在身,并非可匹配之人——还请父皇明鉴!”

元盛帝盯了她好一会儿,方将气势收低,一笑:“朕自然是不会拆人姻缘,更不会让你做小,此事就此划过。”

末了声音提高,“只是以后,莫要自作聪明转着弯子同朕说事,明白了吗?”

华颜身形一僵:“凉儿记下了。”

“嗯,去吧。”

华颜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方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不是第一天见识到父皇的多疑,却是头一次身临其境。

这么小小的一个算不得‘算计’的‘算计’都让他如此介怀,若他真的知晓了北堂雪原原本本设下的这么一个局,那后果——华颜打了个冷战。

北堂雪早早同垂丝说明了计划,垂丝的爹娘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元女婿一顿好惊,一个劲儿的觉得垂丝是在做白日梦,但最终在北堂雪的‘力证’之下,终究是信了。

若皇上真的暗查起来,还得同华颜的话对上才行,所以知会双方父母,那是当务之急。

顾家夫妻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前些日子才被顾青云接来了王城,自家儿子一进了大牢,早就急的不得了了,奈何无处求救,眼下听北堂雪能救自家儿子,自然是全力配合。

且夫妻二人从未出过汴州,大字不认得半个,哪里见过垂丝这般容貌端庄,细皮嫩肉,知书达理的姑娘,就是他们方圆一百里的庄子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一时间觉得捡了大便宜,倒是叫垂丝觉得汗颜的很。

总之,双方父母都满yì

的不得了,特别是顾家夫妻,唯恐这样好的儿媳妇被人抢了去,暗下商议着待顾青云一出来就将亲事给定了才行。

近来,顾青云要迎娶北堂府丫鬟为妻的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觉得实乃谣传,但在三天前顾青云下聘的时候,被印证了消息的可靠性。

于是,又在王城中掀起了大波。

“你听说了没有,那顾状元当真是要娶一个奴籍的丫鬟!”

“那么多富家千金瞧不上,竟是要娶一个丫鬟,真真是让人费解……”

“什么奴籍?不是说北堂二小姐已经还了她卖身契,当做彩礼了吗?”

……

中风过罢的明夫人闻言火冒三丈,原来打顾青云主意的,还有一个她。

虽说中风破相一事确是叫她消沉了好一阵子,但几个月过去,早就已经想通了——毕竟她本就不是靠这张脸混的。

不管她如何,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在,明家的中馈还是由她来操持,明夫人只有她一个。

她最最关注并忧心的便是明水浣的亲事问题了,被众人争先抢后想要招为女婿的顾青云自然也入了她的法眼,前后差媒婆去了三四趟都无果,本就叫心高气傲的她心存了不满,如今听他要娶一个毫无背景,家徒四壁的穷户女子,让她一口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自然就得发泄,而顾青云显然不能作为她泻火的对象,骂归骂但总不能冲去顾府闹一场,她虽性子烈,但还知dào

脸面的重yào

性。

在砸了几只瓶子,找茬将房里的丫鬟骂了一通之后的明夫人,起身去了水町院。

明水浣听她提过此事,但根本未有放在心上,顾青云固然是好,但抵不过她心中那人分毫。

昨日打着陪元妃说话的名头进了宫,‘偶遇’了慕冬一面。陪他喝了一盏茶,聊了半个时辰。

——他兴许正一点点的发xiàn

她的好,所以,她是不会放qì

的。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努力成为大卫最有才气最美的女子,总该得到回报才是。

嘴角溢出笑意,笔下描的正是慕冬的肖像,五官传神,不难看出是用心而画。

却独独一点叫人觉得失真——画中那人带着和煦的笑意。

明水浣似乎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摇头轻叹:“不曾见过他笑。又怎能画出神韵来呢……”

目光定在画上,眷恋而又执拗。

自从儿时初见,一心就附在了他的身上。这些年走过,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就像是写在了一方白绢之上,而这张白绢已被她亲手缝进了生命里。

守在外间的丫鬟正打着瞌睡,小姐写字作画的时候。不喜人靠近,是水町院人人皆知的规矩。

明夫人带着丫鬟行了进来,见守在两侧的丫鬟,皆是在打着瞌睡,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待会儿再收拾收拾你们这帮不知规矩的!”

由于嘴歪的缘故,听起来不如以前严厉,还显得有些逗趣儿。让身后跟着的丫鬟不禁在心中偷笑。

一心放在画像上的明水浣,是不知dào

此刻进了房的明夫人已来到了她的身后。

明夫人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越发觉得这个闺女实在不争气,不然依照她的才貌,只要她有心。那顾青云还不是手到擒来,也不会就这样看上一个丫鬟了!

事事都要她来操心。整天都不知dào

她在想些什么!

“成日就知dào

闷在书房!”明夫人几步上前,一把扯过她手下的画像,本只是想撒一撒气,却在看到画上之人的时候,目光一顿。

明水浣受惊回头,慌地抢过画像,对明夫人的无理举动感到无法忍受,却无奈又是自己的娘亲,不好发作,“你……”

“我当你怎么对谁都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的!”明夫人瞪着一双眼,气的不得了。

“我的事情,不需yào

你来管。”明水浣不过是那一瞬间的慌乱,此刻已恢复了正常,只是面色还有些微红,毕竟是被人撞破了心事。

同时在心里觉得疑惑:她娘亲不是一直都是攀权附贵的性子吗,给她物色的全是富家子弟,如今知她……知她爱慕太子殿下,怎么会是如此反应?

明夫人又将画像夺了过来,几下抓撕的粉碎,碎片砸向明水浣,指着她的鼻子道:“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想要进宫,门儿都没有!”

明水浣身形一僵,眼神顿时翻涌。

为什么!从小到大她什么都努力做到最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站在他身旁。

可从小她偏偏就知dào

,太子妃的位置早就有了人选,那个人论相貌比不上她,论才识比不上她,这根本就不公平!

她承认她嫉妒她,从小就嫉妒她的幸运!

她曾经想尽了办法毁掉她,包括幼年那场落入荷花池的戏码,但竟然还是让她福大命大的活了过来,只是醒来后身子更弱,丝毫没了威胁力。

可仍然是她心口的刺,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太子妃的位置就像是为她留着的一样……

直到去年她的死讯传出,甚至都入殓了,但竟然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而且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浑身充满了吸引人的特质。

她承认她又害pà

了,她不敢让她接近太子,哪怕一次。

在丁香宴上,她意图毁掉她的名声,可是又让她避祸成福。

还好,后来她被指给了六王爷,不然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毁掉她!

可现在,她的娘亲竟然指着她说:“想要进宫,门儿都没有!”

蓦然抬头,目光冰凉入骨:“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你只知dào

维护自己在府里的威严!就连我八岁那年发高烧险些丧命,你都还有心思跟你的贵妇朋友们去裁衣服!你有把我当女儿看吗?你替我挑选的那些男子,有问过我是否中意吗!”

话落突然起身,“所以,你根本没有资格管我的事情!”

明夫人脸色一僵。

“啪!”

巴掌声在空气中回荡。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哪里轮得到你中意不中意!我劝你别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我就算是死,也断然不会同意你进宫!”明夫人胸口快速的起伏着,神情恼怒至极。

她一直以为牢牢攥在手心里的女儿,竟然告sù

她她没资格管她!

明水浣的理智彻底被击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像她一样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我究竟是哪里不如她?”

话落一把推开明夫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犯瞌睡的两个丫鬟早就醒了神,呆呆的站在原地,大气儿不敢出。

明夫人抓起砚台狠狠的摔落在地,乌黑浓稠的墨汁晕染在地毯上,指着几个丫鬟厉声喝道,“今天的事情,谁要是敢说出去,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见几个丫鬟怕的垂下了头,又拔高了声音:“听到了没有!”

几人身形一抖,急慌慌的跪了下去,齐齐地道:“奴婢记下了。”

——

“小姐,不若先回府去吧。”灵茜得了消息,独一人寻到了这里,也只有她一个人知dào

,明水浣不开心的时候便会来这条湖边。

坐在桥边的明水浣头也没回,“你先回去。”

灵茜眉头一皱:“可是小姐,现在府里的人都在急着找您呢。”

明水浣轻哼一声,找她?不过是怕受罚罢了,有哪一个是真心的。

声音带着命令的意味,“你先回去告sù

他们我没事,半个时辰我自会回去的。”

灵茜犹豫了一会儿,“是,小姐。”

明水浣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半晌方睁开,却听得一阵笑语传来。

“我看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阿雪这样做,我一万分赞同!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啊。”

闻得这声女子娇俏的声音,明水浣循声望去,只见湖心处驶来一艘船,船尾一张矮桌,围坐着四个人,六王爷,北堂烨,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宛如一尊瓷娃娃般娇俏可人。

在望到北堂雪的时候,眼神变了又变。

“还是璐璐明白事理——这事虽然是冒险了一些,不过结果是好的,值了!”

北堂烨笑望着她:“是值了顾青云送你那几十本杂书吧?”

北堂雪哂笑道:“反正值了就成……”

直到他们的船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明水浣才回了神。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像北堂雪这种人,什么都没做,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而她却事事不如意?

215. V145

开始讨厌北堂雪是因为她是内定的太子妃,而现在她明明对她没了威胁,却还是觉得万分碍眼,特别是她的笑容,那么无垢真实,像是反衬出了她一切的悲哀,她讨厌极了这种笑!

所以,也讨厌极了北堂雪!

“我刚刚不是说了要你回去吗?”身后传来脚步声,明水浣一抚额,心下烦躁不已。

“是我。”怪异的声音响起,胆子小的在这偏僻处一听,有可能被吓的一头栽进湖中。

明水浣却是司空见惯的表情。

“你还来做什么,上一次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为了我,也为了你好,我们就当没认识过。”

黄书凡走进,今日只带了半张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从下颌的形状看来,是同黄书航极像的。

“真如她说的那样,你只不过是利用我罢了?现在北堂家小姐对你没了威胁,你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明水浣回头,目光嫌恶:“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来划清界限之说?你难道不知dào

,从一开始我就从没有要你帮过我吗?”

黄书凡被她的眼神刺痛——他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无情。

就算是他做的再好,她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他,因为这一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

她高高在上,倾国倾城,才艺一绝,他不过是暗影一个,生死无常过得是刀口饮血的日子,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从未奢求过什么。

只想帮她得到想要的,在她难过的时候陪一陪她。

可是,如今她似乎连他的陪伴都觉得是一种多余。

总有一个人,不管她对你如何冷血无情,你永远都无法去怨恨她,哪怕一分也不能。

明水浣之于他,便是如何。

“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

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却没回头:“这里风大,早些回府吧。”

话落,如同一阵风般消失了身影。

黄书凡回到挽仙楼的时候,几近黄昏。

一楼的几个丫鬟正上着菜,堂中央一张圆桌旁围坐着四个人。

黄书凡一滞,——挽仙楼已经多少年没人来用过饭了。

因为能进挽仙楼的人根本没有几个,那几个人物,都鲜少亲自过来。

北堂雪余光扫过黄书凡,见他脸上带着面具,目无他人的径直上了楼,微微皱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宿根见她死盯着人家不放。半是吃味的道:“即使是觉得人家生的好kàn

,也不必这么直白吧?”

北堂雪咳了几声:“我只是觉得大白天的带个面具有些奇怪罢了——”

璐璐点点头,声音小小的道:“不止是他,我觉得整个酒楼都有些奇怪,怎在门前种了那么多的桃花来挡客人的路啊?”

北堂烨摸了摸鼻子,望向宿根:“上次我们可是绕了许久都进不来,这桃林绝不是布有阵法这么简单,你还懂得这些玄门机关?”

宿根望一眼北堂雪,是想起了对她的承诺,就算她不爱听。也不会骗她。

“呃,这酒楼的主人因为一些事情脱不得身,便将这酒楼交给我打理了。所以能进来也实属正常。”接收到几人讶异的目光,以为他们听出了什么,心下一顿,还是觉得有些事情不该让他们知dào

,因为知dào

皇室的重秘。对他们绝无好处。

“真的?”北堂雪问道。

宿根咳了几声,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哪里敢哄骗你。”遂在心下补道:酒楼原先的主人交给了他打理,这确实是真的,只是隐去了一部分没讲而已,青天在上。他真的没骗她啊。

北堂雪恍然点头:“我说你怎突然要请我们来这个销金窟吃饭,原来是不用花钱的!”

宿根:“……”

北堂雪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见里面的陈设都不同凡响。隐隐猜测宿根原来这位朋友定然是个腰缠万贯的主儿。

这酒楼,应就是开来玩一玩的,哪里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家。

北堂烨一笑,晃着手中的酒,没多说话。

这酒楼的玄机极大。显然是别有用处的,不过宿根不说。他知dào

肯定有原因,也不多做猜测。

饭罢,北堂雪适才想起,黄书航说过在挽仙楼中做账房先生,便问向收拾碗筷的丫鬟:“你们的账房先生黄书航可在楼中?”

丫鬟手下一顿,心中思量不定。

这位姑娘知dào

黄先生的全名且知他在楼中做事应当是熟识,可账房先生?天知dào

挽仙楼里的账房先生是谁,挽仙楼可从来都无账可算的……

她身侧的男子是新主子,通过他腰间的玉佩便可得知,可他进门之时阻止她们行礼,又分明是不想表露身份。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北堂雪得知她随意一问,便让这丫鬟的脑袋转了几百圈,怕是要叹一声罪过了。

也不怪她心思过于慎密,毕竟能进挽仙楼的的确没有头脑简单的。

宿根一时也怔住,不知她竟然认识黄书航,难道她知dào

挽仙楼的内幕不成?

很快又打消这个想法,向来知dào

挽仙楼内幕的人只有两种,一是眼线,二是死人。

而北堂雪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想到这里,他才放下心来。

“呵呵,北堂小姐认得黄先生?”

正当北堂雪疑惑之际,一道清柔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循声望去,只见楼梯处一位黑衣女子扶着鬓角而下,窈窕的身材裹着黑缎,外面披着黑纱衣,只在袖口、裙摆处绣着红色碎花,眉眼含笑,妆容精致,若不是眼睛那几道细纹,定让人猜不出真实的年纪来。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宛如夜色中盛放的一朵玫瑰,瑰丽而又神mì



北堂雪回神,方反应过来她知晓自己姓北堂,不由疑惑:“这位姑娘认得我?”

金挽池已信步来到她跟前,“我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姓金,六王爷以后便是我的东家了,对自己东家的情况都不清楚,那我这掌柜做的未免太不称职。”

言下之意,对于宿根未过门的王妃,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宿根对金挽池了解不多,但也能想到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定然是八面玲珑。

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同凡响,反应又极快,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丝纰漏。

北堂雪一笑,听她道出她跟宿根亲密的关系,微微有些害羞,忙错开了话题,“金掌柜的方才说的黄先生应就是楼中的账房先生吧?

我同他有些交情,若是方便的话,想打个招呼。”

金挽池轻笑颔首:“正是我们的账房先生。平鸢,去喊黄先生下楼。”

“是。”

北堂雪冲她微微点头,“多谢金掌柜。”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北堂雪刚要开口,便听北堂烨道:“金掌柜等一等——我们是否见过?”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不明所以。

换成别人,北堂雪十成是觉得这是在搭讪,但是她清楚北堂烨绝干不出这种事来,且璐璐还在一旁看着。且金挽池美虽美,但年纪委实同他不是一个等级的。

金挽池脸色无异,作思考状沉吟了一会儿。方轻笑点头道:“想来我同北堂将军应是在鸿运楼见过一次,只是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将军真是好记性。”

一番话说的让北堂雪叹服不已,可谓给北堂烨留足了面子。究竟有没有在鸿运楼见过,谁还能想得起来,就算是误会也无伤大雅,且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思考了一会方回答别人,可见尊重。

北堂烨微微蹙眉——他说的见过,是在很久之前,印象很模糊。但是很确定,随即笑着摇头:“金掌柜说的是,应就是在鸿运楼。”

金挽池轻轻点头,这才笑着转了身。

在七楼忘机楼处顿下了脚步。

推门而出的黄书航见她立在门口,温润一笑。“挽池。”

黄书航消瘦了不少,整个人因长期不见阳光皮肤也白了许多。比于之前更多了一份神定气闲。

但金挽池知dào

,他自从入了挽仙楼之后,心中操持的诸多事宜哪里像他表面来的这么轻松。

就拿昨天得到的一副羊皮密图来说,他费心破解到了四更不得,在她百般催促下,才回房歇下。

忘机楼是什么地方,是挽仙楼中最重yào

的一个环节,负责多种玄门机关研究和密信密图破译,黄书航虽智商极高,见识不凡,但对此研究却不多,这些日子便是在恶补这些知识。

“北堂小姐在楼下,还挺记挂你的倒是,是个有心的。”金挽池叹一口气,垂眸的瞬间脑海中又闪过那张脸庞,满带着温馨的气息。

黄书航只听她提起同之前的北堂丞相夫人有些渊源,但知晓的并不详细,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她对北堂雪态度的不同,不同于她待人处事一贯的冰冷态度,是一种复杂的……关怀。

“嗯,年纪轻轻却见识不浅,我同她也算是个忘年交了。”黄书航刻意咬重了‘忘年交’三字,像是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金挽池嗔笑瞥了他一眼:“是啊,你都快成了糟老头一个了——”

黄书航笑望着她,眼神眷恋,抬手帮她扶了扶簪子,“我先下去了。”

“嗯。别让人等久了。”

金挽池目送他下楼,见他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进了忘机楼中,昨日那卷羊皮图,五年前她曾见过一卷,说不定可以帮上一点忙。

停在书案前,信手翻了几本玄易之学的书卷,方见压着一方画轴。

撑开来看,正是她的画像。

处处传神,如同真人入画,唯独……一身青衣。

这样明亮的颜色,该是别了十年有余了吧……

将画卷卷起放到原处,这才坐下身来,细细端详着铺在案上的羊皮图,上面有黄书航标记到的几处,处处扼要,简单看了一遍,金挽池突然轻笑一声:“这么快就解译出来了,我还是看轻你了……”

适逢七月七日灯湖节,白泠泠几人是早早约好了北堂雪傍晚时分在鸿运楼碰面,一同用罢晚膳去灯湖游玩。

此时刚过午时三刻,还早的很,北堂雪闲来无事,抱了琴去了清越亭,研究那半本《极乐清心曲》。

这些日子她和田连没少在上面下功夫,却终究寻不出其中的奥秘来。

甚至还参详了其它琴谱,企图寻出异曲同工之妙来,可还是无果。

曲过一半,琴音戛然而止。

连堆心这种门外汉都听得出这曲子不全,回回见北堂雪弹这首曲子总是皱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让她觉得很不解。

“北堂小姐琴艺超绝,青然钦佩至极。”甜甜的声音,带着几丝仰慕的口气。

北堂雪闻声舒展了眉头,回头见是一身粉衣、不施粉黛的温青然,立在亭外小径上,怀中抱了一把琴,正笑望着她,目光清澈,梨涡浅现。

“温小姐?”北堂雪略带了惊讶,是没想到温青然竟真的会过府寻她。

温青然笑着走近,略带腼腆,“上回说要北堂小姐指导琴艺,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灯湖节,国学里休沐一日,这才不请自来,也来不及拜帖,还请北堂小姐不要介yì

才好。”

北堂雪对她印象不错,笑着伸手示意她落座。

温青然刚将琴放下,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方才北堂小姐所奏的是何曲?闻听让人心神皆清,如此妙曲,青然竟还是头一次耳闻。”

北堂雪一笑,没瞒她:“乃是极乐清心曲。”

温青然闻听惊讶不已,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兴奋,“果真,果真是传说中有神曲之称的《极乐清心曲》么?”

北堂雪见状莞尔。自己头回听田连提起,也是这副神情。

“正是此曲。”

温青然眼中光芒更甚,一副荣幸之至的表情,“竟不曾想,有生之年能得幸亲闻神曲……”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道:“不知北堂小姐可介yì

再奏一次?”

北堂雪几乎每天都要奏上十遍不止,虽没什么进展,却也不觉疲倦,那谱子更是早早被她记得滚瓜烂熟了。

她能理解温青然的心态,此等神曲,若是不想再听上一遍。那才不是一个爱琴之人该有的反应,想她初闻此曲,更是贪心的从田连那里抄了一份谱子带回来。

“自是无妨。”

半曲过罢。温青然的神情已从开始的震惊和兴奋转变为了淡若微风的平淡之色,一双眼眸越发清澈无垢,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那仿若从天外而来的神音。

北堂雪微微叹息——还是没办法奏出那种神乎其乎的境界,如同田连所说,最多也只是安神清心罢了。

见北堂雪蓦然顿指。琴音消散在空气中,温青然顿时回神,带着疑问的目光询问。

北堂雪感受到她的疑惑,北堂雪并没抬眸,只盯着还在轻颤的琴弦,“这曲子只寻得了一半。下半曲还不知是否存于世间。”

温青然微微蹙眉,脸上无不是惋惜的神色:“若是能听上完整的一曲,此生也是无憾了。”

北堂雪一笑置之。随意拨弄着几个琴音,错开这个话题:“温先生棋艺了得,按理说他当是希望温小姐入棋院的吧?”

温青然的目光随着北堂雪指下跃动的琴弦闪动,“说来羞愧,我们温家世代好棋。独独出了我这么一个没有一丝天赋的,就连我二叔家那五岁的堂弟。都能在十子之内将我杀的片甲不留,爷爷见我烂泥扶不上墙,便转而让我进了琴院。”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满脸的少女娇憨之色。

北堂雪被她口气逗笑,“在下棋这方面,我们应当不相上下——”

温青然一讶,见北堂雪不像是随口说说,半是不信的道:“北堂小姐不擅棋艺?”

堆心在一旁忍笑——岂止是不擅!

“我对下棋一窍不通,兴许还不及你一半呢。”北堂雪喝一口茶,突然觉得琴棋书画,她也就会个琴了,其它的连应付也应付不得。

温青然倍感惊异,在她眼里北堂雪这种官家大小姐,应当是面面俱到才是。

也并不是说如今觉得北堂雪虚有其表,反而觉得多了几分平易近人,让她觉得,原来北堂雪也同她有着相似之处的,而非高高在上不可靠近的那种人。

并未减少丝毫她对北堂雪的敬慕。

上次在丁香宴中北堂雪在筑台上淡然不惊的模样,还有她不惧众人目光安慰得了最差那人的话,都让她打从心眼里敬佩。

是因为这些都是她最缺少,并最向往的东西。

半日下来,北堂雪听她弹了三首曲风不同的曲子,指点了一些指法上她研究出的技巧,温青然听得极其认真。

北堂雪向来喜欢做事认真,不耍花腔的人,而今对温青然的印象就又好上了几分。

温青然亦然。

到了出门之时,温青然临时起意要同北堂雪一同去灯湖会,北堂雪自然没有异议,温青然差了仆人回去报信,便同北堂雪一道儿上了马车。

北堂烨今日有事走不开,北堂雪便绕了一圈儿去允亲王府里去接璐璐。

216. V146

温青然向来胆子小,能有勇气结交北堂雪都是下了极大的勇气,眼下马车停下,知眼前便是允亲王府,心下怯的慌,没敢跟北堂雪一同进去,而是呆在马车中等候。

北堂雪觉得好笑,也没勉强她。

允亲王府,她也还是第一次来。

进门之前,有小厮上前:“敢问姑娘可有事先跟王爷拜帖?”

北堂雪摇头一笑:“我是前来寻你们府中的林小姐的——同她事先说好过的。”

小厮顿时恍然,忙地哈腰道歉:“原是北堂二小姐。小姐事先是有吩咐过,北堂小姐请随小的来。”

北堂雪轻轻颔首,“有劳了。”

一路上,北堂雪并未多去打量,说句心里话,她对允亲王府没有丝毫好感,即使落江之事无从查起,但是她直觉便是允亲王所为,虽听惯了璐璐成日里悉数他的优点,但她真的还是没办法对他存有任何好印象。

说曹操曹操到这句话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却准到邪门儿。

“参见王爷!”小厮见来人走近,急忙行礼。

北堂雪躬身低头行礼,便见一双大手虚扶了过来,“北堂小姐不必多礼。”

声音犹如撞玉泉击之音,正如她第一次隔着软香坊的厢门听到的一样。

抬头视线便撞进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眉目间藏着浅浅笑意,一身银衣锦袍,绣着祥云,这般看去竟像是出尘脱俗的仙人。

北堂雪还是头一回这般近的打量他,免不得在心里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回神过罢才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攸允目光无波,“北堂小姐可是来寻璐璐?”

“正是。”

攸允含笑点头,“既是如此,本王也不耽搁北堂小姐了,阿福,带北堂小姐过去。”

北堂雪一福,“王爷慢走。”

攸允轻轻颔首,背着手转身而去。

待北堂雪到了璐璐院中之时,她正一副孩子模样坐在门前光滑的石阶上,一手顺着腿上那白兔的软毛,一手拿着一根胡萝卜喂着。

听到脚步声响起,抬首见是北堂雪,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双手抱着兔子起了身:“阿雪,你来啦。”

北堂雪笑笑走近,打量了一会儿她怀着的小兔子,“这就是银雪?”

璐璐笑嘻嘻的揪了揪它的长耳朵:“是啊。”

一边招手唤来了丫鬟,将银雪小心翼翼的递给她,交待道:“记得要好好喂它,别让它乱跑——”

“知dào

了,小姐。”

璐璐点头,伸手挎了北堂雪的胳膊,“走吧。”

——

待几人到了鸿运楼之时,白泠泠和史红药早已等的心焦。

见北堂雪刚下了马车,迎了上去,“我们当你临时有事儿来不了呢!”

北堂雪理了理微皱的衣襟:“哪里,绕了段路耽误了一会儿——咱们进去吧。”

璐璐同她二人也算半熟了,可温青然还是头一回见她们,白泠泠和史红药的名号她是听过的,一个才名在外,一个……曾经恶名昭彰。

白泠泠见北堂雪身后还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圆脸小姑娘,好奇地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姐?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温青然鲜少与这么多人有什么交集,听白泠泠对她似有印象,往前走了几步,冲她点头:“我姓温,叫青然。曾在丁香宴上见过白小姐一面。”

白泠泠其实哪里记得她,此刻听她这么说自然也不好说不记得,“原是温小姐。”

史红药叹一口气:“哎呀赶紧进去吧,有话待会再说不迟。”

一行人行了进去,只见大堂之中已是坐满了客人,此刻正是用晚膳的点儿,也属正常。

北堂雪一皱眉:“怕是没空座了。”

“哈。”史红药笑了一声,道:“早早在二楼订了包间,你以为我二人半个时辰就瞎杵在这里了啊。”

边说边扯了北堂雪的手,几人一并上了楼去。

鸿运楼里的掌柜和小二都认识几人,饭罢,额外送来了几道点心,几人也就尝了几口,美味固然也是美味,只是方才都已经吃饱了,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北堂雪半杯茶没喝完,就被几人催着出了鸿运楼。

坐在马车里的几人嘴巴也不闲着,东扯西扯的,不知怎地就转到了周云霓身上。

白泠泠先是一笑,后道:“你那表姐今日竟没跟来——倒是稀奇的紧么?”

北堂雪同她的感觉差不了多久,“最近可就突然转了性子,天天连院子都不出了,我爹前天还让我去看一看她,是不是病了,我去了一趟,那精神可好的不得了。”

这倒是实打实的事情,这些日子周云霓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是在倒腾什么。

碍不着她,她自然也懒得去管。

“前些日子我在布庄倒是看到她一回,听说是她让布庄掌柜早早订了一匹好料子,我瞅那宝蓝色儿的料子确实是极好。”璐璐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道。

周云霓每月都要做上几套衣裳,这不奇怪。

“今年的寻花灯,你们还玩不玩?”史红药这些日子心结打开了大半,同璐璐相处下来,实在没办法对她产生敌意,也一日比一日清醒的认识到,北堂烨之于她,不过是年少懵懂的一场风花雪月罢了,跟华颜那重之又重的执念比起来,她觉得她应该可以放下,且如今的她,正试着放下。

白泠泠笑了几声,饶有深意的望向北堂雪:“据说某人如今的未婚夫婿就是在寻花灯上抓来的,咱俩现下还是名花无主,自然也要去碰一碰语气。”

史红药慎重点头,望向北堂雪,“你就不必参加了,免得白白占人数,那灯谜我往年便过不得,总觉得灯官在针对与我,不若你待会就站在一旁。给我提示一番。”

北堂雪一噎,好么,她已经被排除在寻花灯之外了,不过她也委实没打算参加,只是来凑一凑热闹罢了。

想起去年史红药那副模样,不由笑出了声,遂道:“提示就不用了,只要你不插队,那灯官保管不会为难与你。”

史红药被她这么一说,也想了之前的那些荒唐事迹。觉得有些羞愧、又有些好笑,“以前那不是不懂事么……今日才不会去插队呢。”

史红药说话倒也作数,果真没去插队。老老实实的排在了后头。

往年来猜过灯谜的姑娘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些什么一样,但又想不起是什么。

待史红药站在灯官面前,等着他念灯谜之时。众人登时恍然是哪里不对劲了:原来史红药今年没有插队!

就连灯官都略带惊讶的望了她一眼,见她一头的金簪没了踪影,满脸的脂粉洗的干净,那扎眼的红衣被粉裙替代,特别是脸上那盈盈的笑意,是叫他觉得忒不靠谱。

不是没听过她不能育子的风声。只是实在没料到会是此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她一个女子日后只怕真的难以育子,受人暗下嘲讽,不由觉得有些同情。扫了一眼灯上的谜语,微微一皱眉。

“凤头虎尾,打一字。”

这字谜相当简单,围观的众人多半都能答的出来,在手心里画都不用画。想一想就知dào

是什么。

史红药一愣,也没料到会是这么简单。只道自己运气好,笑着答道:“可是‘几’字?”

灯官冲她一笑,将手中花灯递给她,“史小姐答对了。”

史红药兴冲冲的接过,这可还是她头一回得这花灯。

北堂雪见她行了下来,一拍她的肩膀:“如何,我说的对不对?只要你不插队,定能过得了。”

白泠泠早早过了灯谜,也提着灯走了过来,望了一眼史红药手中的花灯,咦了一声。

“怎么了?”

白泠泠指着她灯上的字道:“这长长一大串,可不像方才他念的谜语啊……”

北堂雪垂下视线,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

史红药惊讶万分,蓦然转头望向灯官,他正替人解读着灯谜,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温和。

白泠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捅了捅她的胳膊,“马然不错,我祖父很看好他,有意将灯湖会会长之位传给他来着——至今还未娶妻。”

史红药瞪了她一眼,被她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幸好夜色沉,看不清晰。

“你胡说什么呢!”

北堂雪见她这副模样,觉得难得,“你反应这么大作什么,泠泠不过是夸赞了他几句而已说他未娶妻而已。”末了一脸兴味的看向她:“哦……你该不是想到那里去了吧?”

“我才没有!”史红药急慌慌的辩解,见北堂雪二人狼狈为奸的模样,气的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哈哈……”几人见她如此,都有些忍俊不禁,就连一路上一直没敢怎么说话的温青然都笑出了声来。

个个姿色都不俗,此刻笑声济济,更是招惹了许多目光。

“哟,我当是谁这么招摇,不顾女儿家的体面,在这放声大笑,原来是表妹啊。”周云霓迈着碎步走来,身形摇曳生姿,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

较于她们几个,多得是一份风情。

北堂雪轻笑一声:“表姐来卫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不知我们卫国国风开放,今日灯湖节本就是年轻男女交换信物的日子,我们不过笑一笑,就是不顾女儿家的体面了?既然表姐觉得这种气氛难以接受,那么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府吧,因为接下来的寻花灯、挑灯梯、过灯桥,参与的人数不胜数,只怕会刺激到表姐。”

史红药也早不掩饰对周云霓的不喜,“是啊,既然周小姐觉得笑一笑就是有失女儿家体面的大事了,那就应当严格恪守一个闺阁女子的行为——闭门不出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云霓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哼,史小姐的提议倒是不错,我若是换成你的话,怕是真没什么脸面出门了,真是要闭门不出了。”

谁都听得出,说的正是史红药无法育子的事情。

这件事平时北堂雪几人都是只字不提,生怕戳中她的痛处。

果然,史红药身形一震,直直的望向周云霓,却无言以辩,她不能育子,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她喜欢听别人拿这件事情来耻笑于她。

白泠泠皱紧了眉:“周小姐自幼出身矜贵,总该不会连礼义廉耻都不懂吧?还请积点口德。”

周云霓微微仰了仰下巴,无声的笑了几下,“礼义廉耻不必你来教我,口德谁都会积,但是分对谁了。”

“你……”白泠泠吸一口气,想要骂她几句,偏生又骂不出口,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脑子里的脏话凑在一起还不过十个字,却还不知dào

怎么用。

北堂雪对周云霓这种与生俱来的孤傲清高感到很无奈,之前在西宁也就罢了,众人捧月,固然有情可原,但是她现下远在大卫,一切仰仗北堂家,还能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招惹是非,也亏得她信得过北堂家的势力和对她的维护。

提步走近她,“表姐知晓礼义廉耻当是最好,但光知晓也的确没什么用处,关键还需谨言慎行才行,我不知你之前在西宁是怎样的一副光景。”目光带了些凉意,“但是我希望你认清楚一点,现在是在卫国。”

周云霓从没见过她露出这种目光,像是幽幽寒潭,深不见底,不觉便垂下了视线,不敢看她。

竟莫名打了一个冷战,北堂雪的话意很含糊,甚至根本算不上威胁,但偏偏就是让她觉得有些……害pà



害pà

?周云霓一皱眉——她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想法!

下意识的挺直了背,扬起下巴,却发xiàn

北堂雪几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气恼的跺了跺脚,觉得方才失了面子,转头对一侧的丫鬟低声吼道:“没用的东西!不是说六王爷随她一起的吗?”

身侧的这个丫鬟名唤小婷,人还算聪明,自从争香和斗艳挨了那一顿板子之后,就跟她离了心,甚至还同栖芳院的那几个丫鬟关系不错,周云霓打从心眼里纳闷她们脑袋是不是有毛病,竟然都忘了当初是北堂雪吩咐人打的她们?

小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奴婢先前在栖芳院听到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兴许,兴许是六王爷临时有事还没到也说不定……”

周云霓又狠狠剜了她一眼:“今晚若是我见不到六王爷,有你好受的!”

小婷心下叫苦不迭,只觉得急切盼望六王爷出现的一颗诚心可昭日月。

宿根确实是被挽仙楼中的事务绊住了,之前他确实对挽仙楼这个强dà

的机构不感兴趣,但他这些日子渐渐明白,多一份能保护北堂雪的力量不是一件坏事。

待他赶到的时候,挑灯梯都已结束。四处寻了北堂雪不得,转而去了灯桥,想她应是同白泠泠几人去了那里。

却被守株待兔的周云霓堵了个正着。

“六王爷!”

宿根听到这愉悦的声音之后,不由倍感头疼。

对她扯出一丝笑意,敷衍的点了个头。

周云霓也不磨叽,大许是担心宿根跑掉,直接进了正题,“近来几日我日日呆在房里,就是想赶在灯湖节之前亲手帮你绣个荷包……”

话落便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来,笑的极甜,“我见你好像喜欢宝蓝色,便挑了这个颜色。”

宿根低低叹口气:“多谢周小姐美意,只是……”

周云霓忙地打断,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这荷包又并非什么贵重之物,怎么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王爷就莫要推辞了。”

说话间,人已欺身靠近宿根,伸手便要将荷包往他怀里塞去。

宿根碍于男女有别,只得收下,往后退了几步,同她拉开距离。

心里急着去寻北堂雪,实在不愿再同她纠缠下去:“多谢周小姐,先失陪了。”

“王爷!”周云霓见他这就要走,急忙喊住,却眼见他的背影消失。

心里是还有许多准bèi

好的话没来得及跟他说。

宿根松一口气,捏了捏手中精美的荷包,绣艺确实无可挑剔,只是这上面绣着的两只鸳鸯,顿时让他觉得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这要是让北堂雪看到了,定又得晾着他十天半个月。

想到北堂雪那爱吃醋的性子,轻笑了一声,抬手便要将荷包抛出去,却听一道清灵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慢着。”

宿根笑意僵在嘴边,眼见前方的北堂雪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竟生出了心虚的情绪来。

“这么急着销毁赃物?”北堂雪走近,从他手中拿过荷包,只当是哪个爱慕他的姑娘家送的,并未往周云霓那里去想。

“啧啧,这绣的可真好,鸳鸯戏水呢。”末了将荷包又塞回他手中:“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你既然已经收下,可得时时刻刻戴在身上才好,方不辜负人家姑娘的一腔情意。”

宿根讪讪地笑。“鸳鸯戏水,便就让它们戏水去吧——”

话落,那荷包已被他信手丢到了湖中,是真真zhèng

正的成了一对戏水鸳鸯。

217. V147

北堂雪渐渐收了笑意,宿根哪里都好,独独就是不懂得怎么彻底拒绝人,也许是因为生了一副无情又似有情的模样,总会叫人觉得心存希望,倘若刚刚被他拒绝的一位姑娘,心中的那团火就剩一点儿火星子了。眼见就要熄灭了,但见他脸上的笑,那团火八成又会噌噌的燃了起来。继而再接再厉。

她生性多疑不假,独占心强也是事实。

想一想宿根对她的迁就,也就是觉得这些事不算什么,她对二人的感情还是相当自信的,绝不是一般人能搅和得了的。

宿根扯过她的左手。放开的时候,北堂雪发觉手腕上多了一只玉镯。

惊奇的咦了一声,抬起手来看,竟是通身乳白色的羊脂玉镯,在月光下泛着温和的光芒。

“送我?”

宿根眼神溢出笑意,“今日可是男女交换信物的日子。有规矩说信物只能送给心仪的人,若双方互赠了物品,便是两厢情愿的意思。所以——你给我准bèi

了什么?”

北堂雪无害的笑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准bèi

确实是准bèi

了。”

宿根闻言满yì

点头,伸手便要讨要。

北堂雪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无奈摊手。“可你到现在才过来,我之前以为你不来了呢。琢磨着那信物不好白白浪费……”

宿根听出了不好的预感,“所以?”

北堂雪略带羞涩一笑,“方才在灯桥上见一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所以便将信物送了他。”

宿根脸色一顿,摸了摸鼻子,“那人现在何处?”

“你找人家作甚?”

宿根靠近她一步,黑眸幽亮如星辰,声音带着阴险的味道:“杀人,越货。”

“哈。”北堂雪干笑一声,嗅出他眼中的危险气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

宿根眼角带笑,一把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怎么?擅自将信物送给他人,不给我一个交待还想走?”

北堂雪尽lì

仰高下巴,企图缩短身高的劣势,“你这分明是贼喊抓贼,你自己这么晚过来,还收了人家姑娘的信物,倒过来还怪我将信物送人!”

话落撇了撇嘴,“你这样好没道理!”

宿根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点着头:“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认错。但是这同你送别人信物可是两码事,你别想糊弄与我。”遂扯起一侧嘴角,望着北堂雪仰着一张小脸,五官在灯火的映照下愈加灵动,不由眼神一凝。

北堂雪一噎,眼见奸计被识破,刚想开口辩解,下一刻却被堵住了口。

唇上温温凉凉的触感叫她大脑轰然一白,顿感空气稀薄。

心脏犹如擂鼓。

北堂雪回过神来,觉得呼吸困难,下意识的推搡着他健硕的胸膛,却使不上力qì



没有接吻的经验,加上此刻无法呼吸,一时有些害pà

,奈何又挣脱不得,只能勉强发出低低的声音以表抗议。

宿根本只是打算浅尝辄止,一听她这软软绵绵的声音理智即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吮吸着她唇齿间的芳香,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可人,不受控zhì

的想要摄取更多。

环住她腰身的手臂收紧,将怀中的人贴的更近,细细啃咬着那娇嫩的唇瓣。

北堂雪觉察到他的动作加重,是真的害了怕。

也不知是羞怕的缘故,还是被勒的难受,一双晶亮的眼眸里充斥着泪水,却只在眼眶里打转不肯落下。

宿根余光瞥见一抹惊亮,见她眼泪打转,心下一疼,顿时回了神。

强压下想要再深入的意欲,松开她的唇瓣,在嘴角处轻轻印下一吻,抵着她的额头笑道:“怎么,我还以为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是怕这个啊……”

眼睛闭的紧紧的,是在平复着身体中的燥热感。

北堂雪抽了几下肩膀,将眼泪竭力逼了回去,一时觉得羞愤到了极点,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脸色娇红,声音犹如蚊响,“我,我何时有说害pà

了……”

宿根哦了一身,蓦然睁开眼睛,已是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怕,那么不如我们再试一试?”

北堂雪脸色更红,抬头瞪向他,“……”

却是无言以对。

宿根见她此刻现出少有的女儿家娇态,双眸含水,双唇微微红肿,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端是美艳无比。

一边庆幸此情此景没第二人瞧见,一边又在心中埋怨只能看不能吃,当真是折磨人。

费力转开了视线,轻咳一声,“信物交出来,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再让你重温一下方才的感觉。”

他哪里不清楚北堂雪的性子,是绝无可能将信物送与别人的,那般瞎扯,不过是想气他方才收了别的姑娘的信物而已。

北堂雪绝对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来……

心下虽隐隐带些不满,但还是乖乖将信物交了出来。

“喏。”没好气的把东西往他怀中一塞,将脸歪向了一侧。

宿根摇头失笑,将那冰凉的东西捏在了指尖,竟是一弯月形的紫檀木雕,两头穿着小孔,是用宝蓝色细绳编就的平安结。

紫檀木木质极坚,虽只这么一小块却还是将平安结坠的垂直。

“亲手编的?”

北堂雪转过头来,心绪平复了大半,不似方才那么尴尬,方道:“……给你做个扇坠用。”

宿根心下感动,忽而想起她前日手上的伤,眼神一闪,将她的右手扯到眼前。

北堂雪想要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宿根望着她手上已结痂的几处细细刀上,微微皱眉:“这木雕还是你亲手雕的?”

北堂雪心知瞒不过他,却还是嘴硬的道:“谁让你之前那扇坠那么难看,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才亲自动了手……”

宿根仍是皱着眉的模样,久久不语。

北堂雪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见这表情显然不是开心,心下不禁觉得有些恼怒,一把扯过那扇坠,“不喜欢便罢,做什么还这副表情。”

宿根忽然握住她的手,连同扇坠一同牢牢的握在手心。

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北堂雪一滞,便听头顶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别乱动。”

北堂雪抬眼望向他,只看到他轮廓俊美的下巴,对他突然如此有些不明所以,小声地道:“怎么啦?”

宿根久久道:“答yīng

我,不会离开我。”

北堂雪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的答道:“好。不过前提是你也不能违背曾经答yīng

过我的话。”

宿根一笑——这小东西还真是处处不肯吃亏。

“成交。”

夜色如水,柳条轻轻拂过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波纹,湖面上浮着各色的花灯,火光闪动,虽是极弱,但这么多盏灯聚在一起,却将整座灯湖都照的通亮。

有调皮的孩童用石子儿去打花灯,碰巧砸中的,便会使得花灯一阵摇晃,甚至落水湮灭。

被大人们呵斥一句,便嬉笑着跑开了,嘴里念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民谣,三五成群的寻着下一个‘狙击点’。

远处的灯桥此刻无疑是最热闹的地方,大多数都是冲着心上人而来,盼着能在此处或是真心去寻觅良人的年轻男女,或是去凑热闹的,将整座灯桥挤的满满的,也亏得这座桥建造的极好,能承载这么多人,并着大多数人满腔沉甸甸的情意。

桥头柳树下,倚着一道身影,即使是被树影遮盖了不少,却还是引得许多姑娘频频侧目。

正是明景山。

令众人称奇的是往年专来调戏貌美女子的明公子,今年竟是只身一人,那样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竟有几分萧条之感。

可若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知远处有一对携手看灯的男女,端看身形便知气质不俗。

“哥。”明水浣走近唤他,眼神闪闪。

明景山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该回府了。”

灯湖畔来的或许多半都是心中有意的人,但心中有意之人却不是都来了灯湖。

譬如周荣琴,万家灯火之时,正守在院门前等候着刘庆天,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晚膳,从午时便开始忙活。

早前因为刘庆天答yīng

晚上回府陪她用膳而雀跃不已的心情,已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的没了大半。

净葭见她一脸失落,在心底叹一口气,这些日子少爷虽对少奶奶态度好了一些,但也仅限于比之前好了一些。

“少奶奶,先回房去吧。”

周荣琴一回神,轻轻点头:“也好,我再将饭菜热一热。说不定待会儿人就回来了。”

净葭微微点头,跟在周荣琴身后红了眼睛。

府中下人包括少爷只道少奶奶的厨艺好,却不知当初少奶奶在府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别说下厨,就是沏茶也没沏过,这一手好厨艺全是嫁进了刘府之后学的。

此刻刘庆天基本上已醉成了一滩烂泥,是在三个时辰前就来到了位于东街的一座别院之中,而这座别院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被休弃的香杏。

别看这别院外观看似简陋。院内陈设却是比周荣琴的院子都好上三分不止。

丫鬟收拾了用罢的饭菜自正房中走了出来,将门合上。

房内酒香醉人,刘庆天醉卧在软榻之上,神情迷离。

香杏走到珠帘之后,在香炉里加了几粒香丸,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刘庆天跟前。

刘庆天冲着她笑,伸出手一把将她扯进了怀中。

香杏一阵娇嗔,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眼神似是幽怨,说不出的撩人。

“今日灯湖节。可以留下陪奴家吗?”声音婉转动听,又小心翼翼,让人生生不舍得拒绝。

若说方才是不舍得拒绝的话,那么现在便是不能拒绝了。

伸手抬起香杏光洁的下巴,低头啃咬了起来。

“嗯……”香杏娇哼一声,在刘庆天怀中扭动着身子,身上着的正是滑柔的丝绸,腰间细带一开,整件衣袍便滑了下去。

二人都是累极,刘庆天压在她的身上,那物都被来得及抽出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过三更,他被一个梦惊醒了过来。

梦到刘严霸拿着一把大刀四处追砍着他,眼见那铮亮的大刀就要落在他的脖子上,忽然周荣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生生替他挨下了那一刀。

温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周荣琴缓缓坠地,一身白衣被血染就成了鲜红,这让他想起了周荣琴嫁给他的那日,穿着的那身火红的红嫁衣。

“救她!”刘庆天猛然坐了起来,满脸的汗,目光触及身下的娇躯之时,蓦然放松了下来。

还好是个梦!

酒醒了大半,忽然想起今日曾答yīng

陪周荣琴用晚膳,望了一眼外面沉沉的夜色,急忙下了床,走到外间快速的往身上套着衣服。

香杏被他那声喊叫惊醒,眼下见他如此以为是在梦游,光-裸着身子追了出去,皱着眉道,“怎么了?”

刘庆天弯腰套上了另一只鞋,头也不抬的道:“荣琴在等着我用膳,我要回府!”

香杏一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周荣琴何时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抚上他的肩膀:“现在已经大半夜了,姐姐也该歇下了,明日一早再回去好了。”

刘庆天只摇头,“不行,我不回去她肯定又担心的睡不着——上一次便是如此,只要我没提前同她打好招呼晚上不回府,她便会等上一夜。”

话落,便急急的往门外走去,一把推开了房门,凉意顿时袭来。

香杏被这凉风一吹,方察觉自己未穿衣服,拾起软榻上的外衣披上,跟了上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庆天赶回去,这样不是眼睁睁看着他夫妻二人感情升温吗?

待看清房外的场景之时,她乐了。

竟是不知何时落了雨。

眼下院中犹如一片浅滩,豆大的雨珠子不停的打落。

香杏现出为难状:“还是明早回去吧,眼下下了大雨,姐姐想必也清楚你今日回不去了,应当睡下了,再说倘若你冒雨回去染了风寒,到时担心的不还是姐姐和我么……”

言语间全无妒意,似是处处为了周荣琴和刘庆天着想。

刘庆天微微皱眉,见雨势渐大,即使撑伞只怕也没多大用处,眼下半夜连马车也没有,这里离刘府还远得很,要走上一个时辰不够。

香杏见他动摇,继xù

劝道:“就算此刻动身,可雨路难走,待回了刘府只怕天也半亮了,倒不如等明日一早坐马车回去——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此刻被冷风吹醒的刘庆天,顿觉自己的举动好笑,竟大半夜急着回府,这可还是头一回。

只当自己方才是被那个噩梦吓到,一时没醒过来罢了。

见香杏只披一件单薄外衣,未免觉得愧疚,大半夜的将她折腾了起来吹冷风,“你说得对,不差这一会儿,回房吧。”

周荣琴却正如刘庆天所说,一夜未睡。

前半夜在等人,后半夜在熬姜汤,只怕刘庆天淋了雨回府受风寒。

桌上的姜汤渐渐凉透,没了一丝热气,周荣琴还想再热一热,发xiàn

窗外天色已经放亮。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中滋味难辨。

她不是不知dào

自己的举动愚蠢透顶,只是控zhì

不了自己的心。

一个人若是连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了,怎么可能会不傻呢?

——

这一日北堂雪相当的头大。

只因北堂天漠坚持要见璐璐的爹娘,唯恐到了眼前的儿媳妇飞走了。

在她百般的敷衍下,北堂天漠瞧出了端倪。

“你哥这样,你也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爹都要瞒着?”北堂天漠这几个月来蓄起了胡子来,显得老长了十岁不止。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长得太好kàn

,平素看起来像是四十不到,容易招惹桃花,总得给年轻人留点机会,于是一改翩翩美男子的形象,转而走老男人路线。

北堂雪觉得这话在理。双手赞同。

“爹……,您前几天不是说想吃我做的番茄鱼吗,我去厨房做一道!”话落就起了身,想要逃之夭夭。

背后传来北堂天漠的低喝,“站住!”

北堂天漠虽然平素不发脾气,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且一发脾气便让人不敢反驳。

北堂雪只觉得这寻常的两个字极具威慑力,再也没胆子踏出一步。

回头的时候苦了一张脸:“爹,真不是我想瞒您,而是。而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情!”北堂雪发挥了厚脸皮的优势,那副表情好像真的不知情一样。

她不是不愿意告sù

北堂天漠,而且极早以前就建议北堂烨告sù

北堂天漠。但这事偏偏轮不到她来做主,要说也是要北堂烨来说,毕竟她也不知北堂烨心中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是说一半瞒一半,还是和盘托出。或是如何,她都不确定。

万一她说了不该说的,坏了二人的好事,北堂烨会不会大义灭亲,她真的不敢确定。

现在她只想着能跑到北堂烨那里跟他通报一声,叫他好歹做个准bèi

。北堂天漠这回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显然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总之是逃不掉了。

北堂天漠狐疑的望她一眼:“不知情?”

北堂雪定定点头:“不是太知情。”

北堂天漠呵呵一笑,冲她招了招手,“不知情爹也不为难你,我想依照你的性子应当也很好奇,过来坐着。待会儿你哥来了,咱们一起听听。也好满足你强烈的好奇心。”

北堂雪一楞,讪讪的笑,“爹,其实我并不怎么好奇……”

北堂天漠一挑眉,“得了,想给你哥通风报信就直说。”

因为留了胡子的缘故,这副奸诈的表情让北堂雪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奸相。

果然,慈爱的北堂丞相从来不会辜负孩子的期望,淡淡的道,“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唤了丫鬟进来,吩咐道:“去找少爷过来见我。”

北堂烨过来的时候,便见北堂雪难得一脸凝重的表情端坐在北堂天漠旁边。

北堂天漠见他过来,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

北堂烨不知为何,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爹,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北堂天漠抬眼瞟了他一眼,沉声道,“坐下。”

分明是‘坐下’这个字,凭空让北堂烨听出了‘跪下’的意味。

没敢多言,犹豫了一瞬,挑了个离北堂天漠最远的位置坐下。

用眼神向北堂雪询问,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回应——你好自为之吧。

北堂烨心中顿时涌现不祥的预感。

“前些日子我让你给林丫头的父母传个信儿,可有回音了?”

北堂烨身形一顿,明白了七八分。北堂天漠显然是起疑了。

他不是不想跟北堂天漠说,而是真的担心北堂天漠介yì

璐璐的身份,北堂天漠虽不在乎门第观念,但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昔日对峙的劲敌,如今的通缉犯的女儿要做他的儿媳,他真的能接受得了吗?

“回信,回信暂时还没有。”北堂烨最不擅长扯谎,一撒谎的时候眼睛就左顾右看,生怕别人不知dào

他说的是假话一样。

北堂雪望了他一眼,痛心疾首的摇了头,就他这副模样,若真能瞒得了北堂天漠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

北堂天漠冷哼了一声,一拍茶案,“还敢胡说八道敷衍与我!”

声音之沉,让兄妹二人不由一颤。

北堂烨并非胆小之辈,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孝子,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一天不是在纠结之中度过的。

他甚至想过,若是北堂天漠真的执意不肯接受璐璐,他该如何抉择,那种情形他想想都觉得头疼,于是便一直迟迟没跟北堂天漠说出真相。

北堂天漠见兄妹二人皆是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半晌叹了一口气。

“爹知dào

你们大了,也都有自己的想法了,爹没理由去过多干涉你们,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是你也是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又岂能糊里糊涂的带过——”

北堂烨北堂雪皆是他一手带大,二人渐渐趋于成熟他既欣慰又伤怀,欣慰孩子长大了。伤怀距离越来越远,再不似小时候那样,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到心底。

兄妹二人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愧疚。

218. V148

兄妹二人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愧疚。

北堂雪忽然觉察到,他们的世界越来越大,接触的东西也越来越广,而北堂天漠的世界似乎……只有他们。

北堂烨沉一口气,将丫鬟尽数屏退。

北堂烨鼓足了勇气,在脑海中措着词,可他委实不擅长措词。毕竟脑子里没什么词好措,最后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没再绕弯子,“爹……璐璐的父亲乃是……林将军林希渭。”

北堂天漠闻言一震,瞪大了一双眼睛,手中的茶盏‘啪’的滑落到了地上,碎成几瓣。

北堂雪没看到他的表情。也是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听得这摔杯子的声音便觉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北堂烨亦不例外。

二人都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bèi



“林希渭?!你们见到他了?”

北堂雪硬着头皮点头:“我是见过林叔。”顿了顿道:“当初我险些丧命江边,是林叔救了我一命……”

北堂天漠怔怔出神。

璐璐是林希渭的女儿!

北堂烨见他并未大动肝火,心中微微松懈了几分,道:“爹。过去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林将军当年同您各为其主,也并非是大恶之人。璐璐的秉性您应当也看得出……”

北堂天漠闻言回神,深深望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同林将军确有一段渊源,却是因为你们的娘亲。”

兄妹俩皆是一愣。

“你娘亲的姐姐,便是林将军的夫人。”

“什么!”兄妹二人齐齐出声。望向北堂天漠的表情惊诧无比。

北堂雪觉得北堂天漠这句话,比慕冬其实是个很活泼的人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这么说。璐璐就是她的表姐了?

所以,北堂烨跟璐璐其实是表兄妹!

虽说古代表兄妹的佳话不在少数,但骨子里接收的现代教育,这一认知让北堂雪觉得有些不怎么适应。

北堂烨关注的却不在这里,“爹……您不是说我姨母姨夫一家人早就丧命在十几年前了吗?”

北堂雪一滞,至少北堂烨还晓得有个姨母,她可是什么都不知dào



北堂天漠颔首,“之前都传闻林将军一家随同前太子一起身亡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没寻到什么消息,便以为是真的不在了……”

北堂雪一皱眉,“先前我在岛上,是听璐璐提起她的娘亲,在她极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想是在他们去千远岛之前便不在了。”

北堂天漠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悠远:“她有……重疾在身,数年来李炳和林将军二人花尽了心思寻药试药皆无法医治,想是应当病发而亡的。”

北堂烨似乎还没能从这突变的事情中反应过来,神情复杂难辨。

北堂天漠望了二人一眼:“林将军现在何处,果真是在岛上?”

北堂雪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见北堂烨怔怔出神,方道:“林叔他早早来了王城,失了消息,至今也未寻到下落,不知现状如何。”

北堂雪这话说的含蓄,谁也听得出来,这么久没寻到人,若是落到仇家手中,结果定是凶多吉少,一直没放qì

过寻找,不过是给璐璐留个希望罢了……

北堂天漠闻言一惊,随即喝道:“胡闹!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一直擅自瞒着!”

北堂烨这才回神,“之前并不知跟林叔的关系,且之前听闻您同他是劲敌,而后成了朝廷要犯,是怕您反对这才没说……”

北堂天漠略一思衬,“他的名字至今提起都是皇上的忌讳,当初是碍于他的身份,我便没同你们明言,怕祸从口出,当年你们的姨母同他并未行夫妻之礼,也甚少人知晓她跟北堂家的关系。”

北堂雪一怔,未行夫妻之礼?“当年皇上可知晓此事?”

元盛帝当年对林希渭此般忌讳,若是知dào

北堂家同林希渭还有这么一层紧密的关系,当年怎能放心北堂家的?

没等北堂天漠回答,北堂烨一声冷笑,“他当年有选择吗?不放心又能如何,没了北堂家的助力,别说是皇位,就是他这条命也难保。”

北堂天漠叹了口气,“我和林将军各有立场,暗下有过共识——不管结果如何,谁赢谁输,都会全力保住妻儿性命,你娘和你姨娘,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肤浅,皆是默认了。”

北堂雪微微垂眸,想必娘亲当年不管面上多么无谓,心下定也是一万个不愿的,只是她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才是对他最好。

这样聪明理智的一个女子。

北堂天漠并未过多提及月凝月晴的事情,北堂雪听得出他在刻意回避,便不再多问。

北堂天漠细细问了一些林希渭的事情,加派了人手寻找,将重点放在了允亲王府,虽说他同林希渭关系很近,但攸允的不折手段,北堂天漠是见识过的。

“其实你们姨母并非是你们外婆亲出——乃是自小收养的,但对外一直都以亲生女儿宣称,她同你们的娘亲感情也极好,是同亲姐妹无异。”

北堂烨脸色比之前好了一半不止,别人如何想的他是不知dào

,但他觉得同自己表妹成亲多少有点问题,方才还在烦恼怎么跟璐璐解释,呼了一口气,“爹,您也不早说……”

北堂天漠脸色一顿,瞪着他道:“就算不是你亲姨母,那也是你娘亲的姐妹,林将军还是一样要尽全力去找的!”

北堂烨知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没好意思将自己那点小心思说出来,讪讪笑了两声:“爹教xùn

的极是……”莫说林希渭是他的干姨夫,就算跟他毫无关系,就冲着璐璐,他也会不遗余力。

北堂天漠又剜了他一眼,交待道:“这事同林家那丫头说一说是没什么,但绝不可声张,免得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北堂烨这边刚刚应下,便听得一声带着笑意的喊声传来。

“舅舅!”

兄妹二人互看一眼,默契的同时起了身,道:“爹,我们就先出去了。”

北堂天漠见二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去吧。”

兄妹二人出了们,便分了道,北堂雪不用猜也知dào

北堂烨定是去找璐璐去了。

北堂雪望了望晴朗的明空,心底叹一口气,这本是如何想也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世事无常,有些事情还真是说变就变了。

摇头迈了步子,含糊不清的低语道:“得亏不是什么坏事……”

适逢八月十五中秋节,北堂雪用罢晚膳早早出了府去。

出了府门却见一顶紫色轿撵静落,华贵无双。

只看一眼她便知是华颜的轿子,“等了很久啦?”

果见那轿帘被一只玉手拨开,慵懒的声音响起,微微带了不耐,“可真是够慢的。”

向来只有别人等她,她何时等过别人。

北堂雪上了轿子,笑道:“我如何知dào

你这么早便过来了,怎也不进去,在这干等着。”

华颜单手扶着额角,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挑着眼角望着她道:“今日中秋宴在宫里忙活了一天,累得很,懒得动。”

当年她可以为了见北堂烨一面吗,只身跑到汴州,一路上累死了三匹马,几时喊过累了。

北堂雪不戳破她,道:“累就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华颜微微点头,瞌上了眼,似乎真的有些累。

今日是要去斗墨会凑一凑热闹,去年的错过了,今年本就是打算去开一开眼的,白泠泠又缠着她去给她捧场云云,北堂雪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白泠泠去年是被明水浣三言两句激的不行,去参比了书艺,最终铩羽而归,被闹的也没心思参加画艺,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二人到了添墨会的时候,白泠泠已等在了那里,北堂雪和华颜这边刚下了轿子,温青然也刚好赶了过来,今日穿了一身粉衣的温青然更显圆润,一双白润的小圆脸让人想上去掐一掐。

这些日子混的熟了一些,也不似最初那般拘束,“爷爷逼着我写完三幅字才能出来,这才晚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几人都知晓温升对家中子孙要求颇高,也见怪不怪了。

几人来的本就有些晚。亏得因为白卿椮的缘故,几人沾了白泠泠的光,得以有后门走,不然是连队也排不上了。

白泠泠自然不似头次来,华颜更是以高价竞拍过几幅字画,温青然也来过三两次,所以其中就数北堂雪还是头一回过来,眼下进了这卫国第一大文楼,不禁要多看上几眼。

楼中此刻已是灯火通亮,楼高五层。只有那第五楼处,是设有隔间,其余四楼皆是邻座。却也布置的高雅,除了不可窥的五楼包厢,此刻几乎已是满座,虽无人刻意管制,却没有喧哗之声。攀谈之声小不可闻。

一楼中央有八阶圆形高台铸之,大理石铺就,三张乌木桌案并列,案前落着一方三足白玉鼎炉,通身无任何花纹,足有半人高左右。

案后三把檀椅尚空。应是为楼中三位主持斗墨会的大师所置。

华颜大许是刚从瞌睡中醒来,尚未回神的缘故,只字未语。

温青然望了一眼四周。小声地问道:“北堂姐姐,似乎没有空位了,咱们坐哪儿?”

白泠泠走在前头,闻声回了头:“咱们直接去五楼——”

温青然一脸惊讶,那五楼她虽没有去过。但猜想也知定是不能随随便便进的,且每一项的魁首。几乎都是出自五楼,一来二去,五楼在众人眼中,便是愈加神mì



眼下得知要上五楼,心下免不得有些激动,望了一眼神情淡淡的华颜和北堂雪,心下才放松了几分。

五楼陈设确比下面要高雅上三分,转过梯口,便有侍童迎上,着黑白相间墨衫,手中托有翡翠攒珠玉盘。

白泠泠自袖子掏出一枚刻牌,丢入玉盘之中,“容公子在哪一间?”

侍童一颔首,退至一旁,道:“一十三号房。”

北堂雪望她一眼:“还约了别人?”

白泠泠笑了笑,“是我一位远在辰国的表哥,容琼。”

华颜闻言神情一震,失声道,“容琼!”

几人闻言齐齐望向华颜,见她瞪着一双美目,神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别扭,不由疑惑。

“怎么了?”

华颜自觉失态,讪讪笑了两声,摆着手道:“没什么,这名字……真好听。”

添墨会占地极大,却只一座主楼,五楼也极尽宽敞,几人穿走在走廊之上,竟是行了足足一个刻钟有余适才到了那一十三号房前。

为了让包间里的人对楼下情况一览无遗,包间全是设在护栏旁,护栏外房垂着珠帘遮挡。

白泠泠抬手叩门,声音未落,门便徐徐打开,入目是一张娇媚的脸孔,带着笑意。

北堂雪和华颜齐齐一愣。

北堂雪不知她的名字,却知她同慕冬关系似乎很亲密,在这里见到她免不了意wài



华颜怔愣的原因显而易见,足有半年之久没见的安柔忽然出现在眼前,自然是觉得诧异。

据说她不是去了辰国吗?

安柔冲二人调皮的一眨眼,目光扫过北堂雪之时有几分惊喜,“快进来呀,站着做什么。”

华颜对她先前易容成慕冬的样子在东宫里做的那些荒唐事颇怀记恨,但也知她是慕冬的朋友,便也不好发作,只轻轻哼了一声,便侧身进了房去。

待北堂雪进去之后,看清里面的人和情景觉得越发的诧异了,一时竟是让她脑子转不过弯来。

慕冬单手持着杯盏,目光刚巧撞上了她,见她今日难得一身水蓝色衣裙,腰间绣着三只白兰花,衬得整个人犹如一朵空谷幽兰般可人。

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来不及收回的惊讶之色,眸光幽亮。

慕冬眼神一紧,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爱上她惊讶的模样,这个想法可笑而又莫名。

北堂雪一心搁在这‘混乱’的情景上,没去注意慕冬寸光不离的目光。

那斜斜倚在护栏边的男子眉眼含笑,嘴角微掀,长就一副风流相,一身绯红的锦袍穿在身上,平添着几分恣意,一双桃花眼在触到华颜之时,崭亮至极。

最让北堂雪不能理解的是,那个曾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男子,也就是辰三,此刻怀中竟拥着方才开门的安柔。

她一直以为她同慕冬多少有点关系,即使不是妾室,那也至少是有一定的爱昧牵扯才是,如今看来,委实是她想的太过了。

慕冬免了几人的礼数,没去理会从辰三的方向传来的揶揄目光。

温青然最是怯场,知dào

对面坐着的太子殿下,手心里老早就开始冒冷汗,一双眼睛盯着旁边北堂雪那双锦缎粉鞋,从没移开过视线。

北堂雪被她盯得难受,下意识的一缩脚,将脚掩到了裙尾里去。

温青然失了目光的寄托,转而望向了左侧白泠泠腰间的玉坠子。

白泠泠嘴角一抽。

“公主——”容琼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头发,脸上现出一个自以为最迷人,实jì

上却轻佻十分的笑容望向华颜。

华颜极快的扫他一眼,转回了视线,敷衍的一点头。

容琼眉尾一挑,“公主不记得我了麽?”

华颜在心底咒骂了一声:就算是化成灰本公主也认得出你来!

却心知容琼这个人最大的怪癖便是有受虐倾向,你越是对他凶他便越是对你黏的紧,看这副模样她实在不确定这些年不见他有没有能治好这病,所以便尽量放软了口气答道:“当然记得。”

容琼闻言笑了一声,“如此便好,也不枉费我这些年来对公主日思夜想……”

华颜去端茶水的手顿在半空,神情僵硬。

白泠泠对她这位表哥口无遮拦的功夫又见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却也知华颜的性子,以免发生什么惨烈的场面,忙岔开了话题道:“表哥,这次来要呆上多久?”

容琼这才将搁在华颜身上的目光移开,道:“个把月左右——”话到这里顿住,惊叹了一声,“表妹,几年未见你都成大姑娘了!”

白泠泠眼角猛跳,觉得非常后悔插话的行为,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引火烧身。

“这大眼睛小嘴儿的,当真同姨母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未说好人家吧?不如随表哥一同去辰国,给你寻一个英俊的好夫婿啊,如何?”

北堂雪见白泠泠突然涨红的脸,庆幸自己没摊上这么一位极品表哥。

“劳烦表哥挂心,辰国路途遥远,泠泠还是不麻烦表哥了。”

“既然如此,表哥也不勉强你。”容琼多少还有几分分寸,自然不会再闹下去,方才那般不过是对她打断他跟华颜谈话的一个小小教xùn

而已,虽然,华颜根本没有同他谈话的预望。

辰三从头至尾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转头望向北堂雪,笑容兴味,“北堂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北堂雪早就料到他认出了自己,本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一颔首。

219. V149

辰三笑了几声,“这些日子没见,适才得知北堂小姐的事情,当真叫人意wài

不已。”

北堂雪不知他口中所指的事情是哪件事情,一笑带过。

容琼被他的话引起了注意力,一双眼睛在北堂雪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全无礼貌可讲,却也称不上猥琐,毕竟人家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看。

北堂雪无语至极,却听容琼突然笑了一声,笑意荡漾在整张脸上,更显多情不已,只见他磕了一磕杯盖,道:“美人儿果真是美人儿,就是不知可有许下人家?若是没有的话,在下乐意牵线,我认识一位……”

北堂雪还算冷静的一笑,打断他道,“容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小女子已许下了人家。”

容琼打了个哈哈,不觉尴尬,“那可当真是可惜啊,我那位朋友可也是人中之龙,难得一寻。”

北堂雪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辰三却是摇头,若有所思的望向慕冬:“有些事情可是说不定的,正如我家娘子,当年就是被我抢亲抢来的——”

安柔一撅樱唇,嗔笑着掐了他一把:“少得yì

了,若不是我事先给他们下了药,你能抢的走吗?”

这俩人,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吗?

北堂雪听罢只觉得这群人还真是个个不同寻常。

听得楼下堂中有浑厚的声音响起,绕是在五楼的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是有人在宣bù

添墨会算是正式开始了。

北堂雪放眼望下瞧去,只见白玉鼎后的三把檀椅已有人入座,三人皆着统一的墨色长衫,坐在中间的是头发掺了一半银发的画项大师白卿椮,白泠泠的二叔公,左侧为齐廖,除了身上那身衣衫之外,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邋遢。

一头墨发凌乱的挽在头顶,一只不能算为钗的树枝固定着,满脸的胡渣子看起来颓废的紧,殊不知,这还是他昨日被刚过门的妻子强行刮去的,叫他气得跳脚,声称要休妻,女人真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情,他是疯了才会娶妻。

看罢了他再看钟乾,可谓是天壤之别,钟乾年纪是几人之中最轻的那个,今年不过二十有七。

长相清瘦,皮肤偏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玉冠圈在头顶。一派文雅之气。

光是这打扮便比齐廖有说服力的多。

白卿椮立起了身来,朝着台下坐着的十多位颇有名气,被邀请作为评判的文人们微微躬身,方道:“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斗墨会,白某在此感谢诸位的莅临和捧场。”

末了和蔼的一笑,“按照惯例仍是先进行诗项,一炷香为限。”

话落,便有侍童为各桌奉去纸墨笔砚。

皆备之后,有侍女在那顶白玉鼎炉中燃了香,大拇指粗细。燃尽需得半个时辰左右。

同一时间内,“刷”的一声,自大堂中央上空落下一卷锦绸。垂在半空中,使得楼下楼上的众人皆是看的清楚,上面书有苍劲的“晚秋”二字。

以晚秋为主题作诗,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在六年前。取得魁首的乃是史源,一首《晚秋江色》相传甚广,只是那一次后史源便不再参与斗墨,转而成了斗墨会的评委,现堂下那十位评委为首坐在第一的不是史源又是谁。

楼内微微有些喧哗,这毕竟不比科考。没有噤声的要求,但冲着那一千两银子和扬名的驱使下,估计也没人肯会将自己心中的妙想告sù

他人。

“晚秋。那不是史大人曾中过的题诗麽?”记性好的一位率先出了声来。

“可不是么,那首晚秋江色堪称一绝,有其在先,要一鸣惊人怕是难上加难。”说话的是一位年约七旬的老人,看那一脸期待的神情便知是来看热闹的。

吴邱玉握起了笔。心下有些庆幸,他此次为了一举拿下诗项魁首。可谓是做足了准bèi

,关于最易出现的秋字,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光是在腹中打草稿便打了十多首关于秋日里的诗词,眼下要做的便是从中挑出最好的一篇,加以改进。

见周围几人皱眉苦思的模样,嘴角现出一抹得yì

的轻笑。

望向五楼一间包间,虽有珠帘遮挡,但仍挡不住他炽热的目光,内间的明水浣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微一皱眉——若不是看他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她委实不愿和这种低下的人周旋。

有丫鬟为她研磨,见她如此不悦的神情极快的低下了头,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小姐连生气也这么的美,那皱眉的间隙竟也能生生勾了魂去。

北堂雪本就是打着来凑热闹的心思,便也没动笔,华颜被容琼烦的早已想破门而出,只是碍于在慕冬面前不敢放肆,只将目光放到楼下,对容琼的话充耳不闻。

慕冬更不必说,银子他不需yào

,名气他不需yào

,所以想也不会去出这个风头。

而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安柔和辰三,怕是连那锦幅上的两个大字都没能看进去。

温青然本是打算凑一凑热闹的,毕竟这斗墨会没有最差一说,也不会遭人耻笑,但自打进了这间房后,连抬头都不敢了,更遑论是还有心思做什么诗了。

只白泠泠和容琼二人各自做了一首诗,守在门侧的侍童听了唤声,呈了下去,是先要通过十位评判的法眼,才能递到齐廖那里做最后的抉断。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多数人都早早将诗交给了侍童,也有写了一半写不下去的便做了废,史源等十位评委相互商议了一番,选出了三篇递了上去。

齐廖早早就犯起了瞌睡,被白卿椮一阵好捅才醒了过来,叫众人看的一颗心都不安生,唯恐他此刻神志不清将自己的好诗当做了次品,那可就亏大了。

齐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没有丝毫形象可言,将那三首诗细细端详,脸上的神情也认真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迷糊的神色。

“这诗好固然也是好,只是太做作,只重于辞藻的华丽和语句的工整,忽略了神韵和意境,可惜了。”齐廖口齿不清的咕哝了几句,将其中一篇推到一侧。

“这个也能递到我手里来?史大人也犯瞌睡了吧……哈。”

堂内鸦雀无声,但还是没人能听懂他那断断续续的咕哝声,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通过他的表情猜测一二,一个两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去。

忽然听他一声响亮的笑声,“哈哈,这个好,好极了!就是这个了!”

北堂雪被他这孩子般惊喜的口气吸引了注意力,一时也好奇的紧。

见齐廖站起了身,满脸笑意的道:“我来宣bù

,今年诗项的魁首便是——”

众人屏息等待,只盼着下一刻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好。

“呃,方才只顾着看诗,竟是忘了看是谁所作了!”齐廖边道边弯身将那篇诗找了出去。

众人一阵哭笑不得。

北堂雪也被他给逗笑,就连温青然都勾起了嘴角来。

齐廖听得一阵阵刻意压低的忍笑声,轻哼了一声,“笑什么笑,有甚好笑,我来宣bù

今年的魁首是顾青云!嗳,可是近来名声大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最后一句问话带着欣赏,是对顾青云不爱攀附权贵,娶了一个丫环为妻的事情也有耳闻。

自二楼处传来一句笑语,“正是晚生,齐先生过誉了。”

此话一出,一阵喧哗,有感叹之人,有不服之人,有祝hè之人。

只是那不服气的话语在侍童朗声读罢那首名为《不知秋》的诗后,都没了踪影,即使不服,也只能在心底。

“初逢新雨后,天色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秋棠花不断,不知秋已羞。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北堂雪微一颔首,这诗倒是与王维的那首《山居秋暝》相似,但叫她说句心里话,虽是各有千秋,不可评比,但顾青云的“不知秋已羞”一句用的极好,入境之感较强,十分贴合题意。

诗被拿去装裱,代替去年魁作的位置,有侍童即刻奉了千两银票至顾青云桌前。

顾青云不理会四处打量的目光,对着身侧的垂丝低声一笑,用只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若不是夫人昨夜的启发,这诗还做不出来……”

垂丝闻言脸即一红,是想起了二人昨夜的缠绵,不由心跳加速,心下羞恼,狠狠掐了他一把。

顾青云像不知痛一般,清朗的笑了几声,望向一脸娇红的垂丝,眸光深深,爱意快要溢了出来。

二人这副情形,真是印证了外面的传言,顾青云对这位刚过门的小妻子宠爱的很,——如胶似膝。

一片艳羡的目光中,夹杂着一道愤恨的眼光,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要踹开垂丝的吴邱玉,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同窗对垂丝跟他的亲事自然是知根晓底,也知dào

他当初负心的不齿举动,现在多少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眼下见垂丝嫁了顾青云此等的人上人,还对她百般溺爱,是个男人只怕心里多少都有点不舒服,毕竟谁也不希望被自己甩掉的人找到一个比自己好的归宿,这乃是人之常情。

何况吴邱玉的虚荣心和好面子向来比常人要来的激烈的太多。

所以这种不舒服演变成了记恨,倒也颇符合他为人处事的风格。

垂丝感受到他的眼光,对上之后不由一颤,对于吴邱玉她从小养成的是一份敬畏,而后变成了恨意,在有了顾青云之后,那种记恨渐渐消失,只有着一份不齿。

可吴邱玉这种目光,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一样……她不明白明明是他先嫌弃的她,为何现在反倒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那般。

顾青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暗暗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这样的人,不值得去理会。”

垂丝忽而了然一笑——是啊,她现在这样圆满,不必再去揣测此等不相干的人的想法。

接下来的两项,委实无甚悬念,书艺魁首落在了明水浣的身上,那一手钟繇书法,让钟乾都忍不住赞叹有着七分神韵在其中,说来真是要归功于吴邱玉所赠的拓本。

画艺想当然是落在了白泠泠的头上,不过一年的光景,又精进了不少,在这方面的天分乃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没人敢说是白卿椮放水。

容琼清朗的笑了一声,转头望向白泠泠,“表妹,你还记得当年你画的那副猴子捞月吗?”

白泠泠脸上的笑意登时散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见几人一脸疑惑的望向自己,忙道:“呵呵,年少时的拙作罢了……”

容琼一脸的恶趣味,还想开口,便听白泠泠道:“表哥——祖父常常念叨你,想你想的紧。眼下斗墨会也结束了,不若咱们一同回府去吧。”

容琼摸了摸鼻子,“也好。”

路过华颜身旁之时,还抛了个大大的笑容,眉眼粲然,“公主,明日可否赏脸一叙?”

华颜下意识的便想摇头,但思及他的作风——自己不答yīng

怕是他根本不会走。

“自然可以,容公子回府歇息吧。”只想着先将人打发走,明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届时随便寻个借口不去,谁也管不住她。

容琼满yì

的颔首,对着众人一揖手,“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华颜显然早就被容琼那张嘴磨得兴致缺缺了,没过多时便寻了借口离开。

辰三同安柔对这种场合本就无甚兴趣,二人似同几年没见一样的甜蜜,比华颜还早一步离开。

眼下包厢里也就剩下了慕冬、北堂雪和温青然三人。

温青然哪里不想走,只是实在怕在慕冬面前开口罢了,偷偷扯了北堂雪的衣角,给了她一个求救的眼神。

北堂雪心下觉得好笑。但也理解她的心境,抬首望向慕冬,目光无波,“眼下斗墨会也结束了,殿下还不回宫吗?”

慕冬微一点头,已是起了身:“走吧。”

北堂雪一怔,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同她们一起走?

温青然一脸惶恐,怔怔的起身,是觉得那人随随便便的两个字全然让她没有力qì

去拒绝,更不敢拒绝。天生就是要别人臣服的一种气势。

有慕冬在的地方,似乎再拥挤也会被人让出一条道来,北堂雪跟在他身后一脚一脚的踏在红木阶上。连头也没抬,是觉得有这样的一个人走在前面,总叫人十分的安心。

忽而觉察到前面的人顿住了步子,北堂雪猛然抬首,已闪躲不及。心下一慌脚踩到木梯边缘,终究没能稳住身形,一头撞向了那温暖的背。

北堂雪知晓他的性子,定会躲开,任由自己摔的好死不活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青然惊呼了一声,伸手要去扶。却已经来不及。

出乎北堂雪所料的是,她撞上了那宽阔的背,慕冬却是纹丝未动。

一只大手将她身子扶稳之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次记得看路。”

北堂雪顿感窘迫,结结巴巴的应下,却在心里腹诽道:谁让你突然停下的……

转开了视线,却见下方拐角处的宿根正直直的望向她。

北堂雪一愣,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抽不开身陪她的吗?

怪不得方才慕冬顿下步子。

北堂雪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来了啊?”

这话本是再正常不过的问话,配上三人的位置。凭空让宿根觉得好像自己打扰到他们了一样,不是他不自信,也不是他不信北堂雪,只是突然这么一种感觉涌上心头,方才慕冬扶住她的一刻,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叫他觉得心脏蓦然缩紧。

他只静静的望着上方的二人,上方的二人也静静的望着他。

北堂雪觉察气氛不对,又见他不理会自己的问话,心知大许是他误会了什么,这才提了步子走下楼去。

刚到宿根跟前,还没开口,便被他抓着一只手下了楼。

北堂雪被他阴沉着的脸和冲动的动作给吓住,想要挣开,手腕却被他紧紧锁住,攥的发疼。

宿根从没对她用过这么大的力qì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一皱眉:“你喝酒了?”

宿根里也不理她,只拽着她不管不顾的往前走,引得不少人侧目。

直待出了添墨会,北堂雪也没能挣开他,“你到底怎么了,先放开我好吗?”

宿根忽然停下,转眼望向她,一双眸子不复平时的清润,一字一顿的道,“不放。”

觉察到一只大手附上了他的肩膀,顿感握着北堂雪的那只手无力起来,登时将那纤细的皓腕松开。

宿根一回头,便见慕冬一脸无波的望向他,眼神却隐隐带着……警告?

心下一凝,果然,他是对北堂雪有意!

冷笑了一声:“皇兄是不是管的太多?”

慕冬微微一眯眼睛,“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与你何干。”

宿根暗暗握拳——没错!这就是慕冬,只要他想要的想做的,从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这么自大又自私!

极力克制住起伏的心绪,冷冷道:“皇兄想做的事情我自然是管不住,只是,要在不干涉我的前提下——”

220. V150

北堂雪虽根本听不懂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感受的到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下一刻又被宿根攥住了红肿的手腕,拖着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慕冬一提步子,却见北堂雪对他投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轻轻摇头,那是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吗?

神色一僵,从未有过的混杂感受涌上心口。

北堂雪是担心兄弟二人真闹出什么矛盾,才不想让慕冬跟上来,对于慕冬对她不同以往的好,她只能用他想拉拢北堂家来解释,虽然这样想等同承认自己被利用,但对慕冬,她还是存着感激的心理。

最终被宿根毫不温柔的塞进了马车里,背部狠狠撞到了坚硬的马车壁,让她疼的吸了冷气。

北堂雪甩了甩疼极的手腕,皱着一双秀眉,怒瞪着宿根:“你发的什么疯,好好地……”

话还没能说完,便被倾身袭来的宿根堵住了呼吸。

不同于上一次的温柔,这一次的吻来的热烈而又粗暴。

一股男子的气息带着浓浓的酒味霸道的涌进了她的呼吸里,北堂雪紧紧咬着牙关,又气又羞,不停的捶打着他的背,想移开头,却被他稳稳的按住了后脑勺。

“放,唔,放开!”

北堂雪反应激烈的程度更是激发了宿根心中的不安,吻得越发深入,咬了一口那娇嫩的下唇,北堂雪吃痛登时松开了牙关,只这一瞬间的功夫便被他趁虚而入。

一股甜蜜的沁香顿时包围了他,那闪躲的丁香软舌只要稍稍一碰便足以让他全身战栗。

渐渐的,心神迷醉了起来。

炽热的吻急转而下,移到了那雪白的玉颈之上,一手开始去扯北堂雪的衣带。

觉察到他的动作,北堂雪身形一僵,若说开始对宿根如此举动是气愤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害pà

了。

奋力推阻着他的手臂,“你疯了吗!”

宿根眸光燃着火焰,自顾自的解着她的衣带,“你说的对,我是疯了!”

转眼间衣襟已滑落到了手肘弯处,露出了圆润的肩头,绣着红梅的洁白肚兜上两处玉-峰耸立着,凝脂般的肌肤在马车昏暗的灯火照映下,散发这一种致命的诱惑。

宿根只觉一股热流自小腹升起,叫他再无力qì

去思考,此刻他已忘了气愤的缘由,忘了一切,只知dào

他想占有眼前的人,彻彻底底的占有。

北堂雪手脚并用的踢打着他,双眸满是惧意,这样的宿根她从没见过,跟平常的他像是两个人一样,好像看不到她的害pà

,也不懂得再去心疼她……

好像……她只是一个被他用来发泄的工具一样!

这种认知让北堂雪心下一冷,肩膀上传来的的疼痛更刺激了她此刻脆弱的神经。

“别碰我,滚开!”

宿根从她肩膀抬头怔怔的望着她,俊朗的脸上现出受伤的神情,“你让我滚?”眸光浮现怒色:“你不让我碰?就愿意被慕冬碰吗?!”

北堂雪被他这声吼给冲的更加委屈,“你就为了殿下扶我一下,就这么对我?”

宿根不看她的眼睛,说不清是心虚还是什么。

紧紧被他箍在怀中的北堂雪动弹不得,身体在宿根的手下战战发抖,“……你醉了!放开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声音犹如一只受惊的白兔,小心至极。

宿根动作一顿,见她护在胸前的一只纤手斗栗着,手腕上的握痕红肿可怖,在白皙的肌肤上对比起来,竟让人觉得心疼不已。

恍神之际,一滴泪水打在那白玉般的手背上,撞散点点泪珠。

蓦然回神。

望向她肩膀上的咬痕,竟是有点点血迹。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

此刻的她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塑,纵使气氛撩人,却让人再生不出一丝邪念来,凌乱的青丝散落,是一种别样的风情,美极的眼睛里滚滚热泪不停的滑落,明明无声无息,却犹如巨石一般撞击在了他的心口,越压越紧,直至无法呼吸。

“阿雪,对不起。”向来能言善语的宿根此刻一脸的手足无措,伸手想将她的衣襟拉上,却被她的眼泪刺的双手都在颤抖,北堂雪一把挥开他的手,将衣服理好,眼泪却如何也止不住。

只觉得心中一股委屈如水草般蔓延疯长。

宿根见她这副狼狈模样心中疼极,想将她拥在怀中安抚,但又怕会吓到她。

“我一时没控zhì

住,你别哭。”顿了道:“你要是气的话,便打我吧,打到你消气为止。”

北堂雪恍若未闻,系好了衣带,蜷缩在马车一角,一动也不动。

——这是真的生气了。

宿根此刻宁愿她像以前生气那般对他打骂,却总也舍不得下重手。

一时间,马车内安静的不可思议。

北堂雪像是累极,缓缓闭上了眼睛,直至马车停在北堂府门前,仍没有理会宿根的道歉,径直下了马车。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再不会如此强迫与你了。”

北堂雪忽然顿住步子。

宿根以为她肯听他解释了,心下一喜,几步上前,却听她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你不信我,对不对?”

宿根脊背一直——她在乎的原是这个!

“我虽是知他只是扶了你一把,也感谢他扶住了你——但是,当时我确实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做出那般不理智的行为来,我没有不信你。”

北堂雪仍然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半晌方道:“若你信我,就不会将怒火撒在我身上了,你敢说你没有一瞬间是拿我们之间的信任当做空气来看吗?”

末了声音更低:“我知dào

我的要求苛刻,可是,我只是不想我想全心托付的人,他不信我。若你当真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你,这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勉强不来就罢了。”

她虽是对他和周云霓的事情有所介怀,但始终只是小打小闹,从未真的怀疑过他,一直都全心全意的信任着。

可是他呢?

他见不得她跟其它男子有过于亲密的接触她能理解,他生气她也能理解,但是不信任,真的让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宿根一时失了神,见她一步步消失在视野。随后有仆人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觉察到气氛不对,未同他搭话。径直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两个人便被阻隔开来。

北堂雪没让任何人伺候着沐浴,浸泡在温水里,浑身被暖意包围,深深吐了一口气。

堆心心中疑惑,见水房半晌没有声音。轻轻叩了叩阻隔的木质雕花镂空屏风,唤道:“小姐?”

没有任何回音。

堆心又唤了几声,仍不得回应,免不得心中担心,左右小姐都是她伺候着沐浴的,也没什么好顾及的。绕过屏风,折身走了进去。

只见浑身赤-裸的北堂雪斜靠在偌大的乌木浴桶边缘上,胸口以下的位置没进了水中。几缕湿哒哒的秀发贴在侧脸,其余的漂浮在水中,犹如名家笔下优雅无双的水墨画。

双目紧闭,卷密黑亮的羽睫在灯光的照耀下投射了一大片阴影。

即使同身为女子,堆心也不禁看痴了去。

走近轻轻晃了晃北堂雪的肩头。半是责怪的道:“小姐,您怎在这里睡着了。水都凉了,这样泡着多伤身子啊——”

北堂雪微微撑开了眼睛,目光有些朦胧,“我睡着啦?”

堆心被她这可爱模样给逗笑,一边扶住她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一边拿了棉巾替她擦着身子,在望见她肩上、锁骨上密密麻麻的痕迹之时,惊呼一声。

“小姐,怎么回事啊?”

北堂雪本就怕她发问才没让她伺候,方才刚睡醒也将这事一时给忘了,此刻反应了过来,脸色不禁一红,但好在堆心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脸上。

见堆心一脸的不解和惊讶,北堂雪这才恍然——这不更人事的小丫头是不知这代表着什么……

“昨夜夜里有蚊子,我自己抓的,不妨事。”

堆心竟也信了,一边小心的避过她的伤处将身子擦干,一边寻思着待会儿多熏一些艾草,驱一驱蚊子,小姐这样的细皮嫩肉,一挠就破,哪里经得起这么抓啊。

次日一早醒来发xiàn

落了雨,北堂雪斜倚在窗前发呆,窗边还放着一个茶碗,里面埋着向珍珠送的那一粒种子,她本着想看一看也沙子里能不能真的成活的心理,便没换土壤,也没浇过水。

一年都快过去,连芽也没发。

北堂雪端起茶碗,将窗子打开,握着茶碗的手臂伸到窗外,几滴随着屋檐落下的雨珠打在干燥的沙土上,即刻被吸收的没了踪影。

窗外烟雨朦胧,模糊了视线,院中池边的柳树较于她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又粗壮了不少,柳叶随风微动,在渺渺的细雨中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北堂雪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手,缓缓垂眸,问道:“垂丝,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我太固执了?以至于太惹人厌?”

堆心望了她一眼,提醒道:“小姐您忘啦,垂丝姐姐现在已经不在府里了。”

北堂雪低低“哦”了一声,将视线又放回窗外。

堆心轻眨杏眼,“奴婢虽不知晓小姐的意思,但小姐这样的人怎么会惹人厌呢,小姐不是教过奴婢,每个人的原则不一样,如果一个人失了原则,便会找不到方向了吗?”

北堂雪一怔,随后道:“固执,也算是原则吗。”

堆心歪了歪头,觉得这个问题太深奥,她实在没办法回答,“这个……奴婢就不知dào

了。”

北堂雪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dào

。”

信任这个东西这么抽象,谁也说不清,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所以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反应也当是不同吧?

宿根对她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昨晚那样的他,实在让她既害pà

又……失望。

她初识情爱,是不懂的包容和忍让,但是她的固执让她坚守着一些东西,是绝不能让步的。

其中她最看重的不过是信任二字。

她曾幻想过有那样的一段感情,可以吃醋可以吵闹,但不管在何时何地,虽说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信任,但是至少不会轻易怀疑对方,昨晚慕冬扶她一事,任谁看到都不会说什么,不过就是随手一扶罢了,这样一件小事都能引起他的疑心……

北堂雪不知该庆幸有这么一个爱她在乎她的男人,还是该悲哀自己的可信度如此之低。

她对宿根,恐怕始终不曾真真zhèng

正的了解过,他潜在的不安随时都有可能被激发。

初见之时固然都是最好的姿态,但接触之后双方的缺点便会渐渐显现,关系再进一层之后,便能看到对方不为人知的模样。

北堂雪突然觉得闷的喘不过气来,被这些混杂的念头搅的不得安宁。

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她甚至不知该怎么面对宿根,关于日后的感情走向,更是一头雾水。

终于明白‘情’字包含的太多,远不止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小小花卧在她的脚步,蹭了蹭她,似在安慰。

堆心见她一派郁色,扯了话题道:“小姐,大夫说小红姐姐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了呢!我猜是男孩,可光萼非说是女儿……那肚子尖尖的,小红姐姐又爱吃酸,怎会是女儿呢。”

光萼耳朵也尖的很,闻言在帘外辨道:“肯定是女儿,不信咱们打个赌,谁输了谁负责打扫咱们房间一个月,敢不敢赌啊?”

堆心哼了一声,自信的不得了。“赌就赌,谁怕谁啊,到时候打扫的累了,我可不要帮你!”

“谁让你帮,我才不会输呢!”

北堂雪无奈的笑了一声,折身窝回了软榻里。

午时过罢,华颜来了北堂府‘避难’。

北堂雪不明所以,听她一通解说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先是华颜未去赴约,差了人去告知容琼她身体有恙,改日再叙,谁料容琼非常热心,直接奔了宫里。

要说常人肯定是不能随随便便入宫的,可容琼与慕冬的关系显然不薄,进个宫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华颜没有料到他会进宫,彼时正舒舒服服的在御花园喝茶赏花,被容琼逮了个现行。

“最后在我滴水不漏的演技下,勉强瞒过了他,将他打发了回去,但他声称午时还会去探看我,我逼不得已,这才来了你这儿。”华颜一口气说完,其中大大褒奖了自己的反应是如何的快,口齿是多么的伶俐,演技是多么的好等等。

北堂雪见她一脸同容琼苦大仇深的模样,觉得很稀奇,“你竟也有怕的人么?”

华颜一挺背,“谁怕他啊!我不过是不愿意同他这种人纠缠罢了,你都不知他是有多么的让人难以忍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竟是有这种男子……”

北堂雪虽对他了解不多,但他那张嘴确实一句话便能让人下不来台是真的。

“怎不见他对别人像你这般热情,鞍前马后的,他该不是对你……”话没说完,只一脸爱昧的望着华颜。

华颜向来不扭捏,叹一口气道:“要怪就怪我太有吸引力了,也就是你常说的什么人格魅力,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太美也是一种过错。”

北堂雪被她自恋的口气镇住,一口茶强行才吞咽了下去。

整整半个月过去,宿根都没来找过北堂雪。

周云霓自然对二人的事了如指掌,虽不知是为什么二人突然两不相问了,但免不了觉得心里窃喜,听闻北堂雪近来都没出府,心里只想着她应是在独自垂泪。

这一日天色晴的极好,周云霓去了栖芳院,是想去看北堂雪的笑话,看她如今一副如何伤神的模样。

可眼前的场景却叫她大失所望。

北堂雪坐在院中,脸色荡漾着炫目的笑意,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乃是小红十三天前刚诞下的北堂晴,三满自幼长在北堂府,不知其姓,一直跟的便是北堂家的姓氏。听这名字便可得知堆心输了。

北堂雪伸手轻轻戳了戳她胖嘟嘟的小脸,觉得比刚生下那几天要好kàn

的多了,那时活脱脱就是一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猴子。

觉得这样见证一个小生命的成长,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几个丫鬟望见周云霓走近,上前行礼,“表小姐。”

周云霓扶了扶描金玉簪,迈着碎步走近。

北堂雪笑意渐淡,抬眼望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除却这份性子之外,周云霓确是一位十分惹人的女子,有大家闺秀的姿态,又懂得如何将风情二字拿捏的适当,让人不觉矫作。

只是,在别开口的情况下。——“表妹倒是悠闲的很呐,我本还想着安慰一番与你,眼下看来是我多虑了。”

北堂雪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只将目光放在小晴晴身上,时而摸一摸她软软的胎发,时而将手指放到她嘴边逗她玩,听小晴晴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觉得十分有趣……

221. V151

周云霓见状气从心来。瞥了北堂雪一眼,阴阳怪气的道:“表妹对别人的孩子倒是亲的很,对我这表姐竟是显得生分至极。还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北堂雪轻笑了一声,将小晴晴递给了云实,“抱晴儿回去,该吃奶了——”

云实小心的接过,抱着小晴晴回了小红那里。

北堂雪这才望向周云霓,“周小姐今日怎得闲来了我这里,不去六王府?”

自打上次周云霓来她院中大闹一场,打了垂丝之后。绝非在必须的情况下,北堂雪从不以表姐称呼她。

周云霓也习惯了她周小姐周小姐的喊,听她话中有话。是指的她近来日日去六王府的事情——她是存着趁虚而入的心思的,但最多也就是在花厅喝了一杯茶,连宿根半个手指头也没瞧见过。

这般被北堂雪提起,不由便觉得没面子,挺直了腰背掩饰尴尬。换上了一副讥讽的声音,“表妹消息既然这么灵通,想必也该听说了城中最近传的最开的一件热闹事儿吧?”

北堂雪哪里听不出她是有话等着自己,偏偏不愿顺着周云霓的意思问下去,“城中的谣言素来是以讹传讹,我不爱刻意去打听。自然不比表姐知dào

的清楚。”

周云霓被她阴着损了一把,脸上的笑终究挂不住,愤愤的瞪了北堂雪一眼。冷哼了一声:“表妹向来牙尖嘴利,但聪明如表妹总不该不知我指的是什么吧——未过门的六王妃未嫁先失宠,被六王爷冷落,可是近来城中百姓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事情。”

堆心一咬唇,暗自瞪了周云霓一眼。近来小姐跟六王爷确实是闹僵了,她们谁也不敢在北堂雪面前提起。可真是不知这位表小姐怎生就长了这么一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

北堂雪在心里叹了句坏事传千里,也估摸着传的这么开只怕也少不了周云霓的一份功劳,她跟宿根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二人都默契的觉察到是该冷静一番好好梳理梳理情绪,矛盾的确是产生了,但冷落二字倒是将她生生造就成了一副可怜的怨妇形象,未免太不符实。

“哦。”北堂雪轻轻点头,一副‘原来如此,我知dào

了’的模样。

周云霓终于知dào

什么叫做人气人气死人了!——“你!”

北堂雪深知如何能让一个人抓狂,且对方还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周云霓,毫无难度,屡试不爽。

见周云霓眼下如此,不由更滋生了恶趣味,咧嘴一笑,无害至极:“表姐不必为了这不足为道的讹传如此气愤,说来我竟不知表姐对我的事情如此在意,真是受宠若惊,可谣言止于智者,区区小事罢了,表姐还是宽心吧。”

周云霓脸色由青变白,再由白变黑,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开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又羞又气。

堆心和光萼互看一眼,想笑又不敢笑。

争香捂着嘴巴肩膀笑的抖了起来——还好自从上次挨了一顿之后,她便绝了助周为虐的心思,转而弃暗投明,不然就北堂雪这张让人无言以对,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怕是她要吃不少哑巴亏了。

“哼,你同我在三言两语之中占得上风又如何,真有本事就不会被外人笑话了,若真的没嫁先被人家嫌弃了,到时哭的还不知dào

是谁呢!我送你四个字,好自为之吧!”周云霓说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模样,一挥云袖便转了身。

北堂雪心下觉得好笑,“周小姐,好自为之吧是五个字才对。”

周云霓脚下一顿,脸一红,“……”

又听背后幽幽传来了北堂雪的声音,“正所谓礼尚往来,我也送表姐四字箴言——好走不送。”

周云霓觉得一阵气血翻涌,强行压下转身狠狠给北堂雪几巴掌的冲动,气冲冲的出了栖芳院。

倒不是她多有克制力,而是她有自知之明,依北堂雪的功夫,若她真的动手,只怕最后一顿好挨的是她自己。

午时过罢,北堂雪只身出了府。

堆心知她想要一个人散散心,便没硬要跟着,只交待着早些回来。

却不知北堂雪并非是去散心,而是接了午爰的帖子。

二人平素甚少来往,毕竟身份差别太大,只偶尔一叙,彼此欣赏。

约在了扬絮楼。

楼前仍是紫色珠帘掩之,素手拨开之后,便有青衣女子上前,“北堂小姐,随我这边请,午爰姑娘现在厢房等候。”

北堂雪一皱眉——午爰是如何得到这扬絮楼的客牌的?

转眼望去前面带路的女子,这装束分明是扬絮楼中的统一装束,可这长相却是与午爰身边的合浔如出一辙,下意识的问道:“敢问可是合清管事?”

女子笑意从容:“正是,北堂小姐好记性。”

“合清管事总该是见过午爰姑娘身边的侍女合浔姑娘吧?”话意不言而喻。

合清略一颔首,“那乃是奴家胞妹,因受过午爰姑娘恩惠,执意相随。”

北堂雪了然,这么一说,午爰跟扬絮楼的关系不错,倒也有理由可循,于是不再多问。

行在前面的合清嘴角带笑——果不其然,这北堂小姐确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儿。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若你执意不肯,我便托人花重金将你赎出来!”环形而建的厢房,最后一间房中有女子低泣的声音。

另一女子叹了口气:“畇畇,有那幻魂香在,我的守宫砂又被遮住,没人发觉,也不会有事的。”

“可

,可幻魂香也只在你房中……之时有效,你平时总也免不了被那些臭男人占便宜……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待殿下大业一成,我自然不会再呆在那里……你别再劝我了。”

“殿下,殿下!你心中只有殿下,我们说什么你都不听,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们姐妹的情谊了!暖暖,你真的变了!”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提高,起身推门而出。

“畇畇!”

北堂雪这厢和合清行了一半,忽见自长廊的尽头冲来一个俏丽的身影。

北堂雪下意识的让开身子,近了却见那女子满脸的泪水。

合清没有唤住她,对北堂雪笑笑道:“那是我们楼中的侍女,脾气向来最大,想必是在哪位客人那里受了委屈罢。”

待北堂雪进了房后,便见珠帘攒动,下一刻便露出一张安静的脸来。

午爰给她的感觉向来是不卑不亢,淡然处世的感觉,像是无欲无求的女子,但转念一想,人生在世总有想得到的东西,只是有人表现的激烈,有人隐藏的好罢了。

“午爰姑娘。”

“北堂姑娘请坐。”午爰伸手示意,“说来已同北堂小姐两月未见了,近来可好?”

北堂雪身边认识的人中也就数午爰最为稳重,较于华颜、璐璐白泠泠几人来说,午爰更像是一个知心姐姐的角色。

本就是想让她开导一番自己的,也便不瞒着她:“什么都好,唯独有一事扰人烦心。”

午爰是聪明人,不必她细说自然也清楚所为何事,外面的传言本就流传甚广,更遑论是什么事儿都能拿出来讨论的清楼妓馆之处。

“六王爷是世上少见的好男儿自然不必我多言。”

北堂雪淡淡垂眸,“所以,是我太贪心了对不对?连受到一点点怀疑都容不得。”

午爰笑着摇头:“贪心不过是因为在乎,你只是太爱钻牛角尖,感情本就复杂十分,为何你非要理得这么清晰呢?若是真的理的清楚,这世上就不该有这么多痴男怨女了。”

她,不就是如此吗?

北堂雪不知如何作答,她确实是一心想着要将脑海中混杂的思绪理清楚,但是却不知从何理起。

午爰轻轻一拨琴弦,道:“就像一首好的曲子,本不该被框制住,否则便失了真谛——同是曲子,却都不同,同是感情,每个人的看法也不一样,这本没有对错之分,端看你如何对待了。”

她素手抚音,音符流转,却是北堂雪从未听过的曲目。

一曲过罢,北堂雪将视线从琴上移开,“这是何曲?”

午爰低笑了几声,不答反问:“你觉此曲如何?”

“行云流水般不羁,却又偏偏使人柔到了心里去,当是极妙的曲子。”

午爰嘴角笑意不减,“其实这不过是我临时起意一奏罢了,未过多去思考。”

见北堂雪眼中浮现讶色,又道:“只要是好曲,何必去在乎曲名,真zhèng

对你好的人,你心中应也有考量,切莫因小失大。你或许会认为他的多疑让你心存芥蒂,但你的固执又实在无法动摇——但这些,并非最紧要。”

北堂雪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什么才是最重yào

的呢?”

“情投意合。”

北堂雪心中一荡,觉得长久以来的迷茫被什么东西击中。

午爰喝罢半杯茶,漫不经心的道:“昨日听一位大人醉后谈起允亲王有意谋反,可将我们楼中的姑娘吓得够呛,连给他灌了三碗醒酒汤,人醒了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被有心人传到宫中,只怕是——”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但就是不能说的禁忌。

北堂雪微微回神,“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在明面上说。只怪这一位生了一张不把风的嘴。”

午爰微微一笑,口气带了些苍凉,“这些大事,我这种清楼女子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如同水上的浮萍,日后王城真要如何了,竟也不知该往哪里去。”

北堂雪听她语气感伤,安慰道:“此话还言之过早,毕竟都还是大卫的子民,两边不管是谁得势。应都不至于过度祸及子民。”

午爰却是摇首,“若是宫中得势自然是好,可我私下听闻那允亲王却是不折手段的。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们楼中的一位姑娘的亲弟弟便是被他强行掠去培养成了死士,那姑娘的一家全被灭口,只有她得幸存活……如此残虐之人,怎堪担负天下大任?”

北堂雪眉头一皱。她对攸允的印象本就极差,眼下更甚。

“允亲王虽蓄势待发,身上背负的是谋逆的罪名,但毕竟不得民心,届时两军开战,胜负都是未知。”

她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北堂家保持中立。见机行事追随强者?

“有北堂丞相和北堂将军在,身后是北堂家百万大军,相信必能歼灭贼子。还我大卫安宁。”

北堂雪冲她复杂一笑,垂首过半,忽而有些哭笑不得。

午爰眼神微动。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珠帘一阵响动之后,几个青衣女子进了房。

为首的一位生的妩媚。像是有些焦急,凑到午爰耳畔。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不好了,畇畇她收拾细软说要离开扬絮楼,眼下在后门和姐妹们僵持,说是非走不可!”

午爰目光一恍,即刻起了身,对北堂雪报以歉意的笑容:“北堂小姐,眼下有急事,便先失陪了。”

“午爰姑娘先去忙吧。”

直待午爰跟几人急慌慌的出了房门,北堂雪脸上方现出思索的神情。

若是她此刻再觉察不到午爰身份的可疑,那便是笨到家了。

看方才那情况,她不止是同合浔姐妹二人关系极好,甚至是跟整个扬絮楼里的女子关系都不错,且方才那几人看向她的目光分明带着尊重的意味。

北堂雪眼前忽然闪过保元殿的宫宴之上,那十二名扬絮楼女子为首的那一位,蒙着面纱,额间描着花钿奏的一曲凤求凰……此刻与午爰的身形融合在了一起。

难道她真的是扬絮楼中之人!

扬絮楼很明显是个销金窟,去宫中表演都要看心情,难请至极,又兼做这酒楼的生意,说楼中的女子个个过着大小姐的生活也不为过。

最大的疑点来了——有这样一帮朋友,午爰为何还要去软香坊那种地方,看她心性,绝非水性杨花,乐意沉迷清楼生活的女

子。

那么,就是有目的。

每个人的经lì

不同,性格不同,所谓目的也千千万万种,要她猜测,她还真的猜不出来。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对自己没有恶意,如果真的有只怕早就动手了,至少目前没有……

北堂雪重重叹了口气,觉得不管是在灯红酒绿的现代,还是在时空错乱的当下,只要有人在,便有无穷尽的尔虞我诈,不经意间便能发xiàn

一个人,远远不似表面来的那么简单。

她虽对午爰没太多情谊,也并非彻彻底底的坦诚相对,但从未刻意欺瞒过她什么,如今忽然发xiàn

不对劲,未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叹一口气,起身行至廊前,栏下温泉雾气萦绕。

为了方便宾客观景,栏边都设有石凳,北堂雪一落座,便觉有些凉意袭来,还未入深秋,石凳上还未被套上柔软的毛坐,自然发凉。

双手交叠与栏杆上,下巴搁了上去,一阵秋风乍起,一池的莲叶不住的颤抖,温泉冒出的白气被风吹开,散到了北堂雪眼前,给她的双眸沾染了些许雾气,乍一看像是蓄了泪在里面。

北堂雪浑不在意,眼睛一眨不眨,心中思量的是要不要主动跟宿根认个错?

在马车里,她的反应的确太过,她在门前还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第二天听下人说,那一夜他都站在那里没走。

午爰说的对,不必要事事都要钻牛角尖。

每次二人有矛盾,都是他来哄她,现在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

想到宿根平日里的好,越发觉得自己对这段感情一直都是只得到,没怎么付出过。

她是真的不知dào

该怎么去爱一个人,她现在明白了,要学着怎么去爱一个人。而不是因此为理由让宿根一直迁就她。

她有她的固执,不想动摇,宿根应该也有自己的不安,他那样的环境长大,患得患失也可以理解。

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本不似她想的那么复杂,是她小题大做,自寻烦恼了。

思索间,忽听一个微醺的声音传来,“小鬼。”

北堂雪吓的一抖,却见明景山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边,单手支在栏杆上,眸光带笑的望着她,黑眸犹如耀眼的晶石,一如既往的惑人心神,身上带着酒香。

北堂雪对他印象差到不能再差,成日里就知dào

捉弄调戏与她,让她防不胜防,一皱眉:“你何时过来的?”

“你想事情太入神,我来了半晌了。”

北堂雪不置可否,淡淡扫了他一眼,起了身同他错开一个位置的距离。

明景山轻笑了一声,“这么怕我?也没见你对谁这么防备过。”

北堂雪看也不看他,“怪只怪明公子举止太异于常人,让我实在没办法拿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你。”

“哦?这么一说,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也非常人能比的了?”

北堂雪扯开一个假笑,“厚脸皮和曲解语义的能耐确实非常人能比。”

明景山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一样,“总之我在你心中是不同的。”见北堂雪想要开口又抢在前面道:“小鬼,别想不承认——”

北堂雪只觉无语,“我没想不承认,我只是想说西街街头的叫花子爷爷,在我心中也是不同的。”

222. V152

明景山一愣,随即失笑,摸了摸鼻子,“我在你这里可是一回好也没讨得过,你就不能让我占一回上风,非得此般伤我的心不可?”

北堂雪嗤笑一声,不愿意再搭理他。

半晌静默。

明景山眼神渐黯,大许是酒的后劲起了作用,一双黑眸略带醉意,却愈加让人不敢直视,多看一眼只怕便会陷了进去。

忽而出声:“你现在好不好?”

北堂雪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问住,却还是习惯的对他没好气,“好得很,不劳明公子记挂。”

“真的好吗?”

北堂雪这才转眼望去他,但见他视线正定在自己身上,被那双或人心神的眸子摄住,眸光隐隐带着期盼,神情比任何时候都不安,让她不由怔住——这样的明景山,她从没见过。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明景山见她不语,声音更低,微微皱眉:“真的好吗?别骗我。”

“……我,我很好。”北堂雪猛然转回了头,不敢再望向他。

只觉得明景山不胜酒力,喝点酒整个人都变了,倒不如他平日里的无礼和轻佻让她觉得好应付,而不是现在如此……认真。

明景山恍然垂眸,嘴角溢出苦笑——她很好,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只是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只要她一句不好,他就有理由将她从那个人身边带走。

可是,她说她很好。

又是静默。

又是一阵风袭来,惊了一池的莲叶,簌簌发响,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北堂雪觉得异常别扭,半晌道:“你醉了,回府歇息吧。”

明景山将视线望进泉中朦胧的白汽里,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真的醉了。”

“合浔,去告sù

妈妈,今晚我约了兵部侍郎霍大人,其余的人一概不见。”

对镜梳妆的午爰在额间点上一粒朱砂,整张脸显得妖媚无比。

信手拿起那张密信,简简单单几语:霍隆,为人狡诈,阴险,多疑,好色,尤喜女子额间点砂,着红衣。

将信放到烛火之上,即刻成灰。

合浔没有多说,只在香炉里多加了一粒颜色嫣红的香丸。

午爰并未去换红衣,做的太过,反倒引他疑心。

霍隆准时而至,一身深蓝锦衣,身姿魁梧,浓眉大眼,黑密的胡须,竟是一副土匪头子的模样。

午爰大感意wài



若不是她们提起收集了他的信息,只怕他这一副傻大汉的模样就要将她蒙骗过去了,以为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一双略带呆气的眼,待触到珠帘后朦胧的丽影之后,即刻散发出一种好色之徒见到女人之时特有的光彩。

午爰的名气他听了多回,却一直没有机会一见,极不容易才得到这个契机,焉有心不痒的道理。

却不知,这个契机,午爰等的比他还要久。

“霍大人既然来了,为何站在帘外?”

霍隆等的就是这句话,若不是怕吓到娇弱的美人儿,只怕他第一时间就冲进去了。

嫖客虽然干的本就不是正经事,心思也更谈不上正直,但他是经验十足的嫖客,要的不只是床上的欢愉,还有其它,比如第一印象不能太差,要显得有修养诸如此类。

“爰爰姑娘。”霍隆一抬手。那珠帘便被分开,露出一副举世无双的美人图来。

那美人静静偏坐在白软的毯上,身着白色纱衣,比起九天仙子还要美上几分,毕竟没人见过九天仙子。

白皙的足一个藏在纱裙下,一个隐隐露出白嫩的脚趾,状似无意,却十足勾人。

身材玲珑有致,纤细的腰肢,挺拔的玉-峰。清冽的锁骨,弧度优美的玉颈,一切都是上天完美雕琢的体现。

待望到那一张略带清冷。却美极的脸时,霍隆只觉得此生未见过如此美人,一双眸子本该是无情,却被那眉间一点朱砂衬得光彩四射。

只这么一看,霍隆便觉下面有了反应。

曲腿坐下。二人中间只隔了一臂之长的矮几,午爰身上淡淡的香味飘进他的呼吸里,让他觉得心神越加晃荡,强压下想将人扑倒的预望,道:“午爰姑娘果然正如传言那般美若天仙。”

每个进过这间房的男人,都这么说。

“霍大人也的确是英姿不凡。”午爰弯腰替他斟酒。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却见霍隆自头上拔下冠发的银钗,在酒杯中轻轻一点,才又收了回去。绾在头顶。

午爰眼神一闪——果然多疑,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试毒。

黯淡垂眸,“霍大人这是信不过奴家么?”

霍隆慌忙摆手:“绝无此事!只为保万无一失罢了。”

见美人依旧神伤,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多事,在这清楼里哪里可能有什么差池。忙地伸手拍了拍午爰的香肩,“爰爰姑娘善解人意。应当是能理解的——对不对?”

声音带着诱哄,可配着一副粗嗓音就让人觉得做作的起鸡皮疙瘩。

午爰垂眸掩去厌恶的神色,不着痕迹的移开那只咸猪手,不依不饶的道:“那大人自罚三杯。”

霍隆一听连连点头,能让美人消气,别说三杯,三十杯也没问题!

“好好好!我自罚三杯!”

两刻钟过去,一壶酒没了影儿,待合浔送来第二壶酒的时候,霍隆习惯性的又要拔钗。

没有这幻魂露配合,那幻魂香还有何用!

午爰心下一晃,是没料到他半醉的情况下还能有此警惕性,一把握住他的手,嗔怪的道:“大人,您再如此,可不是三杯酒就能轻易绕了您的!”

声音娇媚入骨,觉察到手背上那滑腻的一只玉手,霍隆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挪了挪位置,一把将人拥进了坏里。

低下头便要去吻怀中的娇人,在快触到那唇之时,却被一只手给挡住,“大人别急,再喝一杯。”

霍隆拿开她的手,又要去亲,“好爰爰,就先让我亲一口!”

午爰狠狠皱眉,将头移开,“大人再喝一杯,要怎样都可以……”

霍隆忽然顿住动作,道:“你为何非要我先喝上一杯?”

午爰心下一惊,身体被霍隆的力qì

勒的发疼,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

下一刻却听霍隆哈哈大笑了起来,“看你吓的,小脸儿都白了,我这是逗你玩儿呢!好,爰爰姑娘想让我喝那我便喝!”

午爰险险松一口气,轻捶了他一通,“大人可真坏!”

霍隆啪的搁下酒杯,并未细心的发觉酒中味道有变,“嘿嘿,坏的还在后面呢!你想不想试一试?”

“才不要……”

霍隆被撩拨的不行,下面早已昂扬了起来,顶在午爰的腿边,不断的摩擦着。

午爰一阵恶寒,觉得差不多是要开始生效了,方道:“大人,地上凉,抱奴家到床上去吧。”

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邀请。

何况这话正说到了霍隆的心坎儿里,腾的起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跨向香床边。

刚将人放到床上,霍隆便迫不及待的褪去自己的衣衫,脱到一半的时候,忽觉头脑一阵眩晕,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眨眼的功夫,眼前闪过一抹白纱,竟见午爰光-裸着身子躺在床上。

“美人竟然比我还急!嘿嘿,今夜定让你过瘾!”

房内烛火轻摇,放下纱帐的香床内男子的哼哼声不断,身形不停的上下起伏着,神情享shòu

至极。但那身下,却只是一件薄纱,只待觉得一阵不可抑制的快-感涌上大脑,那男子忽而一声低吼,战栗着身子喷射出一股热流。

浑身力qì

仿佛被抽干,男子抱着那件薄纱闭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

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爰爰,你可真是厉害啊……”

午爰这才走到床边,声音犹如梦中一般轻柔,“大人。爰爰现在人都是你的了,有些话实在不忍瞒着大人。”

“什么事?说来听一听。”

“听闻允亲王正打量招揽朝中官员,不知大人可有受过他的宴请?”

霍隆只觉是在梦中。自然没有防备可言,“有倒是有,但是我没有答yīng

他。”

午爰有些意wài

,听闻允亲王送了数十位美妾给他,好色如他。竟然毫无动摇?

就是担心他已被攸允收买,她才花了这么大心思试探与他,若是果真已经是攸允的人,她也好通知殿下早做准bèi



难道是在说谎?

“大人,听说那十位美妾您可都收下了啊。”

霍隆未去过多思及午爰是怎么知dào

的,毕竟在梦中一切都没有道理。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搂着光溜溜的美人儿,伸手往美人儿胸-脯上摸了一把,淫笑道:“十位美人我是都收下了。但我的确没答yīng

他。那十位加起来可都不及你一半儿啊,来来,亲一个!”

午爰看了他一眼,“大人为何不答yīng

他呢?想必他开出的条件应当极好吧?”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陈年往事罢了。暂且不提也罢!咱们要不要再来一次?这次非得让你求饶不可!”

午爰见他又躬身翻起,无奈至极。只得转过脸起,等他泄完欲火。

让人耳红心跳的呻-吟声在一个刻钟之后渐渐消失。

午爰这才又问:“那原因,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霍隆浑身是汗,只觉得从没有再床上如此失败过,平素都是女人喊饶,哪里有他先缴枪的道理!

“爰爰姑娘实在厉害——好久,好久没一回做两次了!”

午爰见他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一心沉浸在幻境里,声音便提高了三分:“大人为什么不原因归顺允亲王呢,难道是嫌他开的条件不够丰厚吗?”

霍隆总算是勉强听懂了她的话,“那小子!我才不屑与他为伍!我的亲爹当年便是惨死在他爹的手中,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还要老子帮他,做梦去吧!”

午爰松一口气,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是她多心了。

霍隆虽为人狡诈又好色,但也不失为一个孝子。

帐内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减弱,直至不可闻。

午爰沐浴过罢,歇在合浔的房中。

次日鸡叫了三声,周满伦便醒了过来,多年习武使得他习惯了早醒。

穿好衣衫见午爰正在镜前梳头。

对昨晚的事情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只隐隐记得很满yì



“爰爰姑娘也习惯早起?”

午爰轻轻颔首,“大人为何不再多睡一会儿?”

“还要去上朝——对了,昨晚我可有说什么梦话吗?”霍隆束好腰带,抬头问道。

好像记得梦里有谈到什么允亲王……

午爰即刻摇头,脸色一红:“昨夜大人那般折腾……

我早早便睡熟了过去,未曾听见大人有说梦话。”

霍隆被她这羞色迷住,大早晨的本就反应大,费力压下欲火,毕竟还得去上朝。

想着何时得空定要再来一次。

次日过半晌,北堂雪带着堆心去了六王爷府。

府中一如既往的静谧。

管家见到来人,一颗心雀跃的不得了,近来王爷半点精神打不起来,配合着外面的传言他想也知dào

是为了这未过门的王妃,众人知dào

是北堂小姐没过门便失宠了,但府里的人都暗下揣测着是不是北堂小姐将王爷给踹了?

“北堂小姐,王爷在听风楼,小敏快带北堂小姐过去。”

名唤小敏的丫鬟眼神略带了些许不悦,“北堂小姐这边请。”

北堂雪微微颔首,“有劳了。”

北堂雪前脚刚进了门,后面周云霓便火急火燎的跟了过来。

“周小姐。”管家一皱眉,伸手将人拦住。

“她可以进,为何我不能进?我要见王爷!”

管家:“……”心道您这不是说废话么,人家是未过门的妻子,您算怎么一回事啊?

自然,这话只能搁在心里说一说了。

“周小姐不若先去偏厅喝杯茶水,我先让人给王爷通报一声,若是周小姐这般贸贸然的过去,只怕会惹王爷不悦。”管家这些天算是摸明白周云霓了,生就一副什么都不怕的自大性子,唯独就怕王爷。

果然,周云霓一听这话蔫儿了下来,“那你速速让人前去通禀。”

一想到北堂雪跟宿根可能就此和好,她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不对,是看也没得看,一口白牙都恨不得给咬碎了。

“北堂小姐,王爷就在里头。王爷这些日子严禁我们擅自出入,奴婢就不陪您进去了。”小敏将北堂雪带到听风楼前,顿足道。

北堂雪了然,提步进了楼中。

“北堂小姐——”

北堂雪闻声回头,“还有事?”

小敏一咬下唇,指甲在手心掐的生疼,“王爷……待北堂小姐是打从心里喜欢,希望北堂小姐……北堂小姐以后不要再让王爷此般伤心了。”

话落,便转身跑开,似是一只仓皇而逃的彩蝶。

北堂雪一怔——这丫头对宿根有意。

怪不得每次来府中,都能多少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信步上了楼,能清晰的觉察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堆心立在了门前,待北堂雪进去轻轻合上了门。

北堂雪的步子很轻,闻得一阵酒气熏鼻,在屏风前顿下,却还是惊动了内间的人。

“出去。”带些醉意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

北堂雪突觉鼻子一酸,良久才道:“是我——”

“啪!”酒壶破碎声响起,房内酒味更浓厚。

他似乎是不可置疑,轻声试探道,“阿雪?”

北堂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愧疚,绕过屏风几步跑到他跟前,扑进了他的怀中,“都是我不好!”

宿根身形一僵,良久才伸出手回抱住她,将头搁在她的肩上,“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我也不敢去找你,怕你不愿意见我,那天是我太冲动,吓到你了……”

北堂雪闻言开始落泪,“你这些天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怎会……”宿根将她拥的更紧:“以后再也不会那般让你害pà

了。”

晃眼入冬,今日晨早落了碎碎的雪花。

再消一个月左右,便是北堂家二小姐的及笄礼,北堂家上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参礼的名单已拟定,自东南西北运送而来的时令瓜果运进了北堂府。

“小姐,奴婢再跟您核对一遍,初加是加笄,二加是加钗,三加……”

“三加是加钗冠嘛,我都能倒背了……”北堂雪揉了揉耳朵,苦不堪言。

这个及笄礼简直不是一般的麻烦,三加便要来回换上三套衣衫。

堆心帮她揉了揉肩膀,“小姐,女子及笄是很重yào

的礼仪,若是能请到德高望重的正宾为小姐加笄的话那当是再好不过了。”

北堂雪对这些无甚兴趣,应付了唔了一声,反正宾客名单都已拟定,用不着她来费心。

堆心眼睛一转,想到了半个时辰前在膳房遇到争香的时候听到的话,笑道:“小姐,表小姐知您未曾邀请她做赞者,昨晚回去便发了脾气……”

赞者一般是由及笄者已经及笄的姐妹或者好友充当,按理来说确是周云霓的身份最合适不过。

北堂雪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我敢么,万一她突然看我不顺眼砸了场子,及笄礼上出了乱子,传出去我还有脸吗。”

堆心嬉笑着附和。

北堂雪的赞者是邀请了华颜,华颜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给人充当赞者,是提前半年便跟北堂雪定了下来。

这一日,华颜宫中相当的闹腾。

宫里的大裁缝们捧了精美的衣衫进去,不过多时便灰溜溜的出来。

“嘁,这衣服的料子这么差,你竟然还敢拿进来?让本宫穿出了疹子来,你负责的起吗?”

“……你确实这颜色不是八十岁老太婆穿的?”

“这袖口的绣花还能再粗糙一些吗?”

“……滚出去吧。”

223. V153

华颜深吐了一口气。“连件像样的衣服也做不出来,宫里花着大把的银子养他们有何用场……”

不辞轻笑了一声,“奴婢瞅着那头一件还是不错的,看的越多眼花了,便也分不出好坏来了。”

华颜一听直摇头,“那颜色太亮,我若穿上估计阿雪得说我抢了她的风头不可。”

不辞一怔,随后道:“那件驼色的倒不怎么抢眼。”

“那么丑的衣服穿出去岂不是要被她们笑死——”

不辞觉得彻底无语了,好么,太抢眼不行。不美又不行,这也怨不得挑了一整天也挑不出一件称心的来了。

“走,随本宫去天衣坊看一看去。”

“是。”

天衣坊素来以两个字闻名。“精”和“贵”,想当然能进去的人皆是非富则贵。

离春节不足两月,许多大户人家已开始捯饬着给府里的主子们置新衣,天衣坊近来的生意红火的不得了。

华颜前脚刚踏进门儿,便被人引着进了贵宾区。

贵宾区的衣服便等同现代的VIP专属。档次自然要比外面要高。

“这件白色儿的倒是不抢眼,也挺好kàn

,可若是我穿着一身白过去,会不会被她直接拿扫帚给赶出来?”华颜喃喃低语着。

直挑到了暮落时分,华颜这才勉强相中了一件水蓝色儿的锦衣,袖口绣着点点白梅花。倒也精巧,领口处有金线勾勒,清雅不失华贵。

这边刚出了门。却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打身边经过,身材消瘦,青黑着一双眼睛,憔悴非常。

想了好一会儿,华颜才记起是谁来。不就是那刘庆天的妻子周容琴吗。——怎这么一副可怜模样?

周荣琴顿觉头上一重,险些站不稳。

净葭赶忙将人扶住。“奴婢都说了让您好好在府里歇着了,非得亲自出来,北堂小姐那样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些?”

周荣琴笑了摇头,“当初如若不是北堂小姐从老爷的鞭下救了我一命,我现在要站在这里只怕也不可能,女子及笄乃是大事,这礼我自然得亲自挑才有诚意。”

净葭无奈叹一口气,刘庆天已经三天没回过刘府了,只差仆人回来通传一声,想也知dào

是跟那个狐狸精厮混在一起。

走了还没百步,周荣琴眼前一黑,失了意识。

昏迷前只隐隐听到净葭的低呼,“小姐!”

待她醒来之后,已是次日清早。

“净葭……”

“少奶奶您醒啦!”净葭欢喜的不得了,脸上的神情是打从进了刘府从未有过的欣喜。

周荣琴看出她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净葭眼睛一眨,现出俏皮的神情,“少奶奶您先喝了这碗燕窝,奴婢便告sù

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周荣琴眼睛一亮,一把捉住她的手,“可是相公回来了?”

净葭笑意僵在嘴边,不忍的摇了摇头,错开目光,不敢去看周荣琴满眼的失望。

“哦。那是有什么好消息……”

净葭将她扶坐了起来,有丫鬟将燕窝递了过来,她小心的吹了一吹,“少奶奶先将这喝了,不然奴婢担心您听到消息太开心身体扛不住。”

周荣琴失笑,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何时还学会卖关子了?”

顺从的让净葭喂完了一碗燕窝,靠在床头,却没去问究竟是什么好消息,只当是净葭用来哄她吃东西的把戏罢了。

净葭将碗放到了床边的雕花茶几上,又拿帕子给周荣琴擦干净了嘴,这才一脸笑意的道:“少奶奶,您可知昨日您为何会在大街上昏倒?”

周荣琴一门心思都在刘庆天身上,想来必有人去告sù

了他自己昏倒的事情,但是,他始终连回府看她一眼也不愿意看,越想越觉得左胸口处越发的疼,对净葭的话也没怎么听进去,“昏倒便昏倒——哪里还需什么理由。”

“少奶奶。您可真是糊涂的紧,自己的身子竟都没有感觉吗——您有了身孕了!”

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净葭也喜悦至极,重复着道,“少奶奶您怀了少爷的骨肉了!”

周荣琴身子一僵,觉得心脏激动的快要跳了出来,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一时竟连手都不知dào

该往哪里放,身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包围。

她竟然是有了相公的骨肉了……

忽然拿手捂住了嘴巴,泪珠扑簌簌的落着。一双泪眼却满含着笑意。

净葭也被感染,不住的抹着眼泪。

待周荣琴从无法描述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可有让人去告sù

他?”

这个他。想当然就是刘庆天了。

净葭一摇头:“昨天大夫走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少爷只怕还未起身,便还未来得及去通报少爷一声。”

周荣琴闻言一掀锦被,起身便要下床,“我要亲自去告sù

他。我们有了孩子!”

周荣琴向来淡的像一滩水,但只要是牵连上关于刘庆天的事情便会泛起波浪。

净葭见她下床,忙地阻拦,“少奶奶万万不可!昨晚大夫特别交代少奶奶身子太虚,三天内最好都不要随意走动,现在外面还在落雪。路滑的很!”

周荣琴还没适应过来自己有了身孕,加上满心的喜悦,便没能理解净葭的话。一张脸泛着幸福的笑意,“没事的,我多穿一件披风。”

净葭无奈的笑道:“我的少奶奶,您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

周荣琴这才恍然。拿手摸了摸平平的腹部,忽而一笑:“对对……要顾着孩子——那快找人去通知相公吧!”

净葭见她不再坚持。放下心来,吩咐了人去给刘庆天传信。

此刻的刘庆天,是在亭中同香杏煮酒看雪。

刘家的仆人得了自己少奶奶有了身孕之事,自然喜上眉梢,连伞都忘了带直接上了马车。

在香杏的院子前下了马车,招来了丫鬟询问,便疾步的走向了华亭。

雪下的极大,待他找到刘庆天的时候,肩上头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却也顾不得拂去,“少爷!”

刘庆天见是府里的人,有些惊讶,周荣琴从不管制他,更不会派人来寻他,难不成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刘平,你怎么来了?”

刘平咧嘴一笑,脸上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表情,这一笑便让香杏看的眼角直跳,预感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果然——“少爷,少奶奶有喜了!”

亭中的二人即刻呆住。

先反应过来是香杏,知晓现在不是摆脸色的时候,一副欢愉的模样晃着刘庆天的胳膊,“相公,您听见了没有,姐姐有喜了!”

刘平暗下撇嘴,什么相公不相公的,当那休书是写着玩儿的吗?

刘庆天没有理会她,‘噌’的起了身,“回府!”

香杏心中再不快也不可能傻到不让他回去,当然她也拦不住。

“相公路上可要小心才是。”

刘庆天嗯了一声,人已出了亭子:“改天再来看你。”

“奴家等着相公。”

刘庆天的身影一消失,香杏便砸了一桌子的茶具。

她嫁刘庆天不过是为了任务罢了,对他也没什么真情意在,周荣琴有了身孕她自然不会吃醋,只是这样一来,刘庆天跟刘府的关系只怕又拉近了!

她要做的便是挑拨刘庆天,假他之手除掉刘严霸。

刘严霸武功高强,戒备心强,平常人又无法靠近,唯有利用刘庆天……

她的命还被人捏在手里,她不能失败。

北堂雪这一日刚回到北堂府,便觉气氛不对。

怀着一颗不解的心回到了栖芳院,刚进院门便见光萼奔了过来,“小姐,宫里派了一个嬷嬷过来!”

北堂雪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给说的愣住,宫里来嬷嬷做什么?

“见到主子也不行礼,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严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叫光萼打了个冷战。

北堂雪抬眼望去,便见一身深绿的宫装妇人,头上挽着光滑的螺髻,一根儿头发丝也没留,脸部轮廓有些坚硬,细长眼,薄唇,给人苛刻的感觉。

北堂雪一皱眉,料到了七七八八。

那嬷嬷走近了行礼,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不急不缓,“北堂小姐安好。”

“嬷嬷不必多礼,敢问嬷嬷此次来是为何事?”

“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北堂府小住些时日,在北堂小姐嫁入六王府前学一学礼仪,和皇家的规矩。”

末了脸上现出得体的笑意,“老身虽说现在已非宫中之人,但调教过的公主王妃们不在少数,北堂小姐日后喊老身戚嬷嬷便好——北堂小姐今年的及笄礼的正宾便由老身出席。”

北堂雪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宫里给她安排的教引嬷嬷。

这位戚嬷嬷她也有耳闻,皇后生前甚喜她,终前特意恩准她出宫养老,虽非是宫中之人,但地位非轻。

开口老身闭口老身的,倒是完全看不出是个奴才,也是,人家天天见公主皇后的都要见吐了,眼中哪里有她这个未来的小小六王妃?

那最后一句要出席她今年及笄礼的正宾,更是一点商量的口气也没有,像是能得她出席。别人就得倍感荣幸一般。

北堂雪一笑,“日后还要劳烦戚嬷嬷教诲,只是,我那及笄礼的正宾就不劳烦嬷嬷出席了。”

戚嬷嬷听到她前半句的时候脸色尚好,但那后半句便叫她微微变了神情。

这王城之中德高望重的妇人有几个?竟是比得过她的声誉吗?

本以为她主动要出席北堂雪的及笄礼定会让她受宠若惊才是,毕竟城中大户女子及笄,哪个不希望她能莅临。

被北堂雪这么冷不丁的一拒,面子上未免过不去。

多年来养成的面不改色此刻发挥了作用。

“北堂小姐既然早有安排,老身自然也不好坚持,只是正宾的德行最为重yào

。北堂小姐年幼不知事,可不要由着性子胡来,万一这正宾的身份根本不配出席。最后没脸面的还是您。”

北堂雪眼中闪过冷笑,耐着性子道,“多谢戚嬷嬷提醒。”

戚嬷嬷见她如此,神情微冷,这北堂小姐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北堂小姐日后是要嫁入皇室的人。一言一行都关乎着皇家的脸面,及笄礼更是重yào

至极,嬷嬷我有理由替您把着关,这正宾的名头北堂小姐且与我说一说,好让老身权衡一番,是否够格。”说话的速度虽极为平和。口气却十分轻蔑。

北堂雪垂眸一笑——第一次见面就如此,这是想给她下马威呢。

是认定了那正宾的名望远远不如她而耿耿于怀,存心让北堂雪下不来台。

北堂雪抬头望向她。眼神正如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一样清澈,“出席我及笄礼的正宾是丁香院的君姑姑,还请嬷嬷帮我权衡一番是否够格。”

戚嬷嬷闻言怔住。

能得君姑姑出席,何止是够格,简直是荣幸之极!

华颜公主的及笄礼。圣上便有意让她出席正宾之位,奈何君姑姑主管着丁香院实难抽身。只得作罢。

“戚嬷嬷?”北堂雪见她脸上现出尴尬的神情,轻声唤道。

戚嬷嬷神色有些复杂——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半晌道:“……能请得君姑姑出席当是再好不过。”

北堂雪绕有意味的哦了一声,便径直回了房。

堆心一进房便忍不住笑意,奈何戚嬷嬷现在还在院中,总不好放声大笑,“这个嬷嬷,看着就讨厌,当自己是什么人呢,竟然对小姐的态度如此之差。”

北堂雪扫她一眼:“怎么也是宫里的人,你们平时还是守规矩一些,免得挨骂。”

光萼脸上现出苦色,“自打她进了院子便开始训斥我,一会儿说我擦东西擦的不干净,一会儿说我走路没个丫鬟的模样——总之我做什么错什么。”

北堂雪喝了口茶,“多学一学规矩也没害处,对了,她住在哪里?”

光萼脸色更苦,“就住在小姐隔壁,老爷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

“咳,咳,咳咳咳!”北堂雪闻言呛住,脸色憋的通红。

堆心赶忙替她拍背,“小姐您没事儿吧?”

“没事……”北堂雪顺过了气儿,一双眉皱的苦大仇深。

这嬷嬷跟她的梁子明显是结上了,且明显是个难缠至极的,日后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有她好日子过?

可人家是皇上的人,又不能撵出去。

不管北堂雪这边如何不乐意,反正戚嬷嬷是舒舒服服的住下了。

次日一早,北堂雪依旧照常早起练功,一套鞭法舞得十分漂亮。

院中的积雪还没人过来清扫,鞭风掠过之处,带起大片的雪花。

越往后鞭速越快,鞭力越强,周围的雪花此起彼伏,层层相绕,竟是在北堂雪周围围成了一道银白色的屏障,将她护在其中。

堆心在一旁赞叹不已,欢呼着道:“小姐,你好厉害啊!”

北堂雪咧嘴一笑,忽而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思,“你前天不是说想打雪仗吗,我陪你打雪仗怎么样?”

堆心笑着应下,下一秒便见眼前大片的雪花飞来,眼前顿时一白,什么都看不见。

冰凉的触感传来,回神之后方发xiàn

一身的雪花。

气的一跺脚,“小姐,奴婢还没有准bèi

好!您耍诈!”

北堂雪身着青色短袄,白色绣裙站在雪地中,一手叉腰,一手随意挽着鞭花,笑容比那银白的雪花还要耀眼,神情无赖,“我就是耍诈,你能奈我何啊?”

堆心知眼前这位什么时候是个主子,什么时候是个泼皮,待她是个主子的时候你须有作为丫鬟的自觉,当她是个泼皮的时候,你只需当她是个半大孩子——怎么闹也无所谓。

而现在的北堂雪,显然是属于后者。

堆心弯腰抓起一大把雪便朝着北堂雪丢去。

北堂雪早有料到,闪身轻而易举的躲开,正得yì

之际,便觉后背中了招,一回头却见是一脸坏笑的光萼。

北堂雪佯怒,“好啊,你竟然敢偷袭本小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北堂雪有轻功在身,身形转的要比二人快,但毕竟以一对二,倒也不占上什么便宜。

光萼挨的砸最多,此刻正抱头鼠窜,“小姐饶命啊,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北堂雪穷追不舍,“不许求饶,本小姐最讨厌你这种没有骨气的人,活着也是一种耻辱,不如我送你西去吧!”

光萼一听赶忙改口:“头可断血可流,自尊不能不要!你有本事就砸死我吧!”

北堂雪狞笑一声,“我向来以助人为乐,既然你想死,那本小姐便成全你!”

光萼顿感哭笑不得,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主子啊!

此刻的光萼已经没了进攻力,一心只想着逃命,“堆心,快来救我啊!”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已经自身难保了,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你自己保重!”堆心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门口跑去,精疲力竭的坐在了门槛旁。

望着对光萼穷追不舍的北堂雪,打从心眼里佩服北堂雪的体力之好。

光萼一听自己被‘战友’抛弃,顿感绝望,干脆破罐子破摔的躺到了雪地里,“小姐,不玩了……”

224. V154

她这么忽然一倒,北堂雪手中扔出的雪球便失去了撞击点,直直的往前飞去。

北堂雪暗叫了声不好,那方向可是戚嬷嬷的房门,若是吵醒了她一准儿就要被教育了!

堆心和光萼也发xiàn

了不对,一时间都瞪大了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那团雪球。

被这么多人盯着,雪球表示压力很大……

然后,更糟糕的还是后面——就在雪球即将要撞到门上的时候,随着“吱呀”的声音响起,门,开了。

随后,雪球与脑门儿亲密接触的声音响起。

北堂雪三人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随后,强压着怒意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回响在栖芳院:“成、何、体、统!”

因为早上的这起事件,北堂雪三人连带着被牵连的云实都被戚嬷嬷以‘学规矩’的名义聚集了起来。

四人在院中站成了一排,戚嬷嬷站在四人面前,神情严肃。

北堂雪忽然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在操场上做早操的场景。

戚嬷嬷端立在几人前方,双手抄在袖中,朗声道:“没规矩不成方圆,何况是北堂小姐日后要嫁入皇室更不可举止不雅,你们日后跟在北堂小姐身边,自然也不能不知礼数——先从最基本,却最能体现一个人修养的走路开始练起。”

北堂雪觉察到她看向自己,道,“请戚嬷嬷赐教。”

戚嬷嬷还算满yì

她的知趣,“双膝之间保持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先迈右脚。”

四人听话的迈了右脚。

“北堂小姐,你难道不觉得你的步子迈的太大了吗?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含蓄,重来一遍。”

北堂雪咬着牙将脚收回,迈出了一个小碎步。

戚嬷嬷冷哼了一声,“这次太小,显得过于做作,不够从容。重来。”

北堂雪:“……”

只能在心里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权当是磨练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离及笄之日还余三天。

北堂雪从未见过女子及笄礼,虽流程听的耳朵都要磨出了茧子来,但真zhèng

的流程毕竟一回也没见过,日子越近,她便紧张了起来。

女子及笄礼礼节繁琐,关乎重大,出一点点岔子都会招人耻笑,就算是日后嫁了人,也是一大笑柄。

早膳过罢,她主动去了戚嬷嬷房中。

她虽是对戚嬷嬷确实不喜,但她滴水不漏的礼数却是也是佩服,及笄礼她看了不知多少回,向她请教一些需yào

注意的地方,没有坏处。

大不了就多看她些脸色罢了。

堆心见北堂雪独自进了戚嬷嬷的房,觉得这简直是她进北堂府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你们看到了没有,平常小姐躲戚嬷嬷都躲不及,今日竟然自己羊入虎口了,小姐该不会还没睡醒吧!”

“兴许小姐是去整治戚嬷嬷了也说不定!”光萼思虑了一会儿,说了一个自认为最有可能的推测。

堆心白她一眼:“小姐又不是无事生非的人,戚嬷嬷没招惹她她怎可能主动去整治戚嬷嬷!”

云实无奈的叹一口气,“你们若是再不将书架打扫干净,待会儿小姐整治的只怕是你们了。”

戚嬷嬷此刻正坐在床沿绣花,身子挺得板正,每一针一线都优雅无比。

听到叩门声响起。淡淡地道:“进来。”

只当是来打扫房间的丫鬟,便没有抬头。

“戚嬷嬷。”北堂雪一颔首,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动作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戚嬷嬷扫了她一眼:“北堂小姐近来确有进步。”

“都是嬷嬷教导有方。”

北堂雪这句话其实也并非完全是奉承,也是带了几分真意的,毕竟戚嬷嬷除了对她使上一些小绊子,教规矩却也是认真的紧,北堂雪虽有小性子不假,但也知什么是对自己有好处,学的也认真。只是有时被戚嬷嬷欺压的紧了,便会还击一番。

戚嬷嬷脸色如常,将针线搁下。“北堂小姐找老身是有何事?”

“三日之后便是及笄之礼,我心中担忧我生性愚笨届时丢了人,传出去未免坏了嬷嬷的名声,特来跟嬷嬷请教一番关于及笄礼的礼仪。”

戚嬷嬷眼中似笑非笑——这北堂小姐虽是生性顽劣一些,但也并非朽木不可雕。就这一张滴水不漏的嘴,却是她所见的大家小姐中最难得的。

但她可没忘这些日子北堂雪跟她的不对付,说出的话便不怎么好听,“礼仪老身自然会毫无保留的教与北堂小姐,只是能不能学得了也是看个人的资质了,只怕北堂小姐要比常人多下些苦功夫了。”

比常人多下些苦功夫?这分明就是变着法儿的说她比常人要笨上许多……

北堂雪一阵气结。

抬起头来已是虚心求教的脸色。“嬷嬷说的极是,还请嬷嬷赐教。”

余下的三日里,北堂雪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戚嬷嬷房中。虽是挨了不少骂,但委实也学到了诸多。

第三日晚上,练习了一晚上跪姿的北堂雪双膝早已发麻,没敢在戚嬷嬷面前去揉,便请辞道:“戚嬷嬷。我先回房去了。”

“嗯。”

北堂雪刚走到门前,待想要抬手关门之际。犹豫了一会儿。

端坐在房中的戚嬷嬷抬眼望她,“北堂小姐还有事?”

“明日嬷嬷若是无事的话,可否前去参礼,帮我加笄?”口气带着询问,听着让人心里舒坦。

先前因她拒了戚嬷嬷出席正宾之后,便没人再提过此事,北堂雪知晓宫中派来的人不能晾着,且这戚嬷嬷几日来对她的悉心教导,她也是打从心里感激。

戚嬷嬷一愣。

这丫头不是讨厌自己讨厌的紧吗?这会儿又怎么主动邀请她出席及笄礼?

随即轻轻颔首,“只是老身没事先准bèi

什么好钗,到时你别嫌粗陋便可。”

北堂雪一笑。

次日一早北堂雪便移步到了祠堂中的东厢房。

吃食也是丫鬟送进了东厢。

一个半人高的铜镜,一个软垫,小案上面放着叠放整齐的三套衣裙。

祠堂内隐隐起了人声,与她所在的东厢房不过隔了一道门,仔细听去,有华颜的声音。

北堂雪端坐在软垫之上,手心微微渗出了汗水。

“小姐,这会儿没人您不必坐的这么累,午时尚早,不如歇会儿吧?”

北堂雪仍然挺直着脊背,“我先适应着,省得待会儿出岔子。”

堆心也知大户人家的女子及笄礼的重yào

性,便不再劝。

-

东宫。

“殿下,事情已经查实,平大人确是被允亲王的人掳走!”肖裴脸色恼怒,脸色沉极。

“现人在何处?”

“软香坊到允亲王府之间有密道,被掳之人皆在地下密室之中。”

慕冬面色如常,似乎早就预料到。

肖裴见他迟迟不发话,问道:“可要将人救出?”

“为何要救?”慕冬反问,笔下不停顿,一座座相掩的巍峨高峰跃然眼前,山顶云烟滚滚。

肖裴一怔,如实答道:“平大人是殿下心腹,知晓机密甚多,若被严刑逼供只怕会坏殿下大事。”

这话说的客观,实则平大人还算是肖裴的知己好友,怎能眼见他置身危险境地?

“去年入冬他受黎王接见,收黄金千两。”慕冬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开口解释。

肖裴大惊,平大人竟早已叛变!

想来那次殿下茶中的毒,也是他安排的了……

可是依照殿下绝不容许别人背叛的性子,为何会留他到今时今日?

忽然抬首,望向那波澜不惊的俊美脸庞,顿时明了——

果然,那清冷的声音响起:“一个弃子换来王府重秘,不是很划算吗。”

肖裴心下有了计较,恐怕不仅如此,想来平大人所得知的重秘,也是用来扰乱攸允判断力的无用消息罢了。

“眼下几时?”

“回殿下,刚到午时。”

——

午时,北堂家祠堂。

有丝竹乐声响起。

北堂雪在厢房中将北堂天漠在外面的话听的一字不漏,大致是感谢宾客莅临的话,稍顿之后,便是请她出场的话。

北堂雪即刻起身,云实将她从头到脚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光萼前去开了门,北堂雪便由堆心陪同着出了东厢。

手心的汗越冒越多,北堂雪做了个深呼吸,挺直了腰背,将戚嬷嬷的交待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才提步行至祠堂之中。

面向宾客,行礼。

一抬眼,便见正席首位坐着的戚嬷嬷,神色严肃。

北堂雪缓缓转身,台上已铺好了三色毯,小心的提着裙角面向西跪坐着。

坐在一旁的君姑姑将她的每个动作看在眼里,微微颔首。

前来观礼的妇人们,也觉这位近来来名声渐渐传开的北堂小姐礼数委实周全。

华颜起身,在盥中净手后拭干,跪坐在北堂雪身后,接过有司托盘中的梳子,为北堂雪梳头。

觉察到北堂雪的紧张,她小声的道:“不必太过紧张。”

北堂雪微微颔首,华颜梳头的动作缓解了些许她紧张的神经。

华颜这样的人哪里给别人梳过髻,可是提前了三四个月让不辞教授她梳头的手艺,那一阵子,华颜宫中的宫女时常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髻出入——是华颜练手的牺牲品。

好在最后的结果并不差强人意,不消多时,一个象征着少女的垂鬟分肖髻挽的十分漂亮,华颜起身之际交待她,“接下来就是三加三拜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可不能出了纰漏,不然可就是抹不掉的污点——”

北堂雪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缓解的紧张被她这句话一刺激,有增无减。

“我知dào

了……”

华颜微微一拍她的肩膀以表鼓励,退至一旁。

君姑姑这才起身,行至东阶之下净手,北堂天漠起身相陪,这是对正宾最起码的尊重。

北堂雪转向东面而坐,等着君姑姑的一加。

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一身墨绿的君姑姑信步走到北堂雪面前,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后膝盖着毯,为北堂雪梳头,而后加笄,完后起身回到原位。

华颜上前象征性地为她正笄。

北堂雪起身,朝着众人一揖。被堆心搀扶着回到东房,更换与头上幅尽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步入中央,朝众宾客行礼,而后听有司道:“一拜,拜父母养育之恩。”

北堂雪行到高坐上的北堂天漠身前,诚心的拜下,双手伏地,叩头。

是这个男人,一直保护着她,包容着她,教她做人的道理,让她领会了家的温暖,那种感激,怎么道也道不尽。

“女儿拜谢爹爹养育之恩。”

北堂天漠连带着东席的北堂烨眼睛俱是一热,这么多年来一直盼着她能长大成人,终于等到这么一天,却恍然发xiàn

,在他眼中,不管何时她都是个孩子。

“今已及笄,日后需谨言慎行,守女子德行,不失仁义,为人坦荡,无愧先祖。”

北堂雪再次叩头,答道:“儿虽不敏,敢不抵承!”

训完了话,北堂天漠赶紧伸手将人扶起,冬日地寒,虽是铺了软垫,却也不舍得她久跪。

北堂雪起身,眼睛已是微微湿润,行至毯前跪坐。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华颜上前替她将发笄除下,散落一头青丝,轻轻梳理着,每一下都很用心,低声道:“一次是及笄,一次是嫁人,是女子一生中最重yào

的绾发。”

北堂雪已不似起初那般紧张,嬉笑着道:“你想嫁人啦?”

华颜嘴角现出一抹苦笑,“怕是没机会了。”

她的声音极小,加上奏乐声的干扰,北堂雪并未听清,还想再问,华颜已挽好了乐游髻起了身。

君姑姑再次净手,为她簪上发钗。

众宾客再次恭贺。

北堂雪回到东房,这次换上的是曲裾深衣,到众宾客前展示了一番,行正规拜礼。

这是二拜,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一想到师长,北堂雪忽然想去田连来,当初在她的执意下,也是行了正正经经的拜师礼的,所以田连算不得外人,在这样的日子,出席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便偷偷抬眼望向席中,果然寻到了田连的身影,见他难得也是一脸的肃穆,思及平日里那副为老不尊的模样,与当下差别太大,叫北堂雪不禁咧嘴想笑。

却在下一刻,被一道凌厉的目光摄住,北堂雪下意识的一缩脖子,不敢再乱看。

戚嬷嬷抬手扶她,小声的训斥道:“不要左顾右看。”

北堂雪心虚的应下。

“受天之庆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父兄具在,以成厥德。”

三加的发髻显然要繁复的太多。是象征着成年的盘桓髻,华颜替其挽好之后,君姑姑自有司托盘中取出一支做工繁琐精致的镶着翡翠的金钗,小心的替她插在髻上。

这次回到东厢房,便要耽搁上许多时辰。不止要换上牡丹红的吉服,还要描上淡妆。

北堂雪望着镜中梳着盘桓髻的女子,忽而一笑,心中有感叹,不觉间已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了,已和这具身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为她描妆的堆心被她这一笑晃了眼睛。正扫着香粉的手一顿,忽而想看一看北堂雪若将齐眉的青丝全部梳起该是何等的美。

“小姐,不若奴婢将您的发丝都给梳起来吧——定让众宾客们大大的惊艳一把!”

北堂雪犹豫了一下。摇了头:“不必的,哪里有这么多时间给咱们折腾。”

心里却想着,最美的一面要留到大婚之日才好。

待她一身红色吉服行出去之际,还是吸引住了全部人的视线。

曳地的裙尾略沉,叫北堂雪愈加小心。生怕绊倒。

大多数妇人都是头一次见北堂雪,三五人的便小声的议论了起来。“当年我曾见过丞相夫人一面,如今看来北堂小姐可真是随了她七八分还要多……”

“我听闻今年的丁香宴便是她得了琴项第一,竟也是才貌双全,依照我看可不比明小姐差。”

“光看君姑姑肯赏面出席,便是肯定了这北堂小姐的德行——”

“明小姐的及笄礼咱们不是一同去过么,礼数虽也周全,却不及北堂小姐有贵气,你瞅那身红,穿在她身上竟是半分俗气也没有!”

红色最挑人,穿不好便是俗艳。

戚嬷嬷听着众人的夸赞,嘴角现出一抹笑意。

周云霓眼中闪过嫉恨——凭什么她什么都是最好的!

三拜完毕,北堂雪暗暗松了一口气,被华颜扶着重新跪坐在了绒毯之上。

君姑姑自有司盘中取出她事先备好的银钗,添到北堂雪的髻上,“添簪一支,蕙质兰心。”

北堂雪想起戚嬷嬷的交待,在取字之前万不可将头上的钗环碰掉,否则是大凶,她不敢将头低的太多,只微微一颔首,诚心的道:“谢姑姑。”

君姑姑含笑着点头,坐回了原位。

有司立于东阶之上,面带笑意:“请各位夫人添笄添福。”

225. V155

君姑姑含笑着点头,坐回了原位。

有司立于东阶之上,面带笑意:“请各位夫人添笄添福。”

戚嬷嬷第一个起身,将那翡翠玉簪添到她的头上,“添簪一支,兴德兴规。”

“多谢戚嬷嬷。”

“添簪一支,称心如意。”

“添簪一支,平平安安。”

周荣琴最后一个添笄,毕竟在座中数她年岁最轻,“添簪一支,和乐安荣。”

北堂雪朝她一笑:“多谢刘夫人。”

私下里北堂雪喊她嫂子不过是因为北堂家跟刘家的私交,但这种场合还是规矩一些的好。

周荣琴气色很好,对北堂雪会意一笑,这才行了下去。

有司撤去了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北堂雪被指引着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而立。

君姑姑上前接过醴酒,走到北堂雪面前,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北堂雪双手交叠行礼,宽大的衣袖直直的垂下,更显娇弱,接过醴酒,对案洒去了一半在地上祭酒,后象征性的将酒杯凑到唇边,略沾之后便拿开,放到有司的托盘之中。

北堂天漠起了身,为北堂雪取字,提笔在案上的白纸之上写下一个优雅的“瑾”字,他向来习惯书草书,这般工工整整的写字倒是少见。

瑾,美玉也,握瑜怀瑾。纯洁净美的德行之意。

至此方算礼成,北堂雪在堆心的陪同下一一致谢,正宾、赞者、宾客、乐者。

北堂天漠说了一番客套话,算是为这场及笄礼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不料,众人这边刚刚起身,便有侍者高呼:“六王爷到!”

北堂雪抬首,果见门外的蓝袍银边男子正缓缓走来,面上含笑。

他自己过来本不稀奇,可他身边跟着鹤延寿,是从宫里刚出来不成。

“参见六王爷。”

“诸位免礼——”

宿根淡淡开口。给了北堂雪一个晃眼的笑意。

北堂雪觉察气氛不怎么对,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宿根望她一身牡丹红的娇俏模样,忍住要将人捞进怀里的冲动。“待会儿便知dào

了。”

鹤延寿走向了中央,尖声道:“北堂丞相接旨。”

北堂雪一愣,接旨?

转头望向宿根,见他一脸浅笑,北堂雪似是料到了什么。心脏一通乱跳。

鹤延寿前面念了一大通赞美北堂雪的话,北堂雪没怎么听清,独独听到了最后那一句:年罢于开春二月初七成婚,钦此。

这么快……

二月初七,还剩下不足两个月的时间。

“谢主隆恩。”

-

是夜,有雪。

“小姐。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祝hè小姐及笄。”堆心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将身上的雪拍干净才进了房。

北堂雪接过。“是谁送的?”

堆心一摇头:“不知,听家丁说是位眼生的黑衣公子,说一定要交到小姐手中。”

眼生的公子?

明景山吧。

北堂雪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下意识的道:“扔了——”

随后犹豫了一下,想起明景山近来早已不似之前那般恶劣。今日及笄,怎么说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一顿之后方道,“等一等,给我吧。”

那盒子打开之后,却是让她愣住,庆幸自己没扔——竟是山海经全册……

真是不知明景山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有一纸信筏,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简单的生辰快乐四字,下角的署名竟是……慕冬。

今日众人只注意她及笄,却还没人对她说过一句生辰快乐,包括北堂天漠和宿根。

近日来王城不外乎在谈论两件事情。

北堂小姐及笄了。

北堂小姐要成亲了。

不管是什么事情,皆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周云霓脑海中还回响着鹤延寿宣旨的声音,这一次她没哭也没闹,只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雪一片片的落下。

偶尔会落寂的问上一句:“我到底哪里不好?”

声音很低,如同自语。

吴妈见她如此反常未免担心,“小姐……您坐太久了,窗边太冷,到床上暖一暖身子吧。”

周云霓却如同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声音压抑着哭意,“吴妈,我没有希望了……”

“别担心,即使是成了亲又怎么样,机会还是有的。”

周云霓怔怔的摇头,有些语无伦次,“没有了,以后他们成亲,他就不来北堂府了……她那么讨厌我,肯定不会让他再见我。”

末了口气一苦:“吴妈,我真的没有可能嫁给六王爷了,对不对?”

吴妈哪里敢说对,“不会的!成亲还有一个多月,只要在这一个多月里小姐您抓紧一些,又怎会没有一点转机,六王爷再如何,也不过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子……”

周云霓魔怔的一般的点头,似乎在绝望中找到了出口,“对对……肯定可以的,我怎么可能输给她,我哪里比她差,她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三日之后的夜晚,又落起了大雪。

北堂天漠派人寻了兄妹二人去凯旋亭。

北堂雪比北堂烨先到一些,远远瞧见凯旋亭中灯火通明,灯光打在雪上,折射起来犹如白昼一般明亮。

北堂雪进了亭中,堆心晃了晃伞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收伞,便听北堂天漠道:“堆心,你先回房吧。”

堆心不明所以,转头望向北堂雪,见她冲着自己点头,才恭声道:“奴婢告退。”

雪虽大,却无风,加上脚边放了三个火盆,怀中又抱着手炉,倒也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北堂雪抬眼望向北堂天漠:“爹,您有话要跟我说?”

北堂天漠微微点头,“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是时候告sù

你了。”

北堂雪疑惑,刚想开口询问,便听踏雪而行的脚步声响起,一转头,见是披着黑色披风的北堂烨。

“爹,阿雪。”北堂烨走进亭中,身上带着有些浓重的脂粉香味。

北堂雪转头打了个喷嚏,“又去了那里?”

近来北堂烨的应酬颇多,经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是不可免。

北堂烨浑不在意的一笑,没有否认,“这还不是爹催的急,连给我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北堂雪对北堂烨的洁癖是有了解的,倒也不怕他会受那些女子蛊惑。

北堂天漠自怀中掏出一封黄旧的信来,放到铺了狐皮的石桌上,压在手底。

举目看向兄妹二人,“你们不是一直想知dào

关于你们娘亲的事情吗,可是一直怪爹什么都不肯跟你们说?”

北堂雪一摇头,“爹不说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和哥哥都明白。”

北堂烨附和的点头,星眸闪闪。心中预感今日北堂天漠找二人过来定是跟娘亲有关。

北堂天漠深深的一叹气,似是欣慰,似是感慨。

“你们的娘亲叫月凝,乃是巫国人。”

北堂烨一脸震惊,北堂雪则是一脸茫然,“巫国?怎从没听过?”

北堂烨紧皱着眉头,“巫国是诸国的忌讳,所以也未有人提起过,其地势非常利于作战,位于一个大峡谷之内。国土虽是诸国中最小的一个国家,但传闻谷内珍稀药材数不胜数,里面的人个个擅长蛊术。且……谷内有可以操纵神兽之人……”

北堂雪讶然,“真有那么强dà

……他们怎会一直这么安分?”是觉得这传言太过夸大。

北堂烨手指轻轻叩在柔软的皮毛上,“那是因为在数百年前,谷内发生了天谴,巫国人个个都受了诅咒。不得离开谷内半步,否则便会身亡。同样的,外界之人也不能进入巫蛊,峡谷入口之处遍地都是蛊虫,方圆百里之内连只兔子都没有——要知dào

在一百年前,巫国可是令众人闻风丧胆的两个字。”

北堂雪听得越发摸不着头脑。随即觉察到跑题了,将目光转回北堂天漠身上,“那娘是巫国人。又怎可离开巫国?”

北堂烨也将疑惑的目光投放到北堂天漠身上,这一点,也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听你娘说,巫国分为两族,一是巫族。二是月族,而她是月族人。月族每代都会选中上一位圣女所出的女子奉为圣女,自小保护不受蛊毒诅咒,成年之后离开巫国寻药,只有三年时间,过时不回巫国一样会蛊毒发作而死——”

北堂雪一滞,“所以娘是圣女?”心中对巫国人生出了几分同情,不管是什么原因遭了天谴,但后代是无辜的,生下便带有蛊毒诅咒,委实让人心底发寒。

圣女虽可出谷,却只有三年时间寻药,将希望都寄托在圣女的身上……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月凝显然是没有回巫国,虽说是为情,但定然也是令巫国人失望的吧……

“你们的晴姨娘也是被选中的圣女,却甚少人知晓她并非上一代圣女所出,众人只当她同你们娘亲乃是双胞姐妹。”

北堂烨觉察到不对,“这样说娘亲并非难产而死?”

北堂雪脑海中也浮现那日在无罙大师的天眼中看到她出生之时的画面,可以看出月凝临走前很安详,并不像是蛊毒发作之状啊?

“你们的娘亲并不受三年之咒的束缚——”在兄妹二人惊惑的目光中,北堂天漠嘴角现出淡淡的嘲讽之意,“说来这就是巫国的丑闻了。”

“你们娘亲在一次意wài

中发xiàn

了巫族长老藏在密室之中的秘记——原来数百年前的天谴并非偶然,而是巫族人错信了一位巫师要对月族族长月缪施与火焚之刑,而月缪便是操纵神兽之人,巫族人身上的诅咒便是她临死前立下的。”

月缪,火焚之刑……北堂雪脑中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北堂天漠没注意到北堂雪的异常,继xù

道:“而诅咒只对巫族人有效,月族人生来并不带蛊毒诅咒,所谓的从小养护圣女,不过是未对她们下蛊罢了,而除圣女外的所有月族人一出生便会被巫族长老借祈福的名义种下蛊毒!”

北堂烨满眼震惊,方才跟北堂雪一样萌生的几分对巫族人的同情顿时消散!

本是可以免去蛊毒折磨的月族人竟是一生下来便被种蛊!

这分明是巫族为了避免月族人离谷而用的不齿手段……

想当时月凝得知真相之时,对巫族人定是恨到了骨子里去,换做是谁,也不可能再为他们寻药。

北堂雪回过神来,心中涌现说不出的滋味,“那么说来,月族圣女三年不回谷会身亡的话也是巫族人瞎说的了?”

北堂天漠摇头,“最可恨的便是这一点了——他们为防圣女不受族规不回去,所以在给圣女送行之时,酒水中下了蛊毒,潜伏三年,若是不回巫蛊,确实没有活路。”

这种自私到了极点的行径……

“娘亲知dào

真相之后,有告sù

其余的月族人吗?”

“月族知dào

百年前天谴真相的人皆被灭了口,至此以后便族人凋零,不过百人。即使知dào

了真相奋起反抗也逃不过一条死路。你们娘亲便只将这个秘密告知了月晴,还有我曾见过一面的月笙。送行之时的酒,你娘亲并未真的喝下,而你晴姨娘却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误中了蛊毒,这也是她离开巫国之后的月圆之日发作之时才发xiàn

。”

“晴姨是蛊毒发作而死的?”

“恩,她当初决意跟随林将军,不愿回巫国,彼时我和林将军正是两军对阵,而那也是最后一战……后我有意救下林将军一命,但却四处寻他不得,只当是他们一家都死在了战乱中。而你晴姨死前曾让人给你娘亲一封信,那时你娘亲怀着你,见到这封信后太过伤心,情绪不稳导致早产,最后是难产而死……”

北堂天漠越往后说头越低,单手扶住额头,将手下那封信,推到兄妹二人面前。

“这便是那封信,按照血统来说,阿雪是这一代的圣女——你娘亲临走前曾交待等你长大便将月族之事告sù

你。你们都有一半月族人的血统,有权得知月族的事情。”

北堂烨将信在二人面前信手打开,信封上写着:吾妹月凝亲启。

昏黄的纸张上写满了工整的一排排小字:阿凝,我知dào

此去定无你们姐妹再见之日,月缪录我已藏在璐璐的衣褥之中,我将她托付给了月笙大哥。

若我此去夫妻二人无一生还,届时你一定要将璐璐接回抚养,她身上的月缪录乃我月族秘辛,万不可落入万人之手,族人被蒙蔽数百年为仇人卖命却不自知,你日后一定要寻到乘黄宿主转世之人,族长曾有预言,月缪录只有宿主方能解读,也只有宿主有能力解救月族人。

所以寻找宿主的事情定不可忘,万要将此事传达族中后人,原谅姐姐太过自私,让你一人承担,若有来世愿再为姐妹。

月晴绝笔。

“……乘黄宿主长什么样子也不知dào

,天下这么多人,要怎么找?”北堂雪心情有几分沉重,觉得既然她也是身为月族人,那寻找宿主的任务也有她一份。

北堂天漠缓缓摇头:“你们娘亲告sù

我的也只有这些了,关于乘黄宿主转世的事情,万不可声张出去,你们一半月族人的身份更不可跟人提起,否则会招惹祸端。”

“特别是阿雪——巫族人怎么会轻易放qì

希望,如今圣女后裔流落在外,定是想尽办法寻回,虽说巫国人无法离开巫谷不假,但据你们娘亲称,取月族人心口之血养育三年的巫族人,也可出巫谷三年……”

北堂雪心绪繁杂,“我知dào

了……”

“不早了,你们先回房歇着吧。”

北堂烨见她走神,将她扯了起来,离开了亭子。

踩在雪上的声音北堂雪向来最爱听,不知为何今日却觉得十分刺耳。

耳边回荡着关于月族人的事情,总觉得胸口闷极。

北堂烨将她送回了院子,临走前劝道,“你也别太在意,这些年什么都不知dào

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月族人是可怜,但是我们也终究帮不了他们什么……”

北堂雪不置可否的苦笑。

可是既然知dào

了,真的可以再当做什么都不知dào

一样吗……

而且,她心中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触,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是圣女后裔所致?

北堂天漠一直坐在亭中,雪时而大时而小,却从未停过。

大许是忆起了往事,北堂天漠幽深的瞳孔中,满是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她站在楼下拂着衣服上的雪花,莹白的脸庞或是因为天冷的缘故有些泛红,搓了搓手,哈着热乎乎的白汽道“

小二,

你们这里有没有客房?”

这声音十分空灵,坐在那时还不叫做凝月楼的那家酒楼的二楼赏雪煮酒的李炳和北堂天漠便被这声音给吸引住了视线。

便望见两个白衣女子,立在楼下。

小二有些为难的道:“

真对不起了,二位姑娘,您也看到了近来连日下着大雪,小店已经人满为患……”

那空灵的声音带些恼怒的道:“什么



又没了?

姑奶奶都问了十来家了!”

北堂天漠李炳二人都被这毫无女儿家模样的姑娘给逗笑了。

她旁边那位白衣女子道:“阿凝,

莫要无礼,这位小二哥,我姐妹二人确实已然找了一整日了,眼下天也要暗了,不知小二哥可否通融通融,给我二人腾出一间房来。”容貌极像的二人,

这性子却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小二被这温柔的女子给迷的有些手足无措:“姑娘……这



名唤阿凝的那位,见这小二有些动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身子晃了晃,便倒在了雪地之中。

北堂天漠有些惊异,“这方才还好好的

……”

226. V156

李炳握了握温热的酒杯道:“

现在同样是好好的。”

一直盯着她的李炳自然是没错过她眼中那抹精光,一瞬间竟让他觉得似乎让这银白的世界都顿时黯然失色了不少。

“阿凝,

阿凝你怎么了?”女子紧张的蹲下了身。

这时也有不少酒楼里的客人走了出来,和路上赶路的行人们也都停下了步子。

“哟。

这位姑娘该不会是冻得吧,这可怜见的……”

一位大娘关心的道。

“就是,这姑娘家家的身子骨本就娇柔,这大冷的天儿……”

“我说小二,

你这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赶紧把人给扶进去啊?”

小二这才如梦初醒的赶紧帮衬着白衣姑娘把人给往客栈里头扶去。

好心的大娘也跟了上来,对着身侧的大叔道:“老头子你赶紧去点个炉子,

给这姑娘烤一烤取取暖,

瞧瞧这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由于这天儿冷。楼下大堂里也没几个人吃饭,小二便把这昏迷的姑娘给扶到了一张带靠背的木椅上,

又在背后给垫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垫子。

大娘便在一旁搓着她的手。有些急性的道:“这老头子,

生个炉子也这么久……”

待老头搬着一个炉子过来的时候,她便急急的催促着放到椅子跟前,一边道:“今晚你将就着睡一晚柴房,这俩姑娘与我睡一间房。”

憨厚的大叔只点着头。道了声:“唉,我一个老汉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白衣女子感激的道:“谢谢大叔大娘

!”

大娘笑着道:“客气什么,这出门在外的,能帮衬就尽量帮衬些,我的闺女也与你们差不多年纪,我这人。

就是见不得孩子吃苦受罪

!”

白衣女子连连点头称谢,

佯装昏迷的女子却悄悄的撇了撇嘴。

睡到半夜的时候,

这睡在外侧的大娘便摸黑悄悄的起了身。没出声儿的开了门,望了望房里并没什么动静,这才小声道:“东西带来了没有?”

“在这儿呢,把人给弄晕了咱们就连夜走,左右外面的雪也停了。白天免得出岔子。”

大叔一改白日憨厚的形象,

谨慎的道。

“恩。

你先去把马车牵到外面,约莫半刻钟便上来把人抬下去。”说话间已经从老汉手中接过一个竹筒子。

老汉点点头便猫着步子轻轻的走下了楼,

这大娘便沾了沾唾沫捅破了那层儿窗户纸,把筒子伸到洞中,鼓着那肥大的腮帮子便开始吹气,还没呼出这十分之一的气儿,手中的筒子便被人夺了去,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浓烟袭来,人便软趴趴的往下面倒去。

身子还未碰到地儿,便被一只穿着粉色绣鞋的小脚给横空接住了。

那手中还攥着竹筒的少女小声的道:“阿姐,快过来帮忙,这死婆子太重了!”

里面的女子点上了灯,皱着好kàn

的眉头道:“真没想到,他们竟是存了歹心的,幸亏你察觉的早……”

二人把着昏迷的婆子给拖到了房里,阿凝摆弄着手中的竹筒道:“阿姐,

你说我们怎么教xùn

教xùn

这婆子?”

说完还狠狠踹了一脚。

“教xùn



放了她吧……

这次她知dào

了,应当不会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月晴一脸不忍。

月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总是这般心软,什么都想着别人,若你以后还是这样的话,依我看,那什么劳什子宿主转世也没必要再找了!”

月晴闻言微微抿了抿唇,“那你说,

要如何教xùn

她……”

月凝这才笑了笑道:“我还没想好,等那老头儿上来再说吧!”

正说着,便传来了叩门的声音:“事成了没

?”

月凝压粗了嗓儿们,低声道:“成了,

进来吧……”

老汉也不疑有他,

毕竟他两口子干这事儿不是一回两回了,还真没失过手。

这边刚推开门,便被一掌击晕了过去,姐妹二人把老汉拖到房中,月凝看着二人思考了一会儿,道:“阿姐,我们先睡着,明儿一大早再给大家看好戏。”

月晴有些不明所以的便被她给拉着走到了床边,

也不多问,自己这妹妹打小就是个机灵鬼。这点倒也不需yào

自己担心太多,

便也安心的上了床。

姐妹二人这厢酣然入梦,

大半夜被李炳拉了起来的北堂天漠二人可就没这般舒坦了。

“李炳,

你大半夜拉我起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北堂天漠有些烦躁的甩了甩袖子。

李炳一副笃定的模样抱着臂,“今日那二位姑娘十成是遇上人贩子了,

你瞅瞅这马车都牵出来了……”

“你如何得知他二人一定是人贩子?”正直不阿的北堂天漠反驳道,这老夫妻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又是生炉子又是让房间的,怎么的到了他这便成了万恶的人贩子了。

李炳瞥他一眼:“

怪不得你这些年都还是个督军……

今日我在这老汉身上闻到了失魂香的味道,若是普通的人家。

哪里会带上这些旁门暗器。”

“这……这和我是不是督军有何联系,

你李家世代行医,自然是比我懂得这些!”被说中了痛处的北堂天漠。

俊脸上浮出一丝怒色,

自己就是太有勇无谋,这些年都一直被父亲训斥,说自己丢了北堂家的脸面。

“我不与你说这个了,

现在救人要紧。”李炳对他这一提官职就炸毛的习惯。已是习以为常了。

二人一站就站了几个时辰,从一开始的打算来个英雄救美的侠肝义胆的热血青年,已然变成了盼着二位姑娘快些被擒的人面兽心的卑鄙之辈。

北堂天漠望着渐渐露出些鱼肚白的东方,缓缓道:“天亮了。”

李炳咳了咳道:“是啊,

可真快,我们快些回房歇息吧。”

说完便打算转身往里走。

这时揉着惺忪的睡眼,拿着大扫帚出来扫雪的店小二道:“二位客官,可真早啊

。”

“我们也是方才刚刚起身

。”李炳笑呵呵的道



“大娘。大娘您慢些!



北堂天漠李炳店小二闻得这紧张的声音循声望去,

只见那披头散发的婆子慌张的往楼下跑去,由于太慌张的缘故,闻得身后的声音一脚踏空直直的滚了下去,随后跟着滚下的是同样脚步凌乱不堪的老汉。

月凝急忙的追在后头。见状赶忙奔下来蹲下了身,扶起婆子的胳膊道:“大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摔疼了

?”

婆子闻言赶忙道:“

姑娘……

我夫妻二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求姑娘饶了我们吧!”

还站在门口的三人,

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

这一看可不打紧,这婆子和老汉简直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了,

脸上的青紫已然看不出原来的肤色,更是衬得二人惊惶的表情有着几分滑稽。

月凝摆摆手道:“大娘,

您真的误会我了!”

娇俏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就连精明的李炳,都有些不甚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被误会了。

“哟,

大娘,赶紧坐起来,有话慢慢说,瞧这摔得!”

店小二赶紧也去拉着那坐在地上不愿起来的婆子。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只要这位姑娘今日能放我二人离开,要我二人做什么都愿意!”这婆子甩开小二的手,

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哭腔道。

大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见状也都过来指指点点,

这婆子昨日对这白衣姑娘的恩惠多数人都是知dào

的,眼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可怜的婆子和憨厚的老汉被这姑娘恩将仇报了。

“我说姑娘,

可没您这般做人的道理,怎的说这位大娘昨日可对您有恩,你如何能对她下此狠手?”

月凝闻言杏目中便覆上一层泪光,咬了咬唇摇摇头道:“

大娘方才是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的,我这是好心想扶她,公子如何能说我对大娘下此狠手

……”话罢更是垂着眸子一副受屈的模样



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如此这般更是让围观的不少人都看的更是心软的成了一滩水。

直脑筋的北堂天漠更是坚信不疑,带些英雄气概的挡住她身前道:“这婆子确实是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是我亲眼所见。”

月凝望了望身前伟岸的背影,不由得觉得有些莫名的触动,虽然自己根本不需yào

他挡在前头。

“这

……

是在下唐突,真是对不住姑娘了。”方才开口的蓝衣男子拱手作了作揖道。

这时按照月凝的计划刚从房间走出来的月晴,

闻得这带些歉意的声音。不由得望去,只见一身蓝衣的翩翩公子立在下面,举手投足间带着股文雅



月晴打小便偏爱那些伤春悲秋,文人雅士所著的文章,这性子也是柔的一塌糊涂,更是头次出谷,一时望见这书里走出来的人物那般的公子,只是这一眼,便陷了进去。

那公子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目光。抬头望去,一时也是愣然,一袭白衣眉目如画的她立在楼梯处。右手轻抚木栏,纯净的如一汪春水般的眸子,荡漾着恍人心神的光芒。凭空让他觉得有些心跳加剧。

月晴见他望向自己,不由得脸红了红,回了回神才又往楼下迈步。

而这楼下的婆子见众人都偏向了月凝。

更是急了几分,竟然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朝着月凝便是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

姑娘,我什么都不说了,都是我二人的错,只求姑娘能放过我夫妻二人,让我们离开吧!”

她现在只想着能赶紧离开。自己干的这事儿可不能漏了陷,万一闹大了那可是要上官府的。

众人见这婆子磕到头破血流,痛哭流涕的模样并不似作假。加上年纪也有些大了看着很是可怜,那憨厚的老汉又一副不敢吭声的模样,一时间真真是闻声伤心听者流泪。

“姑娘,

既然她要走您就让她走便是了。”没人再好奇她为什么要走,

不过人家既然都这般了。哪里还有不让人走的理儿?

“是啊,

都这般年纪了。看着怪可怜……”一位妇人说着便上前扶起了跪地的婆子,婆子这回倒是没甩开,抽泣着站了起来。

月凝的脸上又是一阵悲切:“

大娘,

我没说不让您走啊,

只是您忘了东西。

阿姐,东西给大娘拿下来了吧?”

婆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自己哪里落下什么东西了?

月晴点了点头,便从袖子拿出一沓子厚厚的有些泛黄的纸张,月凝伸手接过,便一副无害的模样道:“大娘,您看这可不是您落下的吗,我方才见你走的急,这才追出来的。”

这婆子见这厚厚的黄纸,一时间脸色白的已近昏厥,明明很想一把抢过来,却实在又不敢接。

老汉也是抖了抖,

众人见状对这沓子纸也是带了几分好奇。

月凝见状低了低声音道:“

大娘,虽然您对我有恩,但我和阿姐说什么也不能随您去那种地方的,这些卖身契我和阿姐起初是想烧了的,但想到您对我有恩便想着还是还给您的好,只是我想求求大娘,行行好放了这些姑娘,毕竟这些姑娘着实是可怜的很……”说完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望向战栗不止的婆子。

众人闻声无一不是吸了口冷气,原来这婆子还是个败坏良家女子的人贩子,昨天之所以对这姑娘那般好,原来是有目的的





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



“大娘,

做人怎能这样,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会遭到报应的!”

北堂天漠望着月凝一副愧疚的模样,

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男子的保护欲作祟:“姑娘,你莫怕,有在下在,定不让他们动你一根指头。”

说完还摸了摸腰间的镶玉宝剑。

月凝在心里又是一阵暗笑,

怎会有这样的傻大个。

心思玲珑的李炳自然不似北堂天漠这般搞不清状况,这姑娘可滑头的很,若是真的有心报恩,便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些话来了,

何况,这夫妻二人颇为惨烈的模样,哪里是摔个楼梯那般简单。

不过这二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值得他同情的,昨夜明显就是有心要害这姐妹俩,只是倒霉遇到了这个鬼灵精,这下倒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里,李炳才认真的打量起了这看似胆怯的女子,

一时竟也觉得恍若不食烟火的精灵,空灵中带着皎洁,那双眼睛说是纯净但偏偏又带着些恶趣味的光芒。

好一会才上前打圆场道:“

这位大娘,我们也不为难你二人,今日你要走大家也不拦着,只是这些卖身契定是不能还给你了,你也得当着大伙的面起个誓做个保证,以后不做这害人的勾当了,若是以后再犯,可没这般幸运了。”

婆子闻言便是一怔,

不做这个那自己夫妻二人要以何为生



随即又想到还是保命要紧,

若真被送了官府,这便是掉脑袋的罪名。

便对老汉使了使眼色,二人这才站在一起字正腔圆,神情严肃的起了毒誓



李炳上前拿过月凝手中的卖身契,

在众人的注视下,丢进了那取暖的火盆子里。

婆子和老汉看着这些契约很快被火舌吞没,不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觉得就像是在抽自己的血。

婆子晃过神来便拉着鼻青脸肿的老汉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大门,上马车的时候还跌了一跤,也得亏地上是厚厚的软雪,要不然这一跤定也是伤上加伤。

众人望着马车渐渐走远的模样,都生出一份自豪的心绪来,觉着自己既救了这么多无辜的女子,又宽恕了这等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要说这人还真都是有着些自相矛盾的,

在他逛窑子的时候从不会想这姑娘如何可怜,怎么被卖到清楼之中的,

是个十足的风流嫖客,但若是遇到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这等事情时,一时也会觉得义愤填膺,有刀的便想拔出来助一助,没刀的也要动一动嘴皮子指责一番,也是十足的见义勇为的好壮士。

戏演完了,也看完了,月家姐妹二人便相携着上了楼,

这楼下的北堂天漠李炳和那位蓝衣男子,却都恍若失了心神,只是这短短的时间里萌发的情愫,日后谁会曾想,三人的命数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后更都成了萦绕一生的牵绊和执念。

有些东西,埋在心里,纵使岁月流逝,光阴催人老去,也不曾蒙上灰尘,每每思及都是十年如一日的清晰。

突然闯进那个大雪纷扬的时光里的月家姐妹,

之于三人,便是这般。

近来北堂雪出入挽仙楼的次数很频繁。

说没察觉到挽仙楼的不同寻常之处那是说瞎话,但却没多过问。

宿根总是呆在最高的挽月楼,也不避讳北堂雪偷偷撇来探索的目光,翻看着一封封密报和请示。

北堂雪看的乏了,会趴在桌子上望天,打个哈欠,周遭只有沙沙的纸张响声。

直到许多年后,这个画面仍叫北堂雪觉得是她波折的人生中最难求的安好模样。

宿根将事情全部处理完,见她这副发呆的模样,道:“怎不去找你黄大哥和金掌柜解闷儿,非得陪我干坐着。”

北堂雪思绪此刻散的很,信口道,“我才不要做电灯泡——”

宿根闻言无奈的笑了一声,一边整理着手中的信报,“电灯泡?又是你那里的方言?是怎么一个意思,跟我说一说。”

北堂雪这才扭头望向他,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三日后便大年初一了吧?”

宿根轻笑了一声,“大年初一怎么碍着你了?”

北堂雪望他脸色不错,脑中回响着华颜的话,皇上又吐血了,身子见差……

想起那一日在御书房中,那个帝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父亲的悲凉,顿觉勇气倍增,“……此次宫宴,你还不回宫么?”

227. V157

宿根敏感的注意到她用的是“回”,而不是“进”。

手下动作一顿,半晌才抬眼望她,“小凉又同你说什么了?”

“这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想问的——”北堂雪见他似乎想转移话题,固执的答道。

宿根忽而摇头一笑,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进宫去做什么。那么多人无聊的很,你不是不知dào

我不喜那种场合。除夕一同去护城河放天灯可好?”

北堂雪见他如此左右言他,垂了垂眼帘,“皇上他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为你所做的一切,已是他的极限了。”

宿根脸上笑意无存。

静默半晌,他将视线投放到云波之中,“我知dào

,只是有些事情始终觉得没办法释怀。”

“我娘亲是被他强行带入宫中的,而生下我。也非我娘亲所愿……幼年里,我娘亲对我十分不喜,常对我说。她根本不属于这里,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迟早都要离去。”

说到此处,宿根神情现出嘲讽,“然后。她真的走了,走的时候她一脸的不舍,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她脸上见到除了厌恶和痛恨之外的其它表情……”

北堂雪越听越觉得惊诧,竟没想到宿根的娘亲进宫竟然是被迫……

而且他们母子二人的感情似乎也没她猜想的那么好。

宿根神色痛苦,似乎想起了更多不好的回忆。

北堂雪反握住他的手,有些愧疚。“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那宫宴不去也罢。”

各人有各人的过往,她不该自以为是想的简单就贸贸然的试着调节他多年来的坚持……

宿根知晓她的想法。平复了心绪,反去安慰她,“说出来觉得心里似乎好了许多,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

是夜,允亲王府灯火通亮。

璐璐自攸允书房中行了出来。怀中抱着银雪。

蹙着一对好kàn

的眉头,小声的道。“银雪,你有没有觉得允哥哥近来有些奇怪……”

待她走远之后,一个身形敏捷的黑影无声的靠近了书房,轻声叩门,听清房内的回音之后,方推门而入,书房两侧的守卫恍若未见,目光探查着每一处角落。

“塔兰参加王爷。”

女子微微抬首,一双碧眼幽亮璀璨,“不知王爷此次有何指示?”

脸上的笑意却在攸允抬头的瞬间僵住,“王爷——”

攸允一双眼睛竟是渐渐浮现出暗红的颜色,此般直直的盯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近来急于求成修liàn

魂噬,体内阳火过剩,便使得瞳孔变色,方才有璐璐在,他动用了内力去压制变了颜色的瞳孔,导致本就不稳的内息越发失调。

塔兰是西域人,虽擅长旁门暗器,却没听过魂噬的名号,眼下得见他瞳色大异,未免吃惊。

攸允只觉越发燥热,顾不得许多,几步行至塔兰面前,将人打横抱起。

塔兰一声娇呼,借势环住他的脖子,受宠若惊却又雀跃不已。

这还是王爷第一次主动抱她……

本就是火一般热情的女子,平素只是不敢越线,此际得了攸允的主动,自然不再掩饰。

双腿借力攀上那精瘦的腰身,在他耳畔呵气如兰。

攸允一咬牙,低沉着声音道,“妖精……”

塔兰闻言咯咯的笑,双颊染上绯红,任由攸允将她抱至内间。

这个厢房并不算大,房内只有一张留给攸允小憩的床榻。

攸允毫不怜惜的将人丢到榻上,翻身而上,便开始褪去她的里衣。

塔兰伸手帮他宽衣,动作有些急切。

忽而,双腿被粗鲁的分开,猛然传来羞人的痛楚——没有任何前戏可言。

攸允在她身上大力的驰骋着,每一下都足以让她战栗。

从未有过的疼痛……

“啊!王爷……求您轻,轻一点。”塔兰咬着下唇,呼吸有些困难,双颊汗珠滚滚,伸手扶住他的腰两侧,企图减小一些他的力度。

却在攸允毫无理智的攻势下毫无作用。

隐忍的呻-吟声不断,身下的锦被已被她抓破。

最终在攸允一声低吼下,方叫她松了一口气,抽出的那一瞬间,偏偏又失落无比。

攸允翻过身躺在她的身侧,眸光渐渐褪去暗红,变得正常了起来。

采阴补阳果然还是必要的。

塔兰依偎在他的臂膀上,“王爷内力何以大乱?”

方才在情-欲之下。她自然无神去想这些,但此际冷静下来一想,便推测出了缘由。

攸允怎会主动要她……

“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声音是一贯的冰冷。

塔兰身子一僵,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涩,她以为经过方才,他多多少少会对自己不那么疏离……至少一时半刻不会这么疏离。

“是属下逾越了。”

“知dào

就好——此次本王召你过来,是有要事交待与你,随本王来。”说话间,他人已起了身。穿好了衣袍。

塔兰理好衣衫随他走到外间,神情还带着几许欢爱过后的迷离。

攸允并未看她,将一封信丢给她。道:“心中密称北堂家小姐原来是同六王爷两情相悦——”

好一个北堂烨,竟是没一句真话!

当初竟然是同他说北堂家小姐根本不情愿嫁给六王爷……

只怕有了这层关系,要北堂家站在他这边几乎是不可能了!

塔兰匆匆将信看完,“王爷的意思是将北堂二小姐……”

“不。”攸允抬手打断她的话,脸上现出狞笑:“这样做岂非是告sù

他们是本王意欲破坏而为之么。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使北堂家恨上本王。”

“要让他们结怨才好——不是两情相悦么,本王倒是像看看,是怎么一个两情相悦法儿,本王那六侄子可是一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

除夕之夜,北堂雪如愿以偿的去了护城河放天灯,同行的有宿根和华颜。

宿根近来忙于挽仙楼的事情。不再似之前那般空闲,今日陪她了一整天,事情想当然也是堆着没有处理。

北堂雪赖皮也是分时间的。知晓挽仙楼的事情不能耽搁太久,便催促着回去。

宿根交待了她几句,便返了挽仙楼。

华颜半是取笑的道了一句,“我六哥现在眼里心里可算是被你占满了,让人好羡慕。”

北堂雪望了她一眼。将视线投放回了空中点点的光芒上,已分不清哪一个光点是她们方才放去的天灯。“听说欧阳启的次子欧阳铭近来可是对你大献殷勤,我曾见过一次,确是仪表堂堂,也不似他大哥欧阳云开那般流连清楼之地,倒也是难寻的洁身自好。”

华颜嗤之以鼻的模样,“五哥不知是抓到了欧阳家的什么把柄,向来是拥护允亲王的欧阳启忽然转了苗头,对宫中百般示好——那欧阳铭想来也是父命难违,不然依我的恶名,他哪里有胆子敢接近我。”

“依我看不尽然,兴许是人家果真对你有意,你可莫要因为对人家有成见,白白错失了一段姻缘才好。”

华颜脸色古怪的瞥了她一眼,“你收了他什么好处不成?一口一个人家的,倒是少见你为谁说过好话。”

北堂雪嘁了一声,“我好心提醒你罢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华颜轻笑了几声,没有再继xù

下去这个话题。

欧阳铭十五岁的时候对她表意,被其父揍的半死一事,她尚且记得清楚。

“明日宫宴过罢,你别急着回去,去我宫里说一说话儿吧。”

北堂雪下意识点头,总觉得华颜近来似乎有些粘人,倒不是她觉得烦,而是觉得有些反常。

但见她脸色与往常无异,便只道许是自己多心了罢。

天灯越飞越高,消失在天际,与天边的繁星融成了一片星芒。

华颜嘴角溢出笑意,“有人说天灯飞的越高愿望实现的机会便越大,看来咱们的愿望定要成真了。”

“恩,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你许了什么愿望?”

华颜默了一默,“说出来怕吓到你……所以还是不告sù

你了。”

“真的不说?”

“不说。”

“我还不乐意听呢!”

今年的宫宴较去年相比,算是让北堂雪比较宽心的了,毕竟那时宫中一心想将她推给太子,需得费神周旋,处处小心。

而今年,她是以未过门六王妃的身份进宫。

短短一年光景,许多事都变了太多。

去年的今天天色阴沉,宴罢落了雪,今天是晴空万里,虽然此刻早已暮落,但空气中仍然可以嗅到阳光残留的味道。

开宴前她被请去了御书房一趟,那曾经一个眼神便能让她坐立不安的帝王,竟是苍老到了如此地步,大多话题都在围绕宿根,临走之前免不了是要敲打她一番。

北堂雪出奇的没有因为他的警告而不安,甚至觉得对这位帝王隐隐有几分同情,说不上来的一种同情。

宿根仍然没有来。

“小姐?”堆心的声音响起,让她猛然回了神。

“怎么了?”

堆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将她没听进去的话重复了一遍:“奴婢听闻刘老爷子打了胜仗,西宁撤了兵,消息刚刚传到宫里,想来小姐出嫁之前,刘老爷子还能赶回来呢,刘老爷子向来疼爱小姐,想必也想亲眼看着小姐出嫁……”

北堂雪没怎么听清她后面在说什么,神情大喜,“真的吗?消息准确不准确?”

刘严霸打了胜仗,西宁撤兵了?

“当然是真的了,方才小姐跟圣上在御书房说话,奴婢就听外面的的几个宫女在谈论呢,想必不久就得传开了!”

果然,在宫宴一开始,元盛帝便龙颜大悦的宣bù

了这个好消息。

只待刘严霸一个月后班师回朝。

只因是担心西宁水军狡诈无比,去而复返,固暂且观察一月。

西宁此次遭了大创。去而复返的可能不大。

所以,一个月后刘严霸回京几乎是板板钉钉的事情了。

元盛帝起身举杯与文武百官共庆。

却听通报声传起,“六王爷到!”

众人皆是愣住,包括元盛帝在内。

向来不参加宫宴的六王爷此次怎就突然起了兴趣?

“儿臣临时有事来迟,还望父皇恕罪。”行礼的人声音虽还是听不出亲近之意,但足以让元盛帝激动不已。

起身扶了他,苍老的目光隐隐透着欣慰,“无事,皇儿入座吧。”

“多谢父皇。”宿根坐到慕冬下方,带着笑意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向对面席上一人。

北堂雪对他一笑——原来她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

他肯迈出这一步,想也知dào

是花了多大的勇气。

宿根回以她一笑。

对元盛帝说没有感情他自己都不信,只是一直寻不到借口来妥协罢了……

她说的对。每个人都应该试着放开一次心结,原谅一次犯过错的人。

忽而觉得,自从她闯进了他的生命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眼光投放到上方那身着明黄色锦袍的二人,虽是一个老态龙钟。一个俊美不凡,但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慑人气场。

若不是那件事情……他们本该也是父慈子孝的模样。

不知为何,向来觉得宫中亏欠他良多的自己,突然觉得他同样亏欠了他们一个早该说出口的真相……

宴罢,宿根被请进了御书房。

元盛帝屏退了一干人等。

房内一时静默。

“今日怎肯过来了?”终究是元盛帝先行开了口。

宿根靠着椅背,端着茶盏吹了一口气。“今日凑齐无事。”

元盛帝也就在这一个儿子面前丝毫没有架子,笑呵呵的道,“让朕猜一猜——是因为北堂家小姐?”

口气十足是个普通父亲的慈爱。

宿根一笑。没有回答。可那连眼底都是笑意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元盛帝心下了然,觉察到他的态度不似之前那么生冷,口气也越发的随意,“挽仙楼里的事务可还适应得了?若是一个人太累,大可交给连云处理。他自小跟随朕,可以信得过。”

“还算适应。多谢父皇关心。”

元盛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儿子向来便是这副模样,让人挑不出毛病,偏偏又觉得无法亲近,从未同他起过争执,但却更让他寒心。

也知dào

一时半刻是改变不了的,但是,他现在的身子也确实没那么多时间容他去等了……

忽然有些悲凉的一笑,“我知你怨我当年强行逼你母妃进宫,更怨我没能护她安好——”一顿之后,又道:“我的确是后悔当初没保护好她,但是我从不后悔将她带到宫中。”

宿根垂着眸子,不知作何感想。

这还是他的父皇第一次跟他谈及这个问题,他敏感的注意到他自称的是我,而不是朕。

元盛帝咳了几声,“你定会觉得我的想法很自私,我不否认的确如此……”

宿根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半晌方道:“其实,儿臣的母妃并非是被皇后娘娘所害。”

元盛帝猛然抬头望向他,他向来擅长识人,只这一眼便知宿根所言属实,随即眼神闪着愤恨的火花,极力克制住声音,“告sù

朕是谁!”

他自以为给了那个女人最大的伤害去报复她,可到头来却有人告sù

他那个人并非凶手!

宿根避开他的目光,心底竟然浮现了几许愧疚,这些年来他自我催眠不想过问宫中的事情,想跟宫中划清界限,但此刻苍老的元盛帝这么一副模样在他眼前,让他徒然发xiàn

,这些年来的自己真的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在仇恨的深渊,让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隔阂至深……

“母妃是自己走的。”

元盛帝暴怒的神情僵住,一脸的不信,“她自己走的……”

怪不得这么多年连她的尸首都没寻着,怪不得当年不管她如何对慕元燕逼问都只得一句“我没有做过。”……他只当是她狡辩罢了。

也是,她那么的恨自己,不止一次说过厌恶宫中的生活……

恨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一切原来竟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平生未有过的荒唐……

“她还活着吗?”良久,也只问出了这么一句。

“人已经不在了。”宿根低低的道,他只能这么回答了,他甚至也不知dào

他的娘亲现在如何,回到那个他无法触碰的时空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元盛帝手中的拳头握了又松,“为什么不早告sù

朕!”话刚问出便是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笑声接踵而至,“定是她交待的吧?她就那么恨我,连让我见她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了……哈哈……”

宿根眼睛一热。第一次看到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如此仓惶狼狈的一面。

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半晌只得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元盛帝轻嘲的笑了一声,闭上的眼睛掩去了情绪。“你先下去吧,让朕静一静。”

“儿臣告退。”

夜半三更之时,御书房的灯火依旧通亮。

慕冬受了通传而入。

“参见父皇。”

“起吧。”元盛帝抬眼望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纯粹,没有置疑、没有探寻、没有……不悦。

慕冬略微觉察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坐定之后不发一语。

228. V158

元盛帝声音带些沙哑,“就不问朕深夜召你来所为何事?”

“父皇有事自然会说,不必儿臣多嘴过问。”

元盛帝一笑,竟是带着欣赏的意味——

慕冬这才望向他,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很快划去。

这丝不解却被元盛帝捕捉到了,眼前忽然闪过他三四岁的模样,遇到不懂的事情便是这副模样……

已经这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丰富”的表情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误会而致。心中说没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是一位帝王,他不可能去认错……

“你可怪朕这些年来对你的偏见太深,对你……不公?”话刚问出口便觉得好笑,换做自己又当如何?

慕冬在有关感情的方面。不管是爱情或是亲情,总会慢上一拍。眼下听元盛帝这么一问,如此反常的同他讨论与国事无关的事情,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儿臣不知。”

元盛帝半晌等了这么一个答案,觉得有几分好气又有几分好笑,换做别人他定会当做是害pà

惹怒才这么回答,但他这个唯一让他看不透的儿子,可向来不怕惹怒他。

“可是恨朕?”

慕冬听到这里总算是确定了今晚元盛帝没有谈国事的打算。

“不曾恨过,父皇不欠儿臣任何,儿臣想要的靠自己便可,不需yào

任何人的恩赐,包括父皇您在内。”

元盛帝一怔之后仰头大笑了起来,笑中有着骄傲,有着悲哀。

骄傲的是他竟然有这么一个连他都自愧不如的儿子,悲哀的是这个儿子从未拿他当父亲看过,一个父亲给儿子的恩赐,竟在他眼中也是一种莫大的折辱……

或许,是他没有给过他一个正常的父子间关系的认知。

半晌一颔首,“这一点,你同你的母后很像。”

慕冬第一次听他提起慕元燕没有露出厌恨的神色。

微一思索便猜出了因由。

果然,元盛帝问道:“当年你母后定同你说过是朕冤枉了她,对吧。——的确是朕误会了。”

这也算是一个帝王最大限度的“认错”了,简简单单的“误会了”三个字,就可以将一切带过。

慕冬微微眯了眼睛,“母后从未在儿臣面前辩解过,即使她不说,儿臣也从不相信是她所为。”

“呵呵……宿儿持着隔岸观火的心态、你也差不多,你们一个个的倒是都明白的很。就朕一人糊涂了这么多年!可这一切偏偏是我一手造成的局面,到头来谁也怪不得……这些年你为何一次也未替你母后澄清过?”元盛帝强行咽下嗓中的腥甜,单手撑着额头,神情端是疲惫无比。

“儿臣说了,父皇会信还是能换母后归来?”

——既然都不可能,那为什么还要说。

元盛帝听罢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滚下,无限的自责藏于其中,这一生,数的清的流泪。

这一次,他真的错了,错的太大,错的太久,错的太离谱。

——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大清早的北堂雪便在戚嬷嬷房中受训。

在戚嬷嬷义正言辞毫不留情面的批评了一番她那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刺绣之后,转而从一个黑匣子中拿出了一本卷籍。

递到北堂雪面前,“虽说北堂小姐身份金贵,像女红这种事情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可若是一无所知也绝非好事,这本《袁氏绣技》跟随老身多年,里面关于绣技的讲解很全面,你若肯用心去琢磨,进步定一日千里。”

北堂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也对戚嬷嬷改了观,知dào

她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可她对绣艺真是一点兴趣也生不出来。

不忍拂了她得yì

,抬手接过那本《袁氏绣技》。“多谢嬷嬷,我一定细细研读。”

在心里补道:“读归读,练不练是另外一回事情。”

戚嬷嬷像是猜出了她的小心思,“嗯,那三日后交给我一副牡丹图——让老身看一看北堂小姐细细研读的成果如何。”

北堂雪一磨牙——老狐狸!

“嬷嬷,所谓慢工出细活……三日未免太赶了,我本就没什么底子可言,再催的这么紧定是无法静下心来学,您说对吧?”北堂雪一副为难的模样道。

戚嬷嬷扫她一眼,一点头:“说的也对。”

北堂雪嘿嘿一笑。仰着脸道,“是啊,不若嬷嬷多宽限我一些时日。也好让我有充足的时间研读。以我之见,最好不要圈定一个固定的时限,那样会让我觉得有压力的,一有压力我就容易分神,一分神就无法一门心思放在绣艺上……”

戚嬷嬷眼底闪过笑意。将她的小聪明看在心里,却不知为何不想戳破她——罢了,这些日子学规矩确实逼她逼的太紧,她倒也还算老实,且绕她这一回吧,真让她三天绣出一副牡丹图来。那双手指怕都要戳上几百个窟窿了。

淡淡的唔了一声,“时限可以宽限一些,但若是最后你拿出的绣品太过敷衍的话——”说话至此。冲着北堂雪威胁般的冷笑了一声,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北堂雪一时后脊背有些发冷,随即笑着起了身,“谢谢嬷嬷,就知dào

嬷嬷待我最好了!”

戚嬷嬷瞥她一眼:“成日说话没个正经模样——起身的时候要不急不缓。边将身体离开凳子便直起身来,起身后要注意衣服可有褶皱。要多多少遍你才能记住?如此莽撞日后嫁进了王府,岂不是白白招人耻笑吗?”

北堂雪浑不在意一笑,抱着那本卷籍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在正式场合我肯定会注意到的——嬷嬷,我先回房去了!”

戚嬷嬷一怔,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耳边回响着她那句“没有外人”,心里觉得一暖。

她此生无儿无女,尚且未曾体会过这种感觉。

——

北堂雪回房随手将《袁氏绣技》扔到案上,让堆心取了衣裙去换。

是准bèi

着今日和周荣琴的出行事宜。

云实余光扫见《袁氏绣技》四字,眸光闪过惊异,这本卷籍可算的上是绣界的无上之物,据闻其中囊括了多种失传已久的绣技,甚至包括了双面绣,怎会在从不刺绣的小姐这里?

北堂雪刚换好衣衫自屏风后出来,便见小花花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不行,若是我自己去也就罢了,让你跟着没什么——可嫂子她胆子向来小的很,上次就被你吓昏了过去,眼下她有了身子,你没防着万一吓到了她,可就闯大祸了。”

“嗷呦……”小小花有些心虚,上次是它恶作剧,但哪里有人这么不经吓啊……

北堂雪拍了拍它的脑袋,“乖,明日再带你出去玩。”

小小花晃了晃尾巴,点着头。

在卫国,每当正月十五元宵节夜晚,已出阁的女子们便三五成群,结伴出游,“走”除百病。乃是一种消灾祈健康的活动。

《丙寅天津竹枝词》中就有“窄窄弓鞋步步娇,银花火树过元宵;出门不为寻亲友,一走能将百病消”的诗句。

这天,妇女们不仅可以回娘家,还可以串门,走亲戚,到各处闲谈玩耍。

民间普遍认为,在“走百病”时,还要“摸门钉”,方能求吉除疾。

因“钉”与“丁”谐音,而“丁”又象征男子。因此,妇女们出游之时会到各城门去“摸门钉”,需yào

闭着眼在黑暗中摸索,一次便摸中者视为生子的吉兆。

周荣琴没有什么朋友可言,前些日子跟北堂雪随口一提,邀她一同出游,北堂雪便应承了下来。

周荣琴这边刚从娘家回来,便直奔了北堂府。

身子已有了三月有余,如今略微显了怀,近来刘庆天也收敛了许多,从她红润的气色便可看出一二。

“嫂子来了,快坐。”

周荣琴对北堂雪是有着莫名的亲切,在心底早将她当做了亲妹妹来看,只是不善言表,“是我路上耽搁了,让你等得久了。”

“没有,我这边也才刚刚收拾好,嫂子若是累的话便多歇一会儿,晚些再出去也不妨事。”

周荣琴笑着摇头:“坐着轿子来的有什么可累的——近来日日闷在府里倒是想活动活动,今个儿外头很暖和,不是还要去寺里烧香的麽,还是早些动身吧。”

净葭掩嘴一笑,“少奶奶近来可是一直念叨着上香拜菩萨的事儿呢……”

北堂雪本是顾及她累着,如今听她这么说自然也不耽搁,带上堆心四人便出了府。

说是日头好,毕竟还是正月里的天气,寒意还很重,几人坐在轿子里久了不动弹便觉有些发冷。

北堂雪搓了搓手,抬手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笑道:“往城门处去的人还真不少呢!”

多数都是信着传说,要去城门“摸门钉”求子的,穿着朴素,三五成群的妇人说说笑笑的,将手抄在袖子里,头上裹着头巾,一开口便呵出一大口热气,路上行人济济,倒也一副热闹景象。

堆心也歪着头往外瞧,嬉笑着道,“定都是去摸门钉求子的吧,若日日这样摸,城门都要被摸出洞来了!”

北堂雪笑着一拍她的脑袋,“就知dào

胡说,城门有那么不结实么?”

周荣琴一听求子二字脸色便一红,却是满心的欢喜,“应是快到了吧?”

北堂雪探头望前看了看,“嗯,要不了多大会儿了。”

大许是来的较早,乘马车又比徒步的人要快上许多,此刻城门处还没几个人,只两个守门的新兵一脸肃穆的立在城门前。

掀开马车帘大致的扫了几眼,见只是几个穿戴上乘的女眷,便放了行。

几人在城门外下了马车。

气势恢宏的两扇巨门静落在两侧,每扇门镶着九排婴儿拳头大的浮沤钉,一排九个,总共九九八十一颗,钉上是去年除夕新刷的一层朱红漆,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红光。

周荣琴被净葭扶着走近,笑着闭了眼,朝着那一颗颗朱红门钉缓缓伸出手去。

心中虔诚的默念了几句,手下落定。

周荣琴笑意一顿,睁开双眼,便见那白皙的一只纤手却是恰巧落在了两颗红钉之间。

北堂雪见她脸色微白,忙笑着安慰道:“这应是只对未孕之人才灵验的,嫂子你如今已有了身孕,说来应是做不得准的。”

周荣琴一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也是。”

北堂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古代重男轻女之风如此凝重,也怪不得周荣琴介怀,刘家人丁稀薄,若是此次一举得男,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不是还要赶着去烧香吗,这里风有些大,咱们还是快上马车吧!”北堂雪上前挽起周荣琴的一只胳膊,安慰似的拍了拍她冰凉的手。

周荣琴这才回神,随她一起上了马车。

净葭跟在她身后,微微一叹气。

周荣琴心中信奉神佛之念甚重,不管净葭如何劝说,都坚持要去龙华寺为腹中胎儿祈福。

龙华寺只能徒步而行,净葭的担忧不无道理。

每走一会儿北堂雪便要求歇一歇,就是怕出什么岔子。

周荣琴心下感动她的贴心,虽是心思急切,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便配合着北堂雪。

依照这种速度,待行到龙华寺前之时,已是到了午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城门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出城游玩的人群,进城贩卖的小商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行来,被城门守兵拦下。

驱车的车夫勒住了马,士兵上前一掀车帘,看清里头的情形之后,脸上现出惊滞之色。

只见车内坐着三名衣着褴褛,相貌粗鄙的男子,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见身着官服的守兵看了过来,垂下了头。

且三人中间还坐着一位娇弱女子,相貌平平不惹人注意,一双眼睛却是碧绿色,在卫国猛然一见,确实奇异的很。

守兵回过神,犹豫了一会儿道:“这位姑娘可需yào

帮忙?”

这样几个人呆在一起,总叫他觉得对这姑娘十分不利,且这几名与乞丐无异的男子一看绝非良善之辈。

碧眼女子轻轻摇头,“这几位乃是家兄,我们兄妹几人要出城回乡下,多谢官爷好意了。”

守兵在心底疑惑了一番,但毕竟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总不好再多管闲事,便放下了马车帘,将人放了行。

马车在龙华寺山脚下停住。

其中一名男子道:“不是说有发财的好事吗?带我们哥几个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就是,你个臭娘们儿该不是耍我们玩呢吧!”

几人皆是沉不住气的主儿,眼下得见来到了山脚下,想到可能是被耍,便口气越发不善了起来,又见这女子没有开口的意思,更觉心中不快。

为首的男子一皱眉,喝道:“给你脸还不要了,你真当老子是好耍的啊!”

话落。大力的扬起了手。

“啊!”男子尖叫的声音响起,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觉得被握住的手腕下一刻就要被捏碎了一般的疼,“放开我!”

“大哥!”另外两名男子也被惊住,伸手便要扯开女子的手,却见她手下一转,那魁梧的男子竟在狭隘的马车中转了半圈,砸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一阵惨叫声不断。

“走!”为首的男子爬了起来,握住疼痛不已的手腕,急慌慌的便要下马车。

他们几个根本不是这女子的对手,他们这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时刻都知dào

保命才是首位。

“站住。”女子冷冽的声音在几人背后响起,叫他们动作不由顿住。

“看着我。”

几人缓缓转过身去。觉得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住,身心都不受自己控zhì

,几人都被这诡异的现象吓住,神情惊惧。

“妖怪,妖怪!”

对上了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忽觉心神一阵恍惚,世界陷入了一片碧绿的光晕之中。

那女子展开一副画轴,放到他们眼前,薄唇轻启,“去龙华寺找她,不可惊动任何人。抢光她身上的财物。”

“是。”几人低低出声,神情一派迷离。

“这样的美人儿,是不是觉得动心?”

“是。”

女子轻笑声传起。带着无限的引诱,“那就毁了她的清白。”

“是。”

“不可伤她性命。”

“是。”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

“很好——你们因为在寺中看到了这位姑娘,见其衣着富贵,长相貌美,便生了邪念。此事同我无关。你们今日也没有见过我。对不对?”

“对。”

——

北堂雪陪着周云霓上完了香,便被沙弥引着去了后殿用斋饭。

“几位女施主稍等片刻。斋菜很快便会奉上。”

周荣琴笑着颔首,“多谢小师傅。”

“这位师傅,敢问无光大师今日可在寺中?”

这些日子北堂雪没少往龙华寺跑,但一回无光的面也没见着过,今日虽是陪周云霓而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便这么随口一问。

“阿弥陀佛,今日无光师叔恰巧正在寺中见客,眼下应还在后殿禅房之中。”

北堂雪一喜,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可方便替我引见?”

灰衣小僧略一犹豫,但见北堂雪一脸期待,一双水眸烨烨生辉,让人不忍拒绝,措了辞道:“女施主有所不知,无光师叔性格与常人不同,甚少愿见香客,即使小僧引见,只怕也难见他一面。”

229. V159

北堂雪一听有戏,“无妨,试一试也好。”

沙弥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劝,“阿弥陀佛,既然如此,那施主请随我来。”

堆心见状道:“小姐,奴婢随您一起吧。”

北堂雪一思衬,想到她和无光要谈的事情,便觉堆心跟着不妥,却不是不信任她,只是这种解释不清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dào

越好。

“不用了,我去去便回。”

转头对周荣琴道:“嫂子,待会儿斋饭你们就先用便是,不必等我。”

周荣琴就点头,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也并未细问。

北堂雪对着沙弥一点头,“有劳了。”

“阿弥陀佛,施主多礼了。”

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方到了无光院中。

沙弥前去通传,报出了北堂雪的名字,无光状似犹豫了一会儿,答yīng

将人请了进来。

“大师,见你一面还真是比登天还难。”北堂雪刚进了房,便埋怨着道。

无光一见她,便皱去了一双眉,袖中的手指飞快的掐算着。

“你今日不宜出行,否则会有血光之灾,快些回府去吧,有事改日再过来寻我——”

北堂雪一听这话,便觉是在唬她,“想赶人就直说,何必这样咒我!”

无光瞪着一双小眼,“哼,你这丫头,我好心提醒你你还说我咒你,真是没有良心!”

北堂雪轻笑了一声,“如此多谢大师好意了——如果真有血光之灾,那我便一直呆在你这里,也好过出去以身犯险的好,对不对?”

无光一吹胡子,没好气的嘟囔着,“还真是跟你娘一样难缠……”

声音虽然有些含糊,却还是叫北堂雪听得明白,一来精神,“我娘?你竟认识我娘?”

无光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却也不慌乱,左右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闲闲的倚在椅背上,道:“她来上香见过几次罢了,谈不上认识。”

不待北堂雪再问,抢在她前头问道:“你这次来找我有何事啊?都快成亲的人了,还四处乱跑。”

北堂雪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开始了挖秘密、诓话、下套……

可只要牵扯到所谓的“天命”和“未来”,就会被无光巧妙的避过,若是避不过的话,便被他以那句万能搪塞用语来打发了——天机不可泄露。

北堂雪觉得有些无力,“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诓你的意思,其实我只是想……”

无光打断她的话,“得了,你别费劲了,我说了不会告sù

你的,到时候自然就知dào

了,你们那个世界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好奇心害死波斯猫’吗?知dào

的太多,未必对你有好处。”

北堂雪白了他一眼:“哪儿来的波斯猫啊……”

见手边一个玉盘中盛满了各色的碎石,红红绿绿的煞是好kàn

,好奇的抓了一把,沙沙作响,“这是何物?”

无光见她不再问,松了一口气——再被她这样问下去,只怕他真的就要说漏嘴了,这个丫头的脑袋,转的可比什么都快。

“同你们那里的荧光棒一个道理,晚上会发光的。”

会发光的石头?“是萤石吗?”

无光晃了晃脑袋:“我在后山发xiàn

的,没见过这种石头,你们那里叫做萤石?”

北堂雪一颔首,看来在这个时空里这种质地的石头还没有被太多人知晓,还没有给其命名。

无光懒懒打了个哈欠,“喜欢的话拿回去玩儿吧——我困了,要回后山午休去了,你也早早回去吧。”

北堂雪应下,随手抓了一把放进了荷包里。

“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无光赶忙摇头,“若还是来诓我的话,或是打算跟我攀好关系再套话,欺骗我的感情,就甭来了。”

北堂雪一撅嘴,“还欺骗感情……我是那样的人么?”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北堂雪边起了身边道:“想听好话。”

无光哈哈一笑,“那我无话可说了!”

北堂雪愤愤的瞪了他一眼,随手抓起一把萤石朝他砸去。

却见他身形一闪,竟是已经移到了门口,倚在紧闭的房门上,那一把晶晶亮的碎石砸在了他方才坐着的椅子上,“啪嗒啪嗒”的滚了一地。

北堂雪眼中闪过讶异。

无光得yì

的一笑,不知多少年没这样开怀了,“再来!砸中我的话,就告sù

你想知dào

的!”是肯定北堂雪没可能砸的中他。

北堂雪伸手指向他,微微一眯眼睛:“说话算数?”

“骗人是小狗!”

北堂雪狡黠一笑,脚下未动,腰身一转,伸手便又稳稳抓了一把萤石在手中,不光是单单砸向无光的方向,而是从左至右洒的方向极广,断去了他左右的退路。

数百颗细碎的萤石齐齐朝着他飞去,在空中形成了密密的屏障。

北堂雪仰着脸,笑的幸灾乐祸。

“你这个鬼灵精!不跟你玩了!”无光话落,便推门而出,在萤石飞出门之前,飞快的将门合上,动作一气呵成,身形灵敏至极。

北堂雪气的不行,跺着脚道:“你耍诈!”

门外传来无光的奸笑声,“又没说我不能出去,怎能算耍诈……”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北堂雪又抓了满满一把萤石,大力的抛洒了出去。

“奸僧,看你还逃不的逃得了!”

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刚抬头,便愣住了。

慕冬!

北堂雪脑袋一响,出现了三个字——完蛋了。

却见他动也未动,到了他身前的萤石,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住,近不了他的身,顿在半空。

抬手拂过,那几十粒萤石被他收握在了手中。

北堂雪一滞——好强dà

的内力……

“殿,殿下……”

慕冬有些意wài

她会在这里,应了一声,走到她跟前,将握着萤石的手伸到她面前,摊开后,各色的萤石闪着润泽的光芒,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说不出的好kàn



北堂雪伸手接过,一时不知该道歉还是该道谢。

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殿下也来找无光大师吗……”

无光笑了一声,炫耀般的拍了拍慕冬的肩膀,得yì

的道,“这是我的徒儿——”

慕冬无语的看着他这位突然变得孩子气十足的师傅,方才他那话就像是跟小伙伴炫耀玩具一样的口气,虽然,他真的不想将自己比喻成玩具。

但是……真的很像。

北堂雪也深有同感。

有慕冬在,她自然也不能再跟无光闹下去,便请了辞。

无光这才敛去了笑意,“莫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早些回府。”

北堂雪知他指的是那“血光之灾”,见他神色正经,也信了几分。应下后才提步出了房间。

目送她身影消失,慕冬才拿询问的眼神望向无光。

无光下意识的答道:“我见她今日印堂发黑,替她算了一卦,今日不宜出行,稍不注意便会有血光之灾。”

随即觉得不对劲儿,他这个徒弟何时对别人的事情上心过了?

——

“大哥,你看是不是她?”三个人影藏在硕大的菩提树后,鬼鬼祟祟的张望着。

“就是她!没错了!”

“可让老子好找了大半日……”

几人脑子有点糊涂,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来了龙华寺,也不知为什么锁定了这个女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要做的事情,几人平素做惯了这种恶事,只要有钱财拿。有便宜占,焉有不做的道理?

北堂雪眼神一闪,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没有回头。

是觉察到背后有人在尾随与她。

三人互看一眼,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以三面包抄的形式追了上去。

北堂雪忽然顿下了步子,一把握住企图劈昏自己的一只手腕,还未来得及使力,余光瞥见另一个高大的灰衣男子扑了过来。

北堂雪伸手摸向腰间,心下一怔,这才想起今日换衣服的时候将鞭子搭在了屏风上头!

就在这分神的一小会儿。便被那灰衣男子擒住了右手。

为首的男子淫笑着望了她一眼,“嘿嘿,聪明的就话。就老老实实的把钱财交出来,再让爷几个舒服舒服,也好免去皮肉之苦!”

“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恰巧你们今天碰上的是不怎么聪明的我——”说话间,握住那男子手腕的左手一使力。“咔嚓!”的声音响起,便是一阵痛苦的嚎叫声。

随即一脚踢向那灰衣男子的腹部。男子吃痛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捂着肚子哀叫了起来。

“哟,还会点儿功夫啊!老子就喜欢这样的!”为首的男子不气反笑,好像认定了北堂雪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一样,一双淫秽的目光打量着她,让人恶寒不已。

说话间已欺身上前,不同于那两位男子,他早年也练过几年功夫,一般三五个没工夫的汉子都近不得他的身,北堂雪没了傍身的鞭子,加上力qì

悬殊实在太大,倒也捞不着便宜。

此刻被几人围了起来,要跑显然是不可能的。

此处正巧是后殿最偏僻的一处,甚少会有人途经,呼救也是枉然。

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北堂雪放qì

了硬碰硬的想法,同这些亡命之徒不一样,她可是惜命的很,“你们无非是求财,我给你们便是——我是官家之女,你们若还想活命的话,就放我离开。”

声音虽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笃定,倒也让几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但脑海中一直响着一个声音驱使着:“这样的美人送到眼前都不要,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脸上现出狞笑,“老子什么女人都玩过,就还没玩过官家千金!老子平素最恨那些当官的,不过是道貌岸然的禽兽罢了!老二老三,今日咱们哥仨就尝一尝官家的千金的滋味儿,哈哈哈!”

二人一听色心大起,觉得浑身都是力qì

,已将眼前的北堂雪看成了砧板赏的肉。

三人齐齐攻向了北堂雪,加上刺耳的淫笑声,应接不暇的攻势,足以让她心神大乱,险险躲开了迎面的一掌,便觉后颈一麻。

往后直直退了数十步,身形晃了几晃,那偷袭的男子是使了十成的力qì

,一个壮汉只怕也会被劈晕了过去,北堂雪头昏的已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只见三个模糊的身影正朝她缓缓靠近,心下又急又怕,头却越来越沉。

“唷,还没倒呢!”灰衣男子调笑着走近,伸手轻轻一碰,北堂雪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另个男子快一步接住了她,“老二,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摔着了就不好了!”

“就你懂!看你待会儿怎么个‘怜香惜玉’法儿?哈哈哈……”

为首的男子瞪了二人一眼:“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快!走后门出去,将人抬到后山去,别等待会儿惊动了庙里的秃驴!”

——

周云霓觉得心下隐隐有些不安,“堆心,要不然你去找个师傅问一问,那无光大师的禅院在何处,咱们过去看一看,阿雪去了那么久怎还没回来?”

堆心也觉担心,听周荣琴这么说便出了房,碰巧一个带香客用斋的小沙弥,看着有几分眼熟,正是北堂雪第一次来龙华寺之时,引她前去见无光的小和尚。

“小师傅!”

堆心提裙快步上前,“小师傅可知无光大师的禅院怎么走?”

那沙弥认出了堆心来,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不知女施主找无光师叔所为何事?”

“我想过去寻我家小姐,她大约一个时辰前去了无光大师的禅院。”

沙弥了然颔首,伸手指向右边的圆形拱门,“一直走,穿过三重拱门,迎面一座院落便是五光师叔的禅院了。”

堆心感激的点头,道了谢复又回房去请了周荣琴。

几人这才一同往无光的禅院行去。

待几人穿过第三重拱门之时,却见迎面的一座禅院大门紧紧闭着,只一位年轻的僧人握着扫帚扫着门前的落叶。

堆心心中的不安越发严重,几步上了前,“这位师傅,请问无光大师可在院中?”

那僧人长着一张瘦长脸,一双眼睛却极大,看着便不怎么好相处,见堆心没注意将他方才扫成一堆的落叶几脚踢散了开来,便皱起了一双浓黑的眉毛。

说出的话也带着火药味儿,“院门儿都关着了没看见吗,无光大师不在!没事别妨碍我扫地!”

堆心不似周荣琴,轻易被他这大嗓门吓住,近年来在北堂雪身上学到了几分硬气,本就着急北堂雪的事情,这人还如此口气,声音也高了许多,“我不过是问一问罢了,你有什么好凶的——我问你,你方才可有看到一位身着白色衣裙上头穿着一件浅紫短襟的小姐从无光大师这里出去?”

那僧人一时被她的口气镇住,回神后更觉羞恼,“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谁也没瞧见,我告sù

你别想在我们寺中撒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快让开!”说话间报复般的抬起大扫帚划拉了一堆树叶扫向堆心,一阵烟尘滚滚。

“你!”堆心被灰尘呛住,一张脸皱成了一团,还想再开口,却被净葭一把拉了回来,“别跟他一般见识,眼下找人要紧,从他这定是问不到什么了,我们再找别人打听打听。”

堆心纵然心中有气,但还是将北堂雪的事情放在首位的,冲那僧人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折身出了拱门。

扫地的僧人见她背影消失,方轻哼了一声,“好好说兴许我还能告sù

你……”

龙华寺极大,周荣琴三人似无头苍蝇一般乱找着,逢人便问却都不曾有人见过北堂雪。

正月的天,堆心急的竟是冒出了汗来。

净葭提议道:“兴许北堂小姐回方才用膳的地方找我们去了也不一定,不如我们先回去看一看吧!”

堆心一听猛地点头,一路小跑着走在前头。

回到禅房之后,北堂雪自然是没能见着,却望见了正在谈笑的北堂烨和刘庆天。

见几人过来,刘庆天率先回了头,冲周荣琴微微一笑,“荣琴。”

周荣琴目光闪过讶异,“相公,你怎么来了?”

刘庆天走近,“见你一直未回来,不放心过来瞧一瞧,恰巧路上遇到了子烨,便一起过来了。”见她脸色有些焦急,问道:“怎么了?”

周荣琴还未来得及开口,北堂烨便发xiàn

了不对。“堆心,小姐人呢?”

先前还强自镇定的堆心此刻见了北堂烨再也冷静不下来,声音不由带上了哭腔,“少爷!小姐人不见了!”

北堂烨神色一整,“什么?说清楚点,阿雪去了哪里?”

堆心极力克制住眼泪,一双眼睛憋得通红,“小姐先前去无光大师那里,但一直没回来,我和刘少奶奶去找的时候无光大师已经不在了,四处问了一遍,都说没有瞧见小姐!”

刘庆天拿询问的目光看向周荣琴,周荣琴微一点头,“怕她是回了这里,我们这才回来看,谁知也没有人……”

北堂烨心下一惊,对身后的几名随从吩咐道:“分头去找,天黑之前务必找到小女且!”

“是!”

——

龙华寺后山树木生长的杂乱,加上时不时会有野兽出没,来的人便很少。

那三名男子为了躲避寺中的僧人,便扛着昏迷的北堂雪来了后山。

此处前后巍峨的龙华寺遮挡,后有高山相绕,以至于常年不见阳光,前几日连下的大雪积了厚厚一层。

为首的男子骂骂咧咧了几句,将身上那件破的不成样子的棉袄拢了拢。

“大哥,够远了吧,这儿应该没人了!”灰衣男子小声的道。

为首的男子四处环顾了一番,见此处虽空旷,但周围是生长紧密的树木枯草,倒也将几人遮挡的严实,猥琐的笑了几声,“好,就这里!”

230. V160

扛着北堂雪的男子闻言兴奋不已,忙将人放到了地上。迫不及待的便开始扯她的衣衫。

“恩?!”带着威胁的声音响起,那男子手下动作一顿,扭脸赔笑道:“嘿,我怕大哥嫌麻烦,先帮大哥把衣服给脱了,头回一定是要给大哥的……”

为首的男子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弯下身来,粗鲁的扯掉了北堂雪外套的那件锦缎绣花短襟,盛着银子的荷包掉落了出来,男子捡起打开。两眼放光的清点了一番,“哟,不少银子呢!”

“大哥。这是什么啊,是不是宝石啊?”

灰衣男子伸手抓了几粒萤石,正是先前北堂雪放进荷包中的。

为首的男子瞅了一眼,一巴掌呼在他的头上,将荷包系上。“去你妈的宝石,不过是破石头罢了!没见过世面!”

灰衣男子忙不迭的点头:“还是大哥见多识广……”

为首的男子哼了一声,跪坐在北堂雪身边,一脸的淫-欲,“今日可真是沾了大便宜了,这么标致……”

说话间拿那粗糙的黑手在北堂雪脸上摩挲着。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躺在雪中的北堂雪被刺骨的寒冷唤回了几丝神智,隐隐觉察到有几只手在身上游走上,那种感觉让她下意识的想抗拒。

好像是几条恶心的毒蛇在她身上攀爬着……

这个认知让她一阵恶寒。微微睁开眼睛却是一张狞笑着脏极了的大脸,在她眼前慢慢的放大,眼见便要印到她的脸上来。

北堂雪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伸手推开了眼前的男子,往后匍匐了几步拉开了同她的距离。

再看自己衣衫半解的模样,雪白的肩膀裸露着。心下大骇——若再晚一点清醒过来会发生事情她真的不敢去想!

“她醒了!”

“醒的还挺快!我还以为得昏个个把时辰呢!”被推开的男子起了身,一边逼近她一边道:“也好。老子可不想上一个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嘿嘿,我劝你别白费力qì

了,也省得遭罪!”

“你们休想……”北堂雪打了个冷战,又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却见那男子忽然俯下了身,伸手便抓向她的肩膀。

北堂雪一惊,强自控zhì

住颤抖的腿,转身想要逃,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脑后的青丝,下一刻整个人便被甩出了三步开外。

“啊!”北堂雪下意识的痛呼了一声,扭脸看去,只见左肩已猩红一片,是被肩下一枚尖锐的石子险些刺穿,鲜血正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染就了大片的红雪。

“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自找的!可别怪我们不懂怜香惜玉了!”为首的男子啐了一口唾沫,转头对二人道:“一起上!”

北堂雪摸到头上的银钗,紧紧握在手中,心脏紧缩着,一双染着冷气的杏眼盛满了恐惧。

——

此刻的龙华寺已被北堂烨快翻了个底朝天,寺中方丈得了消息震惊不已——丞相府里的千金在龙华寺中凭空消失了,若有差池整个寺庙都会被牵连也不无可能!

不敢耽搁,当下命了一百武僧前去四处探找。

却根本没人想到去偏僻的后山。

周荣琴怀有身孕自然不能一直随众人去找,被刘庆天遣了人护送回府,走的时候一脸担忧。

“少爷,四处找了都没人,小姐该不会是已经不在寺里了吧?”堆心双手死死的攥着,手心都被掐出了血来,是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害pà

过。

北堂烨一皱眉,觉得不无可能,立kè

让人带了守门的僧人前来问话。

将北堂雪的样貌和衣着细细说了一遍,那僧人却还是摇头,“阿弥陀佛,小僧确实没见过北堂小姐出府,也没见到有可疑之人出入,今日香客并不算多,小僧记得很清楚,并未有生面孔。”

北堂烨一握拳,眼见天色转阴,心下急躁不已。

“你们寺中只有正门一个出口吗?”

那和尚想了一会儿道,“这倒不是,后殿还有一个偏门,但出去的话只能入得后山,山路曲折,少说也要绕两个时辰才能出山,且野兽出没频繁,所以根本没有香客会走后门,一来二去便被废弃了。由于无光师叔住在后山的缘故,所以也未上锁——”

北堂烨眼睛一闪,“偏门只能通往后山?”

“阿弥陀佛,若小僧没记错的话,确实如此。”

“北堂霄,吩咐下去,留几个人在寺中继xù

寻找,余下的人全部随我去后山!”

——

北堂雪望着几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越发觉得想逃出他们的魔掌只怕难如登天。

三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很聪明的从三个方向靠近北堂雪,将她围了起来。

灰衣男子瞅准了时机,几步扑了上去,钳制住了北堂雪受伤的肩膀,将人直接提了起来,扯开干裂发黑的嘴唇得yì

的笑了一声,“哼,老子这就让你尝一尝什么叫做欲仙欲死!”

话落,将人狠狠一推,撞到了身后的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力qì

之大震的树上的积雪“唰唰”的往下掉落,大片的砸在北堂雪的身上。

男子几步上了前,伸手撕裂了北堂雪身前的一大块衣料,露出了浅蓝色绣着白兰的肚兜。

北堂雪深吸一口气,眼睛果决。

忽听身后同伴的惊呼声响起:“老大小心!”

男子动作一顿,抬头望去北堂雪,但是,晚了。

只觉眼前一股猩红的热流喷洒而出,脖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刺穿了过去……

“你……”他错愕的瞪着一双眼睛,迅速消散的意识不允许他再多做思考。

北堂雪颤抖着将握钗的右手收回,见他在自己眼前缓缓倒地,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瞪着,觉得全身的力qì

都被抽干了……

她真的杀了人了……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死在她的手里!

不管之前下了多么强的决心,不管做好了多么强的心理准bèi

,可真的到了这一步才发xiàn

这种恐惧有多浓厚……

“老大!”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将失神的北堂雪打回了神。

男人的怒吼声几乎快要将她的耳膜震碎,“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给老大报仇!”

强咽下口中涌出的鲜血,北堂雪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银钗——

脑海里一个声音告sù

她:不是他死,就是你亡,现在不是害pà

的时候!

那男子险险躲过,显然是有了防备,握住北堂雪的手腕,大力的一捏,骨头错位的声音传起。

北堂雪痛的脸色一白,手中的银钗应声而落。

另一个男子趁机从后面擒住了她的臂膀,“这么杀你她太便宜她了!让她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二人互看一眼,达成了共识。

北堂雪挣扎不得,眼见身上的衣衫已被撕扯的四零八落,那男子冰冷的手凑到她的背后,便要去解那最后一层屏障。

“畜牲!滚开!”北堂雪怕极,用尽了全身的力qì

也无法挣开半分,下唇早已被自己咬破。

唇上的痛意叫她维持住了最后一丝冷静,忽而低下了头狠狠的咬向了那男子要去解她肚兜的手臂,两颗尖利的虎牙穿过劣质的布料,狠狠的扎进了皮肉中!

“啊!”男子痛吼了一声,一把甩开了北堂雪直直退了几步。

北堂雪趁后面的男子分神之极,一把挣开,克制住双腿的颤抖,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背后是男子的喝声,“快追!”

“站住!”

北堂雪此刻大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只想着要逃。

忽然脚下一踩空,来不及惊呼,人便直直坠落了下去。

紧跟而来的二人见状慌忙顿下了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却见前方竟然一口深井!

大许是时间太长没人清理的缘故,井口被乱枝落叶和积雪覆盖住,就算是常人途经只怕也会坠入,更遑论是慌张到了极点的北堂雪。

“我下去!”灰衣男子此刻怒气冲天,本就没什么脑子可言,此际更是什么也没想,弯身便要下井。

另一男子见状慌忙拦住他:“你疯了!这井这么深,你下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灰衣男子顿下动作,不甘心的道:“可这个贱人……岂不是便宜了她!”

男子冷笑了一声:“她如今在这井中还能是便宜了她?只怕过不了明天便会冻死了!有她受的!”

灰衣男子想一想也是,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老规矩——这银子分一分,如今老大不在了,咱们便各一半儿。”说话间将北堂雪那荷包自怀中拿了过来。

银子分完之后,灰衣男子一把将荷包丢进了井里,咒骂了几声。

“走吧,先将大哥埋了,天黑之前出不了山遇见野兽就麻烦了!”

——

天色渐渐暗沉,空气越发的冷冽,山中的风本就大,刮在人的脸上比刀子还利。

龙华寺的后山从所未有的热闹。

数百武僧和北堂家侍卫仔细的搜寻着,不敢放过一寸土地。

可人再多也抵不过这偌大的后山,更要命的是待太阳彻底消失在西方之时,空中飘起了碎雪,使环境更加恶劣了起来。

“少爷!小姐,小姐的衣服!”堆心死活要跟随一干人一同进山找人,一张脸冻的通红的脸在看到此处一地血迹狼藉。和北堂雪的衣衫之时顿时煞白一片。

北堂烨闻声赶了过来,身形一震。

撕碎的衣料、遍地的血迹、凌乱的脚印……

想到一种可能让他再也冷静不下来。

得了消息赶来的宿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的恐惧蔓延了四肢百骸,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狠厉,对身后的暗卫们下了死令:“若是找不到人,你们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迁怒,赤果果的迁怒。

可是没人敢有半句反驳的话。

北堂雪迷糊中似乎听到了宿根和北堂烨的声音,却又像是在梦中,“我在这里……”

回答她的只有若不可闻的回音。

周身是一望无际的寒冷和黑暗。

时而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却都会渐渐行远。

身体的热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从未有过的绝望将她包围。

宿根若有所感的在井边顿下脚步,见雪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闪烁,心下疑惑。弯腰捡起一块指甲大的绿色萤石,放入手心。

听前方举着火把的侍卫提醒到:“王爷——前方有人的脚印!”

王爷?

是他来了吗……

北堂雪冻僵的手指微微一动,呼出的气息已微弱至极。

那牵起她心中希望的脚步声却踏着雪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模模糊糊间。北堂雪竟觉得他就这样走出了她的生命。

这个想法无比突兀,却让她心口有发疼,眼角一滴晶莹的落水滑下,没入了发际之时,泪痕便顿时被浓重的寒气拭去,没有痕迹。

夜过子时。人人都没了力qì

,浑身没有一处是热的,四肢早已僵硬。加上一直找人连口热水也没喝,此际可谓是饥寒交迫。

北堂府的暗卫和宿根带来的暗卫们还撑得住,寺中的武僧却没经过太严苛的训liàn

,已有人冷的连路也走不动,被人扶着回了寺中。

堆心也仅靠着一缕意念支撑着。雪水早将鞋袜浸透,一双脚疼的已经麻痹。

擦去脸颊的泪水。低声道:“小姐,您可千千万万,千千万万不可以有事。”

山中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火光隐现。

众人不由驻足望去,心下疑惑,谁人竟然在此深夜赶路,还是在这深山之中,这山路曲折,树木杂乱,能策马而行之人,马术定属上乘。

来人的方向正是北堂烨几人这里,马蹄渐顿,火把的映照下,众人看清了为首的男子,身披大氅,神色比山中的温度还要冰冷。

“参见殿下!”

慕冬翻身下马,没有多言,对着身后数十位身着黑甲衣的随从吩咐道:“三人去南山头,三人去北侧,四人去东面——一寸也不许放过。”

“是!”

十名黑甲侍卫快速而又有序的分散开来,顷刻间没了身影。

凡有见识的都看得出十人绝非普通侍卫。

北堂烨眼神一闪,“多谢殿下深夜赶来相助。”——不管太子此次如此援手是为了什么,他都不想去推辞,毕竟现在的情况来看,多一个人,找到北堂雪的几率便越大。

当然,依照慕冬的性子,他推不推辞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个恩,于情于理,他北堂烨需得记下。

宿根若说平素是顾及慕冬没被别人察觉的心思,那么现在就是顾不上再去顾及了。

他的母妃虽不是被皇后害死,但他幼时记得皇后确实是视他母妃为眼中钉,明里暗里没少陷害过她,不然,皇上也不会想也没想便将责任安在了她的头上。

所以,要他对慕冬有好感确实不可能,且二人自幼便看不对眼,身上的气场明显相斥。

众人不敢耽搁,继xù

往前搜寻。

慕冬驻在原地未动,目光带着不容察觉的波动。

北堂烨几人都已行远,紧随而来的北堂霄和堆心走了过来,见慕冬立在此处,略一震惊,又见慕冬将目光放在二人身后,行礼过罢提醒道。“太子殿下,后面都已经找过了,并未发xiàn

小姐。”

“王爷他们在前方发xiàn

了脚印,劫持小姐的人应是往东面去了。”

慕冬淡淡“嗯”了一声,错过二人身侧,径直走向了二人身后。

北堂霄和堆心对看了一眼:“……”

——合着人家根本就没听进去他们的话。

但也不敢斗胆再说什么,望了一眼慕冬的背影,这才去跟上北堂烨一行人。

雪有增大的趋势,冷风在空山中肆无忌惮的呼啸。

平稳的脚步声在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之时,乱了一拍。

眸光一紧。顿下了脚步——目光定在了雪中点点光芒之上。

弯下腰捡起,放在手中一握,目光顿时亮起!

她应该就在附近……

雪簌簌而下。很快在他肩上积了一层。

井口早已被落下的枯枝掩住,很难看出下面是一口枯井。

萤石被雪掩埋了大半,只有少数仍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周遭细寻了一遍,皆没发xiàn

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难道这萤石只是她遗落在此的而已?

慕冬微一皱眉,盯着散发着弱光的一地萤石。向来运筹帷幄的人第一次产生了不确定的心理来。

忽而目光一定!

——为何眼前小范围内的积雪明显比其他处要少许多?

抽出腰间佩剑,看似在上空轻轻一挥,剑qì

扫过之处白雪和枯枝尽数翻飞到两侧,竟是露出了一口深井来!

怪不得,此处积雪明显比其他处要浅上太多,想来应是积雪借着枯枝的缝隙落进了井中。

本该漆黑不见底的深井在白雪的映照下可见度极高。

垂眼望去瞳孔顿时收缩。虽是有积雪掩盖,但那井底蜷缩着的分明是一个人形!

大脑根本没去仔细思考,下一刻人已纵身跃下了井中。

明显觉察到井中温度要比上面的温度低上太多。

弯身将积雪拂去。便露出了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庞来,让慕冬心头一紧——真的是她!

分不清更多的是庆幸还是……恐惧。

231. V161

将早已僵硬冰冷的人拥进怀中,用大氅护住,这才看清她上身竟是只剩了一件遮体的肚兜,通身的肌肤可与白雪相比。肩膀上的血早已凝固,眼神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

北堂雪身上的积雪很快被他身上的温暖融化掉。人却始终没有一丝反应,甚至连呼吸也不可闻……

慕冬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慌了神。

内力通过掌心源源不断的注进她的体内,传进四肢百骸。

“不许死。”

北堂雪沾染着寒气的睫毛一颤。

半晌似乎有了一丝知觉,声音微颤,弱不可闻,“好冷,好怕……”

却是清晰的传到了慕冬的耳中,同是苍白的脸上竟是闪现出了一抹怔怔的笑意!

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别怕,我在这里。”

北堂雪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呼吸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见人已脱离了险境,慕冬不再耽搁,一手将人抱起,一手执起了长剑,在井壁划过几个助力点,飞身而出。

肖裴赶来之时,便是看到了这么一幕。

忙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慕冬不作停顿,“去通知北堂将军人已经找到了。”

肖裴一怔,眼神闪过一丝别扭,跟在慕冬身后见他要抱着人翻身上马,方吞吞吐吐的道:“殿下——既然,既然人已经找到,不若,不若待北堂将军和六王爷过来,将人交给他们便是了……”

毕竟北堂小姐已快是六王爷的人了,这样多多少少于理不合……

慕冬动作未滞,下一刻已上了马,“北堂将军问起,就说本殿已亲自将人送回府上。”

肖裴微微汗颜,“是……”

倒过来想一想也是,他这位主子做事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

北堂天漠午时被皇上一道口谕召进了宫中,待到二更时分才得以回府,得了消息后连官服都尚未来得及换下,匆匆赶往了龙华寺。

奈何路途不近,加上大雪阻途,马车行的极慢。

“老爷,城门关了!”二虎勒住了马,声音有些急。

在马车里无法坐的安稳的北堂天漠闻言下了马车,往城楼上望去,刚想出声要求开城门,却见一众守卫们急慌慌的下了城楼。

沉重的城门缓缓拉开,雪光映照下有男子静坐在马上,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护在胸前,在大氅的遮挡下,北堂雪是一根头发丝儿也没能露出来。

“参见太子殿下!”

北堂天漠在城门大开之时也早已断定了是谁,这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他不容混淆。

心下却在微诧,是不知慕冬深夜出入王城是为何事。

可是下一刻他算明白了。

慕冬策马慢行到他身侧,声音极冷,“北堂小姐现下耽搁不得,本殿先行将人送至府上——”

北堂天漠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往他怀中望了一眼,脸色一变。

“多谢殿下。”

是清楚此刻在数十名守卫的注视下总不能强行将人接过来,传出去对北堂雪名声有碍。

刚到城门的北堂天漠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折回了北堂府。

守在栖芳院门口的云实和光萼见慕冬目无他人的模样进了栖芳院慌忙行礼。

“备上热水,多点上几个火盆。”

光萼觉得摸不着头脑,却被云实急忙的扯起,“你快去小姐房中点火盆!”

光萼仍是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却见云实提着木桶一路小跑着出了栖芳院,应就是去取热水了。

“还不快去。”

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叫她打了个冷战。

“是!”虽还是没能成功的搞清楚状况,但光萼哪里还敢再犯怔。

待看清刚被慕冬放到床上的人,光萼吓的险些跌进了火盆中。

几步扑到床边,“小姐?!”

云实备好了热水,走进里间瞧见北堂雪的模样眼神登时一凝,却丝毫没有光萼的失态。

北堂雪覆在身上的锦被已被融化的冰雪浸透,身子却仍然冰冷至极。

云实上前欲将人扶起,却被一双大手不着痕迹的隔开,下一刻床上的北堂雪已被人横空抱起。

云实一惊,想开口阻止。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光萼此际却没去多想,一心都是在担心北堂雪。脚步有些凌乱的将慕冬引到西面耳房屏风之后。

慕冬将人缓缓放进冒着热气的浴桶之中,“去请个大夫……”

光萼刚想应下却见他折身行了出去。“不必了,让人进宫请李太医。”

云实眼神一闪,明白其中的差异,眼下依照北堂雪身上的伤势,外面的大夫难保不会传出难听的话。而李太医自然最信得过。

水很快被北堂雪身上的寒气冷却,前前后后换了四次水,才总算隐隐有了知觉,却是一直紧紧皱着眉头,神情恐慌。

“滚开……别碰我……”

光萼神情一喜,虽是根本没听清北堂雪的话。“小姐说话了!小姐有反应了!”

一直静立在外间的慕冬闻言下意识的提步,下一刻却又顿住。

此时肖裴和北堂天漠一同赶了过来,一进房便见慕冬负手而立在房中。

衣袍尚且在滴着晶莹的水珠。更显寒气逼人。

北堂天漠匆忙的行礼,便急急的进了内间。

北堂雪身上的寒气驱散了七八,被两个丫鬟伺候着穿上了干净的里衣此刻正躺在床上。

北堂天漠见她脸上全无血色,心疼不已,伸手覆上她的脸。下一刻却见北堂雪异常的不安起来,虽是紧闭双目。脸上神情却恐惧至极。

口中喃喃有词,却没人听得清楚。

北堂天漠一惊,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阿雪别怕,别怕,爹爹在这。”

出乎他意料的是北堂雪大力的挥开他的手,声音猛然增高,“不要,不要!别碰我!”

苍白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便爬满了泪水。

话一出,空气中安静的可怕。

急慌赶来的北堂烨和宿根闻言脚步齐齐一沉。

想到刚到后山看到的那一地狼藉,宿根顿觉心脏某处被人狠狠插了一刀,疼的浑身打颤。

慕冬微一垂眼,对着一侧的肖裴道,“回宫。”

“是。”

北堂天漠忙吩咐道,“云实,送殿下。”

肖裴本以为慕冬定然会照例拒绝,但是,没有。

直待出了北堂府大门,方见慕冬止步,“不管你是谁的人,可若你胆敢对她不利,本殿绝不姑息。”

云实身子一颤,他是何时觉察到的!

巨大的压迫感蔓延着,让她不敢动弹。强自稳住声音,“奴婢……奴婢从未害过小姐分毫。”

冷极的声音响起,“不然你以为本殿还会留你吗。”

云实不知dào

立在雪中多久,再抬头之时,早已没了慕冬的身影。

北堂雪一直属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不许任何人碰触,就连李太医给其清理伤口之时也无法安静下来。

以至于折腾到了天亮时分,伤口方算处理好。

李太医开了方子,交待了几句由北堂天漠送出了栖芳院。

“阿雪她……?”

沉默了许久,北堂天漠才开了口。

李炳淡淡摇头,没再捉弄他,是知此事不可乱说,“你且放心,只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肩膀伤势较重,其余并无大碍——短时间内切勿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以免影响恢复。”

北堂天漠得了他肯定的话却没现出轻松的神色,叹口气道:“阿雪这丫头性子虽说有些大大咧咧,但有些事情上却很容易钻牛角尖,很敏感。此次虽说躲过一劫,心里定还是会存有芥蒂。”

李炳抬头望了一眼银装包裹着的高墙,“眼下大婚在即,对她而言,最重yào

的应还是六王爷的态度。”

北堂天漠闻言略一頷首。没再多言。

——

北堂雪直至第三日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只是自打睁眼开始便一言不发,坐在床上如牵线木偶一样被伺候着喝药,用饭。换药。

堆心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致猜出了一二,北堂天漠有话在先,谁也不许在北堂雪面前提起。

“小姐,再喝一口吧。”堆心望着还余下大半碗的粥小声的劝道。

北堂雪淡淡摇头。

堆心鼻头一酸。收拾了下去。

刚托着碗碟行出栖芳院,便见宿根匆匆而来。

堆心一喜,小姐此刻最想见的定是王爷了!

“参见王爷!”

“免礼,阿雪醒了?”宿根一脸憔悴,想也知这几日定是睡不好觉,放不下心。

堆心点头。“嗯!小姐刚用完饭。”

宿根“嗯”了一声,提步行了进去。

北堂雪斜斜倚在床头,身上着着厚厚的白色棉衣。却觉驱不散心中的恐惧,血腥和冰冷的画面始终盘恒在脑海。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头也未抬。

“阿雪。”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叫她脊背顿时一僵。

缓缓抬首,却见宿根已信步走到她床前。

“感觉怎么样了?肩膀疼不疼?房里够不够暖?”

北堂雪眼眶一湿。想点头却又摇头,终是开口说了话。“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声音带着沙哑,又似害pà



宿根心头一紧,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将她冰凉的手握进手心,“好了别怕,都过去了,现在你没事便好,其余的我不在乎……那逃走的二人也已有了线索——”

北堂雪眼神一凝,“你不信我?”

宿根眸光复杂,摇头道:“……没有。”

北堂雪见他神色分明是在撒谎,心中慌极,本就敏感的情绪在此刻越发混乱起来,“我没有,李太医没告sù

你吗?当时虽然……”

宿根神色一痛,将她完好的一边肩膀拥进怀里,“好了,别说了,我信你没有。”

是知dào

此刻绝不可刺激与她。

可当时他去的时候那副场景,她又是在井中被救……

她再如何也不过一个弱女子,怎可能逃得了?

北堂天漠的辩解,他只当是为了保全北堂雪的脸面。

他爱她,便不戳穿。毕竟,这并非她所愿。

北堂雪脑中只想着如何叫他相信,别人的非议她或许是觉得无法适应,可宿根稍微不确定的言辞便可将她的冷静尽数摧毁。

“守宫砂……我的守宫砂还在的!”北堂雪推开他,慌乱间去抬受伤的右臂,却因动作太急牵动了伤口,脸色疼的一阵发白。

宿根一惊,见她右肩顿时被鲜血染红,“去喊大夫,快!”

外间的光萼闻言看也顾不上往里间看一眼,急忙忙的小跑出了门。

“真的还在……”北堂雪吸了一口冷气,想去伸手撸起棉衣袖,却被肩膀传来的疼痛感抽没了力qì

,身体不住的痉挛着,一双水眸急切而又害pà



宿根屈身扶住她,“别乱动——我说了信你,就算是……我也绝不弃你!”

北堂雪只是摇头——她要的不是他的承诺,是他的信任!

还想开口,却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痛吟声,额角一滴红豆般大小的汗珠打在了宿根的手背上,碎成了几片散开。

“你信不信我?”失去知觉前,留下了一句问话。

却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知是宿根没回答,还是她没听见。

伤口处理完罢,宿根亲自喂了安神的汤药给她,不消多时,北堂雪便沉沉睡了过去。

“好好睡一觉,在我们大婚前,你只需养好身子,做我最美的王妃——”

宿根信手抚上她的脸,神情眷恋,却仍旧掩饰不了眼底的痛色。

忽而想起今日晨早他去宫中寻李太医,慕冬对他说的那句话:若你当真因此厌她,那你再没资格近她半步,更不配娶她过门。

在她床边静坐了足有一个时辰有余,交待了堆心和光萼一番,才起身出了内间。

光萼和堆心二人都守在内间,此刻只云实立于外间。

见宿根出来,有条不紊的行礼。

宿根将目光投放到她身上,神情有些犹豫。

云实觉察到他的目光,没敢抬头,却觉心跳有些不规律。

只有她自己知dào

,她等这个人的注目,等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

虽然是知dào

他此刻这般看着自己定有因由,但还是无法遏制住心下的喜悦。

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在等着他的话,却又不想他出声打破这罕见的静止。

略带低沉的声音终究响起:“随我去竹林走一走——”

“是。”云实顺从的答道,垂首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人,才是她真真zhèng

正的主子。

她的身份,他也定早已知晓——挽仙楼潜伏在北堂家的暗影。

竹林中一片银白,因北堂雪从不许下人扫此处的雪,便积下了厚厚一层,竹干上附着的雪随着微风时不时的滑落,却无声。

直待二人行近竹林,才打破了这沉寂。

云实尽量的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也压制着。

“进挽仙楼多久了?”宿根在前。似是被这雪景吸引了心神,口气有些漫不经心。

“回王爷,奴婢进挽仙楼将满七年。”云实如实作答。

宿根略微惊讶,是没想到她竟是在挽仙楼待了这些年,但又觉得时间上对不上,听北堂雪说她姐妹二人不是去年刚到的王城?

“哦?光萼不是同你一起进的北堂府,说是凉州闹荒?”

云实头垂的更低,“奴婢十岁那年,被爹娘卖给了人贩子,后被卖进了妓馆。亏得金楼主相救,多年来对奴婢悉心教导,圣上先前在北堂府的暗桩被北堂将军暗下除掉后。便让奴婢潜入北堂府,可一直寻不着机会——”

宿根轻笑一声,不知情绪如何:“彼时正逢你妹妹逃荒至王城,你便装作孤苦无依,随她一同进了北堂府?”

“是。”

“我先前还好奇为何你能如此沉稳。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他扫了一眼前方,后问道:“光萼不知你身份?”

云实忙答道,“回王爷,她毫不知情。”

宿根好笑的出声:“我又不会对她如何,你如此慌张作甚——”顿了一顿,“你父母将你自幼卖给人贩子。你不恨这些所谓的家人吗?”

云实一愣,未曾料到宿根会问她此般问题,思虑了一会儿答道:“恨倒是恨过。但后来想一想,他们应也是为了我好,当时奴婢家中连顿饱饭也吃不上,就算不卖给别人,只怕也会被活活饿死。就像小姐说的。天下没有哪对父母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宿根眼神微微一闪,“你倒是想的开。”

云实偷偷抬头望他一眼。又极快的垂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宿根也不再开口,神情有些挣扎。

“王爷可是想问奴婢关于小姐的事情?”

话一出口,就连云实自己也是一吓——她竟是何时这般不知轻重了!竟去揣测主子的想法……

心咚咚的敲打在胸腔,脸色微微发白。

向来沉稳如她,极快的反应了过来,屈膝便要跪下,“奴婢多嘴,请王爷责罚!”

宿根知她只是一时口快,且说的也没错,见她此际惊慌不已,无奈的一摇头——挽仙楼调教出来的人,还真是个个视规矩如命。

只是,眼下摊上了他这个不怎么重视规矩的主子。

弯腰伸手去拦住她:“不要动不动就要跪,我又未曾怪罪你。”

云实受宠若惊,身形触电般的一抖,所有的冷静被他这个动作尽数摧毁,一时竟动也未动。

宿根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了?”

云实恍然回神,慌忙直起了身来,头就要垂到地上一样,“奴婢没事。”

宿根此际却没时间,也没心思去琢磨她的想法,静默了一会儿道:“那夜阿雪被送回府之时……可是有说什么?”

之所以是问云实,是相信她绝不可能对他说谎,因为她是挽仙楼里的人。

先前也是有过纠结,若是真的去问,结果他是否可以安然承shòu?

可这种事情说完全不在乎,怎么可能?

方才北堂雪激烈的反应让他燃起了点点希望——或者真的是没有呢?

关于北堂雪身上的守宫砂是否还在,他比任何人都想知dào

,可总不可能真的让北堂雪在他面前证明,若是不在的话……她该如何处之?

云实也清楚他的想法。

“小姐那晚回来全身都冻僵了,身上的伤处很多……奴婢和光萼替她沐浴之时,只听小姐哭喊着说……畜牲,不要碰我……”

宿根眼神一暗,极力克制住颤抖的声线,“守宫砂,还在不在?”

云实神色微微一变,

肩膀还似乎还残留着宿根身上的味道,挣扎了几番,方道:“小姐手臂受伤严重,一直到手腕全是青紫淤血……奴婢,奴婢并未看到守宫砂……”

宿根后退了一步,只当她的话意隐晦不过是为了北堂雪的颜面。

绕是做好了心理准bèi

,还是没办法冷静对待。

他这样一直珍重的人,就这样被人肆意践踏了——只要是一想,就足以让他心痛不已!

“我知dào

了……你且回去吧。”

云实心跳前所未有的快,撇开了所有的顾及。抬头望向他:“王爷,即使小姐已非清白之身,王爷仍会跟从前一样待小姐好吗?”

宿根眼神一凝,随后道:“会。”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实脑袋轰隆的炸开,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转的身,有没有道一句奴婢告退。

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某种失落而又矛盾、自责的情绪紧紧的包裹住,透不过气来。

她方才说了什么……

是在有意将他引导到小姐已非清白之身的层面上去吗?

究竟是怎么昏了头!

虽说她是有目的来到北堂家,接近北堂雪,可北堂雪对她的好,她不是感受不到。不是不感激的……

以前甚至傻傻的想过,若是皇上让她伤害小姐的话,她情愿一死。

可她刚才一句话竟然就这么毁了她在最爱她的那个男子心中的清白!

云实神情一变。转身朝着方才竹林的方向快步跑去。

即使他说会一如既往,即使他仍旧会娶她过门,即使洞房花烛夜一切都会明了……但是这是她的错,她亲口犯下的错……

整个竹林寻了一遍,却未再看到宿根的身影……

232. V162

宿根得了挽仙楼暗线的消息。眼下正快马赶往王城西郊一处破落的神庙。

“确定是那二人没错吗?”

“请王爷放心,消息定不会错。”

宿根猛抽了一鞭,马蹄声越加急乱。

即使亲手将这二人碎尸万段,也不能消他心头之恨!

此次北堂雪遭难,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定是不能通过官府大张旗鼓的搜找。但依照北堂家跟挽仙楼的势力,要在王城找这么两个人实在太过容易。

这座破庙中平素是叫花子和流浪者的栖息之地,而今日却是出奇的安静。马蹄声顿在庙门前,惊起了在庙中缺头少臂的佛像上歇息的三五只乌鸦,让人烦躁的聒叫声从头顶掠过,宿根脸色越发的沉。

提步走进庙中,一股潮湿之气扑鼻。

“王爷且慢!”

灰衣男子疾步行到宿根身前。拔剑挡在他身前,神情惊诧。

宿根一皱眉:“怎么了?”

灰衣男子屏息。并未听到庙内有人的呼吸声,才放下心,道:“王爷可有闻到一股淡香之气——”

宿根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是有,可气味极淡又并非毒气,有何不对?”

“王爷有所不知,这却是一种名为断肠花的气味,若人误食一个时辰内必定丧命,且这一个时辰内五脏六腑会化为脓血,痛苦不堪。”

宿根神色一凝,提步走进庙中,四处环视了一番,目光触到庙中一角之时,眼神惊异。

那横躺在墙角的二人,说是面目全非绝不为过,脸色竟是暗绿的颜色!

灰衣男子先一步行到已没了气息的二人身侧,“王爷,这便是那二人!”

宿根闻言几步走近,愈靠近那股淡香愈清晰。

“王爷,这二人定是丧命于断肠花无疑。”灰衣男子躬身探看了二人的死状,下了定论。

“这断肠花若果真如此厉害——为何本王从未听闻过?”二人眼下已死,他是也没了方才路上的怒气,却有种疑惑在其中。

暗卫答道:“这断肠花属下之前也未闻其名,还是早年去西宁出使任务才得知,据说此花甚为稀少,一株十年才可开出一朵断肠花,当时陪同属下一起的一名暗士便是丧命在它的手上,死后躯体会一直散发着香气,不会腐烂,所以属下对这种气味才异常敏锐。”

“此花产自西宁?”

“是。说来,在大卫属下还是头次见到此花。”

宿根微微眯了眼睛,如此听来,这花绝非常人可得,这死去的二人早前他早已调查的清楚,平日里最多只是小偷小抢,并未得罪过什么权贵,更别谈有深仇大恨值得谁下此狠手。

暗卫明显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垂首道:“王爷,可需属下前去调查是何人所为?”

宿根心下有了计较,负手行了出去,“不必了。”

是谁,并不难猜。

——

直待到了午时用饭之际,云实也未有回去。

光萼四处寻她不得,最后进了竹林,远远望见云实立在小径上动也不动,心下有些疑惑,小跑着走近,“阿姐,你待在这里做什么?该吃饭了。”

云实扯开一个颤颤的微笑,“没事。”

一阵风吹来,竹干轻晃,摇下一层积雪,打落在她的肩上。

光萼见她脸色苍白,只当是冻的久了,信手扯过她冰冷的手,笑嘻嘻的道:“那我们回去吧!”

“恩,走吧。”

——

三日后,北堂雪情绪稳定了许多,天气也出奇的晴朗了起来。

由于肩膀的伤口不能扯动,不可四下走动,也只能坐在床上。

堆心开了一扇窗,阳光洒了进来,平添了几道暖色的光线。

华颜来看她之时,恰逢北堂雪闭眼小憩。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苍白安静的脸上,镀上一层好kàn

的光影。

没忍心唤醒她,华颜只静静的坐在她的床沿。

堆心奉来了茶水,立在一旁。

华颜将白瓷杯握在手中取暖,望着杯盏上简淡的花纹,难得的一脸静谧。

北堂雪似乎睡的不怎么安稳。身子轻颤了一下,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华颜见她身上的被子滑低,忙放下茶,伸手帮她拉好。

北堂雪似有所查,猛然睁开眼睛,待看清是华颜之后,神情才松懈了下来,声音尚且带着初醒的微沙,“小凉?你怎来了?”

华颜冲她轻轻一笑,带着安抚的意味。“来看看你,可是发恶梦了?”

北堂雪微微摇头,是不想她为自己担心。

这几日来。只要合上眼睛,便是那死在自己眼前的大汉那双惊悚的眼睛,浑身的血,满世界猥淫的笑声……

觉察到阳光的暖意,方止住满心的恐惧。抬头望向华颜:“来了很久了吗?”

“没来多久。”顿了顿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信你,你既然是说没有,那定是没有。”

华颜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动作虽微不足道。却让北堂雪无端觉得眼睛一热,是听出了她口中的信任绝非安慰,而是实打实的相信。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六哥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昨日他去宫中同我说了许多,同你绝没有隔阂的心思,只交待我好生劝慰你——你且专心养着身子便是。”

北堂雪心下的情绪一时混杂,却还是欣喜的——宿根终究还是信她的吧。这便够了。

——

眼见出了正月里,天气渐渐回暖。

至此。距离二人的婚期只余了七日。

聘礼早早送达了丞相府,有人暗下议论,是比之前几位王爷娶正妃过门之时,都要丰厚上一倍不止,一时间关于北堂家小姐同六王爷大婚的喜讯是众人探讨的不二热题。

刘严霸昨日带兵回了城,众百姓去城门迎接,一副举国欢腾的景象。

北堂雪的肩膀已可试着活动,但从李太医隐晦的话里,北堂雪却是听出了不妙来,这半边肩膀虽是远远谈不上残废,但后遗症却是免不了的。

只得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句:能保得住清白,且捡回了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这一日,北堂雪不顾堆心的反对,坚持去了刘府。

是因为,四日之前,周荣琴滑了胎。

北堂雪一听到消息,直觉便非简单的小产。

周荣琴平日里小心翼翼,就连吃个新菜样都要再三确认是否对胎儿有害,怎会如此不小心落了胎?

莫非是因为身子太弱的缘故?

北堂雪下意识的一皱眉,周荣琴虽是害喜的厉害,但为了腹中胎儿补品却没少吃,且前三个月最紧要的时候都没出过岔子,怎会在胎状稳定之后忽然出了事?

堆心见她皱眉,猜到是为了周荣琴的事情,便宽慰道:“奴婢昨日出府的时候,碰见了净葭,听她说刘少奶奶这几日来并未情绪波动太大,每日按时喝药,身子恢复的很好。”

北堂雪微微放心了些,却隐隐还是觉得不对劲。

北堂雪的怀疑不无道理,周荣琴滑胎一事确实不简单,而这事还要从五日前说起。

周荣琴打从有了身孕,便听北堂雪的建议,每日都要散一散步,由于她内敛的性子,这散步便局限在刘府大院儿里。

也怪那日天气过于明媚,就连周荣琴这样死宅的性子都生出了想出府走一走的想法。

带着净葭在东街逛了小半日,想起刘庆天最爱喝的茶叶似乎没了,便去茶庄买了几两新茶。

“相公今晚应是不回来了,不若将茶叶送去罢。”周荣琴思虑了一番,存着去看一看刘庆天也好的小心思,轻声的道。

这些日子来,她渐渐对香杏的事情释了怀。

刘庆天待她比之前好了百倍不止,只偶尔去一趟香杏那里,她不是北堂雪,没有一夫一妻制的思想。

加上香杏在她怀孕其间,也经常差人送来补品,即使她不敢去吃,但这份人情却得承下,依照她心善的习惯,久而久之,对香杏也实在生不出恶意来。

总而言之,对刘庆天在外面养着香杏的事情,她已打从心眼里默许。

当然,不管她默许与否,也起不来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净葭不同于她的柔善心肠,对香杏的事情虽然不明说,但却一直都为周荣琴抱不平,家里的几房妾室争宠便罢,可她香杏成日里占着刘庆天算是怎么一回事?

再说句心里话,她一直觉得香杏对周荣琴不似表面那么友好,那种全身上下都长满心眼的女人,少奶奶哪里是她的对手,争宠她就不指望周荣琴能有这本事了,所以,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劝道:“少奶奶,茶叶让人送去便是,走了这么久,想必您也累了,奴婢还是陪您先回府吧。”

搁在别的事情上,周荣琴定会听从她的意见,但是但凡跟刘庆天沾边儿的事情,总能让周荣琴显现出不同以往的固执和坚持。

果然。周荣琴想也没想便道:“左右不过小半时辰,你平日里不总是念叨着我多出府走一走,今日的天儿又难得晴的这么好。”

净葭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劝,只想着防备着香杏一些,不多逗留便是。

马车行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抵达了韵池院,据说这名儿也是刘庆天亲自给取得。

周荣琴下了车,忽而觉得有些后悔了。

自己这样贸贸然的寻来,会不会惹得刘庆天不悦?

方才一心只想着见他,现下一想,确实有些不妥。

净葭若是得知她此刻的想法,定要大呼这个主子可真没出息了,她好歹也是刘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少奶奶,来了被养在外面没名分,连个妾室也比不上的女人这里,不给香杏点颜色瞧瞧已经叫她这个丫鬟都觉得无比窝气了,周荣琴倒是好么,还在担心会不会打搅到二人。

净葭却没猜到她的心思,见她不动,上前扶了她一条胳膊,道:“少奶奶,咱们进去吧。”

周荣琴暗自在自个儿的手心掐了一把,总算是给自己鼓起了些许勇气来。

左右来都来了。

守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不是不知dào

这里头儿住的是谁,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活儿也不好找,说什么他也是不愿意做这份差事。

开门后望见一位身着驼色衣裙的年轻妇人,呆了一呆。

平日了出入这座院子的不过就是刘庆天和刘府的仆人,他自是从未见过周荣琴。

“敢问这位夫人找谁?”

净葭还算和气的道:“这是刘府的少奶奶,我们是来找我家少爷的。”

老伯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心道这莫非是正室找上门来闹事的?但见周荣琴的模样,委实又不像是会找事的人。

可若当真闹出了事端来……

“这……”

净葭见他如此神色,轻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家少奶奶来找少爷,你难不成还不让我们见了不成?”

那老伯闻言顿觉尴尬无比,“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周荣琴无奈的望了净葭一眼,转头对他细声道:“我这丫鬟口无遮拦,您莫要放在心上,还请老伯进去通传一句。”

净葭无语望天——还通传?

来这里找自家相公,还需通传?

守门的老伯松一口气,他还真是担心她们硬闯进去,若是闹大,只怕还得怪罪到他头上。

“好嘞,夫人您先稍等片刻。我这便进去传话儿!”

此时刘庆天刚刚起身不久,差人铺了毯子,正同香杏二人躺在院中的梨花树下晒太阳,倒是舒坦的很。

只是想到刘严霸这几日便要回来了,只怕日后有了管制,他想再如此逍遥便是难如登天,想到这里原本的好心情便去了一半。

斜躺在他怀中的香杏伸手捏去了几片落在身上的梨花瓣,心中正思量着计策。

“姑娘,公子!”

守门老伯一路小跑着走来,走近了唤道。

由于真是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便一直喊着香杏姑娘,香杏听着也还顺耳。

她连眼睛也没抬,往刘庆天怀中靠了靠,懒懒的道,“怎么了?”

“刘夫人来了,现在门外等候。”

刘夫人?

香杏神情一变,自然是知dào

是哪位刘夫人。

不过,她来干什么?

刚想开口,却听刘庆天抢在前头说:“快将人请进来,竟让她在外面等着,没规矩的奴才!”

老伯汗颜,“嗳,老奴这便去请人!”

他一日比一日对周荣琴放在心上,香杏看的清清楚楚,忙换上了一脸笑意:“姐姐来了竟也未有提前说一声,廖碧,快去沏壶茶来!”

——

午时,周荣琴有意要回府。

“姐姐,现在都该用饭了,不若留下吃顿饭再走不迟。”香杏笑的真诚,亲热的拉着周荣琴的手。

一侧的净葭微微扯了她的衣袖,轻轻摇头。

周荣琴有些犹豫。

香杏像是没瞧见净葭方才的小动作,仍是笑意盈盈,“回府的话还那么远,姐姐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别饿着才行——”

周荣琴白嫩的脸上现出红晕,本就不善言辞,脸皮又是极薄的,唯恐香杏再说出什么让她脸红的话来,又想着多陪刘庆天一会儿,方道:“便依妹妹的意思。”

香杏像是真的开心她愿意留下,放开了周荣琴的手。“伙房里的厨娘怕是不知dào

姐姐爱吃什么,我去吩咐一番!”

周荣琴有些受宠若惊,“不必如此劳烦了。”

香杏却不依,坚持要去厨房吩咐。

净葭眼珠子转了转,唯恐香杏会在饭菜里下毒一样,殷勤的道:“奴婢随您一起吧,少奶奶最爱吃什么,自然还是奴婢最清楚。”

香杏不着痕迹的撇了她一眼,转眼换上笑脸,“那再好不过了。”

坐在一侧喝茶的刘庆天看到二人相处的如此之好。觉得很欣慰。

“待会儿用完饭我要出去一趟办点事,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周荣琴闻言抬头,有些不明所以。拿询问的眼神望向说话的刘庆天。

刘庆天喝了口茶,道:“等我一同回府。”

周荣琴反应过来欣喜不已,却又不敢表露太过,只微微点了头,细声的应下。

饭罢。刘庆天便带着随从出了门,说是一个时辰左右便会回来。

香杏陪着周荣琴去了后院儿散步,细心的询问着周荣琴近来是否有不适,休息的可好等等,一副关心备至的模样。

净葭微微也放下了戒心,毕竟对香杏的怀疑她无凭无据。只是直觉罢了,这半日下来,不但没见她对周荣琴有半分不良的企图。且还是这么上心。

“姐姐可累了?不若我们去前面的亭子里歇一歇?”香杏见周荣琴行的渐慢,建议道。

周荣琴确实是有些累了,见前方果真是一座八阶高亭,便点头应下:“也好。”

香杏小心的扶着她一条胳膊,净葭在另一侧。三人并肩而行。

“对了,上次我给差人送去那些补品。姐姐觉得可还有些用处?”香杏像是忽然想起此事来,放缓了步子问道。

周荣琴一噎,见净葭也是一脸尴尬,那补品在净葭的阻止下,她是一口也没敢吃,哪里知dào

有没有什么用处……

她本就不擅长掩饰情绪,更别提撒谎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相比之下,净葭颇有种说谎话不脸红的精神,“最近少奶奶睡的比往常要好上许多,想来应就是补品的缘故了。”

233. V163

香杏闻言一脸喜色,先周荣琴一步迈上了亭中,猛地松开了扶着周荣琴的手,身子一转面向刚欲抬步的周荣琴,像了得了表扬的孩子一般,“真的啊?”

几乎是没胆可言的周荣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松手被一惊一乍的动作给恍的脚下一空,失去了左右平衡的她,身子猛然朝着后侧仰去!

“少奶奶!”

净葭一把抓紧了周荣琴的左手,可力量毕竟太小,眼见周荣琴处境危险,脸色惊的苍白。

香杏后知后觉一般,一双杏眼几乎瞪圆,伸手去拉周荣琴:“姐姐小心!”

周荣琴已吓得缺魂少魄,此际见一只手伸向她,想也没想便去拉住,可本该是可以借力稳住身子,但那只手竟然一点点力qì

也没有,被她这么大力的一拉,面前的人惊呼一声,竟然是随她一起直直的往下跌去!

周荣琴无神去思考原因,背部和脑后传来的巨大疼痛感几乎要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恍然间好像看到刘庆天惊慌失措的奔了过来。

净葭满脸泪水的样子让她觉得很不真实,小腹忽然传来阵痛,世界顿时陷入了黑暗,不知抓到了谁的手,“孩子,救我的孩子……”

“快去请大夫!快!”

“是!”

刘庆天一把将她抱起,却见她的罗裙已被鲜血染红,脚步踉跄了片刻,快步进了房。

净葭跟在他身后,恐惧渗透了四肢。

——

黄昏时分,周荣琴悠悠转醒。

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惊觉浑身都是软的,小腹传来的坠痛感叫她心口发紧。

脑海轰隆作响——孩子没了!

那种之前跟孩子的心灵感应消失了……

“少奶奶,您醒了?”净葭红肿着一双眼,跪坐在床下,对周荣琴扯开了一个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百倍,“您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周荣琴眼神直直望着床顶,抓住身下绣着鸳鸯的毯子,声音颤颤的道:“孩子走了,对不对?”

净葭克制住眼泪和颤抖的肩膀,将脸扭开,不敢去看周荣琴绝望的表情,“少奶奶,您要保重身子!”

周荣琴闻言紧绷的身体一抖,觉得自脚心开始蔓延起的寒意快速的蔓延着,传到了心房。

泪水无声而下。

半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相公知dào

了吗?”

问罢又觉可笑,连净葭都知dào

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dào

……

他是从她有了身孕开始才对她态度好转,所以肚子里的孩子几乎是她未来寄托幸福的一切……现在孩子没了,他是不是又会像之前那般冷漠,甚至是厌恶她?

“相公在哪里?”

净葭声音尚且有些哽咽,“……少奶奶您当时不记得了吗?香杏姑娘为了拉您,后来随您一起摔了下去,兴许是怕撞到您,身子一斜,从亭上摔了下去,伤的极重,眼下还没有转醒,少爷刚刚去了韵池院。”

净葭说这番话的时候,对香杏态度的转变可见一斑,称呼都从之前的狐媚子、小贱人的变成了香杏姑娘。

是对香杏为了尽量减少周荣琴所受的伤害,而那般不要命的做法,感到有些动容,那样直直的摔下去,若不是命大只怕……

周荣琴眼神骤变。

方才一心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中,并未去细细思考。

香杏真的有意救她吗?

那只向她伸出的手,别人怎么看都是为了拉她,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只手的主人连半分力qì

也没用!

所以,这是她设计好的?

脑海中画面拼凑起来,叫她觉得心中有了定论。

“少奶奶您再睡会儿,奴婢去给您熬药。”净葭起身给周荣琴掖好被角,见她神情怔愣,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更是心疼不已,几乎是逃一样的出了房间,觉得离周荣琴的院子够远了,才蹲下身来哭的泣不成声。

刘庆天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倦怠,进了周荣琴的院子,发xiàn

她房中的灯火还亮着。

“少奶奶醒了没有?”

净葭声音沙哑的答道:“两个时辰前便醒了过来,喝了药刚刚睡下。”

“都告sù

她了吗?”刘庆天撩开珠帘,望向里间,声音竟是带着无限的心疼。

净葭一怔,后又觉得是她想的太多,少爷又不是真的喜欢少奶奶,怎会真的去心疼她呢?就算是,应也是为了那无缘的孩子罢了。

“少奶奶她,都知dào

了。”

刘庆天闻言瞳孔闪过痛意,独身进了内间,像是怕惊扰到周荣琴,连走路都未发出声响。

静坐在她的床边,仔细的端详着她羸弱而又病态的一张脸。

忽而觉得有些愧疚,仍然记得周荣琴刚嫁进刘府之时,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一张虽算不得多美却楚楚可怜的脸,较于现在要圆润上太多。

“荣琴,对不起……”

声音低极,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晰。

周荣琴缓缓张开了眼睛,见是刘庆天,眼神总算有了一丝丝生机和光彩。

“相公,我们的孩子没了……”

刘庆天抚摸着她的脸,替她擦去眼泪,“没事,以后还会有的,你安心养好身子。”

周荣琴少见他温柔到这种地步,没有责骂,没有嫌弃她。

这个男人,是她的相公,是她的天。

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sù

刘庆天,怕他误会自己冤枉香杏,但是如今刘庆天的态度,叫她内心生出了信心来。

“相公,如果我说我们的孩子是香杏害没的,你信吗?”周荣琴试探的问道,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刘庆天会站在她这一边。

刘庆天身形一僵,眼神有些奇怪,看着她的眼神像是从没认识过她一样。

周荣琴一慌,抓住他的手,“真的!当时她虽看似是为了拉我,却根本没有……”

“荣琴!”

刘庆天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松开她的手,眼神失望,“荣琴,你现在累了,好好休息,不要乱想了。”

周荣琴见他不信,忙去辩解:“当时若不是她吓到了我,我好好的又怎会站不稳?这都是她事先计划好的,坚持要让我去那里散步……进亭中歇息!全都是她,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刘庆天见她失控,甩开了她的手,眼神有些讽刺:“你说她害的你?如果她真的害你她会去拉你吗,会把自己害成如今这副生死未卜的样子!真的害你只需再一旁看着你摔下去便是,又怎会多此一举,险些丧命!”

“她……她那样做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周荣琴被他吼的手足无措,声音不自觉也提了上去。

刘庆天冷哼了一声,声音气愤,“你会拿自己的命去做戏?她被我休弃,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不求名分,忍受着外面所有人的非议和指点,她图的是什么?害你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周荣琴语塞,“我……”

刘庆天“噌”的起身,望向她的目光疏远而又鄙夷:“亏我一直以为你心地善良,待人极好,却没想到想在这个时候污蔑香杏,周荣琴,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不。我没有!”

刘庆天自然没有理会她无力的辩解,转头便走,半途却又停住,头也不回的道:“我警告你,爹回来之后,你若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我绝不容你!”

周荣琴身形一僵。

觉得长久以来对刘庆天的情意,被他这几句毫无余地的话霎时间瓦解。

窗外有风声肆虐,更显凄凉。

她想她永远忘不掉这一日,夺走了她一切的日子。

次日醒来之后。她没有哭,更没闹,闹这个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顺从的喝下净葭端来的各种苦不堪言的汤药,还有一碗碗食不知味的补品。

除了不再笑,其余的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刘严霸回来的前一晚,刘庆天去了她那里。再没有关心,没有温柔,只是一味的警告,怕她告sù

刘严霸他还同香杏有来往,更怕周荣琴把滑胎一事“推到”香杏身上。

周荣琴面无表情的听着,觉得他有些好笑。

在他离开之后。她甚至在想,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让她盲目卑微的爱了这么久。爱的什么都丢了,爱的什么都没有了。

到最后,只剩下这一具疲惫不堪的躯体。

抬眼望向窗外,是无边际的漆黑死寂,一如她一潭死水般的内心。没有一丝光亮可循,亦或者是。再无光亮。

——

北堂雪到了刘府之后,先是去了刘严霸那里一趟,本想着他痛失了不知是孙子还是孙女的情况下,心里定难过异常,是存着想安慰他一番的心思。

而此刻坐在椅上几乎没什么发言机会的北堂雪,觉得这情况与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反倒是刘严霸在情真意切,滔滔不绝的安慰着她。

其实她已想通了七七八八,只是偶尔会发恶梦。

清白尤在,大难不死,在乎的人相信自己,还有什么好钻牛角尖的?

“刘叔,您的话我都记下了,而且,我真的没有想不开——”

刘严霸叹了一口气,仍自顾自的说着:“你年纪还小,不懂得生命的可贵,不多嘱咐你两句的话,怕你记不得……”

此处略去半个时辰的劝告。

刘严霸大许说的太久,有些口渴,才停了下来去喝茶。

北堂雪见状忙道:“刘叔,我先去看一看嫂子,得空再陪您叙话。”

刘严霸颔首,神情有些伤怀,对她挥了一挥手:“你且去吧,荣琴性子孤僻,也只同你肯说上两句话了。”

周荣琴身子恢复的很快,此时已可下床走动。

北堂雪过来的时候,她着了一身白衣,正坐在院中晒太阳。

这还是北堂雪头一次见她穿白色衣服,待她走近看清了周荣琴的脸色,才觉得她并不似如别人口中那般,恢复的很好。反而显得毫无生机。

周荣琴见她过来,扯开一个笑,眼神却无笑意,“阿雪,你怎来了?”

声音淡淡的,让人捕捉不到情绪。

北堂雪回了她一个笑,在她身边坐下,“身子可还是虚的厉害?”

周荣琴摇头,“我很好,已经没事了。”

北堂雪心下有些疑惑,觉得向来简单到世界只剩下刘庆天的周荣琴,竟然让她觉得丝毫都看不透了。

甚至分辨不出来她口中的很好,是真是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滑胎对她定是有打击没错,但总不至变化如此之大。

北堂雪试探性的问了几句,皆被周荣琴不着痕迹的避开,明显是不愿意说,于是,北堂雪便不再问下去。

心里想着,周荣琴其实也是很聪明的女子,只是之前一颗心都附在了刘庆天身上罢了。

这个想法让北堂雪一愣,是之前么?难道她现在对刘庆天死了心不成?

北堂雪抬头望向她,见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淡然和从容,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周荣琴身子还是有些虚,坐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开始疲乏的厉害。

“嫂子你先去歇息一会儿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周荣琴轻轻点头,忽然道:“阿雪,我真的很羡慕你。”

——

回去的路上,堆心脸色有些古怪。

北堂雪被她奇怪的目光看的发毛,道:“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堆心一副谨慎的模样,在马车里扫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连脚下也没有放过。

北堂雪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难不成你还能从马车里找出第三个人来?”

堆心闻言受惊般的哆嗦了一下,瞪着眼睛,小声的道:“小姐,难道你看到第三个人了?”

北堂雪一皱眉:“看到什么了?你别一副鬼上身的样子好不好?”

“鬼上身!”堆心惊呼了一声,这回反应更大,由之前的表情传达发展为了肢体反应,若不是马车空间有限,北堂雪绝对相信她会跳起来。

“立kè

安静下来,否则我把你从马车上丢下去你信不信?”

堆心咽了口唾沫,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绝对相信北堂雪能说得出做得到。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您难道不觉得刘夫人今天很不对劲吗?”

“是有一点,怎么了?”

堆心一拍腿,神mì

兮兮的道:“是吧!奴婢也这样觉得!”

北堂雪瞥了她一眼,“任谁滑了胎,理应都是不对劲的。”

堆心闻言一个劲儿的摇头:“奴婢所说的不对劲不是那个不对劲,而是另一种不对劲!”

北堂雪看都懒得看她,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神经兮兮的,我看不对劲的人是你才对——怎么,北堂霄昨天又找你了不成?”

堆心脸色一红:“小姐您怎么知dào

的……”

北堂雪一怔,“我随口一说,猜的。”后而抬头笑的爱昧:“原来还真的找了,北堂霄人哪里不好了,你果真对他无意?”

北堂霄心系堆心,并不算个秘密了。

堆心表情几变,忙的扯开话题:“小姐,咱们是在讨论‘不对劲’这个话题,先说完这个吧还是。”

北堂雪假笑了几声,“可我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堆心自我催眠的曲解着北堂雪的意思,“奴婢知dào

小姐所说的感兴趣的‘这个话题’,定是‘不对劲’这个话题。”话落,脸色一变,正经中带着诡异。

她脸色变化之快,让本欲拆穿她错开话题这个无耻企图的北堂雪一时愣住。

在北堂雪的注目下,她缓缓的道:“奴婢听人家说,成了形的胎儿死在腹中的话,怨气太大,会化作婴灵到处害人——您说刘夫人之所以这么不对劲,该不会是被婴灵给缠上了吧!”

不待北堂雪开口又道:“奴婢觉得从刘夫人那里回来之后,一直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怕是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小姐,依照奴婢看,改天选个日子,一定要去龙华寺拜一拜,求菩萨保佑,消灾辟邪才行!”

北堂雪往马车一角缩了缩,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好了,别危言耸听了。”

堆心脸色一垮,觉得满腔的热火被北堂雪的冷淡反应给浇熄,但仍旧有几颗火星子奋力挣扎着,不死心的道:“小姐,不是有句话叫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北堂雪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示意她闭嘴。

“既然你这么害pà

,你小姐我也不是不考lǜ

别人感受的人,可烧香拜佛对付邪物见效比较慢,最好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还是黑狗血,待会回府我让人给你泼上一盆便是,保管什么鬼怪都不敢近你的身。”

堆心哑口无言,觉得最后那几颗火星子彻底葬送在一盆黑狗血的淫威下。

接下来的几日北堂雪老老实实的养伤,连门也未出一次。

离婚期还有三天时间。

虽是因为肩膀的伤处不能练鞭,但还是习惯每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转醒。

堆心伺候了她起床洗漱,陪她一同进了竹林,这是北堂雪这半个月来养成的习惯。

大雪早已消融,竹林间隐隐冒出了几株青色矮草,春色处处显露。

234. V164

北方春日里的清晨,太阳未出之际,还是极冷的。

主仆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唇边呵出白色的雾气。

北堂雪抬眼望着周遭,觉得有些不舍。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对北堂府里的一草一木早已种下了感情。

想到三日后就要离开北堂府,嫁为人妇,不由心绪复杂了起来。

堆心见她神情,猜出了几成,别说北堂雪了,就是她,也是舍不得的。

特别是栖芳院,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吃饱饭,第一次和人说笑,第一次安然入睡,第一次懂得温情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印在了心里。

但是,这个世上对她来说,最舍不得的,还是北堂雪。

北堂雪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见北堂雪有些低落,说起了别的话题来,“小姐,今天是跟天衣坊约好交货的日子了,午时左右就该有人将嫁衣送来了呢。”

她的嫁衣是由天衣坊里最优等的师傅亲手裁剪制作,在宿根下聘礼当天,便开始赶制。

毕竟嫁人对女子来说是头等的大事,嫁衣又是这头等大事里必不可少的流程,这些日子无不是在期待着这件嫁衣。

嘴角现出淡淡浅笑。

忽觉眼睛闯入一抹黑色,朝着她冲撞而来,北堂雪下意识的闪躲开。“哇哇——哇——哇”一阵聒噪的乌鸦叫声响起在头顶。

回头望去,是一只乌鸦,很快消失在蜿蜒的竹林里。

堆心低声咒骂了几声,“怎会突然飞来只乌鸦啊,大清早的……”

转头对着北堂雪关切的问道:“小姐您没被吓到吧?”

北堂雪摇了摇头,觉得心底有些不安,乌鸦向来代表的就是不吉利、凶兆,眼下在这个时候撞见,该不是要出什么事情吧?

好心情顿时消散,“回去吧。”

堆心一怔。小姐平日里少说也要走上半个时辰的,今日怎么才刚进竹林便要回去?

但见北堂雪脸色有异,没敢多问。

转身走了几步。北堂雪忽然又觉得很可笑,不过是一只乌鸦罢了。

——难不成她得了传说中的婚前多虑症吗。

——

周云霓近来不同于北堂雪的大门不迈,她反是早出晚归,终日守在六王府附近蹲点。

是想在二人大婚之前给自己再制造些机会。

若是换成别人,北堂雪可能会赞上一句她不畏人言勇敢追求真爱。乃是世间少有的痴心女子。

但那个被追求的男子是她未来的相公,便叫她如何也没办法赞赏周云霓的举动。

北堂天漠含蓄的提醒了周云霓几番,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总不好说的太直接,可周云霓偏偏就是个你不直说她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人,或者是就算她听懂了也不会当回事儿。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周云霓这些日子是豁出去了,死乞白赖的缠着苦不堪言的宿根。

这一晚,周云霓同往常一样铩羽而归。府里心里有数的仆人都是暗下偷笑。甚至大胆些的开始说些难听的话来。

不知是人累还是心累了,周云霓当晚便染了风寒,夜里还发起了低烧来。

吴妈跑前跑后的伺候着,说是伺候不如说是指挥别人伺候。

大夫说了不下于一百遍:“真的没事了,待明日一早烧退了。人定会清醒过来的。”

任谁大冷天大半夜的被吵醒也不乐意,若不是来人是丞相府里的。他来都不会来,特别是这个婆子,明明穿的一身下人衣装,说话做事偏生就跟个太后一样。

北堂雪迷糊中被吵醒,听得院子中似有声响,揉了揉眼睛皱眉道:“怎么了?”

堆心脸色有些不悦,“表小姐发了烧,都折腾了几个时辰了,吴婆子带人来表小姐以前的房间抱被子来了——说是发了烧的人怕冷的厉害。”

北堂雪尚且未完全清醒过来,“哦”了一声。

堆心撅了撅嘴巴:“就差没敲锣打鼓了,整个府里都被他们吵醒了,知dào

的只是发个烧而已,不知dào

是还以为是临盆了呢!”

北堂雪被她逗笑出声,无奈的摇头:“你这丫头,嘴巴可是越来越不饶人了。”

堆心嘿嘿一笑,没有否认,“小姐您继xù

睡吧,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呢。”

“嗯。”北堂雪闭上了眼睛,院中的动静已经消失,后有关门声响起。

然而这后半夜,却一直都无法入眠,脑海中总是蹦出莫名其妙的想法来,比如周云霓又会搞什么花样,大婚当日会是怎样的情形,甚至是林叔是否已经不在了……

任她使出了千百种催眠的法子,也没办法使自己安静下来。

直到天色放亮之时,仍是如此。

一清早的景芳院便格外的热闹,北堂天漠和北堂烨一同过去看周云霓的病情。

碍于情面,北堂雪收拾了一番也过去了。

若是能提前预知是这么一种情况,就算打死她也不会过来,到头来让自己心里添堵。

周云霓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有些咳嗽,眼下正躺在内间跟北堂天漠说话。

北堂烨不过就是做一做面子,且若不是北堂天漠非要他一起来,他兴许连面子也不会做,所以自打进了景芳院,他便一直坐在外间喝茶。

抬眼见了北堂雪过来,忙招呼着她坐到自己旁边。

北堂雪轻笑了一声,并未有坐下,立在他面前道:“做在这里干什么,怎也没进去瞧一瞧?”

北堂烨见她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总算放心下来,往内间看了一眼,“人都好了,还有什么好瞧的。”

沏茶的斗艳闻言掩嘴一笑,心道得亏这内间同外间离的不近,这话若是让表小姐听到只怕又得气的跺脚了。

这座院子的设落本是同北堂雪的栖芳院如出一辙,但独独少了个书房,周云霓是觉得什么都不能输给北堂雪,硬是将原本连着外间的卧房给整成了书房,又将旁边的一间空房,做了卧房。

北堂雪将他拉了起来,“来都来了,说几句客套话早早回去不比在这干坐着好么?”

北堂烨觉得倒也是,便起了身。

“舅舅,云霓平日里没求过您什么,就这一次……云霓若真的不能嫁给六王爷,还不如死了算了。”本该是无理取闹的口气,却带着病后的楚楚可怜。

北堂雪闻言脸色一沉,本欲拨开珠帘的手堪堪停在半空。

北堂烨也止住了脚步,一双剑眉皱的死紧,自从周云霓住进了北堂府之后,他总算知dào

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之前他一直觉得没有女儿家气质的华颜,是那么的……“矜持”。

北堂天漠望着周云霓略显病态的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别的舅舅都可以答yīng

你,唯独这件不可以,退一万步说,你表妹和六王爷也是断不可能同意的,这个心思……你还是打消吧。”

周云霓眼神一凉,猛地咳嗽了几声,气息有些不匀的道:“舅舅,表妹她平日里最听你的话,只要你跟她商量,她一定会同意的!”

她是真的没了办法,才会来求北堂天漠。

宿根,根本就不为她所动,不管她怎么做都没有用。

北堂天漠拍了拍她的背,摇头道:“阿雪她的性子我最了解,而且六王爷他虽好,却绝非你的良配,我受你娘亲的托付,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日后悔恨——你现在还太小,这世间的好男儿还多的是。”

周云霓闻言咳的愈加厉害,连眼泪都咳了出来,让人看着好不可怜。

帘外的北堂雪嘴角现出冷笑,转身便走。

北堂烨知她听了这些话,心里定然又得不舒服,无奈的吁了一口气,提步跟了上去。

“行了,这有甚好气的,你且随她闹去,反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二人出了院子,北堂烨这才笑着劝道。

北堂雪微微撇了嘴,“若换做你,大婚当前,家里还有位貌美的表姐百般记挂着你的相公,想尽一切办法要嫁给他,你心里能好受?真能当成什么事儿也没有?”

北堂烨当真也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觉得无法融入北堂雪的假设当中去,最后只得道:“我实在没办法将自己想成一个待嫁的小媳妇。”

北堂雪嘴角一抽,“你不会转换一下吗?就比如说是你同璐璐要成亲了,而二虎成日惦记着她,你能安心吗?”

北堂烨表情开始复杂起来,觉得这种场景要比让他把自己想象成女子更加困难。

北堂雪说完也觉得这个比喻不是十分恰当,毕竟二虎一直对街头的那位买包子的老伯的女儿胖妞情有独钟,而且依照二虎那虎头虎脑的形象来说,若真的插进璐璐和北堂烨中间,简直是违和到了极点。

北堂烨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答上来,“……可以打一个正常些的比方吗?”

北堂雪:“……”

再说被北堂天漠果duàn

拒绝了的周云霓,此刻正坐在床上发呆。

吴妈眼神现出果决,俯身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

周荣琴闻言神情错愕震惊,脸色还夹杂着几丝羞愤,“这……这怎么可以?”

“这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小姐若决意要嫁给王爷,这又有何妨?”

周云霓皱着眉心,心绪挣扎。

——

在卫国,男女成亲前三日不可见面,否则会冲撞了喜气,是不吉利的做法。

宿根这一日未有再去挽仙楼,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推给了黄书航,黄书航自然不能推拒,一一的应下,而金挽池却没少在暗地里埋怨。

只是一想到宿根要娶的是北堂雪,这埋怨便都是带着喜悦的。

“你说若是送贺礼的话,是明着送的好,还是照以前一样?”

黄书航一边审阅着手下的书信,一边笑着答道:“随你好了,不都是一样的麽。”

金挽池孩子气的翻了个白眼,“这怎能一样,她嫁人这种大事,我还是私心想着能让她知dào

我的一番心意的。”

黄书航无奈的笑着摇头,“你呀,就是一会儿想一出。”后抬头望向她,笑意渐渐淡去:“想归想,莫要失了分寸。毕竟目前圣上对北堂家还未完全信任……

你须得把持好距离才行。”

金挽池脸上笑意未减,却还是看得出眼底的失落,半开着玩笑道:“我看黄先生您倒是比我这个楼主精明的多了,只怕不消几年,我就得退位让贤了——”

黄书航没有笑,望着她的目光越发深入,认真无比的道:“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机会。我们一同离开,隐姓埋名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金挽池笑容一颤,错开他温暖真挚的目光,将头搁在他的肩上,“好。”

心里却清楚,哪里会有什么机会,进了挽仙楼的人,要么为挽仙楼而死,要么被挽仙楼杀死——根本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知dào

的越多,站的位置越高。想全身而退的,就越不可能。

但是,想一想吧。想一想也是好的。

——

东宫。

詹事总管长孙旻进了太子书房。

“参见殿下。”

“起吧。”

长孙旻行礼完罢,规规矩矩的立在一侧,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坐上之人,若非必须,慕冬向来只爱一身简单白衣。此际端坐在那里,不怎么像一位储君,倒是像一位不染凡尘的仙人。

然而长孙旻却是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可是有着无人能及的手段和城府,纵使是看着他长大的自己,也从未真zhèng

的看透过他。

慕冬微一皱眉。“找本殿有事?”

长孙旻一回神,修剪得当的小胡子一抖,想起了要说的事情。

“这是为六王爷大婚准bèi

的礼单。特来请殿下过目,请殿下看一看是否有不妥或是遗漏之处。”长孙旻走上前去,将手中厚厚的礼单呈到慕冬眼前。

慕冬不可查的目光一敛,看也未有去看,“你做主便可。”

长孙旻一怔。虽说慕冬向来不怎么过问东宫之中事宜,但王爷迎娶正妃这种大事。还未曾这么不闻不问过。

“下去吧。”

长孙旻即使想再问,也没这个胆子,说来还真是惭愧,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和大人物没见过,可慕冬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经常能让他从头凉到脚,什么心思都不敢乱耍。

“臣告退。”

直到长孙旻出了书房,慕冬才放下手中的书卷。

起身自书案后走向窗前,伸手开了一扇窗。

东宫修心殿正是临湖而建,而慕冬的习惯便是来这三楼处审阅文案,每当遇到重yào

的决断,或是迷惑之时,亦或是心情难得复杂一回,便会倚在窗前垂望碧湖。

正值午时,金色的阳光洒在湖面,折射着闪闪的光芒。

偌大的人造湖中央,由三根石柱凭空托起一座重檐华亭,湖周无桥可至,若非有上好的轻功,只能看一看作罢。

慕冬的视线始终没有着落,不知究竟是在看什么。

一个黑影不知何时,了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利索的行完礼,道:“北堂小姐遇险一事确同允亲王府有干联,那三人乃是受了允亲王手下的一名波斯女子蛊惑,早前便听闻允亲王手下有一位擅使迷心术的女子,果然不假。”

慕冬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下去吧。”

“是!”

一时间,书房中又恢复了寂静,就如同从没有人进来过一般。

慕冬摩挲着拇指上的黑曜石戒面,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起伏,是猜测到了攸允之所以费这么大心思欲毁了北堂雪的清白,显然是不可能吓一吓她而已。

只想到一种可能,黑眸连闪了几下。

——

次日,东街某酒馆。

一名身着蓝衫,长相平平让人看罢就记不得面容的中年男子喝的酩酊大醉,同桌的几人也是一副半醉模样。

不知是谁开了口,“后天可就是咱们六王爷娶妃的日子了吧?”

另个男子一边帮他倒酒,一边醉醺醺的笑着,“可不是么,据说那北堂家的二小姐可是位貌比天仙的主儿!又是北堂丞相唯一的掌上明珠,百般纵然,六王爷这回,可是赚大发了……在卫国,这样貌美又有势力的未嫁女子,可没一个能比的过北堂小姐了!”

众人闻言大多附和,其实这些话早就被说的烂掉了,最近王城中谈论最广的不正是这件事儿吗。

有人起了话头,接下来便是无休止的讨论,大多数人又都喝了酒,说话也比平日里大胆一些。

二楼处一名衣着邋遢,胡子不剃,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伸手揪住那探着脑袋往下瞅的少年的耳朵。沉着声音道:“不要左顾右看,快吃饭!”

那同样不怎么干净的少年哀叫了一声,打掉他的手,一张蜡黄的小脸拧成了一团,“爹,人家就是好奇看一看,干嘛又揪我耳朵啊,当初你可是答yīng

了长老不会再对我造成人身伤害的!”

邋遢男子轻哼了一声,“你爹我说话,什么时候算数过?”

话落。低头便开始扒饭,那吃相和声音,令人不免想起了某种吃了睡。睡了吃的圈养家畜。

那脏兮兮的少年,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乱的用一根灰布条绑在脑后,仔细看去,五官还算英挺。

听到中年男子的话。气结了一瞬,还是觉得双方力量悬殊太大,不能硬碰,只得不怎么甘心的道:“那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啊,怎么说我还是头一次闯荡江湖……”

235. V165

话还没说完,头上便挨了一巴掌。“你爹我也是头一次闯荡江湖,总要有个可以随意欺负的跟班,才显得有威信!”

“都说了不许打头的嘛!”

楼下讨论的愈加热烈。甚至许多人都顾不得吃菜喝酒,一张嘴停不下来。

那位醉的趴在桌上的男子,费力的撑开眼皮,伸手去倒酒,不屑的笑了一声:“嘁。还真夸的跟什么似的,那北堂家的小姐前些日子。前些日子被贼人掳去,能,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只怕里头儿少不了……”话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此话一出,酒馆中顿时寂静了下来。

他同桌的男子似是不信,问道:“你怎么知dào

的?这事儿怎没听过一丝风声,我看你是喝多了吧!”

醉酒的男子晃了晃头,“前些日子咱哥俩去龙华寺不是撞见了北,北堂将军吗?后来我听寺里的小师傅说,北堂小姐被人掳走了,北堂将军便是找她去了。”

顿了顿又道:“这么大的事情都被报官,还捂的这么严实,不是明摆着有事儿吗!”

支着耳朵探听的众人一时间像是炸开的马蜂窝,“难不成是真的?”

“我看说不准……”

“若是真的,六王爷难道不知dào

?不然怎还愿意娶人过门?”

“未嫁失贞!这可是大事!”

……

讨论没有要止住的意思,语言也越发的露骨,甚至时不时会冒出几句谴责和鄙弃的话来。

二楼处的少年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这帮人可真是蠢笨,三两句话就这么信了——亏长老爷爷还万般交代我,说外面的人诡计多端,狡猾的很,不可轻信于人,要我看呐,不过是一群傻子罢了!”

还想再说,却被中年男人伸手捂住了嘴巴,抬头见他正瞪着自己,“傻的是你!说话都不知dào

小心点,出来的时候怎么告sù

你的?谨言慎行!”

少年挣扎开他的手,不耐烦的道:“知dào

了知dào

了!”

“知dào

个屁!光嘴上答yīng

的好听,这里的人可没你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多嘴,知dào

了吗?”

少年手肘支在桌子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带着好奇的意味,小声的道:“爹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穿蓝衣裳的丑八怪?我也注意到了他不对劲——他看着像是喝醉了,可他倒酒的时候手可稳了,一滴酒也没洒,肯定是装醉的!”

中年男子啃着手中的鸡爪,笑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笨。可不关咱们的事儿,你就当没看到,明白了吗?”

少年似懂非懂,但碍于他老爹的淫威,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明白了。”

收拾着刚走了人的空桌上的小二奇看了一眼这对穿着破烂,吃相极其夸张的父子,在心底暗暗称怪:明明一副乞丐模样,点菜还净拣贵的点。

同一时间里,王城大大小小的角落,几乎上演着同样的戏码,一传十,十传百,北堂家小姐被贼人毁了清白的消息,如同光速传播的瘟疫一般,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开。

今日午膳李炳留在了北堂府,用完饭,同北堂天漠二人去了凯旋亭品茶。

李炳望着杯中浮动的银针,先是叹了一口气,后又摇头轻笑了一声。

立在一侧的小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李太医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北堂天漠难得没借机取笑他有毛病,且也跟着笑了几声。

小蓝的神情越发的复杂起来——老爷是被传染了吗?

“一晃眼——”二人傻笑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北堂天漠总算开了口,“你我都老了。”

李炳深吐了一口气,“可不是,如今你都是要嫁女儿的人了。”

北堂天漠的神情有为人父的欣慰,有淡淡的感伤,好一会儿抬头望向李炳,“趁着你还没老到家,赶紧找个吧,也不必羡慕我嫁女儿了。”

李炳轻嘲的笑开,“得了吧,我羡慕你嫁女儿?后天雪丫头出嫁的时候你可不要抹眼泪丢人的才好!”

北堂天漠虎他一眼:“跟你好好说还不领情!真是茅坑里的臭石头,活该你讨不到媳妇!”

李炳不甘示弱,“我讨不到媳妇?你也不打听打听,想要嫁进我李府的可都排着几条街呢!是我瞧不上她们!”

“嘁!就你这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的糟老头子,还排着队嫁你?哈哈,你也不拿个照妖镜看看自己的鬼模样!”

“我这模样怎么了?我当年可是有个赛潘安的外号!”

小蓝无奈的看着斗嘴斗的连茶也顾不喝的二人,心道都吵了几十年了,怎么还是吵的这么欢?

就在二人吵得热火朝天,损的对方颜面无存,大有不争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之时。王管家急慌慌的跑了过来。

北堂天漠见他神情有异,止住了话头,“怎么了?”

王管家在他耳畔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北堂天漠的神情立即大变,“什么!消息来的可准?”

王管家额角早已急出了汗,“是少爷派人回来通知的,错不了!”

李炳神色严肃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北堂天漠已起了身,“我们去书房说。”

刚出了亭子。又对王管家交待到:“此事先不要让阿雪知dào

。”

王管家应下,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浅显的道理。老爷应比他要清楚。

——

北堂雪自打昨日在竹林中撞见了那只乌鸦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

今日被戚嬷嬷看着刺绣,已经扎了三次手。

“嘶!”北堂雪吸了一口冷气,左手食指腹上又新添了一个针眼。

戚嬷嬷垂眼望向她,待望见她针下那完全分辨不出绣的何物的东西之时。眉头一皱。

北堂雪不用抬头也能猜测到戚嬷嬷此刻的表情,缩了缩脖子,等着接踵而来的教xùn

和讽刺。

“算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让北堂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就是戚嬷嬷今天吃错了药?还是大发善心的药。

“再扎下去怕是不能见人了,后天便是成亲之日。被人瞧见了还以为老身如何虐待你了。”

北堂雪心虚的笑了两声,“怎会,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将针线搁下了。

戚嬷嬷喝了口茶,幽幽的道:“别想着今日就没事儿了,不绣花归不绣,将昨日我教你的再学上一遍。”

北堂雪头皮一麻。

戚嬷嬷语重心长的道:“女子嫁人乃是一生最重yào

的事情,万不可出一丝丝纰漏和差错。让人笑话。从上轿到拜堂,都随我再走一遍。”

“是。”

——

宿根手中掌握的挽仙楼。整个大卫最强dà

的信息搜罗站,所以,这个忽然爆fā

却已经到不可收拾的流言,他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

“查清楚是谁散布的了吗?”

与他相邻而坐的金挽池,脸色同样是不同以往的差。

跪在地上的暗影捏了一把冷汗,“已查清,消息最先传开的是在东街焦记酒馆中,但当时人多口杂,并没人记得是谁先造的谣。”

宿根隐云密布的脸色始终没有得到缓解,沉着声音道:“把今日消息传出去之前出入这个酒馆的可疑人等,全都带回来。”

“是!属下即刻吩咐下去!”

金挽池微一锁眉,“王爷是肯定有人刻意散播,而非市井之人多舌而致?”

“知情的本就没有多少人,龙华寺对此事更是忌讳莫深——选在这个关头,明显是刻意为之。”宿根紧握着双拳,口气是金挽池从未听过的冰冷,还有,痛恨。

——

北堂雪随着戚嬷嬷练习礼仪到了天色昏暗之际才回了房。

无力的躺进软榻里,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比她练上一下午的鞭子还要累。

但是心里还是愿意的,女子一生最美的一天不就是那一日吗?

想到这里,便觉都是值得的。

堆心在她身后给她揉捏着肩膀,有些心不在焉。

望着北堂雪脸上洋溢的笑意,觉得心里格外的不安,那个消息,早在光萼惊慌失措的描述下传达到了她的耳中。

觉察到肩上轻一下重一下的力道,北堂雪疑惑的转头,望向眼神有些涣散的堆心,明显是有心事,“怎么了?”

堆心立马神经过敏一样,“没事,奴婢没事!”

沏了茶进来的云实无奈的在心底叹气:这反应要是有人能相信是没事,除非是个傻子。有些人,还真是天生就没有说假话的天赋。

北堂雪一皱眉,“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堆心神情复杂无比,心知是瞒不过北堂雪的,但还是没有办法亲口说出来,北堂雪听到后的反应,她想也不敢想,要她怎么告sù

北堂雪,现在外面的人用怎样的污言秽语来形容她。

手指绞的发疼,不敢去看北堂雪的眼睛,“奴婢,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dào

。”

“我是教过你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什么时候该说假话。”北堂雪神色有些严厉,扫了一眼有条不紊摆着茶具的云实,声音不带任何笑意,“可在你们进府的第一日,有些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现在是要连我这个主子也想糊弄吗?”

“奴婢不敢!”二人齐齐跪下,头也不敢抬。

北堂雪见此景,觉得好气又好笑,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让堆心都瞒着她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

进来的光萼见堆心云实二人跪在地上,而北堂雪沉着一张脸的样子,一时怔住。

小姐从不会罚她们跪的……

北堂雪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皱着眉问道:“有事情?”

光萼胡乱的点着头,莫名觉得此刻的北堂雪让她不敢动弹,“小姐,表,表小姐来了。”

北堂雪闻言心中愈加烦闷,周云霓她来干什么?

依照她近来做的事情来推断,定是跟宿根脱不了根系了。

难不成她求不成北堂天漠,转而打算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了?亦或者是要跟她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北堂雪想了不下十种可能,虽然都显得荒谬的很,但是随便哪一种可能比起周云霓是来跟她道喜,祝福她幸福美满这一种,都要让她信服的太多了。

出软榻里起了身,走出内间之际,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的道:“你们起来吧。”

“谢小姐。”

北堂雪这厢刚走进外间,便见周云霓舒服的靠在铺着柔软皮毛的大椅上,神情一扫之前病态,可谓是怡然自得。

见北堂雪过来,二话没说便掩嘴“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了解她的人不难发xiàn

,这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连带着眼角都笑着笑意。

北堂雪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要么是周云霓疯了,要么,是出了大事了。

“表妹,来来来,快坐,今日我出门听到了一个笑话,真真的好笑,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说给你听了!”周云霓甩着帕子招呼着北堂雪过去,一副神mì

兮兮的模样。

北堂雪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坐了下来,声音不冷不热,“哦?不知究竟是什么笑话,值得周小姐亲自过来。——光萼,上茶。”

周云霓见她一脸神情自若的模样,嘴角牵起一丝冷嘲:看你还能得yì

到什么时候?

“是这样的,我今日去了东街脂粉铺,见一帮妇人小姐们在讨论谁家的小姐还没出嫁就被人给……就已非处子之身了。”周云霓看到北堂雪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觉得很满yì

,继xù

说道:“哎呀,那些个妇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我实难学嘴,也怕污了表妹你的耳朵,就略过去吧。”

竟然还有你周云霓学不上来的话吗?北堂雪在心底冷笑,但却笑不出来。

不自觉,抓紧了衣角。

这两天来围绕她的不安,堆心所不敢说的事情,周云霓眼底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足以让她猜到了全部。

身体挺得笔直,脑海中仿佛装满了火药,而周云霓接下来的话可能就是一个火把,而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我本是不愿意去听这些个闲话的,但她们的声音实在太大,说着说着好像提到了北堂家的小姐……”周云霓声音带着笑意,见几个丫鬟脸色霎时间惨白的模样,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

这么久以来,在她们眼里,她大概就是个笑话吧!

“王城姓北堂的小姐这么多,我本也没在意,可是她们竟然,竟然说是丞相府里的北堂小姐!哈哈,表妹,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表妹你怎么可能像她们说的那般……”周云霓说到最后伸出手指轻掩在嘴上,一副谨言的模样,却仍旧一脸的笑意。

北堂雪极力克制住颤抖的背,周云霓的笑声近在咫尺,带着莫大的羞辱感传进她的耳中。

堆心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是背后,伸手抚在她的左肩,像是在安慰,但却是抖个不停。

周云霓越说越开心,“虽说表妹你那日确实去了龙华寺,但她们也未免太会借题发挥了,还说是三个臭乞丐……还说是在后山,总之前前后后描绘的可清楚了,若不是我亲耳听舅舅说你是回来的途中受了伤的话,八成都要信了她们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觉得北堂天漠越来越不拿她当回事儿了,她当初就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如此,北堂天漠却拿对外人的一套说辞来敷衍她,是怕她毁了他心肝女儿的名声吧!

还想再嘲讽几句,却见北堂雪已经起了身,神情虽同之前没太大出入,但细看之下不难发xiàn

她僵硬的五官,似乎在隐忍和强撑着什么。

微微仰着下巴,道:“兴许是我愚笨,竟没听出周小姐的笑话哪里好笑。但还是感激周小姐特意跑来说笑话给我听,可周小姐伤寒还未有痊愈,所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堆心,送周小姐。”

堆心将眼泪忍回去,走到周云霓面前,“表小姐,请。”

周云霓听她撵人,即刻没了耐性,“噌”的起了身,同北堂雪面对面的对视着。狞笑了一声:“怎么,心虚啦?”边说边又逼近了一步,“因为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丞相府的二小姐在上元节去龙华寺上香之时被人玷污了身子。毁去了清白,对不对?”

北堂雪悴不及防的退了一步,脚步近乎踉跄,脑海中皆是那噩梦般的场景。

“表妹啊,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六王爷想也知dào

这件事情吧。你究竟是对他施了什么媚术?他竟还装作什么都不知dào

……可如今全天下都知dào

了你的丑事,就不知dào

他还能不能再装着什么都不知dào

了?”周云霓又笑,娇艳的面孔上是毫不掩饰的得yì

,说话间一步步的逼近着北堂雪。

北堂雪脑海轰隆隆作响,仿佛人都没了知觉,独独一颗心脏被人攥在手心里。由不得她。

堆心见北堂雪仓皇的模样,鼻子一酸,几步挡到北堂雪面前。“表小姐,请您说话注意身份!”

周云霓目光一寒,抬手便是一巴掌,力道自然没有留情,“本小姐怎么说话。何时竟轮到你一个贱婢来品头论足了?”

236. V166

堆心头偏到了一侧,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了指印。倔强的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固执的挡在北堂雪面前,一瞬不瞬的望着周云霓。

周云霓见她如此,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小贱人!谁给你的胆子瞪着本小姐了!”说话间再次扬起了手。

却在落到一半之际,被扼住了手腕,抬眼正见北堂雪一脸寒意的望着自己,“你……”

周云霓使尽了力qì

,却根本无法挣开,只能怒瞪着北堂雪,“你快放开我!跟我撒气算是什么本事!就算你堵得住我的嘴,你堵得住全城人的嘴吗?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是吗?”北堂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咔嚓”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接踵而至的便是周云霓的哀嚎声。

“你……你——”周云霓吸着冷气,不敢再说难听的话,北堂雪现在的眼神,让她打从心底发寒。

北堂雪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将她的怯懦看在眼底,一把甩开了她,直叫周云霓退了十来步才稳住身形。

“既然周小姐不领情,就不送了。”

周云霓狠狠剜了她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反正依照如今的情势,不用她怎么样,北堂雪就有的受了,她只要等着看戏就好了。

“哼,看你到时候还得yì

的起来!”虽然是被人赶出去的没错,但狠话还是要放的。

直到周云霓骂骂咧咧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栖芳院,北堂雪才僵直的转了身。

“小姐……”堆心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想安慰但根本无从开口。

“去备水,我要沐浴。”

“是。”光萼声音带着哽咽,躬身应下,便出了房。

“如果有下次,我宁愿是从你们嘴里听到,而非周云霓用讲笑话的方式告sù

我。”北堂雪撩开眼前珠帘,闭着眼睛进了内间。

堆心闻言泪水似断线珍珠,提步要跟进去,却被云实拦。

抬眼看向一脸平静的云实,只见她轻轻摇了头。

堆心顿时反应过来——是啊,小姐这样骄傲的人,这种时候,定是不希望被人看到狼狈的模样。

栖芳院内,一夜无眠。

次日,北堂雪几乎一整日都呆在书房里看书。

然而堆心却清楚,她根本没有看进去什么,不然,也不会一整日都没有翻上一页。

午时北堂天漠和北堂烨都来了一趟,不外乎是安慰她的话,但见北堂雪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又委实不知该说什么。

流言,还在肆无忌惮的传播。

对于这类事情,人们永远都有着强dà

到可怕的探索精神,不知疲倦的挖掘着,甚至没了可挖掘的东西之时,便随意编造着。

传来传去,谁也不知dào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管北堂家和挽仙楼的势力有多大,可也难堵悠悠众口。

若论天下最有力,最让人无法反抗的武器是什么,无形的流言蜚语当是排在首位。

素来静谧的六王爷府近来从所未有的热闹。

之前宿根一人独住,加上管家一起整座王府里不过九个仆人,

说出去只怕都没人相信。

前些日子却陆陆续续买进了不少家丁丫鬟,该有人守着的地方都有人守着了,该完善的地方也完善了,只因这座府邸即将要迎来它的女主人。

这些新进府的下人们,虽说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精挑细选的,但少不了那么一两个爱说闲话的。

而说闲话这个习惯又是极容易被传染的,特别是在人精神极度空虚,生活找不到目标的时候,最易沦为说人闲话一流。

所以,在没有什么主子可伺候,差事悠闲到睡上一整天也没人管的六王爷府,这群丫鬟家丁们,早已茁壮的成长成了一支专业的八卦大军。

这一日,身心俱疲的宿根踏着余晖回了府。

之前无人看守的听风楼也有四位丫鬟守着门。

兴许是习惯了主子不在的日子,这几位说话的时候都不去顾及声音的大小,以至于几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宿根的耳中。

“我看还不一定呢,还没嫁过来名声就毁了,日后王爷能待她多好?”

“就是,现在外面闹的这样厉害,搁谁能当做什么事儿也没有啊,不单单是北堂小姐,就是咱们王爷现在也被说的难听的不得了——说是娶一只破鞋过门儿呢!”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好歹也是实情不是?要我说,这北堂小姐脸皮也真是够厚的,自己出了这档子事儿,还有脸嫁给咱们王爷,现在又被人指指点点的,换做是我,早就没脸活了!”

“哈哈……”

“我觉得也是,自己没了脸,还要将王爷的名声连累进去!”

“怎么,你看不过去啦,人家可是皇上赐婚的,可不是能说不娶就不娶的,别说是没了清白,就是……就是怀上了杂种,那咱们王爷还得一声不吭的认了呀!”

“嘁,怎么可能,女子不贞就可休弃了,倘若当真怀了杂种,皇上便有理由收回圣旨了,关键这不是没坏么,也找不到证据……”

“我就开个玩笑,你还真搬起条条框框来了!”

……

宿根手中的拳头握了又放,脸上的神情似是嘲讽,又似是挣扎,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早已被捏成了粉末。

黑暗像是一头巨大的猛兽,吞噬着每一缕微弱的阳光,直将角落中最后一丝光线吞入腹中,整个世界方陷入了浓重的夜色当中。

“爹,今日抓我们的那些人是谁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为什么要问我们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啊,还有那个在酒馆里听到的北堂小姐,到底是谁啊,听他们说好像很美?跟凭儿姐姐比,谁更美一些啊?”

“还有,跟山洞里壁画上的仙女姐姐比,谁更美呀?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西街最为破旧的一家客栈里,一间客房中闪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刚洗完澡的少年,露出的是一张麦色的小脸,一双琥珀般好kàn

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端听他隐隐带着兴奋的口气,只当他是遇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好事一般,真不像是被人掳去问话其间还险些丧命,劫后余生之后,一个正常人所该有的反应。

铺床的中年男子“哼”了一声,责怪着道:“还说!我怎么交代你的,不该说话的时候就装哑巴,今日若不是你爹我反应快,你这个兔崽子还有命回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脑子没记性的儿子!真是造孽!”

少年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的笑着:“族里的人都说我不是你亲生的,说我生的这么好kàn

,一点也不像你!”

“嘿!你这个臭小子,有种再说一遍——你不是我巫趋山生的是谁生的!”男子气呼呼的撸起了袖子,朝着少年走了过来。

“爹,我错啦!”

“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不敢了,不敢了……”

——

掌灯时分,戚嬷嬷来了北堂雪房中。

“小姐睡下了吗?”一身深翡衣裙的戚嬷嬷出声问向守在外面的光萼,依旧是一副严厉的神情。

光萼见她这样问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没好气的道:“小姐已经歇下了,嬷嬷请回吧。”

戚嬷嬷冷撇了她一眼:“去跟小姐通报一声,说老身有话要跟她说。”

光萼气结,对戚嬷嬷压制的许久不满一股脑全爆fā

了出来,兴许是受北堂雪的事情影响,大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感觉,“小姐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要去拿你的那一套女诫去侮辱小姐吗?”

戚嬷嬷皱眉轻斥道:“身为一个丫鬟,如此大呼小叫,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我是小姐的丫鬟。我怎样用不着你来管,今天有我在,你休想进去!”光萼双手叉腰挡在她面前,俨然一副恶奴的模样。

戚嬷嬷向来受人倚重,何时受过这种冷遇,一时也气的不得了,一张脸沉的吓人,“放肆!真是无法无天了!”

光萼“哼”了一声,还想再开口反驳,却见云实从内间走了出来。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云实走过来行了礼,“嬷嬷,小姐请您进去。”

戚嬷嬷压下心口的怒气。扫了云实一眼:“就瞅着你还是个知礼数的,好好教一教你的妹妹,这种性子,日后随小姐进了王府,也只会给主子添乱。”

“我……”光萼脸色红白交加。被云实暗暗踩了一脚,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云实态度极好的应下:“嬷嬷教xùn

的极是。”

戚嬷嬷这才算是满yì

,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

北堂雪端坐在一方矮案旁,案上燃着安神香,却安不了她的心神。

“嬷嬷请坐。”

戚嬷嬷“恩”了一声同她对面而坐,见她脸色带着明显的倦色。“后日便是大婚,要好好歇着才行。”

“外面的传言,嬷嬷想必也有耳闻了。我终究不是圣人,自然做不到视而不见——”北堂雪目光不离缭绕的青烟,苦笑了一声,大约猜到戚嬷嬷接下来的训话,“若嬷嬷是来说教于我的。还请改日再来吧,我今日实难冷静下来。若言语冲撞了嬷嬷,未免不好。”

戚嬷嬷闻言竟笑出了声,“你又未曾做过品行不端之事,我为何要对你说教?”

北堂雪一滞之后,对着戚嬷嬷颔首道:“多谢嬷嬷。”

“不必谢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谣言本就不可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对付流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不受其影响,做好自己,你不去理会它,日子一久,便不攻自破了。”

北堂雪不置可否的一笑,“我自不怕外人如何看我——”

她怕的是,被这些流言包围的不止是她,还有宿根。

“既然已经认定他是你未来的夫君,便要信任他。更何况六王爷绝非不明事理,听信市井流言的凡夫俗子。”

“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北堂雪将视线移至窗外,“多谢嬷嬷宽慰,我心里好受了许多。”

戚嬷嬷望着她消瘦的身形,自打从龙华寺一事之后,整个人便瘦了下去,如今又遇到这种风波——再如何,也是一个柔弱女子罢了,能独自一人背起这些,已是太难得。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难得放柔了口气道:“想再多也没有用处,养好身子才是正事,早些歇着吧。”

“多谢嬷嬷关心。嬷嬷也去歇着吧。”

——

次日早朝。

元盛帝咳了几声,“可还有事要议?”

“臣等无事要奏。”

本以为接下来便要听到宣告退朝,但却听坐上之人道:“鹤延寿,宣朕旨意。”

鹤延寿答了声“是”,行至玉阶之下,缓缓撑开了手中圣绢,“允亲王接旨。”

攸允眼皮一跳,出列跪拜,俯首道:“臣接旨。”

鹤延寿特有的尖利声音回响在殿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允亲王攸允,品德敦厚,数年来恪尽职守,清正严明,朕甚为欣慰,念其功高,赏黄金万两,城池一座,赐地凉州,赐封为谦王,于半月之内迁往任职。钦此!”

赐地封王?!

好一个赐地封王!

凉州闹了灾荒,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举国上下谁人不知!

且凉州距离王城甚远,来回舟车劳顿,少说也要半月之久的时间,若日后允亲王当真兵变,可谓是占尽了劣势!

众位大臣脸色各异,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好一招调虎离山计。

攸允若从,自然正中皇帝的下怀,若不从,便是抗旨不尊,居心叵测。

不管日后谁输谁赢,但眼前,他还是个臣子。不得不听命于人的臣子。

攸允低垂着头,眸中红光时隐时现,手背上突起的青筋藏在了袖中。

“允亲王可还有异议?”元盛帝淡淡的开口,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眼底一派运筹帷幄的神色。

攸允闭眼片刻——目前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一切都还未筹备周全,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大局!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得了消息的璐璐即刻慌了神。去北堂府寻了北堂烨。

“允哥哥就要去凉州了——”

北堂烨拉着她坐下,“今日早朝之时,我已经知dào

了。”

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你,要随他一起去吗?”

璐璐神情挣扎,低着头道:“我,我不知dào

……”

不是不明白若她跟着攸允去凉州意味着什么。

二人皆默了半晌,不知如何开口。一个是不知dào

该不该留她,

一个是不知dào

该如何选择。

“你……”

“我……”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怔愣了一瞬,对视一笑。

北堂烨抬手示意她先说。

璐璐点头,口气带些试探的意味:“若是,若是我跟允哥哥一同去凉州。你会不会怪我?”

北堂烨口不对心的答道:“不会,我尊重你的选择。”

璐璐眼神一闪,不知情绪如何。

北堂烨轻轻咳了一声。正正经经的道:“可是凉州气候太过干冷,你去了只怕会水土不服,而且那边还在闹饥荒,虽说也饿不到你,但定是没有留在王城来的好。”说罢又补上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得好好考lǜ

考lǜ

……”

若是这话被北堂雪听到,定又得扶额叹气了——请问还能有比这更没有说服力。更不靠谱的留人借口吗?

璐璐险些被他逗笑,抬头正视着他:“你希望我留下吗?”

要的不过是一句肯定罢了。

女人在这方面总有着超乎想象的固执,有些事情即使大家心里兴许是明白的,但还是偏偏想亲口求证,且在这个求证的过程中,若是对方的态度模棱两可,甚至会让她产生怀疑的心态。

北堂烨错开她的目光,“我无所谓,你只要觉得喜欢就可以——”

璐璐眼神一凝,“……我明白了。”

北堂烨摸了摸鼻子,心里在琢磨着她究竟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

璐璐见他不说话,觉得心中气性顿生,“噌”的起了身,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我这便回去收拾,免得到时走的太急落下什么!”

北堂烨闻言傻了眼——合着这还是没能明白啊……

先一步拉住了她,“真的要走?”

璐璐将脸别到一旁不去看他:“你既然都说了无所谓,我,我还不至于死缠着你!——你还拉着我做什么?快放开!”

北堂烨仰脸笑了起来,声音清朗无比,是彰显了他此刻的心情之好。

璐璐这才转回脸,怒瞪着他:“笑什么笑!”

北堂烨止住笑意,只一双眼睛不离她的脸。

“看什么看!”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圈进了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北堂烨的声音自头顶传进她的耳中,带着温暖的笑意,“我巴不得你死缠着我。”

璐璐鼻子一酸:“可你方才还说无所谓……”

北堂烨讪讪的笑开,“……我的错。”

璐璐暗自扯开一个甜甜的笑,仍旧觉得得亲口听到他的在乎,“你想我留下?”

有了刚才的教xùn

,北堂烨自然再不敢口是心非,老老实实的答道:“想,留下吧。”

“……我考lǜ

考lǜ

。”

“好,考lǜ

好了没有?”

“……哪有这么快?我得慎重的考lǜ

考lǜ

。”

半刻钟后。

“现在考lǜ

好了吧?”

“好了。”

“留下?”

“嗯……勉为其难的留下吧。”

237. V165

话还没说完,头上便挨了一巴掌。“你爹我也是头一次闯荡江湖,总要有个可以随意欺负的跟班,才显得有威信!”

“都说了不许打头的嘛!”

楼下讨论的愈加热烈。甚至许多人都顾不得吃菜喝酒,一张嘴停不下来。

那位醉的趴在桌上的男子,费力的撑开眼皮,伸手去倒酒,不屑的笑了一声:“嘁。还真夸的跟什么似的,那北堂家的小姐前些日子。前些日子被贼人掳去,能,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只怕里头儿少不了……”话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此话一出,酒馆中顿时寂静了下来。

他同桌的男子似是不信,问道:“你怎么知dào

的?这事儿怎没听过一丝风声,我看你是喝多了吧!”

醉酒的男子晃了晃头,“前些日子咱哥俩去龙华寺不是撞见了北,北堂将军吗?后来我听寺里的小师傅说,北堂小姐被人掳走了,北堂将军便是找她去了。”

顿了顿又道:“这么大的事情都被报官,还捂的这么严实,不是明摆着有事儿吗!”

支着耳朵探听的众人一时间像是炸开的马蜂窝,“难不成是真的?”

“我看说不准……”

“若是真的,六王爷难道不知dào

?不然怎还愿意娶人过门?”

“未嫁失贞!这可是大事!”

……

讨论没有要止住的意思,语言也越发的露骨,甚至时不时会冒出几句谴责和鄙弃的话来。

二楼处的少年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这帮人可真是蠢笨,三两句话就这么信了——亏长老爷爷还万般交代我,说外面的人诡计多端,狡猾的很,不可轻信于人,要我看呐,不过是一群傻子罢了!”

还想再说,却被中年男人伸手捂住了嘴巴,抬头见他正瞪着自己,“傻的是你!说话都不知dào

小心点,出来的时候怎么告sù

你的?谨言慎行!”

少年挣扎开他的手,不耐烦的道:“知dào

了知dào

了!”

“知dào

个屁!光嘴上答yīng

的好听,这里的人可没你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多嘴,知dào

了吗?”

少年手肘支在桌子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带着好奇的意味,小声的道:“爹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穿蓝衣裳的丑八怪?我也注意到了他不对劲——他看着像是喝醉了,可他倒酒的时候手可稳了,一滴酒也没洒,肯定是装醉的!”

中年男子啃着手中的鸡爪,笑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笨。可不关咱们的事儿,你就当没看到,明白了吗?”

少年似懂非懂,但碍于他老爹的淫威,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明白了。”

收拾着刚走了人的空桌上的小二奇看了一眼这对穿着破烂,吃相极其夸张的父子,在心底暗暗称怪:明明一副乞丐模样,点菜还净拣贵的点。

同一时间里,王城大大小小的角落,几乎上演着同样的戏码,一传十,十传百,北堂家小姐被贼人毁了清白的消息,如同光速传播的瘟疫一般,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开。

今日午膳李炳留在了北堂府,用完饭,同北堂天漠二人去了凯旋亭品茶。

李炳望着杯中浮动的银针,先是叹了一口气,后又摇头轻笑了一声。

立在一侧的小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李太医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北堂天漠难得没借机取笑他有毛病,且也跟着笑了几声。

小蓝的神情越发的复杂起来——老爷是被传染了吗?

“一晃眼——”二人傻笑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北堂天漠总算开了口,“你我都老了。”

李炳深吐了一口气,“可不是,如今你都是要嫁女儿的人了。”

北堂天漠的神情有为人父的欣慰,有淡淡的感伤,好一会儿抬头望向李炳,“趁着你还没老到家,赶紧找个吧,也不必羡慕我嫁女儿了。”

李炳轻嘲的笑开,“得了吧,我羡慕你嫁女儿?后天雪丫头出嫁的时候你可不要抹眼泪丢人的才好!”

北堂天漠虎他一眼:“跟你好好说还不领情!真是茅坑里的臭石头,活该你讨不到媳妇!”

李炳不甘示弱,“我讨不到媳妇?你也不打听打听,想要嫁进我李府的可都排着几条街呢!是我瞧不上她们!”

“嘁!就你这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的糟老头子,还排着队嫁你?哈哈,你也不拿个照妖镜看看自己的鬼模样!”

“我这模样怎么了?我当年可是有个赛潘安的外号!”

小蓝无奈的看着斗嘴斗的连茶也顾不喝的二人,心道都吵了几十年了,怎么还是吵的这么欢?

就在二人吵得热火朝天,损的对方颜面无存,大有不争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之时。王管家急慌慌的跑了过来。

北堂天漠见他神情有异,止住了话头,“怎么了?”

王管家在他耳畔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北堂天漠的神情立即大变,“什么!消息来的可准?”

王管家额角早已急出了汗,“是少爷派人回来通知的,错不了!”

李炳神色严肃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北堂天漠已起了身,“我们去书房说。”

刚出了亭子。又对王管家交待到:“此事先不要让阿雪知dào

。”

王管家应下,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浅显的道理。老爷应比他要清楚。

——

北堂雪自打昨日在竹林中撞见了那只乌鸦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

今日被戚嬷嬷看着刺绣,已经扎了三次手。

“嘶!”北堂雪吸了一口冷气,左手食指腹上又新添了一个针眼。

戚嬷嬷垂眼望向她,待望见她针下那完全分辨不出绣的何物的东西之时。眉头一皱。

北堂雪不用抬头也能猜测到戚嬷嬷此刻的表情,缩了缩脖子,等着接踵而来的教xùn

和讽刺。

“算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让北堂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就是戚嬷嬷今天吃错了药?还是大发善心的药。

“再扎下去怕是不能见人了,后天便是成亲之日。被人瞧见了还以为老身如何虐待你了。”

北堂雪心虚的笑了两声,“怎会,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将针线搁下了。

戚嬷嬷喝了口茶,幽幽的道:“别想着今日就没事儿了,不绣花归不绣,将昨日我教你的再学上一遍。”

北堂雪头皮一麻。

戚嬷嬷语重心长的道:“女子嫁人乃是一生最重yào

的事情,万不可出一丝丝纰漏和差错。让人笑话。从上轿到拜堂,都随我再走一遍。”

“是。”

——

宿根手中掌握的挽仙楼。整个大卫最强dà

的信息搜罗站,所以,这个忽然爆fā

却已经到不可收拾的流言,他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

“查清楚是谁散布的了吗?”

与他相邻而坐的金挽池,脸色同样是不同以往的差。

跪在地上的暗影捏了一把冷汗,“已查清,消息最先传开的是在东街焦记酒馆中,但当时人多口杂,并没人记得是谁先造的谣。”

宿根隐云密布的脸色始终没有得到缓解,沉着声音道:“把今日消息传出去之前出入这个酒馆的可疑人等,全都带回来。”

“是!属下即刻吩咐下去!”

金挽池微一锁眉,“王爷是肯定有人刻意散播,而非市井之人多舌而致?”

“知情的本就没有多少人,龙华寺对此事更是忌讳莫深——选在这个关头,明显是刻意为之。”宿根紧握着双拳,口气是金挽池从未听过的冰冷,还有,痛恨。

——

北堂雪随着戚嬷嬷练习礼仪到了天色昏暗之际才回了房。

无力的躺进软榻里,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比她练上一下午的鞭子还要累。

但是心里还是愿意的,女子一生最美的一天不就是那一日吗?

想到这里,便觉都是值得的。

堆心在她身后给她揉捏着肩膀,有些心不在焉。

望着北堂雪脸上洋溢的笑意,觉得心里格外的不安,那个消息,早在光萼惊慌失措的描述下传达到了她的耳中。

觉察到肩上轻一下重一下的力道,北堂雪疑惑的转头,望向眼神有些涣散的堆心,明显是有心事,“怎么了?”

堆心立马神经过敏一样,“没事,奴婢没事!”

沏了茶进来的云实无奈的在心底叹气:这反应要是有人能相信是没事,除非是个傻子。有些人,还真是天生就没有说假话的天赋。

北堂雪一皱眉,“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堆心神情复杂无比,心知是瞒不过北堂雪的,但还是没有办法亲口说出来,北堂雪听到后的反应,她想也不敢想,要她怎么告sù

北堂雪,现在外面的人用怎样的污言秽语来形容她。

手指绞的发疼,不敢去看北堂雪的眼睛,“奴婢,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dào

。”

“我是教过你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什么时候该说假话。”北堂雪神色有些严厉,扫了一眼有条不紊摆着茶具的云实,声音不带任何笑意,“可在你们进府的第一日,有些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现在是要连我这个主子也想糊弄吗?”

“奴婢不敢!”二人齐齐跪下,头也不敢抬。

北堂雪见此景,觉得好气又好笑,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让堆心都瞒着她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

进来的光萼见堆心云实二人跪在地上,而北堂雪沉着一张脸的样子,一时怔住。

小姐从不会罚她们跪的……

北堂雪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皱着眉问道:“有事情?”

光萼胡乱的点着头,莫名觉得此刻的北堂雪让她不敢动弹,“小姐,表,表小姐来了。”

北堂雪闻言心中愈加烦闷,周云霓她来干什么?

依照她近来做的事情来推断,定是跟宿根脱不了根系了。

难不成她求不成北堂天漠,转而打算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了?亦或者是要跟她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北堂雪想了不下十种可能,虽然都显得荒谬的很,但是随便哪一种可能比起周云霓是来跟她道喜,祝福她幸福美满这一种,都要让她信服的太多了。

出软榻里起了身,走出内间之际,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的道:“你们起来吧。”

“谢小姐。”

北堂雪这厢刚走进外间,便见周云霓舒服的靠在铺着柔软皮毛的大椅上,神情一扫之前病态,可谓是怡然自得。

见北堂雪过来,二话没说便掩嘴“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了解她的人不难发xiàn

,这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连带着眼角都笑着笑意。

北堂雪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要么是周云霓疯了,要么,是出了大事了。

“表妹,来来来,快坐,今日我出门听到了一个笑话,真真的好笑,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说给你听了!”周云霓甩着帕子招呼着北堂雪过去,一副神mì

兮兮的模样。

北堂雪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坐了下来,声音不冷不热,“哦?不知究竟是什么笑话,值得周小姐亲自过来。——光萼,上茶。”

周云霓见她一脸神情自若的模样,嘴角牵起一丝冷嘲:看你还能得yì

到什么时候?

“是这样的,我今日去了东街脂粉铺,见一帮妇人小姐们在讨论谁家的小姐还没出嫁就被人给……就已非处子之身了。”周云霓看到北堂雪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觉得很满yì

,继xù

说道:“哎呀,那些个妇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我实难学嘴,也怕污了表妹你的耳朵,就略过去吧。”

竟然还有你周云霓学不上来的话吗?北堂雪在心底冷笑,但却笑不出来。

不自觉,抓紧了衣角。

这两天来围绕她的不安,堆心所不敢说的事情,周云霓眼底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足以让她猜到了全部。

身体挺得笔直,脑海中仿佛装满了火药,而周云霓接下来的话可能就是一个火把,而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我本是不愿意去听这些个闲话的,但她们的声音实在太大,说着说着好像提到了北堂家的小姐……”周云霓声音带着笑意,见几个丫鬟脸色霎时间惨白的模样,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

这么久以来,在她们眼里,她大概就是个笑话吧!

“王城姓北堂的小姐这么多,我本也没在意,可是她们竟然,竟然说是丞相府里的北堂小姐!哈哈,表妹,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表妹你怎么可能像她们说的那般……”周云霓说到最后伸出手指轻掩在嘴上,一副谨言的模样,却仍旧一脸的笑意。

北堂雪极力克制住颤抖的背,周云霓的笑声近在咫尺,带着莫大的羞辱感传进她的耳中。

堆心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是背后,伸手抚在她的左肩,像是在安慰,但却是抖个不停。

周云霓越说越开心,“虽说表妹你那日确实去了龙华寺,但她们也未免太会借题发挥了,还说是三个臭乞丐……还说是在后山,总之前前后后描绘的可清楚了,若不是我亲耳听舅舅说你是回来的途中受了伤的话,八成都要信了她们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觉得北堂天漠越来越不拿她当回事儿了,她当初就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如此,北堂天漠却拿对外人的一套说辞来敷衍她,是怕她毁了他心肝女儿的名声吧!

还想再嘲讽几句,却见北堂雪已经起了身,神情虽同之前没太大出入,但细看之下不难发xiàn

她僵硬的五官,似乎在隐忍和强撑着什么。

微微仰着下巴,道:“兴许是我愚笨,竟没听出周小姐的笑话哪里好笑。但还是感激周小姐特意跑来说笑话给我听,可周小姐伤寒还未有痊愈,所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堆心,送周小姐。”

堆心将眼泪忍回去,走到周云霓面前,“表小姐,请。”

周云霓听她撵人,即刻没了耐性,“噌”的起了身,同北堂雪面对面的对视着。狞笑了一声:“怎么,心虚啦?”边说边又逼近了一步,“因为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丞相府的二小姐在上元节去龙华寺上香之时被人玷污了身子。毁去了清白,对不对?”

北堂雪悴不及防的退了一步,脚步近乎踉跄,脑海中皆是那噩梦般的场景。

“表妹啊,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六王爷想也知dào

这件事情吧。你究竟是对他施了什么媚术?他竟还装作什么都不知dào

……可如今全天下都知dào

了你的丑事,就不知dào

他还能不能再装着什么都不知dào

了?”周云霓又笑,娇艳的面孔上是毫不掩饰的得yì

,说话间一步步的逼近着北堂雪。

北堂雪脑海轰隆隆作响,仿佛人都没了知觉,独独一颗心脏被人攥在手心里。由不得她。

堆心见北堂雪仓皇的模样,鼻子一酸,几步挡到北堂雪面前。“表小姐,请您说话注意身份!”

周云霓目光一寒,抬手便是一巴掌,力道自然没有留情,“本小姐怎么说话。何时竟轮到你一个贱婢来品头论足了?”

238. V166

堆心头偏到了一侧,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了指印。倔强的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固执的挡在北堂雪面前,一瞬不瞬的望着周云霓。

周云霓见她如此,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小贱人!谁给你的胆子瞪着本小姐了!”说话间再次扬起了手。

却在落到一半之际,被扼住了手腕,抬眼正见北堂雪一脸寒意的望着自己,“你……”

周云霓使尽了力qì

,却根本无法挣开,只能怒瞪着北堂雪,“你快放开我!跟我撒气算是什么本事!就算你堵得住我的嘴,你堵得住全城人的嘴吗?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是吗?”北堂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咔嚓”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接踵而至的便是周云霓的哀嚎声。

“你……你——”周云霓吸着冷气,不敢再说难听的话,北堂雪现在的眼神,让她打从心底发寒。

北堂雪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将她的怯懦看在眼底,一把甩开了她,直叫周云霓退了十来步才稳住身形。

“既然周小姐不领情,就不送了。”

周云霓狠狠剜了她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反正依照如今的情势,不用她怎么样,北堂雪就有的受了,她只要等着看戏就好了。

“哼,看你到时候还得yì

的起来!”虽然是被人赶出去的没错,但狠话还是要放的。

直到周云霓骂骂咧咧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栖芳院,北堂雪才僵直的转了身。

“小姐……”堆心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想安慰但根本无从开口。

“去备水,我要沐浴。”

“是。”光萼声音带着哽咽,躬身应下,便出了房。

“如果有下次,我宁愿是从你们嘴里听到,而非周云霓用讲笑话的方式告sù

我。”北堂雪撩开眼前珠帘,闭着眼睛进了内间。

堆心闻言泪水似断线珍珠,提步要跟进去,却被云实拦。

抬眼看向一脸平静的云实,只见她轻轻摇了头。

堆心顿时反应过来——是啊,小姐这样骄傲的人,这种时候,定是不希望被人看到狼狈的模样。

栖芳院内,一夜无眠。

次日,北堂雪几乎一整日都呆在书房里看书。

然而堆心却清楚,她根本没有看进去什么,不然,也不会一整日都没有翻上一页。

午时北堂天漠和北堂烨都来了一趟,不外乎是安慰她的话,但见北堂雪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又委实不知该说什么。

流言,还在肆无忌惮的传播。

对于这类事情,人们永远都有着强dà

到可怕的探索精神,不知疲倦的挖掘着,甚至没了可挖掘的东西之时,便随意编造着。

传来传去,谁也不知dào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管北堂家和挽仙楼的势力有多大,可也难堵悠悠众口。

若论天下最有力,最让人无法反抗的武器是什么,无形的流言蜚语当是排在首位。

素来静谧的六王爷府近来从所未有的热闹。

之前宿根一人独住,加上管家一起整座王府里不过九个仆人,

说出去只怕都没人相信。

前些日子却陆陆续续买进了不少家丁丫鬟,该有人守着的地方都有人守着了,该完善的地方也完善了,只因这座府邸即将要迎来它的女主人。

这些新进府的下人们,虽说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精挑细选的,但少不了那么一两个爱说闲话的。

而说闲话这个习惯又是极容易被传染的,特别是在人精神极度空虚,生活找不到目标的时候,最易沦为说人闲话一流。

所以,在没有什么主子可伺候,差事悠闲到睡上一整天也没人管的六王爷府,这群丫鬟家丁们,早已茁壮的成长成了一支专业的八卦大军。

这一日,身心俱疲的宿根踏着余晖回了府。

之前无人看守的听风楼也有四位丫鬟守着门。

兴许是习惯了主子不在的日子,这几位说话的时候都不去顾及声音的大小,以至于几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宿根的耳中。

“我看还不一定呢,还没嫁过来名声就毁了,日后王爷能待她多好?”

“就是,现在外面闹的这样厉害,搁谁能当做什么事儿也没有啊,不单单是北堂小姐,就是咱们王爷现在也被说的难听的不得了——说是娶一只破鞋过门儿呢!”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好歹也是实情不是?要我说,这北堂小姐脸皮也真是够厚的,自己出了这档子事儿,还有脸嫁给咱们王爷,现在又被人指指点点的,换做是我,早就没脸活了!”

“哈哈……”

“我觉得也是,自己没了脸,还要将王爷的名声连累进去!”

“怎么,你看不过去啦,人家可是皇上赐婚的,可不是能说不娶就不娶的,别说是没了清白,就是……就是怀上了杂种,那咱们王爷还得一声不吭的认了呀!”

“嘁,怎么可能,女子不贞就可休弃了,倘若当真怀了杂种,皇上便有理由收回圣旨了,关键这不是没坏么,也找不到证据……”

“我就开个玩笑,你还真搬起条条框框来了!”

……

宿根手中的拳头握了又放,脸上的神情似是嘲讽,又似是挣扎,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早已被捏成了粉末。

黑暗像是一头巨大的猛兽,吞噬着每一缕微弱的阳光,直将角落中最后一丝光线吞入腹中,整个世界方陷入了浓重的夜色当中。

“爹,今日抓我们的那些人是谁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为什么要问我们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啊,还有那个在酒馆里听到的北堂小姐,到底是谁啊,听他们说好像很美?跟凭儿姐姐比,谁更美一些啊?”

“还有,跟山洞里壁画上的仙女姐姐比,谁更美呀?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西街最为破旧的一家客栈里,一间客房中闪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刚洗完澡的少年,露出的是一张麦色的小脸,一双琥珀般好kàn

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端听他隐隐带着兴奋的口气,只当他是遇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好事一般,真不像是被人掳去问话其间还险些丧命,劫后余生之后,一个正常人所该有的反应。

铺床的中年男子“哼”了一声,责怪着道:“还说!我怎么交代你的,不该说话的时候就装哑巴,今日若不是你爹我反应快,你这个兔崽子还有命回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脑子没记性的儿子!真是造孽!”

少年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的笑着:“族里的人都说我不是你亲生的,说我生的这么好kàn

,一点也不像你!”

“嘿!你这个臭小子,有种再说一遍——你不是我巫趋山生的是谁生的!”男子气呼呼的撸起了袖子,朝着少年走了过来。

“爹,我错啦!”

“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不敢了,不敢了……”

——

掌灯时分,戚嬷嬷来了北堂雪房中。

“小姐睡下了吗?”一身深翡衣裙的戚嬷嬷出声问向守在外面的光萼,依旧是一副严厉的神情。

光萼见她这样问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没好气的道:“小姐已经歇下了,嬷嬷请回吧。”

戚嬷嬷冷撇了她一眼:“去跟小姐通报一声,说老身有话要跟她说。”

光萼气结,对戚嬷嬷压制的许久不满一股脑全爆fā

了出来,兴许是受北堂雪的事情影响,大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感觉,“小姐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要去拿你的那一套女诫去侮辱小姐吗?”

戚嬷嬷皱眉轻斥道:“身为一个丫鬟,如此大呼小叫,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我是小姐的丫鬟。我怎样用不着你来管,今天有我在,你休想进去!”光萼双手叉腰挡在她面前,俨然一副恶奴的模样。

戚嬷嬷向来受人倚重,何时受过这种冷遇,一时也气的不得了,一张脸沉的吓人,“放肆!真是无法无天了!”

光萼“哼”了一声,还想再开口反驳,却见云实从内间走了出来。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云实走过来行了礼,“嬷嬷,小姐请您进去。”

戚嬷嬷压下心口的怒气。扫了云实一眼:“就瞅着你还是个知礼数的,好好教一教你的妹妹,这种性子,日后随小姐进了王府,也只会给主子添乱。”

“我……”光萼脸色红白交加。被云实暗暗踩了一脚,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云实态度极好的应下:“嬷嬷教xùn

的极是。”

戚嬷嬷这才算是满yì

,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

北堂雪端坐在一方矮案旁,案上燃着安神香,却安不了她的心神。

“嬷嬷请坐。”

戚嬷嬷“恩”了一声同她对面而坐,见她脸色带着明显的倦色。“后日便是大婚,要好好歇着才行。”

“外面的传言,嬷嬷想必也有耳闻了。我终究不是圣人,自然做不到视而不见——”北堂雪目光不离缭绕的青烟,苦笑了一声,大约猜到戚嬷嬷接下来的训话,“若嬷嬷是来说教于我的。还请改日再来吧,我今日实难冷静下来。若言语冲撞了嬷嬷,未免不好。”

戚嬷嬷闻言竟笑出了声,“你又未曾做过品行不端之事,我为何要对你说教?”

北堂雪一滞之后,对着戚嬷嬷颔首道:“多谢嬷嬷。”

“不必谢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谣言本就不可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对付流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不受其影响,做好自己,你不去理会它,日子一久,便不攻自破了。”

北堂雪不置可否的一笑,“我自不怕外人如何看我——”

她怕的是,被这些流言包围的不止是她,还有宿根。

“既然已经认定他是你未来的夫君,便要信任他。更何况六王爷绝非不明事理,听信市井流言的凡夫俗子。”

“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北堂雪将视线移至窗外,“多谢嬷嬷宽慰,我心里好受了许多。”

戚嬷嬷望着她消瘦的身形,自打从龙华寺一事之后,整个人便瘦了下去,如今又遇到这种风波——再如何,也是一个柔弱女子罢了,能独自一人背起这些,已是太难得。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难得放柔了口气道:“想再多也没有用处,养好身子才是正事,早些歇着吧。”

“多谢嬷嬷关心。嬷嬷也去歇着吧。”

——

次日早朝。

元盛帝咳了几声,“可还有事要议?”

“臣等无事要奏。”

本以为接下来便要听到宣告退朝,但却听坐上之人道:“鹤延寿,宣朕旨意。”

鹤延寿答了声“是”,行至玉阶之下,缓缓撑开了手中圣绢,“允亲王接旨。”

攸允眼皮一跳,出列跪拜,俯首道:“臣接旨。”

鹤延寿特有的尖利声音回响在殿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允亲王攸允,品德敦厚,数年来恪尽职守,清正严明,朕甚为欣慰,念其功高,赏黄金万两,城池一座,赐地凉州,赐封为谦王,于半月之内迁往任职。钦此!”

赐地封王?!

好一个赐地封王!

凉州闹了灾荒,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举国上下谁人不知!

且凉州距离王城甚远,来回舟车劳顿,少说也要半月之久的时间,若日后允亲王当真兵变,可谓是占尽了劣势!

众位大臣脸色各异,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好一招调虎离山计。

攸允若从,自然正中皇帝的下怀,若不从,便是抗旨不尊,居心叵测。

不管日后谁输谁赢,但眼前,他还是个臣子。不得不听命于人的臣子。

攸允低垂着头,眸中红光时隐时现,手背上突起的青筋藏在了袖中。

“允亲王可还有异议?”元盛帝淡淡的开口,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眼底一派运筹帷幄的神色。

攸允闭眼片刻——目前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一切都还未筹备周全,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大局!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得了消息的璐璐即刻慌了神。去北堂府寻了北堂烨。

“允哥哥就要去凉州了——”

北堂烨拉着她坐下,“今日早朝之时,我已经知dào

了。”

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你,要随他一起去吗?”

璐璐神情挣扎,低着头道:“我,我不知dào

……”

不是不明白若她跟着攸允去凉州意味着什么。

二人皆默了半晌,不知如何开口。一个是不知dào

该不该留她,

一个是不知dào

该如何选择。

“你……”

“我……”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怔愣了一瞬,对视一笑。

北堂烨抬手示意她先说。

璐璐点头,口气带些试探的意味:“若是,若是我跟允哥哥一同去凉州。你会不会怪我?”

北堂烨口不对心的答道:“不会,我尊重你的选择。”

璐璐眼神一闪,不知情绪如何。

北堂烨轻轻咳了一声。正正经经的道:“可是凉州气候太过干冷,你去了只怕会水土不服,而且那边还在闹饥荒,虽说也饿不到你,但定是没有留在王城来的好。”说罢又补上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得好好考lǜ

考lǜ

……”

若是这话被北堂雪听到,定又得扶额叹气了——请问还能有比这更没有说服力。更不靠谱的留人借口吗?

璐璐险些被他逗笑,抬头正视着他:“你希望我留下吗?”

要的不过是一句肯定罢了。

女人在这方面总有着超乎想象的固执,有些事情即使大家心里兴许是明白的,但还是偏偏想亲口求证,且在这个求证的过程中,若是对方的态度模棱两可,甚至会让她产生怀疑的心态。

北堂烨错开她的目光,“我无所谓,你只要觉得喜欢就可以——”

璐璐眼神一凝,“……我明白了。”

北堂烨摸了摸鼻子,心里在琢磨着她究竟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

璐璐见他不说话,觉得心中气性顿生,“噌”的起了身,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我这便回去收拾,免得到时走的太急落下什么!”

北堂烨闻言傻了眼——合着这还是没能明白啊……

先一步拉住了她,“真的要走?”

璐璐将脸别到一旁不去看他:“你既然都说了无所谓,我,我还不至于死缠着你!——你还拉着我做什么?快放开!”

北堂烨仰脸笑了起来,声音清朗无比,是彰显了他此刻的心情之好。

璐璐这才转回脸,怒瞪着他:“笑什么笑!”

北堂烨止住笑意,只一双眼睛不离她的脸。

“看什么看!”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圈进了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北堂烨的声音自头顶传进她的耳中,带着温暖的笑意,“我巴不得你死缠着我。”

璐璐鼻子一酸:“可你方才还说无所谓……”

北堂烨讪讪的笑开,“……我的错。”

璐璐暗自扯开一个甜甜的笑,仍旧觉得得亲口听到他的在乎,“你想我留下?”

有了刚才的教xùn

,北堂烨自然再不敢口是心非,老老实实的答道:“想,留下吧。”

“……我考lǜ

考lǜ

。”

“好,考lǜ

好了没有?”

“……哪有这么快?我得慎重的考lǜ

考lǜ

。”

半刻钟后。

“现在考lǜ

好了吧?”

“好了。”

“留下?”

“嗯……勉为其难的留下吧。”

239. V167

次日天一亮,北堂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上上下下着手准bèi

着明日的大婚。

一整日下来,忙碌的众人竟也未注意到周云霓连张脸也没露。

天色将暗,宿根立在楼阁之上,望着朝霞满天的美景,久久未动。

此处视野颇好,是府中最高的地方,又处在府中最南处,放眼可窥得整座王府的景色,此时府中各处都贴上了大红的剪纸,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下人们还在各处忙碌着,只为明天不会出差池。

分明是该满心欢喜才对。

但却觉得是满心沉甸甸的,压的他透不过气。

出神之际,有丫鬟拖着大红色的托盘行到了他的身后,小心的行礼道:“奴婢参见王爷。”

宿根头也未回,“何事?”

小丫鬟怯生生的声音道:“回王爷,这是明日王爷要穿的喜服,小敏姐姐让奴婢送过到王爷房中。”

“送进房里便是。”

“是。”

丫鬟将喜服放进了房中,出来之后合上了门,有些局促的立在那里。

宿根心情本就有些繁杂,见她如此磨磨蹭蹭的,皱眉道:“还有事?”

丫鬟哆嗦了一下,但想到周云霓刁蛮的口气,若是她不给通报就把她如何如何的威胁,还是硬着头皮道:“回王爷,周,周小姐还是楼下花厅等候,说是,说是王爷若是还不见她,她说什么也不走……”

宿根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对周云霓,他心底也是藏着一份不忍和愧疚的,之所以对她如此冷漠疏离。一是因为北堂雪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二便是不想见周云霓越陷越深。

事到如今,这结果显然不是他当初所预料的那样,周云霓似乎根本不懂得知难而退,反而越挫越勇了。

在王城,能在一个男子大婚前夕还能如此不管不顾的找上门来的,应也寻不出第二个人来了,传了出去只怕名声也别想要了。

宿根眼神闪过无奈,与其这么晾着她任由她去,倒不如同她说清楚。也好绝了她的心思。

想到这里,宿根这才折身下了楼。

周云霓听到脚步声响起,慌忙将茶搁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茶水,好整以暇的坐在,换上一脸失落的表情。

宿根却没怎么去注意她的表情,“周小姐。”

周云霓闻言一副惊喜万分的模样,慌的连礼也忘记行的模样。是也知dào

宿根本就不会去计较这些,“王爷!”

宿根微一点头,坐定之后,吩咐丫鬟去沏一壶热茶,却听听风楼里管事的大丫鬟提醒道:“王爷,待会儿便要用晚膳了。不若饭后再喝茶?”

宿根望了周云霓一眼,是想着还有话要跟她说清楚,便道:“周小姐应还未有用饭吧。可介yì

同我一起?”

不介yì



周云霓在心里欢喜的应了一声,即使宿根不留她,她也自有办法赖着,她需yào

的,就是这么一个契机。

表面却不漏痕迹。“如此便叨扰王爷了。”

宿根不置可否的点头,转头吩咐道。“待会儿多备上一副碗筷。”

丫鬟万分惊讶的应了下来,小脑袋转了几百圈都没能想明白王爷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的如此之大。

宿根平素吃饭的时候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听风楼中的丫鬟也早就习惯了上完菜便自觉的到门外守着。

一时间,偌大的花厅内便只剩了宿根和周云霓二人。

说来这还是二人头一次独处,周云霓竟是反常的没有说话,只一粒一粒的咽着饭粒。

她这一不说话,倒让宿根原本准bèi

好的一番说辞也无从开口了,本是想着周云霓定得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的诉说着一腔真情意,他便就势劝她一番,让她死心。

沉默了半顿饭的间隙,周云霓搁下了双箸,抬起了头,“王爷……”

可能是这声王爷喊的太过深情,竟叫宿根无端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向对面的周云霓,一时有些怔愣——她竟是满脸的泪水。

宿根平素就没怎么见过女人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周云霓她不是北堂雪,总也不能拿哄北堂雪的招数去哄她,可又不能视而不见,只得道:“有话好好说,先别哭。”

若说一开始周云霓的确是装哭不假,但哭着哭着一想到宿根明日便要成为别人的相公,便不由带上了几分真的伤感,一时竟然是如何也止不住心中的伤痛,泪水不住的蔓延。

宿根颇感无奈,在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只能等着周云霓平复情绪。

不由地,又在心里添了几分愧疚,不管如何,若不是遇见他,她绝不至于如此,不管她所作所为该如何定位,都是为了他。

周云霓终于将哀痛的情绪按捺了下去,她的计划还没实施,眼下还不是闹情绪的时候。

抬手倒了两杯清酒,将一杯推至宿根面前,展开一个似笑似哭的笑颜,端是让人看了无比心疼,声音尚且带着哭音将酒杯举起,“云霓清楚王爷的心不在我这里,明日便是你和表妹大婚之日,我今日过来,不过是给自己求一个了断罢了——这杯酒我敬王爷,算是了结我这一段荒唐的情思。”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潇洒果duàn

,任谁听了都不免觉得揪心。

宿根听她这样说起,心中自是轻松,本还怕周云霓不听他劝阻,执意沉迷下去,如今看来,周云霓却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拿得起放得下的太多了。

之前对她存着的一些偏见在这一刻也算烟消云散了,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周云霓再次斟满,“这杯祝福王爷和表妹百年好合,恩恩爱爱。”

宿根颔首而笑,晃了晃杯中的酒水,方觉得就算是北堂雪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但一听到可以同她百年好合,还是叫他止不住的欢喜。

“借周小姐吉言。”

周云霓微一垂首,紧抿着双唇,眼神碰撞着激烈的不甘。

凭什么,她声名狼藉至此,还能让他如此义无反顾,一心系再她身上?

而她从始至终眼里心里只他一人,为他拒绝了不少好亲事,为他做了这么多努力,他却只想着跟她划清界限!

兴许是酒精的原因,加上周云霓的转变让他觉得轻松,宿根觉得原先的愁绪淡去了不少,二人说起话来倒也自然。

心情一好,酒便多喝了几杯。

因为考lǜ

到周云霓酒量不佳的缘故,所以大多都是他在独酌。

周云霓再想倒酒,刚拎起酒壶,却不小心打翻了一侧的碗碟,落在脚下碎成了几瓣。

周云霓惊呼了一声,忙弯身去拣,却听宿根笑道:“不打紧,放着让丫鬟去收拾便是。”

“顺手罢了,不必麻烦她们了。”周云霓将残骸捡起,细心的放在桌角,这才将酒再次倒满。

宿根喝下后一皱眉,是觉得酒中带了不同的淡香,刚想细品,却听周云霓微带着醉意的声音说道:“我自认是比不上表妹,输给她,我心服口服——表妹真的很好,若我是个男子定也会爱上她,即使她在龙华寺遇到了那种祸事,但也绝非情愿……希望王爷不要介怀,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宿根听罢,脑中的思绪顿时繁杂了起来,相信不管是哪一个男人听人当面说起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被人玷污了,都会觉得自尊被人踩在脚下。

即使周云霓的口气丝毫不带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但并不影响他心中不悦之感的滋生。

径直将酒壶拎了过来,一杯饮完接着一杯,也无暇去顾及这酒中的不同,觉得耳畔尽是别人的耻笑声,同情的眼神,将他困在其中逃脱不得,只有一杯杯的酒冲破大脑的思考,才能暂时缓解那种漫无边际的苦涩。

周云霓眼中含笑望着他,没有阻拦。

喝吧,喝的越醉越好。

在他连酒杯都端不稳的时候,周云霓才起了身,“王爷,别再喝了,酒喝多了伤身子。”

宿根充耳未闻,已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事物,只下意识的灌着酒。

却是清晰的觉察到身体某处发生的变化,就连呼吸也逐渐炽热了起来。

周云霓身上的淡香不可抗拒的钻进了他的呼吸里,让人心神荡漾。

眼前闪过她低头去拣拾碎掉的碗碟的一幕……酒里被放了东西?!

这个认知唤回了他些许神智,挣扎着起了身,却觉浑身无力,只能扶着宽大的椅背稳住身形,压制着急促的呼吸,“你……离我远一点……”

周云霓若是肯听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将手覆上他握着椅角的手背上,眼神眷恋,“都这个时候了,还赶我走吗?”

宿根身形一阵战栗,周云霓带着凉意的手在他手背上游走上,带着无限的暗示。

药力在渐渐吞噬着他每一根神经。

强制着甩开了她的手,后退了几步,眼前却猛然一黑,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过后,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与一张清灵狡黠的面孔相叠。

他忽地一笑,眼中的眷恋似心酸似喜悦,“明日我便将你娶回家,今后,谁也没机会再伤害你了。”

周云霓瞳孔霎冷,一步步的上前搂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胸口,低低的道:“好。”

正是像极了北堂雪的口气。

-

寅时刚到,北堂雪没用堆心喊,便相当自觉的起了身。

其实,自打她昨晚躺倒床上,一直都没能睡的安稳,一会儿担心堆心睡过了头没能准时将她喊醒,一会儿核对一边繁琐的流程是否有遗漏之处,成亲这么一档子大事,叫她如何能不紧张。

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

待被堆心服侍着沐浴出来之后,戚嬷嬷穿戴整洁的走了进来。

北堂雪坐到梳妆镜前,见戚嬷嬷正在手上攀着麻绳,不由一抖。

戚嬷嬷看也没看她,也能想出她此刻的表情来,严肃的道:“女子出嫁前开脸是必须的,不可怕疼。”顿了顿又道:“怕疼也没用。”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神色:“嬷嬷来吧,不必手下留情。”

戚嬷嬷竟也难得不正经了一把,“对你,老身向来没有手下留情过。”

虽是玩笑话,但也有几分真实,她对北堂雪的严厉和苛刻的确是从未手下留情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却是一心为了北堂雪好。

若说一开始是皇命难违来到北堂府,那么之后,便是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时而稳重时而任性的小丫头片子给融化了,说来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她一个人活过来了大半辈子,什么人都见过,却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小丫头产生了莫名的亲切之情。

而眼见着她今日便要嫁做人妇,心中欣慰有余,也存着几分不舍。她是宫中派来的调教嬷嬷,她嫁入王府之后,她便就得功成身退了。

戚嬷嬷的开面手法极其熟稔,动作利索,每绞一下都让北堂雪疼的龇牙咧嘴。

堆心在一旁瞪大着眼睛看,似乎在观赏什么有趣的表演一样,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片段。

开完脸后,北堂雪望着镜中那张红彤彤的脸,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盈白,像是熟透了的西红柿。让她一阵担忧,哭丧着脸问道:“啊?这该不会一整日都得是这么一副丑模样吧?”

堆心拿了温热的湿巾帮她敷脸,疼痛感才缓解了一些。

戚嬷嬷理也没有理她的问话。示意北堂雪仰脸倚在椅背上,将手中细薄锋利的擦拭干净,开始为她仔仔细细的修整眉鬓处多余的毛发。

北堂雪老老实实的让几人忙前忙后的伺候着,更衣,梳发。描妆。

戚嬷嬷早前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一手好妆术自然不在话下。

北堂雪有些受宠若惊,这本该是她们几个丫鬟做的事情,而戚嬷嬷却坚持要亲自来。

脸上的红潮已消退,粉饰之后,较于平常更是莹润白皙。像是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胭脂扫过颧骨之处,添上了淡淡的红晕。动人至极。

眼角处被戚嬷嬷用削的尖细的黑炭着手勾勒了漂亮的弧度。

戚嬷嬷抬眼望向镜中,竟是一怔。

卷翘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水晶般的双眸本就美极,微微上翘的眼角处又添妩媚,这般看去,怎是一句惊艳和迫人形容得了。

额前的青丝第一次全部梳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整张脸上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堆心几人架起了一人高的铜镜。镜面提前便用银粉仔细地磨光过,比平日里的铜镜清晰的太多,甚至连她的眉发都映照的清楚。

秀长的娥眉被价值不菲的螺子黛扫过,精巧的鼻梁下那张樱唇用最成色最好的朱脂涂过。

织缎绣金的华丽嫁衣繁琐而精致,堆心为她束上腰封,看了镜中的北堂雪,灿然笑开:“小姐,真美。”

没有太多华丽奉承的辞藻。

北堂雪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笑,眉眼间的光彩让几人全部看呆了去。

此刻的北堂雪,再不是那个只可称为清灵的少女,直到这一刻,才显现出了上天赋予她的厚爱——惊人的美貌。

“嗷呦!”小小花忽然仰头长啸了一声。

“连小小花也觉得小姐很美呢。”光萼笑嘻嘻的道。

北堂雪去摸它的脑袋,“今日人多眼杂,不好一起带着你,三日后我便回来接你过去,好不好?”

小小花又低低叫了几声,像是有些不安,北堂雪只当它在闹情绪,没搁在心上。

最后冠上精美沉重的凤冠钗笄,一切准bèi

就绪之后,天色才开始蒙蒙发亮。

北堂天漠同北堂烨不比北堂雪晚起多久,赶在吉时之前来到了栖芳院。

北堂雪见二人皆是应景的穿了一身玄色吉服,头发冠的端正干净,眼睛一阵酸涩,“爹,哥哥。”

这是她的父兄,尽他们所能的给了她一切宠爱和保护。

而今日,她便要离开他们,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北堂天漠深深望了她一眼,手放在她肩膀上拍了几下,本来准bèi

好的话如鲠在喉,如何也开不了口,本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朝廷上面不改色的丞相,却在这一刻红了眼睛。

北堂雪鼻子一酸,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北堂烨扯开一个笑,“可千万别哭啊,这么好kàn

的妆若是花掉,可没时间帮你重描。”

北堂雪低垂着头,头上凤冠镶着的大红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垂了下来,恰巧遮住了她强忍哭意的神情。

北堂天漠扶着她坐了下来,“好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日后还是可以常常回来的。”

话虽是在安慰北堂雪,却连自己的情绪也控zhì

不了。

北堂雪哽咽的“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都缄口不言,气氛明显的流淌着离别的哀伤。

北堂雪不敢开口,她怕一说话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个世纪的漫长,又像是翻上一页书的眨眼功夫。

直到传来喜庆的声乐锣击声,将寂静打碎。

是王府里迎亲的队伍来了。

240. V168

北堂雪只觉心被人狠的一揪,纤白的手指涂了蔻丹,狠狠的攥着手下光滑柔亮的衣料。

穿扮花哨的喜娘被丫鬟引着到了栖芳院,一脸的喜气行着礼:“见过北堂丞相,北堂将军,在这儿给您道喜了。”

北堂天漠微笑着颔首,让人给了赏。

喜娘笑意更甚,走到北堂雪跟前,先是讨喜的夸赞了北堂雪一番,才笑呵呵的道,“王府里迎亲的来了,新娘子该要上轿了!”

北堂雪仍是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

北堂天漠笑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切莫误了吉时啊。”

北堂雪这才缓缓起了身,走到北堂天漠,撩起沉重的裙摆,屈膝跪下。

“你这孩子——快起来!”北堂天漠无奈的摇头,伸手去扶她,却被北堂雪推开。

固执的扣了三个头,还是没能开得了口说些什么,被堆心和云实一人一边的扶了起来,由戚嬷嬷为她盖上了边缘缀着金珠的红盖头。

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流淌。

“来,哥背你出去——”北堂烨在她跟前弯下腰,尽量放松着口气道。

栖芳院到北堂府门前是一段不短的路程,这一路上除了喜娘喋喋不休的说着吉利话外,都没人开口。

北堂雪忽然想起了那年山中,北堂烨也是这样背着她,好像永远都不会累。

门前是长长的迎亲队伍,绑着大红绸的马上端坐着两个侍卫打扮模样的人,其中一个身形瘦弱些的小声的道:“你说王爷知dào

了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办了?”

“说不准——”

那人闻言猛的抬头,竟是男扮女装的金挽池,“不会吧,我好歹也是为了他新娘子的安全着想……万一半路上遇到抢亲的,什么的,我不比那些个侍卫要有用的多!”

黄书航听她为自己私心想看北堂雪出嫁找借口,竭力忍着笑,抬眼望向门中,“快看,人出来了。”

金挽池抬眼望去,那晃眼的一抹红色,正是被北堂烨背着出来的北堂雪。

卫国是有着娶妻要新郎亲自上门迎亲的习俗,但是宿根毕竟出身皇家,亲自接亲未免有失参份,他自是不在乎这些,一开始是坚持要亲自过来,但终究拗不过北堂雪,只好作罢。

北堂雪之所以反对不过是不想太过惹人耳目,也是怕他表现的如此明显的宠溺会招来攸允的猜疑,但终究,心底还是有着些许遗憾。

北堂烨前脚背着她出了北堂府的大门,耳畔便是震耳的鞭炮声。

炮仗声之大,甚至让她生出了不安。

周围人的笑声,不绝于耳的乐声,北堂烨放下她之前低声的交待,她都没有听的太清晰。

在喜娘的指引下忐忑而小心的上了轿,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谨遵着戚嬷嬷的教导。

直到喧嚣声渐小,耳畔只剩下悦耳的笙乐敲击声,才猛然回神——自己离北堂府已经很远了。

没敢去掀盖头,摸索着寻到一侧的帘子,掀开了一角,试探的问道:“堆心,你在吗?”

帘外传来堆心欢快的声音,答道:“小姐,奴婢在呢!”

紧随而来是喜娘安抚的话,明显是经验老成的口气,叫北堂雪心里安定了不少。

坐在轿中的北堂雪并不知dào

,此刻不管是在街两侧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在酒楼中遥望的宾客,皆是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

是因为她身后看不到尽头,让人叹为观止的丰厚嫁妆。

喜娘回头看了一眼,也是瞪大了眼珠子,有钱人家嫁女儿,她不是头一次见,但这种妆奁阵势,却是闻所未闻。

虽是不知那一车车的里头儿是装的什么,但那可以眼见的半人高的血珊瑚石,白玉雕成的镂空屏风,成对的雕花乌木柜……就足以让人膛目结舌了。

北堂家世代为官,祖上又是富商,家底自然丰厚,但北堂家一向低调,不喜奢华,一来二去便被人忽略了这些,今日如此阔绰的出手,是叫众人大大的惊愕了一番。

女子出嫁时候的嫁妆一般决定着在夫家的位置,太寒酸会遭夫家的人嫌弃,虽说宿根根本不在乎这个,六王府里更没有能去嫌弃北堂雪的人,但这重之又重的嫁妆,所寄托的是北堂天漠那比它本身更重的感情。

北堂府门前,王管家还在捧着长长的卷单在一旁核对着,有络绎不绝的家丁往外继xù

搬运着,“紫檀龙凤五屏峰铜镜台一件,紫檀雕花洋大插屏成对、紫檀足踏成对、紫檀雕花匣子二十件、紫檀雕花箱子二十只、红雕漆喜字桌灯、紫檀雕福寿连三镜支一件……”

“小心着点儿,这两车装瓷器,可千万不能磕着碰着。”

“紫定玉壶春瓶、官窑天青釉笔架、钧窑玫瑰紫釉鼓钉三足洗、窑白釉褐彩刻龙纹瓶、青铜错银兽耳扁壶、双耳铜香炉西周镂空双耳龙鼎、春秋镂空花八龙方瓶、白瓷花囊一对,填白盖碗一套……”

北堂天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望着忙碌的家丁们似是入了神。

北堂烨站在他身旁,二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北堂天漠叹了一口气,“你妹妹一走,爹心里总觉得跟少了一大块肉一样……”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起来:“得亏只生了这么一个闺女啊……”

一大早过来的垂丝和顾青云目送北堂雪的轿子远了之后,过来跟北堂天漠行礼。

垂丝看得出过得很好。举止间透着一股风韵,却还是习惯将北堂天漠喊作老爷,“老爷莫要太过感伤,小姐嫁给六王爷这样的好夫婿,您该是感到高兴才对。”

顾青云显然一副妇唱夫随的模样,附和着道:“北堂小姐同六王爷情投意合,乃是天赐的良缘。”

北堂天漠笑着颔首,“对,该高兴才对。”说到这突然想起了府里还有一位尚且没找到归宿的外甥女,转脸问北堂烨:“可有瞧见你表妹?”

“昨个儿就没见她露面了。”

北堂天漠一皱眉。想是她还对宿根没办法释怀,不然自己表妹成亲这种大事,她这做表姐的都没有露面。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

前后八人抬的花轿停在了巍峨的六王府门前。

喜炮声响起,早有人跑进去去请新郎官来踢轿门。

向来安静的六王府门前围满了形形色色,穿着贫富皆有的百姓们,显得兴致极高,不光是因为北堂雪和宿根的身份。更是因为有关北堂雪的流言。

今日能得见这流言的主角,虽说是顶着盖头的,但也能多少满足一些他们的好奇心。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北堂雪端坐在轿中,内心的不安被放大。

新郎还没有来踢轿门。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人还是没来。

喜娘还是头一回碰见这种事情。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小声的跟堆心吩咐道:“你进去看一看,是怎么一回事?”

堆心点点头。跟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被放了行。

马上的金挽池脸色微显不善——依照她对宿根的了解,这真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可不管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明摆着让北堂雪丢人现眼吗?

所谓的吉时就这么被耗了过去。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个个交头接耳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难不成是六王爷临时反悔了?”

“……没准儿就是,还没过门就被戴了绿帽子。搁谁谁还能愿意将人娶回去?”

一个长相矮胖的中年男子伸手指了指喜轿后头那一车车望不到头儿的嫁妆,打趣着道:“北堂家的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怕北堂小姐因为这事儿进了门被鄙弃,这才陪着好些东西,不就是想堵住六王爷的嘴吗,不然哪儿能这么大手笔!”

“也是啊,当年公主远嫁西宁之时,嫁妆也跟这些没法儿比,北堂家若不是心虚,怎会如此……”

“哈哈,若是我娶的媳妇儿能带上这么多嫁妆,就是肚子里再带个小的我也八抬大轿的娶回去!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人家六王爷能跟你比啊?堂堂一个王爷又不缺银子,人家要的是面子,面子你懂吗?”

先前说话的男子一脸不屑,“嘁!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能当饭吃吗?”

也有极少数的人觉得看不过去,“要我说不管怎样,这事还是六王爷不对,真不想娶早说便是了,现人家花轿都抬到门口了,他才说不娶,不是给人家姑娘找难堪吗?”

“都先别说的这么早,没准儿一会人就出来了还说不定呢!”

王府门前的两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是一无所知的神情,从以往王爷待北堂小姐好的程度来看,怎会闹出这种事情来?

“娘,为什么新郎官还不出来接新娘子啊,是不是不娶她了呀?”响亮又稚嫩的声音响起,在低声讨论嗡嗡作响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去去去,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说话的!”喜娘脸色一黑,指着方才那开口的小女娃怒声道。

身着粉色短襟,扎着羊角辫的女童还不知dào

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见她口气这么冲,吓得躲到了妇人的身后。

那妇人转身将她抱起,不敢跟喜娘对顶,嘟囔着道:“若是假的,还怕别人说么,跟孩子撒气算什么本领……”

喜娘没能听清她的话,只瞪了她一眼,掀开轿帘换上一副笑脸,安慰着道:“童言无忌,北堂小姐莫要搁在心上。”

北堂雪低垂着眼,将双手叠放在膝上,惊觉指尖竟是一片冰冷。

听风楼中一片杂乱。

堆心站在楼前,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愤nù

,“我要见王爷!”

双手抱臂站在门前的是周云霓,有意露出的玉颈处遍布着暗红的痕迹,让人看了面红耳赤,几个丫鬟站在她身后,不知dào

该站在哪一边。

周云霓昨晚彻夜都跟王爷在一起,现在又是这么一副模样,昨夜发生了什么不难猜想,在这个女子的清白比生命还重yào

的环境下,周云霓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而堆心是将要过门的王妃身边的丫鬟,若是得罪了日后只怕没她们好日子过。

帮谁都不好,便干脆装起了哑巴看戏。

“王爷是你想见便见的吗?你若再在这里撒泼,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周云霓眼带笑意,俨然一副女主子的模样。

想起自家小姐还在外面被人笑话,堆心眼睛一红,不管不顾的便要冲进去,“我要见王爷,要他给我家小姐一个说法!”

周云霓没想到她这么大胆,阻拦不及,见堆心已跑了进去,赶忙追了上去。

几个丫鬟觉得这画面委实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一个小声的问道:“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为首的稍微沉稳些,平素几人都很信服她,将询问的目光投放到她身上,却见她轻轻摇头,低声的道:“不要惹火烧身——”

几人虽是想去看一看戏,但觉得她的话确实在理,便老老实实守在了原地。

“你给我站住!”周云霓急的不行,宿根中的药也该过了药性了,若是真让她进去,人定要被吵醒了!好不容易能报复北堂雪一次,她还想多看会儿笑话呢!

堆心提着裙子上了上楼,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周云霓。

堆心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兴许是为北堂雪感到委屈,兴许是周云霓追的太急,到了宿根房前门也未叩,“哐当”一声就推开了两扇雕花红木门。

可后脚还未来得及踏进去,便被人揪住了后领,耳后是周云霓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要脸的贱婢!谁给你胆子乱闯王爷的房间!”

高挑的周云霓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力qì

不敌,急的扯开嗓子朝着房内喊道:“王爷!王……”

周云霓忙的捂住她的嘴,将她半拖了出来,“闭嘴!”

宿根一皱眉,坐起身来,脑海中浮现昨晚零碎的画面,脸色白的吓人。

再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光,身形僵直。

今日,是他与北堂雪成亲的日子……现在这个时辰……

“来人!”

心中浮现从未有过的慌乱,起身胡乱的披上外衣,却又想到今日成亲该是穿喜服的,又急慌慌去找昨日丫鬟送进来的喜服。

却见被剪的破碎不堪的大红喜服安静的躺在脚下,弯身捡起一块,目光一颤,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周云霓听到他喊人,便丢下堆心走了进来,见宿根一脸寒意的望着自己,心虚的笑道:“王爷您醒了……”

宿根双手握拳,难听的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是周云霓设计他没错,但占了周云霓身子的人,是他没错。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后,看向堆心,竭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问道:“阿雪现在在哪里?”

若说之前堆心尚且存着是侥幸的心理,骗自己他跟周云霓是清白的,那么现在宿根的态度实在让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几乎是吼出了声:“小姐哪里对不住你了!在大婚之日扔小姐一人在外面难堪,被人议论指点,你却……你却……”说他跟周云霓苟合的话终究没办法讲出口,只一双愤nù

的眸子在宿根和周云霓身上来回打转。

宿根一听北堂雪还在外面,顾不上此刻的狼狈,大步出了房间。

“王爷!”周云霓一皱眉,提步跟了上去。

门前围观的人不但没因等待太久而离去,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毕竟这种事情,几百年也遇不着一桩。

盖头掩下的北堂雪嘴唇轻动,“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又是一百数完,人还是没有来。

堆心也没有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喜之日,新娘子到了门前等了大半日,新郎官迟迟没有出来踢轿门,还能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不娶便罢,何苦置她与如此难堪的境地?

北堂雪将盖头一把掀落,起身出了花轿。

“快看!新娘子自己出来了!”

“啊,真的!”

众人齐齐望向那惊艳的火红,场面顿时喧嚣,一个个的眼睛都不离北堂雪,神情多是兴味,还有少数的同情。

看着他们一个个像是看小丑表演一样的神情,北堂雪一时有些迷茫,不知dào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她对宿根的期望太高了?

她要亲自去问一问。如果真的不信她,为什么不早说出来,为什么让她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喜娘大惊,“小姑奶奶唉,这可是坏规矩的,赶紧先回轿……”

话还没说完,却见北堂雪已转身进了王府,家丁自然不敢拦。

“这……”喜娘一脸的苦色,心知这场喜事算是砸了。

金挽池脸色一变,翻身想要下马。却被黄书航快一步按住她的手背,像是早料到她的动作。

金挽池皱眉,声音有些着急。“怕是……”

黄书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她道:“不管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不该掺和——这一点你该是最清楚不过。”

金挽池眼神渐渐冷静下来,今日冒充了王府里的侍卫去迎亲,已是犯了大忌。

黄书航见北堂雪不紧不慢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安慰着金挽池:“她应该是有分寸的,这事也由不得我们去插手,她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出事是不可能的。你且放心。”

241. V169

喜宴摆在听风楼前院,这个时辰,早就已经宾客满座。拜堂的吉时早就过去,可至今都没瞧见二位新人露面,在管家三番两次的借口拖延下,各人已开始在心底揣测不已。

男客倒还好,一帮大老爷们的也不好聚在一起说八卦。而衣着鲜丽的女席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众说纷纭了。

“这……

还没见过连拜堂的时间都能改的……

何况还是王爷娶妃。”

“该不是出什么变故了?”

“这能有什么变故。这种大事早是几个月前便开始筹备了,什么不都得妥妥当当的!”

“那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我家老爷申时可还有紧要的事情呢,再耽搁下去怕要误了时辰……”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那该不会是新娘子吧!”

数百位宾客闻言移去了目光,果见贴着大红囍字圆形拱门外一位身着嫁衣,身姿妙丽的女子立在那里,神情莫辨。

没有表情的五官却是美到了极致。

静静的站着,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一时间众人竟无暇去想本该被顶着盖头被新郎官牵着红绸进门的她,为何只身一人出现在了这里。

北堂雪怔住,她并不知dào

喜宴设在此处。

望着众人各异的眼光,竟是没勇气再迈出一步,甚至在考lǜ

要不要掉头走掉也好,好歹不用再以这么荒谬的形象站在这里。

也只是那么一刻的动摇。

她怎么可以在蒙受了这种等同悔婚的耻辱之后,不明不白的走掉。

这不光是她自己的名声,还牵连着北堂家。

袖中的十指紧握着,提步迈进了院中。

她记得这座院子名为霜侈院,是这座府中最大的庭院,后院种满了清一色的重瓣丝石竹,她本还疑惑是什么花种,后来才知dào

便是现代人口中的满天星,他说那是他母妃最爱的花,待到花开的时候,白茫茫的一片,像是秋日里晨早时分的冷冷白霜,霜侈院一名便由此而来。

他还说,他幼时最爱在这院中的荷花池边发呆。

这院中的前院本是用来待客设宴之用,但还没什么机会摆过宴。他曾笑着说过。

北堂雪眼睛有些酸涩,数着步子走出了霜侈院。

见她身形消失,众宾客们恍若回神,一些好事儿的妇人们心中好奇,便三五成群跟了上去。

个别格外重视言行好面子的不好意思去凑热闹,便小声遣了贴身丫鬟去看个究竟。

北堂雪像是没有察觉身后叽叽喳喳的一群人,不管是从哪个方向看去,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一如戚嬷嬷教她规矩时一样。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她心中翻起的骇浪比她生平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汹涌的太多,她设想了几万种可能,她问自己如果是这样怎么办,如果是那样又该怎么办?

她真的不知dào



而后是一条朱红色长廊。

听风楼就在眼前。

她顿足。

门前的守着的丫鬟都是新来的,此前并未见过北堂雪真容,但见她身着嫁衣,互看一眼猜出了她的身份。

几人还来不及反应,却听身后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宿根风一般的冲了出来。

二人目光相碰之时,他霎时止住脚步,身形猛的一晃。

除了那次吵架冷战,她来六王府寻他的时候,北堂雪就再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的神情没有慌乱,没有委屈,却叫宿根丧失了解释的能力,他宁可她大哭大闹,厉声指责他,他才好跟她道歉,求她原谅。

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沉默,有时便是一个女子最大的哭声。

周围不知何时聚着的人越来越多,有闻讯匆忙赶来的老管家,丫鬟们,十几位年龄不一的夫人们。

“小姐!”堆心带着哭音的喊声传来,北堂雪这才移开同他对视的目光,但下一刻瞳孔顿时紧缩。

在堆心前面闯入她眼帘的,是周云霓。

周云霓怎会出现在这里!

周云霓也在看着她,眼底尽是耻笑和得yì



堆心小跑到她跟前,领口处的三粒蝴蝶扣松开,头上那支为了占喜气而让北堂雪亲自给她插上的如意簪也不知所踪。

北堂雪脸上的表情终于算是有了反应,问出的话却是令众人绝倒——“簪子呢?”

是不知她此刻怎会问起此等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来。

“小姐……”堆心一副愤懑又委屈的模样,眼神扫向十步开外的周云霓和宿根。

俨然一副捉奸的模样。

北堂雪脸色一白,强自镇静的走向二人。

望着宿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痛意,声音也微带了一丝颤抖,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可不可以告sù

我为什么?”

“阿雪……”宿根像是做错了事情手足无措的孩子,知dào

这种事情在北堂雪心里意味着什么,想到一种后果,便觉无法承shòu,双手扶上她削弱的双肩,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低的道:“对不起……”

北堂雪眼神一紧,不顾肩上的伤口,大力的甩开他的双手,声音不自觉的高了起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谁要听你的对不起!我是在问你为什么!”

承shòu一句对不起意味着的就是被伤害的事实。

周云霓眼带讥笑的望着她颤抖的模样,忽而俯身在她耳畔用只二人可以听清的声音道:“别装傻了,你心里都明白了不是吗?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的心上人,而你呢,是不是连是谁都分不清楚……”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给周云霓一巴掌,她在心里想了一百次不止,但这还是第一次付诸行动。

周云霓一脸的不可置信,但见周遭的人皆是将目光投放在她身上,还有左脸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意,让她没办法不相信她被扇了耳光这个事实。

“你打我!?”

她自打生下来到现在就没人动过一个手指头,更遑论是扇耳光!

“啪!”这次是右半边脸。

北堂雪冷冷的望着她,似是下定决心要让周云霓颜面扫地,名誉尽毁,响亮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我打的就是你,你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只身来到未来表妹夫的后宅,彻夜不归,行为不检,丝毫不顾女儿家的羞耻,像你这等败坏门风让人不齿的举止,败坏我北堂府的名声不说,只怕姨母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我打你两巴掌,也是替她教一教你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周云霓被她这字字入骨的一番话给惊的怔住,心底一阵阵发凉,是知晓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北堂雪这番话的影响力有多大。

在她眼里,北堂雪虽然性子不软,但也绝不是会将人逼入绝境的人,因为北堂天漠的缘故,对她也还算忍让,除了那次她冤枉垂丝之外,北堂雪还从未这样不顾她的脸面过。

而且她之所以敢这样做,便是料定了向来冷静的北堂雪为了宿根,为了她自己的颜面定不敢明说,她一个即将要嫁进六王府的人,未来的王妃,怎可行事如此不顾体面?

要知dào

这事情传出去,毁了的不止是她周云霓的名节,还有六王府的名声。

方才还算安静的周遭,顿时掀起了哗然大波,在别人大婚之日她出现在王爷寝院本就于理不合,“彻夜不归”四个字更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测,本不认得周云霓的一些人,也被北堂雪那句姨母给挑明了身份。

“这,她竟就是北堂丞相的外甥女吗?”

“之前便听闻清宁郡主之女多次出入王府……本还以为是讹传罢了,竟不曾想是真的!”

“有女如此,实在有辱郡主的美名……”

“这且不说,素闻北堂丞相待她如己出,她竟在北堂小姐大婚之日闹出这等不光彩的事情,不是明摆着坏人好事吗……真真是让人不齿。一个女儿家,怎能如此不顾名节自毁清白。”穿扮素雅的中年女人轻声道,正是史源的夫人,史红药的娘亲是也。

因着北堂雪当初救了史红药一命,她对北堂雪便甚有好感,暗地里也没少听史红药说过周云霓时常离间宿根北堂雪二人的小事大事,早是对周云霓存了不好的印象,以至于一开口便不留余地。

几个同她交好的夫人们听罢点头赞同。

前来替主子打探消息的丫鬟们实在没料到还有如此让人大开眼界。闻所未闻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的小跑回了霜侈院禀告。

北堂雪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让宿根脸色一白,依照他对北堂雪的了解,只怕她是存了绝决的心思……

周云霓听着众人或直白或含蓄的指点,神情开始慌张了起来,想到这皆是北堂雪所赐,心中恨意顿生,脸上的刺痛感在提醒她所受到的耻辱,朝着北堂雪扑去,“你……你胡说八道!”

北堂雪只冷眼望着她。连躲也没躲,她便是料到沉不住气的周云霓会有此反应,这样很好。让这些人再见识见识她的无礼,待到传到外头,再被人添油加醋一番之后,会是怎样一番说辞?

如若不是今日她自己的处境令她实在打不起看周云霓笑话的兴致,她大许真的会觉得十分解气。

然而周云霓还未能触及到她。便被甩到了一旁。

宿根怒视着她,“周云霓,你够了!”

周云霓眼睛一红,“我够了没有?如果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跟一个市井泼女一般吗?她究竟是有什么比我好的地方,值得你这样!”

“这跟你无关!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若你还想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就赶紧在我眼前消失!”宿根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些话说完,眼神中是从没有过的恨意。不知是下了多大的耐力才说服自己没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周云霓第一次见他如此,一时间怔住,她眼中心里的他,该一直是她初见之时的温润模样,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昨晚跟她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竟是如此陌生。

“为什么非要是今天?”北堂雪见他望向自己。执拗的重复着开始的问话。

依照她对宿根的了解,就算是周云霓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可能让他失去理智。而且还是在他们大婚前夕。

她真的不懂。

“阿雪,你听我说——”宿根向她走近,却见她即刻后退了一步,同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这个动作让他脚下一滞,紧紧望着她的眼睛,“你现在就是这样厌我?”

北堂雪没有答他,只等着他的回答。

宿根见她神情如此,忽而苍凉的一笑,“就算是有情可原,纵然并非我情愿,你也不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北堂雪眼睫微湿,声音带着不可查的轻颤,“如若不然呢?要我跟我的好表姐共侍一夫吗?起初我便说过,若你答yīng

不了只我一人,就不要对我许诺——”

微微抬起头,将几乎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抑制回去,却才发xiàn

今日天气晴的甚好,金灿灿的日光打在她的身上,而她竟一直都未觉得有丝毫温度。

没人知dào

她说出这番话是下了多大的勇气。

她原先设想的那几千种可能,都没有猜中。

她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听她完全没有余地的话,宿根的心脏似乎被人狠狠的攥在手心一样难受,想起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单方面的退让,不由心生凉意,“我是答yīng

过只你一个人,可是你呢?难道你还是清白之身吗?我知你并非情愿,所以我一直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可难道我就是吗?你连我的解释也不愿听,就这样断然的放qì

了我们的一切!你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想过,你究竟有没有信任过我?”

宿根几乎是吼着说完这一席话,声音之大让众人不由噤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堆心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挡到北堂雪身前,头一次望向宿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六王爷请慎言!不要污蔑我家小姐清白!”

她是没别人聪明,也没别人懂得多,但小姐说过的话不需yào

第二次重复她全部都信,所有伤害小姐的人不管是谁都是她的仇人。

宿根垂眼冷望着她,“清白?你怎么不问一问在场的人,有没有一个相信的!”这话本不是他想说的话,但到了嘴边却不自觉的脱口问而出。

北堂雪感觉被人狠狠的甩了一记耳光,好像是在笑话她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

原来他一直都不曾相信过她说过的话!

轻轻推开拦在她身前的堆心,“我当初同你说的话,你一直都没信过?”

宿根听在耳中就似一个笑话,却是令他心口发疼,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态,声音放低了许多,“事到如今你还问我信不信你——你叫我怎么信你?”

若说方才得知他同周云霓的事情让她愤nù

,甚至是拿了周云霓的名节来撒气,再到后来产生决裂的念头,不管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一切的的确确是让她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她人生最第一段,本还打算是最后一段的感情就这么毁掉,就这样被她一直以为毫无威胁力的周云霓给毁掉了。

但她此刻恍然明白,其实这些跟周云霓并无直接关联。

她跟宿根之间早早就出了问题,自从龙华寺一事之后便出了裂痕,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亦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承认,因为心里有阴影的缘故,她一直不愿意去直视甚至是逃避那个话题。

而周云霓不过是加剧了矛盾的爆fā



就在她方才不顾一切从轿中出来,众人拿异样又复杂的眼光看着她的时候,她还告sù

自己,不管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怎么看,至少她要嫁的人是信着她的。

可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

宿根的几句话,远比所有的非议都要难以承shòu的多,她甚至可以清晰的觉察到,心口被人刺了一个大洞,剧痛袭来,一股温腥涌到嗓口,随即脚下一软,整个人都没了支撑,往后仰去。

堆心大惊,失声喊道:“小姐!”

“阿雪!”宿根抢在堆心前面一把扶住她,心中一阵后悔,想起之前李太医千叮嘱万交待在她绝对不可刺激她,因着受过严重的寒气侵体,稍不留意就会留下后疾。

看似嫣娇的一张脸不过是胭脂之色涂就,近看之下便是苍白不堪的颜色,顿觉心疼不已,想起往日里二人的默契和笑语,还有北堂雪的好,越发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实在太过混账。

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去揭她的伤疤!

“是我口不择言你切莫动气伤了身子——我跟父皇说将婚期延迟一些时日,你给我时间,我定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北堂雪没有回答他的话,吞咽下口中腥甜,借着堆心伸出的手臂,挣开了他的双手——他还是没能明白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宿根眼神忽然一凝,只觉得北堂雪借着这个动作像是要将他推出她的世界。

242. V170

望进她的眼眸,令他诧异的是此际那双美眸中装着的并非是被人指点的彷徨无措,也没有掌掴周云霓之时隐忍的愤nù

,更没有一开始质问他之时的在意,有的只是……满满的失望。

“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胡乱编造,我都无话可说,可你呢?我跟你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你心底难道只当我是在蒙骗与你吗?”

宿根摇头,“不……我从未觉得你在骗我。”

北堂雪眼眶微红,也无心再去避讳其它,“我当初醒过来的时候,最怕的不是别的,唯独怕你误会我,你也知dào

我向来最不爱同别人主动解释,我既是当初那样肯定的告sù

你——我北堂雪虽说谈不上有多高风亮节,但起码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对你百般遮掩。”

说再多,在意的不过还是一个“信”字罢了。

宿根终究觉察到了不对,若说之前北堂雪是出于情绪未能稳定,不愿面对现实从而对他否言,那么现在她的反应如此之大,莫不是……

难道真是他误解了什么吗!

“阿雪,你……”

接收到宿根询问的目光,北堂雪气极反笑——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说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是不能确定她话里的真假吗?

将堆心搀扶着她的手自臂弯处拿开,她后退了两步,抬手在二人中间,宽大华丽的衣袖即刻垂成了美好的弧度。

柔滑的衣袖被纤细的手指轻轻挽起到手肘处,露出了半截白玉般的手臂。

光洁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直射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而那一点朱红更是似火的耀眼,如同盛放在雪山之中的火莲花。

本还不解她的动作是何意的众人,皆是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

北堂家二小姐被歹人毁去清白一事早将他们的耳朵磨出了厚茧,且还有不少人也很火热的参与了讨论的行列,如今亲眼得见这传言的主人站在这里,火红扎眼的守宫砂还好生生的长在人家的肉里,怎能是惊讶两个字概括得了。

特别是听风楼中新来的那几个丫鬟,大致是因为心虚的缘故,连头也不敢再抬起来。

宿根更是万分惊诧!

心中有突现的欣喜,但接踵而来的便是巨大的不安。

当震惊和冲击来的过于突然的时候,若再加上心虚,人们便最爱恪守着“沉默是金”的良好原则。

周围一时寂静不已。

率先打破这种寂静的是周云霓,方才被宿根那近乎杀人的眼神瞪的缺魂少魄的她,终于在这巨大的冲击中回了神。

“这怎么可能!”她几步冲到北堂雪面前,抓住她的手臂。若不是她深知女子的守宫砂绝对做不了假,她定会认准这是北堂雪的诡计。

北堂雪的不洁之身是她唯一能拿来离间她和宿根二人的把柄,且已经成功了一半,眼见她的计划便要成功,却在这个时候告sù

她北堂雪仍是处子之身?

北堂雪从她手中抽离了手臂,看向周云霓发髻凌乱,双颊红肿的狼狈模样却不觉好笑——自己的处境又比她好上几分?

永远搞不清状况只懂得瞎忙活的周云霓并不知北堂雪此刻的心思,只当她以示清白无非是为了挽回宿根的心,危机感顿时强烈了起来。

想着等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之后,自己的名声左右已经别想要了。便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心来,由于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势不妙,便尽量放缓了口气:“即使你还是清白之身又如何。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今日是我令你难堪了,但你也毁去了我的名节,我们就算扯平了……

若是舅舅得知了此事,定也不会让你胡来……”

但见北堂雪表情丝毫不见松懈,心里忽然没底了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咬着下唇小声的道:“大不了,我做小便是……”

北堂雪听罢打从心眼里觉得周云霓的做法很聪明。

而且就连低头都低的这么硬气,这么理所当然。

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或者若她北堂雪是生在古代的女子,便会答yīng

了她。

别说是表姐妹,就是姑姑侄女共事一夫也不是没有。

可她清楚自己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你做不做小该去问六王爷才是,同我有何关联?”北堂雪淡淡出声,转身环视了一圈周遭围着的人墙。抬高了声音,“今日真是让诸位见笑了——”

宿根没放过她每一个动作,不发一语的站在一旁。

瞳孔中身着嫁衣,颜色无双的女子朝着周围微微欠身一福,一个小小的礼数却是滴水不漏。“戏看完了,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正暗下揣摩她话中的意思。却见她伸出右手三根手指举过头顶,神情说不出的果决:“我,卫国丞相之女北堂雪今日本该奉圣上旨意与六王爷共结连理,自认不敏,却未有触及七出之罪,然而女子出嫁焉有夫君过时不迎之理?此等大辱不敢言忘,今日我北堂雪对天起誓,同六王爷攸宿之间的婚约作罢,此后再无干系,男婚女嫁,生死各不相干!”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话音刚落,一把扯落头上的凤冠,大力的丢落在地,玉珠金枝散落飞溅。

一头挽起的漆黑青丝随之滑散开来,在空中抛起惊艳的弧度之后安静的披在腰间。

周围惊呼声和吸气声混成一片。

“小姐!”

“这位北堂二小姐竟也是一副烈脾性……”

一个女子在大婚当日发毒誓跟未婚夫婿断绝关系,这种事情若不是亲眼得见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就连周云霓也满脸惊讶,就像是你做好一切准bèi

要跟某人争到底,而对方忽然坚定的宣bù

她弃权了,虽说长久以来北堂雪从未把她当真zhèng

的对手看待过。

宿根膛目,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已销声匿迹,只剩下北堂雪的声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声音。

怎么可以……

她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易的说跟他再无关联!

“别走……”眼见北堂雪转身便走,宿根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温良的触感熟悉而又陌生,她的腕上还是去年灯湖节之时他赠与的玉镯。

北堂雪没有回头看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气息平稳之后方道:“王爷有话说话,还请先放开我。”

宿根听她口气疏离,心里更慌,哪里敢放开她的手,“这婚约不是你一人的事情,你怎能说不作数就不作数?我绝不同意!”

周云霓很想上前将他拉回来,让北堂雪立马离开的好,可想归想,很想也只能是想,她清楚她拦不住宿根,她也不敢再上前去。

只能将满腔的希望寄托在北堂雪身上,只想着她万万不要反悔的好——第一次这么支持北堂雪的决定。

北堂雪难得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王爷如此强人所难,是想让我方才所立的毒誓灵验吗?”

宿根脊背一凉,忽然明白了她为何要立那样的毒誓,是彻底砍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这个毒誓,绊住的不止是他,恐怕还是打算用来堵住宫里那位的嘴……让劝和的话无论也说不出口……

短短的时间,她竟然想的如此周全!

这一次,他多想她能不这么聪明一回……

“……

方才你在气头上,冲动之下立的誓又怎可当真!若真的有报应,我便同你一起受着!总之无论如何我绝不让你离开我!”

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这么不讲理的时候。

兴许感情这个复杂的东西本身便无道理可言。

宿根的手越握越紧,“我知你在气我,气我同她……气我让你等了那么久,气我不信你……你说要我怎么做才可以消气?只要你能消气,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北堂雪眼眶渐红。一颗不规律的心脏被他的话揉成了一团。

这么久来,感情不是假的,怎么可能说放下即刻便能放下?

堆心见她强忍眼泪,知她内心是舍不得,细声的劝道:“小姐……不如……”

并非是她立场不坚定,先前知晓宿根跟周云霓的事情她的确是气愤不已,但宿根和北堂雪一路走来她几乎全部看在眼里,是她一直艳羡不已的一双璧人,若换做是她定也难以抉择。

她只是不想看北堂雪难受。

北堂雪阖眼,脑中不断闪过昔日里的画面,她又何尝不想依循当初的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

理智终究驱散了挣扎,她轻轻摇头。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他无法承shòu。

“还记得当初你答yīng

我的话吗?”

宿根痛苦的点头。

北堂雪没看到他的动作,继xù

道:“我之所以嫁你,不外乎你待我好,懂我,信我。那么你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再留我?”

宿根的手不可查的松了三分,无言以对。

“这世间的事情说简单便简单的很,我要的,你给不了。再强求的话,也只是相互折磨罢了。”

北堂雪终于回头,低头将他的手拿下,连带那只玉镯也一同褪了下去。

宿根将它攥在手心,尚且带着她的温度。

想再开口,言辞却哽在喉咙。

她再次转身之际,宿根没有再拦。

明明不敢去看她离去的背影,但还是舍不得不看她,一眼也不愿错开,静静望着她一步一步的穿过假山丛花,长廊。从清晰到模糊,再到不见。

人走了还可以追回来,心离开了要怎么找的回来?

心痛的感觉早就麻木,只是一想到她从此以后再跟他没有关联,再不是属于他,就会觉得连骨头都发疼。

周围的人走的七七八八,管家不忍心去劝他,想着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一群宾客需yào

去解释,跟几个丫鬟交待了几句匆匆离了听风楼。

周云霓走了上去,低声唤他,“王爷……”

宿根忽然一把攥住她的玉颈,眼睛里碰撞着激烈的火花。

周云霓脸色顿时涨红,近乎窒息的情况下只能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她是真的怕了。

宿根收紧手指,额角爆出青筋,极其克制着自己不去扭断周云霓的脖子。

蓦然松手,将她甩开了几步开外的距离。

“咳咳……咳!……”周云霓趴伏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着,整个人还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宿根带着浓厚恨意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入她的耳中:“你想要的,永远不可能得到。”

——

还没能成功的从嫁女儿和嫁妹妹的情绪中走出来的北堂天漠和北堂烨一听回来的家丁禀告完情况,即刻动身去了六王府。

此时六王府门前人满为患,若不是那门前守着的四个侍卫生的魁梧高大,太具有威慑力的话,只怕这些人八成是要冲进府里一探究竟。

“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该不是就这样拜堂了?”

“怎可能拜得了堂!六王爷那不是摆明了不打算认这门亲事么,之前说不出口定也是碍于圣旨难违……”

“这个时辰了都,宾客竟也都没有出来一位,也不知究竟怎么一回事?”

“快看!那不是北堂家的马车吗?”

众人闻言如同被风吹歪的野草一样,齐齐转了头朝着那现入视野的蓝顶儿大马车望去,只见那马车旁若无人的飞驰而来,近了之后,还未有停得稳当,马车帘已经被人从里面掀开,下来一位身材欣长俊朗不凡的男子,随后下来的便是一身玄色的北堂天漠。

见果真是北堂家父子,方才还喧腾不已,大肆议论的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自觉的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颇为宽敞的道。

守门的仆人见人过来,忙地见礼,“见过北堂丞相。北堂将军!”

北堂天漠在来之前便将情况了解的清楚,心里担忧北堂雪,也不再说客套话,直截了当的道:“带我去见王爷!”

一名黑壮的家丁恭敬的应下,“是,丞相、将军请随奴才来。”

心里却暗叫不好,这爷俩明显是‘来者不善’,给北堂小姐撑腰来了,里头的情况他还没有摸清楚,待会儿将人带到。若是情况不妙的话,他可得赶紧离开才行。

心里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刚引着二人穿过一丛假山石径。便见迎面行来一对主仆,行在前面的女子披散着三千青丝,低垂着精致的眉眼,明明是一身红衣却显不出半分喜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家丁登时傻眼,觉得这半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叫他想破两个脑袋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向来不掩对北堂小姐心喜的王爷迟迟没有出来踢轿门,而此刻北堂小姐又这么一副模样从王爷的院子里走出来……

“阿雪!”北堂烨满眼惊惑,顿下步子望着迎面而来的北堂雪。

北堂天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北堂雪抬起了头,口气有些意wài

:“爹,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北堂天漠几步走近,见她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头上的凤冠也没了踪影。沉着脸问道:“跟爹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六王爷他人呢?”

北堂雪鲜少见他黑脸,心中一时酸楚万分,方才还能在人前若无其事的开口立誓要跟宿根断绝干系的她,可在北堂天漠跟前,此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北堂烨紧蹙着一对剑眉。“堆心,你来说!”

堆心被他这么一吼。久忍不下的眼泪扑簌而落,“小姐在王府门前等了两个时辰六王爷都没有现身出来踢轿门,后来奴婢去听风楼寻人,才知dào

,才知dào

表小姐昨夜留宿在六王府,已是同王爷他有了,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北堂天漠北堂烨惊呼着出声。

北堂天漠的脸色黑的像是要滴出水,“表小姐她现在人在哪里!”

“表小姐还在六王爷的院中……”

“真是岂有此理!”北堂天漠气的发抖,周云霓虽平素任性骄纵不假,但他真的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不顾名节的傻事来!

“亏我还以为他是可以托付之人!竟做出此等荒唐之事,我倒是要问一问他,阿雪哪里对不住他了!”北堂烨双拳握的啪啪作响,气性俨然是比北堂天漠更甚,只是他气的是只是宿根的负心行为,周云霓如何不自爱,如何自毁名节已经被他自动过滤掉。

北堂雪见他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慌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哥,别去了!”

北堂烨近年来的趋于成熟稳重谁都看眼里,但她清楚只要牵连到家人的事情,他比谁都难冷静,行事比谁都来的冲动,照他这个情势看,若真的找了过去只怕会闹出大事来,她不怕多添一桩事,但她不想给北堂烨造成不好的影响,而且,真的没必要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北堂烨回头怒视着她:“他这么对待你,你竟然还护着他!快松开!”

北堂雪眼眶微热,对他摇头:“不,是我自己不愿意嫁了——”

北堂烨压根不信她的话,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会说不想嫁就不想嫁了?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宿根?“你不必多说,我自会跟他问个清楚!”

话落,已将北堂雪甩开,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听风楼。

北堂雪被他大力甩的站也站不稳,见他如此心中不免着急,心中压制的郁气尽数直涌而上,身体反射的前倾之际,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243. V171

北堂天漠大惊失色,一把将她虚晃的身子托入怀里,“阿雪!”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北堂雪半闭着眼睛,声音小如蚊响:“爹,别让……哥哥过去了,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爹这就带你回去!”

北堂雪“嗯”了一声,眼前一黑,人已经没了意识。

再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心里竟是有幸庆幸的,昏过去也好,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那样的眼神,那多双眼睛,她真的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承shòu得了一次。

北堂天漠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将人打横抱起朝着来时的路大步走了回去。

北堂烨被北堂雪突然呕血的情况给吓住,唯恐她出什么好歹,哪里还能分神再去找宿根算什么账,折身跟了上去。

“快去请大夫去府里!”

探着脑袋往里头瞅着的众人顿时哄散开来,只见北堂天漠神色匆匆的抱着北堂雪走了出来,且北堂雪毫无生气的闭着双目,嘴角还满是血迹。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人好好地走了进去,怎么出来的时候会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早已等的心焦的金挽池这一次没有理会黄书航劝阻的目光,极快的翻身下马奔了过来,“北堂丞相,北堂小姐现下如何,可有大碍?”

北堂天漠见她身着六王府侍卫衣服本不愿去理会,但听她关切的声音明显是女子的阴柔,这才去打量她,眼神闪过一丝迷惑,怎会看着有几分眼熟……

碍于北堂雪的情况便没再去分神多想,只当在哪里撞见过,敷衍了一句:“多谢阁下关心。”便大步的离去。

金挽池却没理会他的态度问题,又追了上去,手中多了一粒乳白色药丸,低声道:“我看她脸色应是引发了心疾,只怕会伤到心脉,这药可保她心脉不受损害——”

药香扑鼻,让人顿感心神清明,北堂天漠见多识广,又从李炳那里学到不少药理,单凭气味便可断定是不可多得的良药,但却不敢拿北堂雪随意去试药,有用固然是好,可若弄巧成拙就不值了。

“阁下的好意心领便是——我已封住了小女的心脉,暂时无碍。”

这些年没见,您倒是比夫人还在的时候有心眼了不少么?金挽池在心底笑着腹诽了几句,终于发挥了不要脸的好精神,趁着北堂天漠没有防备,一手捏住北堂雪的下颚骨,一手将那药丸塞了进去。

“你……!”北堂天漠大惊,一来是为她这无礼又大胆的行为,二来是惊异于她的身手之快,他敢确定除了如此近距离的他,当是没人瞧见她的动作。

金挽池挑眉一笑,“用穴位封住心脉终究不是良策——好了,北堂丞相不必跟我道谢,快些带北堂小姐回府医治去罢!”

话音刚落,便逃之夭夭。

黄书航将她一切看在眼中,既是好笑又是担忧的叹了一口气。

北堂天漠探了北堂雪的脉,却发xiàn

脉象竟是开始变的稳定了起来,心中更是惊诧,再去找寻金挽池的身影,却被杂乱拥挤的人扰了视线。

跟了上来北堂烨问道:“爹,怎么了?”

北堂天漠摇了头,抱着北堂雪进了马车。

车夫将北堂雪的模样看在眼里,没敢多问半句,急急的调转了马车,扬鞭驱马而去。

押送嫁妆的车队紧随其后。

这一日王城格外的热闹,多年后提起大多人都很清楚的记得,那日一大早北堂府陪嫁的嫁妆便开始穿过王城大街,直待午时才运送完毕,车上的珍宝数不胜数。

而刚过了午时没多久,车队又尽数折了回去,等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王城大街之后,已是日暮时分。

六王府门前的人已走的七七八八,三五成群出了府的宾客们,神色各异。

“唉,这北堂小姐,也是个可怜见的命苦人儿……”

“可不是麽,也怪那半路出来的表亲小姐,行事如此不知羞耻,真是坏我大卫风气。”

“此次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怕北堂丞相也得寒了心,日后若是真没了北堂家撑腰,就算她进了六王府想也不会好过多少!”

“哼,就算如此,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没想到的是,这北堂小姐竟还是清白之躯——果然市井流言多是胡编乱造,以后万不可听之信之了。”

“对。真不知这造谣的人是怀着什么心思,这般毁坏别人的清誉,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只怕这北堂小姐得一辈子戴着这个抬不起头的帽子了。”

史夫人听罢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想着今日北堂雪的一言一行,越发觉得看着顺眼的紧,想着今日一事闹开,北堂家定然是要将六王府记恨上了,这事又是六王爷的过错,北堂雪又立下了毒誓,宫里也没办法再提这门亲事,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

今日本是难逢的黄道吉日,却一直没出什么吉利的事情。

刘将军府今夜也闹出了事端,又一次大大刺激了百姓们的神经。

而通过这两件事情折射出了一个颇为高深的道理:当一个人该倒霉的时候,看黄历也是没有用处的。

刘严霸班师回朝后的第三日,皇帝大宴了功臣将士。

而今晚是刘严霸以主帅的身份犒劳属下们而设的宴席,相比于身上穿着繁琐的官服,说话举止各种拘谨的宫宴,这规模虽是小了许多,但贵在气氛相当融洽,刘严霸事先有特许,来参宴的将士们都可带着家眷一同过来。

有几位是刚出了六王府的门儿。便直奔了刘府。

时值戌时三刻,刘家后花园中彩灯高悬,朋客满座,谈笑声,喧嚣声不断,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彼此都是见惯了对方最不堪的模样,所以时不时的便会爆出一句粗话。

说是可以带家眷过来,但真的携妻带子的并不是太多,多数是觉得这样的场合不是女人该来的。前前后后加在一起,女席也就勉强凑了两桌。

“将军过来了!”有响亮的声音喊了一句,乃是一位面带红光。四十来岁的男子,正是刘严霸的得力助手,也是此次国公岛一战的副将,秦越,此次一战功劳显赫。前几日刚被圣上金口封了昭勇将军,官拜正三品。

一百来位将士们齐刷刷的起身,“将军!”

只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将军’便能听出刘严霸在各人心中敬重的地位。

刘严霸笑着颔首,捋了一捋浓密的胡须,“都坐吧!今日本就是聚一聚,不必拘泥礼数!”

“是!”众人笑着应答。

刘严霸走向最上方的空座。还余下了两个位置,正是留给他跟身后的刘庆天。

刘庆天一语不发的跟在刘严霸后头,落座之后。便见一身海棠红的周云霓在净葭的陪同下行了进来,径直走向了女席,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跟各位夫人点头寒暄着,后才从容的落座,女主人的气场拿捏的极好。

这真的是那个说句话都不敢大声的周云霓吗?

除了大婚当日。他便没见过她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

自打从她落胎之后,完全像是脱胎换骨的两个人。比于之前对他的百般关怀,现在可以说是对他整个人都熟若无睹。

他心里虽是对她‘污蔑’香杏的事情心存不满,但这些日子下来,那种不满也渐渐消去了,他当时只是太气,才会跟她说出那番话。

可依照周云霓的性子,本该跟之前一样,偷偷的哭一场后又是一如既往的对他百般示好才对。

如今的周云霓,他真的看不透,却让他觉得越发上心,这种感觉说不明白,但却一日比一日强烈。

他曾经想过找个机会哄一哄她,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刘庆天怎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低头?

酒过三巡,众人皆是薄醉。

“刘少奶奶的身子,如今可是好些了?”开口的女子秀美端庄,最多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是秦越的正妻,已为秦家添了二子一女,未嫁之前还是城中有名的才女,出身虽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是书香世家,是让许多富家公子们趋之若鹜。

彼时,她不顾父母反对坚持要嫁给当时只是一个包衣佐领的秦越,是叫众人大呼不解,你说图他家世吧,比他条件优越的多了去了,若说图他长相,他顶多也只能算是对得起观众,且还比她大了十五六岁。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

秦越今时今日的身份,也让起初那些不看好他的人闭上了嘴。

周荣琴点头,“多谢秦夫人挂记,我身子早已无碍。”

秦夫人将她眼底的疲倦看在眼中,想是为了那无缘的孩子,为人母的她自然知晓跟孩子间的感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笑着宽慰道:“日后时间可还长着呢,养好身子当是最紧要的,切莫为了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周云霓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没有说什么。

抬头望向刘庆天,不知是一旁的人同他说了什么,正笑着饮酒。

周云霓垂眼,掩去复杂的神色。

一坛坛的酒不断的添到各桌,众人的情绪也越发的高昂,猜拳声,豪放的笑声,高谈阔论的话语交杂在一起。

“痛快!几年没这样痛快过了!来,我刘严霸在此再敬各位弟兄一杯,这次能大败西宁狗贼,各位功不可没!你们都是大卫国的英雄!”刘严霸站了起来,端起足有手腕粗的青铜酒杯,扯着粗嗓子道。

也亏得他嗓音够响亮,在这噪杂的环境里也能清晰的传到各人耳中。

兴致正高的众将士们闻言笑意更盛,纷纷起身,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一句‘你们都是大卫国的英雄’,吃再多的苦便都觉得是值得的。

女席众人也随之起身,不过是将男人们杯中的烈酒换做了茶水代之。

皆是一饮而尽。

有不少副将还是第一次见刘严霸这么高兴,之前在军营里,他基本上是板着脸,对下属也异常严格,犯了错不管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一来二去,便多了个冷面将军的称号。

原本仅是对他心怀崇拜的士兵们,日子长了都是打心眼里怕他。

在离刘严霸这边最远的一张桌上,有三名长相相似的年轻男子,一同起了身。

为首的男子双手举杯,“卑职兄弟三人敬慕将军已久,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想敬将军一杯薄酒,还请将军勿怪卑职三人逾越!”

刘严霸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受了几人这杯酒。

刚放下酒杯,便笑着问道:“你三人可就是庞家三兄弟?”

兄弟三人互看一眼,皆是受宠若惊,他们身居微职,竟不曾想刘严霸竟是会注意到他们,“回将军,正是卑职三人!”

刘严霸赞赏的点头,“去年中秋之夜,圣上体恤众位将士下令犒劳三军,夜里当值看守的士兵贪杯昏睡了过去,西宁子时趁机偷袭——若不是你三人及时发xiàn

,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闻言更是惊诧,半年前的事情刘严霸竟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心中欣喜之余,更是对刘严霸添了几分钦佩:“这本就是卑职等人分内之事——”

刘严霸轻拂胡须,跟秦越互看了一眼,笑道:“秦越此番刚接手西营,军务繁多,需yào

整顿之处更是数不胜数,如今手下正是缺了几名都尉,你三人且准bèi

一番,三日后一同前往西营上任罢!”

三人尚且未从这巨大的喜讯中回过神,被一旁的人大力的一捅,才忙屈身行礼道:“多谢刘将军提拔!卑职定不负将军所望!”

此事更是将这次庆功宴推上了高,潮,平素里不敢接近刘严霸的一干人等,也接二连三的起身敬酒。

刘严霸却像是一个没有底儿的大缸一般,脸色虽是涨红,但一双眼睛却始终清醒明亮,不见醉意。

刘庆天却是醉了八分不止。

“今日难得各位如此尽兴——爹,荣琴也敬您一杯。净葭,倒酒。”

众人闻声投去目光,却见站着的周云霓举杯至胸前,脸上挂着浅笑。

皆是一怔,众人虽是许久没回王城,但对刘家娶了个怒不敢言的儿媳也是有些耳闻,且她不久刚意wài

滑了胎,这事也是传的沸沸扬扬。

但见她此际的举止神情,却与传言大相庭径。

刘严霸也有些意wài

,他这次回来后便发xiàn

周荣琴变了太多,但一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变了。

“荣琴先恭贺爹此次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再就是——预祝爹不久便要当上爷爷了。”话落,将杯中清酒饮尽,从未尝试过的辛辣划过喉咙,脸上仍旧是从容的笑。

刘严霸连着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当爷爷?

前些日子那尚未谋面的孙子刚刚没了,他要当的是哪门子爷爷?

“荣琴——你这话是何意?”刘严霸并没喝下酒,这祝hè他当爷爷的酒,他岂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喝了去?

周荣琴似是意wài

,望向同是一脸不解的刘庆天,“相公,你竟然还没将这个好消息告sù

爹吗?”

刘庆天眼皮一跳,是觉得许久没理过他的周荣琴忽然这么亲昵的喊他相公委实有些不寻常,若不是周荣琴的神色还算正常,他甚至要怀疑是她喝多了说起了胡话,“...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周云霓闻言一怔,后作出恍然的神色来,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我竟给忘了——这信本打算让人送去给相公的,可忙着忙着便抛到脑后去了。”

刘严霸越发的糊涂起来,“这是什么信?”

周荣琴笑的开心,“这是妹妹让人送来给相公的,正巧我撞见了那送信的人,便替相公给收了,可后来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将信浸湿了,不得已便拆开来晾一晾干,却意wài

发xiàn

这竟还是一封报喜的信——妹妹说她已有了三月整的身孕!”

周荣琴出了列,笑着走向了刘严霸。

刘庆天却笑不出来。

“爹,您看一看。”周荣琴将信递到刘严霸手里,垂手立在一旁道:“我身子不好没能保住孩子,眼下得知妹妹有了身孕,我是打心眼里觉得开心——不若找个好日子,将妹妹接回府里好生养着吧。”

从来不知dào

,她竟然还有着演戏的天赋。

这一切,真是多亏了刘庆天。

见刘严霸神色大变,又问道:“爹,您觉得呢?”

“岂有此理!”刘严霸拍案大怒,将杯中的酒都震的溅了出来大半杯有余。

刘庆天早就被吓得酒醒,只因余光扫了一眼那信上的笔迹——正是香杏所书,再熟悉不过,他绝不会认错。

香杏竟然有了身孕……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每次都有服药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震惊住,见刘严霸的反应如此之大,有不少人已是猜出了周荣琴口中的‘妹妹’是何许人也。

“你这个畜生!竟还与她纠缠不清,你当我当初的话都是放屁吗!”本就是火爆的性子,又因喝了七成醉的缘故愈加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刘严霸自坐上站起,将那书信狠狠的甩着刘庆天的脸上。

244. V172

刘庆天纵然见惯了他发怒的模样,却还是打从心底害pà

,那次他不顾一切纳香杏为妾。若不是周荣琴拦着,只怕他真的有可能丧命在刘严霸的鞭下,这件事情。他每想一次都觉得胆战心惊。

“爹!你先听我解释!”

“解释!?你还有脸跟我狡辩?刘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啪!”刘严霸气极,抬起手掌狠狠的掴在刘庆天的侧脸,刘庆天提防不及,从凳子上摔落在地,撞倒了桌上的几碟菜肴。汤水酒水洒了一身,狼狈不已。

周荣琴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一步。

在心底自问,若是换做以前,眼见刘庆天如此,她只怕是连魂都丢了吧?

“将军切莫冲动!”秦越见状慌忙拦住刘严霸。急急的劝道。

“给我放手!否则按照军规处置!”刘严霸红着眼,厉声吼道。

年迈的管家慌忙的走上前来,“老爷消消气——有事慢慢说。少爷年纪轻不懂事,您切莫因此气坏了身子啊!”

秦越放低了声音,在刘严霸耳旁轻道:“眼下人多眼杂,传出去未免影响不好,将军就算不顾及刘少爷的脸面。看在今日庆功宴的份儿上,众位兄弟都在。将军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刘严霸放眼望去席下,果见众人都将目光投放至此,同之前和乐融融的景象大相庭径。

强自冷静下来之后,对秦越微微点头。

秦越大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刘严霸。

“你们几个,把少爷送去祠堂反省,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放他出来!”

“是!”几个家丁恭敬的应下。

跪祠堂,对刘庆天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了,想到逃过一劫,便觉得这个惩罚实在不算重,倒也没再说什么,相当配合的被几人扶着离了席。

“且慢——”

周荣琴缓缓出声,引去了众人的瞩目。

刘严霸依照她一贯的行事,脱口而出:“荣琴,此次你就不要再为他说情了!——你,你这是做什么?快将少奶奶扶起来!”

周荣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定定的跪在席间走道之上,过腰的长发曳地而落。

“小姐……

”净葭慌忙小跑到她身边,弯身便去扶她。

周荣琴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在一旁站着便是。”

她的口气是从未有过的淡定和……冰凉。

净葭微怔,不知为何,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直起身来立在了一侧。

刘严霸见她固执,半是生气半是无奈的道:“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你还如此护着他,荣琴,你当真是糊涂啊!”

“荣琴并非是想为相公求情,而是想让爹爹还我那无缘得见的苦命孩子一个公道。”

背对着她的刘庆天脊背一僵。

“……你这话是何意?”刘严霸神色一正,自是听出了周荣琴的话外之音——她滑胎并非意wài



他也问过管家事情的前后经过,但在管家支支吾吾、话意甚是含糊的回答下,他心里便存了一个疑惑,但见周荣琴和刘庆天都没多说什么,他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伤心事。

“荣琴!你在胡说什么!”

周荣琴刚欲开口,便被刘庆天大声打断。

他挣开了那几个家丁,脚步踉跄的走了过来,“爹,荣琴她不胜酒力,还是让人送她回去歇息吧!”话落,用几近恳求的眼神望向周云霓,“荣琴,你最近太累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如果刘严霸真的听了周荣琴的话,别说香杏,就算是他也百口莫辩,且不说事情的真假,就拿刘严霸对周荣琴的信任来说,就不是向来谎话连篇的他所能比得上的。

他相信周荣琴顶多只是吓一吓他,不过是气他这些日子对她的冷淡罢了。

可她这些日子来的表现,又实在让他没办法不害pà



周荣琴看却不看他,神情漠然而又坚定。

刘严霸见他如此慌张,更是认定了里面有事,一想到刘庆天往日的种种,已猜到此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心中虽是生气,但明白里头的事情传出去恐怕跟刘庆天沾花捻草的影响力不能一概而论。

毕竟眼下,这么多人在看着……

他再怎么严厉,可终究还是一个父亲,不管刘庆天平时如何恶劣,如何不听管教,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

所以,他不能明知此事对刘庆天不利,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追根究底下去。

“你给我闭嘴!你们还不快将少爷带出去,一个个的愣着干什么!”

几名家丁听罢走上前去,在心底大呼命苦,一个是老爷,一个是少爷,不管谁对谁错,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

刘严霸转眼看向周云霓,见她身形消瘦神色微显疲倦,跟初嫁过来之时的腼腆无虑的模样相比较,说是变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想起上次在朝堂上见到周满纶之时,他言语间隐隐带着的不满,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笑脸相待,便更觉羞愧。

终究是他刘家亏待了周荣琴啊!

可如今的境况,却容不得他心软。

日后,再好好补偿她便是了。

“荣琴啊,出了这种事情,爹焉能不痛心,可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今日又是为将士们洗尘的日子,伤心事就不要再提了——你近来确实是太累了,快别跪着了,回去歇息吧。”刘严霸叹了一口气,对净葭使了个眼色。

众人闻言,有心里敞亮些的,摇头叹了口气。

净葭本是觉得周荣琴因心中郁结而变得跟往常不一样,听她方才的话,开始的确是认为是她想的太多,但见跪在地上的周云霓双手交叠在腿上,双手手指绞的死死的,便觉察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她从小伺候在周云霓身边,对她再了解不过,她只有在心情极度复杂的时候,才会做这个动作。

周云霓自己站了起来,望向坐上的刘严霸,第一次没了敬畏的神情。

“爹,荣琴向来最敬重,也最倚重您,身为晚辈,您的话荣琴不敢不听——”

说到此处,忽而一顿,跟刘严霸躬身行了一礼,再开口时声音高了许多:“荣琴先在这里跟爹赔个不是,还有相公,不如也先等一等再去祠堂,毕竟作为孩子的父亲,有些事情有必要让相公知dào

。”

刘庆天怔怔的望着她,第一次从周荣琴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刘严霸也没料到周荣琴会坚持至此,话都说到这里,他就是再想阻止,也总不能上去捂住周荣琴的嘴巴,不让她说话。

“我腹中的胎儿是怎么没的,说来跟相公也有些关系,齐伯应当也多少知dào

,那一日我是去了哪里吧?”

齐伯正是老管家,听周荣琴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

刘严霸一皱眉,心知事情到了这里是没办法再遮掩了,低喝道:“少奶奶问你话,说!”

齐伯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刘庆天的神情,“……是。

如果老奴没有记错的话,那一日少奶奶是去了韵池院……也是在韵池院中丢了胎儿……”

“韵池院?”刘严霸闻言疑惑道。

周荣琴压下心口蔓延的痛意,用近乎调侃的口气道:“爹您有所不知,韵池院乃是香杏妹妹的居所,是她刚刚离府之时,相公花了重金为她办置的。”

看了一眼刘严霸的脸色,又道:“当日我在韵池院中,同香杏妹妹一起散步,从高亭跌落,这才有了滑胎一事——再仔细的话荣琴也不多说了,爹您是明白人。”

刘严霸脸色越来越黑,双手握拳在桌下。

“荣琴并没有怨恨谁的意思,毕竟也怪我自己没有防人之心,可像她这等清楼贱妓,心思阴险,谋害我腹中胎儿之人有什么资格怀上我们刘家的骨肉!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吗?”

若不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信这话是周荣琴说得出的。

“周荣琴,你够了!心思阴险的是你才对!你对我不满大可当面说出来,不必如此周折毁我名声!你孩子保不住是你自己没用,不要迁怒到香杏的头上!”刘庆天气极,红着眼睛近乎咆哮的吼道。

“你这个逆子!还敢出言不逊!”刘严霸听他如此不知轻重的话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还堂而皇之的护着香杏,气的浑身发颤。

周荣琴恍若未闻。

一副谈论今天天气不错的脸色,“相公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做错事,我也从未置词。在嫁从夫的道理荣琴深知,所以才会一直不管不问,也从未跟爹您说过那些琐碎的事情,可这次相公明显太过。这次是清楼卑贱女子怀上我刘家骨肉,那下次呢?您向来最注重门风清净,家规操守,不知爹这次要怎么处置此事?”

被一个柔弱女子牵着鼻子走,且还是自家的儿媳妇,刘严霸说不窝气那是假的。

可偏偏她的话又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于私于礼,这事都是刘庆天的不对。

“将少爷带去祠堂,家法伺候!”

“爹!”刘庆天大惊,试图挣开几人却无济于事。显然这次几个家丁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掉以轻心。

秦越在一侧深蹙浓眉,也不敢再劝。

刘严霸一咬牙。拂袖道,“带下去!”

“是!”

“滚开!放开我!”

刘家的家法,跟刘严霸军营中的军法都相差无几,也难怪刘庆天反应如此之大。

半是拖着被几个家丁强行拉了出去。

满座皆静。

谁也没料到能撞见这样的事情。

劝更不知该如何去劝,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周荣琴行礼告退。

由于刘庆天的反应异常激烈。三名家丁又不敢伤到他,所以去祠堂的这一路走的异常‘崎岖’。

周荣琴隔得许远都能听到他的喊叫声。

这样一个男人,她是真的不清楚爱上他哪里了。

净葭跟在她的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庆天见她走了过来,厉声道:“周荣琴!我看错你了!你这个毒蝎妇人!”

周荣琴走到他跟前,见他一副恨不得将自己拆骨入腹的模样。口气有些怜悯,“原本我觉得自己最可怜,但现下来看。你比我可怜多了。”

香杏的不对劲,她甚至都觉察到了,而跟她朝夕相处的刘庆天竟然还毫无知觉。

她是毒蝎之人?那香杏呢,若他知dào

真的是香杏害死了他的骨肉,会是什么反应?

忽然心底有些黯淡。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他就算是到了现在,还是那么的信任那个害他至此的女人。

“不用你来可怜我!你要真这么好心。又怎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那些话来!若不是你,爹怎会要对我动用家法!到底为什么,就因为你没了孩子,就要把气撒在我们身上吗!”

注意到他用的是‘我们’——她至始至终都是他们的外人。

周荣琴掩去眼底的情绪,“对啊,我的孩子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看着你们这么好,总是觉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刘庆天气极反而不知dào

该说什么,“你……”

周荣琴忽而一笑,“反正你欠我这么多,就算是这次是我存心害你——你就当还债好了。”

眼底却是幽冷一片。

不顾刘庆天的怒骂,从容的转了身。

到了无人之处,才觉浑身力qì

仿若都被抽干,“净葭——扶我一把。”

净葭闻言才见她身形摇摇欲坠,站也站不稳,慌地一把扶住她,鼻子一酸,“少奶奶,您这又是何必啊……”

周荣琴惨然一笑,“你以前不是成天怨我没有骨气吗,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净葭点头又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

同一时辰,允亲王寝房之中灯火明亮。

只两位长相年龄都极为相似的丫鬟守在门外,二人皆是生了一张圆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足的可爱,却被脸上的冰冷和警戒的神色掩去了稚色。

有蓝衣女子无声而至,迈着轻盈的步子穿堂而入。

两位圆脸丫鬟熟若无睹,若不是浓密的眼睫随着那双眼睛时不时的轻眨而上下扇动,甚至会让人误认为是两尊雕塑。

蓝衣女子在帘外止步,“参见王爷。”

“起来吧。”

只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让她觉察到了他此刻心情之好。

“王爷莫不是都听说了?”

“呵呵——”撞玉般的笑声传出,又听他道:“事情办的很好,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来。”

“这本是属下分内之事,塔兰不敢邀功。”

攸允满yì

的点头,“刘严霸的事情还得多上心一些,万不可出纰漏。”

“属下明白。”塔兰垂下眼睫。掩去一双惑人的蓝眸。

——

距塔兰离去尚且不足半柱香的时间,有粉衣少女踏着浓浓夜色而至。

近了寝院之后,在暖色的夜灯笼罩之下,方让人看清了面容,正是深蹙秀眉的璐璐。

守门的两位丫鬟看清来人忙换上一脸笑意,双颊有着深深的酒窝,十足可爱的少女面容。

“小姐怎这么晚过来了?”

璐璐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着头,好一会儿才抬头道:“允哥哥他,歇下了吗?”

其中一位笑嘻嘻的答道:“还没有,王爷正在练字儿呢。小姐进去便是了。”

璐璐低低的“嗯”了一声,在原地站了半刻钟有余,才提步走了进去。

攸允听她走了进来。并未停下手下的笔,端坐在那里,因脸上没有笑容的缘故,神情看起来微带些冷意。

璐璐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站在他的身边,望着纸上一排排工整的字,轻声道:“听人家说见字如见人,果然是不假。”

一丝不苟,严谨工整。

攸允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了下来。淡淡的笑道:“好久没跟你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了,竟不知dào

你何时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

璐璐见被他识破,头垂的更低。“……允哥哥。”

“坐吧,今晚我们便好好谈一谈,可好?”攸允眼里含着一如既往的宠溺,口气温柔至极,却让璐璐越发无措。

僵硬的坐了下去。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攸允见她不语,轻轻叹了一口气。“三日后我们便要起身去凉州了,你也准bèi

准bèi

吧。”

“这么仓促!”璐璐闻言抬头,神情紧张了起来。

攸允眼神微微一变,“那边都已安排妥当了,何况皇命难违,不好耽搁太久——”

“允哥哥……可是,可是阿雪她今日刚刚发生了这种事情,肯定很伤心,我,我想陪她一些日子,不然,不然我暂时先留在王城,好不好……”

攸允眼神一寒,声音徒然变冷,“是为了北堂烨对不对?”

璐璐被他声音吓的一抖,下意识的摇头,“我……我不是……”

心里原本准bèi

好要坦白的话却无论如何也开不得口。

攸允眸色渐变,几乎是低吼着出声,“你竟然为了他不愿意跟我走!”

“允哥哥——”璐璐又急又怕,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抬头去看攸允的表情,摇着头道:“对不起……对不起……”

攸允紧攥着拳头,极力克制住上下流窜的内力,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245. V173

“好了,刚才是我不好,可是吓到你了?”伸手抚上她的肩膀轻拍着,却吓的她猛然一抖。

攸允手下动作一僵。

璐璐擦去了眼泪,“是我不好才是——”抬起头近乎恳求的看着他,“允哥哥,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攸允叹了一口气,“你可是真的喜欢上北堂烨了?”

璐璐犹豫了一瞬,后轻轻点头。

“都怪我不好,以前总想着你开心就便好,便一直没对北堂烨存什么戒心,却忽略了你太过天真,哪里知dào

人心的可怕……”

璐璐听的迷糊,“允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攸允定定的望着她,眼神满是犹豫。

这副神情更让璐璐觉得里面有事,“允哥哥你快说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攸允将目光转到窗外,“林叔的事,有消息了。”

窗外夜凉如水,月明星稀。

兴许是金挽池的那颗药丸效果太好,当夜北堂雪便醒了过来。

堆心忙里忙外了一整日,却又非得坚持守在北堂雪房中,此刻倦怠不已,坐在凳上单手支着头睡了过去。

北堂雪睁开眼睛望着床顶,回想起白天里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不真实。

雕花格窗上还贴着没来得及撕下的囍字,是堆心亲手剪的。

眨眼之间,说是翻天覆地也不过如此了。

脑海中的画面交错,宿根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她‘难道你还是清白之身吗?’,周云霓嘲讽得yì

的目光,她一步步从霜侈院走向听风楼的沉重。

想的太入神之际,她甚至在想,如果她一直待在轿子里等宿根过来,如果当时没有意气用事,没有立下那个毒誓,那么二人是不是还能有挽回的境地?

答案却仍旧是:不会。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两个人之间简单的关系了。

再早一点发xiàn

问题,或许还有希望。

但是周云霓插进去之后,真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侧脸传来痒痒的触感,北堂雪转过头去,伸出手来抚摸着小小花暖暖的毛发。

“嗷呦……”

小小花低低的叫了一声,眨巴着紫葡萄一般晶亮的眼睛,拿脑袋蹭着北堂雪的手心。

北堂雪会心一笑,“这回不用担心你去六王府会吓到他们了——”

小小花一听不用离开这里,赶忙欢快的点头,转念想到主人因此会伤心不已,又赶忙摇头。

北堂雪被它逗笑,心中却是苦涩万分。

——

次日王城上上下下的轰动自是不必言说。

“几十位夫人都眼瞅着呢,岂能有假啊,真是没想到这北堂小姐还是清白之身!”

“啧啧。这回六王爷可真是要悔死了,这样好的一个人儿就生生被他给推开了……”

“哈,后不后悔那可说不准,据说那西宁周家的小姐,也是生的标致好kàn

!”

“好kàn

有什么用处,名声都臭了,堂堂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抢自己亲表妹的夫婿,也亏她拉的下脸皮来?”

“嗳,你们有没有听说那香杏的事儿啊?”

“那还用说啊!

我是不信刘家真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已经闹的颜面无存了。再将这孩子生下来,那刘家还怎么在王城里立足?不是明摆着让人戳着脊梁骨笑话吗!”

耳听八方的喜好八卦者们觉得很为难,既想往这一拨靠拢。又想听另一茬儿,实在难以抉择。

刘庆天被软禁在了府里并不知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依照他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是不软禁他。他也下不得床半步。

刘严霸这次明显是动了真格了,亲自打了刘庆天百十来鞭,还将人丢在冰冷的祠堂关了一整夜,且还下了命令,天亮之前,谁若是敢私自放人就准bèi

收拾包袱出府回老家种田吧。

所以。这一夜,除了两个看守的家丁除外,府里的众人是能离祠堂多远就离的多远。

而今日一大早被拖出来的刘庆天。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午时三刻,刘严霸乘坐一辆普通的马车,自后门奔了西街而去。

马车几经转折,最后停在了一座雅致的院落前。

门上中央悬着的青木之上刻着朱漆染就的三个大字——韵池院。

刘严霸扫了一眼,冷哼了一声。负手走了进去。

——

“姑娘,今日看门儿的老伯到了这个时辰还没过来。要不要奴婢找个人去问一问?”

靠在栏边的香杏喝了一口茶,口气带着笑意:“是我让他回去了,今日可是有贵客要来,而这位贵客又不想招人耳目,既然人家亲自登门过来,咱们自然也要为客人考lǜ

一些。”

侍女闻言疑惑的皱眉,却没敢多问。

香杏的身份她自然心知肚明,她只是受了上面的命令协助香杏的而已,具体是什么任务她并不清楚,说白了就是来给人当下手使的,虽是天天同香杏待在一起,但也没能摸透她的心思。

香杏理了理衣服,道:“待会儿可不要轻举妄动,要记得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被金屋藏娇的情妇的丫鬟,不要多嘴,听到没有?”

侍女垂首:“奴婢知dào

了。”

香杏显得心情极好,望着栏下碧波荡漾的池水,声音几不可闻:“就快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侍女立在一侧,将目光投放到小径的尽头,等着香杏口中的贵客。

不消多时,果见一身灰色衣袍的长蚺大汉大步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位侍从打扮的男子。

绕了这位侍女并没怎么见过刘严霸,也是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来。

不由有些吃惊,转头望向香杏,“姑娘,是刘将军……”

“去沏上一壶最好的茶来——”香杏笑着吩咐道。

做戏当然要做足才行。

刘严霸亲自过来也是思虑了良久才下的决定。

“刘将军大驾光临真是令香杏惶恐——”

刘严霸扫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受了这个女人的蛊惑,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怎会荒唐到如此地步!

他虽是一介武夫,但也阅人无数,这个香杏,明显不是等闲之辈。

秉承着不打女人的优良习惯,这才强压下心头的怒气。

刘严霸自然没有跟她寒暄的必要,撩开衣袍径直坐了下去。

香杏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神情极为小心。

“我看你也算是个聪明之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刘严霸开门见山的道,环顾了一周不俗的陈设,更是气在心中,他不是小气之人,但只要想到家里的银子流水一样的砸在这个清楼女人身上,就觉得气郁无比。

香杏开始装起了糊涂,“香杏不知将军话里的意思……”

“哼!”刘严霸重哼了一声,“我虽然不知dào

你接近庆天究竟所为何事——但是事情到这里我决不允许它再恶化下去,你肚子的孩子,我刘家是绝对不会认的,你若是想凭着这块肉就像嫁进我刘家,我现在就可以告sù

你,绝不可能!”

“香杏从未有过此种妄想,我深知自己一介清楼女子不配于刘公子共结连理,若是刘将军担心的是这个的话,那您多虑了。”

刘严霸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转念想到她可能是在以退为进,便顺着她的话道:“就算如此,你若当真为了庆天好,也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香杏开始蓄起了眼泪,又恰到好处的没有流下来,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显得既是可怜又极为要强。

空气中一时寂静。

本来来势汹汹的刘严霸此际也被她这副模样给闹的极为纠结,香杏的反应跟他预想中的完全沾不上边儿,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棒打鸳鸯有些残忍。

但反过来想一想,若是自己不再这样做,任由他们去,那他可就真的无脸面见列祖列宗了。

对一侧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这药你吃下,我会安排好你平安离开王城,这些银票,可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香杏怔怔的接过侍从手中的棕色小盒,缓缓打开后,是一粒暗红色的药丸,淡香扑鼻。

“是,藏红花?”

刘严霸不置可否,“你吃下后,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出城。”

香杏扯开一个苦笑,“将军的做法香杏可以理解,可孩子,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求将军……”

刘严霸打断她:“不必枉费口舌了!你若果真还对庆天有半分情意,就不该再多做纠缠,这孩子就算日后来到世上,也会遭人耻笑,且不说别的,就说有你这样一位母亲,他能活的自在吗!”

香杏身形一震,忽然直直的跪了下去。

“你!”

“将军今日既然过来,应就是存了必然的打算,香杏一介弱质女流,自然没有选择——”

刘严霸很想说一句‘你知dào

就好’,但这话说出来委实显得他欺负人了,“我并非逼你做选择,而是帮你做出一个最恰当的抉择,你应该明白,如此对你二人都好。”

香杏惨然一笑,“这孩子,香杏可以不要!但是香杏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将军应允……”

刘严霸一听她愿意堕胎,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毕竟如果香杏执意不肯,要他来硬的话,他估计还真得下很大的决心才可以这样了结一个小生命,虽然结果都是一样,但性质上却有极大的区别。

“有何要求你尽管提来,只要不是太过分——”

香杏将头叩在地上,一字一顿的道:“香杏不愿离开王城!”

“什么?”刘严霸声音一冷。

香杏却仍旧坚持,“要我不要孩子可以,但香杏誓死也不要离开王城。”

刘严霸权衡了一番,总算没有直接拒绝,“你难不成还想跟庆天纠缠不清吗?”

香杏摇头,“我自幼长在王城,被软香坊的妈妈收留——要我失去孩子之后,再离开自幼生我养我之地,试问香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罢,眼泪如掉线珍珠。

刘严霸心软了一瞬,却仍旧没有松口,“你当真以为我是来同你打商量的吗?你有什么理由跟我谈条件?”

“香杏可以保证,只要将军肯答yīng

香杏,香杏绝不会再跟刘少爷见面,求将军了!”话还没落音,便开始磕起了头,不着三两下,便见了红。

刘严霸面上看着铁血不假,但骨子里却是极其容易心软的性子,想着左右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依仗,便威胁不到刘家什么了,便道:“我答yīng

你便是了!快起来吧!”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沏茶回来的侍女大惊,将茶具放到桌上赶忙去扶香杏。

香杏顺势站了起来,额头上的鲜血在白皙的脸上划下两道对比鲜明的血迹。

“多谢将军应允——”

刘严霸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口气却是冷极,“我不逼你出城可以,但你也要信守承诺才可以!否则,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在王城没有立足之地!”

“香杏不是不识好歹之人。”香杏吸了一口气,毅然将那粒药丸吞入口中,信手端起桌边的茶水,表情决绝的饮完半盏。

刘严霸见事情已经解决,也不想多做停留,“明日你便从这宅子里搬出去——”

香杏皱眉捂着小腹,“是。”

刘严霸起身,大步离去。

在心里深深吁了一口气——这回可是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香杏见人走远,一扫之前痛苦之色,“还不帮我清理伤口,愣着干什么?”

侍女之前已被她吞下那药丸之后的反应吓到,眼下正呆呆的望着她出神。

香杏忽觉有些好笑,拿出帕子轻轻拭去额角的血迹:“起初我也同你这般傻气——”

侍女猛然回神,“奴婢这便过去拿药过来!”

香杏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眼神几度闪烁,暗暗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

东宫,子时。

“殿下。都已子时了,不若早些歇息吧。”有太监小声提醒道。

慕冬,“你先下去。”

太监以为自己多嘴惹了太子殿下心烦,顿感惊慌,不敢多呆下去,恭敬的应下,“是。”

慕冬食指轻叩书案,平整的桌案忽然现出一方巴掌大的空洞,下一刻,呈出一封信笺。待他取出之后,那缝隙极快的合上,了无声息。

几眼扫完信上的字。慕冬眼神现出思索。

将信笺投入火盆之中,幽黑的瞳孔随着火舌跳跃。

有密保送达,称允亲王府密室两个时辰前被人闯入,劫走了一名囚禁已久的身份不明的男子。

那密室共有两个出口,一个是攸允的书房壁画之后。一个在软香坊后院的一间空房之中的牙床之下。

要得知密室的入口,还能避开层层机关,多名武功高强的高手看守,且还能轻而易举的带走一个人,他竟是不知王城甚至是卫国竟然还有着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能人。

那么,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了。

——这个人。必定是攸允自己的人。

——

周云霓当晚回到北堂府之后,心情忐忑不已。

她并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之大,她愿意只不过是想有个把柄可以嫁给他。随便让北堂雪出一出丑,但她实在没料到北堂雪的反应——毫不顾忌的摊开她的丑事,立下毒誓跟宿根划清界限,甚至是,她竟还是处子之身。

后知后觉。她察觉到自己闯了大祸。

府里的下人们看她的表情,让她既羞恼又无计可施。

她本是以为回府之后北堂天漠便会将她喊去训话。甚至是更严重的训斥责罚,但是直到万籁俱寂之时,都没一个人来过景芳院。

第二日照旧如此。

六王府也没有任何动静。

平素只要她晨早不去饭厅跟北堂天漠一起用饭,北堂天漠便会差人过来问她可是身体不舒服。

周云霓已经从最初的不安演变成了恐惧。

好像整个世界都把她遗忘了一样。

她已非完璧之身,跟六王爷有了肌肤之亲的消息传遍了王城,若是宿根真的对她不管不问,她真的不敢想下去。

她一直认为就算他不喜欢她,也总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吴妈,我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吴妈近来也是伤神不已,她绝没想到一个丞相家的大小姐竟然有着如此不顾一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胆量。

周云霓能下药迫使宿根跟她同房,但总不能下药逼他娶人。

吴妈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事,还得让老爷出面跟六王爷私下谈一谈的好——六王爷必定因为此事对北堂家心怀愧疚,而老爷若是肯做个中间人,再加上小姐您本已是六王爷的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六王爷他之所以如此对待小姐也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又怎会真的不顾别人的非议?”

周云霓默了一会儿,觉得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若是换做以前,她自然万分肯定北堂天漠会什么都答yīng

她,但现在,她真的不敢确定了。

她不止给北堂家抹了黑,还坏了北堂雪的亲事。

她是北堂天漠的亲外甥女不假,但北堂雪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是舅舅他这两天问也不问我一句,显然是生我气了,他还能帮我吗?”

“老爷他再生气,心里头也是疼着您的!依我看呐,不该是老爷有意冷着小姐,而是二小姐她记恨小姐,才闹着老爷如此对待小姐的!”在北堂府养的越发圆润的吴妈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

246. V174

周云霓一皱眉:“你不说我还没往这里想,现在想一想兴许还真是如此,舅舅那么疼爱我,怎么会在这个关头不管我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周云霓即刻起了身,“走!我们去舅舅那里!”

周云霓一路走去,自然是没少受到下人们偷偷打量的目光。

强忍着没有发火,到了北堂天漠的住处。

却连门也没能进去,便听小蓝一脸疏离的道:“老爷不在,请表小姐先回去吧。”

“不在?舅舅去了哪里?我去找他!”

“老爷去接待了贵客,眼下不方便见表小姐,还请表小姐回去吧。”

“大胆!表小姐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快说,老爷现在在何处?”吴妈的泼性一下子涌了上来,见小蓝一副完全不见恭敬的模样,开口训斥道。

周云霓听她一口一句的赶自己回去,也觉没面上无光,觉得小蓝定是在敷衍与她,阻拦她去见北堂天漠,“我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贵客?难道还是皇上来了不成?”

小蓝见她二人一副不讲道理的模样,倍感无语,不想再同她们纠缠下去,只得如实答道,“是太子殿下过来

了。”

周云霓一怔,没有料想到太子会突然来了府里,那一个眼神就能冰死她的太子殿下,她委实是没胆去见,“既然如此,我便在此等着舅舅回来好了——”

小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

*******************************************

“小姐又去竹林练琴了?”光萼提着几大包知味斋的糕点走进堂中,没见北堂雪的身影,出声问道。

堆心无奈的点头:“是啊,还是谁都不让跟着。”瞥了一眼她手中提着的糕点,“又是明公子让人送来的么?”

光萼嘿嘿一笑,“对啊,明公子还真是有心,知dào

小姐喜欢吃知味斋的糕点,日日都派人送来——”

“可小姐一口也没尝过——倒是都进了你的肚子里。”云实看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

光萼挺直了背,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哪里有!分明都是小小花吃了好不好,我只是,只是尝了一小块而已!”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珠帘晃动的声音,一大团明黄色已迅雷不及掩耳冲到了她身前。

“嗷呦!”

小小花气恼的瞪着她,企图用自己犀利的眼神来拆穿她的谎言。

光萼心虚的笑了两声,弯下身来笑眯眯的道:“刚刚想喊你来着,来,这里有你最爱吃的豆沙糕……”

小小花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败在了豆沙糕的引诱下,欢快的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嗷呦!”

已将方才光萼诬陷它的事情抛诸脑后。

吃饱喝足之后的小小花,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以一种极其悠闲的姿态进了竹林去‘散步’,虽然北堂雪说过想一个人呆一呆,但它又不是人,所以,应该不会惹北堂雪不开心吧?

其实它只是担心主人一个人太闷了而已,对,没错!

找到了这个心安理得的借口之后,小小花加快了步伐。

远远听见铮铮弦音,似从天外而来的飘渺虚无。

小小花瞳孔一缩——这是它跟随主人前世曾听过的曲音!

之前主人也有奏过相似的曲子,但曲音差了太多,这首曲子它虽只听过一次,却让向来记性不是甚好的它记得清清楚楚。

似乎能感受到体内的污浊之气渐渐在释fàng

出去。

小小花撒腿追着琴音而去。

——

“是何人在弹琴?”

慕冬止步,眼神微微一动。

同行的北堂天漠也隐约听到了琴音,且觉察到了这琴音中的不同寻常,像是空气中撒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整个人的身心都圈在了网里,心神随着琴声越发清缈。

“这林中甚少有人过来,奏琴的应当是小女——”

“北堂小姐琴艺见长。”

北堂天漠笑道:“殿下过誉了——不过这曲子微臣也是头一回听她弹起。”

慕冬负手在前,“本殿刚刚说的话,希望北堂丞相务必慎重权衡。”

北堂天漠沉吟了一会儿,“小女同六王爷婚事已废,想必陛下……”

余下的话不必再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北堂丞相认为,本殿做不得这个主吗?”

本就不大的声音在琴音的衬托中越发不可闻,却让北堂天漠脊背一凉。

慕冬跟他许下的是国公之位。

且在这之前,慕冬拿出了充足的证据让他相信了北堂雪在龙华寺遇险一事是由攸允所设计的——攸允绝不是可信之人。

这个真相让北堂天漠愈加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彻底归顺攸允实在是明智之举,但一方面,他的疑虑便是宫中的态度。

他虽谈不上阅人无数,但这些日子下来,慕冬跟攸允之间的区别他也是了解了一二,攸允虽是面上看去温善,但实jì

上是一个手段阴狠表里不一的小人。

而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子,绝非出尔反尔之辈。

耳边还回响着慕冬的话,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微臣绝无此意,殿下的话,微臣定当仔细思量。”

慕冬眼睛半眯着,觉得在这琴音的笼罩之下,心神宁静至极。

该说的已经说完,关于北堂天漠的答复他已有了自己的把握,总算问了一句犹豫了很久的话来:“北堂小姐近来可好?”

北堂天漠一怔,脑海中忽然闪现了那个城门前的雪夜,慕冬策马抱着昏迷的北堂雪——那真的只是因为北堂雪是北堂家小姐的身份吗?

“多谢殿下关心,阿雪她并非消极之人。”

慕冬“嗯。”了一声,虽是已经猜到北堂天漠这官方的回答。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放心了不少。

思绪间,二人已行到了林中华亭之前。

林中乍起寒风,吹起了亭中女子的白衣黑发,恍若隔世之人,又像是迷途在林中的精灵。

手指拨动琴弦,视线却了无着落,像是在拼命寻找一个寄托点,但却始终无法落下,眸中分明是一派清明之色,但细看之下又像是藏了万千愁绪。

慕冬顿足。光明正大且心安理得的打量着她。

北堂天漠不经意间撞见他的幽黑似寒潭的眼眸,心中的疑虑愈发深刻。

琴音戛然而止,风却起的更大。

北堂雪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她方才是悟出了曲子中的奥妙吗?

她方才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感觉。原本思绪错杂的脑袋清明了太多。

可是,她的指法和音律都与平常无二,究竟为什么这一次会奏出差异如此之大的境界来!

北堂雪百思不得其解的抬起头,这才看见亭前站着的二人。

“爹,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一时没能回神的缘故竟将二人的称谓都调换了前后顺序。慕冬听了出来,反而觉得这样的她较于平素谨慎守礼的样子要来的真实的多,忽而想起二人初识之际,北堂雪不知他的身份之时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以如此不可预料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总是喜欢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而北堂雪却接二连三的打破了他的原则。

他清楚的知dào

这样不好,甚至日后会成为他的软肋,但却听之任之。

北堂雪回神匆忙行礼。

却听得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道:“怎是残曲?”

她一楞。后而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回殿下,这曲子的下半部分还未寻得。”

“早年本殿曾听过一则传闻——方才听你弹奏此曲之时只觉心神清驰,该不是传闻中的《极乐清心》?”

“正是。”北堂雪微诧,不知他在琴艺上也有造诣。虽说这曲子有名,但一听便猜出是何曲的人却不多。

比如说一脸茫然之色的北堂天漠。正在用眼神询问北堂雪:《极乐清心》是什么?

北堂雪回了他一个‘回头再跟你说’的眼神,便见小小花火烧屁股一样的朝着她奔了过来。

“嗷呦~~”小小花亲昵的蹭着北堂雪,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北堂雪见它比偷吃了三盒子豆沙糕还要开心的模样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慕冬难得有了一回帮别人解惑的好心,“这大概是《清心极乐》的缘故,心中想法越是少的,便会觉得越……”慕冬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措不到合适的词来,便伸手指了一指吃了兴奋剂一样的小小花道:“总之,就是这样了。”

“嗷呦~”小小花围着北堂雪转圈,本就简单的头脑受了《极乐清心》的熏染越发的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好了,有豆沙糕吃太美好了,能跟主人在一起太美好了。

北堂雪嘴角一抽。

而北堂天漠则是觉得这看似毫无违和感的场面却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

待送了慕冬出府之后,北堂天漠这才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院子。

小蓝上前行礼,“老爷,表小姐来了,现下正在偏厅等您呢。”

北堂天漠眉头一拧,“我知dào

了。”

周云霓事先酝酿好的泪水在北堂天漠进来之前及时的流了出来,“舅舅……”

北堂天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中虽还是对周云霓所作所为无法释怀,但终究没办法对她发起火来,“好了先别哭,是有事情找我?”

周云霓听他完全不如以前的宠溺口气,心中的不安之感猛增,“舅舅……你还在怪我吗?”

北堂天漠没有回答她的话,吩咐了丫鬟去沏茶,坐到了周云霓对面。

吴妈苦笑了一声,“老爷,小姐她年岁小做错事也可以原谅,再说郡主她又……小姐身边没个人儿,总是会做出些冲动的事情来,小姐这几日以泪洗面,已经是知dào

错了——”

北堂天漠冷哼了一声,第一次对吴妈厉言以对,“表小姐身边没个人?那你是干什么吃的?表小姐年纪小不懂事便罢了,而你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连这些道理也不懂吗?云霓本性纯良,我看就是被你这个不懂规矩的给教坏了!”

吴妈抖索着身子跪了下去:“老爷冤枉啊!老奴侍奉在郡主身边多年,对小姐也是掏心掏肺,老奴可以对天起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小姐啊!”

也难为她在这么慌张的情况下还能发出这么无懈可击的誓来,确实,她出这些主意也确实都是为了周云霓没错。

北堂天漠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猫腻,却懒得同她争辩,见周云霓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口气不冷不暖的道:“你可是真的知dào

错了?”

周云霓忙地答道:“舅舅,我真的知错了……”

北堂天漠脸色不见松缓,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周云霓默了一会儿,将求救的眼光投向吴妈,却见她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不得已只得红着脸道:“我,我想让舅舅您给我做主……同六王爷的亲事……”

北堂天漠闻言大怒,“胡闹!你一个女儿家怎如此不知自爱!你表妹她此次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你竟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嫁进他六王府中!云霓,你未免太让我失望了!”

周云霓闻言又羞又怕,最多的却是不平,这些天来积压的情绪全部涌了上来,“凭什么!凭什么都怪我,真zhèng

毁了他们亲事的是那些难听的流言才对!是他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我从没想过毁掉这场亲事,是她自己小心眼,是她自己不愿意嫁了!你们凭什么都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啪!”北堂天漠气极,起身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吴妈大惊,“小姐!”

北堂天漠朝着她吼道:“这几日我就是让你好好反省反省,你竟是如此不知悔改!”

周云霓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泪扑簌而落,“对,我是不知自爱,不知羞耻,可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喜欢他罢了!我现在人都是他的了,我不嫁他还能怎么办!”

北堂天漠大惊,他本来只当周云霓再六王府宿了一夜,外面的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不曾想周云霓真的没分寸到了这种地步!

他开始还觉得北堂雪过于固执,毕竟若周云霓只是意欲破坏,还没有严重到废除婚约的地步,但不曾想周云霓跟宿根真的有了关系,难道北堂雪的反应如此之大,想到方才北堂雪在竹林里弹琴之时空洞的目光和萧索的身影,心疼不已。

“...你竟真的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你这样让你娘亲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你在你表妹成亲前夕做出这种事情,你对得起她吗!”

“就算我有错,可那日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样侮辱我,坏了我的名声,还打了我巴掌,难道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吗?你总是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都是假的!你眼里心里只有表妹一个人,你根本没有考lǜ

过我的感受!你竟然还打我,根本是你偏心!”

周云霓嘶声力竭的说罢了这一番话,尾音刚落,人便转身跑了出去。

北堂天漠颓然的坐下,眉头深皱着道:“你出去跟着表小姐吧,别让她做傻事——”

“谢老爷,谢老爷!”吴妈如获大赦,从地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华颜今日过来了北堂府,正同北堂雪在清越亭中闲坐。

在听她弹了第十遍《极乐清心曲》之后,华颜终于忍无可忍,将手按在琴弦上,无奈的望着北堂雪道:“我是来开导你的,不是来听你弹着半残不全的曲子的!”

北堂雪本就有些泄气,听华颜抱怨便干脆不弹了,这曲子那天她在竹林中分明是弹出了神韵来,可就那么一次,之后不管她怎么试,都是差了太多。

究竟是哪里不同了?

华颜见她又皱眉,翻了个白眼:“我看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你的魂儿都被这破琴给吸去了,哪儿还有心思去想我六哥啊,我...”

华颜见北堂雪去抱琴的手一抖,方反应过来说错了话,蓦然噤声。

尴尬的笑了两声,“你就当我方才是在胡说八道——这曲子听着让人出奇的舒服,不如你再弹一遍吧!”

北堂雪回她一笑,将琴竖到了一旁,“你不必如此,我...”

“小姐不好了!”

北堂雪这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小蓝火急火燎的提着衣裙跑了过来。

华颜疑惑的问道:“大呼小叫的,怎么了?”

小蓝连礼也顾不得行,喘着粗气道:“少爷和六,六王爷打起来了!谁也不敢拦...老爷,老爷一大早出了门,奴婢只能来找小女且了!”

“什么?六哥?他怎么来了?”

“现在人在哪里?”

北堂雪华颜二人一同问道。

“就在小姐院前——好像是六王爷要见小姐,少爷不许,便打了起来!”

北堂雪听罢,立kè

起了身,“我回去看看!”

华颜点头,“我们一起过去!”

247. V175

此刻栖芳院前乱作了一团。两个平素风度翩翩的男子此际正你一拳我一脚的争斗着,全无招数可言。

明眼人看的出来,那身穿蓝衣的男子基本上没有还手。

一干家丁丫鬟在一旁紧张的不得了,却没人敢上去劝。

王管家急的一头汗,见北堂雪跟华颜远远的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急急的迎了上去,“小姐,您快去劝一劝少爷吧!”

“见阿雪?你还有什么资格见她!昨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要再过来找她了!既然你不听劝阻。今日我便替她出一出气,好好教xùn

教xùn

你这个负心人!”北堂烨这一顿揍忍了太久,当日若不是北堂雪昏厥。他定是要冲进去把宿根揪出来的,今日见他执意要见北堂雪,终究没有压制住心口的怒气。

说话的同时又是一记重拳砸在了宿根的脸上。

宿根纹丝未动,嘴角却溢出了鲜红的血,而他却恍若未觉。目光沉寂无光,“我只想见她一面——”

不然,他真的放不下心来。

那一日她昏迷在王府里被北堂天漠带回府里的事情他听下人说起,便一直担忧不已。

都是他的错,他已经不奢求能再有回转的余地,他只想知dào

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无大碍。

北堂烨见他如此愈加气愤,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着牙道:“你别一副痴心的模样!你别忘了。当初负她的人是你!”

宿根恍若未闻,固执的道:“我要见她。”

“不知六王爷执意要见我,所为何事?”

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在他一片死寂的世界掀起了巨大的波涛。

“阿雪你怎回来了?是谁这么大胆,去寻的小姐!”北堂烨最不想的便是让北堂雪再见到宿根。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将宿根来找她的事情瞒下来。

小蓝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头也不敢抬起来。

北堂雪上前几步。见北堂烨眼角有青紫的痕迹,皱眉道:“怎么,难不成我的院子是用来给你打架用的,我自己还不能回来了?”

“我...”本就说不过她的北堂烨加上心虚的缘故,自然是无言以对,见北堂雪脸色不善,悻悻的松开了宿根的衣领。

宿根将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声音带着不可查的颤抖,“阿雪...”

北堂雪目光无波的同她对视,“六王爷不该唤我闺名,如此未免有失体统。”

“我——”宿根强制平稳着起伏的心潮,“我只是想知dào

...你身子好些了没有?”

“已经无碍。”

宿根扯开一个不怎么好kàn

的笑,点点头道:“那就好——”弯腰捡起一个沾了灰尘的锦盒,递到北堂雪跟前,“这是千年灵芝,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多谢王爷。”北堂雪没有推辞,对光萼使了眼色,光萼忙地上前接过。

宿根眸光闪过受伤的神色。

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外人了。

“王爷还有旁的事情吗?”

“没...”

“那恕不远送了。”

“那好,我,我改日再来看你。”宿根直直的盯着她,只想从她脸上看出难过或者不舍的表情来,却是一丝也找不出来,有的只是平静下折射出的生疏和漠然。

北堂雪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头,将目光错开他,道:“不必了——不必再见了。”

望向仍旧在忐忑中的小蓝,吩咐道:“小蓝,送客。”

北堂烨冷哼了一声,“六王爷,请吧。”

宿根见北堂雪已转身走了进去,想开口挽留的话说不出来。

——她对自己说,不必再见了。

北堂烨说的很对,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堆心跟着北堂雪走了进去,却被北堂雪拦在门外:“你去给我煮上一碗银耳莲籽汤。”

说话的同时已将房门合上。

“小姐...”堆心叹了一口气,只得依言去了厨房。

北堂雪倚着门滑坐在地,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都结束了。

到今天,彻底的画上一个句号。

此后将再无干联了吧。

这样对她,对他,无疑都是好的。

--

日暮时分,北堂雪去了北堂烨那里。

凑巧撞见了秦越从他书房中出来。

她只见过秦越两次。且都是打个照面而已,且两次秦越都是身着盔甲,眼下穿着深灰色的长袍,直叫北堂雪觉得眼熟却不知是谁,便礼貌性的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秦越却是记得她,因着前些日子也对她的事情有些耳闻,对她印象格外深刻,“北堂小姐。”

北堂雪略微有些诧异,有些尴尬的道:“敢问阁下是——”

秦越毫不介怀,爽朗的笑了两声:“秦某原是刘将军手下一位无名小卒。因跟着刘将军立了些小功,承蒙圣上恩典,现在西郊军营任职。”

北堂雪恍然——原来是被皇上亲口封的昭勇将军秦越!

还真是够谦逊的。现在整个西营都归他所管,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是这么云淡风轻,无关紧要。

“失礼了,原来是秦将军。”

秦越摆手一笑,见北堂雪手中托着的棉布和伤药。笑的更大,指了指书房道:“北堂小姐是来看北堂将军的吧,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北堂雪颔首,“将军慢走。”

或许因为北堂家世代为将的原因,她总觉得对这些洒热血护国为民的将士们有着格外强烈的敬重感。

秦越含着笑对她一拱手。大步离去。

书房门前没有人守着,应是方才他在同秦越商议事情,不想让别人听到。北堂雪心想。

抬手叩了叩门,便听北堂烨的声音传出,“进来。”

北堂雪推门而入,见他正毫无形象的靠在椅背上,将双脚放在书桌上。微眯着眼睛,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北堂雪瞥了他一眼:“又捡到银子了?”

北堂烨见她同自己开起了玩笑。心下放心了不少,这些日子别说玩笑,就连话北堂雪也不愿多说几句,他的心情也跟着越发的好了起来,嘿嘿笑了两声,“这回捡到的是金子——”

北堂雪没理会他的打趣,将手中的伤药“嘭”的放到桌上,没好气的道:“就猜你不会去清理伤口——坐好!”

北堂烨摸了摸眼角的伤,“这点小伤不至于,一点儿也没感觉疼,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说是这样说,还是将腿给放了下去,乖乖的坐好。

北堂雪拿蘸着药水的棉布球大力的擦拭着他的伤口,“真的不疼?”

北堂烨吸了口冷气,“...你这个臭丫头,我还不是想给你出气,你倒好——恩将仇报!”

“你以后若还此般不管不顾,贪图一时之快,我就告sù

璐璐你上次在软香坊彻夜不归的事情。”

北堂烨怒瞪着她,考lǜ

到这个威胁太严重,终究服了软:“好好好,怕了你了!”

北堂雪满yì

的点头,忽然想起这几日璐璐没再来过北堂府看她。

“对了,这几日你可有看见她了?”

北堂烨一皱眉:“没有,明日攸允便要离京了,我在这个时候去王府寻她未免遭人猜疑,她应也是想到这点,便没怎么出来。”

北堂雪早前已经猜到了自己在龙华寺一事跟攸允脱不了干系,应是想加深北堂家跟皇室的隔阂。

而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他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爹怎么打算的?”

北堂烨知她指的是什么,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将计就计。”

北堂雪垂眼,这倒不像是北堂天漠的行事作风。

想到昨日在竹林里见到慕冬跟北堂天漠的场景,会心一笑。

如此,也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

兄妹二人聊了一个时辰左右,北堂雪抬眼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如墨,才开口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这药记得按时擦。”

北堂烨笑着应下,跟她一起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北堂雪跟他自然不会客气,点头道:“那走吧。”

北堂烨走在前面,门刚开了一个小缝,只听“咻”的一声,自门外飞进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直直的朝着北堂雪的方向刺去。

“阿雪小心!”北堂烨惊呼道。

北堂雪呼吸一紧,反射性地往后仰去,险险躲过了这直入面门的一刀。

北堂烨一把扶住她,余惊未了的道:“怎么样,没事吧?”

北堂雪摇摇头,伸手指向插在墙壁上的匕首,“匕首柄上有封信。”

北堂烨往门外扫了一眼,不见任何动静,这才走向那把匕首的方向。

信上写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竹林小屋。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疑惑。

竹林中的小屋是早年所建,不过是寒冬或者酷暑之时用来闲坐喝茶之用,这信上为什么会提到它?

“我去竹林看看——”

北堂雪直觉不妙,一把扯住他:“等一等,或许是有人故yì

布下陷阱也不一定!”

北堂烨拍了拍她的手:“无事,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咱们府里装神弄鬼!管他是哪路神佛,今日必叫他有去无回!”

北堂雪知dào

让他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几乎不可能,但又不放心他一个人过去,便道:“那我们一起去!”

北堂烨犹豫了一下,方点头道:“那你小心一些——”

——

竹林中有风穿过留下沙沙的声音,因晚上根本无人过来,所以只在入口和尽头处点了两盏灯。加上今日天色不怎么好,月亮也没露头,此际林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一道黑影掠过,朝着林中的木屋而去。

吱呀的推门声响起,黑衣人拿起怀中的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火,将肩上的大黑布袋丢到了椅上。

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嘴角牵动,“动作还真快——”

下一刻,人已折身出了木屋,身形微动。几个借力人已欺身飞上了竹林上空,借着密集的竹干,朝着声音的方向疾步凌空而去。

空幽悦耳如山泉般的笑音荡漾在冷冽的空气中。

本是极其好听的音色。但在这环境中徒然响起,由不得北堂雪不觉得诡异。

北堂烨脸色一变,环视着漆黑的四周,“谁!”

自头顶传来女子轻佻的笑音:“久闻北堂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俊不凡呐——”

北堂雪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这该不是哪个对北堂烨有意的姑娘整出来的把戏吧?

显然心有所属的北堂烨根本无意去理会她。冷哼了一声:“废话少说,你深夜潜入我府中有何企图!”

“还真是无情啊——奴家大老远过来,你竟还如此冷脸相对,真真是让人伤心……”女子的声音哀怨婉转,倒是十分入戏。

北堂烨眉头一皱,握紧了手边的竹干。侧身翻转,向着声音的来源飞身追了上去。

“哟,北堂将军竟是如此心焦。若是将军追到我,奴家便以身相许可好?”

说话间,声音渐远。

北堂雪惊诧——好快的轻功!

北堂烨声音渐现杀意:“以身相许在下恐怕消受不起,不如就将性命留给我吧!”

“哥!”

可哪里还有北堂烨的身影。

这女子之前百般拖延,此际又引得北堂烨去追她。该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吧?

开始那个匕首……

对了,竹林木屋!

北堂雪猛然转头。望向竹林的方向,虽距离不近,但仍可见隐约有灯光闪现,心口涌现极其强烈的不详之感。

难道有人?!

几经踌躇,北堂雪朝着木屋的方向疾步而去。

却还是有人比她早了一个刻钟。

是被堆心引着过来的璐璐。

堆心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心中万分不解——林小姐大晚上的过来,不是来找少爷小女且,反而张口便要去竹林的木屋,还真是奇怪。

难道林小姐有什么重yào

的东西落在了那间屋子里头吗?

平素她或许还敢问上几句,但今夜的璐璐却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甚至让她后背发冷。

堆心摇摇头甩去这个古怪的想法,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或许是今夜没有月亮,天色过黑的缘故。

一路上太过安静,静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堆心越发觉得气氛不对劲,僵硬的笑了两声,找出了一个非常失败的话题:“林小姐,今夜这么冷,您出来怎也不多穿一些来御寒?”

璐璐迟迟没有回音。

堆心头皮一阵发麻,平素北堂雪用来吓唬她的一个鬼故事一股脑儿涌了出来,停下了脚,壮着胆子缓缓回了头。

却见璐璐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堆心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踉跄的退了两步。

结结巴巴的道:“林,林小姐,您没事儿吧?”

任谁看了都觉得真zhèng

有事儿的是她才对……

璐璐面无表情的道:“我没事,快走吧。”

“哦……”堆心怔怔的点头,僵硬的转回了身子。

璐璐脸色有些苍白,紧抿的唇瓣显得有些紧张。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祈祷着——希望不是允哥哥所说的那样……

如果真的是,她真的不知dào

该怎么办。

二人一路上静默无语。

走近了木屋附近,堆心疑惑的道:“咿?谁点的灯啊?难道是小姐在里面吗……”

她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音。

璐璐脚步微微有些错乱,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一扇门。

眼前的光线顿时充足起来。

房内摆设清雅别致,中央是一张小桌。有三杯冷却的茶水,桌上的玉瓶中插放着三支白梅花,尚且开的娇美,屋内萦绕着冷梅香。

唯一违和的便是最里面的那张凳子上的一个巨大的黑布袋。

有断断续续的痛苦的低吟声传出。

或许是真的有心灵感应这么一回事儿,以至于璐璐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爹!”

堆心被唬了一跳,傻眼望着璐璐以奇快的速度冲到那张椅子前,解开了袋后。

竟然真的是一位头发苍白,形如枯槁的老人!

堆心手中的灯笼“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蜡烛被门外的寒风吹过,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爹。爹!”璐璐手足无措的喊着林希渭,见他一张脸上痛苦至极的神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希渭缓缓撑开了眼睛。眼珠子却是毫无生机的土色,“啊……啊,……”

嘴巴张着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

璐璐大惊,眼泪模糊了视线,“爹!你别吓我啊!”

林希渭忽然身子一阵斗栗。晃动的幅度之大竟是从椅子上滚落在地,浑身不住的抽搐着。

璐璐惊慌不已,跪坐在地抱住了他的肩膀,泣不成声。

林希渭呼吸开始紧促,身体和心理在做着极大的挣扎。

他身上的蛊毒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是吴其费尽心机研制出的相生蛊。蛊虫跟寄主相生相依,跟其它的蛊毒不同,被种下相生蛊的人。必须要依靠蛊虫的啃咬才能延续生命。

直到整个人被掏空为止。

若是蛊虫停下蚕食,寄主便会死去。

而璐璐身上的味道,正是可以克制蛊毒的月缪潭的气味,月晴说的果然不假——月族之中有个传言,月族后裔若是可以得到月缪潭水的洗礼。便可辟百蛊。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蛊虫潜伏不动。

这蛊虫平时只有在受了吴其的驱使才会平静片刻,是吴其用来逼问他的方式。现下之所以如此安静,定是因为璐璐身上的气味了。

他本就时日无多了,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一眼,已经是难求之事。

“爹你告sù

我,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璐璐匍匐在他的肩头,眼泪打在他的身上。

“啊……”

林希渭颤抖着手,自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正是北堂雪那日让他转交给璐璐的。

璐璐身形一僵,这枚玉佩跟北堂烨送她的那枚一模一样,且后面还刻着清清楚楚的‘雪’字。

“真的,真的是阿雪……”

林希渭不停的摇头,却始终无法发声,余光瞥见桌上的水杯,挣扎着朝着桌角匍匐爬去。

桌身本就极轻,经他撞了几下,打翻开来,桌上的杯子,梅花砸了一地。

248. V176

“爹!你干什么?”璐璐抹着眼泪,怕碎掉的茶杯玉瓶割伤到他,忙地上前将他拦住。

“啊!……啊,啊……”林希渭挣扎着,却没什么力qì



璐璐见他反应如此之大,惊惑不已:“爹您想说什么?啊?”

林希渭伸手指向流淌了一地的茶水,蓄了一些力qì

推开了璐璐,爬向那滩水渍处。

沾满了茶水的手指颤抖的厉害,指尖刚刚触地,还未来得及划下一笔,整个人却忽然没了支撑,整个身子都趴了下去。

睁大的双眼写满了不甘。

“爹!!”

有女子凄厉绝望的哭喊声传出,惊飞了栖息在林间的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

“璐璐?”赶来的北堂雪闻声眼皮一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这么晚了,璐璐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她刚刚喊的是‘爹’?,难道林叔也在?!

不知dào

该怎么办的堆心手足无措的站在门边,刚才林希渭的动作她清晰的看在眼里,那个玉佩的确是小姐的没错……

可她绝不相信小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虽然她也不知dào

垂死的林希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竹林里面。

“堆心?”

堆心闻声回头,正见不远处的北堂雪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小姐!”

北堂雪见她脸色极为难看,几步走近:“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刚刚你是否有听到林小姐的声音?”

堆心往里面指了指,吞吞吐吐的道:“林小姐,林小姐她就在里面……”

北堂雪见她神情如此,更肯定了里面有事,折身进了房间,待看清里头的场景之时大吃一惊。

“林叔?!”

璐璐缓缓抬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清澈如小鹿般的眸子此际满是痛意和浓厚的恨意,目光死死的锁在北堂雪的身上。

北堂雪万分疑惑,“璐璐……”

“我要为我爹爹报仇!”说话间,她从腰间摸出一把锋亮的匕首,冲着北堂雪而去。

“小姐小心啊!”

北堂雪大惊不已,急忙的躲开,“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璐璐狠狠将那枚玉佩甩在地上,发出清澈的声响,怒色道:“误会?!这枚玉佩你作何解释!你骗我利用我也就罢了,为何非要置我爹爹与死地!为什么,你说啊!”

“我承认我起初是骗过你——但那时我也是怕连累到你们,但我发誓我从没利用过你!更没有害过林叔!”

“你还在骗我!”璐璐厉声吼道,眼泪在眼眶里几转不下。不管不顾的举着手中的匕首又朝着北堂雪扑了过去。

北堂雪大急,“你先冷静下来,这其中肯定没那么简单!”

“冷静?我爹爹他就躺在这里,你还想狡辩吗!你深夜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北堂雪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眼见璐璐已没了理智,却又唯恐伤到她,不敢还手,只能四处躲闪。

堆心瞅准了时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璐璐,对着北堂雪喊道:“林姑娘现在根本听不进去您的话。小姐您快走吧!”

“放开我!”

璐璐此际已经红了眼,失去亲人的伤痛和被蒙蔽的怨恨已将她的理智吞没,挣扎了几下不得。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堆心的小腹刺去。

北堂雪大惊失色,心急之下,弯腰捡起了地上碎裂的瓷杯碎片,朝着璐璐的方向掷去。

“啊!”璐璐痛呼了一声,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手背被瓷片划下了一道伤痕,鲜血瞬间染红了手背。

——

再说追着黑衣人而去的北堂烨,二人眼下已快出了竹林的范围。

二人的距离在逐渐拉近,明眼一看便是北堂烨占了上风。

那女子却忽然顿足,回头对北堂烨一笑,虽是面上蒙着黑纱。但那一双眼睛却极尽妖娆,说不出的迷惑人心。

北堂烨对上她的眼眸,蓦然一惊。

这蓝色的眼睛。应是西域波斯人士!

“北堂将军不必远送了,就送奴家到这里便好——”

北堂烨到了这里若再明白不过来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那便是笨到家了。

果然,这女子话音刚落,人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远远传来她的笑音,“北堂将军快快回去看一看吧。回去的晚了只怕……呵呵呵……”

北堂烨咒骂了一句,急急的赶了回去。

心下追悔莫及。

待赶到原地之时。哪里还有北堂雪的影子。

没有多做犹豫,便奔向了木屋的方向。

却见璐璐正握着沾血的匕首朝着被逼到墙角的北堂雪刺去!

而堆心则是昏倒在地。

北堂烨见状错愕不已,忙地上前阻拦,“璐璐你干什么!快住手!”

璐璐乍然听到他的声音不由一怔,匕首“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还是没有办法……

北堂烨看到地上林希渭的尸首,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璐璐泪水决堤,望着北堂烨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受伤,“够了!不用再演戏了!这些日子你骗我骗我还不够吗?”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接近我不过是因为想利用我探听允哥哥的消息罢了!你让我留在王城,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如果有必要来威胁允哥哥!”

北堂烨脸色越来越黑,平素就对她处处想着攸允觉得颇为吃味,眼下听她说这些明显是受了攸允的蛊惑,而来怀疑自己,一时觉得既生气又失望,“你竟然怀疑我?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怀疑我!他说什么你都信!你究竟有没有信过我!”

璐璐被他吼的越发控zhì

不住情绪,“对!我从来没信过你,我更不该信你!如果不是我太傻,我爹爹就不会惨死了!”

北堂雪见二人都没了理智,再说下去只怕会加深误会,劝道:“这事必有蹊跷,不如先——”

话还没说完,已被璐璐厉声打断:“不必了!”

她止住了眼泪,凝视着北堂雪北堂烨二人,恨意在眼中翻涌。

“今日是我下不了手!——今日我林丹璐与你们北堂家兄妹情断义绝!再见面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几乎是撕心裂肺的说完了这句话来。

北堂烨呆愣在原地。

璐璐弯身将林希渭的尸身抱起,被怀中轻极的重量戳中了心房——爹爹他究竟是受了多少折磨……

毫不犹豫的转身,背影带着从未有过的坚毅和苍凉。

北堂雪忙追了出去,“璐璐!”

北堂烨斥道:“阿雪,回来!”

“哥!可是——”

北堂烨垂下了眼睛,掩去满眼的情绪,“让她走吧——”

——

次日清早。允亲王府出城的车队穿过长长的王城大街。

鹤延寿捧了圣旨在城门前送行。

圣旨宣罢,有宦官端了酒水上前。

“陛下本是打算亲自前来给王爷饯行的,可早朝过罢又咳了血——”鹤延寿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才遣了老奴过来,允亲王大行在即,去往凉州路途遥远,还请王爷一路保重啊。”

攸允含笑点头,接过御酒饮下,对鹤延寿一拱手:“多谢鹤公公前来相送,还要劳烦鹤公公替我跟陛下传达慰问之意。请陛下保重龙体!”

“老奴会将王爷的心意禀告皇上的——便不耽搁王爷上路了,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攸允也不再寒暄,让随从吩咐了下去。

一行车队才才陆续的出了城。

车队中间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极尽奢华宽敞。全然不如它表面来的那么简单。

坐在中间的少女闭着眼睛,问道:“出城了吗?”

侍女小心的答道:“回小姐,是的。”

璐璐这才缓缓睁眼,心脏一阵抽痛。

他没有来留自己。

忽然轻嘲的笑出了声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哄骗自己,眼下被她拆穿。他自然不会再费心演戏了。

终究是她自己太入戏了。

他们欠她的,她终会亲手讨要回来。

将脸搁在怀中紧抱着的青花瓷坛上,轻声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旁边的侍女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从没见过小姐这副模样,冷到了骨子里。

先前不是听说她要留在王城的么。怎一夜之间就变了主意,且连她平时最喜欢的那只叫做“银雪”的兔子也没有带上,出门之前她好意的提醒。却挨了一记狠厉的眼光。

现在想一想还有些心有余悸。

车队行过之处,扬起了大片的尘土,同土色的天空几乎要融为一体。

天色越发的阴沉,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街上的行人脚步开始匆忙起来,照这天色。不待一会儿肯定要下大雨了。

城楼之上,北堂烨一动不动的望着马车行驶的方向。

“哥。回去吧。”

北堂烨回头见是北堂雪,略微有些惊诧,这还是她打从那日之后头一次出门。

担忧她的身体还没痊愈,点头道:“这里风大,走吧。”

兄妹二人这边刚回到北堂府,外面果然开始下起了磅礴大雨。

“少爷,小姐,老爷说等您们回来之后去书房见他。”

——

“去送林丫头了?”

北堂烨没有回答,神情有些漠落的坐了下去。

北堂雪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嗯——”

北堂天漠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紧皱着,昨晚的事情北堂烨已经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了一遍,“我就知dào

这个攸允是个心思阴险之辈——却没想到他竟连对他恩重如山的林将军也能狠下毒手!”

北堂雪想起在王城见到林希渭之时他言语间隐隐透露的意思,又联想到之前北堂天漠跟她说的有关巫国和月族之间的纠葛,猜测道:“但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害死林叔,应是想从林叔身上得到什么秘密,没有得逞,这才顺水推舟把罪名推到了我们身上,想借此离间璐璐。”

北堂天漠望向她,“你的意思是指……有关月族的一些辛秘?”

“这应该跟月族有些关联——林叔跟他无冤无仇,如果不是他想从林叔那里得到什么,犯不着下此狠手,且我昨日看林叔的模样,显然是经过长期囚禁折磨,应当是被……严刑拷问过的。”

北堂天漠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你的推测确有道理,可关于月族和巫国的传说向来鲜少有人知晓,攸允又是如何得知的?依照林将军的性格,应是不会随意同他提起的。或许林将军身上真的有什么他想得到的秘密,但不一定就是跟月族有关联。”

北堂雪也想不透这一点,“也是——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烨儿,你怎么看?”

北堂烨显然没有兴趣加入他们的讨论行列,不假思索的摇头道:“我出去透一透气。”

“唉——”北堂天漠见他人已消失在门外,无奈的摇头叹气。

北堂雪吩咐道:“小蓝,去给少爷送把伞。”

“爹,攸允这次出京,应当有跟您打‘招呼’吧?”

反正她是不信攸允肯放qì

北堂家这颗棋子。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说破。

北堂天漠呵呵一笑,“你可是怕爹真的倒向他的那一边,你就不能报你的仇了?”

“……我这点小心思果然逃不过您的法眼啊。”

北堂雪自认是个记仇的人,龙华寺一事,再加上之前他害死真zhèng

的北堂小姐的仇,她迟早是要报的,若说开始是因为想为北堂家求个周全才提议选择中立的话,那么现在已经不需yào

了。

先前大家所认定的太子是个草包,但现在……慕冬委实跟这个词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比起两人的人品,慕冬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要比攸允好上太多,如果在力量均衡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选择一个心思狠毒不折手段的人合zuò



更重yào

的是,慕冬这个人,总让她觉得太过聪明沉稳。且处事思虑格外周全,虽是不漏声色,但却让人打从心底臣服,如果要跟这样一个人做敌人,她想一想都觉得头疼。

除却这些客观的因素,自然还少不了她个人的小心思。

慕冬对她有救命之恩,北堂家站在他这边,虽说也是为了自保,但多少能让她减轻一些亏欠感。

“阿雪?”

“啊?”北堂雪想的入神,忽然被北堂天漠这么一喊。吓的浑身一抖。

北堂天漠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好好地谈正事怎么也能走了神。

北堂雪讪讪的一笑,“爹,您刚刚说了什么……?”

北堂天漠有些为难的看了她一眼。“爹想跟你商量件事情,你听了切莫生气——”

“爹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几时生过你的气啊?”北堂雪没放在心上的模样,“除了上回您非说自己是养花老手,结果三天不到就将我那盆兰草给活活养死了那件事——”

北堂天漠被踩到痛处。“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不是被我养死的!南花北养本就极难,是下人们粗心晒完了太阳夜里没有搬回房里,才会被冻死的!”

北堂雪强忍住笑意,“好好好,您最会养花了——不过您到底要跟我商量什么事情?”

北堂天漠这才反应过来偏离了正题。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这才一脸正色的道:“是有关你表姐的事情——”

北堂雪脸色登时一黑。

北堂天漠见她即刻变了脸,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了。是爹不好,不该在你跟前提起她,可这事迟早是要解决的,我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事先跟你说一声的好——”

“那爹就是已经决定了。只是跟我说一声而已?那何必再说是要跟女儿商量,这算是哪门子的商量?”北堂雪语气不善的道。

北堂天漠一时语塞。“这……”

她也不想跟北堂天漠摆脸色,但就是控zhì

不了自己的口气。

对于周云霓,她不知dào

自己以后会怎么想,但至少现在,是她最不待见的人,最不愿听到的名字。

北堂天漠知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放缓着口气道:“我知dào

云霓她亏欠了你太多,这件事情上她也的确是犯了大错,可她是你姑母唯一的骨肉啊——她如今这种境地虽说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不假,可爹若真的对她置之不理,又怎么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姑母?”

北堂雪只低着头不说话。

北堂天漠见她如此也一时没辙,毕竟这事确实对北堂雪很不公平。

周云霓近年对北堂雪使的小绊子,对下人们的嚣张跋扈他都看在眼里,说句心里话,对周云霓他早已没了最初的喜爱,但作为长辈的责任感和对北堂清的亏欠感却日益加重。

静默了好大一会儿,北堂雪才低声的道:“爹您打算怎么办?”

北堂天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让了步,一时间既觉宽慰又觉得心疼。

“爹打算找六王爷谈一谈——”

“然后订个好日子将亲事给办了,是不是?”北堂雪始终没有抬头,口气却微微有些颤抖。

“爹知dào

委屈你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

次日午时,北堂天漠亲自去了六王府。

管家意wài

万分,一边揣测着北堂天漠的来意,一边将人请去了花厅。

宿根倒没太多意wài



依照周云霓的为人,想也知dào

会求着北堂天漠给她做主。

北堂天漠纵使对北堂雪的事再如何对他不满,但他绝不会放任周云霓不管。

毕竟,这可是一个女子一生的大事。

如果不是周云霓太过分,他断然不会如此态度。

见宿根行了进来,北堂天漠端是觉得自己的立场无比荒谬。

他现在是来求着这位险些娶了他女儿的男人去娶他的外甥女。

宿根不管不问,对周云霓的意思自然不必多说,北堂天漠暗叹了一声,二人之间发生的那件事情只怕也是云霓她……

总之这次为了周云霓,他这张老脸算是丢进护城河里喂鱼去了。

见宿根除了进门之时的一句寒暄话说完便静坐着喝茶,北堂天漠措好了言辞方道:“六王爷心里也应该清楚微臣今日所来的目的,拐弯抹角的话微臣便不多说了。”

“北堂丞相有话但说无妨。”

“我那外甥女云霓,做事的确有欠妥当,但心地并不算坏,出身修养也属优良,与六王爷也算良配——”

宿根仰头一笑,“所以今日北堂丞相是来给我做媒来了么?”

北堂天漠是没料到他说到这个份上宿根还会装傻充愣,未免觉得有些过火,“六王爷并非糊涂之人,有些话相信也用不着微臣挑明。具体事态微臣兴许不了解,但大丈夫敢作敢当,六王爷又何必再装糊涂?”

宿根的脸色平静的看不出情绪,没有回答他的话。

喝罢了一盏茶,宿根才道:“人我可以抬进府里,但她只能做妾。”

做妾!

北堂天漠闻言大惊,按照他的预想,周云霓做不了正妃便罢,但最坏的打算也是侧妃的位置,却没想到宿根一开口便是让她委身做妾!

“虽说西宁现在同我大卫势同水火,但她护国将军之女的身份暂且摆在那里,云霓她生母更是陛下御赐的清宁郡主,不管怎么说,云霓决不至于屈身妾室之位!”

宿根没有被他的怒气所影响,仍旧一副淡若清风的口气:“嫁娶之事讲究两厢情愿,既然北堂丞相觉得如此委屈了周小姐,那作罢便是,我绝无强逼之意。”

北堂天漠握紧了拳头,神情隐忍,“六王爷也莫要将事情做的太绝!”

他竟还不知dào

宿根还有这么一面!

他这分明是借着周云霓已是不白之身来要挟他!

宿根冷哼了一声,眼神几度闪烁,“北堂丞相尚可埋怨是我做事太过,那我呢?试问我到如今境地,又该去怪谁!”

“云霓她的确不知轻重了些,可出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这并非单单一个人的过错,事到如今六王爷将错全推到云霓的头上,未免太过分了!”北堂天漠面上看来和善,实jì

上也是急脾气的人,眼下听宿根这么说,自然觉得心中有气。

宿根将茶杯狠狠的按在了右手边的矮桌上,说出的话让北堂天漠顿觉颜面无存,“不瞒丞相,本王也相当好奇周小姐堂堂一名大家闺秀怎会有那清楼角妓讨好恩客所用的催情之药!”

是周云霓对他下了药!

北堂天漠只觉脑袋轰隆隆作响,觉得有些晕眩。

249. V177

他活了大半辈子恶霸歹人强迫良家妇女的戏码听过不少,可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女子对男人下迷药!

而且这个人就是他的亲外甥女!

是觉得彻底没了脸再跟宿根理论……

不是他欠周云霓,而是周云霓欠了他。

莫说是一个妾室,就算是个通房丫头,他们又能怎么办?难道说不答yīng

,那周云霓下半生便一直要顶着挥之不去的臭名孤独终老?

可真要周云霓屈身为妾,她肯答yīng

吗?

宿根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所以,她凭什么?就凭她的这种下三滥手段吗?就凭她如此品行还想让本王许她什么身份地位!?”

北堂天漠无言以对。

北堂天漠甚至不知他是怎么出的六王府。

回府之后,便罚周云霓去跪了祠堂。

周云霓不傻,早就听丫鬟说北堂天漠去了六王府,依照他的脸色推测,她敢肯定北堂天漠已经知dào

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她没有哭闹,害pà

事情闹大被人看出端倪,乖乖的去了祠堂。

吴妈晚上去给周云霓送饭,被人拦在了门外。

“好大的胆子,我给表小姐送饭你们也拦,若是表小姐饿出个好歹来,你们担待的起吗?”

守门的两个家丁是刚入府没多久的新人儿,对这府里的情况了解的也不甚多,见她口气这么强硬不由有些为难,“是老爷吩咐的,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

吴妈冷哼了一声,“怕什么,你们不说老爷也不会知dào

,我知dào

去给表小姐送些吃的罢了。”

二人对看一眼,有些犹豫。

吴妈趁机发挥了我行我素的作风,将二人横在门前的手推开,伸手推开了房门。

“嗳!这……”一个长相憨厚,皮肤粗黑的家丁出声制止道,上前便欲去拦下她。

另一位见状扯住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让她进去吧,就装作不知dào

就算了,真的闹开到时倒霉的还是你我!”

“可是老爷说……”

“得了,你不说我不说老爷怎会知dào

?”

黑脸儿家丁想了想,悻悻的伸出了手,将门从外面合上。

“吴妈!”

本是被罚跪的周云霓此际正坐在蒲草之上,见吴妈进来,忙地起身扑进了她的怀里。

“吴妈,吓死我了,这里黑漆漆的,冷冰冰的,又都是死人的灵位……

我真的好害pà

啊。”

祠堂内点了两根蜡烛,烛火跳跃着,在这冰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可怕。

吴妈闻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吴妈这不是过来了吗,让小姐受委屈了——来,先吃点东西吧。该是饿坏了吧?”

周云霓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也顾不得形象,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一碗白饭很快见了底。

吴妈在一旁看着心疼不已,想到北堂天漠今日跟她说的一番话,越发觉得对周云霓不公平。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周云霓吃饱过后,将碗筷搁在地上,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吴妈你有从舅舅那里打听到什么吗?他今日去了六王府结果怎么样了?”

吴妈眼神有些闪躲。伸出去为周云霓端已凉了大半的甜汤,“小姐,再喝一碗汤吧——”

周云霓有些不耐烦:“我吃饱了!你快告sù

啊?到底怎么样了?”

“小姐。这……”

周云霓这才发xiàn

了不对,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吴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爷今日去了六王府的确是跟六王爷商议您的亲事去了,六王爷,六王爷他也同意了。说择日便可迎小姐过门……”

周云霓雀跃不已,一双美眸迸发出耀眼的光彩来,“真的吗?他,他真的要娶我为妃了!吴妈你确定消息准确吗?是舅舅告sù

你的吗?”

吴妈不知该点头还是还是该摇头。

“是老爷告sù

我的,六王爷的的确确是说了择日迎娶小姐,只是……”

“只是什么?”周云霓见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焦急的不得了。

“只是六王爷说……

让小姐做妾……”

“什么!”周云霓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她该不是听错了吧?

“做妾……我怎么可能做妾呢

……我不要做妾!不要!”周云霓开始不安起来,要她做妾。怎么可能!

她堂堂清宁郡主之后竟然要给人做妾!

“我要去找舅舅问一问清楚!六王爷他到底怎么说的!”周云霓噌的起身,便要往门外冲去。

吴妈见她如此,忙地一上前拉住她,“小姐,小姐您先冷静冷静!此刻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这个时候过去定是火上浇油啊,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周云霓闻言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只觉得腿下一软,跌坐在地。

吴妈蹲下身来拍着她的肩,“小姐莫要担心,此事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周云霓不语,只呆呆的坐着。

将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快速的过滤了一遍。

那一日宿根咬牙切齿的对她说:你想要的,永远不可能得到。

想起这几日来他不闻不问,就是故yì

让她心神不宁,才会去求北堂天漠主动找他商议……

他是认定了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北堂家都没有拒绝的勇气。

原来如此……

想通了这些,周云霓苍凉的一笑:“还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

我明白了,他这是在报复我啊,他恨我……他恨我……”

——

三日之后,北堂雪带着光萼去了桃云山。

堆心因那日跟璐璐的缠斗中受了伤,虽不重但北堂雪执意让她留在府里歇养。

堆心纵使百般不愿也不敢违背北堂雪的意思,便老老实实的留了下来。

因这一次北堂雪打算住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光是行李便装了半辆马车。

小小花显得格外的欢快——好久没有出府去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了。

北堂雪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开口,只偶尔逗一逗小小花,神色虽谈不上阴郁,但脸上始终也没有露出过半分笑意。

昨夜落了一场小雨,马车所经之处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辙痕。

山中的空气尚且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

光萼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笑着道:“小姐,这就进桃云山了,您快看,山里的桃花开的可好了呢!”

北堂雪兴致缺缺的朝着她掀开的缝隙扫了一眼,不作防之下眼中闯入大片的桃花,一朵朵争相绽放,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里开的格外妖娆,将她的眼睛灼的生疼。

真是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是物是人非。

光萼陶醉在这美景之中。感叹着道:“小姐,今年的桃花好像开的格外的漂亮,比往年都艳——”

北堂雪将眼泪闭了回去,轻声道:“是啊,格外的好kàn

。”

周云霓将于半月之后嫁入六王府,为妾。

目前得知这个消息的不过北堂府里的几人,甚至就连六王府的下人们都还不知此事。

北堂雪从北堂天漠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便提出要去望月凝小住一段时日,北堂天漠知dào

她的心思,自然没有意见。

——

提前得了北堂雪要过来的消息。卢志一家老早便守在了酒楼门口。

眼下卢志正交待着阿庄:“待会儿小姐来了你可千万别乱说话,昨晚我跟你说的可都记住了?”

他的啰嗦让向来敦厚乖巧的阿庄也有些无法忍受了,不耐烦的道:“好了爹。我都记住了——绝对不在小姐面前提有关成亲,大喜这样的字眼儿,特别不能提六王爷……”

袁婶子一脸正色的补道:“还有表姐,也不许提起表姐!”

阿庄无语的点着头。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便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驶了过来。

北堂雪下了马车。便见卢家三口迎了上来。

“小姐来了!”

北堂雪见他们脸上满是淳朴温暖的笑容,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卢大叔,卢婶子,又过来打搅你们了——”

“小姐这是哪儿的话!来,快进去吧!”

——

“小姐可还是住以前常住的那间房?”袁婶子随着北堂雪去了二楼。出声问道。

北堂雪不假思索的答道:“都可以,就住之前那间好了。”

袁婶子闻言犹豫了一会儿,笑着提议道:“小姐。不然换一间好了——酒楼后头的桃林开满了桃花,住在西面的房里倒是方便赏景。”

北堂雪听出了不对来,这桃云山里处处都是桃花,不必要非得住在西厢里才能瞧见好景,“袁婶子。可是那间房有人住下了?”

若真的有人在住,倒也无妨。她不过是习惯住临湖那面罢了。

袁婶子放低了声音,“小姐那间房倒是没人住,是一直留着给小姐哪天过来小住的,可前天来了两位客人,是一对父子,就住在了小姐那间房的临间儿,举止行为都极为古怪,每天清早出去要等傍晚才回来,口音也不似卫国人士,我让阿庄他爹试探的问了问,他们却遮遮掩掩的,什么也不肯说——反正是有些反常,小姐还是离他们远一些的好。”

光萼赞同的点头,“小姐,不然换间房住好了?”

北堂雪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我便住西厢好了。”

袁婶子笑一笑,将人领着去了西厢。

正如袁婶子所言,住在这间房里,赏花的位置倒是极好。

“小姐若是累了便先歇会儿,我先下去准bèi

午饭,好了再让阿庄来喊小姐。”

“嗯,有劳婶子了。”

光萼简单的将房间收拾了一遍,将带来的东西摆放好,将琴小心的竖在床边的小案上,又将带来的半箱书整理了出来。

刚拿起第一本便被吓了一跳。

这本山海经,不是六王爷送小姐的吗?最后一页还有他写的字。

怕被北堂雪看见,慌张的将书卷了起来塞进了袖子里头。

北堂雪见她在收拾书籍,也走了过来。

“好了,你歇一歇吧,我来分吧。”

这些书,大多数都是她煞费心思收集来的。

光萼不识几个字,真让她来归类只怕结果是一团乱。

光萼生怕北堂雪发xiàn

她袖子里藏的东西,闻言忙道:“还是奴婢来吧!小姐您先吃杯茶,奴婢很快就能收拾好了——”

北堂雪无奈,也不勉强她。

果不其然,只靠着直觉和大致相似之处来归类的光萼,将本来不怎么乱的书分到书架上之后,几乎是一塌糊涂。

北堂雪在一旁看的颇为头痛。

光萼却觉得极有成就感,回头冲北堂雪骄傲的一笑:“小姐,已经全部都分好了!”

北堂雪:“……

……”

——

转眼间七八日过去。

这一日,北堂烨来了桃云山。

是受了北堂天漠的指示来陪一陪,开导开导北堂雪,当然,也是借机让他散一散心。

最近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军营里,操练士兵,钻研兵法,一点空儿也不肯给自己留。

璐璐走了也十日有余了,算一算,应也在几天前抵达凉州了。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周遭僻静至极,偶尔三两只新燕自湖面掠过,寻觅着筑巢之处。

北堂雪见他不肯说话,轻轻磕了磕茶盖儿,“今日到底是谁开导谁来的?”

北堂烨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调侃般的问题,环顾了四周仙境一般的美景,“你倒是会躲——我可就没你这么好命了,成日忙东忙西的,今日若不是休沐,我哪里能有空过来。”

“真的?”北堂雪挑眉看向他:“我怎么听说,郭将军的事情都被你抢去了,成日在军营里无事可做,都找到爹哪里去了?”

北堂烨险些呛住,又吞了几口茶来掩饰尴尬,“哪里有这回事,是他总是同我抢事情做罢了——”怕北堂雪再追问下去,又赶忙扯开了话题:“对了,我听阿庄说明景山前几日有过来?可有为难你?”

这下换做北堂雪尴尬了。同时在心里不禁纳闷,老实憨厚的阿庄什么时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成了一位八卦力十足的少年了?

却不知,这些话是北堂烨从阿庄口中诓出来的而已。

北堂雪将目光移到远处,“他为难我做什么,不过去恰巧路过找我喝杯茶而已。”

“只是喝茶?我先跟你提个醒儿,他后院的小妾可都养了十多个——”

北堂雪转脸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

北堂烨故yì

曲解她的意思,“是真的。你怎么就不信呢,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那张皮囊给骗了!”

北堂雪拿起他手边的折扇,朝着他的肩膀大力的敲了下去,惹的他一阵痛呼。

“让你胡说八道!”

“哈哈哈

……

……”

北堂烨见她表情可爱。仰头笑了几声,却是许久不见的明朗。

暮落时分,北堂烨才回了王城。

——

“少奶奶。刚刚大夫刚走,说是少爷……他的右腿好不了了。”

周荣琴浑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坐在床边拾掇着几件婴儿穿的衣裳。

这全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怀着一颗充满憧憬和欣喜的心。

可是,现在都用不到了。

周荣琴起身。走到门口燃着火的火盆前,将衣服丢进火盆中,火苗即刻窜高。

“春日里说冷还是很冷的,娘给你多烧几件衣服——”

净葭眼睛微红,静静的立在她的身后。

刘庆天受了家法之后便卧床不起,右腿伤的极重。经过这些日子的医治也没多大效果,今日终于被大夫断了言——这条腿算是废了。

“少奶奶,少爷他虽然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但现在也算是得到教xùn

了,那个女人也被老爷安排好了,不如您就原谅他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净葭见她一日比一日消瘦。知dào

这是心结所致,如果真的这样下去她真的不敢想周荣琴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荣琴如同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见火势渐小,转身进了房中。

净葭碰了钉子,不敢再劝。

周云霓洗漱完罢,坐到了床上,吩咐道:“熄灯吧——”

净葭道了声“是。”,上前将灯吹熄,轻手轻脚的出了房,将门合上。

以前周荣琴从不敢让她熄灯,怕黑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

周遭陷入黑暗,周荣琴却毫无睡意,睁着一双没有生机可言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床顶出神。

刘庆天此刻亦是靠在床上发呆。

连续多日的足不出户让他的皮肤显现出病态的白,稍显凹陷的眼窝青黑不已。

“少爷,该歇息了,大夫交待说要您注意休息。”

刘庆天没有回应。

丫鬟谨遵着刘严霸的交待不敢怠慢,又出声劝道:“少爷,您……”

话没说完就被刘庆天的怒吼声打断:“滚!”

几个丫鬟吓得哆嗦着跪下,“少爷息怒……”

“滚!都给我滚出去!”刘庆天握起床边的拐杖,朝着几人扔去,嘶声吼道:“全都给我滚!听到没有!”

丫鬟们见状哪里还敢待下去,也再顾不得刘严霸的交待,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只有一个身材瘦小的还跪在原地,动也未动。

刘庆天瞪着她:“怎么,你没听到本少爷的话吗!?还不滚!你是不是还想看我的笑话?我爹,周荣琴,他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样!就连你们这些贱婢们也嘲笑我!”

这个家,还算什么家!

他的妻子想方设法的陷害他,他的生父亲手废了他一条腿!逼他爱的女人堕了他的孩子!

刘庆天气极反笑了起来,一副癫狂的模样。

那婢子却丝毫不怕,待他骂的累了,才抬起头来,道:“少爷,您还想不想见香杏姑娘?”

刘庆天脊背一直,这才去打量她,却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起身将拐杖捡了起来,走到刘庆天的床边。“是香杏姑娘让奴婢来的。”

“香杏?她在哪里……告sù

我!她现在好不好?”

“姑娘她现在很好,少爷若是想见,奴婢可以带您过去。”

刘庆天忙地点头,“好!现在就带我去!”

却不知这个决定,将他以后的人生掀起了惊涛骇浪,再无回头之路。

——

添墨会每月一次的字画诗词谱竞拍,在今晚举行。

竞拍还未开始,来客们正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据闻这次压轴的宝贝可是《清心极乐》的下半卷谱子。”

“怪不得!方才我还瞧见了田连先生,还纳闷儿他向来无心书画诗词怎会来凑这个热闹,莫不是便是冲着这谱子来的?”

旁边的一听也围了过来。对此表示了怀疑:“《清心极乐》不是早已失传了,这谱子谁知是真是假?”

“就是,这添墨会虽说没少出过大家名作。但这等只有耳闻一二的神物他们是如何寻来的!”

“我觉得应是真的……

添墨会这么大的文楼,岂能拿出赝品来糊弄咱们?传了出去还怎么立足?”

来此大多数都是有见闻的文人雅士,说起《清心极乐》几乎都是听说过的。

个别没听过的便缄口不言,只听着别人讨论,就怕瞎掺和闹出笑话丢了人。

依照惯例。每月的竞拍都会出展十件宝贝,越往后便越珍贵,底价也逐渐增高。

第一件出示的宝贝是前朝金科状元柳平的墨宝,底价三百两白银。

“四百两。”

“我出六百两!”

……

第四件宝贝呈上来之时,楼中现出了躁动。

是一副美人图,底价一千两。

“这画画工虽是精湛。人物也极其传神,但又非名人手笔,怎会如此高的底价。该不是搞错了顺序吧?”

众人纷言符合。

不知是谁出了声道:“这画不是几年前夺了画项魁首的吗?”

“这画中之人,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三楼包厢之内,长相阴柔的男子出声道。

明水浣微微垂眼,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四哥记性真是不怎么样。这画上的可不就是北堂家小姐么?”

洐王这才恍然,“哦——原来是她。近来光听她的名字可都快将我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又将那副画打量了一遍,眼神闪着浓浓的兴味:“这样大胆独特的女子倒是少见的很。”

明水浣但笑不语。

虽然这次是躲掉了失贞的恶名,但大婚当日被男方仍在府门口置之不理,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说来我想了一件事来,听说景山对她格外上心,可是真的?”

明水浣不置可否的一笑:“四哥不是不知dào

他,图一时新鲜罢了,等过些时日,定又抛诸脑后了。”

“我看倒不尽然,这个北堂小姐,确实太过不同,保不准他是动了真心也未可知。”

明水浣闻言心下有些微烦,她向来不将别人的女子放在眼里,但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半句北堂雪的好,错开了话题道:“四哥还没有瞧见喜欢的东西么?”

洐王往楼下扫了一眼,嘴角含着笑意端起了茶盏:“急什么,还没开始呢。让他们先抢去吧——”

250. V178

身着墨衫的侍女鞠躬完罢,面向台下众人,徐徐地道:“应是不少客人已认出了这画的出处,但各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画不光是魁首之作,更是出自六王爷之手,只是王爷他向来低调,当日来到楼中也并未张扬,故才没被人认出来——”

话音刚落,顿时喧哗。

侍女轻轻一笑,伸手指了指画上之人,“这画中之人正是北堂家小姐。”

包厢中昏昏欲睡的田连闻言立马来了精神,拨开珠帘往楼下看去,“嘿!还真是雪丫头!”

“好像真的是北堂小姐!”

“这画已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莫不是在那个时候六王爷便同北堂小姐熟识了?”

“应当是的,且从这画里不难发xiàn

作画之人的用心……”

“唉——若非出了这些事端,倒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侍女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躬身道:“请各位出价——”

“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八百两!”

洐王嗤笑了一声:“这添墨楼向来最会制造噱头——不过我那六弟……真真是可惜。”

转眼间,价格竟是飙升到了五千两。

许多人都已经打算弃了竞拍,毕竟这画虽具有收藏价值和意义,但价钱再高,就没必要再跟上去了。

“这位客人出价五千两,可还有更高的了?”侍女面带笑意,是对这个价钱有些意wài



三楼包厢处珠帘轻动,一位侍从打扮模样的男子探出头道:“我家公子出一万两!”

“一万两?!”

“这画可不值这个价儿,楼上出价的这位兄台可是考lǜ

周全了?”说话的先前喊价五千两的黑衣男子,本是做好了将此画收入囊中的准bèi

,谁料忽然冒出个一万两来。

“我家主人说一万两就是一万两,还有更高的吗?”侍从拔高了嗓音说道。

纵然是见惯了一掷千金的场面,侍女多少还是有些吃惊,平复了口气问道:“三楼十九间房的这位客人出价一万两,可有再往上加的了?”

黑衣男子叹惜的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没有再去加价的,侍童将画卷取过,送至那三楼东角儿的包厢门前。

开门的仍是那位侍从,他将画取过之后。把那一万两银票放进了托盘之中。

侍童想看一眼包厢里坐的是哪一位,却见他不耐烦的道:“看什么看,快下去吧!”

“是。”侍童暗下撇嘴,见包厢的门已经合上,才嘀咕着往回走:“也不知是长成什么模样的,看也不让人看……”

又是四五件宝贝竞拍出去,楼中的气氛越发的高涨起来。

第九件竞拍之物竟然是前朝皇帝的亲笔词集!

被洐王以三万五千两的高价得之。

“久闻宋武帝醉心书法果然不假,但遗世之作却寥寥无几,这字体倒是别具匠心。”洐王翻看了几页,口气满是欣赏。

明水浣接过。赞同的点头:“形似钟繇体,但神韵又带着草书的不羁洒脱,确实是自成一派。这词集更是弥足珍贵。”

洐王笑了几声,显得格外高兴:“能得水浣如此夸赞,看来这三万五千两花的值了。”

明水浣不置可否一笑,小心翼翼的翻看着。

“我对此倒是没太大兴趣,你向来醉心书法。这词集便赠与你罢——”

“这……”

洐王打断她:“推辞的话就别说了,你莫不是跟我见外?”

明水浣被他逗笑,眉眼间俱是璀璨的笑意,“那就谢过四哥了。”

洐王被她的笑迷的有些晕眩,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别跟我此般客套了。”

这包厢内有人深情流转。楼下却是哗然如闹市。

“压轴的还没出来就有了如此高价,莫不是今晚的神品真的是那《清心极乐》不成?”

“依照这形势来看,应是无疑了!”

已是睡了一觉醒来的田连。眼下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楼下堂中的动静,自言自语道:“等了大半辈子,这下半部可算是现世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么神乎其神——”

“请诸位安静,以下是今晚最后一件竞拍品——”身着紫衣的女子上了台。对着众人一鞠躬后,示意侍女将藏品奉上。

“此琴谱是失传已久的神作《清心极乐》的下半部分。前些日子从西域寻来,经鉴定,乃是真品无疑。”

“果真是《清心极乐》?!”

“可怎么只有下半部分?真是可惜……”

“你懂什么,添墨楼难道还真的只找到这下半部分吗?八成是有意一分为二,想多赚些罢了——”

紫衣女子闻言轻笑,并没有辩解。

那上半部分有消息称,早已被田连先生收入囊中,今日得见他也过来凑热闹,应是没错了。

但她不需yào

道破。

“相信诸位也知dào

,此曲向有神曲之称,若有人参透的出其中的奥秘,可祛除邪气,清神明脑,实乃无价之宝,但再好的曲子也需在懂琴之人手中方能显现它的意义,压在我们楼中也是暴遣天物——”

“好了好了,开个价儿吧!”三楼处传来田连急不可耐的声音,引得众人举目看去。

不少人都将他认了出来,“田先生竟也来了!”

“《清心极乐》下半卷——底价三万两白银。”

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喊出的价格却令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光是这底价,已经叫大多数人望而生畏。

“三万两白银,这可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底价!”

“没错,前年那副王羲之真迹也不过二万两!”

“这简直是漫天要价……

……”有买不起但又心有不甘之人愤愤的道。

紫衣女子仍旧挂着刚刚好的笑容,“值与不值,端看诸位是否识货了——”

一句话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说不值这么多钱,那是你不识货。

确然,这等世间难寻之物,三万两白银在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是值了。

“好了——诸位可以开价竞拍了。”紫衣女子行礼完罢,自台上退了下去。

“我出三万五千两!”最先喊价的田连,竟是一次加价五千两。

田连祖上是丝绸兼做茶叶生意的富商,老爷子手一撒,家底儿全留给了他,他向来淡泊名利,一心好琴。眼下神曲当前,且他已经得了上半部分,他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三万七千两!”

“我再加三千两——四万两!”

“四万五千两!”

田连一咬牙:“老夫出五万两!今晚这琴谱我要定了!”

“田先生,小生向来敬重您,但这琴谱乃是我琴道中人格外珍视的瑰宝,在下得罪了——我出五万三千两!”

田连哈哈一笑,对他的话毫不介怀:“好东西自然大家都想要,这位小兄弟言重了,五万八千两!”

又是直接追加了五千两!

如此紧凑的大幅度加价可是几年也没有一次,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觉得今日真的是开了眼界了。

这时候,却听得一道格外清晰的声音自三楼传了下来——“我家主人出七万两。”

势在必得的田连正悠然的喝着茶,猛的一听险些呛住。

楼下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是方才重金拍下了北堂小姐画像的那间房!”

“……不知是哪家的高门子弟?这么大的手笔!”

洐王望向明水浣。笑问道:“你可猜得到是谁?”

明水浣略一思索,从他兴味的眼神里便猜出了是何人来。

想到他重金拍下北堂雪的画像,觉得心底滋味繁杂了起来,之前还因得了前朝皇帝词集的好心情,顿时消散无形。

洐王笑叹了一口气。“你啊——”

明水浣不愿继xù

这个话题,转头望向堂下,“这《清心极乐》的上半部早已被田老先生寻去了,若这下半部分得不到的话,只怕得一顿好气了。”

洐王爽朗的笑开:“那他这顿气怕是免不了了。”

明水浣轻启朱唇,口气有些不解:“五哥他要这残缺的琴谱来做什么?”

“如果自己拿来没用。那便是送人之用,你觉得呢?”

明水浣脊背一僵。

先前还风轻云淡,面不改色的田连此际已是急的脸红脖子粗了。“我出八万两!”

“我家主人出十万两——”

“嚯!十万两!”

众人屏息以待,觉得这庞大的数额将心脏刺激的险些透不过气来。

十万两啊,这可是有人一辈子也不敢想的数目。

田连错愕不已,思虑了片刻,自包厢中行了出来。

行至那喊价的包厢门前。抬手扣了叩门,“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家主人姓慕。不知田先生有何贵干?”

姓慕?田连微微皱眉,好像没听过这个姓氏在王城的达官显贵?

难道并非王城之人吗?

可他又并没说自己是何人,这个侍从怎知自己姓田?

他可不信自己的名望已经大到还没见面,只一开口就会被人认出来的地步。

田连没能推测出他的来历,见对方又无意开门相见,虽然心底隐约有些觉得这样未免有失礼节,但毕竟自己有事相求,也不好要求太多。

“不瞒慕公子所说,这《清心极乐》的上半部分已被田某人寻到,今日田某来此也仅是为了这下半部而来,阁下纵然得了这下半部分也无济于事,不若今日卖我田某一个薄面,田某必有重谢——”

田连向来爱琴如命,能说出这番话来也好理解,他堂堂一个名彻大卫的琴师都开口说了这样的话,若里面那位再执意相争,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可不巧的是,里面坐着的是一位不怎么重视人情的主儿。

且一般他认定的东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琴谱我家主子不便让与田先生,得罪了——”

不便相让?

“这……”田连语塞,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

还不待他再多说,便听那侍从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偌大的楼中:“这《清心极乐》我家主子要定了,若有意相争者,今晚我们奉陪到底!”

“……财大气粗的见过不少,敢如此断言的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添墨会的竞拍向来都是不封顶的!”

“就是啊!”

田连气的直跺脚,但也总不能冲进去将人给揍一顿,低声咒骂了几声只得折身回了包厢。

十万两的天价,是没人再敢往上加,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三楼方向。

田连抱着倾家荡产也要将《清心极乐》带回家的心思喊道:“老夫出十二万两!”

十二万两!众人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

下意识的望向那断言“要定了”的房间,但却迟迟没有声音传出。

开始有人猜测纷纷,“该不会是被吓到了?”

“嘁!我就说嘛,说大话而已!”

台上的侍女望三楼看了一眼,见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便开口道:“三楼一十七间的田先生出价十二万两,可还有更高的了?”

楼中俱静。

侍女略带可惜的最后看了十九间一眼,道:“那我宣bù

,今晚——”

“等一等!”

那位侍从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家主子出价二十万两!”

本已认定这琴谱要归田连所有的一干人等闻言甚至都忘记了出声,呆呆的消化着这个消息。

田连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气的昏厥了过去。

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楼中侍女难免也有些激动,二十万两的价钱,不光是来客们,就连她也是第一次闻见。

“若是无人再加。今晚这《清心极乐》便是三楼十九间房的这位客人的了。”

侍女环顾了一周,见周遭也无动静,朗声道:“那我宣bù

,今晚最后一件藏品《清心极乐》下半部的竞拍得主是三楼十九房的这位客人——”

十九房包厢内有男子轻轻磕了磕茶盖,发出悦耳声响。

——

刘庆天趁着夜幕的掩饰下,随同那位香杏安排过来的丫鬟一同自后门出了府,来到了一座狭隘的庭院之中。

而这座小庭院,同刘府竟只有一刻钟左右的脚程。

因空间不大,进了门儿走上十多步便是主屋,眼下房中尚且点着灯火。在夜色中散发着朦胧的光圈。

对香杏,刘庆天与其说是喜欢,更多是却是一种精神上的依赖。

他处处不得志。觉得从来不被刘严霸重视,日益被人瞧不起,只有在香杏这里,他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真zhèng

的男人。

而香杏,正是抓住了他这种心理。

刘庆天刚抬手叩门。便见房门被打开,一抹丽影自房中飞奔而出,环抱住他的腰身,声音带着哽咽:“香杏以为再也看不到相公了——”

刘庆天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既心疼香杏,又欣慰与还有人需yào

他。还有人这么关心他。

“别哭,我这不是来了么。”

香杏的眼泪将他的肩头打湿,声音似是强忍着哭意。“相公对不起,我真是没用,没能留住我们的孩子……”

刘庆天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安慰道:“都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

香杏从他怀中抬起了头。看到他拄着拐杖的一只腿,眼泪又开始扑簌。

“是不是很疼

……”

刘庆天见她伤心。忙地摇头:“不疼了,别担心。”

心中却在拍打着波涛汹涌的恨意——为什么刘严霸对他总是如此狠心!

香杏忍着泪,将他扶进了房中。

刘庆天靠在椅背上,问道:“我爹他没有逼你出城吗?”

香杏走到他身后,力道适中的给他揉捏着肩膀,“并没有,老爷他宅心仁厚,只让我……将孩子处置掉,其余的并没有为难与我。”

刘庆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望着她,一脸的果决:“香杏,咱们走吧!走的远远的,让这些人再也找不到我们!去一个谁也不认得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这个家还是什么家,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香杏被吓了一跳,本打算再言语间刺激刺激刘庆天,加深他对刘严霸的怨恨,她方好依照计划行事。

可刘庆天竟然开口便要带她走!

她是想走没错,但不是跟刘庆天一起,且还得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

“……相公,这未免……”

刘庆天瞳孔霎时间变冷,“怎么?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香杏赶忙摇头,“不!香杏也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相公若就这样走了,老爷他可如何是好,相公又是刘家唯一的香火,香杏绝对不能如此自私……”

一副惶恐不已的神色让人无法质疑。

可刘庆天现在哪儿还能听到半个不字,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心被敲打的粉碎,歇斯底里的吼道,“够了!连你也嫌弃我,嫌弃我成了个瘸子!嫌弃我没了刘家少爷说的身份以后屁也不是!是不是!”

香杏将他近乎癫狂的狼狈模样看在眼里,心底鄙夷不已,面上却做出泫然若泣的可怜模样,“不是这样的!香杏一直自觉身份低贱无法与相公匹配,又怎敢嫌弃少爷!”

刘庆天仍旧无法平静下来,“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你只需回答我一句话,究竟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香杏暗自头疼不已。

251. V179

如果真的答yīng

跟他走,那任务要怎么完成?

可若是不答yīng

...依照刘庆天现在的模样,只怕会立kè

掉头走掉,有些方面他虽是好骗没错,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却是固执的不得了。

香杏想了种种可能,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愿意跟相公一起离开。”

刘庆天紧提着的心蓦然放下,一把将她抱住,“香杏你千万不能离开我...只有你了...千万不可以...”

香杏“嗯”了一声,神色闪过冷意。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小姐,三满哥和小红姐姐过来了!”

正呆在房中练字儿的北堂雪闻言搁下了笔,神情略带惊喜:“他们怎来了,小晴晴带来了没有?”

话刚落音,便听到小红埋怨的声音传来,“小姐怎一开口便是问小晴晴,合着都没将奴婢放在心里啊——”

北堂雪听罢一笑,“你这个做娘的,还跟自己的孩子争风吃醋,你倒是好意思。”

小红已抱着北堂晴走了进来,眉眼间成熟了不少的三满紧跟其后,一副妇唱夫随的好相公形象。

“小姐一声不响的来了桃云山,奴婢都不知情,还是今日听我娘说起才知dào

您在这里。”小红撅着嘴,有些不满的说道。

“只是出来走一走而已。”北堂雪错开话题,问向他夫妻二人:“你们怎么过来了,是取酒还是续契来了?”

小红了下去,晃着正犯瞌睡的北堂晴,口气有些不善:“离取酒的日子还早,契约也早早续了,今日过来是来找那孙掌柜的——”

“孙掌柜怎么了?”北堂雪有些不解,孙志坚的为人她还算了解一些,做生意也很有分寸,怎就惹了小红,还大老远的跑到桃云山来寻他?

三满接话道:“小姐这些天来在山里是没听到消息,昨日里我们对面的千记忽然扬言说一个月后会开卖金井露,放出的价格更是比咱们王记低了三成,这话儿刚放出来,便有许多商户找上门来,让我们降低价格,否则以后就换给千记来做——”

北堂雪一皱眉,“你们应下了?”

小红“呸!”一声,一脸的愤愤不平:“这些人一个倒是比一个滑,我们只说考lǜ

考lǜ

,并未敢答yīng

下来,这才请小姐来出一出主意,顺便问一问那姓孙的怎把金井露给了千记来卖!”

光萼在一旁听的也有些生气,“他起初不是答yīng

过小姐将金井露交由我们独家经营的吗,怎么翻脸又去找了千记!?”

北堂雪嗤笑了一声,“孙掌柜若真的是那种人,也不会选上一个小小的千记了,他们不过是西磬江里头的虾米——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小红怒了努嘴,“可是千记都放出话来了,难道还有假吗?”

北堂雪喝了口茶,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可有觉察到有人跟着你们?”

三满小红二人对看了一眼,皆是不解,三满先开了口,“我赶着马车过来,也没往后看,但应当是没人,进了山之后,后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听见。”

北堂雪:“...若是换做你去跟踪别人,是会紧随其后,还是远远的跟着?”

三满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自然是紧随其后了,不然不是很容易将人跟丢吗?”

北堂雪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都不会去担心被人发xiàn

吗?”

三满楞了一瞬,“这个...我暂且没来得及去想——”

众人石化。

三满有些尴尬,企图将自己破碎不堪的形象挽回几分,一脸正经的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远远的跟着的。”

“算了,如果真的有需yào

,你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三满脸色涨的通红,让方才还在心里夸他成熟了不少的北堂雪觉得自己八成是看错了。

小晴晴呀呀的叫了两声,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像是在安慰他。

由于门是打开的缘故,楼下阿庄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两位客官,你们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北堂雪伸手往门外一指,“还说没被人盯上?”

三满闻言赶忙出了房间,往楼下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楼前,身后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夫自坐驾上下来,将马缰绕在手里。

那中年男人身着深蓝色的锦袍,带着一顶镶着紫金边儿的貂皮帽,留着两撇小胡子在肥胖的脸上显得极为滑稽。

“这不是千记的东家千向坤吗!”三满满脸惊讶。

小红闻言将小晴晴递给了光萼,几步跑了出去,“还真是他!该不是他也来找孙志坚的?”

“他也得找得到才行——”北堂雪悠悠地开口,起身行到窗子旁边,伸手打开。

阳光即刻钻了进来,在房中洒下了温暖的颜色。

窗外是延绵不绝的高山,桃花成片的铺盖着。

小红听得糊涂,“小姐,您的意思是——”

“还没明白过来吗,人家是拿你们做诱饵来了,你们若真去找孙掌柜,他们顺藤摸瓜找到那里,若是跟孙掌柜谈不拢,只怕也有得是损招——”

刚好王记每年过来取桃花酒之时便一同将酿好的金井露带了回去,所以并没有人知晓这金井露的出处,对于外界而言,金井露的出处也颇有神mì

色彩。

所以从一开始北堂雪听到千记要出售金井露便觉得不可信,而如今见千记的东家跟了过来,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是千记像利用这个消息来迷惑三满他们,而三满小红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肯定是孙志坚违背承诺了。从而来找孙志坚对质,而千记便趁机摸出金井露的出处。

小红和三满自小长在北堂府,心眼还是比不得那些人。

若真让他们找到了孙志坚那里,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碰一鼻子灰,但金井露的秘密肯定要被公诸于世了,在酒市造成的波动不言而喻。

毕竟现在对金井露虎视眈眈的,不是千记这一间小小的酒馆。

兴许,千记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幕后还有人等着坐收渔利也未尝没有可能。

小红闻言顿时恍然:“这么说。我们这等同是引狼入室了!?”

三满发觉是被设计了,难得也发了一次怒,“我找他理论去!竟然玩这种阴招设计我们!”

北堂雪一皱眉。“站住——”

还理论,这种事情还有什么理好说的?

“小姐……”三满似是有些不甘,“总不能真的就这么便宜他们了吧!”

小红也觉气愤,在一旁符合着道,“是啊小姐!”

北堂雪见他夫妻二人连带着抱孩子的光萼都盯着她看。忽觉压力有些大,咳了两声道:“我又没说不让你去,我只是想让你等一等我罢了——”

三满:“……

……”

这边一行人刚是打算下楼,千向坤已被阿庄领着来到了堂中。

“菜先烧着,先给爷煮上一壶热酒暖暖身子——”

千向坤打了个喷嚏,吩咐道。

阿庄应下。刚一转身便见北堂雪几人自楼下走了下来。

阿庄面带喜色,“小姐,三满哥——”

三满也跟他打着招呼。二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千向坤顿觉疑惑:他们认识?难道这夫妻二人来桃云山并非是跟金井露有关,而是来看老朋友来了?

三满听了北堂雪之前的交待,若无其事的跟阿庄去了后院。

不管怎么说,眼下千向坤人都跟来了桃云山,最紧要的便是要打消他的猜测。守住金井露的秘密。

小红和北堂雪坐到了千向坤邻桌的位置,小红这才像刚瞧见他似的问道:“呀。这不是千老爷吗,还真是巧的很!你怎也来了这儿?”

千向坤被她精湛的伪装蒙骗了过去,再以自己更胜一筹的演技回应道:“可不是巧么!千某前面找了几家酒楼都是满客,这才来这里问一问,竟不想就碰着了北堂家娘子啊!”

北堂雪被他这句“北堂家娘子”叫的没由来地一阵恶寒,打了个大大的寒噤,“千老爷莫不是来此赏花的?”

千向坤顺声望去,便见小红身侧还坐着一位身穿梨白色衣裙的少女,乍一看竟是犹如梨花瓣中的露珠一样脱俗清丽,眼下正忽闪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

“对——千某,千某也是过来山中赏花的,这山里的桃花儿真是好kàn

。”千向坤一阵发楞,话也说的语无伦次。

北堂雪嘴角不可查的一抽,“想不到千老爷也是风雅之人。”

千向坤嘿嘿直笑,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芳名?可是北堂家娘子的亲戚么?”

北堂雪不置可否的一笑,“敝姓北堂——”

小红按着北堂雪先前的交待接着话道:“我们是一同过来山中赏花的,碰巧看一看故人——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千老爷,昨个儿听说下个月千老爷也要卖金井露了,不知是真是假?”

一听金井露的名字,千向坤像是找回了魂儿一样,“这当然是真的了——就是不知同王记的能不能比,这酒啊,即使是一样的方子,换个人酿味道兴许就不一样了,冒昧的问一句,王记的供酒商可也是桃云山的?”

这话问的,可真不冒昧。

——这是变着法儿的套小红的话呢。

小红转了转脑子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里暗暗庆幸,若不是北堂雪的提醒,只怕她真的要掉进圈套里去了,这个千向坤,可真是个老狐狸!

北堂雪干脆将错就错,故yì

的误导他,插话道:“啊?桃云山竟也有人会酿金井露吗?我一直以为这方子是宁老先生独家的秘法!”

宁老先生!?

千向坤眼珠子一转,心底窃喜——还真让套出了关键的话来!

再看了不明所以的北堂雪一眼,在心底感叹了一句,人都说长的越貌美的女人越是没脑子,果然不假!

小红也被她的演技渲染了情绪,埋怨的看了北堂雪一眼,“……瞎说什么呢!哪儿有什么宁老爷子?”又转头对千向坤解释道:“千老爷别当真,我们的金井露啊,也是产自桃云山的!”

这话可是大实话。

可千向坤哪里会信。

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心想:你想忽悠我,还嫩着呢!

北堂雪和小红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对看了一眼强自忍着笑。

——

第二日,刘府上下因刘庆天突然的“失踪”而折腾的鸡飞狗跳。

刘严霸心急如焚,只担心行动不便的刘庆天出了什么意wài



也在心里暗自自责不已,怪自己下手太重,不管怎么样,他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少爷,少爷回来了!”

就在一干人等找了大半日不得之后,午时三刻,刘庆天自己回了刘府。

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一坛子陈年女儿红去了刘严霸那里。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走他是一定要走的,这个家他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他知dào

这是不孝,但他怕再待下去会做出连他自己的害pà

的事情来。

至少,暂时先带香杏离开一段时间。

本是打算今日一早便离开,在香杏的劝说下,他才答yīng

回府再看看刘严霸。

当然,随便带些盘缠……

……

“庆天?你回来了!”

刘庆天一怔,他从没在刘严霸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紧张后的庆幸,好像天大的事情忽然落了地一样的喜悦。

是因为紧张他这个儿子吗?

可下一刻刘庆天这种猜想便被冲击的灰飞烟灭,迎面传来刘严霸的怒吼声:“你这个兔崽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出门都不知dào

事先说一声,也不想想府里会因为找你折腾成什么模样,你自己看看!”

刘庆天想开口反驳,但一想到香杏来时的交待,心里想着以后兴许也难见面了,便将怒气强自压了下去。

管家忙地上前去打圆场:“既然少爷都回来了,就先用膳吧,忙活到现在老爷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老奴吩咐厨房将饭菜热一热端过来。”

刘严霸看了刘庆天一眼,点头道:“去吧。”

刘庆天将酒搁到饭桌上,脸色仍然不受控zhì

的有些难看。

刘严霸冷哼了一声,“还知dào

带酒回来请罪?”话虽然不好听,但还是弯腰将那酒塞拔出,嗅了嗅道:“好酒!这起码得窖藏了三十年不止了吧?”

刘庆天没敢告sù

他这是香杏送的,含糊的带过。

饭菜上齐之后,刘庆天抬手为刘严霸和自己倒了酒,握着酒杯低声的道:“爹,我知dào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事到如今,我也不怪您狠心,毕竟是我自己不争气——”

刘严霸一愣,没想到刘庆天张口便认错。

静默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这事爹也有错,你真的不怪爹?”

刘庆天苦笑了一声,“昨夜我想通了许多事情,爹你也是为了我好。”

但是,他想他现在真的需yào

离开一阵子。

刘严霸欣慰似的笑了几声,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口气:“好,你长大了。”

刘庆天不敢去看他的眼神,扯开话题道:“爹,我敬你一杯。”

“好。”刘严霸端起酒杯,忙又道:“你伤还没好,不宜饮酒,爹就当你敬了便是——”

话落,仰头一饮而尽。

刘庆天没坚持,他本也没有什么兴致喝酒,便将酒杯放了下去。

刘严霸今日显得格外高兴,话很多,那一坛子女儿红被他一人喝去了大半坛子。

“爹,少喝点吧,对身子不好——”刘庆天伸手拦住他,出声劝道。

刘严霸对他摆了摆手,呵呵地笑:“爹今天很开心——这还是咱们爷俩头一回坐在一起好好的吃顿饭。”

刘庆天闻言竟觉有些心酸。

他向来只看到刘严霸铁血,狠心的一面,竟是从不知dào

他也会将心思放在这等小事情上。

他常常埋怨刘严霸没将他当做二人来看待,对肖远远远比待他好的太多,但是现在回头想一想,他又何尝尽过一个做儿子的责任?

别的不说,光是肖远这一点,远远就比他好了太多。

刘严霸忽而起了身,“爹去拿一样东西给你。”

刘庆天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挣扎。

没过多大会儿,便见刘严霸身形有些不稳的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上着锁的黑匣子。

“爹,这是什么?”

刘严霸坐了下来,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来,将匣子打开。

“咱们刘家的家底儿可都在这了——喏,这是东街那座宅子的房契,还有这些地契。还有各大钱庄的……”

刘庆天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打断他的话道:“爹,你是不是喝多了,好好地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干什么?”

刘严霸摇了摇头,“爹清醒着呢!”后而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啊,这回从国公岛回来便一直想找机会交给你了,可你又捅出这么大篓子,爹哪里还敢放心——可你今日说的这些话,爹真的放心了。”

刘庆天听着他这同遗嘱无二的话,忽觉有些不安。皱眉道:“爹,这些东西你还是先自己留着好了,不必急着交给我——”

“不。”刘严霸制止他再说下去。觉得头脑有些晕眩,晃了晃头,口气有些复杂,“唉,眼下虽看着还算太平。可皇上只怕捱不了几日了,国公岛一战西宁虽看似败退,爹却总觉着其中有诈,还有北辰国,大漠对咱们卫国虎视眈眈。内里更有允亲王图谋不轨,只怕皇上前脚刚走。他便要有动静了——爹这条命不光是自己的,更是大卫国的,眼下天下将乱。我也是说走随时就走的人了。”

“爹……”

刘严霸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半是玩笑的说道:“现在不交待,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交待咯!”

“好了爹,别说了——”刘庆天低垂着头,觉得要离开的想法被不知名的情绪给压制住了大半。

刘严霸的话说的很对。眼下天下将乱,他是卫国的将军。

而他这个做儿子的。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背弃自己的家门,只顾着一时冲动和儿女私情一走了之吗?

刘严霸将黑匣子锁上,连带着钥匙一同推到刘庆天跟前,郑重的道:“以后若是爹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善待荣琴,我们刘家,实在欠她太多太多了。”

“我……”

刘庆天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刘严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答yīng

爹!”

刘庆天知dào

拗不过他,只得勉强的点了头,“我知dào

了。”

“……

爹这就放心了,你日后一定——噗!”

刘严霸话刚说到一半,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爹!爹你怎么了!”刘庆天大惊不已,忙地上前去搀扶他,却惊见刘严霸的指尖隐隐发黑!

刘严霸眼中闪过惊异和痛心:“你,你竟在酒中下了三叶毒!”

“三叶毒!?我没有,我没有!”

三叶毒,无色无味,一经流入经脉,药石无医——必死无疑。

刘严霸嘴角不住的溢出乌黑的血,手指上的黑色也开始蔓延开来,两只手犹如被烧黑的木炭。

“你……”

刘庆天吓得手足无措起来,“爹,你撑住!我让人立kè

去请大夫!——管家,杜鹃!快过来!快啊!”

却迟迟没人进来,因为刘严霸之前存着好好跟他说一说话的心思,早早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现下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父子二人。

刘严霸还想说什么,却终究发不出声音来,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睁大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却始终不肯合上。

刘庆天身体僵直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

“爹……”

……

——

识破了千向坤的圈套,小红和三满没再做逗留,更没去寻孙志坚,午时一过,便离了桃云山。

千向坤满心想着得赶紧去打听那位“宁老爷子”是何方神圣,所以三满一家三口刚走,他也迫不及待的回了王城。

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收了场,

望月凝也随之恢复了安静。

北堂雪上楼打算午睡片刻,却始终觉得睡不安稳,心神不得安宁,辗转反侧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干脆作罢。

252. V180

于是便抱了琴去后山桃林,想静一静心神。

光萼准bèi

了茶水跟了过去。

桃林中有简单搭建的矮棚,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三张木椅,是供摘采桃花的山民们歇脚之处。

此时虽是采摘桃花酿酒的大好时节,但由于刚过午时没多久,山民们回家休憩都还未有出门,所以偌大的山坡上也不见人影。

一阵微风吹过。虽是带着春日里特有的暖意,但还是叫刚出屋的光萼打了寒噤,“小姐,这里有风,要不奴婢先回去给您取件披风过来吧?”

北堂雪倒没怎么觉得冷,径直坐了下去,“我不冷,你若觉得冷便回去加件衣服罢。”

光萼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那奴婢去去便回。”

北堂雪试了试琴音,照例弹奏了一遍《极乐清心》曲。末了她紧皱着眉头,低声的自语道:“究竟是哪里的问题……怎就是找不到当日的感觉了?”

这每个音律她都已背的滚瓜烂熟,错是绝对错不了的。

又试了几遍不得。北堂雪颇为泄气,将琴推到一旁,侧首支腮望着远处。

望着延绵起伏的高山低岭,桃红叶绿,渐渐地。思绪开始飘远。

受过伤的肩膀时不时的还会隐隐作痛,短时间内还是不能碰鞭子,甚至就算痊愈之后,也会留有后疾。

每当想到这里,总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北堂雪微微眯起了眼睛,试图驱散这些思绪。

“小姐。小姐——”

“嗯——”北堂雪猛然回神,转头便见光萼正看着自己。

“小姐,太子殿下他来了。”光萼小声的说道。一脸的小心和惶恐。

慕冬来了?

北堂雪闻言忙地起身,果见一身白衣的慕冬负手立在不远处,漆黑的墨发整齐的冠在头顶,俊朗无双的眉眼间比一往多了三分情思。

情思?

北堂雪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极为汗颜,只当是被这满山的桃花迷住了眼睛。这才从他那万古不化的冰山脸上看出了这奇怪的‘情思’来。

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北堂雪寒暄道:“殿下是来桃云山办事?”

她可不信他是来赏花的

……

慕冬顿了顿。没有理会她的寒暄,从背后拿出一本发黄的旧籍来,递到她面前。

北堂雪登时傻眼,一是因为这旧籍上赫然写着《极乐清心》四个明晃晃的字,二是因为他竟然二话不说、毫无过渡的就这么拿了出来。

一时没能摸透他的意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北堂雪陷入了挣扎中。

慕冬略带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这才开口道:“拿去——”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从他口中走了一遭出来就是十足的不可违的口气。

北堂雪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双手便下意识的将乐谱给接了过来。

慕冬将她略显惶恐的模样看在眼里,“你很怕我?”

他自觉在她面前还算很好相处的。

北堂雪如实的答道:“是。”

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敬畏。

日子越久,便觉得他越是深不可测。

就比如现在,他明明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也丝毫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和喜怒。

“为何怕我?”

北堂雪低垂着头,心脏犹如擂鼓,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人,是日后的一国之君,不是她能言则言之人。

慕冬并不知她此刻的想法,他确实只是想单纯的知dào

这个答案罢了,并不含有北堂雪所思虑的因素来其中,虽然,他完全算不上一个简单的人,但至少他问出这句话的动机十分的简单。

北堂雪却丝毫不觉得他的问话简单……

二人便这么对面而立,各想各的。

叫旁观的光萼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北堂雪觉得万分头疼,知dào

不说话解决不了问题,只得硬着头皮拍着马屁道:“殿下睿智英明,英俊潇洒,孔武有力……又是万人之上的身份,臣女自觉渺小——怎能不怕。”

慕冬嘴角一抽。

一不作防,就被这么一顿好夸。

虽知她说的不过是敷衍之语,但心情还是莫名的好了许多。

慕冬折身走向了略显破落的凉亭,见桌上有琴,转脸望向她:“你方才在此奏琴?”

北堂雪点头,见他没再问一下,松了一口气,抱着琴谱行了过去,“这《极乐清心》的下半部我师傅寻了半辈子无果,殿下是如何得来的?”

慕冬已弯腰坐下,表情略显闲适,“一个偶然的机会得来的而已。”见北堂雪还站着,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何不试一试这琴谱?”

北堂雪正有此意。

将琴谱摊开来看,只见下方都赫然记录着一排排音律——竟是有人事先连谱子都打好了。

前半部分闭着眼睛她也能倒背如流,下半部分她也曾经试着推敲过,竟也蒙对了一半还要多,现下又有现成打好的谱子,一首曲子弹下来可以说是一气呵成。

闻之令人心神皆醉,真不愧是举世无双的神曲!

北堂雪暗暗叹服。

只是,她终究没有领会得了其中的奥秘。

慕冬半眯着眼睛,发表着中肯的意见:“娴熟有余,境界不足。”

光萼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委实太过挑剔,不由在心底腹诽道:这样的境界若还是不足的,那恐怕只有天上的仙音才能入得了他的耳了。

北堂雪却是万分认同他的话。

“那日在竹林里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领悟到了其中的精髓——”北堂雪讪讪一笑,“可后来就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也不知是哪里的问题。”

“既然是神曲,定是有它的不凡之处,若人人都能轻易地悟出其中的精妙,也不能称之为神曲了。”

北堂雪听罢神情有些气馁,“可若一直领悟不到也就罢了。心里也好受一些,偏偏那一日误打误撞的就像是忽然开窍了一样……

可后来百般都想不明白,这才熬人的紧。”

那一日的琴音,慕冬也听过,确实是不同凡响,同她今天所奏的,实乃天壤之别。

见她一副苦思冥想的认真模样,慕冬轻叩桌面:“既然琴谱都是一样的,你自不必纠结与音律之上,真zhèng

的关键应是在于你本身——”

北堂雪微诧。“在于我?”

慕冬显现了难得的耐心,解释道:“你不是曾经说过,琴由心生。怎现在还需我来提醒你?”

琴由心生,琴由心生……

北堂雪在心底将这四个字念了几遍,眼睛忽而一亮,声音带着顿悟的惊喜:“我可真是当局者迷——原来如此!”

慕冬最喜见她这副模样,像是天地间的光彩都聚集在了她的脸上。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似乎带着无限的神采,让人移不开眼。

北堂雪想通了其中的大概,“我应该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技巧和音律上,所以才无法分心去注意心境,才会使得曲子丝毫没有生机可言!”

慕冬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细看之下却可发xiàn

眉目间有着被她的情绪渲染过的痕迹,轻声道:“那便再试一试。”

北堂雪喜形于色的点头,调好了琴音。深呼了一口气敛去了脸上的情绪。

指尖轻动,琴音萦绕。

琴音流淌犹如一汪清泉,潺潺不绝。

伴随着音符跃动,光萼甚至能清晰的听到泉水流动之音,叮咚有声。敲击在周遭的空气中,让人辨不出真假。

琴音渐由清灵转化为曲折。似有一方山水画卷逐渐展开在眼前,画中景色随着琴音一一映入眼帘,带着无尽的生机。

在山峦起伏之处,有瀑布腾空而下,似从天上的银河中流转而出,直直的垂落下来,犹如一条质地最好的锦缎,壮观至极。

忽而又像是置身于桃花纷飞之处,周遭是沁人心脾的淡香,让人心神皆醉,再无心去理会凡尘俗世。

画面几经变幻,皆是妙不可言。

琴音渐低,眼前画面开始自边缘逐个消散,山水之像范围渐渐缩小,叮咚泉响渐低,彩蝶在花丛中轻动之色渐暗,最后彻底消失在几人的瞳孔之中。

一曲完罢,光萼怔怔的出神,不可置信的回想着方才的场景。

北堂雪痴楞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欣喜地道:“我明白了——”

原来这曲子的奥秘都藏在名字里面了,《极乐清心》,要想奏出极乐之境,必先清净自己的心神!

她回回都全心的扑在音律技巧之上,苦心钻研,唯独那次在竹林中,她因宿根的事情导致无法专心奏曲,心神皆无着落,这才阴差阳错的撞到了其中的玄机!

她抬头望向慕冬,双眸愈发清亮逼人:“多谢殿下指引!”

慕冬缓缓睁开双眼,黑曜石般的瞳孔萦绕着无比清明的光芒,眉目间尽是清正之气,“不必谢我——切记不要在外人面前随意弹起。”

北堂雪笑容一凝,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为了自己好,忽然撞入他幽深的眸中,心脏不受控zhì

的快了几拍,忙地错开他的目光,“……我记下了……”

慕冬确是来此办事的,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道:“我还有事情未办——你也早些回酒楼罢。”

“嗯——臣女恭送殿下。”

慕冬刚准bèi

转身,北堂雪便将琴谱拿了起来,提醒道:“殿下,琴谱。”

慕冬转头扫了那琴谱一眼:“你留着便是。”

明明是绕了一圈路特意给人送来的,却非得用这么漫不经心的口气“留”给人家。

北堂雪惊赫万分,“这太贵重了——”

慕冬思虑了一会儿,一脸正经的答道:“……我留着无用,带在身上也太过麻烦。”

用最理直气壮、不可置疑的口气说出最没有说服力的借口,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做的非常成功。

从北堂雪无言以对。哑口无言的表情便可以看得出来了。

直待他的身形消失在桃林幽径之处,北堂雪才回了神。

光萼一脸古怪的道:“小姐,您有没有觉得太子殿下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其实她也察觉到了,只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光萼艰难的从她不怎么丰富的词汇中组织着语言,答道:“觉得好像……没那么可怕了,人也比以前话多了……最主要的是,他还送小姐东西……

他该不会是,该不是……”

北堂雪听出了不对劲,赶忙阻止她,“别胡说——”

光萼一脸的不甘。不肯中断她的推测:“小姐,奴婢没有胡说,奴婢真的觉得太子殿下他有事情要小姐帮忙!”

北堂雪:“……

……”

合着是她自己一个人在YY



就在北堂雪正自我检讨。自我反思的时候,阿庄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

北堂雪见他一副被小小花追的狼狈模样,觉得十分纳闷。

光萼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少爷。少爷方才让人来传信儿说刘将军遭……遭人暗害身亡了!”

阿庄气喘吁吁的说道,他虽然不知dào

是哪一位刘将军,更不知dào

北堂雪跟这刘将军是否熟识,但北堂烨既然派人来通知,且还是出了人命的大事,他自然觉得是十万火急的。

北堂雪闻言不可置信。一把抓住阿庄的衣袖,“你可是听错了?真的是刘将军吗?真的是……已经身亡了?”

“我听得一清二楚!绝不会错的,来带信儿的人现在还在酒楼里等着呢!”

北堂雪闻言脊背一冷。提起衣裙飞快的朝着酒楼的方向跑去。

“小姐!”光萼见状喊道,却见北堂雪很快便没了踪影,她这才急急地回头将琴抱在怀中,小跑着跟了上去。

北堂雪奔回酒楼之时,正见北堂霄在堂中度来度去。

“小姐!”

北堂雪端看他的脸色便印证了阿庄的话。顾不上再多说:“快,我们回城!”

“是!”北堂霄忙地应下。让阿庄去喊了车夫出来。

——

消息刚传进宫中,元盛帝便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理。

虽说不合乎人情常理,但刘庆天仍然是被列入了头等嫌疑人之列。

毕竟事发当天,他的最后一个见到刘严霸的人,且在事情发生之后,他便没了踪影,父亲死了,做儿子的忽然蒸发,说出去谁也不信他跟此事没有关联。

午时过罢,办事效率素来极高的大理寺便发xiàn

了新的物证。

——在余下的酒中发xiàn

了剧毒,而这种毒刚好是致刘严霸于死地的三叶毒。

真相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刘庆天的通缉画像下达了王城大大小小的关卡,城中也开始陆陆续续贴起了他的肖像。

昨日还是将军之子,功臣之后的刘庆天,晃眼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姑娘,刘少爷来了!”侍女急慌慌的跑进了房。

香杏冷笑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好慌的。”

“你这个贱人,给我出来!”刘庆天一进了院子,便扯去了遮面的帷帽,红着一双眼睛吼道。

他一瘸一拐的走近了房前,抡起手中的拐杖将门推开,“贱人!”

香杏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睥睨着他狼狈的模样,“哟,这不是弑父的通缉犯刘家少爷么,怎还敢出来抛头露面?”

刘庆天闻言羞怒交加,“不要跟我装模作样!分明是你在酒里下了毒!——如果不是我命大,只怕也跟我爹一起去了!我哪里亏待你这个贱人了,你说啊!”

刘庆天气的浑身发抖,抬起手中的拐杖朝着她挥去,却在她眼前一指远的地方被她堪堪握住,香杏手上使力,竟将那拐杖从刘庆天手中生生拽了过来。

刘庆天没做提防,身子随力惯性地向前倾去,踉跄了两三步,由于一只腿完全不能用,身子几晃之下便趴倒在地。

心中万分震惊——香杏竟然会武功!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香杏将那拐杖砸在他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笑望着他,神情满是嘲讽:“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dào

——怪也怪你命大没随你爹一起死了,你说你孩子也没了,妻子也跟你离心了,爹也死了,人又成了朝廷的通缉犯,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刘庆天闻言大骇,“荣琴的孩子……果真是你害死的!”

香杏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愧疚,极快的掩饰住,点头道:“没错,都是我一手安排的——看在你命不久矣的份儿上,我便告sù

你真相好了。”

她忽然弯身靠近他,眼神兴味:“还有什么想知dào

的,都问出来吧,日后只怕没机会了。”

“啪!”

刘庆天愤恨的将右手抬起,狠狠的掴了她一巴掌。

香杏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甩出了几丈开外的距离,站起身道:“够了——咱们之间的叙旧就到此为止吧!”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刘庆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已经完全没了理智。

香杏对他饶有深意的一笑,待他扑了过来之后,只听门外传来男人的呵斥声。

“还不住手!”

刘庆天身形一怔。回头只见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正怒视着他,身后跟着十来位士兵。

“你……你竟然还报了官!”

香杏但笑不语。

刘庆天慌乱不已,“我没有罪,我爹不是我害死的!你们没有权利抓我!”

为首的男子神情肃穆,全然不理会他的狡辩,“逃犯刘庆天,下毒谋害亲父刘严霸,罪不可赦,死罪难逃,我等奉大理寺卿之命前来捉拿。还不快快伏法!”

话落,抬手示意左右官兵前去将人羁押。

“不!我没有杀人!”

男子威严的声音回荡,“若有冤屈之处。等到了公堂之上再说不迟!我大理寺从不冤枉好人——”

——

“什么!庆天大哥谋害了刘叔?”刚回到府里的北堂府,便被这爆zhà

性的消息震撼住。

北堂天漠紧皱的眉头一整天就没有舒展过,刘严霸自打入营开始便跟在他左右,二人之间说是情同手足也绝不为过,眼下刘严霸人突然没了。是叫他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闭着眼答道:“没错,虽然他现在还是不肯认罪,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了,那毒酒是他带回来的,刘府的下人们包括老管家都是亲眼所见。”

北堂雪却仍是觉得不可置信。“庆天大哥他虽然平素是胡作非为了一些,但也不至于真的害死刘叔,不管怎么说刘叔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北堂烨看了她一眼,口气有些复杂,“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dào

,刘叔前不久打折了庆天一条腿——应是因为这个,庆天才一时冲动做了这样的糊涂事来。”

“打折了他一条腿?好端端的怎会责罚他?”

“听闻是因为那个香杏。说是怀了他的孩子,被刘叔知dào

了。一怒之下便对他动用了家法。”

“香杏?”北堂雪一皱眉。

怎么又是她。

刘庆天竟然还在跟她牵扯不清。

难道她之前的直觉是对的?香杏接近刘庆天是有所图?

北堂烨见她愁眉深锁,拍了拍她的肩:“你不必多想了,这事自有大理寺来查,若真的是他害死了刘叔——”

说到这里他口气一冷,“做出此等不孝不仁之事,那他的确是死有余辜了,你自不必去怜悯他。”

北堂雪微一垂眸,便是想到了周荣琴,“如今刘叔不在了,庆天大哥又被大理寺羁押了起来,嫂嫂她现下如何了?”

北堂天漠知她担忧的来源,解释道:“你放心,因着此事牵连特殊,皇上事先便有说过,若真是庆天所为,他一人担下罪责便是,不会牵连其它人。”

北堂雪闻言稍稍放下心来,抬头道:“我还是去刘府一趟吧,看一看她。”

北堂天漠看了一眼天色,“明日再去不迟,你急匆匆的赶回来,也该累了,早些去歇着吧。”

堆心自打北堂雪回来,便像是牛皮糖一样的粘了过来,也劝道:“是啊小姐,现在天都暗了,等您到了刘府,只怕刘少奶奶也歇下了。”

北堂雪想一想倒也是,便没再坚持。

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253. V181

夜色四合之际,有一辆普通的马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咚——咚!咚!咚!”

马车转入窄巷,有更夫敲响了一慢三快的四声更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门关窗,防火防盗。”更夫打了哈欠,重复着十年如一日的话。

马车穿过三条长街,最后停在了一座巍峨的……牢狱前。

深棕色的两扇大门上悬挂着一面匾额,有工工整整的三个大字:宗人府。

身着桃红华锻的女子自马车上行了下来,只手提着饭盒,十足的探监模样。

冷清的脸上画着娇美的桃花妆,发丝整洁的梳着倭髻,斜斜插着三支翡翠玉钗,整体给人已端庄秀美之态。

她抬手轻叩了厚厚的大门,很快有人从里面将人打开。

守夜的两名士兵早就靠在门旁打起了瞌睡,被眼前突然闯进的美艳妇人给惊的睡意全无,殷勤地道:“这位夫人深夜至此,不知是有何要事啊?”

“我来看我的丈夫——刘庆天。”

二人一愣,这可是今天刚刚从大理寺押过来的要犯啊!

掌刑的几位弟兄审了大半夜才作罢。

“这……

这恐怕不太方便,这可是朝廷头等的要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哥俩可是赔了脑袋也担当不起啊……”

“对不住了,刘夫人还是请回吧。”

周云霓淡淡一笑,自袖中拿出两锭金灿灿的元宝,递到二人眼前:“二位小哥守夜辛苦,不如去买壶酒喝暖暖身子——还请行个方便,让我和相公说上几句话便好。”

二人一看到金子两眼便开始放光,但还是存着几丝犹豫,“这……

”两人对看一眼,都是拿不定主意。

周荣琴将元宝塞到二人怀里,又道:“这宗人府里守卫森严,我一介弱质女流,又是只身一人,难不成还能劫狱不成?不过是想再同他说上几句话罢了。”

二人听她口气寥落,不由地便生出了几分心软,又碍于怀中沉甸甸的金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句话来:“她说的很有道理。”

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惹不出什么乱子来。

现在这个时辰又没人过来,也不会惹人闲话。

“最多一炷香的时间——”

“快些进去吧。”

周荣琴不疾不徐的行了个礼,“多谢二位大哥。”

她身形消失之后,其中一位守兵才开口道:“你觉不觉得她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啊?”

总觉得太过平静了,不像是一个妻子所该有的反应。

“嘿嘿,管她呢,这可是真金啊,可比得上咱们一年的俸禄了!”

……

宗人府的规模自然不是寻常的地牢、天牢、大牢所能相提并论的,端看这牢狱里的设施便知。

隔间设备,每间隔间里还供有简单的被褥低炕,是比那些阴暗潮湿老鼠蟑螂堂而皇之的走来走去的牢狱要好上太多。

毕竟能进宗人府的不是犯了大事儿就是身份尊贵的。

当然,宗人府比寻常牢狱要高几个级别的不止是日常设备,还有刑具设施和审案手段。

这一点,看全身上下体无完肤的刘庆天便知。

虽说大理寺对外言称都是不鼓励严刑逼供,但总有些人,你不用严刑他便不说实话,所以……刑具存zài

的必要性便是在此了。

牢头打开了门,周荣琴提步行了进去。

“我都已经招认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听到动静的刘庆天,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有气无力的道。

经过精心装扮的周荣琴与这虽是干净,但却跟富丽堂皇沾不上边儿的牢房可谓是格格不入。

周荣琴站在离他三步之远的距离,定定的看着他,狼狈到了极致的他。

蜷缩在炕上一角的刘庆天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凌乱的头发垂在满是血污的脸上,以至于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可那一双眼睛却是顿时亮了起来。

“荣琴!荣琴,你来了!”刘庆天自炕上半爬半滚的下来,喊着她的名字。

周荣琴见状眼睛一酸。

果然,说是对他早已没有情意是骗自己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一切都该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周荣琴蹲下身来,“地上太冷,回炕上吧——”

刘庆天闻言泣不成声,紧握着她的手,“荣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如果不是我糊涂,我们的孩子就不会死,爹也不会枉死了!”

周荣琴摇了摇头,将他扶到了矮炕上之上。

将他凌乱的发丝整理到脑后,又拿帕子将他的脸擦拭了一番。

“荣琴……”

周荣琴示意他噤声,“好了别说话了,省着些力qì

。”

她弯身将带来的食盒提起,轻声地道:“以前你最爱喝我炖的蛤蜊汤,我给你带来了,底下都用手炉护着,还热着呢——”

刘庆天心口一阵发疼,周荣琴这些好,他以前怎就没有觉察到?

周荣琴先是自己试了试温度,这才一勺勺的喂给他吃。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而又温柔,眼神带着无限的眷恋。

这是她穷尽所有爱着的男人。

“好喝吗?”

刘庆天含着笑点头,眼中有些水雾,“这是我这辈子尝过的最好喝的汤。”

周荣琴对他一笑,“累了就睡吧。”

刘庆天自觉眼皮有些发沉,微一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周荣琴替他盖好被褥,俯首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方才起身离去。

——

次日,宗人府传出刘庆天畏罪自尽的消息。

由于他“自尽”之前已经认罪画押,此案到此也没什么好争议的了。

宗人府内知情的几人却闭口不言,只因刘庆天的尸体上并无任何伤痕,也非服毒身亡,且一大早被人发xiàn

尸身之时,他脸上的神情异常的安详。完全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而这些,都是不能对外宣扬的。

畏罪自尽是最好的说辞。

消息传到北堂府之时,北堂雪立即动身去了刘府。

刘严霸还未有下葬,停放在灵堂之中。

偌大的灵堂之中只周荣琴只身一人披麻戴孝的跪在地上,往火盆里投着纸钱,头垂的极低,看不清神情。

净葭急慌慌的跑了过来,“少奶奶,宗人府里传出信儿说少爷他——自尽了!”

“我知dào

。”她轻声的答道。

净葭敏感的注意道她说的不是“我知dào

了”,而是“我知dào

”。好像是早早就料到了一样。

周荣琴昨夜出府不让她跟着,难道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还有,周荣琴昨天交待买来的新鲜蛤蜊也不见了……

去年。刘庆天挨了刘严霸的鞭子,伤口发炎,周荣琴曾耳提命面的交待她,有关刘庆天的膳食中切记不可沾染荤腥,尤其是蛤蜊牡蛎等。更是碰也不能碰一下,因为有传言称:皮肉伤,饮蛎汤,可致炎症,重者必死。

净葭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看着周荣琴的侧脸。觉得周身有一种难言的恐惧感向着她席卷而来,脸色有些发白。

良久,周荣琴才站起身来。看着她道:“净葭,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却一直没能跟着我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想来,很对不住你。”

净葭红着眼睛摇头。“不,少奶奶……”

周荣琴温和的一笑。似是几年前的模样,“齐伯的小儿子齐瑞与你年龄相当,人品相貌也都不错,昨日我跟齐伯谈了一谈,他也有意促成这件好事——”

净葭耳根一红,“……我……奴婢还想伺候在少奶奶身边。”

紧攥的双手却暴露了内心的激动。

周荣琴笑着摇头:“别傻了,女大当嫁——我回房睡一会儿,你先考lǜ

考lǜ

。”

“是。”

净葭在原地呆立了一刻钟有余,做出了决定来——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守在周荣琴身边。

如今老爷少爷都不在了,她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周荣琴而去?

“净葭?”

不远处传来清泉般的声音,净葭循声转头,见北堂雪正朝着她走过来,身后跟着提着几大盒补品的堆心。

净葭迎上去行礼,“北堂小姐。”

北堂雪抬手示意,“你家少奶奶呢?”

“少奶奶刚刚回房休息去了,奴婢带北堂小姐过去。”

北堂雪颔首,“那走吧。”

三人行到周荣琴居住的院落前,却见一个留守的下人都没有。

净葭眼皮一跳,加快了脚步走到卧房前,抬手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少奶奶,少奶奶您在里边儿吗?”

没有听到回答,她又喊了几句,房内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净葭情急之下,抬手推门,却发xiàn

门从里面锁的死死的,“北堂小姐,门从里面闩上了!”

北堂雪闻言忙地走了过去,拍着门喊道:“嫂嫂,嫂嫂在里面吗?”

意料之中的没人回答。

“快,去找管家过来开门!”她转头急急地对着堆心吩咐道。

堆心忙不迭的点头,连惊落在地的礼盒也来不及去拣,便小跑了出去。

“少奶奶!您快开门啊,不要吓净葭!少奶奶!”净葭不停的拍打着门,眼泪都急的流了出来。

待管家赶过来将房门打开之时,净葭只往房内看了一眼,便猝然昏厥了过去。

周荣琴,自缢了。

——

丧事每天都有,喜事亦不会因此耽搁下来。

周荣琴下葬后的第五日,三月初二,天色有些阴沉,是周云霓出阁的日子。

嫁去为妾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排场自然也不宜过大,晨早时分,北堂家一行人护着一顶喜轿出了北堂府,没有声乐相伴,没有六王府的人过来迎亲,加上天色不好,竟是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喜气。

娶妻与纳妾区别甚大,新娘子不仅不可以穿大红的嫁衣,新郎官无须出门来迎。且轿子还不能从正门入府,须得从偏门甚至后门被抬进去。

这一切在曾经周云霓耳中就是个笑话,而今日她却从头到尾亲自经lì

了一遍。

其中滋味如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周云霓坐在轿中,是将手心都抓出来了血印子来。

有行人开始议论纷纷,“我没看错吧,方才那顶喜轿是朝着六王府的方向而去的?”

周云霓要做妾的事情在北堂天漠有意的遮掩下,之前并未有透露出什么风声来,这些人自然也都不知dào

情况。

“像是的,六王爷竟是要纳妾?”

有个别说话难听的阴阳怪气的道:“前些日子才刚刚闹出那种事情来。这才几天啊,竟然又迎新人儿过门,我看那北堂小姐没能嫁成。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此等薄幸之人,怎堪托付?”

“嗳,人家王爷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管,现如今有权有势的谁不是三妻六妾的。就是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

“……近来可真是一天都不得清净——”

今日北堂雪起的极早,洗漱完罢便一头钻进了书房练字儿。

前些日子还能苦心钻研《极乐清心》借以转移注意力,可如今这曲子已被她给摸透,她便开始寻找了其它的寄托。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写字最合适,一来可以转移心思,二来可以提升她那实在拿不出手的书法。三来又可以培养情操,可谓是一举三得的好办法。

北堂雪打定了这个主意,便开始付诸行动。

可大抵是因为她在这方面委实缺少了一些天分。以至于大半日下来她还是没能寻找的出一种适合她自己的……握笔手势。

“小姐在里面究竟倒腾什么呢,还不让咱们进去瞧。”堆心愁眉深锁,重复着同一句话。

若不是书房里时不时便会传来几声哀叹和纸张被蹂躏的声音,她真的会怀疑北堂雪会一时想不开打算走周荣琴的老路。

光萼倒是不担心,毕竟依照北堂雪的性格来说。自尽的几率几乎为负。

想起自景芳院传来的消息,她忍不住碎起了嘴:“你们听说没有啊。表小姐今早非闹着要穿大红色儿,吴老婆子哪里敢让她穿啊,说是闹了好大一场,她才将衣裳换了下来,哭的跟什么似地,妆都花了!”

“嘘!小声点儿,别让小姐听见了!”堆心一边担心被北堂雪听到,一边又无法遏制住好奇心,小声地道:“真的哭了么?我怎听说她昨晚可是乐的一夜都没有睡?”

光萼有些讶异,“怎会?让她去做妾她有甚好乐的,难不成她是疯了吗?”

一旁的云实垂下了眼眸,尽量充耳不闻。

而不管周云霓出嫁前夕是否真的乐的一夜没睡,她大婚当日,却是实打实的一夜未睡。

在身后这张喜床上,她自白天坐到天黑。

宿根却始终没有踏进房门半步。

更没有来闹洞房的亲朋好友。

安静的让她不敢相信今天是大喜之日,喜从何来?

吴妈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的出了房间,对着守在门外的两名丫鬟道:“王爷人呢!”

两个丫鬟摆明了是没将她放在眼里,敷衍着道:“我们又不是王爷的贴身丫鬟,又怎么知dào

王爷的行踪?”

吴妈强自压下心口的火,“放肆!误了王爷和新夫人的吉时,你们担待的起吗,还不快去找王爷过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觉得像是在听笑话。

还吉时,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就在这时,有家丁走了过来,还算周全的对吴妈福了一礼,道:“六王爷今日有事进宫陪皇上,晚上就不回来了,小的特来传句话儿,请新夫人早些歇着吧。”

吴妈闻言敢怒不敢言,虽说宿根此举是有些过分,但既然是进宫陪了皇上,自然再由不得她来发表意见。

房里的周云霓将房外的一切听在耳中,恼羞成怒的扯下盖头,砸了一桌子的酒水。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的从房间里传出,吴妈赶忙进了房去劝阻,留两位丫鬟和那位来报信的家丁面面相觑——传闻果然不假,这位还真是个能闹腾的主儿。

只怕六王府以后是消停不下来了。

——

三日之后,是周云霓回门的日子,北堂烨借故称忙,只遣了北堂霄去接她回府。

周云霓梳妆之时,有丫鬟隔着珠帘禀道:“夫人,王爷在偏厅等您,让您快些过去,以免误了时辰。”

“知dào

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闻言出了房,周云霓这才面露恨色,“吴妈,你看到没有——成亲整整三日他都不曾回府,今日回门他倒是记得清楚,不过是为了去北堂府见她罢了!”

吴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小姐不要生气,即使如此又有什么用,那日她当着众人的面是立下了毒誓的,是万万不可能再嫁入六王府了,现如今您是六王府的夫人,还怕这个不成?”

周云霓想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望着镜子中花容月貌的一张脸,扯开嘴角道:“吴妈,你说的对,我如今是这刘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子了——以后不要再喊我小姐了。”

吴妈见她想得通,略微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夫人。”

待周云霓穿戴整齐,梳妆完毕之后,已近午时。

她出嫁的时候匆匆忙忙。回门之时自然不能再如此仓促了。

可等她去了偏厅之时,宿根已不见了人影。

“王爷人呢!”

“王爷说他先行一步,在北堂府里等夫人过去——”

周云霓闻言大怒,也不管场合,张口便吼道:“什么!今天可是我回门的日子,他让我一个人过去?”

254. V182

“夫人还记得今日回门么,眼下午时可都要过了,再者说了,王爷去的早也只是为了以示对北堂府的尊敬罢了,怎算是让夫人一个人过去?”

回话的是六王府里的大丫鬟小敏。在之前没有女主子的六王府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之事都是她管,地位也不是寻常的丫鬟所能比较。

“你……!”周云霓被她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小敏对她行了个礼。“奴婢还有事便告退了,马车已经被夫人备好了,夫人还是快些过去吧,再晚的话——怕是赶不上用午膳了。”

此话一出,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丫鬟都掩嘴偷笑。

周云霓又急又气。却也不敢再多做耽搁,急匆匆的转了身,在心里暗暗地给小敏记上了一笔。

等她赶到北堂府之时,一桌子的人都在等着她。

北堂天漠的脸色不怎么好kàn

,“怎到现在才过来?”

周云霓路上也做了些心理铺垫,随意的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

扫了一眼没见北堂雪。这才安心下来。

北堂烨连看也不愿看她一眼,若不是北堂天漠逼着,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过来的。饭只吃到一半便搁下筷子走了人。

这一顿回门饭,就在几人各怀心思的情势下吃过去了。

北堂雪一大早便被华颜拉着出了门去,声称要带她去个好地方。

至于究竟是什么地方,不管北堂雪怎么问她都不肯透露半分,一副神mì

兮兮的模样。

这王城里好玩的地方北堂雪自然是没她清楚。今日心知是周云霓回门之日,为了避免碰面就算华颜不过来她也是要出去。眼下有人作伴,她自然没意见。

“这是进山的路?”北堂雪掀开轿帘打量了一番,出声问道。

华颜似乎有些困乏,“唔,听闻这山脚下新开了一家棋社,很是新奇,我早就寻思着去凑一凑热闹,今日天儿好,顺便带你出来散一散心——”

北堂雪听罢略微有些失望,“原来是棋社,你棋下的这么好,风头是出定了——可我这瞎眼三脚猫的棋技,也只能干瞪眼了。”

华颜哈哈一笑:“我呢,是来下棋的,而你就是来散心的,这山里的景色这么好,总比你闷在府里头好,对不对?”

“得了,别找借口了。”

华颜听她口气,笑嘻嘻地道:“该不是真这么小气吧?这样好了,我赢来的彩头送你,总可以了吧?”

“彩头?什么彩头?”

“这可不一定,是看各人的运气了,这棋社据说每日仅接待十位客人,轮流对弈,最后的赢家,可跟在场的其余九位客人随意讨要一件贴身物品——以免有人耍赖,这棋社还定有一个规矩,进门之前不光要交付十两银子,还须得先拿出一件值钱的宝贝来,否则就不能进门儿。”

“啊?”北堂雪下意识的摸向腰间,“那我便不进去了!”

华颜见状探向她的腰间,北堂雪不做防备,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被她得了手。

北堂雪惊呼了一声,伸手便要抢回来,“还给我!”

“哈!”华颜得yì

的笑了一声,冲她扬了扬手中的匕首,“不过是一个匕首而已,你竟宝贝成这样,我倒要看一看是什么玩意儿。”

北堂雪抢不过她,只得无奈地道:“那看完还我——”

华颜不屑的“嘁”了一声,“我还能不给你了?瞧你紧张的!”将匕首自墨玉外鞘中拔了出来,却登时愣住。

锋利精致的匕身散发着幽幽冷光,恍如天成。

“这匕首……



北堂雪看她表情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这匕首怎会在你这里?”

北堂雪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她认得这匕首的主人!

“这是前几年在西山,我遇到饿狼被人救下之时,那人留下的。你认得这匕首的主人吗?”

华颜回过神来,颇为复杂的看着她。

北堂雪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缠龙墨玉匕首,乃是我五哥的贴身之物。”

什么!?

北堂雪如遭雷劈,一动也不动,只瞪大了一双眼睛。

数年前那位未曾谋面,她一直记在心底的恩人,竟然是慕冬!

好大一会儿,她才怔怔的开口,“怎么……怎会是殿下?”

华颜指了指匕身,“这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皇赠与五哥的,你别看这匕首虽小,通身可都是难求的宝贝,这墨玉就是最上乘的,刀刃更是削石断发的千年寒铁所打造——”

北堂雪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本以为只是锋利了一些的寻常匕首,竟是皇上赠与太子的贴身信物,怎能叫她不惶恐。

见华颜要给她递过来,她忙地摆手拒绝,“不……你还是代我还给殿下吧——”

华颜饶有深意的一笑:“怎么啦,刚刚不还担心我不还你了?这下怎么给你又不要了?”

“……既然现在知dào

了它的主人是谁,就该物归原主了。”

华颜摇头道:“就算是物归原主,也该是你来还才是,再者说了,我五哥救了你一命,你总不能一声不吭吧?”

北堂雪犯起了难来。

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将匕首接了过来。

“这才对嘛——如此算来,我五哥可救了你不止一次了,人家都说滴水之恩需得涌泉相报,你受了他这么大的恩,打算如何来报啊?”华颜对她挤眉弄眼,十足的爱昧。

“我……我会尽量还的。”

“还来还去的多麻烦,不如你便以身相许罢,这样一来成了一家人,自然就不必见外了,你说对不——你怎乱打人啊,我说的可是实打实的事情……”

“让你胡说八道,口无遮拦!”

“你这分明是不讲道理!”

“哈哈哈,你别,你别挠我啊……”

……

不短的一程路,便在二人打打闹闹的过程中被消磨到了尽头。

北堂雪打量着眼前的棋社暗暗称奇,好端端的一个棋社怎会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虽说这山里也有居民,但能花得起十两银子来下棋的,恐怕没有几个。

“听榕棋社——这名字倒取的风雅。”华颜走了过来,仰脸看着那四个工整的大字。

北堂雪闻言环顾了四周,果见栽种着七八颗高大的榕树,新叶嫩绿。

二人并肩行了进去,却见堂中空无一人,整齐的摆放着五方棋局,正是为十个人所设。

华颜皱眉道:“怎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兴许是咱们来的太早了,有几个人像你这样的,一大早便急急的赶过来。”

华颜是什么性子,她能听进去就奇怪了,提高了声音道:“既然开了门就是做生意的,焉有客人来了没人招呼的道理!”

她这两句吼倒也有效,声音刚落便有人自柜台后的侧门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这位客官说的是,的确是我们招呼不周了,阿芙,快去上茶。”

男子的声音淡若清泉,却又有着高山般的沉稳,让人听了只觉心神都随之安宁了下来。

北堂雪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位身穿藏青衣袍的年轻男子,本是平淡无奇的长相却因眉眼间安宁祥和的气息平添了几分俊雅。

“你是这里的管事?”

男子走进拱手作揖:“在下听榕,是这听榕棋社的掌柜。”

听榕?

北堂雪华颜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信。

这名字一听便是假名。

二人自然不会深问下去。

身着绿衣的女子端着茶水施施行来,举止间透着行云流水般的随意自然。

华颜环顾了四周一圈儿,出声道:“你这里每日的对弈是几时开始?”

听榕微微摇头,“并没有固定的时辰,待满了十人之后,便可开始。”

华颜听罢轻嘲似的笑了一声,“那若是一整日等不到十人,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却听他不温不冷的答道:“正是如此。”

华颜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口气也也越发的不善,“你说的轻巧,我们大老远的跑过来,可不是来喝茶的!”

北堂雪一听她的公主脾气又要发作,顿感头痛不已。

听榕却丝毫不见气恼,从容的一笑,“姑娘切莫动气,来此图的不过是开心,若是因此坏了心情便得不偿失了——若真的凑不够十人,姑娘不介怀的话,便由在下跟姑娘下一局如何?”

华颜稍稍歇了些气,口中却仍是不饶人,“我来这是赢彩头来了,谁要跟你下棋——”

北堂雪无奈的摇头,“好了,去喝茶——”说话间对听榕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

听榕会意一笑。

“你瞧见了没有,他竟还笑,这里可真是古怪的紧,除了那几盘棋子儿,四处都没有个棋社的模样,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华颜转了身,冲着北堂雪小声的咕哝着。

北堂雪有意逗她。作势要走,“不然咱们回去?”

华颜闻言忙地捉住她的手臂,连连摇头:“那可不行,来都来了,岂能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你等着吧,看我给你赢一个大彩头!”

二人坐了半个时辰左右,其间来了七位客人,男女皆有。

甚至还有一两位让北堂雪觉着很眼熟,只是一时喊不出名字来。

华颜早就急不可耐,将人数点了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几时才能凑够十人!”

北堂雪倒是不急。闲闲地喝着茶,“还差两位,再等一等。兴许待会儿便有人来了。”

心底却在琢磨着棋社的不同之处,在对弈之前先消磨众人的耐心,这种方法,倒是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她转头对华颜道:“你别老数着还差几个人。先静一静心,别等待会儿人齐了,你棋都下不成了。”

华颜一听倒真是这个理儿,“那你说我该如何静心?”

“喝茶——”

华颜却一皱眉,“……明景山?”

北堂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见一身银辉衣衫的明景山手持折扇。带着两个随从行了进来。

华颜冷哼了一声,“今日还真是事事不顺——”

明景山似有所感,一双惑人黑瞳在触及北堂雪之时顿时盛满了意wài

的惊喜。

北堂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北堂小姐。”

北堂雪讪讪而笑。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明景山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仍是笑着走近,“北堂小姐也是来下棋的?”

“我棋艺不精,不敢献丑。来凑热闹的罢了——”

她声音刚落,便听有人喊道:“人数已经够了。快请掌柜的出来,可以开局了!”

北堂雪听有人将她也算了进去,忙地解释道:“我并非是来……”

华颜忙地阻止她,“好了好了,就一局而已,我保证我赢了之后不会要你的东西,不过是凑个人数罢了——”

北堂雪颇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急躁不已,只得点头应下。

却不曾想,同她对弈之人竟是明景山。

明景山面带微笑,抬手示意北堂雪先行。

北堂雪也不同他推让,抓起了黑子,倒是不她想占什么先机,而是不管她执黑先行还是执白子,她都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

这围棋的基本她虽也摸了个清楚,但是要说高手二字她却完全沾不上边儿。

“啪嗒”声响起,她毫不犹豫的落下了第一子,正是最中间的位置。

古语有云:金角银边。就是说角落的位置是最好占领的,其次是边,所以一般落子首先抢占角,然后是边,最后向中间延伸——故谓围棋。

明景山见状笑了一声:“北堂小姐果然不同凡响,如此行棋手法我倒是见所未见。”

北堂雪知dào

他是在暗损自己,也不跟他斗嘴皮子,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一局才好。

让她意wài

的是,明景山落子之处,竟是紧挨着她的黑子。

北堂雪气结的看了他一眼,又随手落下一子。

明景山却又是一子搁在了她的旁边。

如此往复,一个乱下,一个乱跟,二十多子下来,整个棋盘已经不是一盘散沙可以形容的了了。

北堂雪终于忍无可忍,“你不好好下你的棋,老跟着我做什么?”

明景山一脸的无辜:“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咱们俩在一个棋盘上下棋,我不跟着你走,难道我去跟他们下?”

“你——”

明景山无害的笑开,执子而落,“你想快些结束这棋局,而我却是不想,你不愿好好地下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干涉我的意愿?小鬼啊小鬼,你可真是蛮横。”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北堂雪又丢下一子,道:“我下我的,你下你的,随你的意——你愿意跟便跟吧。”

明景山倒是没再说什么,也不再跟她的棋,安安静静的下了起来。

依照北堂雪这种破罐子破摔不要命的下法儿,若他有意相争,只怕早早便结了局。

二人就这样,一个想自寻死路往枪口上撞,一个却不堵。处处让着。

此际已有两盘棋局结束了对弈,胜负以分。

明景山的棋艺再好,终究也经不起她如此死磕,胜负眼见便要揭晓。

她抬手准bèi

落下最后一枚黑子,却在半空中被明景山握住了手腕。

北堂雪一惊,怒瞪着他,“立kè

松手——”

明景山脸上全然没有以往的轻佻,“先别急着落子,回答我几句话。”

“问话便问话,大庭广众之下你抓着我未免有失礼节——”

明景山却不放。也没有要放的意思,直直的望着他,“我还不了解你吗。只怕我一松手,你便落下死棋逃之夭夭了。”

北堂雪心虚的转开眼睛,“……那你快问吧。”

“我哪里不好?”

北堂雪最不自在他认真的模样,他轻佻随便的口气倒还好敷衍一些。

“你很好

。”

“那是因为我不如他?”

听到那个“他”字,北堂雪眼神一闪。沉声答道:“不是。”

明景山将她的手握的更紧,“那是因为你还忘不掉他?他令你遭此大辱,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够了。”

明景山一怔,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北堂雪趁机抽出了手。明景山手中一空,自半空垂落下来,砸乱了一盘棋子。

众人闻声望去。恰见北堂雪起身离去的情形。

明景山起身追去。

“嗳——怎么了啊!”华颜见状出声道。

她对面的男子微有些不耐烦,“姑娘,该你了。”

华颜轻嘲的笑了一声,“你这摆明要输的棋了都是,竟还这么急——”

男子脸色顿时涨红。

心情有些不稳的北堂雪见他追了出来。口气略带不耐的道:“你的话我已经答完了,还有其它的事?”

明景山沉默不语。

北堂雪见状转身准bèi

离开。却听他在背后说道:“你从来就未有考lǜ

过我。”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从未考lǜ

过你——可是你以为你对我是男女之情吗,不过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罢了。”

明景山呆立在原地——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

北堂雪回了轿内之后,便没再进棋社。

一个时辰静悄悄地过去,华颜才一脸不悦的回来。

“输了?”

“才不是——”

“那你干嘛摆着这么一副脸色。”

华颜坐到她身侧,随手丢给她一枚玉佩,“我就看他穿的还算可以,就说要他随身的玉佩,不曾想只是一个便宜货罢了——真是无趣。”

北堂雪打量了一番,这翡玉虽算不上顶顶的稀有,但也绝非便宜货。

看华颜一脸的郁闷,她哂笑了一声,将那玉佩丢到华颜怀中,道:“这怎能怪别人,毕竟在你眼里怕没几样东西不是便宜货。”

华颜看似有些疲倦,打了个哈欠,又将玉佩扔给她,漫不经心的道:“依照咱们之前的约定,这玉佩便送你好了。”

——

二人回了王城之后,又在西街转了几圈,听了会儿书喝了碗茶。

直待日落,二人才分了头,各自回去。

令北堂雪没想到的是,这个时辰,周云霓还没有回去。

刚回栖芳院,便见周云霓坐在房里,一副久等的模样,身旁还跟着两个眼生的丫鬟,北堂雪认得出来,她们穿着的是六王府的衣装。

“我可都等了表妹一整天了,表妹怎这个时辰才回来。”周云霓见北堂雪回来忙起了身,虽才嫁去了三天,但从那成熟的发髻,精致的妆容,略显庄重的衣裙来看,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若不是了解她的为人,乍看之下,北堂雪甚至会认为那是一位端庄得体的貌美妇人。

头上的三支金钗,脖子上的两串黑珍珠,还有手腕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处处尽显矜贵,所以——这是来跟她炫耀来了?

北堂雪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抬脚进门儿,“夫人找我有事?”

周云霓一把拉住她的手,亲昵地道:“表妹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生分了,我这做姐姐的刚出了门子,想娘家人想的紧,想跟你说一说贴心话难道还不行吗?”

北堂雪胃里一阵犯恶。

“你们都先下去吧。”

堆心几人虽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话的退了下去。

周云霓也摆手对那两个丫鬟示意,“你们也出去吧,我同表妹说会儿话。”

“是,夫人。”

人都出去之后,北堂雪才一把甩开她,“好了,现在不用再做戏了,说吧,来这里为了什么?”

周云霓摆弄着涂着蔻丹的手指,冷冷一笑:“我来这确实是有几句话想提醒你。”

“提醒我?”北堂雪觉得好笑,“若真是如此,那还是算了——我想我没什么地方需yào

一个背负骂名的人来提醒。”

“你……你再说一遍!”周云霓脸色顿时一黑,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北堂雪的鼻子。

北堂雪将她的手一把挥掉,眼里含着讥讽:“怎么?类似这样的话难道你听得还不够多吗,我想我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吧——既然舍脸做了那种事情,还怕别人的指点吗?”

没错,她心底是怨着周云霓的。

周云霓低吼道:“够了!你别成日里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别以为我不知dào

,那次在龙华寺,你是衣不蔽体被太子救回来的!他虽贵为储君,却也是一位男子。你的身子都被他看去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做六王妃!”

她可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封建女子!

255. V183

照这么算,她在二十一世纪早该羞愤的去死了。

在心底冷笑了几声,不愿再跟周云霓争执下去,毕竟这个跨时代的话题,委实没什么好讨论的,“如果你今天过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话——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周云霓见她脸红也不红,顿感挫败,“你。你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

这种事情,搁在一般的女子身上,被当面拆穿不是该羞愤交加才对吗?

“在你周云霓面前。厚颜无耻这四个字我实在愧不敢当。”

“你!……”周云霓气的气血翻涌,不知dào

怎么回事,每次她打算给北堂雪下马威,让她丢人,结果到最后情形都是完全相反。

见北堂雪转身要进里间。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警告道:“我告sù

你,以后我不允许你再接近他!我不管你们之前怎么样,但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是我周云霓。你表姐的夫君,如果你日后做出不知自爱的事情来,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北堂雪闻言眼神一冷。“试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

话落,将周云霓甩出了三步尚且有余的距离:“堆心、光萼送客!”

“是!”堆心闻言风一般的冲了进来,对周云霓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周云霓狠狠瞪了她一眼,甩着袖子离去。

北堂雪提步走进内间,边吩咐道:“以后没我的允许。别让这些无聊又无理的人进来。”

堆心光萼互看了一眼,皆是忍着笑。

“是。奴婢们记下了。”

--

是夜。

几近四更,北堂雪仍不得入眠。

北堂雪伸手摸了摸塌下的小小花,它翻了个身子,咕哝了几声将脑袋埋在肚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北堂雪轻笑了一声。

闭了会眼还是无法安眠,她干脆坐了起来。

抬头见窗外映照着微弱的月光,北堂雪下了床,并未有点灯,而是循着月光推开了房门。

随着推门的“吱呀”声响起,院中隐约有窸窣的响声。

北堂雪脚步一顿。

“谁?”

院内寂静无声,只有柳叶轻动。

北堂雪警惕的环顾了四周,扫过光萼她们没有关严的房门之后,将目光定在了那颗粗壮的柳树上。

被月光投射下影影绰绰的树影中,有着模糊的人形。

“出来吧。”

良久,自柳树后走出了一个人,手中还抱着信鸽。

北堂雪眼神一凝,“果然是你——”

云实缓缓抬起头,口气带着轻颤:“小姐...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了,我那次受伤神mì

人送的赤莲膏,近年来每年神mì

的生辰礼,都是经过你的手,你每次都说是不认识的人送来的,但后来我问过管家,根本没人来过。”

“小姐好聪明——”

北堂雪摇头,“不,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确定,其实刚才我出来之前便听到院中有脚步声了,并没怎么在意,可你却躲了起来。我是因为这一点才有了定论。”

原来如此。

云实嘴角现出一个苍白的笑,“原来是我自作聪明——躲起来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说,你是谁的人,混进北堂府又有何目的?”北堂雪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凉极的夜里凭空添了几分冷意。

“奴婢——不能说。”

云实口气果duàn

且决绝,尾音刚消失在空气中,她便松手放飞了信鸽,自袖中拿出了一把铮亮的匕首来。

北堂雪惊呼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朝着她握着匕首的手腕掷去。

“哐当!”匕首砸在了冰凉的地上。

“你走吧——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但我绝不允许在我知dào

的情况下,留下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威胁到我和我的家人。”

“谢小姐...”云实猝然跪下,“奴婢斗胆还有一事相求,恳求小姐应允!”

“你说吧。”

云实叩首道:“光萼对奴婢的事情毫不知情,请小姐不要迁怒于她。”

北堂雪闻言不置可否地道:“关于你自己,你同她做好解释便是。”

“谢小姐...!”

--

次日,云实领了卖身契离府而去。

光萼躲在房里哭了一整日。

“好了别哭了,云实姐姐是回乡成亲,她的年岁也不小了,这是好事,你该替她开心啊——”堆心在一侧安慰道。

今早云实姐妹二人忽然收到一封来自凉州的书信,是姐妹二人远房的亲戚所写,信中称是一位姓马的公子同云实有过指腹为婚的事实,如今二人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催促她赶紧回乡成亲。

光萼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知dào

是好事——可我真的舍不得阿姐。”

堆心拍了拍她的背,“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快别哭了,待会儿该让争香和斗艳看笑话了。”

“嗯...。”

争香和斗艳自打周云霓出嫁之后,便被安排到了栖芳院,因许久前的那一顿板子,对北堂雪始终存着敬畏的心理,所以也都很安分。

--

四处不着光的密室中让人难以分辨黑夜白昼。

一盏孤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有身形削弱的女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dào

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

“属下办事不力,辜负了楼主的栽培,请楼主责罚!”

金挽池坐在高椅之上,黑衣与四周几乎要融为一体,神色有些冰冷:“可有泄漏自己的身份?”

云实将头垂下,“属下不敢。”

金挽池声音徒然提高:“我不是问你敢不敢,我是问你有没有泄漏身份!”

“回楼主,没有!”

金挽池微一挑眉,“哦?被发xiàn

了不对劲,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你是如何安然回来的?”

“是北堂小姐仁慈——见奴婢抵死不愿供出是受命与何人,便放奴婢离开了。”

金挽池往椅背上靠了靠,眼中闪过笑意,轻声的自语着:“这丫头...果然还是太心软呐。”

转脸看去云实,“既然她有意留你一命,我也不好当这个坏人——你这一条命今日我且记下了,你日后将功赎罪便是。”

云实错愕不已。

这么多年,她还是头次听说挽仙楼中有人任务失败还能活命的...

听金挽池的意思,是因为北堂雪的缘故。

以前的一切疑问都涌现了出来,金挽池对北堂雪的格外关心,不同寻常的态度,一次一次的违反原则。

可是看北堂雪的态度,分明又是不知dào

金挽池的身份,甚至认识金挽池也是在金挽池认识她之后。

她记得清楚,在北堂雪没见过金挽池以前,金挽池便就在一直注意她了。

不知是怎么来的胆量,她抬头问道:“不知楼主同北堂小姐有何渊源?”

金挽池也没介yì

她的逾越,神色有些朦胧,“我以前,欠了一个人太多——她待我如同那丫头待你这般好,但我却...”

她没有再说下去,掩去了眼底的愧疚:“记得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留你——任务失败之时,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日,明白吗?”

云实惊惶的叩头,“属下明白,属下日后一定谨慎小心。”

“下去吧。”

“是。”

是夜,北堂天漠并着北堂烨兄妹二人静坐在饭桌旁。

桌上摆放着的尽是山珍海味,美酒珍馐。

却无人动箸。

立在一旁的王管家见状道:“老爷,少爷小姐,先用饭吧,菜都要凉了。”

北堂天漠似才回神,呵呵地笑:“好了,都别愣着了,早些吃罢,烨儿明日一早还要上路。”

北堂烨望了垂眸不语的北堂雪一眼,口气带着笑意:“昨日你不还吵着让我带你去鸿运楼吃蟹粉狮子头吗,今日我特地让人带回来的——尝一尝。”

任由北堂烨夹到她眼前的碟子里,北堂雪仍旧没有抬头。

“阿雪。”北堂天漠见状出声唤她,口气半是无奈。

北堂雪蓦地起身,“我没胃口,爹和哥哥吃吧,我先回房了。”

“阿雪……”北堂烨跟着站了起来。

北堂天漠对他摆摆手,皱眉叹气道,“就先让她回去吧。”

近来元盛帝身体每况愈下,已有数日未能早朝,据说是一整日十二个时辰里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余的时间里都是不省人事的状态。

而昨日国公岛传来急报,称数月前败退的西宁大军突然去而复返,且人数增至了十万大军,来势汹汹,最快三日之内便可攻至国公岛边境。

众人这才恍然,先前西宁故作败军之像不过是迷惑卫国的障眼法。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元盛帝听闻这个消息即刻下令让北堂烨前去迎战,即日启程,刻不容缓。

让北堂烨带兵远征,照眼下的境况来说,可称得上是两全之策。

“阿雪她小的时候便是如此,只要你同我出去打仗。她甚至能哭上一夜不停——这一点倒是没怎么变。”北堂天漠笑叹了一口气。

——

次日,北堂烨出征。

全城的百姓们围在城门口相送。

整装待发的将士们望着周遭的情景,是想在走之前再多看几眼这个熟悉的地方。

此次一战,生死未卜。

“爹、娘你们别哭了,我这是立大功去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平安无恙的回来的!”有士兵小声的跟来送行的家人保证道。

“好了好了,都别跟生离死别的一样,有北堂将军在,定能将西宁贼人打的落花流水!”

“……夜里一定得盖好被子,别什么都抢在前头——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娘您说什么呢!”

人群中熙熙攘攘。细听之下便可听见有人啜泣的声音。

离别的气氛荡漾在四周。

坐于高马之上的北堂烨在人群里寻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北堂雪的身影。

自打昨晚她离席之后,便再没见她露面。

“太子殿下驾到!”宦人特有的拔尖儿细高的声音传起。

众人赶忙分为两侧。跪拜在地:“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北堂烨同众将也赶忙下马行礼。

身穿绣着蟒图明黄衣袍的慕冬头上冠着沉重的白珠九旒衮冕,五官精若刀刻,却又带着不容靠近的漠然之色,自人群让出的大道之中负手走来。

“诸位免礼。”

北堂烨肃然应道:“谢殿下。”

“此次北堂将军出征国公岛。身负重则,是乃护国大举,壮我大卫之风——父皇因身体欠佳未能亲自前来饯行,便由本殿代之。”

“多谢殿下。”北堂烨接过清酒,双手交握举起。

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希望下一杯酒,是用来恭贺北堂将军凯旋而归的庆功之酒。”

北堂烨神情一整。“借殿下吉言,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上所托!”

——

“小姐还在房里?”

争香一脸的苦色。“可不是么,早饭也都还没有用,不管怎么劝都不愿意吃。”

“话说回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小姐跟少爷感情这么好,别说小姐了。少爷这么一走,我都觉得怪害pà

的——”

堆心一巴掌拍在了斗艳的头上。忿忿地道:“呸!成日里就数你最爱瞎说,少爷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用不了多久定会大胜而归的!”

推门声响起,北堂雪疾步行了出去。

斗艳心知说错了话,见北堂雪脸色不快,忙地屈膝跪下,“小姐恕罪,是奴婢胡说八道,口无遮拦!”

北堂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dào

她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但也没时间再去多问,一边疾步的往门外行去,一边吩咐道:“快去备马!”

堆心顿时会意的应下,“是!”

——

“时辰不早了,北堂将军该出城了——”宦官看了一眼天色,提醒道。

北堂烨微一颔首,朝着慕冬行罢一礼,“微臣告辞了。”

“北堂将军保重。”

北堂烨翻身上马,刚起了鞭子,便听后方传来马蹄声混着一道急切的清越之音——“等一等!”

北堂烨回首,见果然是她,欣喜地一笑。

“阿雪,你怎来了?”

北堂雪动作极快的下了马,提裙奔到他身旁,口气尚有些喘,“哥,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闹脾气的。”

北堂烨自马上弯下身子,温暖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口气一如既往的宠溺,“哥没有怪你。”

北堂雪眼睛一红。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处处小心,做事千万不可冲动,要多听取别人的意见,但也不能事事听信与人,遇事要仔细衡量,不要落了别人的圈套——”

“恩,我会的。”

北堂雪一脸正色的说了一堆,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将《孙子兵法》

《八阵总述》

《美芹十论》

《太公兵法》

《百战奇略》等一系列的兵法史书、有用的没用的统统塞进北堂烨的脑袋里去。

“恩,我都记着。”

北堂雪总觉着还有什么没说,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怪自己先前在闹脾气,没有将要交代的事情都一一写下来。也省得现在漏下什么重yào

的话。

“还有,听说有时候打起仗来甚至能打上几天几夜,所以在之前你一定要备足干粮,免得因为体力不支而占了下风。出去之前一定要检查好兵器地图什么的有没有带全,有无纰漏,还要记得……”

周遭有几位听得清的将士发出了低低的笑音,北堂烨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洗耳恭听变成了哭笑不得。

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好了,你说的我都知dào

了——”

“将军,该动身了。”

“恩——吩咐下去。启程吧。”北堂烨转回头来,“我这便走了,你也回府去吧。”

北堂雪不住的点头。声音哽咽了起来:“一定要记得我的话。”

“嗯!我都记着!”北堂烨扯出一个笑,扬起了长鞭。

“驾!”

接连不断的马蹄声响起,轰动无比。

北堂烨身着银盔,高大伟岸的背影被偌大的人流掩埋不见。

北堂雪退至一旁,将道路让给奔赴战场的士兵们。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队士兵们的身影也消失在城门前,只留下大片的风沙,和回荡在耳畔的脚步声,马蹄音。

北堂雪觉得眼睛里似被吹进了沙子,又疼又酸。

“有你方才的一番叮嘱,北堂将军定能逢凶化吉。凯旋而归。”

北堂雪微微一怔,转头见是身着朝服的慕冬,刚准bèi

行礼。却被他先一步拦住。

方才太急,竟都没有瞧见他,想起方才自己那语无伦次的“叮嘱”,北堂雪有些窘迫的一笑,“让殿下见笑了——”

“本殿一直很好奇。你自幼久居深闺,怎会懂的这么多非寻常女子所能触及之物?”

北堂雪不禁头疼。

只得硬着头皮胡诌道:“臣女不才。自幼便只钟爱杂书,常年下来,便积攒了不少常人未闻的东西。”

慕冬见她神色,自是察觉得到这是敷衍之语。

她偏好杂书他倒是认同,但就她方才跟北堂烨提到的几个作战方针来说,哪里是杂书里能涉及的东西。

她既不想说,他也不会再问。

随行的小太监远远地行了过来,躬身道:“殿下,宫里来人催促了,让殿下快些回宫。”

一边禀报着话,一边却是在拿眼睛偷瞄着北堂雪,是满心的好奇——殿下素来话少孤僻,更不会主动上前同人说话,更别说是女子了,这模样清丽的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早些回府。”慕冬淡淡地出声,待北堂雪再抬首之际,他人已转了身。

“恭送殿下。”

目送着他上了步撵,在众人的拥护下起了轿子,北堂雪这才想起了一件事儿来。

那墨玉匕首忘了还他。

还有,又一次的救命之恩,还未言谢。

但转念一想,这么大的恩情又岂是一句多谢能够还得清的。

将那匕首拿出,凝视了许久。

高大的城墙在清早的阳光下投放成一大片的阴影,有几缕金灿灿的光线穿各个垒点的缝隙刚好洒在她的脚下。

送行的人们开始接二连三的离去。

今年送走的满腔热血的家人,来年回朝之际,是否还可以在城门前找的回同一张熟悉的脸孔?

谁也不知dào



元盛十八年春,西宁去而复返举兵大肆进举卫国,镇南将军北堂烨奉旨带兵迎战。

此次一役,全然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试探之举,至此,算是正式拉开了诸国之间的征战,兵马不休。

这一日,大清早的白泠泠和温青然并着史红药几人来了北堂府。

彼时北堂雪正窝在书房里练字。

见到几人难得这么齐刷刷的一同过来找她,像是事先约好了似的,未免有些诧异:“大清早的,你们找我做什么?”

见几人明显都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模样,北堂雪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白泠泠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竟忘了今日是丁香宴了?”

丁香宴?

北堂雪一皱眉,算了一算,今日似乎真的是四月二十二日。

去年是因为明水浣来送帖子她才知晓的,而因她去年拿了琴艺最优,得了那枚丁香坠,出入丁香宴便不再需yào

帖子,自然也没人再给她送帖子来。

“我确实是给忘了——”

温青然掩嘴而笑,“北堂姐姐是练字练的太入神了吧,这才将丁香宴的日子都给忘了。”

白泠泠见她手里握的笔就没放下过,取笑道:“就你那字儿,是该好好练一练了。”

史红药绕到北堂雪的身后,抽出了一张她练字的宣纸来,有些吃惊地道:“嗳,你这字倒是稀奇,我还从未瞧见过——不过还挺好kàn

的。”

温青然也凑了过来,惊讶地问道:“北堂姐姐这字是打哪里学来的?”

北堂雪讪讪地笑了两声,“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瞎胡琢磨出来的。”

她原先也是练着这个时代被推崇的正体楷书,和一些文人雅士钟爱的狂草。

可看惯了仿宋字体的北堂雪,越写着越觉得这笔画等粗方方正正的字实在太呆了一些,便寻思着何必非得写这陌生又看不顺眼的字体,便索性练起了仿宋体。

256. V184

本就是在现代写惯了的字体,练起来自然是顺手的很。

经过这些时日孜孜不倦的练习,先前觉得十分难掌握住轻重的毛笔。如今握来也觉得没那般困难了。

白泠泠比史红药二人的见识要深一些,觉得这并非像北堂雪所说的那样随随便便。

将那一排排隽秀柔逸的小字看在眼里,“……那你可真是会瞎琢磨——”

白泠泠看了又看,觉得越看越顺眼,心里的震撼也越来越强。

传出去的话,这便是一种新的字体,影响力当是不小。

史红药对这却不大敏感,只觉着比楷书“瘦”了一些罢了,催促着北堂雪道:“先别写了,赶紧去准bèi

准bèi

。咱们好一道儿去丁香宴!”

北堂雪有些兴致缺缺,去年她过去是为了探清明水浣的意图,是敌是友。却误打误撞的拿了个最优。

对这些场合,实jì

上她是没多大的兴趣去凑热闹。

本打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史红药三人直勾勾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也罢,左右闷在府里也无事可做。

一行人到了丁香院的时候,不早也不晚。离报名截止还余下小半个时辰。

她们几个一同出现在等候已久的国学院众学子的视线里,自然又免不了一阵轰动。

温青然脸皮薄,在众人的注目下连头也不敢抬。

白泠泠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环顾了一周,转头对着北堂雪道:“华颜公主今日不过来吗?”

北堂雪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发xiàn

已有三四天的时间没有看到华颜了。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待会儿看能不能碰着她。”

几人却是不知此刻华颜宫里已被华颜搅的人仰马翻。

“快放本宫出去,本宫要见父皇!”

紧锁的门前站着四位羽林军打扮的男子。劝道:“皇上亲口吩咐过,谁也不能私自将公主放出去,否则格杀勿论,请公主不要再白费力qì

了。”

殿内传来华颜的怒喝声,“你们这帮该死的狗奴才!等本宫出去。定要你们人头不保!你们等着瞧!”

紧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瓷器。玉盘被摔碎的噪杂声。

四位羽林军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们进宫十余载,办过的最令人头疼的差事,也莫过于此了。

虽然是不知dào

皇上好好地为何要软禁她,但他们也只有奉命办事的份儿。

待整个寝殿中可以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华颜方觉没了力qì



倚着雕凤描金的玉柱缓缓坐了下去,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良久之后,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北堂烨……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

白泠泠同温青然二人去报名,而北堂雪却没有参赛的打算,同史红药二人上了楼,打算选一个视野好的位置。

却见田连和君姑姑还有其它几位国学院的先生已正襟危坐在了三楼栏边的专席上。

之前几回到国学院寻他,都恰逢田连不在,算来师徒二人是有段时日没见着了。

北堂雪出声喊道,“师傅!”

田连闻声转过头去,见是北堂雪,忙摆着手道:“雪丫头,快过来快过来!”

北堂雪扯着史红药走了过去,二人对着君姑姑和几位师长行罢礼,坐在了几人身后的位置上。

田连交待道:“待会儿午时一同去后院儿用饭,为师有事情要同你说。”

北堂雪颔首应下,神mì

兮兮地道:“正好徒儿也有一份礼要送与师傅。”

田连一听来了精神,勾着脖子问道:“礼?什么礼?”

温升见状,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瞧一瞧你,还是人家师傅呢,也没个为人师表的模样!”

“管你屁事!你这个老瘟神,别有事儿没事儿的找茬!”

说是这样说,但还是理了理衣襟,将头转了回去。

君姑姑无奈地笑,已经习以为常,见温升被那句‘老瘟神’气的抖胡子,张口欲还击,她及时的开始劝阻道:“好了,各让一步,都别吵了,今日的比试可就要开始了。”

再如何,君姑姑都开了口,二人自然也不会不顾体统,互瞪了一眼之后,方算结束了争吵。

知dào

要到比试的时辰了,楼中各人都相当自觉的噤了声。

留给宫里的主席之上却空无一人。

向子南轻声地道:“宫中最近琐事繁多,陛下身体抱恙,就连年年都过来的华颜公主今年也没过来。”

君姑姑轻叹一口气,微一颔首。

头位上场的是都察院御史欧阳家的三小姐,欧阳明珠。

这位小姐,北堂雪倒是曾有耳闻。

年仅十四岁,一手琴艺却非常了得,现下是在国学院的琴院中修习。

田连在北堂雪面前称赞过她几回。

琴艺能得田连夸赞的,整个卫国翻个遍儿只怕也凑不够十个手指头。

她对着众人一福,施然落座。

北堂雪放眼望去,看不太仔细她的面容,但从大致轮廓可以判断的出应是姿色不俗。

琴音撩动,凛然之气顿时迎面而来。

竟是一曲《广陵散》!

北堂雪微微一怔,这首曲子主要讲诉的是战国时期,铸剑工匠之子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刺死韩王,然后自杀的悲壮故事。

前半曲主要是对聂政悲苦身世的同情,下半曲则是对聂政壮烈事迹的歌颂与赞扬,全曲着重表现了聂政从怨恨到愤慨的感情发展过程,刻划着他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复仇意志。

奏琴之人若气场太弱,则表达不出曲子本身的气势,若气场过强,则又会让人觉得太过浮夸不实。

欧阳明珠一位深闺柔弱小姐,选上这首曲子委实叫人大感意wài



琴音几变之下,令人心绪为之起伏,琴音如同一幅画卷在眼前逐渐展开,磅礴壮烈而不失悲惋。

一曲终罢,北堂雪打从心眼里觉得田连所言非虚。

田连抚须笑道:“如何?我说的可是实情?这样有天分的学子,拜在我琴院的门下,长进果然是一日千里!”

夸别人有天分的同时,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温升这回难得没同他作对,但看他一脸得yì

还是觉得心下不快,冷哼了一声将脸别开。

有了欧阳明珠的这一曲《广陵散》开了头儿,后面的人难免会觉得压力很大。

第二位上来便弹错了一个音,大许是因为担心摊上最差的名头,结果到最后越来越慌,一错再错,强撑着弹完一曲,脸色苍白,脚步浮虚的下了台去。

接下来的几位虽没她那么糟糕,但也因欧阳明珠那首《广陵散》的摆在前头的缘故,显得失色不少。

北堂雪总算明白为什么压轴的总是放在最后了,因为就怕先一开始便上最好的,后头的就根本就如不了观众的眼了。

温青然倒还算平静,大许是本就没想着能拿到第一的原因。

北堂雪将她所奏的一首曲子完完本本的听在耳中,是觉得这一年的时候,她又进步了不少。

温青然或许不如欧阳明珠那般有天分,但贵在认真好学,且是打从心里喜爱琴艺。

白泠泠紧挨在温青然的后头,温青然一下去,便轮到了她。

她作为白家的嫡系千金,参与这种活动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义务,但凡是跟才女挂钩的比试、场合,总是少不了她的身影。

琴,并非她最擅长之物,但造诣也是不低的。

一首《汉宫秋月》令闻者哀叹。

午休之时,北堂雪、史红药、白泠泠、温青然随着君姑姑一行人去了后院用膳,同行的还有欧阳明珠。

君姑姑行在最前头,“欧阳小姐今日这曲子选的倒是别出心裁。”

“没错,你这功底可是够扎实的啊,老夫还是低估你了,哈哈——”田连笑着道。

欧阳明珠闻言双颊荡漾起两个深深的梨涡,“这曲子是明珠的入门曲目,自幼便练的这首曲子,之所以选它,也不过是图它最熟练罢了,免得出错丢人,并称不上精湛,让君姑姑和各位先生见笑了。”

走在最后头的史红药闻言暗自撇嘴,小声地道:“这未免也太……谦虚了吧?”

白泠泠捅了捅她的腰,示意她不要多嘴。

“明珠素来仰慕君姑姑大名,也一直想来参加这丁香宴,但我爹爹却总说我年纪小,怕我闯祸,一直不许——今年我满了十四岁,还是好说歹说,他才许我过来。”

她的口气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又因长的玲珑可爱,令人不禁心生喜爱。

君姑姑含笑点头:“令尊的顾及也有道理,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这样。”

温升看了一眼温青然,附和地笑道:“青然前年头次来丁香宴参加琴艺比试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当时她爹娘也不同意,她生就腼腆,唯恐她上了台怯场,连琴弦也拨不动——最后还是在我的坚持下,他们才勉强的答yīng

了。”

温青然脸一红,有些羞怯的笑了两声。

欧阳明珠闻言回了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青然姐姐,你记得我吗,上回傅先生的课。我就坐在你前头!”

温青然只又点头。

她本就不善言辞,特别是面对不熟悉的人,更是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田连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望向北堂雪,嬉皮笑脸地道:“雪丫头,不是说要送我什么大礼的吗?”

北堂雪刚点了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欧阳明珠惊喜的道:“这位姐姐就是田先生的关门弟子北堂小姐吗?”

田连一拍脑门,“对对对,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雪丫头。你瞧我,竟然忘了介shào

你们认识!雪丫头,这就是欧阳小姐——”

北堂雪礼貌性的一笑。“欧阳小姐。”

欧阳明珠却显得格外热络,走过来一把扯着她的衣袖,“原来真的是北堂姐姐,明珠在国学院里早就听说过北堂姐姐的大名了,没想到今日能有幸相见!”

北堂雪被她这么一顿捧。一句句甜糯糯的北堂姐姐喊着,觉得有些意wài

,“欧阳小姐言重了。”

“北堂姐姐琴艺超绝,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中午并未有看到北堂姐姐,是排在了午膳后头的下半场吗?”

北堂雪摇头道:“我并未报名参与比试。”

欧阳明珠意wài

了一瞬。随即有些失望地道:“本来还以为能有幸见识北堂姐姐的琴音,一饱耳福呢……”

田连倒没多大意wài

,北堂雪的性格他也算摸透了七七八八。见欧阳明珠一副失望的小模样,他不以为然的笑道:“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这一日!”

“真的啊?那以后北堂姐姐来国学院的时候,田先生可要记得让人知会我一声!”

“好!”

看着田连和欧阳明珠一老一少都是一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的神色,北堂雪总觉得有一种被出卖了的感觉。

饭罢。离比试开始还余下大半个时辰,温升和向子南有事便先回了国学院。

丁香院里的侍女上来奉茶。欧阳明珠接过,嗅了一嗅道:“杨河春绿,饭后喝最合适。”

只凭香味便能断定是何茶,看来对茶道也是有一定的研究。

君姑姑颔首道:“饭后品上一杯杨河春绿,是我这几十年的老习惯了。”

田连一心惦记着北堂雪先前所说的“礼”,是没心思会听她们讨论茶水,转头对着北堂雪急切的道:“雪丫头,你究竟要送什么给我,快些拿出来吧,不然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

“本来早就打算给你的,可去了国学院几次也没能碰着你——”北堂雪从袖中拿出了一卷旧书,递到他眼前。

田连一把拿了过来,瞪大了眼睛,“这是!”

欧阳明珠见他神情震惊,忙围了过来,“极乐清心下半卷

……!北堂姐姐,你这是从何得来的?”

正喝着茶的白泠泠闻言险些呛住,“极乐清心下半卷?那不是前些日子在添墨楼被人以二十万两的天价竞拍下的么?”

北堂雪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二十万两?”

而且还跟添墨楼扯上了关系?

田连翻看了几页,便知绝非赝品,“没错,当日我也在场——今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便是它,这谱子怎会到了你的手中,你那时不是去了桃云山?莫非那日是你托人去竞拍的不成?”

北堂雪等到脑子转过来这个弯儿后,便见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看,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在这之前并不知这谱子曾在添墨楼出现过,这是……一位友人赠与我的。”

田连狐疑地看着她,“哪一位友人?”

北堂雪咳了两声,“说出来你们应也不认识……”

田连闻言倒也没有再问下去,抱着那半卷《极乐清心》看了又看,乐开了花儿,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涌上心头。

那晚他与《极乐清心》擦肩而过,还在犯愁怎么找到那一日带走它的神mì

人,却没想到今日北堂雪便送到了他手上来。

“北堂姐姐真是好人缘,这《清心极乐》可是难求的宝贝啊。”欧阳明珠满脸的艳羡。

君姑姑却是暗自皱眉深思。

那花了重金拍下《极乐清心》的主儿,别人兴许不知dào

是哪一位,但她却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了是谁。

白泠泠,史红药和欧阳明珠几人对着谱子研究了一遍又一遍,眼见着快到了时辰,这才一同出了后院。

几人出了垂花圆形拱门,折身走向了丁香楼。

恰遇明水浣自对面行了过来。

“水浣见过君姑姑,两位先生——”明水浣顿足,含笑着打了招呼,转头对北堂雪道:“北堂小姐,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这话刚问了出来,白泠泠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kàn



北堂雪前些日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明水浣不可能不知dào

,这句“近来可好?”问的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北堂雪微一颔首并未停下脚步,脸色无碍,淡淡地答道:“尚可。”

君姑姑在一旁看在眼里,不可查的一点头。

白泠泠有意错开话题,不想北堂雪多想,扯着她的胳膊问道:“那位送你琴谱的友人究竟是哪一个,你倒是跟我说一说啊——”

北堂雪心虚的笑了两声,“说了你不认得了,你还问来作甚?”

白泠泠原先只是个找个话头,见她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便真的来了兴趣,认定了这位“友人”的身份特殊,“若我真的不认识,你说出来一个姓名又有何妨?可你这般遮掩,倒是真的让我不得不怀疑了,难道这个人我们大家都认得?”

史红药闻言也来了兴趣,狐疑的看着她道:“泠泠说的没错!”

田连也凑了过来,“我也好奇是哪一位——舍下这么大手笔来买这琴谱送你,分明是有所企图,有句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那是非奸即盗的!”

田连一脸的愤懑,将慕冬夺不买他的面子抢走他的琴谱所衍生的不满发泄在了这里。

非奸即盗!!

257. V185

北堂雪听到这四个字脚下一阵踉跄险些跌倒。

这四个字,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安到慕冬的头上去。

见几人犀利的眼神直直的盯着自己,北堂雪心知是逃不掉了,思虑了一会儿只得道:“他并非王城人士,是我家以前的故交罢了——”

史红药不依不饶:“故交?他姓什么?”

“姓慕。”

北堂雪在心里默念着:这不完全算是撒谎吧

……

几人想了一会儿,都是没能从记忆里找出哪个姓慕的且符合条件的,只得信了她的话。

后方的明水浣却是暗自抓破了手心。

那《极乐清心》果然是送她的!

还有那副她的画像

……

原先若只是怀疑而已,是觉得他那样淡薄的人,怎么可能会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只当是因为她‘死而复生’对她多几分好奇罢了。

她千般算计,就是担心会出现现在的情形。

可是现在,一切都摆在眼前了!

若是换做其他人,她兴许还会认为是为了北堂家的势力,但是他,她再了解不过了——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她还怎能自欺……

明水浣一瞬不瞬的望着行在前面同田连几人谈笑风生的北堂雪,眼神不住的闪烁着。

为什么她在遭遇了那种事情之后,还能这么若无其事,而且还能得到那个人愈发不掩饰的青睐!

而她,究竟是哪一点不如她!

从第一次看到他到现在,她做出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情意,难道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同别的女子在一起吗!

随行的丫鬟见她紧咬着下唇,有些惊慌地问道:“小姐

,您没事吧?”

明水浣缓缓松开了雪白的贝齿,深呼了一口气,“没事。”

同日,软香坊中迎来了许久不曾过来的明景山。

这些日子望眼欲穿的姑娘们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

“明公子,您怎这么久没来看杜鹃啊……奴家可想死您了!”

一群莺莺燕燕们七嘴八舌的围了过来,或娇嗔的埋怨,或软言细语的撒娇。

明景山忽觉有些烦躁。

这时,李妈妈扭着腰自二楼行了下来,待瞧见明景山之时,一双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明公子今日怎得闲过来了?怎不去二楼雅间歇着?阿九,快去给明公子泡茶!”

明景山不着痕迹的闪开了朝他扑来的一位粉衫女子,折身上了楼去。

李妈妈殷勤地跟在他的身后,询问道:“明公子今日要哪几位姑娘过来伺候?”

明景山顿了一顿,道:“让午爰姑娘一人过来便可——”

“这……”李妈妈闻言脸色有碍。

明景山回头看着她,脸色微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李妈妈见状连忙摇头,陪着笑道:“没怎么!我这便去请午爰姑娘过来,明公子先去雅间喝杯茶水歇一歇!”

“别磨磨蹭蹭的,我可没什么耐心。”明景山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的上了楼去。

李妈妈见他身形消失,这才赶忙去了东院请人。

可连午爰的人还没瞧见,只说了句接客,便吃了合浔一个闭门羹。

李妈妈拍打着房门,皱眉道:“嗳——你这丫头,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你家姑娘都还没说什么,你做得了主吗!”

房内传来合浔不悦的声音,“我家姑娘昨个儿刚发了高烧。你又不是不知dào

,现在哪里还能接的了什么客!要接你自己去接!”

李妈妈闻言脸色越发的差,谁说她不想接了,可关键人家不是指名道姓的要午爰吗!

“你怎么说话的!还懂不懂规矩了,还知不知dào

你现在是吃谁的,住谁的!我告sù

你们,别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惹恼了明公子,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合浔满不在乎地道:“你不必再白费口舌了,我家姑娘是不会过去——”

“合浔。”

午爰躺在床上微一睁眼。脸色尽是病态的苍白,出口打断合浔的话。

她略微提高了些声音,道:“李妈妈。你去告sù

明公子,我梳洗一番便过去见他。”

李妈妈闻言大喜,“还是爰爰你明白事理!赶紧地收拾收拾,别让明公子等急了知dào

吗?”

“嗯。”

待门外的脚步声彻底的消失,合浔才愤愤不满的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吗!你昨晚在冷水中泡了大半夜。染了风寒夜里又发了烧,大夫交待了一定要好好歇息才成,难道你都没听到吗!”

“我觉得已经好多了,不妨事的。”午爰费力的坐了起来,掀开了被子便要下床。

合浔闻言既气又心疼,昨晚她为了套那个御史的话。百般迎合他的癖好,谁知这御史大人偏好描画美人出浴图,花重金包下午爰。只为画上一副画。

而这副画一画便画了大半夜,午爰则是挨了一夜的冻,待被合浔扶出来之后,浑身一丝冷气也没有。

合浔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口气坚定地道:“什么好多了!我不许你去。今个儿你必须得好好在房里歇着,管他什么明公子还是皇帝老子。总之都不行!”

午爰轻轻摇头,“合浔,别胡闹。”

“我胡闹?”合浔一皱眉,“你觉得我是在胡闹?”

午爰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拂下,“攸允离京前,暗下曾多次同明府有书信来往——此事非同小可,明尧之掌管兵部大权,若真的存了二心,不尽早告知殿下,定会留下大患。”

合浔见她脸色羸弱,又委实不好对她发脾气,也是知dào

这件事情的确非同小可,但是午爰的身子,她哪里放得下心,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主意,“可你

……”

午爰已起身去了屏风后更衣,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然从一开始便认定了,她就知dào

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更清楚自己做的是什么。

——

琴艺比试,得了最优的是欧阳明珠。

众人皆无太多意wài



田连急于回去研究琴谱,比试一结束他便第一个离开了。

欧阳明珠被一干人围着,一群衣着鲜亮的小姐们说说笑笑地出了丁香院。

直待楼中的人都陆续离开之后,北堂雪这才同史红药下了楼去,史红药一脸的深思,望向北堂雪道:“你说泠泠她究竟怎么一回事?”

史红药有此一问,乃是因为下午的比试刚过一半,白府里来了两个丫鬟,在白泠泠耳旁说了几句话,便让白泠泠一顿面红耳赤,随后便寻借口提前回去,像是担心北堂雪和史红药会多问,逃一般的下了楼去。

让史红药大呼稀奇。

北堂雪哈哈一笑,开着玩笑道:“八成是她家里张罗着给她说媒了。”

一提说媒二字,史红药顿时想起了一件重yào

的事情来。

今日出门之前,史夫人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一定要将北堂雪请到府里去。

甚至还为此特意请了顾青云和垂丝过去,以便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史红药扭头看向北堂雪,道:“方才府里的下人来说,爹爹今日邀了顾大人过府叙话,顾夫人也一同过去了,如无意wài

应当是会留下用晚膳,时辰还早,不如你随我一同回府去,也同顾夫人叙一叙旧。你看可好?”

一听垂丝和顾青云也在,北堂雪不假思索的点了头,“嗯。”

“太好了!”史红药欢喜不已,一副功德圆满的表情。

北堂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丁香院距史府并不算远,乘马车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北堂雪这边刚随着史红药进了偏厅,垂丝便起了身,惊喜地道:“小姐怎么也过来了!”

虽然是已经嫁为人妇,但总还是改不掉对北堂雪的称呼,私下里总还是小姐长小姐短的喊。

“听红药说你和顾大哥也在,便过来看一看。”

一提起顾青云,垂丝的眼神便越发的明亮起来,笑着道:“他同史大人嫌我和史夫人聊的尽是家长里短的,二人移到书房去叙话了——”

史夫人也笑着颔首,“可不是,他们可不是不爱听这些吗,就对家国之事情有独钟,不打紧,咱们聊咱们的!——还站着做什么,快坐啊!”

北堂雪被她的口气逗笑,点头道:“谢夫人。”这才坐在了史红药旁边。

自打北堂雪一进来,史夫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是越看越觉得喜爱,礼数周全且不说,又不似那些大家闺秀一样矫揉造作,却偏偏又不失贵气。

想起那日她毅然立下毒誓的果duàn

模样,更是觉得难得。

真不愧是北堂丞相府里教出来的女儿。

越想越觉得称心,望着北堂雪的目光也越发的炽热起来。

兴许是这道目光太过热烈,让北堂雪觉得极其的不自在,借着喝茶的动作,北堂雪扭过头去,对史红药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史红药也都看在眼里,未免有些为自家娘亲感到汗颜,咳了几声出声提醒道:“娘——”

史夫人闻言蓦然回神,自觉方才失态,掩饰的笑了几声,扯开了话题道:“离用膳还尚早,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咱们去后花园走一走。”

主人为大,她为来宾,北堂雪自然不好拒绝。

四个人并着三名丫鬟一同出了偏厅去后花园赏花。

花园一角,某凉亭中,有白衣少年静坐,背影挺得笔直,与周遭的假山丛花融成了一副画卷。

可细看之下,便可窥见他额角隐隐冒着细密的汗珠。

一侧的小厮几经犹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少爷,您都已经坐了快俩时辰了——累不累啊?”

史行云缓缓摇首,却发xiàn

脖子略微有些僵硬,大许是坐了太久的缘故。

家丁暗地叹了口气,觉得无法理解他在这坐了大半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少爷,夫人小姐过来了,还有顾夫人,那一位——像是北堂家的二小姐……”

少爷对北堂家二小姐有好感,是他无意间在史行云的书房中发xiàn

北堂雪的肖像后从而得知。

所以,难道少爷他在这里干坐到现在为的就是制造‘偶遇’?

史行云闻言脸色现出一抹笑意,忙地理了理衣襟,又检查了一番身上可有不当之处。

家丁:“……”

北堂雪一行人正说笑着走近。

却见有一身穿翠衣的小丫鬟急忙忙的走了过来。

她走近了行礼,禀道:“顾夫人,顾大人要奴婢过来带话儿,说是临时有事要赶回府里,他现在人在花厅等着顾夫人,要顾夫人尽快过去!”

垂丝闻言只得请了辞,称改日会去北堂府再寻北堂雪。

垂丝这边才刚走远,便听史夫人忽而对着史红药道:“对了,你爹今早染了风寒,大夫交待的需yào

忌食的几种东西,我竟忘记吩咐交待厨房了!”

不待北堂雪反应,便伸手指向前方的亭子道:“北堂小姐不如先去亭子里坐一坐,我和红药先回去吩咐吩咐,待会儿便回来,你看可好?”

北堂雪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但也总不能说不好。

而且,史夫人根本也没有给她说不好的机会,人已经拉着史红药匆匆忙忙的转了身。

北堂雪无奈,只得折身朝着亭子的方向走去。

走近之后,方看见亭中还坐着人。

史行云恰巧在这时转了头,对她略带腼腆的一笑,“北堂小姐。”

北堂雪不是第一次来史府,自然也是认得他的,颔首道:“史公子也在。”

“我也是,也是刚刚过来。”史行云将目光躲开,生怕别人不知dào

他在心虚,“北堂小姐不如在亭中歇一歇脚。”

北堂雪一笑,联想到这么多的‘巧合’,大致明白了过来,但总不好点破,提步进了亭中。

心里却暗自给史红药记下了一笔账。

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已不是对情爱之事懵懂的少女,史行云回回见到她的时候,不知所措的神情和说上两句话便能红了一张脸的模样,其中的心思,不言而喻。

亭中的家丁识相的寻了借口退下。

史行云见她坐了下去,笑着建议道:“坐着也是坐着,不如我陪北堂小姐下一局棋?”

北堂雪望向桌上备好的棋盘,笑着摇头,“我不擅棋,就不搅史公子雅兴了。”

史行云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拒绝,本准bèi

好要说的话也忽然不知dào

该怎么接下去。

他自幼被父母保护的极好,读四书五经长大,几年前进了国史院任编修一职,并未经lì

过什么风浪,为人简单清正,对男女之情更是一窍不通。

对北堂雪,他本就存着好感。又有史夫人的推波助澜,这才下了决心要表意。

北堂雪见他脸色略显无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说二人年纪相当,但对于已经死了一次的她来说,史行云就像是个弟弟,因着她跟史红药走的近,潜意识里也总是拿他当做弟弟来看待。

这些,得趁早让他知dào

的好,以免耽误了人家。

北堂雪轻轻叩了叩手下的棋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史公子年纪轻轻便入了国史院当职。可以说是年轻有为,这几年应是有不少媒婆上门喝茶吧?”

史行云脸一红,不知北堂雪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的答道:“……嗯。”

“那这些媒婆们介shào

的姑娘小姐们,史公子就没有中意的?”

史行云温文尔雅的一张脸越发的红了起来,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点头的话,是否会让她觉得自己太挑剔?摇头更是不可以了。

北堂雪见他没有作答,继xù

道:“王城中的小姐们我虽谈不上全都熟识。但多半也都是认识的,其中不乏长相可人,品行端正的,若是史公子有意,我倒是乐意做个媒人——”

明说自然是无从开口,迂回一些。史行云应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史行云闻言眼神一变,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着北堂雪,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北堂小姐。我,其实我——”

“史公子。”北堂雪出声打断他,目光坦荡地回望着他,声音带着笑意道:“我同红药情同姐妹,也一直没将史公子当成外人看待过。就同家人一般。”

史行云自她的眼里读懂了她的意思,眼神蓦然一黯。

“我明白了。”

北堂雪心下有些愧疚。但更清楚唯独感情不可勉强。

见气氛有些尴尬,她半是开着玩笑的道:“我方才说要做媒的事情可是认真的——”

史行云怔怔的点头,神色说不出的失落,“多谢北堂小姐好意。”

北堂雪见天色渐暗,开口请了辞,“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史行云这才回了神,起身道:“我送你。”

“不必劳烦了。”

史行云也不好坚持,“那北堂小姐路上小心。”

北堂雪颔首,起身出了华亭。

天边尚余着晚霞的余温,昏暖的颜色笼罩在她的周身。

史行云立在亭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当中。

……………………………………………………………………………………………………………………

258. V186

暮色四合万家灯火之际,软香坊中渐渐热闹了起来,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的出入。

大堂中喧闹不已,适逢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魁选举之日,客流比往日多了一倍还不止,姑娘们也一个个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摩拳擦掌的准bèi

着。

若是能一举夺下花魁之位,地位在软香坊里自然是不能与同日而言。

“哎哎!怎么跟你们说的,这里要布置成红色,红色知不知dào

,你们是眼瞎了吗!快去换掉!”

“还有,再去看一看酒水备的足不足,免得到时出差池!”

“你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催一催姑娘们呐!”

李妈妈忙上忙下的吩咐着,叉着腰叫叫嚷嚷的,尖利的声音在这噪杂的环境里也不是特别的清晰。

外头是同王城大街的热闹程度有得一拼,二楼最里面的雅间儿里却是安静无比,酒香四溢。

明景山斜倚在榻上,曲着一条修长的腿,单手持着酒杯,眸中略带醉意。

他仰头灌下一整杯酒,含笑望向午爰,“爰爰姑娘再陪我喝一杯如何。”

午爰欠身为他斟酒,却被他趁机一把捞入了怀中。

她没有做防,惊呼了一声,手中的酒壶徒然滑落,砸在了脚下的毯子上,酒水在毯上快速的蔓延成了一大片不规则的水纹,浸湿了半张毯子。

午爰拿手挡在他的胸前,试图推开他。

明景山意识到她的动作,将手收的更紧,口气不明的道:“怎么?不喜欢我碰你?”

一阵酒气袭来,午爰被迫紧贴着他的胸口,皱着眉道:“明公子你喝醉了——”

“我醉了?”明景山像是自语一般,低笑了几声道,“醉了便醉了吧——爰爰姑娘同我也有段时日没见了,有没有想我?”

午爰自是不会去回答这种问题,转开了话题道:“明公子不如先放开我,我好为公子倒酒。”

明景山却是不理,将她拥的更紧,眼神略微带了冷意,“为什么你跟她一样,都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推开我?”

“公子真的喝醉了——”

余下的话被堵在了口中。

明景山啃咬着她娇嫩的唇瓣,动作熟稔无比,带着侵略和霸道的意味。

午爰眼神一凝,从没有过这方面经验的她,直到唇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才让她迟迟反应了过来。

奋力的推开了他,她踉跄的起了身后退了几步,眼神似乎有些受惊。

明景山好笑的看着她,目光中不乏嘲讽,“在软香坊待了这么久,你竟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人吗?再者说了,我在你房中也过了不止一次夜,

你现在还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是不是有些不知趣了?”

午爰脑海中一片杂乱,从所未有的屈辱感萦绕在周遭。

竭力稳下心神,出声道:“是午爰不知轻重,扰了明公子的雅兴。”

“那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全凭明公子做主。”

明景山邪邪一笑,“过来。”

想到自己的目的,午爰提步向前。

“总觉得这一次最清醒——”明景山意味深长的来了这么一句,自榻上蓦然起身,笑望了她片刻,将她打横抱起。

午爰身子一轻,忙道:“我房里还备着公子最爱喝的金茎露,不如公子移步?”

明景山拿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低低的道:“你房里燃着的香,我不喜欢——”

午爰身体一僵。

她房里的幻魂香,他难道早就知dào

了?!

头顶又传来明景山轻佻的笑音,说出的话却令午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你从我这里探听到了这么多秘密,一次也不让我碰,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dào



“你想要的消息我都给你了,我想要的,你是不也该给我?”

午爰打心底开始发冷,开始怀疑那些消息的准确性。

惊觉自己一直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明景山见她脸色煞白,在她耳畔吹着热气,声音带着无限的魅惑,“怎么害pà

了?”

“你想怎么样?”

明景山哈哈一笑,反问道:“你说呢?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你……!”

“你若还想在这里待下去,继xù

为那个人收罗消息,怎能一点点都不付出?对不对?”明景山弯下身,往她唇上凑去。

午爰将头扭开,眼睛里开始蓄了泪水:“明景山,你这个卑鄙小人!”

明景山眼里写满了情-欲,低声道:“我可没有卑鄙到给你下药——你若不在我酒里下那幻魂露,我又怎会这么急不可耐?”

午爰无言以对。

若真的因此暴露了身份,该如何是好?

她贱命一条无可厚非,但若因此牵扯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她想也不敢去想。

她本就没能帮到他什么,若再连累到了他,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颜面说要报恩?

明景山见她不再反抗,满yì

的扯开了嘴角,点头道:“这样就对了——”

午爰颤颤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烛光的照耀下投射下一片阴影。

明景山挥手,熄灭了燃了半截的烛火,房内顿时一片漆黑。

纱帘垂下,掩去了满室施旎。

三日之后,软香坊里传出了消息。

午爰被明景山重金赎了身,五日后将会入明府为妾。

这事摊在明景山身上,倒是没让人觉得有多意wài



明尧之对他也确实是没有心力再去管教了,加上他近来极忙,便没有理会这件事情。

合浔拿着剪刀修剪着窗边的一株茶花,漫不经心地道:“真的要嫁吗?”

午爰正闭目弹琴,神色淡若清水。

是比之前的沉稳更多了一份冷清。

而这冷清从何而来,合浔心里很清楚。

那一晚后,午爰衣衫不整的回了房,在床上静静的坐到了天亮。

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弹完,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目,眼中毫无情绪,她轻动唇瓣,带出一个浅笑,“当然要嫁——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嫁?”

她知dào

明景山不过是将她看成一个玩物而已,甚至觉得她毫无威胁力,才会觉得将人放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妥。

但是,只要有机会,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样很好,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各取所需。

如今的合浔也不会再去劝她。

因为看到现在的午爰,她才明白,她的执念太重,像是融进了生命里,一开始的原因已经不那么重yào

了,重yào

的是,她没办法回头了。

而她能做的,便只有陪着她。

——

差三刻不到午时,有身穿灰衣,肩上挎着药箱的大夫自明府走了出来,神情有些复杂。

明尧之进了水町院,黑着一张脸,“小姐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说什么身子不舒服,方才大夫把完脉却是一切正常。只是她自己不愿进食罢了。

“方才奴婢去送午膳,小姐说……要奴婢撤下去。”

明尧之气郁的哼了一声,大步进了房去。

他挥手遣退了房里的下人,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本是一肚子的气,但见到床上的女儿一副憔悴的模样,心即刻就软了下去。

他这个女儿,自幼便极为懂事聪慧,不管什么方面都不需yào

他去操心,深得他的宠爱。

可也正因为这一点,也就养成了她事事都闷在心里的习惯。

“爹——”

明水浣见他进来。低低地唤道,声音略带沙哑。

明尧之在椅上坐定之后,方皱着眉低喝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爹说。非要这样折磨自己的身子!”

“女儿想求爹爹一件事情——希望爹能应允。”

“究竟是为了何事!”

明水浣垂着眼,答道:“爹爹可否将女儿的画像递交到齐尚宫手中?”

明尧之闻言眼中闪过诧异,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想进宫?”

前几日元盛帝下达圣谕到各地,是要帮太子选妃。将此事交由齐尚宫负责。

东宫太子至今没有子嗣,朝中大臣颇有微词,眼下元盛帝是随时都会驾鹤西去的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的人也更多了起来。

被烦的紧了,元盛帝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堵悠悠之口。

来自各地的美女肖像经过层层筛选,开始陆续的送入尚宫局。

也有不少朝臣权贵在尚宫局打点了一番。直接将画像送了进去。

而明水浣近来的绝食,竟是为了此事!

“水浣,你糊涂啊!”明尧之反应过来之后。一掌拍在了手边的桌子上,眉心深锁。

他竟是不知他的女儿一直还存着这个心思,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上门求亲的不管是谁都被她一概拒绝。

明水浣坚定地摇头,“女儿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水浣长这么大从未求过爹什么,只这一次——”

明尧之打断她道:“现下的时局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皇上他随时都有可能……若是太子继位,只怕允亲王那边立kè

就会发动兵变,北堂家的主力都跟北堂烨去了国公岛抵挡西宁大军,又有大漠北辰虎视眈眈,在这种内外忧患的情势下,你怎可进宫!”

明水浣闻言即刻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了明尧之的面前:“女儿不孝,只想求爹爹成全!”

她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明尧之见她如此不管不顾,心中的怒气越窜越高,伸出颤颤的食指指着她道,“水浣,你实在太让爹失望了!你如此一意孤行,不听规劝,可有考lǜ

过明家的以后!可有想过为你哥哥的前程设想过!”

明水浣闻言脊背一凉,不可置信的望向明尧之,“爹……”

可有为明家的以后考lǜ

过?

意思是说明家有了别的选择吗?

“难道爹您?”

明尧之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也是一惊,忙道:“好了!你别管这么多!总之,你要进宫的事情我绝不允许,你还是趁早绝了这个心思的好!”

“爹!”

明尧之蓦然起身,道:“你要真的想气死为父,就继xù

绝食好了!”

话音刚落,便转身出了房,对着守在门外的几个丫鬟厉声吩咐道:“看好小姐!”

“是。”

明水浣身子一软,半倒在地上,未扎未束的青丝散落着,紧咬着薄唇,眼中情绪翻涌。

明府这边是想嫁太子嫁不得,而御史府中却有人为不嫁太子而以死相逼,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此刻,欧阳家的三小姐上演了近日来每日一次的自杀戏码。

“什么,小姐又悬梁了?怎么跟你们说的,要好生看着!”

胖乎乎跟个圆球儿似的小丫鬟委屈地不得了,“老爷恕罪啊,奴婢发誓,奴婢真的只是见风大去关个窗子而已,来回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没想到一转头就见小姐她又开始了!”

欧阳启愤愤地甩了袖子,一边走一边问道:“现在人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老爷放心,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碍——”

欧阳启是既生气又是无奈。若不是他的把柄不知dào

怎么跑到了皇上那里,他哪里至于要逼着女儿入宫。

比于明水浣绝食相逼,欧阳明珠的手段显然要更加的有冲击力。

自杀未遂的她,此际正在房中痛哭。

听到房外的丫鬟跟欧阳启见礼的声音,她哭的越发响亮起来。

欧阳启头疼的不得了,大步走了进去,训斥道:“够了!成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像个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欧阳明珠最擅撒娇,最懂得看眼色。见欧阳启的脸色差到这个样子,便知现在不适合来硬的。

顷刻间,她便由嚎啕大哭变成了无声垂泪。

“唉——你啊!”欧阳启脾气向来不好。对子女也是出了名的严厉,但惟独拿这个三女儿没办法。

欧阳明珠见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乞求道:“爹爹,女儿今年才十四岁,什么事情都还做不好。您不是也常常担心我会闯祸吗——若我真的进了太子府,不小心坏了规矩,冲撞了太子,到时候……只怕连累的还是爹爹啊……”

“你——”欧阳启无奈的摇头,“如果可以,爹爹也不想强逼与你。可眼下咱们欧阳家的情况,着实是容不得你任性啊!”

欧阳明珠闻言大急,晃着他道:“不会的。只要您肯跟尚宫局说一声儿,现在还是来得及的!爹,求求您了!”

欧阳启见她完全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心中百感交集。

上次在宫里,皇上说的很清楚。欧阳家的过错他可以不追究,但是。前提是欧阳家须得拿出诚意来。

那些把柄,足以让欧阳家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若不是现如今的情势所逼,宫里不敢有大动作,只怕依照元盛帝的作风,他欧阳家早就消失了。

若真的到那一步,他欧阳家百年基业可就全完了!

其中的牵扯,哪里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岂能是想不嫁就能不嫁的!

想到这里,他狠下心道:“不行!别的事情都可以随你,但惟独这件事情不可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乃是父母之命!焉能是你一两句话就能左右的得了的!你就安心的等着太子府的花轿吧!”

一个家族的兴衰,说什么也不能在她的手中耽搁了。

欧阳明珠一听这话,立马就不干了,哭着道:“既然爹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也不能怪明珠不孝了!——亏女儿还一直以为自己有个好爹爹,不似朝中的那些人,牺牲自己女儿的一辈子就为巴结宫里!没想到,你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不管女儿的死活也要逼我入宫!若爹真的不肯改变主意,那明珠宁愿一死百了!”

“啪!”

欧阳启闻言气的发抖,抬手便是一巴掌,通红的五个指印立马浮现在欧阳明珠雪白的脸庞上。

“放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是你轻言想死就能死的!看来我这些年真的是太纵容你了,竟让你养成了这么一副目无尊长的德行!”

欧阳明珠被这一巴掌打的久久不能回神,目光有些发颤,委屈地道:“从小到大你都没打过我!爹,你真的变了!”

欧阳启紧紧地攥着拳头,“我打你是因为你太不知轻重!从今天开始你别想再踏出房门一步,我会命人寸步不离的看着你,你别想再有机会玩什么寻死的花样!直到宫里的旨意下来为止!”

“你们都给我好好kàn

着小姐,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们就别想活命了——听清楚了吗!”

一干下人们闻言立马精神抖擞的齐声答道:“是!”

午时过罢,北堂雪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看书,小小花蜷卧在她的脚边,暖暖的阳光洒在它的身上,让它上下眼皮直打架。

北堂雪手中握着的正是山海经中《海外西经》这一卷,正看到异兽灭蒙鸟这里,想到异兽,她望向已经睡的昏昏沉沉的小小花。

忽而心血来潮的琢磨着能否从这卷中寻出一个同小小花相似的异兽来。

这时恰巧堆心自外头走了回来,急急忙忙的禀道:“小姐,宫里来了人,说要请小姐即刻进宫一趟!”

北堂雪一听,心里一咯噔。

对于处处需得勾心斗角,小心谨慎的宫里,她从一开始有怀着又怕又排斥的心理。

毕竟回回进宫都没什么好事。

259. V187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皱眉问道:“可有说所为何事?”

若说以前她同宿根有着婚约,宫里来请她倒也好说,可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宫里越过北堂天漠请她过去?

堆心摇头:“这个奴婢倒是没问。”

北堂雪闻言自秋千上起了身,“知dào

了,你同我过去。”

这回宫里来的人不是鹤延寿,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他见到北堂雪忙殷勤地行礼。

“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公公今日过来可是陛下的意思?”

白脸儿小太监摇了摇头,答道:“奴才是华颜宫里头的春盛,今日来此,乃是照着华颜公主的意思来请北堂小姐进宫的——”

华颜?

北堂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又有些疑惑她怎自己不出来,反而要她入宫?

这个疑问,在她被带到了华颜宫殿门前之时,她才明白了过来。

两排穿戴统一的御林军齐刷刷地守在殿门口。手中还都握着红缨枪,好不威风。

见有人过来,他们即刻变的警戒和犀利的眼神,让北堂雪脑海中蓦然浮现了两个字:监禁。

见北堂雪和那小太监走近,为首的男子站了出来,神色威严地将人拦下,道:“且等一等——敢问这位小姐是?”

小太监讨好地朝他一笑,解释道:“这位是丞相府里的北堂小姐,是公主让奴才请来的。”

“北堂小姐来看公主,按说属下不该拦。可眼下情况特殊,圣上有谕旨命我们好好kàn

守公主,为了不出差池——”说话的侍卫看了北堂雪一眼。倒也是守礼的躬身一行礼,“所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北堂小姐体谅一二。”

说的委婉又好听,可还是不让进去。

北堂雪理解的点头,抬首问向他。“圣上的意思可是说不让公主出殿门儿?”

侍卫不假思索的答道:“正是。”

北堂雪闻言即刻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不解地道:“那你们有什么理由拦我?”

那侍卫闻言顿时懵了。

连带着那小太监都跟着一起糊涂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侍卫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但见她还是一脸不解求知的神色,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愚钝,一时未能懂得北堂小姐的……逻辑。”

“皇上是说不让公主出来,又没有说不让别人进去吧?”

侍卫闻言顿时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圣上是未有交待过这个,可这

……”

北堂雪闻言脸色开始不好kàn

了起来,“方才春盛都同我说了。公主找我是有要紧的事情,我这才急慌慌的赶过来,若到时真的误了大事那可就不妙了。你不也说了,皇上又不曾说不许人进去见公主,既然如此。你们又怎好擅做主张不让我进去?”

“属下不敢——”

那侍卫垂首答道,心里却是汗颜不已。误了大事,擅做主张,这词用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戳中他们的软肋。

又想着左右她进去一不过是同公主说一说话罢了,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就能将人给劫走,且这北堂小姐看似无害,却是个不好对付的,若真的不让她进去,指不定又得给他们安上什么罪名——

北堂雪看了一眼他的反应,伸手指向殿中,“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

侍卫颔首,让回了一侧,“北堂小姐请。”

堆心在心里偷笑了一番,跟在北堂雪身后进了殿里。

春盛领着北堂雪进了内殿,便规规矩矩地守在了外头。

北堂雪这边刚刚撩开珠帘踏进房内,眼前忽而就闪进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还不待她看得清楚,便扑到了她的身上。

“阿雪,你可算来了!”

“怎么这么急着让我过来,听外面的人说皇上不允许你出去,是怎么回事?”

华颜沉默了一会儿,才将她放开,口气不明地答道,“因为我惹恼了他——”

北堂雪一皱眉,“怎么个惹恼法儿?”

虽说华颜的性子是众所周知的暴烈,但据她所知,华颜却是几乎没顶撞过皇上,也没怎么忤逆过他的意思,当然,除了有关她不愿意招驸马这一档子事儿。

但是,就算是因为这个,皇上还没必要将她给软禁起来吧?

华颜坐到软榻上,叹了一口气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父皇他现在是一步也不许我离开这儿,你都不知dào

,我这宫里里三层外三层跟糊墙一样的守了几百个侍卫——我真是插翅难逃。”

北堂雪从她话里听出了猫腻,“插翅难逃?你倒是要逃到哪里去?”

华颜忙狡辩道,“我……我的意思是说若是再不能出去的话,我就要被活活闷死了!”

北堂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百般遮掩也不愿道出实情,也不再深问。

“那你今日让我过来做什么,该不是让我来陪你说话解闷的吧?”

华颜垂首盯着地毯,好大一会儿才出声问道:“国公岛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北堂雪听到这算是明白了,绕了一大圈还是为了打听北堂烨的音信。

她微一摇头,声音有些担忧,“还没有消息传来——”

华颜半晌又道:“其实想一想,没消息也算是好事,你说对不对。”

北堂雪透过半开的窗子望着外面的天空,轻轻颔首。

——

暮色渐重,北堂雪方出了华颜宫。

堆心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敢随意开口,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自华颜宫出去,需得经过偌大的御花园才能出宫。

春盛在前头领着路,见天色太晚,建议着道:“北堂小姐,从这清平道儿出御花园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奴才倒是知dào

一条小道,能省下一半的时间,但就是七转八拐的有些麻烦。”

北堂雪闻言一点头:“怎么省时间怎么走吧。”

“是,那北堂小姐随奴才这边走吧。”

北堂雪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折身跟了过去。

相较于御花园主道这条路显然是鲜少有人经过,不比别处的繁花似锦,但御花园毕竟还是御花园,即使是没怎么经过修整的小径,也是另一番幽静的味道。

走到一半,眼前豁然开朗,右手边竟多了一条蜿蜒的人工溪流,穿过几座错落的假山,环绕在一座凉亭周围。

听着溪水的潺潺之音,北堂雪觉得心中的不安消散了大半。

却忽然见右侧的春盛抖着身子跪了下去,叩头道:“奴才春盛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北堂雪一惊,赶忙扯着堆心行礼。

几声咳嗽声响起,便听元盛帝道:“都起吧。”

“谢皇上。”

北堂雪站起身,觉察到自亭中传来的压迫感,一眼也不敢往亭中看去。

自亭中传来元盛帝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随口问起的语气,“北堂小姐这么晚入宫所为何事啊?”

北堂雪垂首答道:“臣女入宫是来找华颜公主叙话的,正准bèi

出宫回府,却不料经此叨扰了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清净,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元盛帝闻言竟是呵呵一笑,“什么清净不清净的,在这宫里,哪里还有清净之处可言——若是不赶时间,就喝杯茶再走,朕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一说。”

北堂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若是赶时间,也得听完再走。

北堂雪不禁在心里叫苦不迭,早上一听是华颜找她还庆幸逃过一劫,没想到这会儿自己撞到枪口上了。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走捷径了,事实告sù

她,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

“臣女洗耳恭听。”

北堂雪进了亭中,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表面看着是没什么,手心却已经开始冒了冷汗。

此际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亭中点了六盏宫灯,将四周照的明亮非常。

有侍女呈来了滚烫的茶水,将那凉了一半的换了下去。

极有眼神的多冲泡了一杯才退出了华亭。

慕冬见她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出声道:“坐——”

北堂雪闻言一噎,她倒是想坐,可她也得敢啊。

只得讪讪地答道:“谢殿下,臣女不累。”

元盛帝看了慕冬一眼,有些突兀地笑了一声,抬手示意北堂雪道:“坐吧,站着怎么说话。”

北堂雪闻言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却蓦然发xiàn

半倚在栏杆上的他头发已经白去了大半,整洁地冠在头顶,脸上的皱纹也越发深刻,削瘦的身形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佝偻,只那一双眼睛还是湛亮深邃,却令人不敢多看,似乎能洞察一切。

或许是因为这副苍老病态的模样,竟让北堂雪觉得他全然不如往日的凌厉,反而多了一份平和的慈祥。

这个想法一出来,便将她自己吓得够呛——她竟然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世上本该最令人畏惧的那个人平和而又慈祥。

“谢皇上。”北堂雪僵硬地坐了下去,双手叠在膝盖上。

元盛帝今日似乎格外的有闲心,看着她惶恐的模样,开口问道:“朕就这么可怕?”

北堂雪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可真不愧是父子,连问她的问题都是一模一样。

“回皇上,臣女这是敬畏。”

“敬畏?”元盛帝似是自问一般,微一颔首后仰头笑道:“哈哈,好一个敬畏——”

北堂雪猜不出他的喜怒,不敢擅自接话。

却清楚的觉察到,今晚的元盛帝同以往真的有些不同。

有蓝衣太监行了过来,行完了礼得了准儿这才敢走进亭中,俯身在慕冬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

慕冬眼神微变,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那太监犹豫了一瞬,遂恭敬地应下:“是,奴才告退。”

元盛帝抬眼看向慕冬,“若是有事你就先回去便是,不要耽搁了正事。”

慕冬将茶盏搁下,起身道:“儿臣告退。”

“去吧。”元盛帝摆了摆手,便握拳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咳咳……”

慕冬走至北堂雪身侧,用只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茶凉了,就不要喝了。”

“啊?”北堂雪被他这话说的摸不着头脑,刚抬起头望向他,却见他已出了亭子。

元盛帝好大一会儿才止住咳嗽。

北堂雪见状劝道:“这里风大,皇上何不回寝宫歇息。”

元盛帝摇头,“无妨——近来就是歇的太多了。觉得整个人都老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带着淡淡的疲惫,令北堂雪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光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同宿儿的亲事作废一事,可真是让朕对你刮目相看。”北堂雪出神之际,元盛帝口气稍冷,忽而转了话题。

北堂雪脊背一冷,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答道:“臣女当时是一时冲动才发了那个毒誓,还望陛下恕罪——”

元盛帝冷笑了一声,“懂得认错固然是好事。可你果真是觉得自己错了?”

“臣女不敢欺瞒皇上。”

“不敢?”元盛帝忽而提高了声音,“依朕看你分明是胆大包天,私自做主废除亲事。说不嫁便不嫁,是拿圣旨视同儿戏吗!”

北堂雪闻言忙地起身跪下,掩去眼中的慌张,“臣女绝无此意!”

“若真如你所说是一时冲动——换做寻常人最多会掉头走掉,而非是还能发出那个思考慎密的毒誓来。因为你心里清楚,这个毒誓日后会等同你的护身符咒,让朕无法再逼你嫁给宿儿!”

北堂雪听闻心思被他剖析了个清楚,心中又慌又怕,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清楚便罢,但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陛下英明——”北堂雪紧紧地攥着手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当时臣女的确是怀有此种心思,但也是情势造就。后来想一想确实是有欠妥当,但臣女可以指天起誓,此事仅仅是臣女一人的私心,是怀着赌气的心理,同其它人或事皆无干联。”

元盛帝在乎的不过是因为她这件事而影射的北堂家。同她成不成亲却没有根本上的联系,成亲对他来说不过是想确定北堂家的立场而已。

果然。元盛帝一听这话,表情现出了不确定。

觉察到自头顶传来的目光,北堂雪一动也不敢动。

不敢让自己的表情有一丝波动,生怕他会因此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北堂雪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元盛帝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朕之所以跟你问起此事,不过也是忽然想起来罢了——北堂丞相和北堂将军的忠诚,朕心中自然比谁都清楚。”

虽然不知他究竟信没信,或许信了几分,但还是叫北堂雪大松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也。

“起来吧。”

“谢皇上。”

北堂雪费力的起了身,才觉察到膝盖又疼又麻,皆因脚下乃是由凹凸不平的小鹅卵石铺就,可谓是别具匠心且还赏心悦目,但若是用来跪着的话,却是让人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的。

他徒手指向亭外,正是华颜宫的方向,“华颜应当没敢同你说朕为何软禁与她,那朕便告sù

你——是因为没有哪个帝王会喜欢被人忤逆。”

他望着在夜色中灯火燎亮的华颜宫,斩钉截铁地道:“不管是华颜还是任何人,都不该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北堂雪知他话里有话,是在给她敲警钟罢了,但他不挑明,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戳破,便顺着他的话移开了话题:“公主确实没同臣女提起陛下软禁她的原因,但臣女却猜到了七八分,臣女觉得陛下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完全出于一个帝王不容置啄的威严,还有一位父亲对女儿的保护。”

虽是意欲转开话题,但说的却是真心话。

换做是她,定也会如此。

华颜定是要去找北堂烨,才会被软禁起来,除此之外,她再没什么理由会去顶撞元盛帝。

元盛帝闻言神色稍滞。

一位父亲?

良久之后,他才摇头道:“可朕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朕至少还曾为做一个好皇帝而努力过,但是却从未想过要做一位称职的父亲。这一点,北堂丞相做的就比朕好的太多。”

“臣女却不认同。”北堂雪偷偷看了他一眼,继xù

道:“臣女认为为人父母者不管如何,心里总是装着孩子的,是否是一位好父亲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断定。俗话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皇上既给了他们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寻常人家的亲情自然就会顾暇不及。人非圣贤,陛下虽为天子,但也并非三头六臂,能做到如此,已是难求。”

若他真的如他所说,不是一位好父亲,早在几年前辰国求亲之际便将华颜嫁过去了,纵然她百般不从,也不过是一碗蒙汗药的事儿,又岂会任她如此。

彼时,若是华颜嫁过去,辰国对卫国的态度应也不至于如今这般。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正如北堂雪所说,他不止是一位父亲,还是心里装着天下的帝王,做到这种地步,已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260. V188

元盛帝深深地望着她,眼神几度转变。

“你同你娘亲一样聪明——”

当年的月凝就是太聪明,不能全为他所用,他忧心北堂家的力量会日益壮大,才起了杀心。

而如今的北堂雪,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月凝,甚至过之而不及。

他晃了晃杯中的茶水,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茶?”

北堂雪端起茶盏,望着上下浮动的茶叶,答道:“这茶色泽绿中带黄,汤色绿中透黄,叶底绿中显黄,正是所谓的‘三绿透三黄’,若是臣女看的没错,应是雀舌报春茶,香味清幽,应是今年的新茶。”

雀舌茶,又名白毛尖、鱼钩茶,茶青的原料为单芽、一芽一叶初展,汤色嫩绿明亮,叶底嫩匀显黄,冲泡后芽叶在杯中亭亭玉立、上下飘动,不难判断。

元盛帝微一颔首,“确是雀舌茶,但这杯中的茶却非寻常的雀舌可比,因为这冲泡茶水的水是从玉泉山顶的泉眼中取来的,玉泉山山势险要,高入云端,一滴泉水都是千金难求。”

他细品了一口,神色放缓了不少,“啜甘咽苦而存天性,这才是真zhèng

的好茶。”

北堂雪有些咋舌,花这么多人力物力去取那泉水,就为煮上这一杯茶?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再如何烹煮,不还是一杯雀舌茶吗?

元盛帝抬手示意,“你且尝一尝便可知其中的差距——”

北堂雪将茶端到嘴边,嗅了一嗅,果然清香非常,近看之下,茶汤清碧,悦目动人。

——

庆云宫。

肖裴将一个锦盒交到秦越的手中,退至一侧。

秦越慎重地接过,跪地道:“属下绝不负殿下所托!”

慕冬微一颔首,“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秦将军先回去准bèi

罢——”

“微臣告退。”

肖裴偷瞄了慕冬一眼,是发觉了他心绪的不稳。

果然,秦越前脚刚离了书房,慕冬便起了身。

肖裴赶忙跟上。

却听慕冬道:“你不必跟来。”

“属下遵命。”肖裴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一边在猜测着慕冬是去了哪里。

肖裴越想越觉得稀奇,心里挣扎着要不要悄悄地跟过去一探究竟。

但最后还是觉得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的好,却不是担心良心受到谴责,也并非意识到跟踪别人是一种不好的行径,而是他觉得,被发xiàn

的几率太大,且被发xiàn

后的后果比较……难以承shòu。

元盛帝听到脚步声,嘴角现出不可查的笑意,轻轻叩了叩栏杆,看向北堂雪道:“朕这辈子真zhèng

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皇后,一个则是——”

他话没说完,只是笑了一声,似是遗憾而又庆幸。

遗憾的是,他再没有补偿的机会,庆幸的是……

元盛帝想到这里,望向北堂雪手边余下的半盏茶水,神思恍然地道:“朕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犹豫过,但希望,这个犹豫是对的。”

北堂雪欲言又止,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了必要,只道了一句:“谢陛下。”

元盛帝闻言起了身,爽朗地一笑,半开着玩笑道:“不必谢朕,朕知dào

你心里八成是在骂朕不折手段呢——你该谢的,应是朕的好儿子。”

见他站起来,北堂雪自然也不敢再坐,心里却是涌现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像是压抑了许久,正要破壳而出。

元盛帝望着走来的慕冬,低低地自语道:“这算是朕,唯一为他做过的事情了。”

说话间,人已折身出了亭子。

守在远处的鹤延寿和丫鬟们见状即刻迎了过来。

鹤延寿上前扶住了脚步有些虚浮的元盛帝,却听他开口问道:“延寿,你说朕今日这决定是对是错?”

“皇上煞费苦心,冒这个险都是为了殿下——要奴才说,这无关对错。”

元盛帝笑叹了一口气:“这回的确是冒了大险,这丫头,实在太过特别和聪慧。”

鹤延寿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陛下大可安心,依奴才看这北堂小姐不单聪慧,更是贵在心思玲珑,该怎么做,她应当明白。”

元盛帝闻言颔首而笑,“若非如此,怎入得了他的眼?”

“陛下说的极是。”

“如此。朕也能放心了。”

“皇上——”鹤延寿闻言眼睛有些酸疼,强压下哽咽之音,扬声道:“皇上起驾!”

北堂雪被这尖利的声音给惊回了神,也不管元盛帝看不看得到,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恭送皇上。”

再抬头之际,却发xiàn

眼前多了个人,正是一脸冰凉的慕冬。

百般心思还在揪扯不清的北堂雪,猛地一看到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慕冬蓦然握起她身侧的蓝花茶盏。见只余下了半杯茶,脸色越发的沉,眼神骤冷。“方才我不是同你说了这茶不能喝吗?”

北堂雪还从未听他用此种口气说过话,一时被吓住,“殿,殿下……”

慕冬转头看向她,比夜色更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怒。沉着声音道,“你是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

北堂雪忽觉眼睛一酸,却不再觉得这样的他令她恐惧,只余下说不清的情绪萦绕在胸腔,她摇头道:“我没喝,这半杯茶洒到衣裙上了。”

慕冬闻言果见她洁白的衣裙上有着未干的茶渍。可仍旧再一次确认道:“真的没喝?”

北堂雪忙不迭的点头,“真的没喝。”

“啪!”他手中紧握的茶杯应声而落,脑袋顿时被失而复得的情绪涨满。

从未有过如此鲜明的感受。清楚的感受到满心的喜悦。

不觉间,嘴角现出有些余悸的一抹笑意,“那就好——”

北堂雪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被那抹稍纵即逝的笑容恍了心神。

原来,他也是可以有这种表情的。

慕冬自觉方才失态。心思不禁有些繁杂,将视线移开。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送你出宫。”

北堂雪微一颔首——方才的笑,似乎真的是她眼花了吧。

——

回到北堂府之后的北堂雪,久久无法入眠

在那亭中,元盛帝当时确实是对了起了杀意,她清晰的感受得到。

可他最后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杯茶她是因为慕冬的提醒和元盛帝当时的口气猜测出有毒,才故作不小心撒到了身上。

可若是元盛帝坚持要她喝,她自然是没有不从的权利。

可他却偏偏没有。

究竟是什么原因?

然而真zhèng

扰乱着她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慕冬的反常。

若说以前她还能拿他想拉拢北堂家来作为理由,那么他在亭中略显慌乱的神色,便叫她再也无法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是,他这样冷清的人,又怎会……

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难以信服。

难道是她漏掉了什么吗?

北堂雪越想越乱,百思不得其解,仰头长吁了一口气,干脆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不愿再想。

让她没想到的是,次日清早她一睁眼,便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元盛帝驾崩了。

不过是几个时辰前,她还噤若寒蝉的同他对面而坐。

想起他昨晚同平时大不同的祥和之色,她忽而明白了什么。

他应是已经觉察到自己是临走之人,才会说出那些话来。

据闻,元盛帝走的极为安静,是天亮之后被鹤延寿发xiàn

的,依照身体僵硬和冰冷的程度来看,应是猝于子时。

一代帝王,便这样安静而又轰动的走了。

安静是之于他本身,轰动则是他驾崩后所带来的巨大影响。

北堂天漠早早入宫吊唁,此刻的清乾殿内外,举哀成服人人身着孝衣,大殿内挂满了白布帐。

龙华寺的方丈带着寺内弟子盘腿围坐在棺柩旁,吟诵着经文。

元盛帝的尸身静躺在棺柩内,身上铺盖着印有烫金的梵文经被,黄缎织金,五色梵文,每一幅都有活佛念过经,持过咒,是为超度极乐之意。

直待暮落时分,文武百官才分列而出,各自回府。

蓝顶儿官轿在明府门前落了地,明尧之自轿中出来,一天下来,神色有些疲累。

还没踏过大门槛,却听“嗖”的一声响起,迎面飞来一枚泛着寒光的飞镖。

一道黑影疾驰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掠去。

下人们大惊不已,竟有人敢在明府门前公然行刺!

“有刺客,你们几个留下保护老爷!其余的跟我去追!”

明尧之抬手阻止,神色自若地道:“不必追了。”

他提步上前,将那刺入门框里的飞镖拔下,却见那上头赫然绑着一纸书信。

——

次日,明尧之让人喊了明水浣过去书房。

明水浣毕竟理智,那一日后,便没再闹过,但心里如何作想便不得而知了。

“爹,您找我有事?”

“嗯——你们都下去吧。”明尧之吩咐了左右人退下,才抬头对明水浣道:“坐吧。”

明水浣察觉到了不对,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见她坐下,明尧之开口道:“前几日是爹不对,不该冲你发火,爹从小看你长大,对你的脾气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我也知dào

你心里还在气爹,但以后你会明白的——爹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

明水浣垂首,迟迟不语。

半晌才抬起头道:“爹若是真的为我好,就请成全水浣——”

“你!”明尧之闻听即刻沉了脸色,“你怎可如此冥顽不灵!”

“水浣知dào

不该忤逆爹您,可女儿早就认定了殿下,若爹真的为难,就请当做没生过我这个女儿便罢,日后是生是死,水浣绝不怪爹,还请爹成全!”

“放肆!我看你是疯了!”明尧之一把挥落了手边的茶具,怒色道:“今天我让你过来就是要告sù

你,我已经给你订下了一门亲事,等先皇的丧期一过就过聘礼!”

明水浣大惊失色,“亲事?”

她的亲事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定下来了!

“没错!所以你还是断了那些不切实jì

的念头吧!”

“他是谁……”明水浣望向他,眼睛里装满了隐怒,双手在袖中有些轻颤。

明尧之平复着心口的气郁,道:“是允亲王,他允诺了爹,许你正妃之位,日后若是他得势,你就是一国之母——”

竟然是攸允!

“他还答yīng

了爹,到时会封你哥哥为护国将军,届时咱们明家的地位谁也动摇不了——如今的情势已经分明,北堂家也投靠了允亲王,先皇驾崩,朝中大臣人心惶惶,已有不少人开始倒戈相向,太子这边已经快气尽了。”明尧之看了她一眼,又道:“所以,你还是别傻了。”

明水浣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会的,爹,殿下他——”

“够了!”明尧之皱眉低喝了一声,“需yào

你知dào

的已经都告sù

你了,其余的,你都不必管了。”

明水浣脸色苍白,怔怔地点头,“女儿知dào

了。”

明尧之对她的识相很满yì

,也放缓了口气道:“为人父母的做什么都是为了孩子,爹一番苦心,希望你能明白。”

见她不语,明尧之叹了一口气,摆手道:“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明水浣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地出了书房,眼中情绪开始翻涌不息。

顿足了一刻钟有余,她神色方平复了下来,信步回了水町院。

一进了房,她便开口吩咐道:“去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灵茜闻言十分不解,这大晌午的倒是沐的什么浴,“小姐,您这是?”

“我要进宫。”

“进宫?”这个时候宫里都在办丧事,进宫去做什么?

“先皇仙逝,我去陪元妃娘娘说一说话。”

灵茜闻言恍然,小姐同四王爷走的近,跟元妃娘娘的感情也极好,现在皇上驾崩,元妃娘娘定然悲痛不已,小姐进宫瞧一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五月初三,内务府颁旨昭告天下:昔元盛帝,即位十七载,清正严明,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因病疾而崩于丙子年,戊午月,丙午日子时,举国哀悼,满二十三日之日后移驾殡宫,择吉日葬于帝陵,停灵清乾宫期间,需摘冠缨、服素缟,禁嫁娶,禁作乐,禁屠宰,违者当诛。

元盛帝死前并无留下只言半语的遗诏,但帝位也无甚好争议的,一干人等在忙着处理国丧的同事,也在开始着手准bèi

继位事宜。

兴许是因为此次悼念先帝的禁项诸多,城中的气氛近来也紧张的厉害。

宫中更甚,个个都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一件事,说错一个字冲撞了国丧,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国公岛有急报传到宫中。

元盛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国公岛当晚,贮藏粮草之处忽起大火,救火之际,西磬江上有带着鬼面具的人跳驱鬼舞,庆贺元盛帝驾崩,言辞不乏侮辱,将士们不顾军令,恼怒追去,最终却是中了西宁的埋伏,死伤无数。

就在军心大乱,士气大减之际,西宁大举攻进,在北堂烨的指挥下,虽说最后是勉强保住了阵地,却是伤亡了近万名士军。

御书房里争论不休,十多位大臣分两面对峙。

一边是以周满伦为首的,建议即刻增派大军前去支援,刻不容缓。

另一边则是文官居多,认为先皇驾崩之际,京中动荡,应将主力留在王城,以防有人趁虚而入,此次一战虽是遭受重创,但国公岛的军力仍旧是足以应对西宁。暂时不必派兵支援。

争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两方人马已经是脸红脖子粗,从最初还算和平的以理据争发展成了怒眼相向。

其中以周满伦的嗓门最粗,到了最后,他干脆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了起来,“你们这些老顽固就知dào

读死书,关于打仗你们知dào

个屁!国公岛地属要势,若是真出了差池,王城也一样不保,你们一个个还焉有命在!”

“你……!”内务阁大学士朱行期气的胡子发抖。“你这个老匹夫,只知一时冲动,可有考lǜ

过日后王城的安危!”

旁边一位与周满伦有过节的大臣也趁机想参他一本。义正言辞地道:“启禀殿下,老臣认为,周满伦他言行不检,处事不知轻重,完全不能胜任骠骑将军一职!”

周满伦气极。“老子不能胜任那让给你如何!你敢吗!”

就在众人吵得热火朝天,大有将官靴脱下砸到对方脸上的趋势之时,只听自高坐上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道:“都退下。”

众人闻言顿时噤声。

有人这才想起了被叫到这里的原因,出声道:“可是殿下,国公岛那边……还未有定论……”

“本殿自有定夺。”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只得行了告退礼。讪讪地出了御书房。

鹤延寿见人都行了出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您,您这又是何必呢……先皇他在天之灵,应是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慕冬翻阅着手中奏折,不时会用深蓝色墨笔批阅。

国丧期间,从宫中谕旨到各省文书。皆不许用朱砂批之。

“父皇他即为天子,总要依循天子之礼葬之。”仍旧是微凉的口气。

鹤延寿闻言心里既宽慰又酸涩。

261. V189

别人只当元盛帝离去的突然。来不及立下遗诏,但第一个发xiàn

元盛帝离世的鹤延寿心里却清楚,元盛帝枕边那道遗旨,却是给慕冬下了命令的。

给了慕冬两个选择,一是先暂时不要将他的死讯公诸于世,等时局稳定下来再昭告天下。

而他兴许是太了解慕冬,知dào

他基本不会选这条路。

于是有了第二个选择——一个月内将他下葬,让慕冬即日登基,主持大局。

其中的苦心不言而喻,卫国皇帝驾崩在这个非常时期只会加剧战争的爆fā

,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乃是亘古不变。

而慕冬却是一个也没有选,权当是从没瞧见过这道遗诏。

“可殿下

……现如今这种局势——”鹤延寿忧心忡忡地劝道:“殿下不若早些登基,也好方便主持大局。”

“一个形式罢了,不必再说了。”

鹤延寿闻言无奈地摇头,不再多说。

若是元盛帝此刻在天有灵,知晓此事的话,定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有这样一个儿子。

——

这一日,北堂雪带着堆心出了城,去的是西郊墓园的方向。

今日离刘严霸过世恰巧是一个月的时间。

短短时日,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去,刘严霸,刘庆天,周荣琴,还有,元盛帝。

北堂雪上完了香,站在墓碑前不肯离去。

想起刘严霸生前对她的疼爱,便觉得鼻子发酸。

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最后却落得被亲子杀害的结局,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到头来上香祭拜的人,却是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还有九龙至尊的元盛帝,用不了多久下葬之后,也终会化作一坯黄土。

想起还在国公岛奋战的北堂烨,北堂雪便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许是想得太入神的缘故,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严肃,配合着四周密集的墓碑,让一旁的堆心不禁有些害pà



“小姐……”

北堂雪深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才道:“咱们走吧。”

但却在刚转身之际,眼前便闪进一道黑灰色的影子,还不待她看清楚是什么,肩膀便被狠撞了一记。

离得近了北堂雪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见他根本没停下的意思,北堂雪一把扯住他后脑勺那个绑得乱糟糟的辫子。

他这才被迫停了下来,哀叫着道:“哎哟!疼,好疼!快放手!”

堆心瞪着他道:“你还将我家小姐撞疼了呢,你连道歉也不知dào

吗!”

“我又不是有意的,快松开我!”

北堂雪松开了手,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道:“我方才也是不小心扯到了你的头发——”

“鬼才信呢!”听得这道悦耳的声音,他揉着后脑勺嘟囔着转过了身,见一身素衣,眼波清莹的女子正含笑望着他,一时间呆住。

北堂雪见状扑哧一笑。

堆心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顶,嗔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如此不知礼数!”

他这才回神,顿时跳了脚,皱着脑门儿道:“我才不是野孩子,我是有名字的!”

被他这么一顿闹,北堂雪心口的阴霾散去了不少,顺着他的话问道:“哦?那你名字叫什么?”

“我叫松尾!松鼠的松,尾巴的尾!”他挺了挺胸膛,一副自豪的模样。

北堂雪堆心二人对看一眼,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嗳,你们笑什么啊——”他伸手指向北堂雪,问道:“你叫什么?”

北堂雪有意逗他,“难道没人告sù

过你,随便问姑娘家的名字是很没礼数的行为吗?”

“嘁,礼数能当饭吃吗?”他不屑地嗤鼻道,后又理直气壮地道:“我告sù

了你我的名字,作为交换,你也得告sù

我你叫什么,这不也是礼尚往来吗?”

“可若是我不想告sù

你呢?你总不能强人所难吧——”北堂雪无赖的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

“你!”松尾的脸色顿时被气的涨红,还想再开口,却听自远处传来男子模糊的叫喊声。

他即刻如受惊的狼崽子一样,愤愤地咒骂道:“真有他的,竟然这里也能找进来!”他作势便要跑,皱眉看着北堂雪道:“待会儿不许告sù

我爹你看到我!还有,你究竟叫什么!”

北堂雪也不再逗他,答道:“北堂雪——”

“北堂雪?”松尾一拧眉,觉得好似听过许多次,想着身后还有追兵,没时间再多说,便风一般的溜走了。

果然,他这边身形刚刚消失,便有身材矮胖的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敢问二位姑娘,可有看到一个身穿灰衣,长相英俊的小公子匆忙的路过此处?”

长相英俊的小公子?

堆心没忍住在心里腹诽了句,莫非这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北堂雪咳了咳道,比较诚实地答道:“我方才的确是看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公子路过,但可能是因为他太过匆忙,所以我并未看清他的长相是否英俊。”

那中年男子会意地点头,指着前方道:“可是往这个方向跑去了?”

“对对,应该没跑多远。”

男子闻言连道谢的话也来不及说,便提步追了过去。

“真省得别人不知dào

他们是父子——”堆心冲他的背影撇了撇嘴,看向北堂雪道:“不过小姐,话说回来,说不准那孩子是挨了打跑出来的,真被逮到了只怕有的受了,您怎还给他指路?”

北堂雪见她一会儿埋怨,一会儿又心软,无奈地摇头笑道:“他一个半大孩子,真在这山里迷了路或是碰着了野兽,只怕要比被逮回去挨一顿要危险的多。”

再者说了,看他衣着还算整洁,身上脸上也没什么伤痕,那中年男子看着也不像施虐之人。

而这山中的野兽,她却是亲身体会过的凶猛,还险些丧了命。

多亏了,那个人。

再说进了宫的明水浣,也确实是去了元妃那里。

明水浣恭敬地行礼,便听元妃那疲倦不已的声音响起,道:“免礼,赐坐。”

“谢娘娘。”

明水浣落座,抬手望向斜躺在贵妃榻上的元妃,不禁一怔。

元妃虽说是不比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但也因天生丽质,保养得宜的缘故,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小上十多岁不止。

而短短几日没见,竟是苍老到了如此地步。

“娘娘节哀,要保重身子才好,四哥若是看到您这样,只怕心里也难受的紧——”

元妃嘴角微现笑意。

元盛帝近年来身子不好,是谁都知dào

的事情,她也早早做好了心理准bèi

,她起初入宫也是因为家族利益被迫,对于几乎没拿正眼瞧过她的元盛帝,她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意可言。

但是,现在正是风口浪尖儿的时候,她膝下有子自然不必跟着殉葬,太子生母早逝,抚养他长大的良妃也跟着去了,而接管凤印,处理后宫之事的她,便是太后的最佳人选,所以,她此刻需yào

做的就是做好表面功夫,让人日后无话可说。

她本就到了迟暮之年,容貌也无关紧要。

“先皇这一走,本宫总觉着这魂儿也跟着去了——有时候半夜醒来,甚至会觉得先皇还在。”元妃说着说着便落了泪,神色悲痛不已。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后宫一台戏,输赢全靠演技。

初进宫争妃位,做上了妃子就想做皇后,皇后没做成也不打紧,只要皇后一死,还是有机会做上皇太后的。

明水浣只得百般安慰。

却是屡屡走神。

明水浣喝罢了一杯茶。良妃哭诉了半个时辰有余,也总算觉得哭得厌了,才开口道:“你若还有事,便先去吧,别给耽搁了——改日再过来,再留你用膳。”

元妃是什么人,岂能看不出她有心事。

明水浣正愁着怎么开口请辞,一听这话便起身行了礼道:“那水浣便先告辞了,娘娘记得保重身子。”

元妃颔首,道:“去吧。”

——

打从元妃那里出来之后。明水浣便吩咐着灵茜道:“不必跟来了,我有些事情要去办。”

“是,小姐。”灵茜恭敬地应下。心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明水浣则是直奔了鸾凤宫。

自打皇后离世之后,鸾凤宫便成了一座无主的宫殿,平素除了过来打扫的下人,可以说是鲜有人至,后宫之中最尊贵的一座宫殿。却也是最荒凉的一处。

明水浣绕过有人看守的殿门,打侧门走了进去。

鸾凤宫是为皇后所居,虽是长期没有再翻新修葺过,但也绝非是其它妃嫔的寝宫所能相提并论。

占地位置同皇上的寝宫差不了多少,琉璃玉瓦,雕梁画栋。繁花饶梁,华丽无双。

明水浣轻巧熟路地穿过长长的柱廊,绕过一方碧波荡漾的玉池。最后行到了鸾凤宫的后花园中。

虽说是后花园,但满园却是没有一株花草。

宫中但凡是听说过一些陈年往事的宫女太监们都知dào

这一园子的柳树的来由,也是有着内幕的。

传闻中许多年前,皇后尚健在之时,后宫里有一位嫔妃生的极为貌美。一进宫便得了帝王的专宠,可身子却不怎么好。因为有些哮喘病的缘故,周围一有柳絮,便会咳嗽个不停。

先皇极为宠爱她,便下令砍了宫里所有的柳树,皇后闻讯生了妒意,便即刻下令让人毁去了满园的奇花异草,种满了柳树。

可还没等到柳絮纷飞的季节,那位嫔妃便忽然消失了,有人私下传闻,是被皇后暗地里给害死了,皇上也因此开始冷落起了皇后,从此再不曾踏足鸾凤宫半步。

没过多久,皇后便抑郁而终。

有人暗下说这是因为报应。

此时恰逢四五月份,正是柳絮满天飞的时节。

一阵轻风拂过,满园的柳枝翩然而动,沙沙作响,带起了大片的白絮,随风飘洒,入目似雪。

明水浣莲步轻移,最后顿足在一方碧湖前。

这座人工湖建造已久,石砌的边沿因没人清理的缘故长着密密的绿苔。

有人立在石栏旁负手远望,白衣不沾烟火之气。

明水浣静静地看着那个背影,神情端是痴恋至极,若是真的能跟这个人在一起,那么,让她放qì

一切她也甘愿。

“有事?”

漠然的声音响起,使她回了神。

“五哥……”明水浣出声唤他,声音微带着自信,“我就知dào

五哥会在这里。”

果然,她还是最了解他的人。

她提步上前,在离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停下,垂首道:“五哥……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慕冬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可是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见他面无表情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冰冷,她越发觉得没了勇气。

在别人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美貌与才气并兼的明家小姐明水浣,可在他的面前,所有的光环和引以为傲都不复存zài



几经犹豫,仍是不敢开口。

慕冬与其说是有耐心,倒不如说是在想别的事情。

明水浣这一犹豫不要紧,便犹豫了小半个时辰,夕阳也已经坠在了半山腰。

慕冬转了身,见她还立在原地,不可查的微一皱眉。

明水浣这才蓦然回神,见他要走,心中一急,也不再犹豫,“五哥,我今日过来是想同你说一说……你选妃一事——”

“此事已被搁置——不必再提。”

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婚嫁,纵为太子也不例外。

而这,也是慕冬一早料到的。

“我知dào

……我,我是想同五哥说……”明水浣将头低下,脸色开始浮现红晕,她咬着唇小声地道:“等国丧过去,水浣,水浣想入宫陪五哥……可好?”

慕冬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一时未作言语。

攸允跟明家暗地的联系,他不是不知dào



明尧之企图用明水浣去稳固跟攸允之间的关系,他不是不知dào



明水浣这些年来对他的爱慕,他更是心知肚明。

明水浣强自抬起头去看他,双眸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情意,“水浣敢保证,只要……只要水浣入了宫,一定竭尽所能的帮zhù

五哥……”

话刚说完,连她自己都在心里吓了一跳。

她竟然是卑微到要用这些附加的条件去讨好一个人了吗?

没关系,只要能成为他的人,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明水浣希冀的看着他,甚至做好了背弃家族的准bèi

,现在,只等着他肯定的回答,或是一个点头的动作,就可以了。

她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以后就只追随他。

慕冬看了她一眼,甚至连犹豫也没有犹豫,便摇了头。

明水浣登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好似都要天塌地陷,脑海里只有一个认知——他毫不迟疑的拒绝了自己!

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她竟上前一把捉住了慕冬的衣袖,眼神乞求而恐慌,再无半点姿态,“五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明知dào

这些年我都在等你!”

她这些年来的努力,他分明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究竟怎么能就这样轻言否决了!怎么可以……

她不甘心!

“五哥,你听我说,我了解你的一切,我知dào

你只爱白色,我知dào

你四五月份每日都会来这里,我还知dào

你欣赏的书画大师是梁寿齐——”明水浣近乎慌乱地道:“我明白你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冰冷,我知dào

你因为姨母的事情将自己伪装起来,不愿意试着接受我,但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会走进你的世界的!”

慕冬脸色微沉,一把将她挥开,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愚蠢。”

像这种只知dào

沉溺在情爱之中的女人,竟然敢妄言了解他。

真是可笑之极。

“五哥!”明水浣惊呼了一声,踉跄地跌倒在地,泪水开始肆意流淌,见慕冬渐行渐远,她既恨又怕的朝着他的背影高声质问道:“是因为她对不对?一定是因为她,自从认识她以后你就变了,变得已经不像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凭什么可以这么狠心!”

慕冬身形一顿,微微蹙眉,“明水浣。”

明水浣身体一僵,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本殿现在就可以清楚的告sù

你——能同本殿同行之人,你还远远不够。”

他的旁边,需yào

的不止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可以并肩同行之人。

而不是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了低男人一等的位置上的平庸女子。

明水浣呆坐在原地,清泪不住的滑落。

直待夜色四合,周遭陷入漆黑,黑夜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她也都毫无知觉。

终于彻彻底底的绝望。

手心不觉间已经被自己抓的血肉模糊。

她远远不够?

她究竟是哪里比不上那个人!

明水浣蓦然抬首,清魅的双眸在黑夜里闪着恨意和不甘。

还有一份难言的决绝。

她偏要让他看一看,她到底配不配!

她朝着黑夜嘶声喊道:“攸慕,你会后悔的!”

回音回荡,惊飞了满园栖息的倦鸟。

夜半时分,桃云山里一片寂静,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酒楼还亮着灯火。

“汪!汪汪!”

犬吠声忽然响起,回荡在山中。

262. V190

夜色中,行来了一高一矮的两个黑影,那行在前头的嘴里骂骂咧咧的,时不时的便是一巴掌拍打在紧跟在他身侧的少年头上。

“你这死兔崽子,竟然还敢跑!且看待会儿回去我怎么收拾你!”

“好了爹!你烦不烦啊,啰嗦死了!”松尾皱眉捂着耳朵,一副苦受煎熬的模样,心里的想法也已经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和害pà

挨揍,演变成了揍就揍吧,只要别再让他唠叨就可以了的自我放qì

,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嘿!你还敢嫌老子烦了!”松尾他爹简称松爹一听这话立马就拉下了脸,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揍人。

松尾早有预料,发挥了多年来逃奔的优良经验,拔腿便跑,如同一只敏捷的……狼崽子。

松爹见状厉声喝道:“快给我站住!”

“我又不是傻子!”

父子二人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中,犬吠声也渐渐停歇,只时不时地会应付的叫上一两声,大许也是习惯了他们深夜而归,又并非是有着不良企图的贼人,觉得叫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委实无趣。

不管是潜力还是先机都占尽了优势的松尾,抢先了不止一步回到了望月凝。

等他回了房间喝了杯茶,泡了个脚,悠哉悠哉的半躺在床上,才听得有人上楼的声音。

松爹黑着一张脸气势汹汹的上前推门,却发觉门已经被人从里头死死的闩上。

“快给老子开门!”

松尾斩钉截铁的声音从房里传出,“不行!”

松爹狠狠地踹了一脚房门,怒吼道:“你这个兔崽子。我今天总算知dào

我养了个白眼儿狼——你想冻死老子是不是!”

松尾假笑了两声,“爹,现在都五月了,哪儿还能冻死人啊!”

松爹闻听被识破,没能成功的吓住他,这才口气稍善地商量道:“那你说,怎样才肯开门!”

“你保证不打我!”

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松爹一咬牙便答yīng

了下来,“好,我保证不打你——快给我开门!”

“真的?”

“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松尾默了一默。有些犹豫地道:“可是爹,你真的不是一个大丈夫……”

“……!”松爹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躲开这个话题。“被废话了,你到底开不开门!”

松尾慎重地考lǜ

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开门,一本正经地道:“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我就勉强信你一次好了——”

可门一开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考lǜ

的还是不够慎重。

“哈哈,看你这下怎么逃!”松爹一把将他捉住,笑的一脸猥琐。

松尾极力挣扎着,不甘心的道:“你这是言而无信!你这样做是会给我的童年留下阴影的,会影响我的成长!”

“得了吧你,你的童年早就过去了!”松爹瞥了他一眼。将他丢到了床上,自怀中取出了一枚血红色的药丸,道:“快吃了吧!”

“今日是十四?”松尾脸色有些发白。

“不然我这么急着把你揪回来干什么。还不是怕你受罪吗!”

松尾闻言低下了头,“爹,我不想吃——”

“说什么傻话!”松爹脸色一整,将那药丸递到他眼前,道:“快吃了它。”

松尾盯着那枚药丸。眼睛有些发红,“爹。我不想再让凭儿姐姐她们受苦了。”

松爹坐在床边,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长老有预言你会找到圣女后裔——你是族里的希望,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凭儿她们生来便有自己的使命,你不用想这么多。”

松尾蓦然摇头,眼神翻涌,“爹,上次在密室里你和族长爷爷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一百年前月族族长是被活活烧死的,所以我们族里的人才有了报应!我们本来就欠月族人这么多,现在还要凭儿姐姐她们每个月以血炼药来压制我们的蛊毒,这对她们太不公平了!”

“你!你竟然偷听我和族长的谈话?”松爹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忧虑重重地道:“我是怎么教你的,做人要坦荡荡,不能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想知dào

大可以问我,虽然我不会告sù

你,但是偷听从本质上来说,它就是不对的!你明白吗?”

“爹——”松尾嘴角一抽,“重点好像不是在这里吧?”

松爹一怔,遂道:“既然你都知dào

了,那爹也不好再瞒你,一百年前的事,的确是族长误信了族中的叛徒,才酿成了那场悲剧。咱们也的确欠月族良多,但是与其在这里愧疚,倒不如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找出圣女后裔。”

“那然后呢,继xù

让圣女为咱们寻药是吗?她们若是知dào

了当年的事情……

定会觉得,觉得是在为仇人卖命吧?”松尾低垂着头,口气有些羞愧。

他的话虽然是不好听,但也算是属实,松爹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族长说了,只要能找到这一代的圣女,事情便会出现转机——虽然具体是怎么个转机他也没有跟爹明言,但爹相信长老的预言定是不会出错的。”

族长没说的是,长老的预言里还称,这一代的圣女,会是月缪族长的转世之体。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的诅咒是她所下,自然还得需yào

她才能解除,而寻找那解药,比登天还难自然不必多说,不然也不会一百多年也没有找到了,且解药也只能解除个人身上的蛊毒,无法彻底去除谷中的诅咒,只要诅咒还在,找到解药,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所以族长口中的转机一说,便是由此而来。

而这个转机,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能有多大的几率,唯今之计,只有先找到圣女后裔才能计划之后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松尾终于熬不住困意,趴在松爹的肩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松爹将他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将那粒药丸塞进了松尾的嘴里。

静坐半晌,他才叹息地道:“爹这么过来了大半辈子,倒也觉得没什么了,但爹不想让你一辈子都受这种苦。月族的圣女,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松尾在梦中似有所觉,已稍显英气的眉毛微皱着。

——

是夜,北堂烨同武平年、曲向千两位副将在营中商讨作战事宜。

武平年望着案上模拟战局图的沙垒,声音有些急躁,“按理说咱们递过去的急报早该在十多日前就抵达京中了,信上将情势也说得一清二楚,可朝廷没派来一兵一马也就罢了,竟连粮草也没个音信——”

武平年是去年新提拔上来的,不过是二十有一的年纪,未免有些年轻气盛,可第一次出征国公岛便出师不利,且军营里的粮草也因半月前的一场大火毁去了大半,加上西宁接二连三的突击,几乎已将他最初的锐气给消磨光了。

北堂烨抬起头来,五官越发的深刻刚毅,眉目间略带倦色。

“此事朝廷自有安排,你若再如此静不下心来,只会对战事不利。”

武平年闻言心中不服:“再过几日只怕连粮草都供应不上了,还谈什么作战,将军难道不知dào

士兵们暗下是如何议论的吗?大家都在说朝廷打算弃卒保帅了——”

“放肆!在将军面前休得胡言!”曲向千皱眉呵斥道。

武平年闻言憋了许久的郁气一股脑儿都冲了上来,黑着脸道:“你冲我发什么火,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朝廷的态度亦再明显不过!八成是怕别国趁机攻打王城,便将主力都留下全力保京,却让我们自生自灭!在这拿性命来抵挡西宁狗贼!”

北堂烨闻言脸色渐沉,怒声道:“来人——武平年目无遵纪,散播谣言、霍乱军心,拉出去军法处置,杖责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是!”

“你

……!”武平年气极,双手握拳,对北堂烨怒目而视。

从小培养出的军纪,令他强忍下反抗的意识。

只是又在心里对北堂烨添了一层不满。

“属下倒要看看,再过几日,将军还怎么来堵悠悠众口!”

北堂烨挥手示意,肃然道:“还不将人拉下去!”

待武平年被押出去之后,曲向千才面带难色地欲言又止,“将军——”

“曲副军是觉得我做错了吗?”

曲向千摇头答道:“属下并无此意,武副将他确实太过心浮气躁,是该给些教xùn

了,若连将领都如此,下面的士兵们的状态也只会越来越不济,将军的做法很明智。”

北堂烨一笑,没有多言。

“属下忧心的事,也是武副将他方才提过的——”曲向千微一皱眉,“先皇驾崩,太子殿下先前也不怎么过问国事,许多事情恐怕都缺乏经验,现下朝中竟也不知dào

是怎样的情势,现在这里的情势又是十万火急,朝中却连个明确的态度也没有,委实让人无法安心啊。”

北堂烨不置可否的道:“弃卒保帅,非一个心怀天下之人所为。”

北堂家要追随之人,也决不能是目光短浅,只顾眼前之人。

所以,他选择相信。

午爰进府数十日之后,明景山那一群小妾们总算放下了心。

本还担心他会因午爰而冷落与她们,但就明景山自打午爰进府之后一次都没去看过她这点来看,应是她们多虑了。

她们对午爰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虎视眈眈转变成了漠然无视。

“有线索了吗?”

挽起了妇人髻的午爰更添了几分妩媚,此际她正静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中的合浔出声问道。

刚从外头回来的合浔神色严肃的点了头,走近后附在午爰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

午爰神色一怔,“可是听清楚了?”

“定不会错,我听得一清二楚!”

午爰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没有被发xiàn

吧?”

合浔微一摇头,“我借故称找老爷有要事,她们并没有起疑,再者说了,若是我被发xiàn

了,还能安然的回来吗?”

明尧之的书房,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接近吗,而且,这些日子下来,他警惕和小心的程度她们都看在眼里。

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心眼肯定是比寻常人要多的多。

午爰越想越觉得可疑,低声道:“这其中,该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合浔觉得是她太疑神疑鬼了,“你想太多了——他又不知咱们的身份,甚至连咱们何时进府的都没放在心上,如何会给咱们下套?”

此事非同小可,若消息属实,只怕……

想到事态严重,午爰也再来不及多做猜想,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这个道理,她点头道:“那快休书一封,让人赶紧通知殿下吧!”

合浔颔首。“嗯!我去准bèi

笔墨。”

见合浔走了出去,午爰才起了身,行到了半开的窗前,神色有些复杂。

从这些日子调查到的蛛丝马迹来看,明府企图谋逆的意图日益明显。

若果真如此,明景山日后定也会被牵扯其中。

说不定他也是参与了谋划当中的。

午爰不自觉的蹙紧了眉头,心中有不知名的情绪牵扯交错。

午爰忽而一愣——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想这些?

只要有人干涉殿下的大业,对她而言便都是敌人,她是在这区分个什么劲儿?

不管是明景山还是其他人。都一样没区别。

——

是夜,午爰这座稍显偏僻的院子里,迎来了从未踏足的明景山。

守门的下人见是他。忙躬身行礼,“小的参见少爷。”

却见明景山停也未停,脸色不善地走了进去。

“你瞧一瞧这朵花是不是偏了一点?”午爰手中持着针线,正在绣着一副牡丹图。

合浔将灯拿近了些,笑着点头道:“是偏了一些。不过也不打紧,畇畇又不是挑剔的人——”

午爰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摇了头,“那可不行,去年生辰我便答yīng

给她绣的,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应付。反正现在也是闲来无事,我重绣一副便是。”

“我看你也是太闲了!”

伴随着明景山的低喝声,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

午爰见是他。下意识的一皱眉,“你怎么来了?”

明景山闻听她口气中的不耐,心情越发的差,“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我来这里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午爰冷哼了一声,不愿同他争执。

明景山大步的走近。额角青筋凸起。

他的哪个女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合浔见状不妙,起身挡在午爰身前。口气不善地道:“时辰不早了,少爷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少爷难道需yào

你来告sù

我我该做什么吗!”明景山脸色越发的沉,利落的薄唇绷成了一条线,指着门口的方向道:“给我滚出去——”

“你……!”合浔气极,脸色涨的通红。

她虽是出身卑微,但进了扬絮楼之后,何时受过这种气!

午爰见状道:“合浔,你先出去。”

“可是……”

午爰微一摇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重复道:“出去。”

合浔犹豫了一瞬,咬了咬唇瓣,神色有些复杂的出了房间。

“有事吗?”午爰抬起头来看他,脸色平静而沉着。

“你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着急——”明景山扯开一个冷笑,将一封信笺甩在她的脚下,“你就这么盼着我们明家满门抄斩了,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明景山的人!”

午爰只扫了一眼,脸色便即刻苍白了起来。

“这信怎会在你这里……”

明景山嘲讽的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你当我明家的人当真都是吃素的不成?”

原来如此。

她竟然在一个地方犯了两次错误——不该低看了明景山的心机!

她就说明尧之的书房怎会是合浔这么容易就进得去的,原来都是明景山一手策划好的。

没由来的,觉得心里极不舒服,“所以,你是故yì

想看我笑话?”

“我原本只是想试探你而已,但没想到你果真……”明景山似笑,眼底却藏着浓重的失望。

他弯身将手搭在午爰的肩上,“呵呵,你可真是没让我失望!”

午爰犹如触电一般,将他推开,“滚开!”

“够了——适可而止吧夏暖暖!”

午爰一阵发怔。

“你还知dào

些什么……?”

夏暖暖这个名字,除了扬絮楼中的姐妹和那个人之外,谁也不知dào



明景山冷笑着吐出两个字来,“全部。”

午爰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这个近在咫尺的俊美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她想不到的可怕……

他的双手紧紧地嵌着午爰柔弱的肩膀,“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让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嗯?”

“你是喜欢我这样?”他的手滑下,在她腰间游走着,“还是这样?”

“放开我!”午爰挣扎着,眼里闪着屈辱的泪光。

“啪!”明景山脸色黑到了极点,朝着她的右脸掴下了一巴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今天我便教一教你该怎么伺候你的夫君!”

263. V191

第二日,明景山醒在了她的前面。

还是第一次见她熟睡的模样。

婴儿般白皙光滑的皮肤,小巧的鼻梁,精致恬淡的眉眼。

明景山将视线停在她的唇上,才发xiàn

是一片红肿。

他脾气的确不好,但还从没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哪一个女人,自然,那些女人都是主动凑上来还来不及,哪里会给他强迫的机会。

而且,他竟然还动手打了她。

想到这里,明景山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挨了一巴掌的,先前心里浮现的些许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他冷哼了一声,自床上起了身,极快的穿好了衣袍,便出了房间。

听到甩门的声音响起,午爰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日,天气晴的格外的明朗。

白记茶楼四字招牌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暖色。

一对主仆渐渐走近。

茶楼里的小二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作揖道:“北堂小姐来了。”

北堂雪颔首道:“泠泠人呢?”

“在二楼等着北堂小姐呢,小的带您上去!”

这茶楼是白家的产业,她们平素有事没事便会在此聚上一聚,喝一喝茶,这楼中的掌柜和小厮们一来二去的也都熟识了起来。

“有劳了。”

白泠泠提前几天便让人去北堂府递了帖子下了约,程序倒是正式。

也让北堂雪隐隐觉得,不止是喝喝茶这么简单。

“阿雪来啦——”白泠泠面带笑意的站起了身,亲昵的拉着北堂雪坐了下去。

小二关门行了出去,白泠泠又屏退了伺候的丫鬟。

她抬手为北堂雪倒茶,边道:“这是武夷山岩茶,是我令她们从府里专门带过来的,你尝一尝。”

北堂雪微微一怔,武夷山岩茶?

是中国十大名茶之首,素有“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自古栽”之赞誉,品具“岩骨花香”,香气馥郁,且此茶只有在武夷山这种环境下才养的起来,而王城距离武夷山极远,来回路程水路山路加一起少说要两个月,茶叶矜贵,要时刻保持干燥,运送途中往往因天气和必走水路的弊端,最后能保留下来的完好茶叶少之又少。

故在这个交通不甚发达的时空里,素有千金难求一说。

白泠泠将茶盏推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在茶雾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可疑。

北堂雪眼角一跳,脑海中徒然跳出了一句话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犹豫了一会儿,北堂雪终是开口问道:“你该不是……捅了什么大篓子吧?”

“……

……”白泠泠见她脸色慎重。一时觉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言辞还没能成功的组织起来,脸倒是越来越红。

这时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北堂雪这才移开目光,起了身去开门。

竟是史红药。

“阿雪,你也在——”史红药笑盈盈地道,却挨了北堂雪一记冷眼相待。

史红药稍楞之后便反应了过来,北堂雪这应是在气她那日诓骗了她去跟史行云见面。

见北堂雪转了身,史红药陪着笑追了上去,坐在她的身侧,耐心地解释道:“其实这事开始我也是觉得不妥的。可我娘她一个劲儿的……你也知dào

,咱们做儿女的,哪里有拗得过父母的。我也是不得已……”

北堂雪抱臂斜睨着她道,“真的?”

史红药重重地点头,将头上的银钗都震得直晃荡,神色严肃地道:“真的!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史红药绘声绘色的将史夫人逼迫她的过程讲解的清清楚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她娘亲身上,为自己造就了一个被迫签订丧国辱权的可怜形象,最后几乎更是要声泪俱下的跟北堂雪忏悔。

她爆fā

性的演技让北堂雪和白泠泠为之震撼。

唯恐她再继xù

下去,北堂雪只得表了态道:“好了,我原谅你了——”

史红药大松了一口气,“我就知dào

你是冷脸热心。才不会真的气我!”

北堂雪嘁了一声,呷了一口茶道,“少来了。下不为例——下次若再敢这样,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史红药绉媚地一笑,“我记下了。”

北堂雪看她一眼,觉得史红药今日也大有不同。

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欢喜。

白泠泠此际也将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看着北堂雪和史红药二人道:“今日将你们约出来。是有件事情要同你们说。”

史红药抬眼看她,“什么事情。还神mì

兮兮的。”

“……我是想着你们迟早也要知dào

的,倒不如我事先跟你们说一说,免得到时你们又埋怨我瞒着你们——”白泠泠自打开始说这句话,便将眼睛定在了茶盏上,嘴角含着遮不住的笑意。

北堂雪见状,嘴角不由一抽,“你该不是要告sù

我们……你要成亲了?”

“咳咳,咳咳咳!”正喝着茶的史红药闻言猛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憋得涨红。

白泠泠轻轻摇头。

史红药顺过气儿来,这才道:“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突然——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是要定亲了——”

“什么?!”史红药和北堂雪齐齐地出声。

白泠泠娇羞地点头,“是真的。”

“是谁?我们可认识?”北堂雪率先反应了过来。

白泠泠摇头,一提到他,眼睛中便开始闪着点点光芒,“他刚回王城,是五年前高中的榜眼,后来去了武夷县做知县,这些年立了不少功劳——他黎家又世代为官,在朝中有些人脉,今年打春,接到了吏部的文书回京任职。”

五年前便高中了榜眼?

北堂雪忽然想起范进中举的事情来,不由的不对这个还未谋面的黎公子的年纪持以观望的态度。

而史红药接下来的话便打消了她的观望。

“黎家?莫不是那个太常寺卿黎恃均的次子——就是那个传闻四岁能读四书五经,年仅十五岁一举中了榜眼的黎秋明?”

白泠泠与有荣焉地点头,“恩……”

十五岁便中了榜眼……北堂雪不禁咋舌。

“一回城便急着定亲,你们该不是早就……”史红药坏笑着揶揄道。

白泠泠倒也没闪躲,大方的就承认了,“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当年他去武夷的时候,便立下誓言,定会回来娶我为妻。”

北堂雪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丁香楼中。白泠泠红着脸匆匆离去的情形,想来,当时应该就是得了黎秋明这位昔日竹马回京的消息吧。

青梅竹马,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能结为连理,更是天赐。

史红药越听越起劲,觉得难得有一次调侃白泠泠的机会,“什么时候将人带出来给我们瞧一瞧?好让我们开一开眼,看一看昔日传说中的神童,究竟是什么模样!”

白泠泠假笑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着史红药到:“说到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昨日在护城河畔我瞧见有人泛舟,那穿着湖蓝色儿衣裳的。怎么瞧着那么像你?”

“你定是眼花了!”史红药急急地辨解道,下一句话便让北堂雪产生了一种想将她的脑袋撬开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的冲动,只听史红药唯恐她们不信似的,又补上了一句,“我怎会同马琼一起泛舟!”

“哈哈哈……哈哈……”白泠泠一怔。随后大笑了起来。

北堂雪忍笑道,“我想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打自招了……”

史红药顿觉大窘,恨不得多长出一张嘴来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的意思是说,我昨日的确是去泛舟了。还看到,还看到马琼了——我是怕你们误会才补上那句话!”

“哦……”白泠泠了然的点头,看向北堂雪道:“我也觉着应当不会。阿雪你还记得咱们那次去鸿运楼,不还瞧见他身边儿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来的吗?”

“自然记得!”北堂雪一副谈的兴起的模样,煽风点火地道:“话说回来那位姑娘生的当真是花容月貌,端是叫人过目难忘——马琼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说不定昨日你看到的那同他泛舟的女子就是那日鸿运楼的那一位。”

“怎会!?昨日同他泛舟的分明是我才对!”史红药顿时爆fā

了起来,“他当真带了貌美的女子去鸿运楼吗。那姑娘姓甚名谁,我认识不认识?”

她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像是要跟那位姑娘拼命一般,光是这副神情,便足以让二人敲定了心中的猜想。

史红药见北堂雪二人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急道:“你们倒是说话啊——”

白泠泠颔首而笑,“你认得。”

北堂雪喝了口茶,补充道:“就是马琼的胞妹,好像是叫马晴。”

史红药脸色几变。

反应过来之后,她才羞愤交加地道:“好啊你们!竟敢诓我!”

“谁诓你了,分明是你自己醋意大发,没搞清楚是谁便大吼大叫……”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们……”史红药被她们一唱一和的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见她俩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着她,史红药心一横,咬牙道:“没错!我的确是看上马琼了,怎么着吧!”

北堂雪二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来。

笑归笑,北堂雪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值得细谈,心知史红药的性子,她开口劝道:“我们能怎么着你——倒是你,还遮遮掩掩的放不下架子来,你若真的有意,可别再对人家冷言冷语的了,不然一不留神说不准就被旁人抢了去了。”

史红药闻言颇有微词,“可我,我堂堂一个礼部尚书的千金,难不成还要追在他的屁股后头?再者说了,他都还没任何表态……”

“怎没表态了?”白泠泠瞥她一眼,“你这是当局者迷,我同马琼也算是发小了,他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依照他那古板的性子,能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泛舟,那心思还用多说吗?”

史红药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此话当真?”

白泠泠即刻拍了胸脯保证,“那是当然!”

史红药眼睛微眯,开始在心里暗自构思了起来。

这一日,北堂天漠一大早便进了宫。

待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北堂雪在饭厅里等了他整整有一个时辰还尚且有余。

北堂天漠听闻,衣服来不及换,径直去了饭厅。

他一进饭厅,果见北堂雪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想出了神,眉眼间有些忧色。

北堂天漠无奈地摇头,走近道:“早上不是同你说不必等爹了吗?”

北堂雪闻声猛然回神,忙地起了身,“爹,您回来了。”

北堂天漠微一颔首,就着身后的棕木椅坐了下来。

“爹,怎么样了?”北堂雪的手指绞着绣着青色藤蔓的衣袖,出声问道,声音谨慎而又急切。

即使北堂天漠不说,她也知他进宫是去找了谁,为了什么事。

北堂天漠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虽然她不相信慕冬真的会放qì

国公岛的军士们,但是,事关北堂烨,她真的无法放下心来。

“你放心。”北堂天漠安慰了她这么一句,便道:“好了,你且回房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北堂雪闻言却无法放下心来。

她下意识的皱眉,望着北堂天漠道:“爹,究竟如何了——”

北堂天漠见她紧张的神情,笑道:“好了,爹都告sù

你没事了,难道连爹的话你也都不信了吗?”

“那殿下他,是怎么说的?”

北堂天漠见她一副不打破沙锅问到底就不能安心的架势,半是无奈地笑了两声,“殿下说了,粮草不日便会运送到国公岛,且秦将军也会带兵相助。”

北堂雪闻言大松了一口气,但又总觉得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慕冬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做出决定来,且至今为止还仍然是不漏风声。也没给国公岛半点准信,这不是明摆着在熬人吗?

只怕国公岛上如今已是人心惶惶了吧?

举棋不定根本不像是他的作风。

且他应当知dào

,拖得越久便对战事越发的不利。

北堂雪眼光微闪,难道——他是在等什么吗……

……

263. V191

第二日,明景山醒在了她的前面。

还是第一次见她熟睡的模样。

婴儿般白皙光滑的皮肤,小巧的鼻梁,精致恬淡的眉眼。

明景山将视线停在她的唇上,才发xiàn

是一片红肿。

他脾气的确不好,但还从没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哪一个女人,自然,那些女人都是主动凑上来还来不及,哪里会给他强迫的机会。

而且,他竟然还动手打了她。

想到这里,明景山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挨了一巴掌的,先前心里浮现的些许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他冷哼了一声,自床上起了身,极快的穿好了衣袍,便出了房间。

听到甩门的声音响起,午爰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日,天气晴的格外的明朗。

白记茶楼四字招牌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暖色。

一对主仆渐渐走近。

茶楼里的小二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作揖道:“北堂小姐来了。”

北堂雪颔首道:“泠泠人呢?”

“在二楼等着北堂小姐呢,小的带您上去!”

这茶楼是白家的产业,她们平素有事没事便会在此聚上一聚,喝一喝茶,这楼中的掌柜和小厮们一来二去的也都熟识了起来。

“有劳了。”

白泠泠提前几天便让人去北堂府递了帖子下了约,程序倒是正式。

也让北堂雪隐隐觉得,不止是喝喝茶这么简单。

“阿雪来啦——”白泠泠面带笑意的站起了身,亲昵的拉着北堂雪坐了下去。

小二关门行了出去,白泠泠又屏退了伺候的丫鬟。

她抬手为北堂雪倒茶,边道:“这是武夷山岩茶,是我令她们从府里专门带过来的,你尝一尝。”

北堂雪微微一怔,武夷山岩茶?

是中国十大名茶之首,素有“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自古栽”之赞誉,品具“岩骨花香”,香气馥郁,且此茶只有在武夷山这种环境下才养的起来,而王城距离武夷山极远,来回路程水路山路加一起少说要两个月,茶叶矜贵,要时刻保持干燥,运送途中往往因天气和必走水路的弊端,最后能保留下来的完好茶叶少之又少。

故在这个交通不甚发达的时空里,素有千金难求一说。

白泠泠将茶盏推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在茶雾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可疑。

北堂雪眼角一跳,脑海中徒然跳出了一句话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犹豫了一会儿,北堂雪终是开口问道:“你该不是……捅了什么大篓子吧?”

“……

……”白泠泠见她脸色慎重。一时觉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言辞还没能成功的组织起来,脸倒是越来越红。

这时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北堂雪这才移开目光,起了身去开门。

竟是史红药。

“阿雪,你也在——”史红药笑盈盈地道,却挨了北堂雪一记冷眼相待。

史红药稍楞之后便反应了过来,北堂雪这应是在气她那日诓骗了她去跟史行云见面。

见北堂雪转了身,史红药陪着笑追了上去,坐在她的身侧,耐心地解释道:“其实这事开始我也是觉得不妥的。可我娘她一个劲儿的……你也知dào

,咱们做儿女的,哪里有拗得过父母的。我也是不得已……”

北堂雪抱臂斜睨着她道,“真的?”

史红药重重地点头,将头上的银钗都震得直晃荡,神色严肃地道:“真的!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史红药绘声绘色的将史夫人逼迫她的过程讲解的清清楚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她娘亲身上,为自己造就了一个被迫签订丧国辱权的可怜形象,最后几乎更是要声泪俱下的跟北堂雪忏悔。

她爆fā

性的演技让北堂雪和白泠泠为之震撼。

唯恐她再继xù

下去,北堂雪只得表了态道:“好了,我原谅你了——”

史红药大松了一口气,“我就知dào

你是冷脸热心。才不会真的气我!”

北堂雪嘁了一声,呷了一口茶道,“少来了。下不为例——下次若再敢这样,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史红药绉媚地一笑,“我记下了。”

北堂雪看她一眼,觉得史红药今日也大有不同。

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欢喜。

白泠泠此际也将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看着北堂雪和史红药二人道:“今日将你们约出来。是有件事情要同你们说。”

史红药抬眼看她,“什么事情。还神mì

兮兮的。”

“……我是想着你们迟早也要知dào

的,倒不如我事先跟你们说一说,免得到时你们又埋怨我瞒着你们——”白泠泠自打开始说这句话,便将眼睛定在了茶盏上,嘴角含着遮不住的笑意。

北堂雪见状,嘴角不由一抽,“你该不是要告sù

我们……你要成亲了?”

“咳咳,咳咳咳!”正喝着茶的史红药闻言猛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憋得涨红。

白泠泠轻轻摇头。

史红药顺过气儿来,这才道:“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突然——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是要定亲了——”

“什么?!”史红药和北堂雪齐齐地出声。

白泠泠娇羞地点头,“是真的。”

“是谁?我们可认识?”北堂雪率先反应了过来。

白泠泠摇头,一提到他,眼睛中便开始闪着点点光芒,“他刚回王城,是五年前高中的榜眼,后来去了武夷县做知县,这些年立了不少功劳——他黎家又世代为官,在朝中有些人脉,今年打春,接到了吏部的文书回京任职。”

五年前便高中了榜眼?

北堂雪忽然想起范进中举的事情来,不由的不对这个还未谋面的黎公子的年纪持以观望的态度。

而史红药接下来的话便打消了她的观望。

“黎家?莫不是那个太常寺卿黎恃均的次子——就是那个传闻四岁能读四书五经,年仅十五岁一举中了榜眼的黎秋明?”

白泠泠与有荣焉地点头,“恩……”

十五岁便中了榜眼……北堂雪不禁咋舌。

“一回城便急着定亲,你们该不是早就……”史红药坏笑着揶揄道。

白泠泠倒也没闪躲,大方的就承认了,“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当年他去武夷的时候,便立下誓言,定会回来娶我为妻。”

北堂雪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丁香楼中。白泠泠红着脸匆匆离去的情形,想来,当时应该就是得了黎秋明这位昔日竹马回京的消息吧。

青梅竹马,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能结为连理,更是天赐。

史红药越听越起劲,觉得难得有一次调侃白泠泠的机会,“什么时候将人带出来给我们瞧一瞧?好让我们开一开眼,看一看昔日传说中的神童,究竟是什么模样!”

白泠泠假笑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着史红药到:“说到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昨日在护城河畔我瞧见有人泛舟,那穿着湖蓝色儿衣裳的。怎么瞧着那么像你?”

“你定是眼花了!”史红药急急地辨解道,下一句话便让北堂雪产生了一种想将她的脑袋撬开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的冲动,只听史红药唯恐她们不信似的,又补上了一句,“我怎会同马琼一起泛舟!”

“哈哈哈……哈哈……”白泠泠一怔。随后大笑了起来。

北堂雪忍笑道,“我想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打自招了……”

史红药顿觉大窘,恨不得多长出一张嘴来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的意思是说,我昨日的确是去泛舟了。还看到,还看到马琼了——我是怕你们误会才补上那句话!”

“哦……”白泠泠了然的点头,看向北堂雪道:“我也觉着应当不会。阿雪你还记得咱们那次去鸿运楼,不还瞧见他身边儿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来的吗?”

“自然记得!”北堂雪一副谈的兴起的模样,煽风点火地道:“话说回来那位姑娘生的当真是花容月貌,端是叫人过目难忘——马琼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说不定昨日你看到的那同他泛舟的女子就是那日鸿运楼的那一位。”

“怎会!?昨日同他泛舟的分明是我才对!”史红药顿时爆fā

了起来,“他当真带了貌美的女子去鸿运楼吗。那姑娘姓甚名谁,我认识不认识?”

她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像是要跟那位姑娘拼命一般,光是这副神情,便足以让二人敲定了心中的猜想。

史红药见北堂雪二人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急道:“你们倒是说话啊——”

白泠泠颔首而笑,“你认得。”

北堂雪喝了口茶,补充道:“就是马琼的胞妹,好像是叫马晴。”

史红药脸色几变。

反应过来之后,她才羞愤交加地道:“好啊你们!竟敢诓我!”

“谁诓你了,分明是你自己醋意大发,没搞清楚是谁便大吼大叫……”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们……”史红药被她们一唱一和的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见她俩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着她,史红药心一横,咬牙道:“没错!我的确是看上马琼了,怎么着吧!”

北堂雪二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来。

笑归笑,北堂雪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值得细谈,心知史红药的性子,她开口劝道:“我们能怎么着你——倒是你,还遮遮掩掩的放不下架子来,你若真的有意,可别再对人家冷言冷语的了,不然一不留神说不准就被旁人抢了去了。”

史红药闻言颇有微词,“可我,我堂堂一个礼部尚书的千金,难不成还要追在他的屁股后头?再者说了,他都还没任何表态……”

“怎没表态了?”白泠泠瞥她一眼,“你这是当局者迷,我同马琼也算是发小了,他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依照他那古板的性子,能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泛舟,那心思还用多说吗?”

史红药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此话当真?”

白泠泠即刻拍了胸脯保证,“那是当然!”

史红药眼睛微眯,开始在心里暗自构思了起来。

这一日,北堂天漠一大早便进了宫。

待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北堂雪在饭厅里等了他整整有一个时辰还尚且有余。

北堂天漠听闻,衣服来不及换,径直去了饭厅。

他一进饭厅,果见北堂雪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想出了神,眉眼间有些忧色。

北堂天漠无奈地摇头,走近道:“早上不是同你说不必等爹了吗?”

北堂雪闻声猛然回神,忙地起了身,“爹,您回来了。”

北堂天漠微一颔首,就着身后的棕木椅坐了下来。

“爹,怎么样了?”北堂雪的手指绞着绣着青色藤蔓的衣袖,出声问道,声音谨慎而又急切。

即使北堂天漠不说,她也知他进宫是去找了谁,为了什么事。

北堂天漠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虽然她不相信慕冬真的会放qì

国公岛的军士们,但是,事关北堂烨,她真的无法放下心来。

“你放心。”北堂天漠安慰了她这么一句,便道:“好了,你且回房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北堂雪闻言却无法放下心来。

她下意识的皱眉,望着北堂天漠道:“爹,究竟如何了——”

北堂天漠见她紧张的神情,笑道:“好了,爹都告sù

你没事了,难道连爹的话你也都不信了吗?”

“那殿下他,是怎么说的?”

北堂天漠见她一副不打破沙锅问到底就不能安心的架势,半是无奈地笑了两声,“殿下说了,粮草不日便会运送到国公岛,且秦将军也会带兵相助。”

北堂雪闻言大松了一口气,但又总觉得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慕冬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做出决定来,且至今为止还仍然是不漏风声。也没给国公岛半点准信,这不是明摆着在熬人吗?

只怕国公岛上如今已是人心惶惶了吧?

举棋不定根本不像是他的作风。

且他应当知dào

,拖得越久便对战事越发的不利。

北堂雪眼光微闪,难道——他是在等什么吗……

……

264. V192

自打昨晚从北堂天漠那得了准话儿,北堂雪这几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究是放了下来。

早饭用罢,便动身去了国学院。

是因昨日里田连叫人过府给她递了封书信,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大致意思是说一个来月没见她这个徒弟未免有些想念,要北堂雪过来呢,一来是联络联络情感。二来是他新得了一本古琴谱想找个人分享分享,而其三,也是最重yào

的一个原因。则是隐晦了表达了他一个多月也没能参透《极乐清心》的羞涩之意。

北堂雪看罢未免有几分得yì

,但想来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这琴谱本就是你越上心,它的神韵便会越发跑偏。

当初若不是得了慕冬的提点,只怕她说什么也悟不出其中的奥秘来。

北堂雪被扶着下了马车。抬头徒然一见昔日繁盛热闹的国学街像是蒙了一层阴沉的气息,原本各色各样的招幡也为了避讳先皇驾崩而改成了灰白的颜色,一些经营婚嫁喜事的店更是暂时歇了业,店门紧紧关闭着。

北堂雪将四周观望了一番,心底不由生出了几分苍凉。

堆心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咱们走吧。”

国学院向来素净,倒也没太多变化,只几处大红色的横幅被摘除了下去。

现下正值早课。学子们多在教院中听授,北堂雪倒是清净了一回。

平日里,因为她顶着一个国琴大师的关门弟子的名头,总是多多少少会被人围观讨论。

“恕在下唐突,敢问可是北堂小姐?”北堂雪这边刚近了田连院儿前。便有一位长相白净的少年上前一揖,彬彬有礼的问道。

北堂雪瞧着他眼生。应是没见过,颔首道:“正是——不知这位公子?”

少年口气含笑,“在下姓姚名广孝,是国学院中的学生。”

北堂雪闻言一怔,姚广孝?

据她所知,她所在的二十一世纪的历史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名,乃是明成祖朱棣自燕王时代起的谋士、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中国历史上不乏名气大的军师,但此人最令她记忆深刻的是——他年仅十七岁便出了家,被誉为披着袈裟的政治家。

北堂雪打量了他一番,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若真是历史上那个姚广孝……只怕是离当和尚不远了……

……

想到这里,北堂雪脸色一阵古怪。

姚广孝见状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耳根有些发烫,但咳完他便觉察到了不妥——想他一个男子,怎能被一个小女子看了两眼就红了脸?

北堂雪被他这两声咳给拉回了神,顿觉失礼,忙转移了话题道:“现在应是先生们授课的时辰,姚公子怎在这里?”

姚广孝这才恍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来。

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是这么一回事——我在国学院学业已满,前几日刚过了几位先生的考核,今日本是来同各位先生道别的,到了田先生这恰逢他要回家一趟,想是家中有急事,便嘱托我在此等北堂小姐过来,让北堂小姐明日再过来找他。”

“啊?”北堂雪意wài

了一瞬,随即对姚广孝道了谢,“原来如此——真是麻烦姚公子了。”

姚广孝摇头笑道:“区区小事罢了——我还有事要去龙华寺一趟,就先告辞了。”

去龙华寺!

北堂雪真的没办法控zhì

自己不去多想。

碍于礼貌,便没有深问下去。

直待出了国学院的大门,北堂雪还在琢磨着这个巧合。

“小姐等一等!方才奴婢好像……好像看到田先生了!

”堆心忽然窜到了北堂雪眼前急急地出声,将正想的入神的北堂雪吓得够呛。

若不是她口中的田先生北堂雪听得清楚,端看堆心惊慌的表情,北堂雪甚至会觉得她看到鬼了。

“他不是有事赶回去了吗?”北堂雪不解地出声问道,难道是她方才想的太入神。以至于田连从她眼前经过她都没有瞧见吗?

北堂雪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真的是田先生,小姐您瞧——”堆心伸手指向国学院内,见北堂雪被吸引了视线,又忙拉着北堂雪转了身,催促着道:“好像是转弯儿了,小姐,咱们快去看一看!”

“得了吧,那明明就是扫地的老伯。”北堂雪甩开她的手,嗤笑道:“演技倒是提高了不少么。”

只当是堆心见她想事情入神有意逗她罢了。

可当她转过身的下一刻,嘴边的笑便瞬间僵住。

离她十步开外的距离。默立着一位身材欣长,俊美无铸的蓝衣男子,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位锦衣侍卫。

分明只是短短的时日没见。竟让她觉得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阿雪——”宿根先出了声,脸上的神色还算平静,只眼底的黯然无法藏身。

北堂雪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垂下头行礼道:“臣女见过六王爷。”

宿根微滞,还是无法适应如此疏离守礼的她。

许多话如鲠在喉。良久也只道了一句,“不必多礼。”

“谢六王爷。”北堂雪谢完礼,静立在原地。

宿根凝望着她,不忍打破这份奢侈的安静。

没瞧见她的时候,心里总有无数的话想同她讲,可难得见了一面。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或许是她的态度让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气息,似乎在提醒着他,他和她,早就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

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半晌。他终于出了声,“我……”

北堂雪却刚巧在同一刻抬起了头。让他接下来的话再说不出口来,“六王爷来国学院应有要事,臣女便先告辞了。”

“好。”

宿根神思恍然的点头,任她自身侧走过。

“王爷,时辰快到了。”侍卫提醒着道,今日来国学院是有正事的。

宿根颔首,眼神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走吧。”

北堂雪顿下了脚步,静立了片刻,缓缓回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只是模糊不清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觉得释怀了。

对于宿根,她从一开始便是被动的,愿意嫁他,是因为他爱她,知她,懂她。

而当现实与其相违之时,那份甘愿也随之粉碎,所以她心中不甘。

但是现在想一想,有什么好不甘的呢?他本就不欠她什么,是她从一开始便一厢情愿的将自己的寄想强加在这段感情里,而宿根只是没能成全她这份寄想罢了。

说白了就是他们两个都是一样不懂得如何去正确的对待感情,或许是对的人,但是却相识在了错误的时光里。

于是,周云霓的出现,便促使了这段感情的无疾而终。

之前若说是强迫自己放手,那么现在则是觉得彻底的放下了。

模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北堂雪转回了头来。

原来,也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抽离了。

只是觉得,心里某处空缺了下来,既轻松又空荡。

“想通了吗?”

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正是一身墨绿色的君姑姑,明亮而又深睿的眼睛里不乏欣赏。

北堂雪这才发觉已走到了丁香院前。

“君姑姑。”北堂雪会意一笑。

次日,争论了几日的国公岛一事,在早朝中被慕冬敲定。

由秦越携带整个西营军力,押送大批粮草前去增援。

朝堂满是哗然。

除却宫中御林军,西营则是京中训liàn

最为严格有素的军队,从卫国开国便驻守在王城,肩负着护城重则。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望太子殿下三思啊!”

“此举必使王城空守——殿下应以大局为重!”

一干老臣们一副誓死也不敢苟同的模样,义正言辞地劝道。

纵使是开始赞同往国公岛增派援军的周满伦也是震惊不已。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该是最适合的人选才对,甚至他还打算着只要慕冬一松口,他便立即请命带兵前往。

可慕冬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虽说是乡野出身,但这么多年的陶冶也多多少少培养出了几分已大局为重的情操来,细想之下,便越发觉得这个决定不妥当。

“启禀殿下,微臣认为几位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周满伦看了一眼那日在御书房同他争骂的脸红脖子粗的辅政大人,难得地同他们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此事不必再议。”

不可置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抹威仪。

没发表言论的明尧之嘴角蕴含着一抹讽笑——一个从不过问国事的空头太子,怎能将眼下这烂摊子收拾的好。

他的选择,果然是明智的。

“兵部尚书何在。”

在明尧之出神之际,自高坐上传来了慕冬的声音。

明尧之不明所以的出列,垂首道:“臣在。”

慕冬似不经意地道:“今年凉州赈灾的粮饷可已置办妥当?”

还停留在西营军士前往国公岛一事上的诸位大臣们闻听他丝毫不顾他们的劝谏,自顾自的翻了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秦越瞧着他们一个比一个憋气的老脸,单手握拳放到嘴角掩住笑意。

得亏他了解一些内幕。不然只怕也将眼前这位当做一个空有其表,搞不清状况的。

明尧之闻听慕冬提起此事,心神一动。

“回殿下,此事已安排妥当——”他顿了顿又道:“去年凉州仍然颗粒无收,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恰逢今年国公岛战乱一事,更让凉州灾民民心大乱。更有不少人背井离乡乞讨至临界的城中,对此,各郡太守也有进言。”

很好。

慕冬微一颔首,“可有良策?”

明尧之即刻道:“臣建议,今年的粮饷不若早些发放下去,也好减少灾民出城逃荒,二来也可暂时令民心安稳下来。”

慕冬脸色无波,“准奏。”

明尧之闻言眼神中掠过得yì

的神色。

如此一来,可谓是天赐良机!

待慕冬回到庆云宫之时。正值午时。

刚踏进修心殿中,他便是一皱眉,负手朝着楼上书房而去。

果见书房的两扇门大开着。

有男子懒散而又微显不耐的声音打里头传出,“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说你这人——我千里迢迢,百忙之中抽空到你这儿来,你就这么对待朋友的?”辰三嘴里咕哝着,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籍。

百无聊赖的抬首,却见顶层放着一轴卷起的画卷。

辰三心中好奇,伸手便要去拿。

却顿觉一阵劲风袭来,转眼间。慕冬已先他一步将那画卷取下。

辰三一时愣住。

直到慕冬走到书案后坐下之后。他才一脸古怪地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这画里莫不是……是春……什么图?”

话音刚落,就觉得被一道冷冽的目光冻得直打哆嗦。

随后他便觉得这个猜测十分没有可能,毕竟照慕冬的性子来看,就算是春-宫图,估计他也只会视若无睹的看着他拿下来,而非如此反应。

辰三翻前覆后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慕冬将卷轴搁在手旁,开口问道:“信上不是已经同你说清楚了。还跑来干什么?”

辰三目光不离那副画,边答道:“我来并非为了这件事。”

慕冬将画卷藏入袖中,抬头示意他说下去。

辰三嗤笑了一声,就着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何时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你给我看我还没那个时间——”

顷刻,他才换上了一脸正色,“巫国派了人出谷。

你可知dào

?”

慕冬神色不改,“嗯。”

辰三神色微变。“你可知dào

他们为何会来到王城?”

“你究竟想问什么?”

辰三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脸色越来越凝重。

半是试探着道,“你早就知dào

了——她就是月族圣女后裔对不对?”

“对。”慕冬翻阅着文书,微眯了眼睛道,“月族圣女,那又如何。”

辰三平复着心中的澎湃,眼中有遮不住的欣喜之情,“这么多年……

终于找到了!我就说头次见她,她身上的气味便不寻常!没想到果真是她……”

这话在慕冬耳中极为刺耳,不自觉便拧起了眉头。

“你放心——我又不会对她如何。”辰三满眼的笑意,跟他保证道。

有些事情,他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想到这里,他又忙道:“我想巫国此次既然这么肯定,应当是知dào

了什么才对,圣女身上的秘密只怕不止这些——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我会仔细盯着,不然他们伤她半分。”

以前他或许还不信,但就今日慕冬维护她的模样,他绝对相信,只要巫国的人威胁到她,他便会立kè

下杀手。

看了一眼慕冬的脸色,他放低了口气道:“你也知dào

。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她也等了半辈子了。”

“别出差池。”

辰三闻言即刻收起了悲天悯人的神情,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且放心,小哑巴的安全就包在我身上了!”

说到这,辰三忽然露出恍然的表情,饶有深意地笑了几声,方道:“我想我大概知dào

那画里藏着什么了——”

“事情说完了还不走?”

“哈哈哈……”辰三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来,“你在心虚!”

心虚二字刚落,便听慕冬一字一顿地道:“滚出去。”

辰三听出他口气中的耐力不多。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慕冬往椅背上靠去,将袖中的画卷展开。

画幅上的女子似真似幻,手执花灯,虽只是黑白墨色,却是将那一双眼睛里的光辉描绘的清楚,似若琉璃。

慕冬伸出右手抚上画卷,眼底蕴含着三分笑意。

——

“嗷呦~”小小花趴伏在地上,讨好的蹭着北堂雪的腿,眼睛是满是急切的渴望——对豆沙糕的渴望。

“想吃?”北堂雪手中捏着一块松软软的豆沙糕。在它眼前扬了扬。

小小花的眼睛跟着那块豆沙糕转来转去,忙不迭的点着头,给予北堂雪肯定的回答:“嗷呦!”

北堂雪的声音徒然一冷,“保证以后半夜不跳墙偷跑出去吓人!”

小小花颇感惊惑——主人是怎么知dào

的,它明明是等主人睡着以后再出去的!

但为了心爱的豆沙糕,这些都已经不重yào

了。

它做发誓状,乖巧的举起了一只前爪,“嗷呦,嗷呦,嗷呦!”

北堂雪。“……”

小小花蹭了蹭她的膝盖。眼睛眯得极为绉媚,然后,将北堂雪手中的豆沙糕毫不留情的吞入腹中。

北堂雪揉了揉它的脑袋,微皱着眉头道:“怎么越瞅你越像个……”

小小花期待的看着北堂雪,在等着她的下文。

“妖怪。”

“嗷!”小小花倍受打击的声音响起。

这时,光萼喜形于色地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小姐。”

“嗯。”北堂雪继xù

逗着小小花,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了?”

光萼笑嘻嘻地走近。“奴婢想麻烦小姐一件事儿。”

北堂雪闻言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

“阿姐来信了,奴婢不识字,想让小姐帮着念一念。”光萼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来,神色满是雀跃。

“好。”北堂雪接了过来,表情略微有点变动。

看着信上的话,她渐渐地露出了笑意。

光萼见状也跟着笑,“阿姐她是怎么说的?”

“她很好。嫁的人也待她很好,要你不要担心她。”

“太好了——”光萼长吁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前奴婢还小心眼的担心……他会待我阿姐不好呢,这我就放心了。”

“云实还说,那家人家境还不错。”

“真的呀!阿姐还说什么了?”光萼越听越高兴,眼中都是喜色。

北堂雪又细细说了许多,不外乎都是在描绘一件事——云实她现在过得很好。

光萼倒也全信,没去想,那一封短短的信,怎写的下这么多的事情。

264. V192

自打昨晚从北堂天漠那得了准话儿,北堂雪这几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究是放了下来。

早饭用罢,便动身去了国学院。

是因昨日里田连叫人过府给她递了封书信,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大致意思是说一个来月没见她这个徒弟未免有些想念,要北堂雪过来呢,一来是联络联络情感。二来是他新得了一本古琴谱想找个人分享分享,而其三,也是最重yào

的一个原因。则是隐晦了表达了他一个多月也没能参透《极乐清心》的羞涩之意。

北堂雪看罢未免有几分得yì

,但想来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这琴谱本就是你越上心,它的神韵便会越发跑偏。

当初若不是得了慕冬的提点,只怕她说什么也悟不出其中的奥秘来。

北堂雪被扶着下了马车。抬头徒然一见昔日繁盛热闹的国学街像是蒙了一层阴沉的气息,原本各色各样的招幡也为了避讳先皇驾崩而改成了灰白的颜色,一些经营婚嫁喜事的店更是暂时歇了业,店门紧紧关闭着。

北堂雪将四周观望了一番,心底不由生出了几分苍凉。

堆心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咱们走吧。”

国学院向来素净,倒也没太多变化,只几处大红色的横幅被摘除了下去。

现下正值早课。学子们多在教院中听授,北堂雪倒是清净了一回。

平日里,因为她顶着一个国琴大师的关门弟子的名头,总是多多少少会被人围观讨论。

“恕在下唐突,敢问可是北堂小姐?”北堂雪这边刚近了田连院儿前。便有一位长相白净的少年上前一揖,彬彬有礼的问道。

北堂雪瞧着他眼生。应是没见过,颔首道:“正是——不知这位公子?”

少年口气含笑,“在下姓姚名广孝,是国学院中的学生。”

北堂雪闻言一怔,姚广孝?

据她所知,她所在的二十一世纪的历史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名,乃是明成祖朱棣自燕王时代起的谋士、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中国历史上不乏名气大的军师,但此人最令她记忆深刻的是——他年仅十七岁便出了家,被誉为披着袈裟的政治家。

北堂雪打量了他一番,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若真是历史上那个姚广孝……只怕是离当和尚不远了……

……

想到这里,北堂雪脸色一阵古怪。

姚广孝见状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耳根有些发烫,但咳完他便觉察到了不妥——想他一个男子,怎能被一个小女子看了两眼就红了脸?

北堂雪被他这两声咳给拉回了神,顿觉失礼,忙转移了话题道:“现在应是先生们授课的时辰,姚公子怎在这里?”

姚广孝这才恍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来。

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是这么一回事——我在国学院学业已满,前几日刚过了几位先生的考核,今日本是来同各位先生道别的,到了田先生这恰逢他要回家一趟,想是家中有急事,便嘱托我在此等北堂小姐过来,让北堂小姐明日再过来找他。”

“啊?”北堂雪意wài

了一瞬,随即对姚广孝道了谢,“原来如此——真是麻烦姚公子了。”

姚广孝摇头笑道:“区区小事罢了——我还有事要去龙华寺一趟,就先告辞了。”

去龙华寺!

北堂雪真的没办法控zhì

自己不去多想。

碍于礼貌,便没有深问下去。

直待出了国学院的大门,北堂雪还在琢磨着这个巧合。

“小姐等一等!方才奴婢好像……好像看到田先生了!

”堆心忽然窜到了北堂雪眼前急急地出声,将正想的入神的北堂雪吓得够呛。

若不是她口中的田先生北堂雪听得清楚,端看堆心惊慌的表情,北堂雪甚至会觉得她看到鬼了。

“他不是有事赶回去了吗?”北堂雪不解地出声问道,难道是她方才想的太入神。以至于田连从她眼前经过她都没有瞧见吗?

北堂雪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真的是田先生,小姐您瞧——”堆心伸手指向国学院内,见北堂雪被吸引了视线,又忙拉着北堂雪转了身,催促着道:“好像是转弯儿了,小姐,咱们快去看一看!”

“得了吧,那明明就是扫地的老伯。”北堂雪甩开她的手,嗤笑道:“演技倒是提高了不少么。”

只当是堆心见她想事情入神有意逗她罢了。

可当她转过身的下一刻,嘴边的笑便瞬间僵住。

离她十步开外的距离。默立着一位身材欣长,俊美无铸的蓝衣男子,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位锦衣侍卫。

分明只是短短的时日没见。竟让她觉得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阿雪——”宿根先出了声,脸上的神色还算平静,只眼底的黯然无法藏身。

北堂雪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垂下头行礼道:“臣女见过六王爷。”

宿根微滞,还是无法适应如此疏离守礼的她。

许多话如鲠在喉。良久也只道了一句,“不必多礼。”

“谢六王爷。”北堂雪谢完礼,静立在原地。

宿根凝望着她,不忍打破这份奢侈的安静。

没瞧见她的时候,心里总有无数的话想同她讲,可难得见了一面。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或许是她的态度让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气息,似乎在提醒着他,他和她,早就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

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半晌。他终于出了声,“我……”

北堂雪却刚巧在同一刻抬起了头。让他接下来的话再说不出口来,“六王爷来国学院应有要事,臣女便先告辞了。”

“好。”

宿根神思恍然的点头,任她自身侧走过。

“王爷,时辰快到了。”侍卫提醒着道,今日来国学院是有正事的。

宿根颔首,眼神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走吧。”

北堂雪顿下了脚步,静立了片刻,缓缓回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只是模糊不清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觉得释怀了。

对于宿根,她从一开始便是被动的,愿意嫁他,是因为他爱她,知她,懂她。

而当现实与其相违之时,那份甘愿也随之粉碎,所以她心中不甘。

但是现在想一想,有什么好不甘的呢?他本就不欠她什么,是她从一开始便一厢情愿的将自己的寄想强加在这段感情里,而宿根只是没能成全她这份寄想罢了。

说白了就是他们两个都是一样不懂得如何去正确的对待感情,或许是对的人,但是却相识在了错误的时光里。

于是,周云霓的出现,便促使了这段感情的无疾而终。

之前若说是强迫自己放手,那么现在则是觉得彻底的放下了。

模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北堂雪转回了头来。

原来,也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抽离了。

只是觉得,心里某处空缺了下来,既轻松又空荡。

“想通了吗?”

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正是一身墨绿色的君姑姑,明亮而又深睿的眼睛里不乏欣赏。

北堂雪这才发觉已走到了丁香院前。

“君姑姑。”北堂雪会意一笑。

次日,争论了几日的国公岛一事,在早朝中被慕冬敲定。

由秦越携带整个西营军力,押送大批粮草前去增援。

朝堂满是哗然。

除却宫中御林军,西营则是京中训liàn

最为严格有素的军队,从卫国开国便驻守在王城,肩负着护城重则。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望太子殿下三思啊!”

“此举必使王城空守——殿下应以大局为重!”

一干老臣们一副誓死也不敢苟同的模样,义正言辞地劝道。

纵使是开始赞同往国公岛增派援军的周满伦也是震惊不已。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该是最适合的人选才对,甚至他还打算着只要慕冬一松口,他便立即请命带兵前往。

可慕冬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虽说是乡野出身,但这么多年的陶冶也多多少少培养出了几分已大局为重的情操来,细想之下,便越发觉得这个决定不妥当。

“启禀殿下,微臣认为几位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周满伦看了一眼那日在御书房同他争骂的脸红脖子粗的辅政大人,难得地同他们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此事不必再议。”

不可置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抹威仪。

没发表言论的明尧之嘴角蕴含着一抹讽笑——一个从不过问国事的空头太子,怎能将眼下这烂摊子收拾的好。

他的选择,果然是明智的。

“兵部尚书何在。”

在明尧之出神之际,自高坐上传来了慕冬的声音。

明尧之不明所以的出列,垂首道:“臣在。”

慕冬似不经意地道:“今年凉州赈灾的粮饷可已置办妥当?”

还停留在西营军士前往国公岛一事上的诸位大臣们闻听他丝毫不顾他们的劝谏,自顾自的翻了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秦越瞧着他们一个比一个憋气的老脸,单手握拳放到嘴角掩住笑意。

得亏他了解一些内幕。不然只怕也将眼前这位当做一个空有其表,搞不清状况的。

明尧之闻听慕冬提起此事,心神一动。

“回殿下,此事已安排妥当——”他顿了顿又道:“去年凉州仍然颗粒无收,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恰逢今年国公岛战乱一事,更让凉州灾民民心大乱。更有不少人背井离乡乞讨至临界的城中,对此,各郡太守也有进言。”

很好。

慕冬微一颔首,“可有良策?”

明尧之即刻道:“臣建议,今年的粮饷不若早些发放下去,也好减少灾民出城逃荒,二来也可暂时令民心安稳下来。”

慕冬脸色无波,“准奏。”

明尧之闻言眼神中掠过得yì

的神色。

如此一来,可谓是天赐良机!

待慕冬回到庆云宫之时。正值午时。

刚踏进修心殿中,他便是一皱眉,负手朝着楼上书房而去。

果见书房的两扇门大开着。

有男子懒散而又微显不耐的声音打里头传出,“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说你这人——我千里迢迢,百忙之中抽空到你这儿来,你就这么对待朋友的?”辰三嘴里咕哝着,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籍。

百无聊赖的抬首,却见顶层放着一轴卷起的画卷。

辰三心中好奇,伸手便要去拿。

却顿觉一阵劲风袭来,转眼间。慕冬已先他一步将那画卷取下。

辰三一时愣住。

直到慕冬走到书案后坐下之后。他才一脸古怪地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这画里莫不是……是春……什么图?”

话音刚落,就觉得被一道冷冽的目光冻得直打哆嗦。

随后他便觉得这个猜测十分没有可能,毕竟照慕冬的性子来看,就算是春-宫图,估计他也只会视若无睹的看着他拿下来,而非如此反应。

辰三翻前覆后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慕冬将卷轴搁在手旁,开口问道:“信上不是已经同你说清楚了。还跑来干什么?”

辰三目光不离那副画,边答道:“我来并非为了这件事。”

慕冬将画卷藏入袖中,抬头示意他说下去。

辰三嗤笑了一声,就着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何时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你给我看我还没那个时间——”

顷刻,他才换上了一脸正色,“巫国派了人出谷。

你可知dào

?”

慕冬神色不改,“嗯。”

辰三神色微变。“你可知dào

他们为何会来到王城?”

“你究竟想问什么?”

辰三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脸色越来越凝重。

半是试探着道,“你早就知dào

了——她就是月族圣女后裔对不对?”

“对。”慕冬翻阅着文书,微眯了眼睛道,“月族圣女,那又如何。”

辰三平复着心中的澎湃,眼中有遮不住的欣喜之情,“这么多年……

终于找到了!我就说头次见她,她身上的气味便不寻常!没想到果真是她……”

这话在慕冬耳中极为刺耳,不自觉便拧起了眉头。

“你放心——我又不会对她如何。”辰三满眼的笑意,跟他保证道。

有些事情,他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想到这里,他又忙道:“我想巫国此次既然这么肯定,应当是知dào

了什么才对,圣女身上的秘密只怕不止这些——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我会仔细盯着,不然他们伤她半分。”

以前他或许还不信,但就今日慕冬维护她的模样,他绝对相信,只要巫国的人威胁到她,他便会立kè

下杀手。

看了一眼慕冬的脸色,他放低了口气道:“你也知dào

。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她也等了半辈子了。”

“别出差池。”

辰三闻言即刻收起了悲天悯人的神情,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且放心,小哑巴的安全就包在我身上了!”

说到这,辰三忽然露出恍然的表情,饶有深意地笑了几声,方道:“我想我大概知dào

那画里藏着什么了——”

“事情说完了还不走?”

“哈哈哈……”辰三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来,“你在心虚!”

心虚二字刚落,便听慕冬一字一顿地道:“滚出去。”

辰三听出他口气中的耐力不多。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慕冬往椅背上靠去,将袖中的画卷展开。

画幅上的女子似真似幻,手执花灯,虽只是黑白墨色,却是将那一双眼睛里的光辉描绘的清楚,似若琉璃。

慕冬伸出右手抚上画卷,眼底蕴含着三分笑意。

——

“嗷呦~”小小花趴伏在地上,讨好的蹭着北堂雪的腿,眼睛是满是急切的渴望——对豆沙糕的渴望。

“想吃?”北堂雪手中捏着一块松软软的豆沙糕。在它眼前扬了扬。

小小花的眼睛跟着那块豆沙糕转来转去,忙不迭的点着头,给予北堂雪肯定的回答:“嗷呦!”

北堂雪的声音徒然一冷,“保证以后半夜不跳墙偷跑出去吓人!”

小小花颇感惊惑——主人是怎么知dào

的,它明明是等主人睡着以后再出去的!

但为了心爱的豆沙糕,这些都已经不重yào

了。

它做发誓状,乖巧的举起了一只前爪,“嗷呦,嗷呦,嗷呦!”

北堂雪。“……”

小小花蹭了蹭她的膝盖。眼睛眯得极为绉媚,然后,将北堂雪手中的豆沙糕毫不留情的吞入腹中。

北堂雪揉了揉它的脑袋,微皱着眉头道:“怎么越瞅你越像个……”

小小花期待的看着北堂雪,在等着她的下文。

“妖怪。”

“嗷!”小小花倍受打击的声音响起。

这时,光萼喜形于色地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小姐。”

“嗯。”北堂雪继xù

逗着小小花,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了?”

光萼笑嘻嘻地走近。“奴婢想麻烦小姐一件事儿。”

北堂雪闻言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

“阿姐来信了,奴婢不识字,想让小姐帮着念一念。”光萼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来,神色满是雀跃。

“好。”北堂雪接了过来,表情略微有点变动。

看着信上的话,她渐渐地露出了笑意。

光萼见状也跟着笑,“阿姐她是怎么说的?”

“她很好。嫁的人也待她很好,要你不要担心她。”

“太好了——”光萼长吁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前奴婢还小心眼的担心……他会待我阿姐不好呢,这我就放心了。”

“云实还说,那家人家境还不错。”

“真的呀!阿姐还说什么了?”光萼越听越高兴,眼中都是喜色。

北堂雪又细细说了许多,不外乎都是在描绘一件事——云实她现在过得很好。

光萼倒也全信,没去想,那一封短短的信,怎写的下这么多的事情。

265. V193

而北堂雪认为,写信之人对光萼的思念和希望她能放心的心意,却是她再多的话也填满不了的。

云实早就料到这封信会到北堂雪手中,前面简短的说了近况之后,写着一句话:小姐的恩情,云实莫不敢忘,光萼就麻烦小姐照料了。

光萼欣喜的声音不时响起。

小小花似嫌她太吵,去了院子里晒太阳。

它懒懒地望着辽阔的天空上云卷云舒,眼里有些波动。

它似乎有种预感,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不管朝中重臣反对的声音多么强烈,翌日,秦越还是带着大军出了城。

同日,明尧之负责押运前往凉州的赈灾粮饷,也由一支精锐的军队护送着上了路。

日落,明尧之这边便停下了行程,在驿站中歇了下来。

“明日途经齐纳山,定要养好精神,全神戒备,不可有任何疏漏——你们都早些回房休息!”晚饭刚用罢,便有头领传了明尧之的命令吩咐道。

“是。”众人齐齐地应下,转身之际却都是一脸的不屑。

那传话的头领刚刚走远,便有人边上楼边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他还当是几年前那山贼横行的齐纳山啊!”

“就是,咱们又不是头一回走这道儿了,至于如此吗?”

“你们有没有觉着,明大人这一回格外的警戒?瞧见了吧,那装着粮饷的车,里里外外的竟然订了三层木板——不知dào

的,还以为里头儿装的是金子呢!”

“好了好了,都别在这胡说八道了,明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

齐纳山山势特别,山脉极长,足有二十几里的路程,若是脚程般的,需得走上一整日才出得了山。

山中的小道两侧尽是林立的高山怪石,延绵起伏,造就了峡谷一般的地势。

易守难攻,占尽了地利,便也是当年齐纳山山贼有恃无恐的缘故。

一大早,明尧之一行人便动了身进山。

时值五月,绿荫野花满目,鸟鸣莺语交织,没了山贼们的踪迹,山中也是一派好风光。

行了将近有两个时辰,瞧着太阳已悬在了正中,是近了午时。明尧之便让人吩咐下去,先停下歇脚,用些干粮充饥。

将士们闻言如获大赦,三五成群地寻了地方坐下,将备好的干粮都拿了出来。

“大人且放心吧,这山里如今可都清净着呢,许多年都没出过一次岔子了——”负责这次粮草副督运的年裕讨好地对着明尧之说道。

明尧之紧绷着的脸却始终未放松过一刻,义正言辞地道:“赈灾粮饷关乎甚大。整个凉州的百姓都等着这批粮饷来救命——万不可出一丝差错,否则你我都难逃此咎!”

年裕闻言忙不迭的应下,“是,是,大人说的极是,属下定当极尽小心!”

心里却是在纳闷,凉州旱荒已经三年,年年都运粮饷前往,明尧之虽向来谨慎。但却从未像这回一样疑神疑鬼,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备。

而且这次比往年早了三个月动身,时间上是大大的充裕,委实犯不着赶得这么急。

他这边刚在心里嘀咕着,便听明尧之道,“吩咐休整片刻,随后便动身,需得尽快出山!”

年裕嘴角直抽,这哪儿是运粮,这分明就是要赴前线的节奏!

——

运粮的这一方火急火燎。而前往国公岛的秦越这边却是不疾不徐。

昨日出城。便在城外的驿站歇息了下来。

今日午时过罢,士兵们才井井有条,陆陆续续的上了船。

此刻,西磬江码头停靠着数百艘崭新的战船,齐刷刷的排列在江面上。

只是这么一看,便让人觉得军心振奋。

数百艘战船,造起来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最快也需几年方能完成。

所以,想来这应是几年前就提前做好的准bèi



“秦将军——按照惯例,为了安全起见,这装运粮草的船只应当穿插在战船之间才是。”眼见士兵们几乎都上了船,而粮草还未运送上船,一侧的督军提醒道。

秦越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答道:“粮草还未到齐,我自安排了人来专门负责粮草的安全。”

还未到齐?

督军一愣。这都要上船了,粮草还没到齐。这是怎么个安排法?

但见秦越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也不好再多过问。

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这么回事了。

——

北堂天漠今日难得清闲一日,靠在舒适的竹椅上眯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北堂雪让人搬了一个绣墩过来,坐在他的身后替他捏着肩膀。

半晌,北堂天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半睁开了眼睛问道:“听说那同你走的近的白家丫头昨个儿订了亲了?”

北堂雪笑着点头,又忽然想起来北堂天漠是背对着自己的,便道:“对,是昨日订的亲。”

北堂天漠呵呵地笑,“黎家那个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同白家这门亲事倒是般配的很。说来烨儿好像是跟他同岁,人家亲事可都订好咯。”

虽是说笑的口气,却还是不乏羡慕。

“哥哥不也有了吗,只是没定亲罢了。”北堂雪肯定的道:“误会再深,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北堂天漠叹了一口气道,“这误会要解开,怕是没有这么容易。毕竟林丫头现在人还在攸允那边。而你哥这边,你又不是不清楚,是个死心眼的,还不乐意解释——”

“好了爹,您就别操心这事儿了。”北堂雪见他越说越忧心,想转开这个话题,“咱说一说别的吧。”

“那好。”北堂天漠倒是配合,可下一句话便让北堂雪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那就说一说你好了,你看人家白小姐也有了归宿,你看着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北堂雪力度适中的给他捶着右肩,“……我觉得还好……”

北堂天漠不依不饶地问道:“爹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北堂雪觉得这个北堂天漠这个问题问的极有难度。

她若是说有想法,北堂天漠后头定有一大箩筐话等着她,她若是说没想法,北堂天漠仍然有一顿劝解准bèi

着。

总而言之……横竖都是死。

北堂雪看了北堂天漠一眼,企图避开正面回答,她清了清嗓子道:“爹,不瞒您说——当时听泠泠说起这事儿,我的确是有想法的,但后来我仔细想一想吧,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也不是光有想法就能解决的。倒还不如将这不切实jì

的想法转移到有用的地方去,所以后来……我就没什么想法了。”

北堂天漠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方皱眉道:“你这一会儿有想法一会儿又没想法的,爹听得都晕了——”

北堂雪嘿嘿一笑,接着话道:“我也觉着这个话题容易将人绕晕,不如咱们说点别的好了。”

可北堂天漠显然是不愿意放qì

这个话题,权当没有听到北堂雪的话,继xù

道:“虽然我的确是没怎么听懂你的意思,但爹还是想跟你说,这种事情还是有点想法的好。”

北堂雪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将头埋在北堂天漠肩上,声音含糊不清的央求道:“爹,咱们不说这个成吗……”

“不行。”

北堂雪见死活躲不过,低着声音道:“……那您说吧,我听着就是。”

“打从云霓那件事后,爹便没怎么跟你好好地说过话了,有时候也不知dào

该怎么安慰你,又怕说多了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来。你也没在爹跟前提起过,但爹知dào

你心里定是不好过——这一点,你跟你娘一样,爱逞强。”北堂天漠拍了拍她的手,口气有些心疼。

“爹,我已经想通了。”北堂雪靠在他的肩上,总觉得北堂天漠身上的味道可以让她倍感温馨,她嘴角含着满足的笑意,犹如一汪恬淡的清泉。

北堂天漠欣慰地一笑,点头道:“好,想通便好。”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只要您和哥哥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我就心满yì

足了。”

“傻丫头。”北堂天漠笑着摇头,“姑娘家的,还是要找一个好归宿才行,爹和你哥总不能陪你一辈子。”

北堂雪不置可否的一笑,“遇着合适的自然是最好,遇不着,也总归强求不来。”

北堂天漠脸上笑意渐淡,“爹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一说。”

北堂雪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事啊?”

“爹从一开始便不愿让你进宫,就是因为知dào

,你的心性绝不适合宫中的生活——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

“嗯。”北堂雪点头,“爹,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来?”

“没什么,爹不过就是想跟你提个醒。”

北堂雪越听越糊涂,大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趋势,“……提醒?爹您到底想说什么?”

北堂天漠沉默了一瞬,遂道:“皇室中人,皆不可谈情,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专情。六王爷就是一个例子,有些事情,取决的并非只是他们本身的意愿,更多的是身不由已——若是一个帝王,就更不必多说了。”

“……”北堂雪徒然怔住。

北堂天漠的意思,她听得明白。

这个皇室中人,他指的是慕冬。

“爹,您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其实——”

北堂天漠伸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你想说什么爹知dào

,但有些事情,或许不是你所能看得明白,也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了的。爹只是想告sù

你,要事先想清楚了,别等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发觉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女儿明白。”

——

庆云宫。

刚从外头回来的肖裴同慕冬禀报着消息,“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脸上挂着一抹运筹帷幄的笑,只遗憾于自己不能亲自参与这场好戏。

隔着纱帘,慕冬躺在织金绣龙的轻榻上,阖着一双眼睛。

冷峻分明的脸庞上一丝情绪也没有,仿若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塑。

听完肖裴原原本本的禀告之后,他应了一声,“恩。”

肖裴等了半天,只得了他这么毫无起伏的一字回答,觉得有些失望,他本还想多问上几句,用以来满足他的好奇心。

果然,好奇心的力量是相当强dà

的,慕冬的冷淡并没能浇灭他的好奇心,肖裴犹豫了一会儿,先是迂回的拍着马屁道:“殿下这个计划,真是天衣无缝,令属下佩服万分,属下对殿下的景仰之意就如……”

以下省略无数正面夸赞以及侧面烘托的讨好言辞。

慕冬倒也没有显示出不耐烦的表情,只是,他有没有在听,就说不准了。

肖裴直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了下来。

“可是,属下有一事不明。”肖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也不管慕冬会不会回答,他自顾自地问道:“殿下在等明尧之自投罗网属下可以想通,但据属下所知,这事情明尧之在十日之前便接到了消息——殿下为何要等到昨日才下令?”

肖裴偷偷看了一眼慕冬的表情,缩了缩脖子道:“这样不是让国公岛上军心不稳吗

……”

甚至是紧赶着断粮之日。

先前是在等明尧之收到攸允的指示倒是好理解,但这后头的十来日里就不好解释了。

甚至他有好几次都觉得是慕冬把这茬给忘了。

但是这些年来,跟来慕冬身边的经验告sù

他,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若是换做别人他还可以将这种行为定性为‘磨叽’,但若是要将这个词跟慕冬联系在一起,便是未战先亡了。

慕冬大许是觉察到了他渴望得到答案的热切之心,估摸着若是他不给解开这个谜题,肖裴大有夜不能寐的可能。

于是。他‘极有耐心’的解释道:“人性易劣。”

人性易劣?

肖裴闻言顿觉……摸不着北。

这跟人性是怎么扯上的关系?

肖裴想了半天仍然不得其解,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

他向来觉得自己还算聪明,但自从成了慕冬是手下之后,便在一条通往自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一个馒头,给一个不饿的人,和一个即将要饿死的乞丐,影响大有不同。馒头一样要给,为何不选在最得利的时候给。”

慕冬睁开了眼睛。眼中闪现着令人望之生惧的冷光,“人性总是易劣——而本殿怎可放任北堂家军仅仅只是北堂家的军士。”

肖裴片刻怔愣之后,极快的垂下了头。

原来如此。

想必等秦越带兵到国公岛之时,可谓是雪中送炭之举。

先前的失望和愤nù

越深,绝望便会越彻底,而之后,便是更深刻的感恩戴德。

人性不止易劣,在适当的时机,人心更是极易被收买。

肖裴越想心中翻起的骇浪便越发不可停息。这样一个计划,影射到的东西竟这么多。

明家、攸允、北堂家、国公岛、甚至是多年来固守在王城的西营大军……

百密而无一疏。

他所推测出的这些,只怕还只是慕冬考lǜ

到的一小部分。

或许这才是真zhèng

的慕冬——永远不会对谁信任。

——

眼见着出山之路就在不远的前面,明尧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大半。

自打进了齐纳山,他便有种说不明的不安。

如今看来,真的是他多虑了。

他这边正打算着今晚睡个好觉,却听前方传来噪杂的声音。

明尧之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勒住马即刻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回大人,是一个受了伤的男童——”

明尧之一皱眉:“男童?”

“应是迷了路,脚上受有重伤。横躺在路中间挡了道!”

“带过来。”明尧之挥手示意。

“是!”

不消片刻。便有一个衣着简陋,约莫七八岁的男童被拖行了过来,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蓬在头顶,像是一个鸟窝。

见明尧之打量的目光投了过来,他清澈的眼睛里闪过惊怕,垂下了脑袋,不安的盯着脚尖。

明尧之横看竖看也没能看出半点可疑的地方来。唯有一点觉得不太寻常,他一个孩子,怎独自出现在这山里,还恰巧撞见了他?

“你怎一人在这山中?”

男童闻言一哆嗦,“我跟村子里的人一起来这山里抓野鸡,……不小心,不小心被野猪吓到,从山上摔了下来……”

明尧之闻言果见他的衣服有被树枝乱石刮破的痕迹。“那你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男童闻言忽然抬起了头,冲着他无害的一笑。一双眼睛充斥着恶作剧的光芒,他伸手指向出山的路口,笑着道:“你看,他们不就在前头吗?”

明尧之眼角一跳,忙地抬头望向前头,却见数十位衣着混乱的人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不怎么统一的武器,有拿大刀的,有举着钉耙的,甚至还有扛着铁锹的,乍一看,像是刚干完农活打算回家的。

一个长相彪悍,胡子邋遢的大汉站在最前头,粗着嗓子道:“识相的,留下买路财,大爷我饶你们不死!”

“哼!乌合之众!”明尧之冷哼了一声,厉声道:“竟敢拦劫官府粮饷,不知死活!给我拿下!”

“是!”侍卫们齐齐地拔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冲了上去。

“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本官先绑起来——”

那男童不屑的“嘁!”了一声,也没瞧见他怎么使得力qì

,竟是将两侧擒着他肩膀的两名士兵震出了几丈开外的距离,狠狠地摔落在地,哀嚎了起来。

明尧之暗叫了声不好,拔出腰间的软剑朝着他刺去。

“咻!”男童后退了两步,从口中吐出一枚银针来,方向正是明尧之的面门。

明尧之瞳孔顿时收缩,忙地收剑去挡,剑刃撞触到那银针之时,发出“铮!”的声响,将他虎口震得发麻。

男童扬起半边嘴角,“留你一条老命!”

话音刚落,便飞身而起,片刻没了踪迹。

明尧之大骇,再望向前方的争斗之中,自己的人竟是被逼的节节后退!

且对方的人显然又增多了一倍不止!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那个妖童便是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的!

中计了!

265. V193

而北堂雪认为,写信之人对光萼的思念和希望她能放心的心意,却是她再多的话也填满不了的。

云实早就料到这封信会到北堂雪手中,前面简短的说了近况之后,写着一句话:小姐的恩情,云实莫不敢忘,光萼就麻烦小姐照料了。

光萼欣喜的声音不时响起。

小小花似嫌她太吵,去了院子里晒太阳。

它懒懒地望着辽阔的天空上云卷云舒,眼里有些波动。

它似乎有种预感,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不管朝中重臣反对的声音多么强烈,翌日,秦越还是带着大军出了城。

同日,明尧之负责押运前往凉州的赈灾粮饷,也由一支精锐的军队护送着上了路。

日落,明尧之这边便停下了行程,在驿站中歇了下来。

“明日途经齐纳山,定要养好精神,全神戒备,不可有任何疏漏——你们都早些回房休息!”晚饭刚用罢,便有头领传了明尧之的命令吩咐道。

“是。”众人齐齐地应下,转身之际却都是一脸的不屑。

那传话的头领刚刚走远,便有人边上楼边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他还当是几年前那山贼横行的齐纳山啊!”

“就是,咱们又不是头一回走这道儿了,至于如此吗?”

“你们有没有觉着,明大人这一回格外的警戒?瞧见了吧,那装着粮饷的车,里里外外的竟然订了三层木板——不知dào

的,还以为里头儿装的是金子呢!”

“好了好了,都别在这胡说八道了,明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

齐纳山山势特别,山脉极长,足有二十几里的路程,若是脚程般的,需得走上一整日才出得了山。

山中的小道两侧尽是林立的高山怪石,延绵起伏,造就了峡谷一般的地势。

易守难攻,占尽了地利,便也是当年齐纳山山贼有恃无恐的缘故。

一大早,明尧之一行人便动了身进山。

时值五月,绿荫野花满目,鸟鸣莺语交织,没了山贼们的踪迹,山中也是一派好风光。

行了将近有两个时辰,瞧着太阳已悬在了正中,是近了午时。明尧之便让人吩咐下去,先停下歇脚,用些干粮充饥。

将士们闻言如获大赦,三五成群地寻了地方坐下,将备好的干粮都拿了出来。

“大人且放心吧,这山里如今可都清净着呢,许多年都没出过一次岔子了——”负责这次粮草副督运的年裕讨好地对着明尧之说道。

明尧之紧绷着的脸却始终未放松过一刻,义正言辞地道:“赈灾粮饷关乎甚大。整个凉州的百姓都等着这批粮饷来救命——万不可出一丝差错,否则你我都难逃此咎!”

年裕闻言忙不迭的应下,“是,是,大人说的极是,属下定当极尽小心!”

心里却是在纳闷,凉州旱荒已经三年,年年都运粮饷前往,明尧之虽向来谨慎。但却从未像这回一样疑神疑鬼,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备。

而且这次比往年早了三个月动身,时间上是大大的充裕,委实犯不着赶得这么急。

他这边刚在心里嘀咕着,便听明尧之道,“吩咐休整片刻,随后便动身,需得尽快出山!”

年裕嘴角直抽,这哪儿是运粮,这分明就是要赴前线的节奏!

——

运粮的这一方火急火燎。而前往国公岛的秦越这边却是不疾不徐。

昨日出城。便在城外的驿站歇息了下来。

今日午时过罢,士兵们才井井有条,陆陆续续的上了船。

此刻,西磬江码头停靠着数百艘崭新的战船,齐刷刷的排列在江面上。

只是这么一看,便让人觉得军心振奋。

数百艘战船,造起来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最快也需几年方能完成。

所以,想来这应是几年前就提前做好的准bèi



“秦将军——按照惯例,为了安全起见,这装运粮草的船只应当穿插在战船之间才是。”眼见士兵们几乎都上了船,而粮草还未运送上船,一侧的督军提醒道。

秦越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答道:“粮草还未到齐,我自安排了人来专门负责粮草的安全。”

还未到齐?

督军一愣。这都要上船了,粮草还没到齐。这是怎么个安排法?

但见秦越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也不好再多过问。

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这么回事了。

——

北堂天漠今日难得清闲一日,靠在舒适的竹椅上眯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北堂雪让人搬了一个绣墩过来,坐在他的身后替他捏着肩膀。

半晌,北堂天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半睁开了眼睛问道:“听说那同你走的近的白家丫头昨个儿订了亲了?”

北堂雪笑着点头,又忽然想起来北堂天漠是背对着自己的,便道:“对,是昨日订的亲。”

北堂天漠呵呵地笑,“黎家那个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同白家这门亲事倒是般配的很。说来烨儿好像是跟他同岁,人家亲事可都订好咯。”

虽是说笑的口气,却还是不乏羡慕。

“哥哥不也有了吗,只是没定亲罢了。”北堂雪肯定的道:“误会再深,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北堂天漠叹了一口气道,“这误会要解开,怕是没有这么容易。毕竟林丫头现在人还在攸允那边。而你哥这边,你又不是不清楚,是个死心眼的,还不乐意解释——”

“好了爹,您就别操心这事儿了。”北堂雪见他越说越忧心,想转开这个话题,“咱说一说别的吧。”

“那好。”北堂天漠倒是配合,可下一句话便让北堂雪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那就说一说你好了,你看人家白小姐也有了归宿,你看着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北堂雪力度适中的给他捶着右肩,“……我觉得还好……”

北堂天漠不依不饶地问道:“爹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北堂雪觉得这个北堂天漠这个问题问的极有难度。

她若是说有想法,北堂天漠后头定有一大箩筐话等着她,她若是说没想法,北堂天漠仍然有一顿劝解准bèi

着。

总而言之……横竖都是死。

北堂雪看了北堂天漠一眼,企图避开正面回答,她清了清嗓子道:“爹,不瞒您说——当时听泠泠说起这事儿,我的确是有想法的,但后来我仔细想一想吧,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也不是光有想法就能解决的。倒还不如将这不切实jì

的想法转移到有用的地方去,所以后来……我就没什么想法了。”

北堂天漠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方皱眉道:“你这一会儿有想法一会儿又没想法的,爹听得都晕了——”

北堂雪嘿嘿一笑,接着话道:“我也觉着这个话题容易将人绕晕,不如咱们说点别的好了。”

可北堂天漠显然是不愿意放qì

这个话题,权当没有听到北堂雪的话,继xù

道:“虽然我的确是没怎么听懂你的意思,但爹还是想跟你说,这种事情还是有点想法的好。”

北堂雪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将头埋在北堂天漠肩上,声音含糊不清的央求道:“爹,咱们不说这个成吗……”

“不行。”

北堂雪见死活躲不过,低着声音道:“……那您说吧,我听着就是。”

“打从云霓那件事后,爹便没怎么跟你好好地说过话了,有时候也不知dào

该怎么安慰你,又怕说多了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来。你也没在爹跟前提起过,但爹知dào

你心里定是不好过——这一点,你跟你娘一样,爱逞强。”北堂天漠拍了拍她的手,口气有些心疼。

“爹,我已经想通了。”北堂雪靠在他的肩上,总觉得北堂天漠身上的味道可以让她倍感温馨,她嘴角含着满足的笑意,犹如一汪恬淡的清泉。

北堂天漠欣慰地一笑,点头道:“好,想通便好。”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只要您和哥哥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我就心满yì

足了。”

“傻丫头。”北堂天漠笑着摇头,“姑娘家的,还是要找一个好归宿才行,爹和你哥总不能陪你一辈子。”

北堂雪不置可否的一笑,“遇着合适的自然是最好,遇不着,也总归强求不来。”

北堂天漠脸上笑意渐淡,“爹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一说。”

北堂雪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事啊?”

“爹从一开始便不愿让你进宫,就是因为知dào

,你的心性绝不适合宫中的生活——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

“嗯。”北堂雪点头,“爹,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来?”

“没什么,爹不过就是想跟你提个醒。”

北堂雪越听越糊涂,大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趋势,“……提醒?爹您到底想说什么?”

北堂天漠沉默了一瞬,遂道:“皇室中人,皆不可谈情,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专情。六王爷就是一个例子,有些事情,取决的并非只是他们本身的意愿,更多的是身不由已——若是一个帝王,就更不必多说了。”

“……”北堂雪徒然怔住。

北堂天漠的意思,她听得明白。

这个皇室中人,他指的是慕冬。

“爹,您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其实——”

北堂天漠伸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你想说什么爹知dào

,但有些事情,或许不是你所能看得明白,也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了的。爹只是想告sù

你,要事先想清楚了,别等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发觉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女儿明白。”

——

庆云宫。

刚从外头回来的肖裴同慕冬禀报着消息,“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脸上挂着一抹运筹帷幄的笑,只遗憾于自己不能亲自参与这场好戏。

隔着纱帘,慕冬躺在织金绣龙的轻榻上,阖着一双眼睛。

冷峻分明的脸庞上一丝情绪也没有,仿若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塑。

听完肖裴原原本本的禀告之后,他应了一声,“恩。”

肖裴等了半天,只得了他这么毫无起伏的一字回答,觉得有些失望,他本还想多问上几句,用以来满足他的好奇心。

果然,好奇心的力量是相当强dà

的,慕冬的冷淡并没能浇灭他的好奇心,肖裴犹豫了一会儿,先是迂回的拍着马屁道:“殿下这个计划,真是天衣无缝,令属下佩服万分,属下对殿下的景仰之意就如……”

以下省略无数正面夸赞以及侧面烘托的讨好言辞。

慕冬倒也没有显示出不耐烦的表情,只是,他有没有在听,就说不准了。

肖裴直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了下来。

“可是,属下有一事不明。”肖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也不管慕冬会不会回答,他自顾自地问道:“殿下在等明尧之自投罗网属下可以想通,但据属下所知,这事情明尧之在十日之前便接到了消息——殿下为何要等到昨日才下令?”

肖裴偷偷看了一眼慕冬的表情,缩了缩脖子道:“这样不是让国公岛上军心不稳吗

……”

甚至是紧赶着断粮之日。

先前是在等明尧之收到攸允的指示倒是好理解,但这后头的十来日里就不好解释了。

甚至他有好几次都觉得是慕冬把这茬给忘了。

但是这些年来,跟来慕冬身边的经验告sù

他,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若是换做别人他还可以将这种行为定性为‘磨叽’,但若是要将这个词跟慕冬联系在一起,便是未战先亡了。

慕冬大许是觉察到了他渴望得到答案的热切之心,估摸着若是他不给解开这个谜题,肖裴大有夜不能寐的可能。

于是。他‘极有耐心’的解释道:“人性易劣。”

人性易劣?

肖裴闻言顿觉……摸不着北。

这跟人性是怎么扯上的关系?

肖裴想了半天仍然不得其解,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

他向来觉得自己还算聪明,但自从成了慕冬是手下之后,便在一条通往自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一个馒头,给一个不饿的人,和一个即将要饿死的乞丐,影响大有不同。馒头一样要给,为何不选在最得利的时候给。”

慕冬睁开了眼睛。眼中闪现着令人望之生惧的冷光,“人性总是易劣——而本殿怎可放任北堂家军仅仅只是北堂家的军士。”

肖裴片刻怔愣之后,极快的垂下了头。

原来如此。

想必等秦越带兵到国公岛之时,可谓是雪中送炭之举。

先前的失望和愤nù

越深,绝望便会越彻底,而之后,便是更深刻的感恩戴德。

人性不止易劣,在适当的时机,人心更是极易被收买。

肖裴越想心中翻起的骇浪便越发不可停息。这样一个计划,影射到的东西竟这么多。

明家、攸允、北堂家、国公岛、甚至是多年来固守在王城的西营大军……

百密而无一疏。

他所推测出的这些,只怕还只是慕冬考lǜ

到的一小部分。

或许这才是真zhèng

的慕冬——永远不会对谁信任。

——

眼见着出山之路就在不远的前面,明尧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大半。

自打进了齐纳山,他便有种说不明的不安。

如今看来,真的是他多虑了。

他这边正打算着今晚睡个好觉,却听前方传来噪杂的声音。

明尧之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勒住马即刻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回大人,是一个受了伤的男童——”

明尧之一皱眉:“男童?”

“应是迷了路,脚上受有重伤。横躺在路中间挡了道!”

“带过来。”明尧之挥手示意。

“是!”

不消片刻。便有一个衣着简陋,约莫七八岁的男童被拖行了过来,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蓬在头顶,像是一个鸟窝。

见明尧之打量的目光投了过来,他清澈的眼睛里闪过惊怕,垂下了脑袋,不安的盯着脚尖。

明尧之横看竖看也没能看出半点可疑的地方来。唯有一点觉得不太寻常,他一个孩子,怎独自出现在这山里,还恰巧撞见了他?

“你怎一人在这山中?”

男童闻言一哆嗦,“我跟村子里的人一起来这山里抓野鸡,……不小心,不小心被野猪吓到,从山上摔了下来……”

明尧之闻言果见他的衣服有被树枝乱石刮破的痕迹。“那你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男童闻言忽然抬起了头,冲着他无害的一笑。一双眼睛充斥着恶作剧的光芒,他伸手指向出山的路口,笑着道:“你看,他们不就在前头吗?”

明尧之眼角一跳,忙地抬头望向前头,却见数十位衣着混乱的人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不怎么统一的武器,有拿大刀的,有举着钉耙的,甚至还有扛着铁锹的,乍一看,像是刚干完农活打算回家的。

一个长相彪悍,胡子邋遢的大汉站在最前头,粗着嗓子道:“识相的,留下买路财,大爷我饶你们不死!”

“哼!乌合之众!”明尧之冷哼了一声,厉声道:“竟敢拦劫官府粮饷,不知死活!给我拿下!”

“是!”侍卫们齐齐地拔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冲了上去。

“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本官先绑起来——”

那男童不屑的“嘁!”了一声,也没瞧见他怎么使得力qì

,竟是将两侧擒着他肩膀的两名士兵震出了几丈开外的距离,狠狠地摔落在地,哀嚎了起来。

明尧之暗叫了声不好,拔出腰间的软剑朝着他刺去。

“咻!”男童后退了两步,从口中吐出一枚银针来,方向正是明尧之的面门。

明尧之瞳孔顿时收缩,忙地收剑去挡,剑刃撞触到那银针之时,发出“铮!”的声响,将他虎口震得发麻。

男童扬起半边嘴角,“留你一条老命!”

话音刚落,便飞身而起,片刻没了踪迹。

明尧之大骇,再望向前方的争斗之中,自己的人竟是被逼的节节后退!

且对方的人显然又增多了一倍不止!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那个妖童便是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的!

中计了!

266. V194

明尧之反应了过来,即刻高喝道:“保护粮草,快!”

“刚刚问你要点买路财,你还不乐意,现在知dào

后悔了?嘿嘿,晚了!”那胡子大汉嬉皮笑脸的扬言道,他将食指弯曲放到唇边鼓起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声,回荡在山谷中。

下一刻,自两侧山顶飞落数百人不止,踩在空中像是如履平地一般稳快,直冲着粮车而去。

“快快拦住他们!!”明尧之调转了马头,朝着那群人奔去。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确,却不伤人。

几乎是同一刻,数百位驱使粮车的马夫都被点了穴推了下去,并未下狠手。

动作出奇的一致!

明尧之越看越心惊——这岂是寻常山贼!

“我劝你们快快罢手,我乃是奉朝廷之令押运赈灾粮饷的兵部尚书明尧之,劫运赈灾粮饷,可是诛灭九族的死罪!现在伏法,本官网开一面留你们一条全尸!”

明尧之企图借此来威慑与他们,但却毫无成效。

“哈哈,诛灭九族?真是不巧,我们都是孤家寡人,就是不怕这个!”

“这几百车粮食可够咱们吃一辈子了!以后不做山贼——回去做山大王了!”

“没错!兄弟们,走!”

“驾!”响亮的马鞭声响起,由一个白净书生模样驱赶的头辆粮车朝着明尧之直直地冲撞了过来。

明尧之见状,忙闪躲到了一旁,却还是伤到了左臂。

他红着一双眼睛吼道:“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走!”

源源不断的粮车奔腾而来,明尧之身下的马受了惊吓,将他甩了下去。

混乱中,有自己人砍伤了自己人的,有被粮车撞飞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则是逃奔还来不及,哪儿还能拦得住他们!

最后一辆粮车消失,忽有明黄色的烟雾大起。

“这烟有毒!”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众人急忙屏息。

半晌,却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先前出声的人弱弱地道,“又中计了,这只是寻常的硫磺烟雾而已……”

明尧之已被气的没了神智,“一群废物!还不快追!!”

却哪里还追的上。

——

驱赶粮车的一群人,驱马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一刻钟之后,眼前恍然放亮,竟是到了西磬江的码头。

齐纳山竟然是有如此捷径通往西磬江!

而驱赶马车的一群人,早在山洞中扯下了蒙头的汗巾,再脱去褴褛的外衣,里头竟是穿着一身整洁的兵服。

秦越眼中含笑,“到了。”

督军见状傻了眼,“这,这都是粮草吗?”

这一车又一车的,再加上先前运送上船的,运到了国公岛,一两年可都不用担心粮食的事情了。

“谁知dào

呢——”秦越摸了摸鼻子,似是开着玩笑一般。

再说被劫了粮饷的明尧之,只得领着一群伤士残兵灰头土脸的回了京。

一时间,粮饷被劫的消息不胫而走。

齐纳山再次成为了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断头谷。

甚至有人暗下传言,是当年那帮山贼的余孽死灰复燃了,来找朝廷报仇了,不然若是换做普通的强盗怎敢拦劫朝廷的粮车。

消息传到宫中,兵部即刻派遣了肖远领了精兵前去围剿。

明尧之在朝堂之上请罪。

这本该是可死之罪。

虽说他有百般理由,齐纳山忽然蹦出来的那伙山贼来势汹汹,不可抵挡,可是,军令如山,容不得这样那样的理由。

明尧之被收押天牢,听候处置。

几位辅政大臣却在慕冬耳旁劝诫:明尧之手握重权,若真贸然处死只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对局势大大的不利,不若先从宽处置。

慕冬没登基之前,按理是需得他们多多提醒和监督,可慕冬这些日子来‘不管不顾’的做法,已是令几人不抱希望。

出奇地,这次慕冬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几位辅政大臣大松了一口气,又提了几点出来,便一同去拟定了旨意。

在明尧之被收押后的第五日,宫中方有谕旨传了出来。

兵部尚书明尧之,疏忽职守,罪该至死,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念其往日劳苦功高,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意免其一死——罚三年俸禄,闭门三月思过。

得了消息的明景山和明水浣早早等在了天牢门口。

一身囚衣的明尧之被人领着送了出来。

牢头笑的一脸讨好的跟在他身边,说着好听话,“这几日多有得罪,还望明大人您大人大量。多多海涵啊!”

他也实在没料想到明尧之竟然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这几日,老夫算是领教了。”明尧之冷哼了一声,甩着衣袖大步离去,显然是没打算‘海涵’。

“爹——”明家兄妹迎了上来。

明水浣眼睛有些发红,“爹,咱们先回府吧,娘让人备好了酒菜给您压惊。”

“嗯。”明尧之眉头紧皱着,总觉得横竖都想不明白。

他这一宗大罪。就这么轻飘飘的给带过去了?

他本还以为,就算免过一死,官位定然是保不住了。

还有,那齐纳山的贼人,身手个个不同凡响,若真是求财,可前前后后都没听说过什么动静,唯独他这一批粮饷出了岔子。

实在没办法让他不怀疑。

明水浣单独乘了一顶轿子,明尧之则是同明景山同坐在马车里。

“爹?”明景山见他一直在走神。出声唤道。

“唉——”明尧之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回事情可是闹大了!”

明景山几乎是肯定地口气,道:“定是有人事先得了消息——是冲着那粮饷里的东西而来。”

明尧之也由此一疑,但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可咱们明家平时也没开罪过什么大人物,且这消息除了你我父子二人,和爹的几个心腹,就连水浣都不知情,别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明景山半晌一摇头,没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爹。出了这件事。只怕攸允即使表面不发作,心里多少会对爹有隔阂——”明景山思衬了片刻,开口劝道:“我觉得,这场博弈,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爹又何苦将赌注压在攸允身上?”

明尧之断然摇头,“不。从国公岛一事。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攸慕不过是个毛头小儿罢了,他做事顾前不顾后,若攸允兵变逼至王城,届时他便是回天无力——”

“可北堂家仍有大半军力驻守京中,爹真的敢确定北堂家是跟攸允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吗?”

“你当北堂天漠是傻子不成?即使现在不完全是,待来日局势分明,他岂会跟着太子等死!”

明景山见他心意已决。再劝也没什么用处。

也罢,顺其自然吧。

他向来懒得理会这些。

明尧之眼神闪烁。“现在只希望,那批粮草要消失就消失的彻底一些——”

里面藏着的东西,若被朝廷发xiàn

,才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明景山闻言一皱眉,“攸允那边,爹打算怎么交代?”

明尧之思衬了一会儿,方道:“如此,便只能委屈你妹妹这一回了。”

先前他同明水浣说要她嫁给攸允一事,不过是攸允开出的条件罢了,他并未真的答yīng

,只说要斟酌一番。

当日跟明水浣那样说,不过是为了绝除她想嫁入宫中的念想罢了。

而现在,则只能如此了。

明景山嗤笑了一声,拿折扇挑开了马车帘,望向左后方明水浣的轿子,挑眉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明尧之最不喜见他这幅拿什么都不当正事的模样,皱眉道:“你帮着劝一劝——爹做这么多,不还是为了你着想吗?”

“知dào

了。”明景山敷衍地应下,没再多说,是不想再找骂。

令二人都没料到的是,待明尧之回府说起这件事情,明水浣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答yīng

了下来。

明尧之虽是松了一口气,但唯恐她是在赌气,应付自己。

“你可是真的想通了?”

明水浣认着错道:“先前是女儿不知好歹,让爹烦心了。”

明景山打量着她,含着笑道:“怕是碰到什么钉子了吧,将脑袋里的浆糊给撞出来了——这钉子倒是撞的巧么。”

明水浣眼神微变,没有言语。

“一天不瞎说你就没事可做了!”明尧之嗔了他一句,又看向明水浣道:“你想明白就好,日后你就知dào

了,爹这全是为了你的以后考lǜ

。”

明水浣掩去眼中的伤恨,垂首道:“爹一番苦心,水浣都明白。”

明尧之闻言欣慰地一笑。

这下就好办多了。

——

夜凉如水,北堂雪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分外圆整的明月。

“小姐,该歇着了。”堆心走近,轻声地提醒到。

“嗯,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便歇了。”

自打北堂烨出征之后,北堂雪几乎每晚都会站在窗前默立不短的时间。

开始是担心北堂烨,在心里推测或是想象着战况,而后来则是成了一种静心的习惯。

渐渐地她发xiàn

。总有一些事情,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才能看的真切。

堆心陪她站了一会儿,觉得困意实在太强烈,只得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小姐早些歇着。”

北堂雪不知是在想什么,太过入神,也没听到堆心的话。

堆心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回答,见她是在出神。便没再敢多言打扰,自行退了下去。

北堂雪又站了一刻钟有余,方觉双腿有些发酸,屈身揉了揉膝盖,准bèi

关窗睡觉。

“啪嗒!”

北堂雪的手刚碰到窗框,便觉手上一震,转眼去看,却见右边的窗纸破了一个不小的洞。

北堂雪垂眼,正见脚下落着一枚石子。

北堂雪眼神一闪,抬手取下挂在墙上的蛇骨鞭。环顾着窗外。出声道:“别鬼鬼祟祟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啪!啪!”抚掌的声音响起,不重不轻。

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真是好胆量,你一个小姑娘,难道就不怕我?”

北堂雪眉头一皱,“你究竟是谁?”

放眼四周望去。还是没能瞧见半个人影。

“……刚刚还夸你来着。”男子叹了口气,“竟是连我的声音都记不得。”

这佯装伤心的口气,北堂雪倒是觉着有几分耳熟。

可也仅仅是有些耳熟。

见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又不愿现身相见,北堂雪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抬手就要关上两扇雕花木窗。

“嗳!”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可真不经逗,跟你闹着玩呢!”

话音还没落。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了窗柩,速度之快让北堂雪吓了一大跳。转眼间窗前多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嘿嘿,小哑巴——”一张俊脸冒了出来,咧嘴冲着北堂雪一笑。

“是你!”北堂雪惊愕不已,竟是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辰三。

怪不得声音听起来耳熟。

“你来干什么?”她可不信他是过来找她聊天的,毕竟,他二人根本算不上熟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又无事可做,就想来吓唬吓唬你解解闷。”辰三双手抱臂,一脸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北堂雪不禁气结。

这是什么鬼逻辑!

自己睡不着,就要来吓唬她玩儿?

“我无意陪你解闷。”

北堂雪丢下一句话,趁他不备,便将窗子“啪!”的一声合上。

望着眼前紧紧闭合的窗子,辰三一阵错愕。

虽然说他这个人偶尔真的是……有点惹人烦,但是,还不至于这么不给他面子吧……

北堂雪站在窗前又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什么动静,这才放了心。

“啊!”

刚一回头,却撞上了一堵人墙,将她吓得失声惊叫,连连后退了几步。

“哈哈,被我吓到了吧?”辰三戏谑的看着她受惊的模样。

北堂雪怒瞪着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找你问些事情。”辰三仍然是一脸不正经的笑意,“这里不适合谈话,不如我们出去谈。”

“我为何要同你出去?”北堂雪紧蹙着眉,“你当真无事可做,出了北堂府随你去做什么,你若再多做纠缠,我可就喊人过来了。”

“我这就出去。”辰三不怀好意地一笑,伸手握起她纤细的手臂,“但是咱们得一起出去。”

“来——唔,唔!”北堂雪见他如此,忙地开口喊人,但刚蹦出一个字来,便被他捂住了嘴巴。

辰三无奈地摇头,“真是不安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方手帕,强行塞进了北堂雪的嘴里。

北堂雪瞪着一双眼睛,像是要将他戳出一个窟窿来。

辰三满yì

地点着头,“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出去喝茶了。”

“……”

北堂雪此刻只恨自己心软,没在一开始最有利的时机下手。

借着去竹林散步的幌子又偷跑出去‘玩耍’的小小花蹑脚蹑脚的回了栖芳院。

它没发出任何声响地进了房间,又细心的抬爪将门合上。

摸黑走到了北堂雪的床边,卧在了那张专为它准bèi

的大毛毯上,还装模作样的打了几个呼噜,翻了几个身,已表示自己一直都在。

可它眯了一会儿才发xiàn

了不对劲。

主人好像不在?

大许是去如厕了吧。

小小花没去多想,眼皮越来越沉,睡了过去。

而北堂雪此刻,已被辰三带到了一处极为眼生的地方。

一路上,北堂雪心中的惊愕越来越大。

北堂家的侍卫绝对不是吃白饭的,而辰三竟然能在‘夹带’着她一个大活人的情况下施展轻功,轻而易举,不被人察觉的出了北堂府。

辰三这才将她松开,又将那团手帕给取了下来。

北堂雪揉捏着脸颊,一边思量着对策。

当然,她第一个想法便是——跑。

可这个想法显然够美好不够现实。她跑不跑得了还且不谈,就算辰三就这么任她跑,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想到了这茬,北堂雪顿感无望。

也不再同他硬碰硬,免得自讨苦吃,“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辰三扯着她的衣袖,指着前方一座灯火燎亮的酒楼道:“去喝喝茶。咱们慢慢聊。”

话刚说完,便不理会北堂雪的反对,将人强制拖拽了过去。

北堂雪拗不过他的力qì

,见虽是深夜,但还是有几个人,不想招人耳目,便没好气地道:“你松开我,我跟你走便是了。”

“早这样配合多好。”辰三松开了她,负手朝着那酒楼而去。

是算准了北堂雪跑不了。

北堂雪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临进门之前,她往上瞧了一眼,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临月楼仨字。

倒是没有听过。

北堂雪一皱眉——这该不是出了王城了吧?

辰三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等她跟了进去的时候,正见他同掌柜闲聊。

见她过来,辰三跟那掌柜的介shào

道:“这就是我的堂妹小雪。”

北堂雪一阵恶寒。

堂妹?还小雪!

真亏他编的出口。

“哦!”那慈眉善目的掌柜眼里含着笑意点头,对北堂雪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目光,随后对着辰三道:“真不愧是辰公子的堂妹,果然貌美非常啊——”

北堂雪嘴角一抽。

266. V194

明尧之反应了过来,即刻高喝道:“保护粮草,快!”

“刚刚问你要点买路财,你还不乐意,现在知dào

后悔了?嘿嘿,晚了!”那胡子大汉嬉皮笑脸的扬言道,他将食指弯曲放到唇边鼓起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声,回荡在山谷中。

下一刻,自两侧山顶飞落数百人不止,踩在空中像是如履平地一般稳快,直冲着粮车而去。

“快快拦住他们!!”明尧之调转了马头,朝着那群人奔去。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确,却不伤人。

几乎是同一刻,数百位驱使粮车的马夫都被点了穴推了下去,并未下狠手。

动作出奇的一致!

明尧之越看越心惊——这岂是寻常山贼!

“我劝你们快快罢手,我乃是奉朝廷之令押运赈灾粮饷的兵部尚书明尧之,劫运赈灾粮饷,可是诛灭九族的死罪!现在伏法,本官网开一面留你们一条全尸!”

明尧之企图借此来威慑与他们,但却毫无成效。

“哈哈,诛灭九族?真是不巧,我们都是孤家寡人,就是不怕这个!”

“这几百车粮食可够咱们吃一辈子了!以后不做山贼——回去做山大王了!”

“没错!兄弟们,走!”

“驾!”响亮的马鞭声响起,由一个白净书生模样驱赶的头辆粮车朝着明尧之直直地冲撞了过来。

明尧之见状,忙闪躲到了一旁,却还是伤到了左臂。

他红着一双眼睛吼道:“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走!”

源源不断的粮车奔腾而来,明尧之身下的马受了惊吓,将他甩了下去。

混乱中,有自己人砍伤了自己人的,有被粮车撞飞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则是逃奔还来不及,哪儿还能拦得住他们!

最后一辆粮车消失,忽有明黄色的烟雾大起。

“这烟有毒!”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众人急忙屏息。

半晌,却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先前出声的人弱弱地道,“又中计了,这只是寻常的硫磺烟雾而已……”

明尧之已被气的没了神智,“一群废物!还不快追!!”

却哪里还追的上。

——

驱赶粮车的一群人,驱马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一刻钟之后,眼前恍然放亮,竟是到了西磬江的码头。

齐纳山竟然是有如此捷径通往西磬江!

而驱赶马车的一群人,早在山洞中扯下了蒙头的汗巾,再脱去褴褛的外衣,里头竟是穿着一身整洁的兵服。

秦越眼中含笑,“到了。”

督军见状傻了眼,“这,这都是粮草吗?”

这一车又一车的,再加上先前运送上船的,运到了国公岛,一两年可都不用担心粮食的事情了。

“谁知dào

呢——”秦越摸了摸鼻子,似是开着玩笑一般。

再说被劫了粮饷的明尧之,只得领着一群伤士残兵灰头土脸的回了京。

一时间,粮饷被劫的消息不胫而走。

齐纳山再次成为了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断头谷。

甚至有人暗下传言,是当年那帮山贼的余孽死灰复燃了,来找朝廷报仇了,不然若是换做普通的强盗怎敢拦劫朝廷的粮车。

消息传到宫中,兵部即刻派遣了肖远领了精兵前去围剿。

明尧之在朝堂之上请罪。

这本该是可死之罪。

虽说他有百般理由,齐纳山忽然蹦出来的那伙山贼来势汹汹,不可抵挡,可是,军令如山,容不得这样那样的理由。

明尧之被收押天牢,听候处置。

几位辅政大臣却在慕冬耳旁劝诫:明尧之手握重权,若真贸然处死只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对局势大大的不利,不若先从宽处置。

慕冬没登基之前,按理是需得他们多多提醒和监督,可慕冬这些日子来‘不管不顾’的做法,已是令几人不抱希望。

出奇地,这次慕冬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几位辅政大臣大松了一口气,又提了几点出来,便一同去拟定了旨意。

在明尧之被收押后的第五日,宫中方有谕旨传了出来。

兵部尚书明尧之,疏忽职守,罪该至死,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念其往日劳苦功高,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意免其一死——罚三年俸禄,闭门三月思过。

得了消息的明景山和明水浣早早等在了天牢门口。

一身囚衣的明尧之被人领着送了出来。

牢头笑的一脸讨好的跟在他身边,说着好听话,“这几日多有得罪,还望明大人您大人大量。多多海涵啊!”

他也实在没料想到明尧之竟然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这几日,老夫算是领教了。”明尧之冷哼了一声,甩着衣袖大步离去,显然是没打算‘海涵’。

“爹——”明家兄妹迎了上来。

明水浣眼睛有些发红,“爹,咱们先回府吧,娘让人备好了酒菜给您压惊。”

“嗯。”明尧之眉头紧皱着,总觉得横竖都想不明白。

他这一宗大罪。就这么轻飘飘的给带过去了?

他本还以为,就算免过一死,官位定然是保不住了。

还有,那齐纳山的贼人,身手个个不同凡响,若真是求财,可前前后后都没听说过什么动静,唯独他这一批粮饷出了岔子。

实在没办法让他不怀疑。

明水浣单独乘了一顶轿子,明尧之则是同明景山同坐在马车里。

“爹?”明景山见他一直在走神。出声唤道。

“唉——”明尧之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回事情可是闹大了!”

明景山几乎是肯定地口气,道:“定是有人事先得了消息——是冲着那粮饷里的东西而来。”

明尧之也由此一疑,但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可咱们明家平时也没开罪过什么大人物,且这消息除了你我父子二人,和爹的几个心腹,就连水浣都不知情,别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明景山半晌一摇头,没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爹。出了这件事。只怕攸允即使表面不发作,心里多少会对爹有隔阂——”明景山思衬了片刻,开口劝道:“我觉得,这场博弈,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爹又何苦将赌注压在攸允身上?”

明尧之断然摇头,“不。从国公岛一事。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攸慕不过是个毛头小儿罢了,他做事顾前不顾后,若攸允兵变逼至王城,届时他便是回天无力——”

“可北堂家仍有大半军力驻守京中,爹真的敢确定北堂家是跟攸允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吗?”

“你当北堂天漠是傻子不成?即使现在不完全是,待来日局势分明,他岂会跟着太子等死!”

明景山见他心意已决。再劝也没什么用处。

也罢,顺其自然吧。

他向来懒得理会这些。

明尧之眼神闪烁。“现在只希望,那批粮草要消失就消失的彻底一些——”

里面藏着的东西,若被朝廷发xiàn

,才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明景山闻言一皱眉,“攸允那边,爹打算怎么交代?”

明尧之思衬了一会儿,方道:“如此,便只能委屈你妹妹这一回了。”

先前他同明水浣说要她嫁给攸允一事,不过是攸允开出的条件罢了,他并未真的答yīng

,只说要斟酌一番。

当日跟明水浣那样说,不过是为了绝除她想嫁入宫中的念想罢了。

而现在,则只能如此了。

明景山嗤笑了一声,拿折扇挑开了马车帘,望向左后方明水浣的轿子,挑眉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明尧之最不喜见他这幅拿什么都不当正事的模样,皱眉道:“你帮着劝一劝——爹做这么多,不还是为了你着想吗?”

“知dào

了。”明景山敷衍地应下,没再多说,是不想再找骂。

令二人都没料到的是,待明尧之回府说起这件事情,明水浣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答yīng

了下来。

明尧之虽是松了一口气,但唯恐她是在赌气,应付自己。

“你可是真的想通了?”

明水浣认着错道:“先前是女儿不知好歹,让爹烦心了。”

明景山打量着她,含着笑道:“怕是碰到什么钉子了吧,将脑袋里的浆糊给撞出来了——这钉子倒是撞的巧么。”

明水浣眼神微变,没有言语。

“一天不瞎说你就没事可做了!”明尧之嗔了他一句,又看向明水浣道:“你想明白就好,日后你就知dào

了,爹这全是为了你的以后考lǜ

。”

明水浣掩去眼中的伤恨,垂首道:“爹一番苦心,水浣都明白。”

明尧之闻言欣慰地一笑。

这下就好办多了。

——

夜凉如水,北堂雪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分外圆整的明月。

“小姐,该歇着了。”堆心走近,轻声地提醒到。

“嗯,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便歇了。”

自打北堂烨出征之后,北堂雪几乎每晚都会站在窗前默立不短的时间。

开始是担心北堂烨,在心里推测或是想象着战况,而后来则是成了一种静心的习惯。

渐渐地她发xiàn

。总有一些事情,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才能看的真切。

堆心陪她站了一会儿,觉得困意实在太强烈,只得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小姐早些歇着。”

北堂雪不知是在想什么,太过入神,也没听到堆心的话。

堆心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回答,见她是在出神。便没再敢多言打扰,自行退了下去。

北堂雪又站了一刻钟有余,方觉双腿有些发酸,屈身揉了揉膝盖,准bèi

关窗睡觉。

“啪嗒!”

北堂雪的手刚碰到窗框,便觉手上一震,转眼去看,却见右边的窗纸破了一个不小的洞。

北堂雪垂眼,正见脚下落着一枚石子。

北堂雪眼神一闪,抬手取下挂在墙上的蛇骨鞭。环顾着窗外。出声道:“别鬼鬼祟祟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啪!啪!”抚掌的声音响起,不重不轻。

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真是好胆量,你一个小姑娘,难道就不怕我?”

北堂雪眉头一皱,“你究竟是谁?”

放眼四周望去。还是没能瞧见半个人影。

“……刚刚还夸你来着。”男子叹了口气,“竟是连我的声音都记不得。”

这佯装伤心的口气,北堂雪倒是觉着有几分耳熟。

可也仅仅是有些耳熟。

见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又不愿现身相见,北堂雪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抬手就要关上两扇雕花木窗。

“嗳!”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可真不经逗,跟你闹着玩呢!”

话音还没落。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了窗柩,速度之快让北堂雪吓了一大跳。转眼间窗前多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嘿嘿,小哑巴——”一张俊脸冒了出来,咧嘴冲着北堂雪一笑。

“是你!”北堂雪惊愕不已,竟是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辰三。

怪不得声音听起来耳熟。

“你来干什么?”她可不信他是过来找她聊天的,毕竟,他二人根本算不上熟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又无事可做,就想来吓唬吓唬你解解闷。”辰三双手抱臂,一脸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北堂雪不禁气结。

这是什么鬼逻辑!

自己睡不着,就要来吓唬她玩儿?

“我无意陪你解闷。”

北堂雪丢下一句话,趁他不备,便将窗子“啪!”的一声合上。

望着眼前紧紧闭合的窗子,辰三一阵错愕。

虽然说他这个人偶尔真的是……有点惹人烦,但是,还不至于这么不给他面子吧……

北堂雪站在窗前又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什么动静,这才放了心。

“啊!”

刚一回头,却撞上了一堵人墙,将她吓得失声惊叫,连连后退了几步。

“哈哈,被我吓到了吧?”辰三戏谑的看着她受惊的模样。

北堂雪怒瞪着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找你问些事情。”辰三仍然是一脸不正经的笑意,“这里不适合谈话,不如我们出去谈。”

“我为何要同你出去?”北堂雪紧蹙着眉,“你当真无事可做,出了北堂府随你去做什么,你若再多做纠缠,我可就喊人过来了。”

“我这就出去。”辰三不怀好意地一笑,伸手握起她纤细的手臂,“但是咱们得一起出去。”

“来——唔,唔!”北堂雪见他如此,忙地开口喊人,但刚蹦出一个字来,便被他捂住了嘴巴。

辰三无奈地摇头,“真是不安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方手帕,强行塞进了北堂雪的嘴里。

北堂雪瞪着一双眼睛,像是要将他戳出一个窟窿来。

辰三满yì

地点着头,“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出去喝茶了。”

“……”

北堂雪此刻只恨自己心软,没在一开始最有利的时机下手。

借着去竹林散步的幌子又偷跑出去‘玩耍’的小小花蹑脚蹑脚的回了栖芳院。

它没发出任何声响地进了房间,又细心的抬爪将门合上。

摸黑走到了北堂雪的床边,卧在了那张专为它准bèi

的大毛毯上,还装模作样的打了几个呼噜,翻了几个身,已表示自己一直都在。

可它眯了一会儿才发xiàn

了不对劲。

主人好像不在?

大许是去如厕了吧。

小小花没去多想,眼皮越来越沉,睡了过去。

而北堂雪此刻,已被辰三带到了一处极为眼生的地方。

一路上,北堂雪心中的惊愕越来越大。

北堂家的侍卫绝对不是吃白饭的,而辰三竟然能在‘夹带’着她一个大活人的情况下施展轻功,轻而易举,不被人察觉的出了北堂府。

辰三这才将她松开,又将那团手帕给取了下来。

北堂雪揉捏着脸颊,一边思量着对策。

当然,她第一个想法便是——跑。

可这个想法显然够美好不够现实。她跑不跑得了还且不谈,就算辰三就这么任她跑,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想到了这茬,北堂雪顿感无望。

也不再同他硬碰硬,免得自讨苦吃,“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辰三扯着她的衣袖,指着前方一座灯火燎亮的酒楼道:“去喝喝茶。咱们慢慢聊。”

话刚说完,便不理会北堂雪的反对,将人强制拖拽了过去。

北堂雪拗不过他的力qì

,见虽是深夜,但还是有几个人,不想招人耳目,便没好气地道:“你松开我,我跟你走便是了。”

“早这样配合多好。”辰三松开了她,负手朝着那酒楼而去。

是算准了北堂雪跑不了。

北堂雪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临进门之前,她往上瞧了一眼,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临月楼仨字。

倒是没有听过。

北堂雪一皱眉——这该不是出了王城了吧?

辰三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等她跟了进去的时候,正见他同掌柜闲聊。

见她过来,辰三跟那掌柜的介shào

道:“这就是我的堂妹小雪。”

北堂雪一阵恶寒。

堂妹?还小雪!

真亏他编的出口。

“哦!”那慈眉善目的掌柜眼里含着笑意点头,对北堂雪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目光,随后对着辰三道:“真不愧是辰公子的堂妹,果然貌美非常啊——”

北堂雪嘴角一抽。

267. V195

辰三倒是谦虚,摇着头道:“哪里哪里。让掌柜的见笑了。”

二人又是一阵寒暄。

北堂雪在一旁听得直打哈欠。

最后还是那掌柜的修为不够。败下阵来,他率先开口结束了这场寒暄,“辰公子、辰小姐快上楼上包间去吧,我这就吩咐伙计去泡茶!”

“好,麻烦掌柜了。”辰三点头道,对着北堂雪挥着手,“小雪。咱们走吧!”

北堂雪冲他甜甜地一笑,这笑让辰三后背直寒,有种巨大的不安感朝着他袭来。

下一刻,北堂雪清灵而又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了酒楼大堂中——“知dào

了,二狗哥!”

辰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接收到掌柜的和几位伙计们打量的目光,辰三有些欲哭无泪。

他真的不叫二狗!

北堂雪笑着走近,一副乖巧的模样,”二狗哥。咱们上去吧。”

辰三唯恐她再多说,急慌慌的将人拉上了楼。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一个长相黑壮的伙计才咕哝着道:“这咋还跟俺的名字一样啊?”

旁边的一位调笑道:“就是,可你瞧瞧人家,再瞅瞅你,都是二狗,差别却这么大!”

“说来真是怪——这辰公子衣着华贵,出手阔绰,家里应也是读过书的,怎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掌柜的白了他们一眼,“你们难道都没听过一句俗话吗——贱名儿好养活!”

辰三此刻只痛恨自己是习武之人,听力太好,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

一进了包间,辰三便没好气的道:“二狗哥?也亏你叫得出口来!”

北堂雪见他憋气,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大半夜的被强行掳出来,任谁也不乐意。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楼外的夜色,对他的话采取了三不政策——不理不睬不吭声。

辰三明白她这是在有意气他。

想起自己还真是有正事来的,而且日后还需yào

她帮大忙,所以,搞好关系那是必然的。

想到这,他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就一句二狗哥吗?他男子汉大丈夫的,还置于跟她一个小小女子置气吗?

辰三暗自给自己做着心理辅导工作。

端茶上来的,刚好是跟他‘同名’的黑壮伙计。

辰三一瞧见他就想起了二狗哥这茬,起身从他手中接过茶盘,道:“好了,我自己来,你且先下去吧。”

“好嘞。”二狗应下,出了房间。

北堂雪见状抿嘴偷笑。

这二狗哥不过是她随口一说,没想到当场还真有个叫二狗的。

辰三殷勤地替她倒了一杯茶。赔着笑道:“喝杯茶消消气。”

北堂雪打了个冷战。

见过变脸的,就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说吧,要问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呢,听说北堂小姐的母亲不是卫国人士,所以有几件事情想请教请教北堂小姐。”辰三转着手中袖珍玲珑的茶碗,好声好气地说道,就连称呼都从小哑巴直接晋升为了北堂小姐。

北堂雪听的却是一惊。

北堂天漠称交待过。他们一半是巫国人的血统不可为外人所知。

知dào

这件事情的,也没几个人,元盛帝一死,知dào

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辰三他是如何得知的?

辰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保证道:“你放心,我并无恶意,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泄露给其他人。”

“既然你都知dào

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的确是知dào

不少事情。包括你是……”辰三一顿,忽而笑出了声来,“你想诓我——”

想借此知dào

他到底知dào

多少。

这样小丫头,可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机灵。

“不是诓你。”北堂雪抬眼看他,“你既想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又什么都不想说,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便宜事?”

辰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说的对。”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反正你迟早也都会知dào

我的目的——我知dào

你娘的身份,也知dào

你是这一代的月族圣女。”

他竟然对月族秘史都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些隐秘的事情,只怕连元盛帝都不知dào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不重yào

。”辰三摇头。“重yào

的是。我们现在需yào

合zuò

。”

“合zuò

?”北堂雪冷笑了一声,“你想借此要挟我?——若真如此,你真的找错人了。”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不是不担心的。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小到他出去大喊别人都不懂更不信他在说什么,大到。可以颠覆她的生活。

眼前忽然闪过,她初到这个时空里,在西磬江上的那个夜晚,月笙和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和血腥的场面。

若真的传到那个神mì

而又可怕的巫国,到时候会牵扯到多少复杂的东西,她真的不敢确定。

“我说你这个小哑巴,心眼还真是多——”辰三笑叹道:“我方才已经跟你保证了,不会同外人泄露。又怎会拿这件事情要挟与你?”

北堂雪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作声色。“那你所说的合zuò

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说是合zuò

,自然是各取所需。”辰三吹了一口热茶,雾气氤氲。

——

二人谈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击掌为誓。

“就这么说定了!”辰三显得格外高兴,以至于让北堂雪觉得心里有些没底——他所提的条件,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桃云山客栈里住着的奇怪父子,她确确实实是听阿庄和秦婶子说过。

且辰三也答yīng

了,若最后真的没有办法,绝不勉强她。

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

想到这,北堂雪才放下了心。

“待会儿人就该来了。”辰三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对着北堂雪笑道。

“谁要过来?”

“是这么回事,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办,便临时找了个人送你回府。”

“喂——”北堂雪不满地抗议,“你有经过我的同意吗?深更半夜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你随随便便找了个人,靠得住吗!”

“靠得住,绝对靠得住。”辰三笑嘻嘻地保证道:“有他在,保准你平平安安的回去。”

话尾刚收,便听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

有男子的声音随之问道:“辰公子?”

“进来吧。”

下一刻,门便从外面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身黑衣的高瘦男子。

北堂雪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肖裴。

全身上下萦绕着一种隐蔽的气息,似乎永远都没什么存zài

感。

肖裴瞧见她也是一愣。

辰三往他身后看了一看,亦是愣住。

场面一时有些古怪。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是摸不清什么情况。

北堂雪摸不清的是,慕冬的随从怎会过来这里。

肖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北堂家的二小姐深夜怎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辰三一起出现在这里。

辰三发楞的原因则是——“怎你一个人过来,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过来问一问辰公子是有什么要紧事……”肖裴讪讪地道。

“他有个屁事!”辰三愤愤地捶着桌子,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极不容易想给他制造个机会,他竟然还放他鸽子。

虽然,慕冬从没答yīng

过他会过来……

北堂雪脑子转了几圈,算是明白了过来。

合着辰三口中所说的那绝对靠得住的人,是慕冬。

她转头去看辰三,想撬开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大半夜的喊宫里的那位过来送她回府,也亏他有这个胆量!

她一时有些庆幸,得亏慕冬临时有事,不然她可就真不知dào

该如何收场了。

想到辰三就这么私自做主。险些将她置于尴尬的境地,北堂雪未免有些忿忿不平,她噌地起了身,道:“你既然有时间亲自掳我出来,就必须得有时间亲自将我送回去,否则,我们方才的合zuò

,就算取消了!”

肖裴见状傻了眼——这底气十足的模样。哪里像是被人掳出来的人说出来的话?

还有那什么合zuò



她一个大家闺秀,顶多是比旁的脾气胆量大上一些,怎会跟辰三这种身份的人产生什么合zuò



难道……

……

肖裴眼睛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便是!”辰三无奈的答道。

“这还差不多。”北堂雪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道:“现在就走吧。”

辰三点头,神色有些寥寥无趣,自顾自的嘟囔着,“真是不懂得配合——活该你错失良机。”

肖裴见二人这就要出门。一时觉得很迷茫。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赶忙追了出去,问道:“辰公子,你还没说找我家主子——主子?”

肖裴话说了一半,却见大堂中缓缓走来了一个欣长伟岸才身影,端看那张万古无波的神色,不是慕冬又是谁。

辰三眼睛一亮,“我就说——”

他信里明明是有了暗示的,慕冬怎会看不懂。

北堂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被吓了一跳。

元盛帝驾崩前的那个晚上,凉亭中所发生的事情。就连北堂天漠她也没有告sù



可是。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并非元盛帝那一杯投了毒的茶水,而是慕冬对她不同寻常的举动。

不容她多想,辰三已拉着她的胳膊往楼下走去。

走到一半,辰三脸上挂着爱昧的笑,忽然道:“可还记得那日在添墨会,我曾说过要给你说一门亲事?”

北堂雪挣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不记得。”

辰三也不生气。自顾自地道:“那时候碍于你是订了亲的,我也不好拆人姻缘,这才没说下去,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是——”

说到这,忽然察觉背后一凉,正是北堂雪在狠瞪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踩到了她的痛处。

“……好好好。我的错,我不该提这些。”他赶忙低头认错儿。现在的北堂雪他可是丝毫也不敢得罪,一来是那个合zuò

他还指望着她,二来他还打算着撮合二人一番,若是事成,好卖慕冬一个大人情。

“我想给你说的这个媒啊,可是一桩大媒。”辰三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见北堂雪不愿意听,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附在她耳畔小声地道:“你觉得眼前这位如何啊?”

北堂雪闻言,脸色登时涨红。

她转回头,眼神犀利地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毁约!”

她在辰三紧拽着她衣袖的手上狠狠掐了一把,痛的他龇牙咧嘴的松开了手,骂骂咧咧地道:“你这个狠丫头!我好心一片,你倒恩将仇报!”

北堂雪剜了他一眼,“谁稀罕你的好心——”

见她转回了头,辰三眼里闪过一簇光芒,半倚在一侧的栏杆上,缓缓地伸出了修长的右腿。

北堂雪哪里有半分防备,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绊,惊呼了一声,身子猛地往前方倾去。

眼见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楼梯,北堂雪觉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只觉一阵冷檀香袭来,她整个人被稳稳地护进了一个怀抱中。

只这气味,她便知是何人,只觉心脏狂跳不止,就是不知是余惊未了还是其它什么缘故,脸上一阵红白交加。

辰三接收到慕冬危险的眼神,他无辜地耸了耸肩,眼中尽是邀功的意味。

“没事了。”

“谢,谢殿下……”北堂雪结结巴巴地答道,脸上的颜色比火烧云还要精彩。

慕冬甚少能有机会瞧见她这副娇憨之色,觉得既稀罕又可爱,一时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更让北堂雪脸红心跳不已,她不知dào

是怎么从他的怀抱中挣了出来,大许是脑袋还在短路的缘故,也不知怎地就来了一句。“……我,我不是有意的。”

话刚说完,她便发觉了不对劲——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自己在假意跌倒,让他出手相救,好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慕冬终究没能忍住扬起了嘴角,颔首道:“我知dào

。”

他知dào



明明没有在做贼,但北堂雪还是觉得非常之心虚。

可这种事情又偏偏属于越抹越黑的那一类,她也不敢再随意开口。以免加深嫌疑。

辰三忍着笑,提步走近道:“好了,咱们就先出去吧。”

北堂雪此际已是羞愧的三魂七魄离了体,率先出了酒楼。

“打算怎么报答我?”辰三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折扇,在手心里敲了几下。

慕冬看向他,眼神有些冷意。

“怎么,这就心疼了?她又没伤着,我这不还是将人往你怀里推吗?”幸好辰三脸皮够厚,经得住这股寒意。还能面不改色地耍着嘴皮子道,“还别说,在恩将仇报这上头儿,你俩还真是有够般配的。”

慕冬见状,觉得俩人想的完全不在同一个上头。

“不要对她动手动脚。”

见辰三脸色古怪,他又补上了一句:“没有下次。”

待他转身出了酒楼,辰三这才不能自制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他不过是扯了她一把而已,怎在他眼里竟就成了动手动脚了?

人家小姑娘本人都没往多的方面去想,他在一旁看着,倒是介yì

的不得了。

这醋吃的。当真是无孔不入。

“这里离北堂府需得一个时辰有余。若要回去,我送你。”

见她静立于酒楼前方,慕冬出声道。

外面的冷意,让北堂雪略微平复了些杂乱的心绪,她闻言回了头,却不见了辰三的身影,只慕冬和肖裴主仆二人。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容得了她来推辞。

“麻烦殿下了。”

慕冬已经走近,“在外面,不必喊我殿下。”

“是。殿……”北堂雪不好意思地一笑,赶忙改着口道:“那我喊慕公子?”

“随你。”慕冬倒是不在乎这些称谓,亦或是不在乎她给的称谓,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问道:“现在就回去?”

北堂雪颔首,“嗯。”

答罢。瞳孔有光芒跃动。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无比的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同之前大有不同了。

慕冬见她出神,提醒道:“走吧。”

肖裴不近不远的跟着,抬头见前方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觉得这个画面完全可以被写入千古十大奇事之中去了。

慕冬的背影,是一如既往的笔直,但是明显的没有那么冰冷了。

见此,肖裴恍然一笑,算是证实了之前他自认为是不可能的猜测,心中的惊喜远远大于震惊。

这下好了,他这个仿若世外人的主子,总算是有了一丝寻常人的特质。

说来,北堂雪这并不是第一次跟他同乘一辆马车。

但心境却跟之前大相庭径。

若说之前是单纯的害pà

,那现在却是复杂的无措。

觉察到他刻意消减的迫人气势,北堂雪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一刻钟过去,她撩开厚重的车帘,一轮圆月映入眼帘,月色洒在夜色中,晕开了一圈圈的银辉。

“今夜的月色真好。”北堂雪嘴角现出笑意,轻声地道。

似乎,好久都不曾看到这么圆的月亮了。

大许是因为她近来看月亮的时候总是在想着太多的心事,以至于看完都记不得是圆是扁。

慕冬抬眼望去,望着挂在苍穹中的圆月,似乎想到了什么。

“明日终究还会是残月。”

慕冬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却叫北堂雪觉得似有千斤重。

这才想起,元盛帝驾崩不过是前不久的事情,换而言之,他才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

或许是慕冬向来平静,竟叫她潜意识的忽视了这件事情。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北堂雪顿了顿道:“还请殿下节哀。”

节哀?

节哀。

这些日子,他什么话都听了个遍,唯独没有听谁对他说过这两个字。

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驾崩的人是一位国君,而非他的家人。

更甚者,觉得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先皇一死,也就意味着距离他登基掌政的日子不远了。

267. V195

辰三倒是谦虚,摇着头道:“哪里哪里。让掌柜的见笑了。”

二人又是一阵寒暄。

北堂雪在一旁听得直打哈欠。

最后还是那掌柜的修为不够。败下阵来,他率先开口结束了这场寒暄,“辰公子、辰小姐快上楼上包间去吧,我这就吩咐伙计去泡茶!”

“好,麻烦掌柜了。”辰三点头道,对着北堂雪挥着手,“小雪。咱们走吧!”

北堂雪冲他甜甜地一笑,这笑让辰三后背直寒,有种巨大的不安感朝着他袭来。

下一刻,北堂雪清灵而又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了酒楼大堂中——“知dào

了,二狗哥!”

辰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接收到掌柜的和几位伙计们打量的目光,辰三有些欲哭无泪。

他真的不叫二狗!

北堂雪笑着走近,一副乖巧的模样,”二狗哥。咱们上去吧。”

辰三唯恐她再多说,急慌慌的将人拉上了楼。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一个长相黑壮的伙计才咕哝着道:“这咋还跟俺的名字一样啊?”

旁边的一位调笑道:“就是,可你瞧瞧人家,再瞅瞅你,都是二狗,差别却这么大!”

“说来真是怪——这辰公子衣着华贵,出手阔绰,家里应也是读过书的,怎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掌柜的白了他们一眼,“你们难道都没听过一句俗话吗——贱名儿好养活!”

辰三此刻只痛恨自己是习武之人,听力太好,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

一进了包间,辰三便没好气的道:“二狗哥?也亏你叫得出口来!”

北堂雪见他憋气,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大半夜的被强行掳出来,任谁也不乐意。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楼外的夜色,对他的话采取了三不政策——不理不睬不吭声。

辰三明白她这是在有意气他。

想起自己还真是有正事来的,而且日后还需yào

她帮大忙,所以,搞好关系那是必然的。

想到这,他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就一句二狗哥吗?他男子汉大丈夫的,还置于跟她一个小小女子置气吗?

辰三暗自给自己做着心理辅导工作。

端茶上来的,刚好是跟他‘同名’的黑壮伙计。

辰三一瞧见他就想起了二狗哥这茬,起身从他手中接过茶盘,道:“好了,我自己来,你且先下去吧。”

“好嘞。”二狗应下,出了房间。

北堂雪见状抿嘴偷笑。

这二狗哥不过是她随口一说,没想到当场还真有个叫二狗的。

辰三殷勤地替她倒了一杯茶。赔着笑道:“喝杯茶消消气。”

北堂雪打了个冷战。

见过变脸的,就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说吧,要问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呢,听说北堂小姐的母亲不是卫国人士,所以有几件事情想请教请教北堂小姐。”辰三转着手中袖珍玲珑的茶碗,好声好气地说道,就连称呼都从小哑巴直接晋升为了北堂小姐。

北堂雪听的却是一惊。

北堂天漠称交待过。他们一半是巫国人的血统不可为外人所知。

知dào

这件事情的,也没几个人,元盛帝一死,知dào

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辰三他是如何得知的?

辰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保证道:“你放心,我并无恶意,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泄露给其他人。”

“既然你都知dào

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的确是知dào

不少事情。包括你是……”辰三一顿,忽而笑出了声来,“你想诓我——”

想借此知dào

他到底知dào

多少。

这样小丫头,可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机灵。

“不是诓你。”北堂雪抬眼看他,“你既想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又什么都不想说,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便宜事?”

辰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说的对。”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反正你迟早也都会知dào

我的目的——我知dào

你娘的身份,也知dào

你是这一代的月族圣女。”

他竟然对月族秘史都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些隐秘的事情,只怕连元盛帝都不知dào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不重yào

。”辰三摇头。“重yào

的是。我们现在需yào

合zuò

。”

“合zuò

?”北堂雪冷笑了一声,“你想借此要挟我?——若真如此,你真的找错人了。”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不是不担心的。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小到他出去大喊别人都不懂更不信他在说什么,大到。可以颠覆她的生活。

眼前忽然闪过,她初到这个时空里,在西磬江上的那个夜晚,月笙和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和血腥的场面。

若真的传到那个神mì

而又可怕的巫国,到时候会牵扯到多少复杂的东西,她真的不敢确定。

“我说你这个小哑巴,心眼还真是多——”辰三笑叹道:“我方才已经跟你保证了,不会同外人泄露。又怎会拿这件事情要挟与你?”

北堂雪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作声色。“那你所说的合zuò

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说是合zuò

,自然是各取所需。”辰三吹了一口热茶,雾气氤氲。

——

二人谈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击掌为誓。

“就这么说定了!”辰三显得格外高兴,以至于让北堂雪觉得心里有些没底——他所提的条件,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桃云山客栈里住着的奇怪父子,她确确实实是听阿庄和秦婶子说过。

且辰三也答yīng

了,若最后真的没有办法,绝不勉强她。

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

想到这,北堂雪才放下了心。

“待会儿人就该来了。”辰三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对着北堂雪笑道。

“谁要过来?”

“是这么回事,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办,便临时找了个人送你回府。”

“喂——”北堂雪不满地抗议,“你有经过我的同意吗?深更半夜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你随随便便找了个人,靠得住吗!”

“靠得住,绝对靠得住。”辰三笑嘻嘻地保证道:“有他在,保准你平平安安的回去。”

话尾刚收,便听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

有男子的声音随之问道:“辰公子?”

“进来吧。”

下一刻,门便从外面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身黑衣的高瘦男子。

北堂雪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肖裴。

全身上下萦绕着一种隐蔽的气息,似乎永远都没什么存zài

感。

肖裴瞧见她也是一愣。

辰三往他身后看了一看,亦是愣住。

场面一时有些古怪。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是摸不清什么情况。

北堂雪摸不清的是,慕冬的随从怎会过来这里。

肖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北堂家的二小姐深夜怎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辰三一起出现在这里。

辰三发楞的原因则是——“怎你一个人过来,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过来问一问辰公子是有什么要紧事……”肖裴讪讪地道。

“他有个屁事!”辰三愤愤地捶着桌子,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极不容易想给他制造个机会,他竟然还放他鸽子。

虽然,慕冬从没答yīng

过他会过来……

北堂雪脑子转了几圈,算是明白了过来。

合着辰三口中所说的那绝对靠得住的人,是慕冬。

她转头去看辰三,想撬开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大半夜的喊宫里的那位过来送她回府,也亏他有这个胆量!

她一时有些庆幸,得亏慕冬临时有事,不然她可就真不知dào

该如何收场了。

想到辰三就这么私自做主。险些将她置于尴尬的境地,北堂雪未免有些忿忿不平,她噌地起了身,道:“你既然有时间亲自掳我出来,就必须得有时间亲自将我送回去,否则,我们方才的合zuò

,就算取消了!”

肖裴见状傻了眼——这底气十足的模样。哪里像是被人掳出来的人说出来的话?

还有那什么合zuò



她一个大家闺秀,顶多是比旁的脾气胆量大上一些,怎会跟辰三这种身份的人产生什么合zuò



难道……

……

肖裴眼睛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便是!”辰三无奈的答道。

“这还差不多。”北堂雪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道:“现在就走吧。”

辰三点头,神色有些寥寥无趣,自顾自的嘟囔着,“真是不懂得配合——活该你错失良机。”

肖裴见二人这就要出门。一时觉得很迷茫。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赶忙追了出去,问道:“辰公子,你还没说找我家主子——主子?”

肖裴话说了一半,却见大堂中缓缓走来了一个欣长伟岸才身影,端看那张万古无波的神色,不是慕冬又是谁。

辰三眼睛一亮,“我就说——”

他信里明明是有了暗示的,慕冬怎会看不懂。

北堂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被吓了一跳。

元盛帝驾崩前的那个晚上,凉亭中所发生的事情。就连北堂天漠她也没有告sù



可是。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并非元盛帝那一杯投了毒的茶水,而是慕冬对她不同寻常的举动。

不容她多想,辰三已拉着她的胳膊往楼下走去。

走到一半,辰三脸上挂着爱昧的笑,忽然道:“可还记得那日在添墨会,我曾说过要给你说一门亲事?”

北堂雪挣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不记得。”

辰三也不生气。自顾自地道:“那时候碍于你是订了亲的,我也不好拆人姻缘,这才没说下去,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是——”

说到这,忽然察觉背后一凉,正是北堂雪在狠瞪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踩到了她的痛处。

“……好好好。我的错,我不该提这些。”他赶忙低头认错儿。现在的北堂雪他可是丝毫也不敢得罪,一来是那个合zuò

他还指望着她,二来他还打算着撮合二人一番,若是事成,好卖慕冬一个大人情。

“我想给你说的这个媒啊,可是一桩大媒。”辰三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见北堂雪不愿意听,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附在她耳畔小声地道:“你觉得眼前这位如何啊?”

北堂雪闻言,脸色登时涨红。

她转回头,眼神犀利地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毁约!”

她在辰三紧拽着她衣袖的手上狠狠掐了一把,痛的他龇牙咧嘴的松开了手,骂骂咧咧地道:“你这个狠丫头!我好心一片,你倒恩将仇报!”

北堂雪剜了他一眼,“谁稀罕你的好心——”

见她转回了头,辰三眼里闪过一簇光芒,半倚在一侧的栏杆上,缓缓地伸出了修长的右腿。

北堂雪哪里有半分防备,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绊,惊呼了一声,身子猛地往前方倾去。

眼见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楼梯,北堂雪觉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只觉一阵冷檀香袭来,她整个人被稳稳地护进了一个怀抱中。

只这气味,她便知是何人,只觉心脏狂跳不止,就是不知是余惊未了还是其它什么缘故,脸上一阵红白交加。

辰三接收到慕冬危险的眼神,他无辜地耸了耸肩,眼中尽是邀功的意味。

“没事了。”

“谢,谢殿下……”北堂雪结结巴巴地答道,脸上的颜色比火烧云还要精彩。

慕冬甚少能有机会瞧见她这副娇憨之色,觉得既稀罕又可爱,一时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更让北堂雪脸红心跳不已,她不知dào

是怎么从他的怀抱中挣了出来,大许是脑袋还在短路的缘故,也不知怎地就来了一句。“……我,我不是有意的。”

话刚说完,她便发觉了不对劲——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自己在假意跌倒,让他出手相救,好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慕冬终究没能忍住扬起了嘴角,颔首道:“我知dào

。”

他知dào



明明没有在做贼,但北堂雪还是觉得非常之心虚。

可这种事情又偏偏属于越抹越黑的那一类,她也不敢再随意开口。以免加深嫌疑。

辰三忍着笑,提步走近道:“好了,咱们就先出去吧。”

北堂雪此际已是羞愧的三魂七魄离了体,率先出了酒楼。

“打算怎么报答我?”辰三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折扇,在手心里敲了几下。

慕冬看向他,眼神有些冷意。

“怎么,这就心疼了?她又没伤着,我这不还是将人往你怀里推吗?”幸好辰三脸皮够厚,经得住这股寒意。还能面不改色地耍着嘴皮子道,“还别说,在恩将仇报这上头儿,你俩还真是有够般配的。”

慕冬见状,觉得俩人想的完全不在同一个上头。

“不要对她动手动脚。”

见辰三脸色古怪,他又补上了一句:“没有下次。”

待他转身出了酒楼,辰三这才不能自制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他不过是扯了她一把而已,怎在他眼里竟就成了动手动脚了?

人家小姑娘本人都没往多的方面去想,他在一旁看着,倒是介yì

的不得了。

这醋吃的。当真是无孔不入。

“这里离北堂府需得一个时辰有余。若要回去,我送你。”

见她静立于酒楼前方,慕冬出声道。

外面的冷意,让北堂雪略微平复了些杂乱的心绪,她闻言回了头,却不见了辰三的身影,只慕冬和肖裴主仆二人。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容得了她来推辞。

“麻烦殿下了。”

慕冬已经走近,“在外面,不必喊我殿下。”

“是。殿……”北堂雪不好意思地一笑,赶忙改着口道:“那我喊慕公子?”

“随你。”慕冬倒是不在乎这些称谓,亦或是不在乎她给的称谓,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问道:“现在就回去?”

北堂雪颔首,“嗯。”

答罢。瞳孔有光芒跃动。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无比的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同之前大有不同了。

慕冬见她出神,提醒道:“走吧。”

肖裴不近不远的跟着,抬头见前方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觉得这个画面完全可以被写入千古十大奇事之中去了。

慕冬的背影,是一如既往的笔直,但是明显的没有那么冰冷了。

见此,肖裴恍然一笑,算是证实了之前他自认为是不可能的猜测,心中的惊喜远远大于震惊。

这下好了,他这个仿若世外人的主子,总算是有了一丝寻常人的特质。

说来,北堂雪这并不是第一次跟他同乘一辆马车。

但心境却跟之前大相庭径。

若说之前是单纯的害pà

,那现在却是复杂的无措。

觉察到他刻意消减的迫人气势,北堂雪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一刻钟过去,她撩开厚重的车帘,一轮圆月映入眼帘,月色洒在夜色中,晕开了一圈圈的银辉。

“今夜的月色真好。”北堂雪嘴角现出笑意,轻声地道。

似乎,好久都不曾看到这么圆的月亮了。

大许是因为她近来看月亮的时候总是在想着太多的心事,以至于看完都记不得是圆是扁。

慕冬抬眼望去,望着挂在苍穹中的圆月,似乎想到了什么。

“明日终究还会是残月。”

慕冬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却叫北堂雪觉得似有千斤重。

这才想起,元盛帝驾崩不过是前不久的事情,换而言之,他才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

或许是慕冬向来平静,竟叫她潜意识的忽视了这件事情。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北堂雪顿了顿道:“还请殿下节哀。”

节哀?

节哀。

这些日子,他什么话都听了个遍,唯独没有听谁对他说过这两个字。

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驾崩的人是一位国君,而非他的家人。

更甚者,觉得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先皇一死,也就意味着距离他登基掌政的日子不远了。

268. V196

“月圆之后,的确还会是残月之态。”北堂雪指着那轮银月,声音带着特有的灵动,“反之,残月不也正预示着月圆也就不远了吗?”

她转回头,脸上挂着认真的神色,对着慕冬道:“所以殿下——月会常圆的。”

慕冬望进她通澈的眸中。

心房某处坚固的防守轰然倾塌。

直至多年以后,他仍旧清楚的记得,在这样一个月夜里,有人极其认真的告sù

了他这么一句话——月会常圆。

——

由秦越带领的一支大队伍浩浩荡荡地于凌晨时分临近了国公岛。

夜里江面上起了白雾,又加上太阳还未出来,以至于秦越他们船上悬着的那面绣着大红色的“秦”字大旗,完全看不清楚。

且在慕冬的授意下,此次他们前来援助,并未有提前给北堂烨传信。

换句话说,国公岛这边儿,还陷在无望之中。岛上的粮草越发紧张,从昨天起,甚至有了吃不饱饭的现象。

就连起初信心十足的北堂烨都隐约有了不确定,不知dào

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甚至他已做好了若今日再无消息,他便传信与北堂天漠商议对策。

守在码头入口的士兵一发xiàn

了动静,即刻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一响起,整个国公岛都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武平年差人准bèi

了战船,带上了一百个弓弩手。前去探看情况。

待进入了隐约可视的范围内,武平年站在船头,厉声道:“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国公岛境内!速速停下,否则休怪弓箭不长眼睛!”

刚刚睡醒的秦越刚从船舱里出来想看一看大概到了哪里,算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吼给彻底吼得醒了神。

前方掌航的士兵来报,“将军,好像是武平年武副将。”

“嗯,知dào

了。”秦越伸了个懒腰。几日没刮胡子,脸上和下巴处隐隐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来,显得越发老成。

武平年的坏脾气,是众人皆知的。他在城中也有耳闻。

说来两年前,武平年还同他二叔家的四儿子打过一场,最后还险些闹上了公堂,只是那时他跟在刘严霸后头在国公岛打仗,对此事的内幕也不怎么了解,只是他那二婶没少在他耳畔嘟囔着,交待他有机会一定要教xùn

教xùn

这武平年。好给他那小堂弟出一出气。

秦越琢磨了琢磨。还是觉得不为难他的好,毕竟自己怎么说也长了武平年十多岁,传出去岂不是叫人家耻笑吗?

想到这,他才绝了捉弄武平年的心思,上前提高了嗓音道:“我乃昭勇将军秦越,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相助北堂将军同抗外敌——还请阁下通报北堂将军一声!”

蓄势待发的弓弩手闻言无不大惊。

当真是昭勇将军前来相助了?

“快!将船开近一些。”武平年眉心也是剧烈的一跳,但哪里敢随随便便的相信。

待船又近了一些。他看清了那面在江风中飘动着的旗幡,武平年才大喜于色。

太好了!

认清了形势,武平年赶忙恭敬地行礼,“末将武平年,参见昭勇将军,方才得罪之处还请秦将军勿怪!”

他倒是不记得早年有跟秦越的亲戚打过一架。

大许是日子太久,加上他打过的架又实在太多,所以便没能每一场都记得清楚。

“参见秦将军!”

见武平年开了头。算是给这事儿打了包票,众位弓弩手们才齐齐搁下了武器行礼。

“报!”

有士兵喊着急报小跑进了主帐之中。

“出了什么事情?”曲向千一愁眉紧锁。抬眼朝着那疾奔而来的士兵问道。

士兵声音里挟带着过于激动而特有的颤音,“启禀北堂将军,曲副军,秦将军带了整个西营的兵力和大批粮草赶来了!”

北堂烨手中的书信陡然而落,既惊且喜地抬起了头:“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武副军亲自带人去勘探的,错不了!”

北堂烨起身,“好!快快起号擂鼓相迎!”

“是!”

——

是夜,国公岛上一片欢腾。

好菜好肉相继端上席去。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光辉,正如慕冬所预料的那般——先前的绝望有多深,现如今的士气便就有多高涨。

“哈哈,现在让老子去西宁那里将他们一窝端了,都不是事儿!”有老兵开始吹嘘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

西营里来的士兵多数都是第一次来国公岛,也都围了过去,是想多了解一番这里的地势和战况。

北堂家军这边也乐于充当前辈,极有耐心的讲解着。

偶尔会开上几句玩笑,两营倒也相处的和睦。

“以后就靠诸位多多照料了!”

“日后咱们都是要一起出生入死的,不必如此客套!”

“就是,以后都是兄弟!”

因有战事在身,都没有饮酒,秦越喝了口热茶,望着四周,忽然想起了往日同刘严霸在国公岛的日子。

彼时多亏了刘严霸的赏识,他才有机会坐上副将之位,后来立下了不少功劳。

没有刘严霸,或许就没有现在的他。

可转眼间,他还都没来得及报恩,刘严霸已经……

秦越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回神之后,他说道:“西宁现在这位皇帝,虽是年少,可做事非常之风行雷厉,且诡计多端——上回我和刘将军便是中了他的障眼法,日后,还得多多小心啊!”

北堂烨赞同地点头,正色道:“西宁此次用兵诡测,丝毫不讲究章法和常理,这才叫人防不胜防。”

时而夜袭,时而乘着恶劣的大雨天进攻,甚至有一次,是在受了重创之后的三个时辰忽然杀了过来,有时在众人屏息守了几天几夜后都不见踪影。

总之,没有任何规律可以依循。

一次两次的倒还好应付,但回回都是事发突然,叫你永远猜不到他什么时候会进攻。

人总要休息,总不能十二个时辰所有的人都死死地守着,总要轮流值守,次数多了,未免真的叫人无从防备。

“这位年纪轻轻便突然掌权上位的新帝,的确不容小觑。”

有关他的传闻,更是多如牛毛,多数都是说他宫变逼死了先皇,取而代之。

且他之前活活逼死了清宁郡主和华玉公主一事,更是给人们造就了一个心狠手辣,冷血的修罗形象。

秦越将一杯茶喝完,忽而道:“几位可方便随秦某去粮仓一趟?”

“去粮仓?”北堂烨万分不解,“去粮仓做什么?”

“殿下说了,有厚礼要送给北堂将军。”秦越一脸的神mì



“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还需得来这粮库里看?”北堂烨一挑眉,在心中思量着。

秦越呵呵地笑,“说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是太清楚。”

他自己押送来的,什么东西他还不清楚?

武平年在心里嘀咕着秦越在卖关子。

看守粮库的几个士兵见来人忙行礼。

秦越似乎有些疲累,打了个哈欠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外边守着去吧。”

几个士兵并未急着离开,对北堂烨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北堂烨见状,道:“去外头看着。”

“属下遵命。”

秦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久闻北堂家军对北堂家忠心不二,果真不假。

怪不得宫里那一位,这回绕了一圈来卖这个人情,之前还让他特意去北堂府跑了一趟。

秦越行在前头,指着最里面的数百口大木箱道:“都在这箱子里了。”

武平年没能忍住出声问道:“这里头不都是米粮吗?”

那上头板板整整的贴着四方红纸,大黑笔写着“粮”字,右下角有宫中的印鉴。

“是粮食没错,里头估计是掺了其它宝贝也不一定。”秦越抱臂,含笑看着北堂烨。

武平年听得实在摸不着头脑,什么叫错“估计是”、“不一定”,这不是摆明了故弄玄虚吗,在心里腹诽了几句,武平年撇了撇嘴干脆不再搭话。

曲向千扫了那些被钉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子一眼,望向北堂烨道:“这既是殿下送与北堂将军的礼,北堂将军何不打开来看一看?”

北堂烨若有所思的一凝神,提步上前。

他将腰间的佩剑取下,剑刚一出鞘,便寒光耀眼,刃如秋霜。

这把剑乃是深埋在地下聚集了冰冷之气的寒铁所铸就,可削铜剁铁。

北堂烨后退了两步的距离,剑落之处,似有寒光飞溅。

一口结结实实,里里外外被铁钉钉的死死的大木箱,从正中间被一分为二,向着两侧倒去,粮食如沙粒一般漏了一地。

北堂烨垂眼望去,瞳孔顿时一阵跳跃。

武平年怔愣半晌,“这,这粮草里怎会放着这些?”

就连秦越也意wài

了一瞬。

曲向千蹲下身来,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一把沉重的铁弓,握紧了弓臂,他将耳朵凑到了弓弦旁边,手指拨动,牛筋制成的弦即刻发出沉稳的铮铮声响。

“好弓!”曲向千两眼开始迸发出光芒来,“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是采月弩,是从辰国传出的一种弓弩利器,射程要比寻常的弓箭远上一倍都不止!前几年,先皇曾有意跟辰国商谈采购事宜,却被辰国国君婉拒——看这弓臂上的纹路,应是咱们王城的平记铸造房所出!”

北堂烨弯身去看,果见那弓臂右下方烙着一个“平”字。

又开了几口箱子,无一例外,除了粮米之外,都藏有兵器。

弓弩,刀剑,枪戟等无一不是最精。

“有了这些,定能如虎添翼,对战事更是大大的有利!”武平年握住一杆长戟,神色带着激动。

秦越颔首,后望向北堂烨道:“秦某携西营前来的消息之前并未声张,就算西宁得了消息也只怕部署不及。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北堂烨定定的点头,与其被动,不如趁着现在主动出击。

“事不宜迟,曲副军,即刻吩咐下去,今晚子时,随我夜袭西宁军营!”

“属下领命!”

——

虽已几近六月,但凉州城的夜里却是极寒的。

夜色中的凉州城更显荒凉。除了东府街两侧还有光亮笼罩,别的地方几乎就是漆黑成片,光秃秃的田地里横隔着久旱的沟壑。

看到这副光景,定没人想象的出,就在四年前,这里曾是经济繁茂,人人安居乐业的一方乐土。

东府街尽头的右侧,林立着一座刚修葺过的新府邸。

在两侧悬着的宝华灯的照射下。朱漆秒就的匾额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允亲王府。

府邸规模不比在京的允亲王府,但也不失宏伟。

殿阁亭台应有尽有。

偏殿后的一座三层楼阁在月色的照耀下萦绕着淡淡银辉,显得不甚真实。

那第三层高阁之上,有翠衣女子凭栏独自而立。

眼下差一刻钟不到子时,玉盘般的明月正悬在她的头顶。

凉州夜里起的冷风跟汴州可以说是有得一比,吹在脸上像是冰刀刮过的疼。

她眺望着远处的夜景,神色略显肃然,眼神像是一滩死水,似乎毫无知觉。似眼前的所有都填不进她的眼中。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正对着殿阁之中,有人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攸允端坐在房中,透过半开的窗子遥望着她。

虽然隔得很远,但他依旧可以想象得出她此刻的表情。

因为,自从来了凉州之后,她就再没露出过一丝笑容来,说话也是能免则免,白日里很少出房间,深夜才会出来站在栏边发呆。同之前活泼明朗的无邪模样。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换。

“对不起。”

攸允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眼中尽是愧疚。

有些事情,当他后悔的时候已经是无法回头了,所以他只能选择继xù

下去。

“王爷,这是刚传来的密保!”有一抹黑影现入他的视线,躬身将一笺信函递到他的眼前。

攸允信手拆开,眼神顿时一变。

是明尧之的亲笔书信——信上详细地交待了粮饷被劫的经过。包括那些来历不明,个个都不同寻常的山贼。

可这些,攸允看在眼里不外乎就等同于他在为自己开脱。

“简直荒谬!”他沉声吼道,将手中的书信攥成了粉末。

他紧咬着牙,“明尧之……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被山贼劫走?这分明是天方夜谭!

区区山贼竟敢动朝廷的兵马?

那些兵器是他费了多少苦心才找到的制造图纸……找的王城最好的锻造师……费时四年已久!

他现在竟然告sù

他被山贼给劫走了!

“啪!”攸允的瞳孔开始趋于暗红,手边的桌案应声断裂。

跪在地上的黑衣暗卫见状大惊,“王爷息怒!”

攸允腾然起身,一把握住那暗卫的脖颈。将人甩出几丈开外的距离,直直地冲撞上了墙壁上。

落地声响起。那暗卫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王爷……

”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忙赶了进来,看清状况后无不大惊。

待攸允抬头之后,更是吓得几人直直后退了几步。

昔日看似温文尔雅的允亲王,眼下竟是睁着一双异于常人的嗜血红眸!

“清理干净。”

攸允调匀了内息,自他们身旁走过,径直出了房间。

“王爷他……”其中一个守卫余惊未了的道,声音有些发颤。

“咱们什么都没看到——都别瞎说!”

“……没错……什么都没看见。”

几人还来不及踏进房里去收拾,便被几个铁甲蒙面人自背后抹了脖子,半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均是没了呼吸。

攸允去了西苑。

西苑在允亲王府里等同禁地,寻常若有下人误闯,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来二去,这西苑便成了诸人的忌讳,平日里提也不敢提。

凉州不比王城,地偏皇帝远,吴其也无需过分躲藏,而这座院落便是他如今的栖身之所。

吴其正盘腿坐于亭中的蒲团之上,紧紧闭着双目,一头银发绑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衣袍,远远地一看。竟是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感。

除了那一张皱的已辨认不出本尊长相的老脸。

“王爷若是有事,还需等上一刻钟再说。”

攸允还未能走近,他便出声道,一双耷拉着的眼皮还是紧紧地闭着。

吴其一皱眉,脸上的皮肉里忽然拱现了无数条游动的黑线,一条条黑线极快的穿梭着,转眼间就如黑雾一般,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屏住呼吸。伸手点住了右肩上的穴位,紧接着,双指落在每一道死穴上。

最后一道穴位被封死,他脑袋一歪,人没了呼吸。

若是不将身体各处置于死状,蛊毒齐齐发作,他将必死无疑。

攸允冷哼了一声,知dào

他面上假死,但各处知觉都还是在的。对着他道:“你说璐璐是乘黄宿主,可现在,却是什么进展都没有,包括那什么乘黄神兽也无踪迹!依照本王看,这根本是你信口开河,无中生有,有意蒙骗本王!”

半晌,有骨节噼啪作响的声音在亭中响起,吴其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自蒲团上站起了身来。

他凝望着亭外的攸允。展开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声音依旧刺耳非常,“王爷说是老夫蒙蔽王爷,那林小姐喝下蛊毒却无事,岂不是说不过去吗?”

攸允徒手指向他,脸上无不是危险的气息,“谁知dào

这是不是你玩的把戏!想要本王继xù

相信你,你可能拿得出真zhèng

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他现在。谁也不信!

268. V196

“月圆之后,的确还会是残月之态。”北堂雪指着那轮银月,声音带着特有的灵动,“反之,残月不也正预示着月圆也就不远了吗?”

她转回头,脸上挂着认真的神色,对着慕冬道:“所以殿下——月会常圆的。”

慕冬望进她通澈的眸中。

心房某处坚固的防守轰然倾塌。

直至多年以后,他仍旧清楚的记得,在这样一个月夜里,有人极其认真的告sù

了他这么一句话——月会常圆。

——

由秦越带领的一支大队伍浩浩荡荡地于凌晨时分临近了国公岛。

夜里江面上起了白雾,又加上太阳还未出来,以至于秦越他们船上悬着的那面绣着大红色的“秦”字大旗,完全看不清楚。

且在慕冬的授意下,此次他们前来援助,并未有提前给北堂烨传信。

换句话说,国公岛这边儿,还陷在无望之中。岛上的粮草越发紧张,从昨天起,甚至有了吃不饱饭的现象。

就连起初信心十足的北堂烨都隐约有了不确定,不知dào

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甚至他已做好了若今日再无消息,他便传信与北堂天漠商议对策。

守在码头入口的士兵一发xiàn

了动静,即刻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一响起,整个国公岛都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武平年差人准bèi

了战船,带上了一百个弓弩手。前去探看情况。

待进入了隐约可视的范围内,武平年站在船头,厉声道:“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国公岛境内!速速停下,否则休怪弓箭不长眼睛!”

刚刚睡醒的秦越刚从船舱里出来想看一看大概到了哪里,算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吼给彻底吼得醒了神。

前方掌航的士兵来报,“将军,好像是武平年武副将。”

“嗯,知dào

了。”秦越伸了个懒腰。几日没刮胡子,脸上和下巴处隐隐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来,显得越发老成。

武平年的坏脾气,是众人皆知的。他在城中也有耳闻。

说来两年前,武平年还同他二叔家的四儿子打过一场,最后还险些闹上了公堂,只是那时他跟在刘严霸后头在国公岛打仗,对此事的内幕也不怎么了解,只是他那二婶没少在他耳畔嘟囔着,交待他有机会一定要教xùn

教xùn

这武平年。好给他那小堂弟出一出气。

秦越琢磨了琢磨。还是觉得不为难他的好,毕竟自己怎么说也长了武平年十多岁,传出去岂不是叫人家耻笑吗?

想到这,他才绝了捉弄武平年的心思,上前提高了嗓音道:“我乃昭勇将军秦越,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相助北堂将军同抗外敌——还请阁下通报北堂将军一声!”

蓄势待发的弓弩手闻言无不大惊。

当真是昭勇将军前来相助了?

“快!将船开近一些。”武平年眉心也是剧烈的一跳,但哪里敢随随便便的相信。

待船又近了一些。他看清了那面在江风中飘动着的旗幡,武平年才大喜于色。

太好了!

认清了形势,武平年赶忙恭敬地行礼,“末将武平年,参见昭勇将军,方才得罪之处还请秦将军勿怪!”

他倒是不记得早年有跟秦越的亲戚打过一架。

大许是日子太久,加上他打过的架又实在太多,所以便没能每一场都记得清楚。

“参见秦将军!”

见武平年开了头。算是给这事儿打了包票,众位弓弩手们才齐齐搁下了武器行礼。

“报!”

有士兵喊着急报小跑进了主帐之中。

“出了什么事情?”曲向千一愁眉紧锁。抬眼朝着那疾奔而来的士兵问道。

士兵声音里挟带着过于激动而特有的颤音,“启禀北堂将军,曲副军,秦将军带了整个西营的兵力和大批粮草赶来了!”

北堂烨手中的书信陡然而落,既惊且喜地抬起了头:“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武副军亲自带人去勘探的,错不了!”

北堂烨起身,“好!快快起号擂鼓相迎!”

“是!”

——

是夜,国公岛上一片欢腾。

好菜好肉相继端上席去。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光辉,正如慕冬所预料的那般——先前的绝望有多深,现如今的士气便就有多高涨。

“哈哈,现在让老子去西宁那里将他们一窝端了,都不是事儿!”有老兵开始吹嘘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

西营里来的士兵多数都是第一次来国公岛,也都围了过去,是想多了解一番这里的地势和战况。

北堂家军这边也乐于充当前辈,极有耐心的讲解着。

偶尔会开上几句玩笑,两营倒也相处的和睦。

“以后就靠诸位多多照料了!”

“日后咱们都是要一起出生入死的,不必如此客套!”

“就是,以后都是兄弟!”

因有战事在身,都没有饮酒,秦越喝了口热茶,望着四周,忽然想起了往日同刘严霸在国公岛的日子。

彼时多亏了刘严霸的赏识,他才有机会坐上副将之位,后来立下了不少功劳。

没有刘严霸,或许就没有现在的他。

可转眼间,他还都没来得及报恩,刘严霸已经……

秦越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回神之后,他说道:“西宁现在这位皇帝,虽是年少,可做事非常之风行雷厉,且诡计多端——上回我和刘将军便是中了他的障眼法,日后,还得多多小心啊!”

北堂烨赞同地点头,正色道:“西宁此次用兵诡测,丝毫不讲究章法和常理,这才叫人防不胜防。”

时而夜袭,时而乘着恶劣的大雨天进攻,甚至有一次,是在受了重创之后的三个时辰忽然杀了过来,有时在众人屏息守了几天几夜后都不见踪影。

总之,没有任何规律可以依循。

一次两次的倒还好应付,但回回都是事发突然,叫你永远猜不到他什么时候会进攻。

人总要休息,总不能十二个时辰所有的人都死死地守着,总要轮流值守,次数多了,未免真的叫人无从防备。

“这位年纪轻轻便突然掌权上位的新帝,的确不容小觑。”

有关他的传闻,更是多如牛毛,多数都是说他宫变逼死了先皇,取而代之。

且他之前活活逼死了清宁郡主和华玉公主一事,更是给人们造就了一个心狠手辣,冷血的修罗形象。

秦越将一杯茶喝完,忽而道:“几位可方便随秦某去粮仓一趟?”

“去粮仓?”北堂烨万分不解,“去粮仓做什么?”

“殿下说了,有厚礼要送给北堂将军。”秦越一脸的神mì



“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还需得来这粮库里看?”北堂烨一挑眉,在心中思量着。

秦越呵呵地笑,“说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是太清楚。”

他自己押送来的,什么东西他还不清楚?

武平年在心里嘀咕着秦越在卖关子。

看守粮库的几个士兵见来人忙行礼。

秦越似乎有些疲累,打了个哈欠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外边守着去吧。”

几个士兵并未急着离开,对北堂烨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北堂烨见状,道:“去外头看着。”

“属下遵命。”

秦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久闻北堂家军对北堂家忠心不二,果真不假。

怪不得宫里那一位,这回绕了一圈来卖这个人情,之前还让他特意去北堂府跑了一趟。

秦越行在前头,指着最里面的数百口大木箱道:“都在这箱子里了。”

武平年没能忍住出声问道:“这里头不都是米粮吗?”

那上头板板整整的贴着四方红纸,大黑笔写着“粮”字,右下角有宫中的印鉴。

“是粮食没错,里头估计是掺了其它宝贝也不一定。”秦越抱臂,含笑看着北堂烨。

武平年听得实在摸不着头脑,什么叫错“估计是”、“不一定”,这不是摆明了故弄玄虚吗,在心里腹诽了几句,武平年撇了撇嘴干脆不再搭话。

曲向千扫了那些被钉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子一眼,望向北堂烨道:“这既是殿下送与北堂将军的礼,北堂将军何不打开来看一看?”

北堂烨若有所思的一凝神,提步上前。

他将腰间的佩剑取下,剑刚一出鞘,便寒光耀眼,刃如秋霜。

这把剑乃是深埋在地下聚集了冰冷之气的寒铁所铸就,可削铜剁铁。

北堂烨后退了两步的距离,剑落之处,似有寒光飞溅。

一口结结实实,里里外外被铁钉钉的死死的大木箱,从正中间被一分为二,向着两侧倒去,粮食如沙粒一般漏了一地。

北堂烨垂眼望去,瞳孔顿时一阵跳跃。

武平年怔愣半晌,“这,这粮草里怎会放着这些?”

就连秦越也意wài

了一瞬。

曲向千蹲下身来,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一把沉重的铁弓,握紧了弓臂,他将耳朵凑到了弓弦旁边,手指拨动,牛筋制成的弦即刻发出沉稳的铮铮声响。

“好弓!”曲向千两眼开始迸发出光芒来,“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是采月弩,是从辰国传出的一种弓弩利器,射程要比寻常的弓箭远上一倍都不止!前几年,先皇曾有意跟辰国商谈采购事宜,却被辰国国君婉拒——看这弓臂上的纹路,应是咱们王城的平记铸造房所出!”

北堂烨弯身去看,果见那弓臂右下方烙着一个“平”字。

又开了几口箱子,无一例外,除了粮米之外,都藏有兵器。

弓弩,刀剑,枪戟等无一不是最精。

“有了这些,定能如虎添翼,对战事更是大大的有利!”武平年握住一杆长戟,神色带着激动。

秦越颔首,后望向北堂烨道:“秦某携西营前来的消息之前并未声张,就算西宁得了消息也只怕部署不及。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北堂烨定定的点头,与其被动,不如趁着现在主动出击。

“事不宜迟,曲副军,即刻吩咐下去,今晚子时,随我夜袭西宁军营!”

“属下领命!”

——

虽已几近六月,但凉州城的夜里却是极寒的。

夜色中的凉州城更显荒凉。除了东府街两侧还有光亮笼罩,别的地方几乎就是漆黑成片,光秃秃的田地里横隔着久旱的沟壑。

看到这副光景,定没人想象的出,就在四年前,这里曾是经济繁茂,人人安居乐业的一方乐土。

东府街尽头的右侧,林立着一座刚修葺过的新府邸。

在两侧悬着的宝华灯的照射下。朱漆秒就的匾额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允亲王府。

府邸规模不比在京的允亲王府,但也不失宏伟。

殿阁亭台应有尽有。

偏殿后的一座三层楼阁在月色的照耀下萦绕着淡淡银辉,显得不甚真实。

那第三层高阁之上,有翠衣女子凭栏独自而立。

眼下差一刻钟不到子时,玉盘般的明月正悬在她的头顶。

凉州夜里起的冷风跟汴州可以说是有得一比,吹在脸上像是冰刀刮过的疼。

她眺望着远处的夜景,神色略显肃然,眼神像是一滩死水,似乎毫无知觉。似眼前的所有都填不进她的眼中。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正对着殿阁之中,有人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攸允端坐在房中,透过半开的窗子遥望着她。

虽然隔得很远,但他依旧可以想象得出她此刻的表情。

因为,自从来了凉州之后,她就再没露出过一丝笑容来,说话也是能免则免,白日里很少出房间,深夜才会出来站在栏边发呆。同之前活泼明朗的无邪模样。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换。

“对不起。”

攸允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眼中尽是愧疚。

有些事情,当他后悔的时候已经是无法回头了,所以他只能选择继xù

下去。

“王爷,这是刚传来的密保!”有一抹黑影现入他的视线,躬身将一笺信函递到他的眼前。

攸允信手拆开,眼神顿时一变。

是明尧之的亲笔书信——信上详细地交待了粮饷被劫的经过。包括那些来历不明,个个都不同寻常的山贼。

可这些,攸允看在眼里不外乎就等同于他在为自己开脱。

“简直荒谬!”他沉声吼道,将手中的书信攥成了粉末。

他紧咬着牙,“明尧之……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被山贼劫走?这分明是天方夜谭!

区区山贼竟敢动朝廷的兵马?

那些兵器是他费了多少苦心才找到的制造图纸……找的王城最好的锻造师……费时四年已久!

他现在竟然告sù

他被山贼给劫走了!

“啪!”攸允的瞳孔开始趋于暗红,手边的桌案应声断裂。

跪在地上的黑衣暗卫见状大惊,“王爷息怒!”

攸允腾然起身,一把握住那暗卫的脖颈。将人甩出几丈开外的距离,直直地冲撞上了墙壁上。

落地声响起。那暗卫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王爷……

”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忙赶了进来,看清状况后无不大惊。

待攸允抬头之后,更是吓得几人直直后退了几步。

昔日看似温文尔雅的允亲王,眼下竟是睁着一双异于常人的嗜血红眸!

“清理干净。”

攸允调匀了内息,自他们身旁走过,径直出了房间。

“王爷他……”其中一个守卫余惊未了的道,声音有些发颤。

“咱们什么都没看到——都别瞎说!”

“……没错……什么都没看见。”

几人还来不及踏进房里去收拾,便被几个铁甲蒙面人自背后抹了脖子,半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均是没了呼吸。

攸允去了西苑。

西苑在允亲王府里等同禁地,寻常若有下人误闯,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来二去,这西苑便成了诸人的忌讳,平日里提也不敢提。

凉州不比王城,地偏皇帝远,吴其也无需过分躲藏,而这座院落便是他如今的栖身之所。

吴其正盘腿坐于亭中的蒲团之上,紧紧闭着双目,一头银发绑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衣袍,远远地一看。竟是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感。

除了那一张皱的已辨认不出本尊长相的老脸。

“王爷若是有事,还需等上一刻钟再说。”

攸允还未能走近,他便出声道,一双耷拉着的眼皮还是紧紧地闭着。

吴其一皱眉,脸上的皮肉里忽然拱现了无数条游动的黑线,一条条黑线极快的穿梭着,转眼间就如黑雾一般,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屏住呼吸。伸手点住了右肩上的穴位,紧接着,双指落在每一道死穴上。

最后一道穴位被封死,他脑袋一歪,人没了呼吸。

若是不将身体各处置于死状,蛊毒齐齐发作,他将必死无疑。

攸允冷哼了一声,知dào

他面上假死,但各处知觉都还是在的。对着他道:“你说璐璐是乘黄宿主,可现在,却是什么进展都没有,包括那什么乘黄神兽也无踪迹!依照本王看,这根本是你信口开河,无中生有,有意蒙骗本王!”

半晌,有骨节噼啪作响的声音在亭中响起,吴其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自蒲团上站起了身来。

他凝望着亭外的攸允。展开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声音依旧刺耳非常,“王爷说是老夫蒙蔽王爷,那林小姐喝下蛊毒却无事,岂不是说不过去吗?”

攸允徒手指向他,脸上无不是危险的气息,“谁知dào

这是不是你玩的把戏!想要本王继xù

相信你,你可能拿得出真zhèng

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他现在。谁也不信!

269. V197

吴其仰头笑了起来,眼底的嘲讽越发浓厚。

现在,还不是拆桥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其实也多少存着几分不解:据闻天劫将至,需得神兽归位才能破除,按理说,唯一没有开天灵的乘黄神兽应当已经寻到了宿主才对。

“据老夫所知,乘黄神兽极有灵性。在宿主魂魄齐聚的情况下,可凭借气味感受到宿主的危险。前来相护。”

一百年前,便是如此。

“本王对这些不感兴趣!”攸允大力的甩了衣袖,“要本王信你,可以——将乘黄神兽带到本王面前来!”

“老夫方才已经说了。”吴其抬首望向他,“想引乘黄现身并非难事,将宿主置于危险的境地,以其血来指引乘黄寻觅过来——”

“又要让璐璐来以身犯险?”攸允一皱眉,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林希渭已经死了,他不想再做任何对璐璐不利的事情了。

“王爷岂不是糊涂了?”吴其低笑了几声,是明显发觉自从攸允修liàn

了魂噬之后,心境越发的浮躁,许多事情都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你什么意思?”

“要令她陷入险境,有得是办法,王爷大可以让自己的人演上一出戏便是,让他们小心别真的伤到人,只要别让林小姐发觉——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倒不是不可行。

攸允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会吩咐下去。”

话罢,便转身出了西苑。

他身影消失之际,吴其忽然倾身,喷吐出了一大口乌黑的血来。

血中还有几只可见,死掉的雪白肉虫。

——

“起火了,快来人啊!”

“救火!快救火!”

“爹,娘……!”

“咚!咚咚!快来人救火啊!”

半夜时分,王城西街各处商铺已悉数关了门,百姓们也都进入了梦乡,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凄厉慌张的叫喊声,孩子的哭喊声,敲锣声犬吠声乱成了一团。

被惊醒的人草草地穿上了衣服,推开了门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直吓了一大跳。

“嚯!真的起火了!”

火势之大竟然已经将那半边天都烧得通红如黄昏!火舌蔓延之处,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走,快去帮忙救火!估计要出大事了!”

“……那不是平记铸剑坊的方向吗?”

这场大火来的突然而又凶猛,直到了天亮时分才彻底扑灭。

可整个铸剑坊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了。

有人发xiàn

着火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平家祖孙三辈只有一个被奶娘拼死护着年仅七岁的五小姐幸存一命,其余的包括里头的伙计都丧了命。

在铸剑界中赫赫有名的的平记,一夜之间被这一场大火给化成了灰烬。

众人唏嘘不已。

“你们听说了没啊,平记昨夜起火了,一大家子全都给活活烧死了,就留一个小丫头——”争香在家仆那边听了消息,一回栖芳院便絮叨着。

“这么惨啊……”

光萼皱着眉问道:“平记?哪个平记啊?”

“就是上回小姐让人带了什么冷铁,亲自过去请那里的大师傅给咱们大公子造剑的那个平记啊!”

“那是寒铁——”北堂雪自房中走了出来,问道:“平记着火了?”

“嗯!”争香定定地点头,一脸的不忍,“奴婢方才听二虎他们在那里说,说是烧了一整夜呢……”

烧了一整夜……

北堂雪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好地怎会起了这么大的火?

还有前些日子往凉州押送的赈灾粮饷被山贼劫走,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近来怎会突然之间,出了这么多的乱子?

还有,明尧之捅了这么大的笼子,还能安然无事的出了牢,实在不像是慕冬一贯的作风。

“小姐。”小蓝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找我有事?”

小蓝笑着走近了行礼,道:“是史侍郎家的大小姐过来了。人在花厅等着小姐您呢。”

史红药?

“嗯,我这就过去。”

北堂雪倒是觉得稀奇,以往史红药一般会约她在外头碰面,很少会亲自来北堂府找她。

待她到了花厅之后,史红药早已等急了。

见北堂雪进来,赶忙起身走了过来,“你可算是来了。”

“今天是刮的什么大风,竟将你给吹来了?”北堂雪打量着她。却是发xiàn

了不对劲。

今日的史红药显然是费心打扮过的。

史红药咳了咳,双手按着北堂雪的肩膀道:“咱们是不是朋友?”

“……你想干什么?”北堂雪戒备的看着她,史红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让她觉得只要她一说“是”,史红药就会立kè

拉着她一同慷慨赴死。

史红药对她的回答相当不满yì

,皱了眉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红药,你先听我说——”北堂雪觉得很为难,“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商量,不要冲动好吗?”

“我……”史红药咬了咬下唇。狠下决心地道:“不行,我若再不采取行动,只怕就真的得在家当老姑娘了!你如果真的拿我当朋友,就陪我一道儿过去!”

“啊?”北堂雪觉得她一时没能进入史红药的状态,茫然地道:“你指的是什么?”

史红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是马琼!”

不待北堂雪反应,她便扯起了北堂雪的胳膊,道:“咱们赶紧过去吧,路上我再同你细说——现在若是再耽搁,真的抢也抢不回来了!”

就这样。北堂雪稀里糊涂的被拽出了府。

等她在马车上听明白了经过。清楚了自己即将要去做什么,她才深觉自己上了贼船。

史红药之所以急慌慌的拉着她出来,是因为马琼在家中的逼迫下要同世交的一位弥小姐相亲,约在了今日午时在鸿运楼,两家人碰个面,让二人看一看,没什么太大的意wài

就将亲事给定下来。

当然。逼迫这两个字是史红药说的,而马琼究竟是不是被逼,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北堂雪对一件事保持着很深的疑惑:史红药是怎么知dào

的这么清楚的?

她狐疑的看向史红药,觉得她大有可能是在马琼身边安插了眼线和暗桩,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我才不管她是米小姐还是菜小姐,总之她不能打马琼的主意——你不是经常对我说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吗?现在你就一句话吧,帮还是不帮!”

北堂雪被她犀利的眼神定住。觉得自己帮也得帮,不帮……那也得帮。只是自愿和被迫的区别。

所以,她明智的选择了前者,“帮。”

史红药一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好!果然是好姐妹,日后你若是有了心上人,跟我知会一声,就算是有夫之妇,我抢也会给你抢过来!”

北堂雪嘴角一抽。

为什么一定要抢呢……

她难道就只能沦落到去抢有妇之夫的地步吗!

北堂雪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望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史红药,她问道:“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做?”

“见机行事,软的不行……”史红药郑重地看了她一眼,“那也只能来硬的了。”

北堂雪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待二人到了鸿运楼的时候,差两刻钟才到午时。

“走,咱们先进去看一看他有没有过来。”

北堂雪点了头,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史红药虎视眈眈地往大堂中望去,看了一圈儿又一圈,直看得众人食不下咽,也没能过滤出马琼的影子来。

北堂雪觉得当人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到周遭人的目光,史红药应该就是这种状态。

可她不是。

被别人拿这么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觉得有些丢脸。

她上前扯了史红药的衣袖,“你这样看能看出什么来——我有好办法。”

“嗳。还差一点儿,还差东南角那几桌我就看完了!”史红药挣扎着,死活要将那幸存的几桌扫荡干净。

北堂雪无奈之下,只有放开了她,径直朝着柜台走去。

鸿运楼的掌柜见她过来,笑着一作揖,问道:“北堂小姐今日怎独自过来啊?”

“这倒不是。”北堂雪冲着他展开一个笑,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我是跟弥小姐和马公子约好在此碰面的。他们应当是早早订下了位置吧?”

两家晤面,又是想亲宴,怎么也不可能一点儿准bèi

也没有吧?

“对对对,是前两天便让人订下了包间,我这便让伙计带北堂小姐过去,马公子他们倒还没过来,北堂小姐不如先喝喝茶等一等。”

掌柜的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是没料到一个丞相府里的千金小姐会做出这种诓骗他这个老人的事情来。

可事实往往是残酷的。

“多谢掌柜!”北堂雪感激地一点头,扯着还在坏别人胃口的史红药跟着那个伙计上了楼去。

北堂雪附在她的耳旁大致说明了情况。便惹得史红药一阵雀跃。

打发走了伙计,史红药在包厢里转来转去,思量着对策。

北堂雪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毕竟是别人订下的房间,她好整以暇的坐在这里,待会儿人进来了该是什么反应……

“我先出去探一探风——”

“不行!”史红药赶忙拦在她面前,“你不能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本就是过来给我壮胆儿的,你走了,我……我都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北堂雪深感无奈,“那你现在有没有想好究竟要怎么做?”

“我。我现在整个人都乱了。完全不知dào

该怎么办才好!”

北堂雪一听这话就觉得害pà

,史红药这个当事人都找不到方向了,叫她如何是好。

她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先回去吧,喝杯茶静下心来好好地计划计划,然后再过来实施。你觉得如何?”

“不行!”史红药断然摇头,“算了,我豁出去了——”

北堂雪越看越觉得她现在这个状态不怎么好,心里万分后悔随她过来,刚想开口再劝,便听门外有小二的声音道:“北堂小姐和史小姐都在包间里等着各位呢……”

“哪家的北堂小姐和史小姐?”有中年妇人疑惑的声音道。

史红药一个激灵,紧紧攥着北堂雪的手,“来了!”

北堂雪忙扯着她坐了下来。觉得史红药现在别说是抢人,就连站也站不稳了——原来这也是位外强中干的主儿。

“阿雪。你一定要帮我!”

北堂雪心一横,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实在没什么退路了,总不能等人进来她来一句“对不起我们走错房间了”,且就算她说得出口,估计也会被史红药一掌劈晕。

“你先冷静,待会儿先不要乱说话,先观察观察再说,眼下最重yào

的是——”北堂雪顿了顿,有些尴尬地道:“最重yào

的是咱们得先保证……不被人轰出去。”

史红药点着头,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一时间,北堂雪觉得压力非常大。

她推着史红药坐了下去,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喝口茶镇定下来。”

史红药苦着一张脸摇头,“我手抖的太厉害……



“……”

脚步声渐渐临近,开门的还是那位带她们上来的伙计。

大许是方才有听那伙计说里头有两位小姐等着,真的见着了,众人并无太多意wài

,有的只是疑惑。

走在最前头的一身深蓝衣袍的中年男人正是马琼的父亲马时现,他率先开了口,还算有礼地问道:“不知二位姑娘是——”

史红药捅了捅北堂雪。

北堂雪正思索着该怎么说才最合适,却听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爹,这是北堂家的二小姐,和史家的大小姐。”

说话的人正是马琼。

马时现闻言一怔,这两位在王城里来头都不是小家小户。

“哦——原来是北堂小姐和史小姐,不知二位小姐是否走错了房间?”马时现委婉的‘提醒’道。

史红药抬眼看向那身着粉衣的小姐,也就十七八岁的芳龄,一脸的娴静温柔。

虽远算不上倾国之色,但让人看了就不禁心生怜爱之情。

史红药心里一紧,再看向马琼,只见他一脸的板正和平静,连往她这看也没看一眼。

她舍下脸来就是为了他,可他这副神色哪里像是对她有半分心意?

以往的史红药确确实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干过的荒唐事也不是一两天能说得完的。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就没了勇气。

“是我误会了。”她低声地说了这么一句,抬起头道:“我们的确是走错房间了,不打扰各位了。”

“啊?”北堂雪觉得她真的完全跟不上史红药的节奏。

还不待她从这突发的事件中反应过来,便被史红药一把拉了起来。

察觉到面前众人打量的目光,史红药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决定日后再也不会这么不管不顾,没搞清楚事实就冲动行事。

“误会什么,没误会。”

史红药这边刚准bèi

踏出门槛,却听马琼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叫她顿下了步子。

没误会?

他的意思……难道是——

北堂雪一愣之后即刻反应了过来,忙地去拿眼神示意史红药。

史红药半转回了头。看向他道:“你,你什么意思啊?”

马琼一脸正经地望着她,“我已让人备好了聘礼,只差你点头了。”

史红药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她听错了吗?

北堂雪也是万分震惊——这马琼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合着人家连聘礼都备好了……

马时现也是傻了眼,望着同是一脸迷茫的马夫人,面面相觑。

那弥家一家人的表情也是大同小异。

史红药磕磕巴巴地道:“可是,可你今日来这里……不是来商谈亲事的吗?”

马琼背后的年轻男子笑的一脸会意,同马琼有三分相似的脸部轮廓。应是马琼的弟弟马向。

他将手扶在马琼的肩上,冲着史红药笑道:“今日确实是来商谈亲事的,可商谈的是我的亲事——不过若是能好事成双,那就再好不过了。”

弥家的小姐闻言脸色顿红,但望向马向的目光满是羞怯。

史红药这才知dào

自己果真闹了个大乌龙,脸色也随之涨红了起来。

马时现的接受能力还算可以,略微发了会儿滞,便道:“敢问这位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史小姐?”

史红药忙点头道:“是,红药见过马伯伯。”

好么。这嘴还变甜了。

史红药生怕给马家老两口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样,又对着马夫人行了礼。

倒是叫二人有些惶恐了。

他马家虽然是有些小钱不假,但史红药却是官家的小姐。

马时现嗔怪地望向了马琼,是对他事先没跟他通报一声心有不满,竟让他这个做长辈的丝毫准bèi

也没有。

得了马琼的肯定,史红药立即又原地满血复活了,一贯的厚脸皮发挥起了作用来。

她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其实,我同马琼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希望马老爷和马夫人能够成全——”

马琼闻言眼角狠狠地一阵抽搐。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低看了史红药。

马时现夫妻二人听了这话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马琼的亲事一直是老两口心里的结。就说这次弥家的小姐,本来是介shào

给他的,但却被他撮合给了马向——好在真的也撮合成了一桩好事。

“我马家并非什么高门大户。”马时现眼底尽是笑意,倒也是个干脆人儿,“若是史侍郎不嫌委屈了史小姐,马某隔日便找媒人登门提亲!”

马向也跟着起了哄,“那下聘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马琼望向史红药,眼底似有笑意弥漫。

北堂雪望着这和乐融融的场面,在心里大大地吁了一口气。

这剧情可是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了太多。

——

“不好了,邱将军!”

营帐中的高壮男子正逗着笼中的一只银狐,头也不回地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难道是北堂家军来了不成——”

“启禀邱将军,真的是北堂家军攻来了!现在敌军已到了企明岛,企明岛上驻守的兄弟们派人传了急报回来!”

“什么!?”邱云霍倏然转过了身来。露出一张粗狂的脸来,右眼角一道伤疤一直蔓延到左边的嘴角边。乍一看不像个将军,倒更像个土匪山贼头子。

他前天便收到了自宫里传来的书信,告sù

他国公岛会有变动,要他全神戒备,万不可掉以轻心。

可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之前北堂家军可以说是节节败退,虽是誓死抵抗,但已没有还手之力,且有可靠消息传来,国公岛上甚至已出现了断粮的现象。

所以,他看到打从西宁宫中传来的密报之时,嗤之以鼻,打从心眼里觉得,不管他们有什么变动。他都不信一夕之间北堂家军会有能力威胁到他们。

更别提是主动进攻了!

邱云霍握拳吩咐道,“部署下去,命舟师全力迎战,老子倒要看看北堂烨这黄毛小儿能有多大的本领,敢在老子头上动土!”

北堂烨身着黑色环锁甲,背着手立在楼船之上,一丝不苟地望着前方,江面并不平静。时有风起,掀起不小的波浪。

“将军,前方不足五十海里便是西宁狗贼的扎营之处了!”武平年在他左右方说道,想到今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他已是提起了全部的精神来。

“待会儿你先率领五万舟师三万弓弩手封守西面,伺机行事。”

武平年肃然道:“末将领命!”

北堂烨微闭着眼睛,感受着拍打在脸上的江风,忽然笑了一声。

秦越恰巧自船舱中行了出来,同他并肩而立。似是随口一问,“北堂将军方才为何发笑?”

北堂烨徒手指向黑压压地江面,眼中含着笑意,“天公作美。”

“哦?”秦越听他似有所指,兴味地看向他。

北堂烨望向渐渐趋近的火光,知那是敌军的船舰,却还是不慌不忙地道,“突然想起了家妹同我说起的一个故事——”

“不知是什么故事?”

“巧借东风。”

想起临行之际,北堂烨特意吩咐要备下火器,秦越恍然一笑。

又静立了半柱香的功夫。一排排巨舟船舰在夜色中。犹如黑浪一般涌近。

北堂烨喝道:“摆阵,迎战!”

“是!”

——

两日之后,捷报传入王城。

三十一日子时,卫军突袭敌营,展开猛攻,敌军因部署不及,面对来势汹汹。计划周密的卫军,连连受挫,秦越和北堂烨亲自督战,曲向千留守国公岛。

破晓时分,经短兵相搏,敌军死伤过万人,北堂烨决定改用火攻,命水性极好的舟师驾火具小舟冲入敌阵。火借风势,焚毁敌巨舟数百艘。令敌军阵况大乱,不敢再战。

敌军将领邱云霍被武平年等人围困,虽被部下抵命相护最后脱险,却被北堂烨斩断了右臂。

一个将军,失去了右臂,也就等同废人了。

次日午时,在武平年的追击下,西宁水师退至三百里开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岛。

西宁水师此次一挫,少说也要修养数月不止。

由于先皇还未下葬帝陵,并不好大肆庆贺,所以即使大胜了一仗,国公岛上也与平素无异,但细看过去便能发觉,每个军士的脸上都颇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意味。

消息传至朝堂,鹤延寿当朝诵读了捷报,令几位辅政大臣暗自吁了一口气——这回得亏没出什么岔子。

自打先皇撒手一去,这位太子殿下做事可是一次比一次他们提心吊胆。

北堂雪一得了消息,问了丫鬟北堂天漠的去向,闻听是北花厅,她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了过去。

她刚踏过门槛儿,便声色俱喜地道:“爹,您听说了没有,哥哥前日大败了西宁水师!”

待她匆匆地绕过了一人高的屏风,走了进去之后,这才看见偌大的花厅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她一身玫红色的锦衣绸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宝蓝色的花纹,一头青丝尽数挽起,繁丽无双,略显娇气的一张脸上,倒是脂粉未施,一双眼睛略微有些发红,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爹也是刚刚听说。”北堂天漠点头而笑,眼底也尽是欣喜之意,“云霓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待会儿咱们一同吃午膳。”

北堂雪闻言抬眼看向周云霓,却见她将头转进了里侧。

北堂雪知dào

她这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她此刻的模样——看来,周云霓如今的日子,似乎并不怎么好过。

270. V198

进了六月,白日里的凉州也渐渐趋于温暖。

灾荒归灾荒,人却还是要生存的,大街上的商贩各居其位,人流挤挤,只除了多数人眉宇间掩饰不去的愁绪之外,乍看之下,倒也没什么不同。

璐璐今日被身旁的丫鬟劝说着要出来走一走,百般无奈,终究没有耐得过她,只得出了王府。

许久没有出门见过阳光的她,一时间只觉得头顶这明晃晃的太阳有些刺眼,下意识地抬了手去遮光,却有些眩晕之感,险些站不稳。

“小姐,您还好吧?”丫鬟见状忙扶住了她。

璐璐摇了头,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乏力,便道:“先找个地方坐一坐——”

丫鬟闻言应下,建议着道:“奴婢知dào

前面右拐,倒是有一间茶楼。”

璐璐揉了揉太阳穴,“嗯,带我过去吧。”

丫鬟边扶着她,边道:“小姐,您日后还是常常出来走一走的好,您看,这长久不出来活动,对身子也不好——”

这个丫鬟名唤小萱,生的乖巧,又不怕生,一张嘴极为讨喜,是凉州本地茶农的女儿,刚进王府不足一个月。

另外还需一提的是,只是第一眼,她便痴迷上了攸允。

劝着璐璐出府走一走,也是攸允的授意,作为他忠实的迷恋者,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小姐您看,好可爱的兔子啊!”小萱手指着那小贩手中拎着的白兔,惊喜地出声道。

璐璐望去,眼神几变。

只见那兔子通身雪白无暇,安静地蹲坐在笼中,红彤彤的小眼睛十分招人怜爱。

“走。”

她转回头,甩开了搀扶她的小萱。

“小姐……等一等奴婢!”小萱是不知她怎突然就冷了脸,急慌慌的跟了过去。

她口中所说的茶楼,右拐后需得进一条巷子,穿过巷子就在眼前了。

这事情就出在这条巷子上头了。

一进了巷子。璐璐就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们。

她开始以为不过是些饿极了的乞丐或许灾民求财而已,但他们可以敛去的气息却让她起了疑心。

“小姐小心!”

身后的小萱忽然惊呼了一声,璐璐戒备地回头,却见有蒙着面的男子正举刀朝她砍来。

璐璐眼神一紧,腰下放软,往后平仰而去,躲开这致命的一刀的同时,向着那蒙面男子的下盘攻去。

“没看出来这小娘子还有两下子!”那男子挨了一脚,往后挥了挥手,道:“兄弟们。给我上!”

听这口音,应该是凉州本地人,璐璐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些人明显是早有准bèi

不说。且还好像还不是为财,不然的话,实在犯不着上来便要置她于死地。

她初来凉州,连门都没怎么出过,若说是得罪了谁,那根本是没有可能。

话音一落。便有十来位同样蒙着面巾的男子冲了出来,一个个的手里都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凉州不比王城,本就是山高皇帝远。再加上近年来闹饥荒,更是乱作了一团。

大街上发生小抢小偷之事更是稀疏平常。

巷子的两个出口都被他们堵得严严实实,来来往往的人端是看这架势就没有敢上来靠的,现在自顾都不及,哪里还有功夫管这闲事,万一惹祸上身那就亏大发了。

“我家小姐是允亲王府上的客人,你们若是伤到了小姐,王爷定不会放过你们!”小萱吓得双腿都直哆嗦。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企图借此来吓退他们。

“什么亲王不亲王的,老子可没听过!”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子嗤之以鼻,一掌便将小萱劈晕了过去。

璐璐刚想提力。却觉天在旋,地在转。

她脚步凌乱地退了几步,视线也随之模糊了起来。

“哟,还站不稳了?”

“现在知dào

害pà

了?哈哈哈……”

眼见几人调笑着正朝着她逼近,璐璐甩了甩头希望能够唤回些许意识来,但却事与愿违。

眼前一黑,整个人陷入了昏厥之中。

蒙面人见状忙地将人装进了大黑布袋中,扛在肩头,箭步出了窄巷。

将脸上的面巾扯下,混进了人流之中,丝毫不引人注意。

出了东府大街,几人分散着朝着一座荒废的茶山而去。

这座茶山本是由周员外花了重金买下,打算雇了人种茶的,可就在他买下的头一年,便遭遇了大旱,且这场旱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周员外悔的肠子几乎都黑了,从此以后,这也就成为了一座荒山。

“大哥,你说这雇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又不许我们碰她,但还要见点血光——这也不像是有仇啊?”一位长相黑瘦的男子皱着眉问道,一路上都没有想明白。

“这种事情你懂个屁!”为首的男子一脸的骄傲,“哥年轻的时候也是玩过这招哄骗小姑娘的!定是这小娘子性子太烈,不好搞,人家才想出了这个主意来英雄救美!”

“哦——”问话的人闻言顿时恍然,望向那男子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

大哥就是大哥,这都猜得到。

几人径直去了后山,显然是早早选好了犯案地点。

“来,把家伙都拿出来,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那咱们也要做戏做的足一点才行!一定要逼真!”

“对,没错!”

紧接着,大刀、匕首、面巾、绳子,都七七八八地被扒拉了出来。

“非常好。”为首的男子见众人都蒙上了脸,连带着头发都给包了起来,连他都认不出哪个是麻子哪个是三宝了,赞赏地点头,“现在就把人给绑起来吧!”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还在昏迷中的璐璐绑在了一棵枯树上。

“大哥,现在该见血光了吧?这活儿,不如让我来?”黑瘦男子开了口,虽然整张脸都给蒙了起来,但那双老鼠眼还是让人不容混淆。

“好,小心着点——万万不能伤到了人。”话刚说完,他便觉察这样委实是太为难人。

哪里有不伤人就见血光的?

“别把人整成重伤就行,还有,别划脸,小姑娘的,脸可都金贵着呢——”

“好嘞,哥。”黑瘦男子掏出了一把匕首来,走上前去,“交给我了。”

他行到璐璐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心里怜爱,最后竟觉得下不来手。

他们本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做过的最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是抢过孩子的馒头,偷过西庄里王老婆子的母鸡。

这次忽然有人找上他们,光是订金就给了一百两,就是要来一场“假的绑架”,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银子好拿,这样的好事他们自然不会推脱。

“你倒是快啊,随便在哪儿割上几个口子就好了!”

“那一百两银子你还想不想要了!”

一提到那一百两银子,他顿时来了勇气,心里想着反正也不至于死人,跟磕着碰着也没什么区别,小伤罢了。

他抬手便是一刀划在了璐璐的右肩上。

刀子是事先磨过的,倒也不算钝,一刀下去不仅划破了衣服,即刻便有潺潺鲜血冒了出来。

“哐当!”猛地一见红,他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匕首一滑,砸到了脚下。

他慌忙捡起跑了回去,略显惊惶地问道:“我下手是不是太狠了?”

“……

……”为首的男子无语的看着他,好大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做咱们这行,最没用的就是心软,虽说你今天这手下的的确是有点狠,但是这对于你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是一个磨练,以后你将会是一个称职的……

杀手。”

黑瘦男子一怔,杀手?

他倒是没有这么远大的抱负。

但是若能混上一个杀手的名号,也不是一件坏事。

想了一想,他终究释了怀。

几人傻傻站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半个人影过来。

有人开始急了,“大哥,这人怎么还不来救她回去啊!”

“大哥,这个时辰买豆腐的老吴也挑担子回村了,我得去截他几文钱,再晚就来不及了!”说话的这位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每日的生活安排的极有规律,什么时辰要去偷鸡蛋,什么时候要去收保护费,都是安排的妥妥的。

那被他们喊作大哥的男子闻言纵身走到他面前,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头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那几文钱能跟这白花花的银子比吗?”

黑瘦的男子附和着道:“没错儿,人家是出了大钱的,任性一点,来得晚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还是大平明白事理。多学着点!”

先前开口的男子顿时成了众人鄙夷的对象。

为了不引起众怒,他只得缄口不语。

但心里还是在琢磨着卖豆腐的老吴那茬儿……

这一等不要紧,一伙人直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人,还是没来。

终于有人耐不住了,“大哥,这人也太不守信用了!竟让咱们等了一天还没来!”

一有人起了头,场面便哄闹了起来。

“是啊,虽说给钱就是大爷,可我大爷也没让我等这么久过!”

“大哥,不然咱们走吧,那一百两咱们大不了不要了,这山里天黑了还有野狼,万一要是丢了命就不值当了……”

他这句话刚落了地,便有几声狼嚎自西南方向传了过来。

众人即刻换做了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

那为首的男子见此情形也不由动摇了几分。

他这边正琢磨着要不要走,若是走是他们自个儿走,还是带着那昏迷的小姑娘一道儿走,若是将她带走该如何安排,若是将她留下,只怕在这荒山中一夜过去也是凶多吉少了,如果真的闹出了人命来,追究到他们头上去,可就真的不值当了。

在他举棋不定之际,便见不远处闪现了光芒。

“好像有人来了!”

一伙人闻言即刻转脸望去,只见那火光又近了许多,原是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近了之后,为首的男子认出了来人,上前殷勤地道:“公子爷,您可算是来了!您看,按照您的吩咐,这都办妥……”

话说到一半,他的笑便凝固在脸上。

“通!”下一刻,人便僵直着向后仰倒在地,一双眼睛里还带着没来得及消散的笑意。

“大哥!”众人无不大骇,戒备而又惊惶地看向面前站着的三个人。

可他们也没能害pà

多久,因为下一刻就没了呼吸。

脖颈处都扎着一枚致命的银针。

“王爷。”出手的黑衣侍卫望向攸允,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攸允却一动不动,眼神紧紧地盯在璐璐身上。

良久,他才开口道:“乘黄呢——”

吴其佝偻着身子走向璐璐,拿手在她的伤口处探了探。

怎么会这样……

他眼神微变,心中卷起了波涛。

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安神的沁香,可这血。却是与常人无异。

与其说是从骨血里散发出的气味,倒更像是……经过长期的熏制而沾染上的香味。

可这种气味又怎么熏得上去……

且她分明就是月族圣女的后裔!

真的不应该。

“本王在问你话!”攸允几乎是咬着牙朝他低吼道。

吴其微一眯眼,“王爷,此事定有蹊跷。”

“蹊跷!”攸允瞳色巨变,“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戏弄本王!”

说话前,他已欺身向前,伸手扼住了吴其的脖子。

眸中血光翻涌不止。

吴其却全然不为所动,也没有丝毫惊怕之色。

“王爷。”他伸起那枯树皮一般的手,覆在攸允的手背上。声音带着淡淡的不耐,“王爷是不是太过浮躁了。”

“嘶!”攸允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直直地往后退了五六步的距离。

“王爷!”那暗影见状忙地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对着吴其怒道:“放肆,竟敢对王爷不敬!”

“你!”攸允惊赫不已——他右手整个手背竟然都是青黑之色,很快的,他便清晰的觉察到。整个右臂都在渐渐变的麻木了起来。

“你对本王使了什么毒术!”

“老夫怎敢。”吴其淡淡地道,“不过是防身的伎俩罢了,只会让王爷的右手短暂的麻痹几个时辰,算不上什么毒术。”

“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攸允定定地望着他,口气十足的阴冷。

“呵呵呵……”吴其笑了起来,诡异的音色回荡在空山中令先前还偶有动静的狼兽们都吓得不敢出声。

他摇着头道:“老夫知dào

王爷不会。”

他说的没错,攸允是不会。

至少现在不会。

“日后王爷需yào

老夫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吴其轻哼了一声,从攸允身侧走过。

攸允紧攥着拳头。

若不是还对他有用,他早就一刀解决掉他了。哪里还容得了他如此肆意妄为!

他动用了内力来平复着丹田里串走的真气。

“将小姐带回去。”

“是。”

——

近来桃云山里颇为热闹。

一年一度的品酒会如期而至。

只因国丧而取消了晚间的歌舞篝火,其余的也同往年无异。

辰三也来凑了一把热闹。

他周旋与各个酒棚之间,但凡是没喝过的酒,都得尝一尝。

“这位相公,一人独行,会不会觉得孤单的慌?”

随着一道妩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觉察到右肩上明显多了一只手。

辰三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将人拖拽出了拥挤的人群中。

“干嘛啊你!”待二人到了无人之处,那女子才甩开了他的钳制,一脸的委屈。

“谁让你过来的?”辰三皱眉看着她,“临走之前我交待你的话你都忘记了?”

安柔一撅嘴,眼泪险些就掉了下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你都不知dào

……你不许我跟府里的那些女人起冲突,我便忍了——可她们三天两头的便来找我的麻烦,还在我的饭食中下药,我们的孩子险些都……还有那该死的臭皇帝皇后。成日唤我进宫,想方设法的想从我这里探听你的消息来……”

辰三听闻叹了口气。

他本是想着安柔有了身孕,不好随他四处奔波以身犯险,但却没想到留她在辰国,竟也好比虎穴龙潭。

“是我考lǜ

的不周。”他反拥住她,声音满是疼惜。“我答yīng

你,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到时再也不会有人敢惹你烦心。”

“相公……”听他这么温柔的保证,安柔倒是有了几分心虚,她缩了缩脖子,“有几件小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说吧。”

“翠夫人的胳膊被我……不小心给打断了。”

“……”辰三脊背一僵。

“还有,我,我将柳素素的养的那只兔子给炖了。”

他就知dào

她不会真的那么老实!

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女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唔,为夫知dào

了。”

安柔狐疑地道:“你不生我的气?”

辰三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御医不都说了吗,不能使你动气,否则对孩子不好。”

“哼,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心疼我……”安柔咕哝着道:“合着还是为了小的。”

“好了,说正事——你出辰国,皇兄他们可知dào

?”

“你放心吧,我只是想回卫国的娘家瞧一瞧,他们也没怎么起疑。”安柔从他怀里抬起了头,问道:“娘的事情。可有着落了?”

“快了。”辰三帮她别起耳边滑落的一缕青丝,道:“我今日过来桃云山,便是打探消息的。”

“事不宜迟,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嗯。”辰三牵起她的手,二人就朝着望月凝的方向而去。

辰三倒是路熟,绕了个捷径,没用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楼前。

“两位客官里边儿请。”阿庄热情的招呼着夫妻二人。但在看清安柔的长相之时,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疑惑——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来,阿庄倒也不算执着,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辰三挽着安柔的手,步入大堂中,环顾了四周一番,问道:“二楼上头,还有客房吗?”

“有的。”阿庄点着头道:“除了临湖的那两间之外,其余的都还空着。客官如果要住下来的话,小的可以带您上去看一看。”

“不用了,随便找一间便是。”

阿庄应下,招呼着二人坐下,“二位客官看一看要吃点什么?”

271. V199

“香干马兰头、清炒莲藕、松仁儿海带——”辰三随手点了几样,看了安柔一眼,朝着阿庄问道:“可有新鲜的鲫鱼?”

阿庄点着头道:“有是还有一条活的。但个头儿不大。”

“没关系,就做一道鲫鱼萝卜汤吧。”

“好的,二位客官稍等。”阿庄记下,朝着后院的伙房走去。

安柔甜丝丝地笑开。

自从她有了身子以来,不同于别人好酸或是好辣,她独独是贪鱼鲜贪得紧。

饭吃到一半,自外头进来了两个人。

“二位客官今个儿可回来的真早。”阿庄看了一眼天色,觉得稀奇的紧。

“阿庄哥,我今个儿在街头看到有斗蛐蛐的了,改日咱们一道去玩。如何?”松尾一进来便兴冲冲地说道,小跑到阿庄跟前。

“斗蛐蛐的?”虽是至今都不知dào

二人的来历,但对这个机灵的小鬼头,阿庄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松尾也算是在他终日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添上了一抹色彩。

“对啊,可有意思了!好多人在看呢!”说到这里。他愤愤地道:“都是我爹,非拉我回来!”

松爹对着阿庄呵呵一笑,复抬手在松尾的脑袋上敲了一记,道:“爹先上楼,你别给掌柜的他们添乱,听见没?”

“知dào

拉!成天像个老太婆一样,啰里吧嗦的……”

“小兔崽子!”松爹佯怒地给了他一记眼刀子,却也不再罗嗦,大许的确是有什么事情要上楼去研究,便没再训他,折身上了楼去。

走到一半,忽然警觉地转回了头,往楼下扫了一圈儿,见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才面露思索的转回了头去。

辰氏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这人武功不低。

只有习武之人才会有如此高的警觉和感知。

安柔看了一眼同阿庄聊得火热,确切来说是他一个人说的火热,而阿庄只是负责傻笑的松尾,有些不确定地道:“真是他们?”

哪儿有人出门办这么重yào

的事情,还带着这么一个半大孩子的?

辰三微一点头。

起初他也怀疑过,但后来他想了一想,只当是巫谷拿来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

“阿庄哥,你都不知dào

我爹今日有多丢人……

他竟然在大街上踩到香蕉皮跌了个四脚朝天,那模样——”松尾乐的合不拢嘴,“哈哈哈……

真是笑死我了!”

阿庄对父子二人这种互扒老底的相处模式已是见怪不怪。

兀自在心里想象了一番松爹在大街上跌倒的场景,也不禁笑了起来。

“小孩,来,叔叔问你件事情怎么样?”辰三对笑的恨不得趴在地上打滚儿的松尾勾了勾手,笑的一脸“慈祥”。

是想从松尾这里打听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可松尾却像是压根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一边笑,一边同阿庄说着今天看到的趣事。

“……哈哈哈……

……吃瘪了吧?”安柔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对着松尾道:“这位小弟弟,姐姐这里有只好蛐蛐儿,你想不想看一看?”

“蛐蛐?”松尾闻声立马掐掉了话头,抛弃了听得正起劲的阿庄,朝着安柔小跑了过来,“真的吗?”

安柔点点头,也果真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竹筒来,她拿手指轻轻敲了一敲,即刻有清脆响亮的叫声响了起来。

端是听这音色,便知的确不是寻常的蛐蛐。

她自幼便被无光收为弟子,在这山里长大。回回偷下山就会去看别人斗蛐蛐的,后来也就养了一只。

“快给我瞧一瞧!”松尾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拿,却被安柔躲开。

她将竹筒在松尾眼前晃了几晃,笑眯眯地道:“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好了,姐姐便将这蛐蛐送你,怎么样?”

“一言为定!”松尾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下。“你问吧!”

“嗯……”安柔想了想,问道:“你家是哪里的?我听你和你爹的口音,当不是卫国人士,对不对?”

松尾颔首,“我们是从大漠国过来的。”

大漠国……

大漠紧挨着的,可不就是巫谷吗?

兴许是他爹特意有交代过,让他对外边的人都是这么一副说辞。

辰三眼神一闪:“你们来卫国要找的人。可有找到?”

“你怎么知dào

的?”松尾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dào

我们是来找人的……”

“松尾!”一声怒喝声暴起,松爹唰唰地下了楼,拽起他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们本来就是来找人的啊!”松尾一脸的茫然和无辜,叫松爹直想抽上他几巴掌。

这个兔崽子,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吗,今日怎在这上头犯起了傻来!

“你还敢胡说!”

“……我偏要说!我们本来就是说好来找我娘亲的!”松尾甩开他,委屈地道:“可你说话不算数。到了这里以后就再不提这件事了!”

“我……”松爹一愣,还没能入戏。

松尾几乎快哭了出来,冲着他吼道,“你这个大骗子!你骗了我娘亲,把她气得离家出走!如果我娘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爹了!”

松尾越说越委屈,到最后一脸委屈的半死不活的模样跑上了楼去。

松爹傻愣在地。

——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兔崽子还是个演技派!

“……大兄弟啊,我都听见了。”卢掌柜的也被吸引了出来,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来,“要我说,这事儿可真是你的错了,孩子还这么小,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啊——”

“……”松爹只得点着头。

卢掌柜虽然平日里的确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其实也是个热心肠的,他拍了拍松爹的肩膀道,“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如果有尊夫人的画像,卢某倒是可以托人去城里打听打听。”

松爹闻言顿时愣住,他那位命薄的夫人,可都去了好些个年头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卢掌柜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他点着头,指了指楼上道:“我先去看看那小兔崽子。”

见他推辞,卢志自然也不好坚持。

见松爹转过了身去,背影似还有些落寂,卢志无声地摇了摇头。

正在安柔跟辰三大眼瞪大眼的时候,却见松尾风一般的跑了下来。

他奔到安柔面前,脸上似乎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一脸正经地道:“方才走的太急,忘了同你要那个蛐蛐了。”

安柔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竹筒递给了他。

辰三则是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

六王府,花厅。

周云霓抿着唇环顾了空荡荡的大厅。

她竭力地摒退着声音里的怒气,转脸朝着一侧的丫鬟道:“王爷人呢?不是说在花厅见客吗?”

“回夫人,王爷才离开半柱香的时辰不到。”

“好。”周云霓眼里含着冷意,“那你告sù

我,现在王爷人去了哪儿?”

那小丫鬟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不知!”周云霓终于再忍不了,“成日一问三不知,那王府还养你们何用!”

自从她进了门,要见宿根一面甚至要比之前她在北堂府还要难。

明明是在一个屋檐下,却是连陌路人都还不如……

……

“奴婢真的不知。”

丫鬟抬起了头,望向她的目光,无畏无波,甚至还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王爷去了哪儿,夫人难道还需yào

问奴婢这些房外人吗?”

简直反了!

这府里的人,上上下下哪一个把她当成主子看了?

依照周云霓的性子,若是不发毛那就不符合常理了。

“不知轻重的贱婢!”周云霓气黑了一张脸,“来人,给我掌嘴!教一教她该怎么跟主子说话!”

她房里的两个侍女闻言打外头行了进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却没一个愿意上前的。

“你们也想一起挨打吗?”周云霓伸出手指指着二人,“还要我这个做主子的亲自动手吗?”

“夫人息怒。”其中一个较胆小的丫鬟垂首道:“若是到时传到了王爷耳中,怕对夫人也不好……”

“奴婢还要去厨房吩咐王爷的午膳,就先告辞了。”那被周云霓下了令要被扇耳光的丫鬟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是完全没有将周云霓的话放在眼里,她微微一福,转身便要出去。

“……小贱蹄子!”周云霓气的两眼冒火,也再顾不上什么,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那青衣小丫鬟的后颈。

“啊!”那小丫鬟哪里想得到周云霓会如此反应,周云霓用力之大,直叫她往后拖拽了好几步,惊得她尖叫出声。

周云霓积压了许久的怒气一股脑算是全涌了上来,将那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拉扯了几丈远,蓦然松了手。

“啊哟!”青衣丫鬟仰面跌倒,后脑勺传来巨大的痛意。

“既然她们不敢打,那本夫人今日便亲自教xùn

教xùn

你!”周云霓喝道,抡起手边花瓶旁放置的鸡毛掸子,便朝着那来不及爬起来的小丫鬟挥去。

青衣丫鬟这才算是见识到了周云霓的狠劲儿,一时也是害了怕,哆嗦着身子往后挣扎着。

“啪!”周云霓用足了劲儿,狠狠地往她身上抽了一记。

但凡是挨过打的,都应晓得这看似简单的鸡毛掸子,实jì

的威力是有多大。

“啊!”那小丫鬟痛的眼泪都落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往着那张大红木茶几下躲去。

几个丫鬟这才恍然回神,忙地上前去拦,“夫人息怒啊!”

“滚开!”周云霓此际已经红了眼,大有‘挡我者死’的架势

,谁拦她便对谁挥去手里的掸子。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啪!”

“哎呀!”

场面很快便混乱了起来,惨叫声,求饶声交杂着。

“都没事情做了?!”一道清脆的喝声响起。

周云霓闻声下意识的皱眉,回头望去,却见是沉着脸的小敏。

小敏扫了一眼周云霓的模样,蹙着眉头道:“夫人如此大动肝火,不知所为何事?”

周云霓向来就看她最不顺眼,整个府里的丫鬟敬重小敏的程度要比她高上太多,更重yào

的是小敏一直包揽着宿根的衣食住行,是整个府里同宿根最近的人,这才是她最介yì

的地方。

周云霓将那鸡毛掸子丢落在地,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抬眼问道:“我做什么还需yào

你来过问?几个丫鬟难道我也打不得了?做丫鬟的,就得要看清自己的身份——”

见小敏脸色越发难看,她冷笑了一声,挑起了柳眉问道:“所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小敏平息着心中翻腾的郁愤。

她知dào

周云霓这样说不过是想激怒她,最好是能激得她还上几句嘴,到时好给她贴上一个忤逆主子的罪名。

想到这里,她面上浮现一抹笑,不疾不徐地道:“夫人这问题问的倒是奇怪——奴婢自小在王府长大,是这府里的大丫鬟。”

眨眼间,已进八月,天气也热的越发不遮掩。

这一日,商铺无论大小都在头天晚上收拾好了一切,今日是需得歇业一整日。

宽旷的王城东街、西街一个摆地摊儿的也没有。

百姓们皆身着素衣站在街道两旁,时不时的转头张望一番。

今日乃先皇遗体下葬之日。

在冰凉的殡宫中躺了近两个月的元盛帝,今日终要入土为安。

皇帝死后不比平民,自驾崩起,需在大殿中停灵近一月不说,大殓入殡宫之后少则也还要呆上几月之久,若是走的太过突然,陵墓未能修建完整的,还需得等上各处竣工之后方能入陵。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自正东的方向传来了浑厚齐整的脚步声。

浩荡的执幡队行在最前头,后是一千多人的仪仗队。

整整一百二十八人抬着的近万斤重、被刷了七七四十九道漆的棺柩被护在中间,棺柩上盖着圆顶棺罩,四周是绣龙帷帐垂将下来,里面躺在的,正是永眠的元盛帝。

棺柩旁,跟着八十一位高僧念诵着超度的经文。

棺柩后头则是跟着十来路纵队的武装护卫。

最后面,便是文武官吏、皇亲国戚送葬车队,整整两千零八辆送葬车,举目望不着尽头。

送葬车左右跟着无数身着孝衣的宫女太监,手中提篮,不住的洒着纸钱。

两旁百姓齐齐地跪下叩首。

其中就有北堂雪。

北堂天漠本身是要她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但她执意要过来。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一国之君,她也想送那个在御花园亭中和蔼的老人一程。

若是撇开之前她对元盛帝的些许偏见。从客观来说,他的确是一位称职的皇帝,值得千万子民景仰的皇帝。

最前面的一辆送葬车队经过她的眼前,忽有微风而至,掀开了车帘一角。

北堂雪不自觉地抬头。

里面的人身着素缟。脊背挺得坚毅而又笔直,五官犹如斧凿,嘴角却是紧紧抿起,似在强忍着情绪。

风过,车帘已落,白花花的纸钱飘洒到北堂雪眼前。

北堂雪垂下了头,心中有情绪翻腾,她就知dào

,他绝不可能如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无所可失。

直待日暮,长长的送葬车队才算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大多数人都跪得麻木了。相互搀扶着起了身,站着揉了好大会儿膝盖,长长地叹息了几声,才结伴回了家。

北堂雪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抬首望去,是满目的雪白。

八月的天气。却像是刚刚下过一场瑞雪。

有几片纸钱被风掀起纷飞在被压低的暮色中。让北堂雪觉得眼前的景象更显得恍惚。

一场国丧,到此,才算是在王城里画上了句号。

一个月后,便会迎来新帝的登基大典。

——

因需给元盛帝送葬、再加上新皇继位的缘故,攸允于七月底抵京。

他回来这一趟,可谓是令朝堂上下草木皆兵,严视以待——谁晓得他是不是真的仅仅回来奔丧的……

……

二十来日下来,都没瞧见他有什么动静,就连他的党羽就丝毫没有异常,众人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

有些事情迟早都要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但很明显,在对待这种事态的时候,大家总还是下意识的希望它能稍微地、尽量地晚来一些。

再过半刻钟便要给宫门落锁的侍卫们远远看到一顶轿子乘着沉沉的夜色而来。

轿夫在宫门前落了轿,轿帘被一柄折扇给挑开一角。

几名侍卫看得清楚,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允亲王——不知允亲王深夜入宫有何要事?”

几人面上无虞,心里却是已经开始打了了鼓来。

明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攸允却在前夕忽然深更半夜的要进宫,如此关头,很难叫人不怀疑。

“本王是来同太子殿下叙一叙旧,回京一个月有余,我兄弟二人竟也未能好好地说一回话——”

几名侍卫对看了一眼,行礼让开了道。

只要这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他们就没有拦着人不让进的理由。

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王爷,而非已经谋了逆的反贼。

时过二更。

有小太监来禀允亲王在殿外求见。

慕冬并无意wài

,道了句:“宣。”

随后,攸允便被引着入了御书房内。

虽还未登基,但这些日子来,慕冬多数是在御书房内办公。

攸允上前行礼。

271. V199

“香干马兰头、清炒莲藕、松仁儿海带——”辰三随手点了几样,看了安柔一眼,朝着阿庄问道:“可有新鲜的鲫鱼?”

阿庄点着头道:“有是还有一条活的。但个头儿不大。”

“没关系,就做一道鲫鱼萝卜汤吧。”

“好的,二位客官稍等。”阿庄记下,朝着后院的伙房走去。

安柔甜丝丝地笑开。

自从她有了身子以来,不同于别人好酸或是好辣,她独独是贪鱼鲜贪得紧。

饭吃到一半,自外头进来了两个人。

“二位客官今个儿可回来的真早。”阿庄看了一眼天色,觉得稀奇的紧。

“阿庄哥,我今个儿在街头看到有斗蛐蛐的了,改日咱们一道去玩。如何?”松尾一进来便兴冲冲地说道,小跑到阿庄跟前。

“斗蛐蛐的?”虽是至今都不知dào

二人的来历,但对这个机灵的小鬼头,阿庄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松尾也算是在他终日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添上了一抹色彩。

“对啊,可有意思了!好多人在看呢!”说到这里。他愤愤地道:“都是我爹,非拉我回来!”

松爹对着阿庄呵呵一笑,复抬手在松尾的脑袋上敲了一记,道:“爹先上楼,你别给掌柜的他们添乱,听见没?”

“知dào

拉!成天像个老太婆一样,啰里吧嗦的……”

“小兔崽子!”松爹佯怒地给了他一记眼刀子,却也不再罗嗦,大许的确是有什么事情要上楼去研究,便没再训他,折身上了楼去。

走到一半,忽然警觉地转回了头,往楼下扫了一圈儿,见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才面露思索的转回了头去。

辰氏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这人武功不低。

只有习武之人才会有如此高的警觉和感知。

安柔看了一眼同阿庄聊得火热,确切来说是他一个人说的火热,而阿庄只是负责傻笑的松尾,有些不确定地道:“真是他们?”

哪儿有人出门办这么重yào

的事情,还带着这么一个半大孩子的?

辰三微一点头。

起初他也怀疑过,但后来他想了一想,只当是巫谷拿来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

“阿庄哥,你都不知dào

我爹今日有多丢人……

他竟然在大街上踩到香蕉皮跌了个四脚朝天,那模样——”松尾乐的合不拢嘴,“哈哈哈……

真是笑死我了!”

阿庄对父子二人这种互扒老底的相处模式已是见怪不怪。

兀自在心里想象了一番松爹在大街上跌倒的场景,也不禁笑了起来。

“小孩,来,叔叔问你件事情怎么样?”辰三对笑的恨不得趴在地上打滚儿的松尾勾了勾手,笑的一脸“慈祥”。

是想从松尾这里打听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可松尾却像是压根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一边笑,一边同阿庄说着今天看到的趣事。

“……哈哈哈……

……吃瘪了吧?”安柔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对着松尾道:“这位小弟弟,姐姐这里有只好蛐蛐儿,你想不想看一看?”

“蛐蛐?”松尾闻声立马掐掉了话头,抛弃了听得正起劲的阿庄,朝着安柔小跑了过来,“真的吗?”

安柔点点头,也果真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竹筒来,她拿手指轻轻敲了一敲,即刻有清脆响亮的叫声响了起来。

端是听这音色,便知的确不是寻常的蛐蛐。

她自幼便被无光收为弟子,在这山里长大。回回偷下山就会去看别人斗蛐蛐的,后来也就养了一只。

“快给我瞧一瞧!”松尾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拿,却被安柔躲开。

她将竹筒在松尾眼前晃了几晃,笑眯眯地道:“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好了,姐姐便将这蛐蛐送你,怎么样?”

“一言为定!”松尾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下。“你问吧!”

“嗯……”安柔想了想,问道:“你家是哪里的?我听你和你爹的口音,当不是卫国人士,对不对?”

松尾颔首,“我们是从大漠国过来的。”

大漠国……

大漠紧挨着的,可不就是巫谷吗?

兴许是他爹特意有交代过,让他对外边的人都是这么一副说辞。

辰三眼神一闪:“你们来卫国要找的人。可有找到?”

“你怎么知dào

的?”松尾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dào

我们是来找人的……”

“松尾!”一声怒喝声暴起,松爹唰唰地下了楼,拽起他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们本来就是来找人的啊!”松尾一脸的茫然和无辜,叫松爹直想抽上他几巴掌。

这个兔崽子,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吗,今日怎在这上头犯起了傻来!

“你还敢胡说!”

“……我偏要说!我们本来就是说好来找我娘亲的!”松尾甩开他,委屈地道:“可你说话不算数。到了这里以后就再不提这件事了!”

“我……”松爹一愣,还没能入戏。

松尾几乎快哭了出来,冲着他吼道,“你这个大骗子!你骗了我娘亲,把她气得离家出走!如果我娘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爹了!”

松尾越说越委屈,到最后一脸委屈的半死不活的模样跑上了楼去。

松爹傻愣在地。

——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兔崽子还是个演技派!

“……大兄弟啊,我都听见了。”卢掌柜的也被吸引了出来,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来,“要我说,这事儿可真是你的错了,孩子还这么小,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啊——”

“……”松爹只得点着头。

卢掌柜虽然平日里的确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其实也是个热心肠的,他拍了拍松爹的肩膀道,“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如果有尊夫人的画像,卢某倒是可以托人去城里打听打听。”

松爹闻言顿时愣住,他那位命薄的夫人,可都去了好些个年头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卢掌柜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他点着头,指了指楼上道:“我先去看看那小兔崽子。”

见他推辞,卢志自然也不好坚持。

见松爹转过了身去,背影似还有些落寂,卢志无声地摇了摇头。

正在安柔跟辰三大眼瞪大眼的时候,却见松尾风一般的跑了下来。

他奔到安柔面前,脸上似乎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一脸正经地道:“方才走的太急,忘了同你要那个蛐蛐了。”

安柔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竹筒递给了他。

辰三则是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

六王府,花厅。

周云霓抿着唇环顾了空荡荡的大厅。

她竭力地摒退着声音里的怒气,转脸朝着一侧的丫鬟道:“王爷人呢?不是说在花厅见客吗?”

“回夫人,王爷才离开半柱香的时辰不到。”

“好。”周云霓眼里含着冷意,“那你告sù

我,现在王爷人去了哪儿?”

那小丫鬟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不知!”周云霓终于再忍不了,“成日一问三不知,那王府还养你们何用!”

自从她进了门,要见宿根一面甚至要比之前她在北堂府还要难。

明明是在一个屋檐下,却是连陌路人都还不如……

……

“奴婢真的不知。”

丫鬟抬起了头,望向她的目光,无畏无波,甚至还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王爷去了哪儿,夫人难道还需yào

问奴婢这些房外人吗?”

简直反了!

这府里的人,上上下下哪一个把她当成主子看了?

依照周云霓的性子,若是不发毛那就不符合常理了。

“不知轻重的贱婢!”周云霓气黑了一张脸,“来人,给我掌嘴!教一教她该怎么跟主子说话!”

她房里的两个侍女闻言打外头行了进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却没一个愿意上前的。

“你们也想一起挨打吗?”周云霓伸出手指指着二人,“还要我这个做主子的亲自动手吗?”

“夫人息怒。”其中一个较胆小的丫鬟垂首道:“若是到时传到了王爷耳中,怕对夫人也不好……”

“奴婢还要去厨房吩咐王爷的午膳,就先告辞了。”那被周云霓下了令要被扇耳光的丫鬟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是完全没有将周云霓的话放在眼里,她微微一福,转身便要出去。

“……小贱蹄子!”周云霓气的两眼冒火,也再顾不上什么,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那青衣小丫鬟的后颈。

“啊!”那小丫鬟哪里想得到周云霓会如此反应,周云霓用力之大,直叫她往后拖拽了好几步,惊得她尖叫出声。

周云霓积压了许久的怒气一股脑算是全涌了上来,将那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拉扯了几丈远,蓦然松了手。

“啊哟!”青衣丫鬟仰面跌倒,后脑勺传来巨大的痛意。

“既然她们不敢打,那本夫人今日便亲自教xùn

教xùn

你!”周云霓喝道,抡起手边花瓶旁放置的鸡毛掸子,便朝着那来不及爬起来的小丫鬟挥去。

青衣丫鬟这才算是见识到了周云霓的狠劲儿,一时也是害了怕,哆嗦着身子往后挣扎着。

“啪!”周云霓用足了劲儿,狠狠地往她身上抽了一记。

但凡是挨过打的,都应晓得这看似简单的鸡毛掸子,实jì

的威力是有多大。

“啊!”那小丫鬟痛的眼泪都落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往着那张大红木茶几下躲去。

几个丫鬟这才恍然回神,忙地上前去拦,“夫人息怒啊!”

“滚开!”周云霓此际已经红了眼,大有‘挡我者死’的架势

,谁拦她便对谁挥去手里的掸子。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啪!”

“哎呀!”

场面很快便混乱了起来,惨叫声,求饶声交杂着。

“都没事情做了?!”一道清脆的喝声响起。

周云霓闻声下意识的皱眉,回头望去,却见是沉着脸的小敏。

小敏扫了一眼周云霓的模样,蹙着眉头道:“夫人如此大动肝火,不知所为何事?”

周云霓向来就看她最不顺眼,整个府里的丫鬟敬重小敏的程度要比她高上太多,更重yào

的是小敏一直包揽着宿根的衣食住行,是整个府里同宿根最近的人,这才是她最介yì

的地方。

周云霓将那鸡毛掸子丢落在地,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抬眼问道:“我做什么还需yào

你来过问?几个丫鬟难道我也打不得了?做丫鬟的,就得要看清自己的身份——”

见小敏脸色越发难看,她冷笑了一声,挑起了柳眉问道:“所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小敏平息着心中翻腾的郁愤。

她知dào

周云霓这样说不过是想激怒她,最好是能激得她还上几句嘴,到时好给她贴上一个忤逆主子的罪名。

想到这里,她面上浮现一抹笑,不疾不徐地道:“夫人这问题问的倒是奇怪——奴婢自小在王府长大,是这府里的大丫鬟。”

眨眼间,已进八月,天气也热的越发不遮掩。

这一日,商铺无论大小都在头天晚上收拾好了一切,今日是需得歇业一整日。

宽旷的王城东街、西街一个摆地摊儿的也没有。

百姓们皆身着素衣站在街道两旁,时不时的转头张望一番。

今日乃先皇遗体下葬之日。

在冰凉的殡宫中躺了近两个月的元盛帝,今日终要入土为安。

皇帝死后不比平民,自驾崩起,需在大殿中停灵近一月不说,大殓入殡宫之后少则也还要呆上几月之久,若是走的太过突然,陵墓未能修建完整的,还需得等上各处竣工之后方能入陵。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自正东的方向传来了浑厚齐整的脚步声。

浩荡的执幡队行在最前头,后是一千多人的仪仗队。

整整一百二十八人抬着的近万斤重、被刷了七七四十九道漆的棺柩被护在中间,棺柩上盖着圆顶棺罩,四周是绣龙帷帐垂将下来,里面躺在的,正是永眠的元盛帝。

棺柩旁,跟着八十一位高僧念诵着超度的经文。

棺柩后头则是跟着十来路纵队的武装护卫。

最后面,便是文武官吏、皇亲国戚送葬车队,整整两千零八辆送葬车,举目望不着尽头。

送葬车左右跟着无数身着孝衣的宫女太监,手中提篮,不住的洒着纸钱。

两旁百姓齐齐地跪下叩首。

其中就有北堂雪。

北堂天漠本身是要她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但她执意要过来。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一国之君,她也想送那个在御花园亭中和蔼的老人一程。

若是撇开之前她对元盛帝的些许偏见。从客观来说,他的确是一位称职的皇帝,值得千万子民景仰的皇帝。

最前面的一辆送葬车队经过她的眼前,忽有微风而至,掀开了车帘一角。

北堂雪不自觉地抬头。

里面的人身着素缟。脊背挺得坚毅而又笔直,五官犹如斧凿,嘴角却是紧紧抿起,似在强忍着情绪。

风过,车帘已落,白花花的纸钱飘洒到北堂雪眼前。

北堂雪垂下了头,心中有情绪翻腾,她就知dào

,他绝不可能如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无所可失。

直待日暮,长长的送葬车队才算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大多数人都跪得麻木了。相互搀扶着起了身,站着揉了好大会儿膝盖,长长地叹息了几声,才结伴回了家。

北堂雪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抬首望去,是满目的雪白。

八月的天气。却像是刚刚下过一场瑞雪。

有几片纸钱被风掀起纷飞在被压低的暮色中。让北堂雪觉得眼前的景象更显得恍惚。

一场国丧,到此,才算是在王城里画上了句号。

一个月后,便会迎来新帝的登基大典。

——

因需给元盛帝送葬、再加上新皇继位的缘故,攸允于七月底抵京。

他回来这一趟,可谓是令朝堂上下草木皆兵,严视以待——谁晓得他是不是真的仅仅回来奔丧的……

……

二十来日下来,都没瞧见他有什么动静,就连他的党羽就丝毫没有异常,众人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

有些事情迟早都要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但很明显,在对待这种事态的时候,大家总还是下意识的希望它能稍微地、尽量地晚来一些。

再过半刻钟便要给宫门落锁的侍卫们远远看到一顶轿子乘着沉沉的夜色而来。

轿夫在宫门前落了轿,轿帘被一柄折扇给挑开一角。

几名侍卫看得清楚,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允亲王——不知允亲王深夜入宫有何要事?”

几人面上无虞,心里却是已经开始打了了鼓来。

明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攸允却在前夕忽然深更半夜的要进宫,如此关头,很难叫人不怀疑。

“本王是来同太子殿下叙一叙旧,回京一个月有余,我兄弟二人竟也未能好好地说一回话——”

几名侍卫对看了一眼,行礼让开了道。

只要这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他们就没有拦着人不让进的理由。

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王爷,而非已经谋了逆的反贼。

时过二更。

有小太监来禀允亲王在殿外求见。

慕冬并无意wài

,道了句:“宣。”

随后,攸允便被引着入了御书房内。

虽还未登基,但这些日子来,慕冬多数是在御书房内办公。

攸允上前行礼。

272. V200

“免礼。”慕冬从开始到现在就不曾抬起头过,好不容易开口说了俩字,还不是赐坐。

攸允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就站到一侧。

“殿下明日登基过后,臣也该返回凉州了,此次来去匆匆,也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攸允话到此处,换上了一脸的近切,“话说回来,臣同殿下也是至亲的堂兄弟,自是不比那些外人。”

慕冬听到这里,倒也配合他,抬手示意屏退了一干下人们。

几个守在外头的侍卫却愈发地警备起来。

只想着听到一点儿动静便冲进去。

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也未能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来,时不时还会传出攸允爽朗的笑声。

“允亲王为卫国子民做的事情,本殿都记下了。”慕冬的心情倒也显得不错,无视攸允已黑掉的脸,吩咐道:“天色太晚了,送允亲王出宫。”

“臣,告退。”攸允双手交握而福,咬着牙吐出了这三个字来。

直到轿子出了宫门。他才发作了起来。

“咔!”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应声碎成了粉末。

原来那些兵器真的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花费了如此之多的人力财力……没想到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得到那些兵器构造图的巧合,他眼神微动——难不成,那些也是慕冬刻意安排的……

又细细想了几处细节,他越发觉得这个以往不露声色的太子爷,绝对是深藏不露。

他今晚过来本意是试探一番。便顺带着提到了粮饷被劫之事,但却没想到被慕冬拿这件事情反将了一军。

其曰:近年征战连连,又加粮饷被劫一事,已致国库亏空,允亲王既是接管了凉州城,于公于私也该为凉州子民谋一份力,所以今年的赈灾粮饷一事,便交由允亲王全权操办了——还望允亲王不要令本殿和凉州百姓失望。

攸允当时听罢便险些气的吐血。

交由他全权操办?

说得倒是好听,整个城中子民的温饱问题,岂是一个小数目!

攸允视线颤动。

看来。不能再拖了!

九月初二,新帝即位,大赦天下。

新帝祭告宗庙,重臣陪行,举行祭天大典。由钦天监宣读登基文诏。以昭告天下。

——今圣宗元盛皇帝国丧三月满,正式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圣宗元盛皇帝与孝德贤皇后所出之嫡长子,东宫皇太子攸慕,顺应天命,正式登基。认祖归宗,承挑圣宗皇帝,改年纪元奉正朔:天元。是为天元元年。

——

登基还没三日,进言选妃之事的折子已经堆满了御书房。

新皇至今仍无子嗣。后宫之中就连妃嫔也无半个,如此也实在怪不得朝臣们忧心。

先前选妃的事情因为国丧便被搁置了,而今又被提了出来。

于是,欧阳明珠又开始闹腾了。

欧阳启扶额头疼不已。

欧阳明珠两眼通红地宣誓一般说道,“您拦得住我初一,拦不住十五,只要您坚持让我入宫,我迟早得死在您面前!”

“我,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女儿啊!”欧阳启闻言既怒又痛心,砸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欧阳明珠被两个婆子驾着回了房,边挣扎边哭的稀里哗啦。

在欧阳明珠哭的嗓子都哑了的时候,欧阳云开的正房夫人冯巧兰带着丫鬟过来了。

冯巧兰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身材也养的丰腴,娇柔中却无半分做作,说话轻声慢气儿的,但真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十足的大家闺秀,且让人看了就觉着亲切,对欧阳明珠也是当做了亲妹妹来看待。

有丫鬟行在前头,替她挑开了帘子。

冯巧兰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两个婆子闻言有些犹豫,“可是大少奶奶,奴婢们得看着三小姐才成——”

“难不成我连这点儿主还做不了?”冯巧兰见状微一蹙眉,轻声地喝道:“出去。”

声音不大,但还是叫两个婆子不敢再多言,缩了缩脖子道了句:“是。”,便讪讪地退了出去。

“嫂嫂!”欧阳明珠几步上了前,趴伏在冯巧兰的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嫂嫂,我不想进宫!我不要!”

冯巧兰轻抚着她脑后的青丝,细声地道:“好好好,咱们不进宫,不进宫。”

“嫂嫂,你和大哥去求一求爹好不好?”欧阳明珠自她肩上抬起了头,睁着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的恳切地望着冯巧兰,是叫她一阵心软。

“好。”冯巧兰颔首应下。

欧阳明珠蓦然一喜:“真的吗?”

冯巧兰微微含着笑望着她,道:“自然是真的——但是你得先回答嫂嫂几个问题。”

半月之后,元太妃亲自下令在宫中办了一场赏花宴。

京中凡是未有婚配的官家小姐,皆收到了帖子。

北堂雪亦然。

说是赏花,但是在选妃的关头办这场赏花宴,其中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了。

新帝早年丧母,良妃也去了,先皇后宫里无子的女人们殉葬的殉葬,出家的出家,最有分量的也就是四皇子洐王的母亲,如今的元太妃了。

这种事情,她自然是要多操持着。

即使,慕冬根本没有什么表示。

由地方呈上来的美女画像纵然再美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这是给当今皇上选妃嫔选贵人,首先需得挑选有背景的女子,而家世不凡的女子多数是在王城。

北堂雪起初收到帖子的时候,反复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推掉为好。

毕竟她曾与宿根有过婚约,虽说已是过去了半年之久,但心中难免还有印记在上。

且这回还是让她去参加慕冬的“选妃宴”……

反正横说竖说,她都觉得……别扭。

正修剪着花枝的北堂天漠听她说起,闲闲地道:“既然元太妃都没有厚此薄彼,你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特殊,你若收了帖子推辞不去,只怕更惹人注意。”

北堂雪知dào

他话里的意思。

想一想也是。

既然是赏花宴,她便权当去赏花便是。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现下正值百花齐放的时节,奇花异草争相竞放。让人目不暇接。

这样的场合,凡是知dào

规矩的小姐,都是比约定的时辰要早到了些时辰。

北堂雪来的不早不晚,被宫女引了过去的时候,她粗略看了一眼。加上伺候着的丫鬟,约莫来了二三十位。

且这二三十位她竟是一位也不认得,最多有那么两三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这些佳人们一个个端是人比花娇,身姿窈窕,北堂雪不由感慨,王城果真也是卧珠藏玉之处。

白泠泠和史红药二人都是有了主儿的,自然是不可能过来参宴,北堂雪又无意去投身于她们的明争暗斗之中,只得带着堆心寻了僻静之处闲坐着。

堆心手中握着一把坠玉凉扇站在北堂雪身侧替她扇着风儿,然而目光却是不离那些个赏花的小姐们。看完了这个又盯着那个,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北堂雪见她如此,不由发笑,“怎么,好kàn

吗?”

谁知她看罢了一圈。却俯身到北堂雪耳畔。小声地嘀咕着道:“小姐,依照奴婢看,这些人没一个能比得上您的……

……”

北堂雪略带奇怪的看她一眼,笑道:“好端端地你为何要拿我同她们来做比较?”

堆心犹豫了几番,“奴婢有一句话一直想问小姐您……说出来小姐可不能生奴婢的气。”

“什么话?”北堂雪不以为然的问道,眼睛却定在了忽而变得安静了起来的正东方向。

一心在组织言辞的堆心却没注意到,吞吞吐吐地道:“奴婢早就觉着,其实……您同太子……不对不对,是皇上,挺般配的……再说如今小姐您——”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北堂雪拉了一把。

“参见太妃娘娘。”

堆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慌忙地跟着行礼。

“好了,都免礼吧。”元太妃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抬手示意着,一身祥紫色锦衣,上头绣着朵朵牡丹,雍容贵气。

“谢太妃娘娘。”

元太妃被宫女扶着坐到了手边最近的位置上,便招呼着一干小姐们道:“都随便坐,今日喊你们过来,就是赏一赏花,喝一喝茶,别的也没什么,都别拘着——”

此处大致是备了二十张桌几,都是檀木长案,每张桌几旁配着六只绣墩。

所以待元太妃的话一落音,便有二十来位小姐齐齐地朝着她落座的案几行去。

虽是看似不疾不徐的步子,但各人心里却都是恨不得抛开形象奔过去才好。

座位毕竟有限,只能坐得下五个人。

抢了先的心里自然都是美滋滋的,可余下的那些就不是个滋味了,只是碍于元太妃在此,不好表露情绪罢了。

有人悻悻然地寻了其它相邻的位置坐下,有些比较执着的则是站在那里攀着话。

北堂雪瞧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来。

心里暗暗有了计较,这元太妃哪里是省油的灯,有专门给她准bèi

的专座儿她不去坐,偏偏坐在小姐们的位置上,这不是有意让她们去争又是什么——定是想藉此来试探她们。

这花还没开始赏,便有此一试,接下来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北堂雪对她这种做法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确实并非小事,往小了说是给皇上选老婆,往大了说就是给全国百姓选国母的头等大事儿,

自是含糊不得。

想到这里,北堂雪也举目望去。

这几人举止都太过小家子气,不合适。

这个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不合适。

这位未免太过呆板……

那个穿蓝衣裳儿的倒还不错,举止落落大方,唯独生了一双斗鸡眼……

不行不行。

这个嘛……

北堂雪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那身着浅粉衣裙,小鸟依人的少女。

娥眉杏眼儿樱桃小口,生的十分可爱。

也未上前攀谈,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她身侧的丫鬟不知同她说了什么,惹的佳人脸色娇红。

这一红不要紧,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愈发惹人起来,嫣红的脸蛋儿招人想上前捏上一把。搂在怀里疼惜一番才好。

“小姐。”堆心的声音响起,将她拉回了神。

北堂雪掩饰地咳嗽了几声,深深地为自己这猥琐的YY感到可耻……

又转眼望去,只见那粉衣佳人已起了身来。

“还是不行——这弱不禁风的,肯定不经吓……”北堂雪皱眉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只怕慕冬那冰山脸一皱眉就能将她吓软了腿。

想到这里,北堂雪登时一怔。

他选他的妃,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倒是操的什么闲心?

还在这一个个的玩排除?

堆心不解地回想着北堂雪方才的话,“小姐……什么不经吓?”

“没有。”北堂雪赶忙摇头,“你方才喊我做什么来着?”

堆心奇怪得看了她一眼,觉得若不是她想不出原因来,她真的觉得北堂雪此刻的反应十分符合四个字——做贼心虚。

“奴婢方才问您……奴婢方才的话您……怎么看?”

北堂雪这才转脸去看她,“什么话?”

堆心一撇嘴,对北堂雪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不满,“就是方才太妃娘娘来之前。奴婢同您说的那句话啊——”

北堂雪见她表情,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想得起她说了什么话。

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元太妃那里,哪里分得了心去注意堆心那小如蚊响的话。

北堂雪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方才太吵。实在没怎么听得清楚。”

“……小姐!”堆心嘟起了嘴巴。一脸的失望。

她可是极不容易才鼓起了胆子,硬起了头皮来说出了那句逾矩的话来。

见北堂雪还在盯着她看,堆心眉毛都耷拉了下来,道:“奴婢是想提醒小姐,晚些出宫的时候,别忘了给小小花带豆沙糕回去。”

“……”北堂雪略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转回头之际,却恰好撞上了一道视线。

正是从元太妃的方向传来的。

见北堂雪转过了头,元太妃也丝毫没有打算收回目光的打算,这道视线里有打量,有探寻。更多的则是北堂雪看不懂的东西。

北堂雪只一开始怔愣了一瞬,后便礼貌地含笑朝着元太妃微一颔首。

元太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神色无波,只朝着北堂雪回了一个微笑,便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众人道:“前几日本宫去庙里拜佛,跟无罙大师聊了会儿佛理,临走之前大师曾告sù

本宫一句谜言,说是若想大卫国定民安、风调雨顺,需得找到一位全阴之体,世外于瑾之人夙守东宫。”

身披橘黄色轻纱,里有锦缎裹身的妙龄少女一脸好奇地问道:“不知何谓全阴之体,世外于瑾之人?”

“无罙大师据闻可通达上下几百年,神机妙算,既然有此一言,定非空谈。”

元太妃点头说道:“本宫也是这么认为,可这几句话本宫也琢磨了好几日,也没能尽然参透。这人一老啊,脑子也就跟着不好使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也帮着本宫想一想,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

阴字应指女子,而夙守东宫……北堂雪想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元太妃设下这场赏花宴还有这么一个原因。

只是像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委实不怎么好琢磨,知dào

实情的人,譬如抛出这句谜言的无罙,顶多是会道上一句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任由她们这些世人乱猜一通。

北堂雪最是不喜猜这些所谓的天机,而这种不喜则是来源于……她猜不出来。

例如无光之前说她来到这个时空是天命所致。

“太妃娘娘,您觉着这全阴之体是不是有可能指的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意?”说话的娇俏女子倒不是王城中人,家住灵州,乃是灵州巡抚丁卫峰的长女丁元香。

说起丁元香是如何得了帖子入宫参宴的,这原因也的确是很没什么新意——走后门。

而给她开后门的这个人便是元太妃本人,七算八算的丁元香的父亲还是元太妃的远房表弟,私底下丁元香需得喊上她一句表姑母,而丁元香则多数会将那个显得生疏的“表”字略去,亲亲热热地喊着姑母。

然而元妃肯让她过来参宴也不全是为了这句姑母,更重yào

的还是丁元香她本身也是个争气的,早在十三岁的年纪便踞了灵州第一才女的名号,生的也是姿色明丽,且与众不同的是,她自小便偏好读兵书听案事,在一些见识上绝不输给男儿分毫。

正是难得的才、智、色三项全能齐全的优良型选手。

“兴许还真是这个理……”元太妃眼睛一亮。

全阴之体,她先前只想到全阴应指女子,但的确还未往生辰八字那里去想过,经丁元香这么一提醒,她是觉得极有可能。

几位小姐一听元太妃都认同了,也纷纷附和。

望向丁元香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敌对了起来。

那长了一对斗鸡眼的少女率先开了口,“想必这位应就是丁小姐吧?”

借着她斗鸡眼的‘优势’她倒是方便光明正大的对丁元香投去不喜的目光,毕竟别人也实在看不清她的眼神。

272. V200

“免礼。”慕冬从开始到现在就不曾抬起头过,好不容易开口说了俩字,还不是赐坐。

攸允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就站到一侧。

“殿下明日登基过后,臣也该返回凉州了,此次来去匆匆,也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攸允话到此处,换上了一脸的近切,“话说回来,臣同殿下也是至亲的堂兄弟,自是不比那些外人。”

慕冬听到这里,倒也配合他,抬手示意屏退了一干下人们。

几个守在外头的侍卫却愈发地警备起来。

只想着听到一点儿动静便冲进去。

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也未能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来,时不时还会传出攸允爽朗的笑声。

“允亲王为卫国子民做的事情,本殿都记下了。”慕冬的心情倒也显得不错,无视攸允已黑掉的脸,吩咐道:“天色太晚了,送允亲王出宫。”

“臣,告退。”攸允双手交握而福,咬着牙吐出了这三个字来。

直到轿子出了宫门。他才发作了起来。

“咔!”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应声碎成了粉末。

原来那些兵器真的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花费了如此之多的人力财力……没想到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得到那些兵器构造图的巧合,他眼神微动——难不成,那些也是慕冬刻意安排的……

又细细想了几处细节,他越发觉得这个以往不露声色的太子爷,绝对是深藏不露。

他今晚过来本意是试探一番。便顺带着提到了粮饷被劫之事,但却没想到被慕冬拿这件事情反将了一军。

其曰:近年征战连连,又加粮饷被劫一事,已致国库亏空,允亲王既是接管了凉州城,于公于私也该为凉州子民谋一份力,所以今年的赈灾粮饷一事,便交由允亲王全权操办了——还望允亲王不要令本殿和凉州百姓失望。

攸允当时听罢便险些气的吐血。

交由他全权操办?

说得倒是好听,整个城中子民的温饱问题,岂是一个小数目!

攸允视线颤动。

看来。不能再拖了!

九月初二,新帝即位,大赦天下。

新帝祭告宗庙,重臣陪行,举行祭天大典。由钦天监宣读登基文诏。以昭告天下。

——今圣宗元盛皇帝国丧三月满,正式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圣宗元盛皇帝与孝德贤皇后所出之嫡长子,东宫皇太子攸慕,顺应天命,正式登基。认祖归宗,承挑圣宗皇帝,改年纪元奉正朔:天元。是为天元元年。

——

登基还没三日,进言选妃之事的折子已经堆满了御书房。

新皇至今仍无子嗣。后宫之中就连妃嫔也无半个,如此也实在怪不得朝臣们忧心。

先前选妃的事情因为国丧便被搁置了,而今又被提了出来。

于是,欧阳明珠又开始闹腾了。

欧阳启扶额头疼不已。

欧阳明珠两眼通红地宣誓一般说道,“您拦得住我初一,拦不住十五,只要您坚持让我入宫,我迟早得死在您面前!”

“我,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女儿啊!”欧阳启闻言既怒又痛心,砸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欧阳明珠被两个婆子驾着回了房,边挣扎边哭的稀里哗啦。

在欧阳明珠哭的嗓子都哑了的时候,欧阳云开的正房夫人冯巧兰带着丫鬟过来了。

冯巧兰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身材也养的丰腴,娇柔中却无半分做作,说话轻声慢气儿的,但真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十足的大家闺秀,且让人看了就觉着亲切,对欧阳明珠也是当做了亲妹妹来看待。

有丫鬟行在前头,替她挑开了帘子。

冯巧兰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两个婆子闻言有些犹豫,“可是大少奶奶,奴婢们得看着三小姐才成——”

“难不成我连这点儿主还做不了?”冯巧兰见状微一蹙眉,轻声地喝道:“出去。”

声音不大,但还是叫两个婆子不敢再多言,缩了缩脖子道了句:“是。”,便讪讪地退了出去。

“嫂嫂!”欧阳明珠几步上了前,趴伏在冯巧兰的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嫂嫂,我不想进宫!我不要!”

冯巧兰轻抚着她脑后的青丝,细声地道:“好好好,咱们不进宫,不进宫。”

“嫂嫂,你和大哥去求一求爹好不好?”欧阳明珠自她肩上抬起了头,睁着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的恳切地望着冯巧兰,是叫她一阵心软。

“好。”冯巧兰颔首应下。

欧阳明珠蓦然一喜:“真的吗?”

冯巧兰微微含着笑望着她,道:“自然是真的——但是你得先回答嫂嫂几个问题。”

半月之后,元太妃亲自下令在宫中办了一场赏花宴。

京中凡是未有婚配的官家小姐,皆收到了帖子。

北堂雪亦然。

说是赏花,但是在选妃的关头办这场赏花宴,其中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了。

新帝早年丧母,良妃也去了,先皇后宫里无子的女人们殉葬的殉葬,出家的出家,最有分量的也就是四皇子洐王的母亲,如今的元太妃了。

这种事情,她自然是要多操持着。

即使,慕冬根本没有什么表示。

由地方呈上来的美女画像纵然再美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这是给当今皇上选妃嫔选贵人,首先需得挑选有背景的女子,而家世不凡的女子多数是在王城。

北堂雪起初收到帖子的时候,反复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推掉为好。

毕竟她曾与宿根有过婚约,虽说已是过去了半年之久,但心中难免还有印记在上。

且这回还是让她去参加慕冬的“选妃宴”……

反正横说竖说,她都觉得……别扭。

正修剪着花枝的北堂天漠听她说起,闲闲地道:“既然元太妃都没有厚此薄彼,你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特殊,你若收了帖子推辞不去,只怕更惹人注意。”

北堂雪知dào

他话里的意思。

想一想也是。

既然是赏花宴,她便权当去赏花便是。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现下正值百花齐放的时节,奇花异草争相竞放。让人目不暇接。

这样的场合,凡是知dào

规矩的小姐,都是比约定的时辰要早到了些时辰。

北堂雪来的不早不晚,被宫女引了过去的时候,她粗略看了一眼。加上伺候着的丫鬟,约莫来了二三十位。

且这二三十位她竟是一位也不认得,最多有那么两三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这些佳人们一个个端是人比花娇,身姿窈窕,北堂雪不由感慨,王城果真也是卧珠藏玉之处。

白泠泠和史红药二人都是有了主儿的,自然是不可能过来参宴,北堂雪又无意去投身于她们的明争暗斗之中,只得带着堆心寻了僻静之处闲坐着。

堆心手中握着一把坠玉凉扇站在北堂雪身侧替她扇着风儿,然而目光却是不离那些个赏花的小姐们。看完了这个又盯着那个,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北堂雪见她如此,不由发笑,“怎么,好kàn

吗?”

谁知她看罢了一圈。却俯身到北堂雪耳畔。小声地嘀咕着道:“小姐,依照奴婢看,这些人没一个能比得上您的……

……”

北堂雪略带奇怪的看她一眼,笑道:“好端端地你为何要拿我同她们来做比较?”

堆心犹豫了几番,“奴婢有一句话一直想问小姐您……说出来小姐可不能生奴婢的气。”

“什么话?”北堂雪不以为然的问道,眼睛却定在了忽而变得安静了起来的正东方向。

一心在组织言辞的堆心却没注意到,吞吞吐吐地道:“奴婢早就觉着,其实……您同太子……不对不对,是皇上,挺般配的……再说如今小姐您——”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北堂雪拉了一把。

“参见太妃娘娘。”

堆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慌忙地跟着行礼。

“好了,都免礼吧。”元太妃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抬手示意着,一身祥紫色锦衣,上头绣着朵朵牡丹,雍容贵气。

“谢太妃娘娘。”

元太妃被宫女扶着坐到了手边最近的位置上,便招呼着一干小姐们道:“都随便坐,今日喊你们过来,就是赏一赏花,喝一喝茶,别的也没什么,都别拘着——”

此处大致是备了二十张桌几,都是檀木长案,每张桌几旁配着六只绣墩。

所以待元太妃的话一落音,便有二十来位小姐齐齐地朝着她落座的案几行去。

虽是看似不疾不徐的步子,但各人心里却都是恨不得抛开形象奔过去才好。

座位毕竟有限,只能坐得下五个人。

抢了先的心里自然都是美滋滋的,可余下的那些就不是个滋味了,只是碍于元太妃在此,不好表露情绪罢了。

有人悻悻然地寻了其它相邻的位置坐下,有些比较执着的则是站在那里攀着话。

北堂雪瞧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来。

心里暗暗有了计较,这元太妃哪里是省油的灯,有专门给她准bèi

的专座儿她不去坐,偏偏坐在小姐们的位置上,这不是有意让她们去争又是什么——定是想藉此来试探她们。

这花还没开始赏,便有此一试,接下来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北堂雪对她这种做法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确实并非小事,往小了说是给皇上选老婆,往大了说就是给全国百姓选国母的头等大事儿,

自是含糊不得。

想到这里,北堂雪也举目望去。

这几人举止都太过小家子气,不合适。

这个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不合适。

这位未免太过呆板……

那个穿蓝衣裳儿的倒还不错,举止落落大方,唯独生了一双斗鸡眼……

不行不行。

这个嘛……

北堂雪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那身着浅粉衣裙,小鸟依人的少女。

娥眉杏眼儿樱桃小口,生的十分可爱。

也未上前攀谈,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她身侧的丫鬟不知同她说了什么,惹的佳人脸色娇红。

这一红不要紧,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愈发惹人起来,嫣红的脸蛋儿招人想上前捏上一把。搂在怀里疼惜一番才好。

“小姐。”堆心的声音响起,将她拉回了神。

北堂雪掩饰地咳嗽了几声,深深地为自己这猥琐的YY感到可耻……

又转眼望去,只见那粉衣佳人已起了身来。

“还是不行——这弱不禁风的,肯定不经吓……”北堂雪皱眉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只怕慕冬那冰山脸一皱眉就能将她吓软了腿。

想到这里,北堂雪登时一怔。

他选他的妃,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倒是操的什么闲心?

还在这一个个的玩排除?

堆心不解地回想着北堂雪方才的话,“小姐……什么不经吓?”

“没有。”北堂雪赶忙摇头,“你方才喊我做什么来着?”

堆心奇怪得看了她一眼,觉得若不是她想不出原因来,她真的觉得北堂雪此刻的反应十分符合四个字——做贼心虚。

“奴婢方才问您……奴婢方才的话您……怎么看?”

北堂雪这才转脸去看她,“什么话?”

堆心一撇嘴,对北堂雪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不满,“就是方才太妃娘娘来之前。奴婢同您说的那句话啊——”

北堂雪见她表情,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想得起她说了什么话。

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元太妃那里,哪里分得了心去注意堆心那小如蚊响的话。

北堂雪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方才太吵。实在没怎么听得清楚。”

“……小姐!”堆心嘟起了嘴巴。一脸的失望。

她可是极不容易才鼓起了胆子,硬起了头皮来说出了那句逾矩的话来。

见北堂雪还在盯着她看,堆心眉毛都耷拉了下来,道:“奴婢是想提醒小姐,晚些出宫的时候,别忘了给小小花带豆沙糕回去。”

“……”北堂雪略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转回头之际,却恰好撞上了一道视线。

正是从元太妃的方向传来的。

见北堂雪转过了头,元太妃也丝毫没有打算收回目光的打算,这道视线里有打量,有探寻。更多的则是北堂雪看不懂的东西。

北堂雪只一开始怔愣了一瞬,后便礼貌地含笑朝着元太妃微一颔首。

元太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神色无波,只朝着北堂雪回了一个微笑,便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众人道:“前几日本宫去庙里拜佛,跟无罙大师聊了会儿佛理,临走之前大师曾告sù

本宫一句谜言,说是若想大卫国定民安、风调雨顺,需得找到一位全阴之体,世外于瑾之人夙守东宫。”

身披橘黄色轻纱,里有锦缎裹身的妙龄少女一脸好奇地问道:“不知何谓全阴之体,世外于瑾之人?”

“无罙大师据闻可通达上下几百年,神机妙算,既然有此一言,定非空谈。”

元太妃点头说道:“本宫也是这么认为,可这几句话本宫也琢磨了好几日,也没能尽然参透。这人一老啊,脑子也就跟着不好使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也帮着本宫想一想,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

阴字应指女子,而夙守东宫……北堂雪想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元太妃设下这场赏花宴还有这么一个原因。

只是像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委实不怎么好琢磨,知dào

实情的人,譬如抛出这句谜言的无罙,顶多是会道上一句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任由她们这些世人乱猜一通。

北堂雪最是不喜猜这些所谓的天机,而这种不喜则是来源于……她猜不出来。

例如无光之前说她来到这个时空是天命所致。

“太妃娘娘,您觉着这全阴之体是不是有可能指的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意?”说话的娇俏女子倒不是王城中人,家住灵州,乃是灵州巡抚丁卫峰的长女丁元香。

说起丁元香是如何得了帖子入宫参宴的,这原因也的确是很没什么新意——走后门。

而给她开后门的这个人便是元太妃本人,七算八算的丁元香的父亲还是元太妃的远房表弟,私底下丁元香需得喊上她一句表姑母,而丁元香则多数会将那个显得生疏的“表”字略去,亲亲热热地喊着姑母。

然而元妃肯让她过来参宴也不全是为了这句姑母,更重yào

的还是丁元香她本身也是个争气的,早在十三岁的年纪便踞了灵州第一才女的名号,生的也是姿色明丽,且与众不同的是,她自小便偏好读兵书听案事,在一些见识上绝不输给男儿分毫。

正是难得的才、智、色三项全能齐全的优良型选手。

“兴许还真是这个理……”元太妃眼睛一亮。

全阴之体,她先前只想到全阴应指女子,但的确还未往生辰八字那里去想过,经丁元香这么一提醒,她是觉得极有可能。

几位小姐一听元太妃都认同了,也纷纷附和。

望向丁元香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敌对了起来。

那长了一对斗鸡眼的少女率先开了口,“想必这位应就是丁小姐吧?”

借着她斗鸡眼的‘优势’她倒是方便光明正大的对丁元香投去不喜的目光,毕竟别人也实在看不清她的眼神。

273. V201

丁元香闻声望去,因提前都将众人打量得完整。所以也没对这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有多大意wài

,礼貌地对其点了个头,并未有多言。

那斗鸡眼姑娘见状却不乐意了。

是觉得丁元香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扭脸看向元太妃,笑嘻嘻地道:“太妃娘娘应也觉得无趣的慌。不若咱们玩些有意思的——”

元太妃眼中闪过不悦。

见过没眼色的,可独独没见过如此没眼色的。

她这边还琢磨着无罙大师的话,这件事情一天不解决好,她就一天睡不安稳,包括今日请她们过来,也不外乎是为了这件事情。

可想是这么想,总归不能跟她一个小辈置气,未免有失参份。

“也好,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位长着斗鸡眼的小姐也是有些来头的,是已故宰相柳鸣的嫡长孙女柳梦瑶。

“元妃娘娘。我看这御花园中百花齐放。不如咱们玩些应景的。就玩斗花如何?”

所谓斗花,也就是由斗百草演变而来,即各人把自己收集的各种花草拿来。然后一人报一种花草名,另一人接着种类拿出花草并对答花草名称,一直“斗”下去,直到最后见分晓。

元太妃闻言脸色便不怎么好kàn



越发觉得这柳梦瑶不知分寸,这御花园里的花草,株株金贵,岂是能随她去采摘亵玩的?

丁元香见状,笑道:“这御花园中多是奇花异草,极难养活,有些花草更是严禁折摘——不若咱们就不折花草。只报花草之名来斗,既省下了采摘花草的时间,又不会伤及花草,岂不是两全之策吗?”

“嗯,就这么定了。”元太妃闻言脸色稍霁,道:“你们来斗,本宫在一旁看着便是,以免叫你们觉着拘束——”

说到这里又扶了扶鬓上斜插着的一只白玉簪,换上了一副和蔼的口气说道:“本宫就给你们这些丫头投个小彩头,哪个最后得了第一的,本宫头上这支陪嫁来的梅花玉簪便送与哪个,东西不算贵重,权当讨个吉利了。”

众人闻言齐道:“多谢太妃娘娘。”

“我来数一数。”柳梦瑶自告奋勇地道,将在座的小姐们都清点了一遍,才道:“三十六位——双数的话,玩起来可就不怎么公平了。”

斗百草是由第一个人先说一种草名,第二个对上相应的,而第三个人则是可以随意说出一种花草之名,第四位来对应它,所以整个下来就是由单数的来出题,双数的来作答,若所有的人数加起来是双数,依次循环,就丝毫没有公平可言了。

“嗳,那边不还有一位么?”忽然有人惊喜地出了声,徒手指向北堂雪。

正是北堂雪之前认为定不经吓的粉衣少女。

伸出手指去指着别人,这本是有些失礼的行为,由她做出来,竟也让人反感不起来。

“这下就刚好了!”柳梦瑶转头望向北堂雪,见她面生又不愿意凑上来说话,只当是哪家胆儿小的小姐,口气便也没有多好,“我们要玩斗花名儿,刚好缺了一个人,不若你来凑个数,如何?”

堆心一撅嘴——什么叫做凑个数?

却见北堂雪已经点了头,“也好。”

柳梦瑶听她答yīng

就转回了头去,解释着游戏规则,道:“那便由太妃娘娘这边儿开始斗,按照个人坐的位置最后是到那位穿湖蓝色儿衣裳的小姐那里,其间不可有重复的花草名字出现,否则也算出局。”

“嗯,那开始吧。”

柳梦瑶是离元妃最近的那一个,所以也理所当然是来起第一个头,而紧挨着她的便是丁元香了。

“云锦杜鹃花。”柳梦瑶指向右边不远处的一簇紫粉色花丛,朵朵云锦杜鹃开的灿若云锦,绚烂夺目。

云锦杜鹃性喜寒,适宜生长在千米以上的高山之巅,能养在这里还开的这么好,想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北堂雪想到此处不由探目望去,一边感叹着,一边琢磨着宫里每年光是在这些花花草草上便要花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显然柳梦瑶这头开的并不好对,前有云锦相衬倒还好应付,可杜鹃既指花名,却又有杜鹃鸟一说,斗花可不仅是要字数相对应。

丁元香一笑,“我家住灵州,斗花斗草也不如王城盛行,故此我也没怎么玩过这个,若是对的不好,还请姐妹们不要见笑才好。”

柳梦瑶在心里不屑的“嘁”了一声,面上不漏痕迹地道:“这说的哪里话,咱们不过就是图一个乐,也好让太妃娘娘开一开怀,哪儿有见笑不见笑的。”

丁元香就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穿藤蝴蝶草。”

元太妃喝了口茶,点头道:“倒也还工整。”

柳梦瑶也无话可说,“该姚小姐了。”

一位长相白净的少女不假思索地开了口,应是早就在心中准bèi

好的花草之名,“中华虎耳草。”

“美叶凤尾蕉。”下面这一位看来也是斗百草的老手了,想都没想便极有底气的脱口而出。

一道娇柔地声音响起,口气中含着笑意,“紫背万年青——”

排在她后头的姑娘在心里大呼倒霉。

墨迹了半晌,冷汗都冒了出来,也没能想出一个工整的来。

“我……我对不上来。”

难就难在前后皆有一色。

元太妃呵呵一笑,摆手道:“不打紧,那就下一个来对罢——”

“蓝叶鹤仙白。”

蓝叶和白鹤仙都是玉簪花的别名儿,这样中和到一起难免是有些投机取巧了,但也算不得犯规。

眼见着元太妃点了头,也只有让她过了。

“二乔玉兰。”

“三色朱蕉!”

接下来的战况比较激烈,十多位小姐都已出了局。

待轮到那粉衣少女的时候,上头有人摆了一道“鱼花鸣莺萝”的神对,又是鱼又是花还有鸟,后头还缀了个有蔬菜嫌疑的‘萝’字。

北堂雪为她捏了一把汗。

谁知那少女想也没想,便弃了权,“……明跞自知斤两,就留给其它姐妹来对吧。”

与其耗着,倒不如这样,也保全了面子,倒是十分聪明。

下一位就没她这么洒脱了,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既没答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肯开口认输。

“好了,也别这么耗着。”元太妃笑着开口,却还是叫那位小姐闹了个大红脸,吞吞吐吐地低着头道,“我……,我还没想找工整的,齐小姐先来吧。”

“我一时也没想到,就让这位小姐来对吧。”

依次往下,最后这个烫手的山芋被传到了北堂雪的手里。

北堂雪有些始料未及……

她正准bèi

摇头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之际,却见柳梦瑶瞪着一双斗鸡眼在看着她。

大有一种若是北堂雪敢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她,她就用眼神杀死北堂雪的架势。

可见北堂雪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柳梦瑶才发觉这招对北堂雪不奏效。

转而,她换上了一副乞求的眼神。

北堂雪打了个冷战。

只因为柳梦瑶这双眼睛搭配上这副神色委实太过怪异。

北堂雪咳了咳,撇开了视线,犹豫了一瞬便开口道:“虾螯金鸟蕉——”

等下一局便是了。

柳梦瑶惊异之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北堂雪真的答不出来,传到她这里,她可真的要直接出局了。

“前些日子本宫去丁香院,便听闻君姑姑对北堂小姐多有夸赞,今日一见,果真是千伶百俐——如此刁钻的花名儿,本宫想了半晌可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元太妃抬眼望向她,目光不乏笑意。

北堂雪淡淡摇首,“太妃娘娘谬赞了,臣女之所以能对的出来,也是因为府中后花园中栽种了几株虾螯蕉罢了,如若不然,也定是理不出头绪来的。”

北堂雪又哪里敢真的承下元太妃的夸赞来,夸她聪明倒也没什么,可重点在于,人家太妃娘娘都说了,这题连她也没想出合适的答案来,她一个晚辈又怎好抢在前头。

好一个心思玲珑,聪明剔透的丫头——元太妃在心底暗暗地道。

“北堂小姐?”柳梦瑶闻言一愣,“敢问可是北堂丞相家的千金?”

北堂雪轻一颔首。

柳梦瑶觉得遭遇了一个霹雳。

她本还以为是小家小户的小姐罢了,才对她那般不尊重,没有料想得到竟然丞相家的小姐!

不光是她,其余的人也是略有惊诧。

近年来关于丞相府的二小姐的传闻数不胜数,开始是死而复生,后来便是在丁香宴夺魁,再后来便是同六王爷之间的婚约作废一事了,其余的小事也零零散散的有十多桩。

城中没听过她的名字的人几乎是没有,但真zhèng

见过的却是少之又少,又遑论她们这些不怎么出门的大家闺秀了。

见她之前带着丫鬟坐在远处,并未上前,也没说什么话,便没怎么在意。

“元香在灵州就有听过北堂小姐的才名,今日不曾想还能亲眼见到。”丁元香口气中半带着惊喜,望着北堂雪。

“过奖了。”这话倒叫北堂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才名二字她自认是真的担当不起,才女必备的琴棋书画她并非样样精通,甚至还有那么一两项是极其拿不出手的。

被宫女揉捏着肩膀的元太妃摆手示意着道。“都先别急着唠嗑,先将这斗花给接下去,待分出了胜负再叙不迟。”

柳梦瑶略微回了神,冲北堂雪似歉意地一笑。

“洒金桃叶珊瑚。”

“柳小姐这莫不是有意让我不成?”丁元香轻笑着道。

柳梦瑶暗自撇嘴。心里有了计较——这丁元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皱叶冷水花

。”

“重瓣夹竹桃

。”

“……”

很快便又轮到了北堂雪,她本意是摇头作罢,但却好巧不巧的轮到她来出题,没给她摇头的机会。

她目光一转,恰巧望着了一株花草,便脱口道:“侧花钓钟柳。”

柳梦瑶也不知是真的答不出来,还是因为对北堂雪怀歉而有意‘放水’,听罢了北堂雪的话,便摇了摇头。

故这个‘侧花钓钟柳’便落在了丁元香的头上。

“伞花沿叶榕。”丁元香淡淡地出声,眼底却是自信满满。

这副神色。恍然让北堂雪想起了明水浣来。

这才发xiàn

这场赏花宴竟是没有她的。

她对慕冬的一片心意。几乎是到了掩饰不住的地步。又怎会错过这场实为选妃的花宴?

难道,是没有得到邀请吗?

北堂雪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甚至是为零。在座的恐怕没几个人比得过明水浣的美名和身家背景,且她同元太妃的关系也较好,元太妃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她给忽略掉。

莫不是……已经被内定了,所以连这个过场也不需yào

走了吗?

北堂雪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跳腾。

“北堂小姐,该你了。”

丁元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北堂雪抬眼这才见只剩了她和丁元香,还有一位蓝衣裳的小姐。

想丁元香方才对上了她的题,那现在就该是她来对这位小姐的题了。

她方才在琢磨明水浣的事情,委实也没能听着,左右也不想争那个第一,北堂雪便摇了头道:“没想到合适的。”

“这……”丁元香一滞。是觉得这种小儿科的题是绝无可能会难住人的。

柳梦瑶也是一脸不解。

可人家都说了没想到合适的,她总不能再说什么。

但一想到这场斗花的赢家十有八九就是她瞧不顺眼的丁元香,就在一旁撇起了嘴来。

“流苏贝母兰。”丁元香应答如流,接下来便就是两个人的战争了,规矩是一替一题的来出。

“从中风铃草。”

“簇生山柳菊——”

“梅兰抱鸡菊!”

“孔雀仙人掌。”

那位蓝衣裳儿的小姐倒也不弱,但十多局下来未免开始有些不敌了。

最后被丁元香已“

羽裂息林芋”给堵的哑口无言,只得万分汗颜地认了输。

“都不错,我大卫的女子果然个个聪慧。”元太妃打着圆场儿,将那只白玉梅花簪亲自给丁元香添在髻间,眼底带着欣慰。

丁元香垂首道谢,腮旁现出酒窝,“多谢太妃娘娘。”

输了的大多都有些意志阑珊。

元太妃是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已是有了数。

“本宫乏了,天色眼见着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府歇着去吧。”

众人估摸着也是该回去了,齐齐地道了一声:“是。”

元妃被宫女扶着起了身。

“恭送太妃娘娘。”

待被四名宫女,两位公公围着的元太妃消失在拐角处,才有人开口道了别,寒暄了几句便三三两两携奴带婢的出了御花园去。

“开始不知是北堂小姐,言语间若有不妥,还请勿怪。”柳梦瑶倒也不扭捏,上前同北堂雪认着错儿。

“无妨。”北堂雪轻一摇头。

“那咱们一起走吧。”柳梦瑶笑了笑,开口说道。

却听北堂雪道:“我还有些事情,柳小姐先行一步便是。”

柳梦瑶闻言脸色微带了些尴尬,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那我先回了。”

北堂雪颔首。

一来她确实对柳梦瑶没什么好感,她道这个歉不过是因为她是北堂家的千金。而若她不是呢?

二来则是,她确实有事。

她这边刚转了身,便见一身浅紫宫装的不辞朝着她行了过来。

她走近了行礼,“北堂小姐。公主让奴婢过来接您。”

“时间掐的倒是挺准。”北堂雪开着玩笑道:“咱们走吧,可不能让这位公主等急了。”

不辞笑嘻嘻地应下。

待北堂雪来到华颜宫的时候,才发xiàn

殿前依旧守着一干侍卫。

元盛帝生前是下令幽禁过她,但现在他人都不在了,这些侍卫们委实没有理由这么执着。

北堂雪微一皱眉,所以只有一个原因了——下令的是慕冬。

这些侍卫们也不知是有了上次的教xùn

还是其它的原因,并未拦她。

北堂雪刚踏进内殿,华颜便拽着她进了寝间。

“你们都给本宫去外头守着!”

“是

。”几个丫鬟都是她的心腹,闻言都顺从地行了出去。

北堂雪见状,示意堆心也出去。

堆心会意的点头。便跟着她们一道儿走了出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北堂雪严肃地看着她。约莫是猜到了什么。“那些侍卫是在防备你出宫对不对?”

华颜点头,“没错。”

“你要去哪里?”

“去找北堂烨。”华颜斩钉截铁的道,口气十足的不可动摇。

“你——”北堂雪皱起了眉头。“你可知国公岛是什么地方,你只身过去一路上凶险还且不说,就算到了那里,你堂堂一个公主要别人怎么看你?”

“我不管,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坏透了,我要去找他。”华颜抓住她的衣袖,恳切地道:“阿雪,帮我。”

北堂雪想都没想便摇了头,觉得她这个想法太过冲动,“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这怎会是傻事?”华颜定定摇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你去了又能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哥的性子吗?他会任由你呆在哪里吗?”

273. V201

丁元香闻声望去,因提前都将众人打量得完整。所以也没对这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有多大意wài

,礼貌地对其点了个头,并未有多言。

那斗鸡眼姑娘见状却不乐意了。

是觉得丁元香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扭脸看向元太妃,笑嘻嘻地道:“太妃娘娘应也觉得无趣的慌。不若咱们玩些有意思的——”

元太妃眼中闪过不悦。

见过没眼色的,可独独没见过如此没眼色的。

她这边还琢磨着无罙大师的话,这件事情一天不解决好,她就一天睡不安稳,包括今日请她们过来,也不外乎是为了这件事情。

可想是这么想,总归不能跟她一个小辈置气,未免有失参份。

“也好,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位长着斗鸡眼的小姐也是有些来头的,是已故宰相柳鸣的嫡长孙女柳梦瑶。

“元妃娘娘。我看这御花园中百花齐放。不如咱们玩些应景的。就玩斗花如何?”

所谓斗花,也就是由斗百草演变而来,即各人把自己收集的各种花草拿来。然后一人报一种花草名,另一人接着种类拿出花草并对答花草名称,一直“斗”下去,直到最后见分晓。

元太妃闻言脸色便不怎么好kàn



越发觉得这柳梦瑶不知分寸,这御花园里的花草,株株金贵,岂是能随她去采摘亵玩的?

丁元香见状,笑道:“这御花园中多是奇花异草,极难养活,有些花草更是严禁折摘——不若咱们就不折花草。只报花草之名来斗,既省下了采摘花草的时间,又不会伤及花草,岂不是两全之策吗?”

“嗯,就这么定了。”元太妃闻言脸色稍霁,道:“你们来斗,本宫在一旁看着便是,以免叫你们觉着拘束——”

说到这里又扶了扶鬓上斜插着的一只白玉簪,换上了一副和蔼的口气说道:“本宫就给你们这些丫头投个小彩头,哪个最后得了第一的,本宫头上这支陪嫁来的梅花玉簪便送与哪个,东西不算贵重,权当讨个吉利了。”

众人闻言齐道:“多谢太妃娘娘。”

“我来数一数。”柳梦瑶自告奋勇地道,将在座的小姐们都清点了一遍,才道:“三十六位——双数的话,玩起来可就不怎么公平了。”

斗百草是由第一个人先说一种草名,第二个对上相应的,而第三个人则是可以随意说出一种花草之名,第四位来对应它,所以整个下来就是由单数的来出题,双数的来作答,若所有的人数加起来是双数,依次循环,就丝毫没有公平可言了。

“嗳,那边不还有一位么?”忽然有人惊喜地出了声,徒手指向北堂雪。

正是北堂雪之前认为定不经吓的粉衣少女。

伸出手指去指着别人,这本是有些失礼的行为,由她做出来,竟也让人反感不起来。

“这下就刚好了!”柳梦瑶转头望向北堂雪,见她面生又不愿意凑上来说话,只当是哪家胆儿小的小姐,口气便也没有多好,“我们要玩斗花名儿,刚好缺了一个人,不若你来凑个数,如何?”

堆心一撅嘴——什么叫做凑个数?

却见北堂雪已经点了头,“也好。”

柳梦瑶听她答yīng

就转回了头去,解释着游戏规则,道:“那便由太妃娘娘这边儿开始斗,按照个人坐的位置最后是到那位穿湖蓝色儿衣裳的小姐那里,其间不可有重复的花草名字出现,否则也算出局。”

“嗯,那开始吧。”

柳梦瑶是离元妃最近的那一个,所以也理所当然是来起第一个头,而紧挨着她的便是丁元香了。

“云锦杜鹃花。”柳梦瑶指向右边不远处的一簇紫粉色花丛,朵朵云锦杜鹃开的灿若云锦,绚烂夺目。

云锦杜鹃性喜寒,适宜生长在千米以上的高山之巅,能养在这里还开的这么好,想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北堂雪想到此处不由探目望去,一边感叹着,一边琢磨着宫里每年光是在这些花花草草上便要花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显然柳梦瑶这头开的并不好对,前有云锦相衬倒还好应付,可杜鹃既指花名,却又有杜鹃鸟一说,斗花可不仅是要字数相对应。

丁元香一笑,“我家住灵州,斗花斗草也不如王城盛行,故此我也没怎么玩过这个,若是对的不好,还请姐妹们不要见笑才好。”

柳梦瑶在心里不屑的“嘁”了一声,面上不漏痕迹地道:“这说的哪里话,咱们不过就是图一个乐,也好让太妃娘娘开一开怀,哪儿有见笑不见笑的。”

丁元香就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穿藤蝴蝶草。”

元太妃喝了口茶,点头道:“倒也还工整。”

柳梦瑶也无话可说,“该姚小姐了。”

一位长相白净的少女不假思索地开了口,应是早就在心中准bèi

好的花草之名,“中华虎耳草。”

“美叶凤尾蕉。”下面这一位看来也是斗百草的老手了,想都没想便极有底气的脱口而出。

一道娇柔地声音响起,口气中含着笑意,“紫背万年青——”

排在她后头的姑娘在心里大呼倒霉。

墨迹了半晌,冷汗都冒了出来,也没能想出一个工整的来。

“我……我对不上来。”

难就难在前后皆有一色。

元太妃呵呵一笑,摆手道:“不打紧,那就下一个来对罢——”

“蓝叶鹤仙白。”

蓝叶和白鹤仙都是玉簪花的别名儿,这样中和到一起难免是有些投机取巧了,但也算不得犯规。

眼见着元太妃点了头,也只有让她过了。

“二乔玉兰。”

“三色朱蕉!”

接下来的战况比较激烈,十多位小姐都已出了局。

待轮到那粉衣少女的时候,上头有人摆了一道“鱼花鸣莺萝”的神对,又是鱼又是花还有鸟,后头还缀了个有蔬菜嫌疑的‘萝’字。

北堂雪为她捏了一把汗。

谁知那少女想也没想,便弃了权,“……明跞自知斤两,就留给其它姐妹来对吧。”

与其耗着,倒不如这样,也保全了面子,倒是十分聪明。

下一位就没她这么洒脱了,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既没答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肯开口认输。

“好了,也别这么耗着。”元太妃笑着开口,却还是叫那位小姐闹了个大红脸,吞吞吐吐地低着头道,“我……,我还没想找工整的,齐小姐先来吧。”

“我一时也没想到,就让这位小姐来对吧。”

依次往下,最后这个烫手的山芋被传到了北堂雪的手里。

北堂雪有些始料未及……

她正准bèi

摇头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之际,却见柳梦瑶瞪着一双斗鸡眼在看着她。

大有一种若是北堂雪敢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她,她就用眼神杀死北堂雪的架势。

可见北堂雪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柳梦瑶才发觉这招对北堂雪不奏效。

转而,她换上了一副乞求的眼神。

北堂雪打了个冷战。

只因为柳梦瑶这双眼睛搭配上这副神色委实太过怪异。

北堂雪咳了咳,撇开了视线,犹豫了一瞬便开口道:“虾螯金鸟蕉——”

等下一局便是了。

柳梦瑶惊异之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北堂雪真的答不出来,传到她这里,她可真的要直接出局了。

“前些日子本宫去丁香院,便听闻君姑姑对北堂小姐多有夸赞,今日一见,果真是千伶百俐——如此刁钻的花名儿,本宫想了半晌可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元太妃抬眼望向她,目光不乏笑意。

北堂雪淡淡摇首,“太妃娘娘谬赞了,臣女之所以能对的出来,也是因为府中后花园中栽种了几株虾螯蕉罢了,如若不然,也定是理不出头绪来的。”

北堂雪又哪里敢真的承下元太妃的夸赞来,夸她聪明倒也没什么,可重点在于,人家太妃娘娘都说了,这题连她也没想出合适的答案来,她一个晚辈又怎好抢在前头。

好一个心思玲珑,聪明剔透的丫头——元太妃在心底暗暗地道。

“北堂小姐?”柳梦瑶闻言一愣,“敢问可是北堂丞相家的千金?”

北堂雪轻一颔首。

柳梦瑶觉得遭遇了一个霹雳。

她本还以为是小家小户的小姐罢了,才对她那般不尊重,没有料想得到竟然丞相家的小姐!

不光是她,其余的人也是略有惊诧。

近年来关于丞相府的二小姐的传闻数不胜数,开始是死而复生,后来便是在丁香宴夺魁,再后来便是同六王爷之间的婚约作废一事了,其余的小事也零零散散的有十多桩。

城中没听过她的名字的人几乎是没有,但真zhèng

见过的却是少之又少,又遑论她们这些不怎么出门的大家闺秀了。

见她之前带着丫鬟坐在远处,并未上前,也没说什么话,便没怎么在意。

“元香在灵州就有听过北堂小姐的才名,今日不曾想还能亲眼见到。”丁元香口气中半带着惊喜,望着北堂雪。

“过奖了。”这话倒叫北堂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才名二字她自认是真的担当不起,才女必备的琴棋书画她并非样样精通,甚至还有那么一两项是极其拿不出手的。

被宫女揉捏着肩膀的元太妃摆手示意着道。“都先别急着唠嗑,先将这斗花给接下去,待分出了胜负再叙不迟。”

柳梦瑶略微回了神,冲北堂雪似歉意地一笑。

“洒金桃叶珊瑚。”

“柳小姐这莫不是有意让我不成?”丁元香轻笑着道。

柳梦瑶暗自撇嘴。心里有了计较——这丁元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皱叶冷水花

。”

“重瓣夹竹桃

。”

“……”

很快便又轮到了北堂雪,她本意是摇头作罢,但却好巧不巧的轮到她来出题,没给她摇头的机会。

她目光一转,恰巧望着了一株花草,便脱口道:“侧花钓钟柳。”

柳梦瑶也不知是真的答不出来,还是因为对北堂雪怀歉而有意‘放水’,听罢了北堂雪的话,便摇了摇头。

故这个‘侧花钓钟柳’便落在了丁元香的头上。

“伞花沿叶榕。”丁元香淡淡地出声,眼底却是自信满满。

这副神色。恍然让北堂雪想起了明水浣来。

这才发xiàn

这场赏花宴竟是没有她的。

她对慕冬的一片心意。几乎是到了掩饰不住的地步。又怎会错过这场实为选妃的花宴?

难道,是没有得到邀请吗?

北堂雪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甚至是为零。在座的恐怕没几个人比得过明水浣的美名和身家背景,且她同元太妃的关系也较好,元太妃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她给忽略掉。

莫不是……已经被内定了,所以连这个过场也不需yào

走了吗?

北堂雪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跳腾。

“北堂小姐,该你了。”

丁元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北堂雪抬眼这才见只剩了她和丁元香,还有一位蓝衣裳的小姐。

想丁元香方才对上了她的题,那现在就该是她来对这位小姐的题了。

她方才在琢磨明水浣的事情,委实也没能听着,左右也不想争那个第一,北堂雪便摇了头道:“没想到合适的。”

“这……”丁元香一滞。是觉得这种小儿科的题是绝无可能会难住人的。

柳梦瑶也是一脸不解。

可人家都说了没想到合适的,她总不能再说什么。

但一想到这场斗花的赢家十有八九就是她瞧不顺眼的丁元香,就在一旁撇起了嘴来。

“流苏贝母兰。”丁元香应答如流,接下来便就是两个人的战争了,规矩是一替一题的来出。

“从中风铃草。”

“簇生山柳菊——”

“梅兰抱鸡菊!”

“孔雀仙人掌。”

那位蓝衣裳儿的小姐倒也不弱,但十多局下来未免开始有些不敌了。

最后被丁元香已“

羽裂息林芋”给堵的哑口无言,只得万分汗颜地认了输。

“都不错,我大卫的女子果然个个聪慧。”元太妃打着圆场儿,将那只白玉梅花簪亲自给丁元香添在髻间,眼底带着欣慰。

丁元香垂首道谢,腮旁现出酒窝,“多谢太妃娘娘。”

输了的大多都有些意志阑珊。

元太妃是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已是有了数。

“本宫乏了,天色眼见着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府歇着去吧。”

众人估摸着也是该回去了,齐齐地道了一声:“是。”

元妃被宫女扶着起了身。

“恭送太妃娘娘。”

待被四名宫女,两位公公围着的元太妃消失在拐角处,才有人开口道了别,寒暄了几句便三三两两携奴带婢的出了御花园去。

“开始不知是北堂小姐,言语间若有不妥,还请勿怪。”柳梦瑶倒也不扭捏,上前同北堂雪认着错儿。

“无妨。”北堂雪轻一摇头。

“那咱们一起走吧。”柳梦瑶笑了笑,开口说道。

却听北堂雪道:“我还有些事情,柳小姐先行一步便是。”

柳梦瑶闻言脸色微带了些尴尬,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那我先回了。”

北堂雪颔首。

一来她确实对柳梦瑶没什么好感,她道这个歉不过是因为她是北堂家的千金。而若她不是呢?

二来则是,她确实有事。

她这边刚转了身,便见一身浅紫宫装的不辞朝着她行了过来。

她走近了行礼,“北堂小姐。公主让奴婢过来接您。”

“时间掐的倒是挺准。”北堂雪开着玩笑道:“咱们走吧,可不能让这位公主等急了。”

不辞笑嘻嘻地应下。

待北堂雪来到华颜宫的时候,才发xiàn

殿前依旧守着一干侍卫。

元盛帝生前是下令幽禁过她,但现在他人都不在了,这些侍卫们委实没有理由这么执着。

北堂雪微一皱眉,所以只有一个原因了——下令的是慕冬。

这些侍卫们也不知是有了上次的教xùn

还是其它的原因,并未拦她。

北堂雪刚踏进内殿,华颜便拽着她进了寝间。

“你们都给本宫去外头守着!”

“是

。”几个丫鬟都是她的心腹,闻言都顺从地行了出去。

北堂雪见状,示意堆心也出去。

堆心会意的点头。便跟着她们一道儿走了出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北堂雪严肃地看着她。约莫是猜到了什么。“那些侍卫是在防备你出宫对不对?”

华颜点头,“没错。”

“你要去哪里?”

“去找北堂烨。”华颜斩钉截铁的道,口气十足的不可动摇。

“你——”北堂雪皱起了眉头。“你可知国公岛是什么地方,你只身过去一路上凶险还且不说,就算到了那里,你堂堂一个公主要别人怎么看你?”

“我不管,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坏透了,我要去找他。”华颜抓住她的衣袖,恳切地道:“阿雪,帮我。”

北堂雪想都没想便摇了头,觉得她这个想法太过冲动,“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这怎会是傻事?”华颜定定摇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你去了又能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哥的性子吗?他会任由你呆在哪里吗?”

274. V202

想也知dào

,北堂烨就算是绑也会将她绑回来。

“我自有打算,你只需帮我逃出宫去!”华颜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犹如是铁了心。

北堂雪见怎么劝都不行,不由地来了气:“我绝不会帮你,甚至还会帮着你皇兄一起看紧你,你有什么话可以等我哥回来再说不晚,现在你要去国公岛我绝不同意!”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北堂雪掰开她的手,转身便要走。

原先她还以为华颜对北堂烨的心思已经消淡,竟不曾想会越来越盲目。

她宁可华颜生她的气,也不想见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国公岛,那是每天都要有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我等不了了!你知不知dào

我活不长了!”就在北堂雪伸手要拨开帘子的时候,忽听华颜在她背后失声喊道。

北堂雪怔怔地转回了身去,不可置信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华颜眼中开始涌出热泪,声音里带着轻颤,“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北堂雪几步朝着她走了过来,“你现在都还好好的,别同我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华颜眼中一派沉寂,对她摇头。

这中沉寂让北堂雪觉得心底一阵发凉,“你说清楚!究竟怎么了?宫里的御医一个比一个医术高明,什么灵丹妙药找不到!”

华颜苍然一笑,拭去脸上的泪水,道:“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去龙华寺见了无罙大师开天眼一事吗?”

“自然记得!跟无罙大师有什么联系——”

“我当日问他,我的阳寿是有多少个春秋。”华颜吸了吸鼻子,笑道:“他当时还嘱咐我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会招惹大祸,但总归我也活不长了,正好kàn

看这大祸究竟会是什么大祸。当时我就知dào

我只能活——”

北堂雪忙打断她,“这怎么可以相信!”

华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一边说不可信,为何又不让我说?”

“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我不想听,更不能成为你不要命的借口!”

华颜就摇头,看着她道:“其实,你还是信的对吧。”

北堂雪忽然鼻子一酸,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确是信的,无罙的神力她自己是亲身体会过的。

可她此刻真的不想去信这些。

“所以,帮一帮我吧。”华颜抱住了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满是疲累,“有些话不说的话只能等下辈子了,而我下辈子,再不想遇见他了——阿雪,我实在太累了。”

——

近二更,北堂雪才从华颜宫里走了出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终究还是没有答yīng

华颜的请求。

即使心怀愧疚,但她还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华颜以身犯险去国公岛。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华颜的那句‘我活不长了’,搅得她心神无法安静下来。

“不可能的……

……”北堂雪压抑住心中的繁杂,定定地自语道。

华颜没病没灾的怎会就活不长了,兴许无罙大师那一日休息的不好,发功的时候出了岔子也不一定,她还记得那日无罙大师的确没能看得出她的未来。

就算华颜命中真的有此一劫,可若她好好的呆在宫里横竖都不会出什么岔子,若真的叫她去了国公岛。说不准这一劫便就在国公岛灵验了也未可知,毕竟若真的要拿安全指数来比较的话。宫里显然要比国公岛安全太多了。

北堂雪自顾自的点着头,是在心中拿定了主意这一次绝不能让华颜胡来。

“小姐,公主她没事儿吧?”堆心看向北堂雪,脸色有些担忧。

就算她方才没有听到华颜啜泣的声音,单看北堂雪的脸色和那守在殿外的御林军们也能叫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没事。也不会有事的。”北堂雪摇头,像是在告sù

堆心,又像是在劝慰自己。

堆心听得有些迷糊,但见北堂雪无意多说也就不敢再问。

有阵阵花香扑鼻而来,带着缓解神经的清香。

北堂雪这才恍然已是来到了御花园中。

两侧各处灯台上点放着琉璃宫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一阵弱风倾过,各色奇花微动。

一个转角之后。有女子娇柔的声音隐约不清的传入北堂雪主仆二人的耳中。

堆心倒是难得的眼尖了一回,轻声地道,“小姐,是陛下。”

北堂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见右前方蜿蜒的小径上有几道人影正朝着她们的方向移来。

慕冬背着手走在前头,一身金黄色的龙袍分外显眼,深刻的五官在夜色中更显冷情,身侧跟着一名提灯的小黄门。

而他身后的女子竟是在赏花宴上北堂雪见过的丁元香。她时而抬头望向前面的慕冬,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安静而淡然的笑意。看不出一丝拘泥。

北堂雪略微一怔。

包括明水浣在内,她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可以以这么自然的姿态跟慕冬相处。

慕冬似有所感的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北堂雪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陛下?”丁元香见他没有回音,抬头唤道,却见他视线定在前方不远处。

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丁元香眼神一闪。声音似惊喜,“咿?那不是北堂小姐吗?”

“嗯。”慕冬应了一声。

“见过殿……”

“参见陛下。”堆心一愣,抬头望向前方的北堂雪。

北堂雪习惯性地话到嘴边听堆心见礼的话,才恍然想起他已非太子,脸色窘迫的一红,她忙去改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免礼。”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悔看在眼里,慕冬嘴角似有笑意。

“谢陛下。”

“怎还没回府去。”

赏花宴似早已结束了。

北堂雪略一犹豫,还是如实答道:“方才去了公主那里一趟,耽搁了些时辰——”

慕冬闻听眼神微动,“她近来情绪不稳,我这么做是想让她静下心来。”

北堂雪抬头看他,想他应是猜到了华颜同她说了什么。

她会意一笑,“陛下放心。”

慕冬微一颔首——这个小东西,虽是偶会犯迷糊,但多数时间还是极其善解人意的,不需他多说,便懂他的意思。

“若是得闲,便多来陪一陪她。”

“是。”

即使慕冬不说,她也一定会的。

慕冬转头吩咐道,“小顺子,送北堂小姐出宫。”

“奴才遵命。”那小黄门躬身应下,走到北堂雪面前行了个礼。

北堂雪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这宫里她来了多少回了,哪里还用得着人来领路。

可也知慕冬做事向来都是不容拒绝的,便辞道:“那臣女告退了。”

“北堂小姐慢走。”在北堂雪经过丁元香身旁之际,她出声道。

北堂雪脚步一滞,对丁元香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待北堂雪走的远了,慕冬这才提步而行。

“陛下像是同北堂二小姐相当熟识?”丁元香带着笑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眼底却是藏着浓厚的疑惑,来王城虽只三两天的时间,但她已是将来参见赏花宴的小姐们的大概背景都了解了一番,对北堂雪并未上心,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关于她同六王爷那段废弃的婚约的传言。

可今日一见,这个北堂家小姐好似并非她原先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丁元香这边已是转来转去想了好几圈儿,慕冬却权当是没听到她这句话。望向前方道:“丁小姐该回王府歇息了。”

丁元香嘴角的笑意霎时间僵住。

“上次一别,还是四年前陛下随先皇去灵州行宫避暑。这么些年没见,陛下就这么急着赶元香走么?”丁元香的声音总有一种寻常女子所少见的从容,而当这份从容中带上了失落之后,总会叫人听起来十分心疼,竟也一时无暇顾及她这话是否稍显逾矩。

可慕冬却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像是没有听出人家小姑娘话里的心意来——“来日再叙便是。”

——

此时北堂雪已是出了宫门,坐上了回府的软轿。

堆心一钻进了轿子还没坐稳便开了口说道:“小姐,方才您跟公主说话的时候,奴婢在外头跟不辞姐姐打听了一些关于那位丁小姐的事情!”

北堂雪闻言一愣,“你打听人家做什么?”

“嘿嘿……”堆心羞怯地笑了笑,“奴婢是看她……在赏花宴上挺惹眼的,又像是挺得太妃娘娘欢心,便打听了打听。”

实则堆心已经将丁元香列入了北堂雪日后的情敌行列。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当事人这边都还未曾表态,但堆心却觉得这种事情得趁早铺垫着,先不管日后如何,总之先打听了再说,没有坏处。

北堂雪哪里听不出她话里隐含的意思,不自在的转开了目光,“她惹她的眼。同我们又无关联,日后休要多管闲事。”

堆心笑嘻嘻地点头,却毫无悔改之意的道。“小姐,那您究竟是要不要听嘛?”

北堂雪有些犹豫。

好大一会儿她才一本正经地道:“好歹你也是费劲打听的,我若不听你定也觉得丧气——左右现在也无聊,你便说一说吧,就当是打发打发时间便罢。”

堆心闻言无声地偷笑。

看来,她家小姐也并非是对陛下毫无心意?

应还是未能从上段感情中彻底走出来。故一时还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想到这里,堆心便觉得来了劲儿,她清了清嗓子,似是打算长谈阔论一场。

北堂雪见她这副神色,开始怀疑自己要介入这场八卦中去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辞姐姐说,这个丁小姐是灵州巡抚的千金,还是元太妃娘娘的侄女呢,就连这次来京也是住在洐王府里。”自打先皇去世,有儿子的太妃自然而然的要住在儿子府里,而丁元香来之前,丁家的书信连带着几份厚礼已经递到了元太妃的手中,不外乎是嘱咐她照应一番丁元香。两家的关系虽是有点远,但也的的确确是亲戚关系,送点儿礼也无争议。

“不辞姐姐还说几年前先皇身子尚好,隔一年便会带上皇子公主们去灵州的避暑山庄呆上一个来月,而丁小姐的父亲便是负责相关的事宜,故陛下自幼便与丁小姐认识了。”

堆心说到这里顺带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奴婢认为,丁小姐今日既然是出现在了赏花宴还不辞千里来到王城,显然是对陛下有意——”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会准的离谱。

堆心说的话,北堂雪自然也感受到了。

照这么说的话,他们二人倒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北堂雪忽觉心思有些混乱。

她究竟在想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就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生活。

北堂天漠也早早跟她提了醒,慕冬的身份绝给不了她想要的,撇开其它的阻碍暂且不说,光是这一点便足以否定了所有的可能。

北堂雪将马车帘挑开,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吁出。

近来有种不明的情绪在逐渐占据着她的内心,而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她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渐渐地随着他而牵动。

这种感觉,正是当初她在宿根身上所找不到的。

意识到这一点,北堂雪顿时怔住。

良久,她方暗自对自己说——还好现在来得及,来得及早早断了那个萌芽。

既然明知不合适,就不能再任由它滋长下去了。

——

这一日,王城内外都炸开了锅——拒绝了无数优质男追求、伤了无数媒婆们的心的明二小姐要嫁人了。

且更令人瞪目结舌的是,明水浣要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在凉州的允亲王。

这两个以往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和交集的人怎会突然就谈起婚论起嫁来了!

最重yào

的是,现在整个卫国只要不是傻子基本上都看出了攸允的野心来,明家这个时候将闺女嫁过去,其意不言而喻……

……

眼下新帝刚刚登基,一切都还未来得及整顿,说是一团乱也不为过,在这个时候明家倒戈相向,定会使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一时间,名声还算不错的明尧之已被百姓们暗地里戳着脊梁骨骂了。

“哼,这些无知的市井小人——”明尧之听了消息之后也不意wài

,不动声色地抿着香茗,“等皇位换了人坐,你且再看他们,谁还会再说半句闲话。”

明尧之话罢,神色带些凌然,大有一种‘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气势。

彩礼已由人送至明府,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很仓促。

消息传出当日,天衣坊便有人上了门儿,为明水浣量身制定嫁衣。

整个过程,明水浣脸上全无喜色。

夜幕深沉而寥落,添墨会中却热闹非凡。

是又到了一月一次的竞卖会。

北堂雪被白泠泠和史红药强拉着过来凑了热闹。

她本是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毕竟她对这些诗词名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研究,也无甚兴趣,可白泠泠言语之间透露是想借此将她的未婚夫带给她和史红药见一见。

北堂雪这才答yīng

了下来。

等她过来的时候。史红药早早等在了订好的二楼包厢里头,同行的除了一个丫鬟之外还有马琼。

北堂雪稍稍一滞,随后便心领神会了——合着今日是个未婚夫晤面大会。

昔日的王城第一才女,第一美人明水浣也名花有主了,小红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垂丝也找了个好归宿,就连堆心都跟北堂霄又近了一步,昨日堆心那丫头还在偷偷地绣男子所用的荷包,还拐弯抹角地问她云霄二字该怎么写。

想到了这些。北堂雪总算理解了北堂老爹的心境。

等白泠泠和黎秋明相携而来的时候,恰恰赶上第一件竞品被呈上来。

“怎现在才来?”史红药抬头看向白泠泠,开口问道。

不待白泠泠解释。她身侧那身穿藏青色衣袍的温雅男子便开了口。“是在下临时有事耽搁了,让诸位久等了。”

史红药见此,调笑道:“哟,阿雪你快看看,这是不是叫做护短?”

“你——整日口无遮拦的,没个正经。”白泠泠嗔了她一眼。坐在了北堂雪身侧。

黎秋明一笑,毫不介怀。

“想必这位便是黎大人吧,久仰大名——”马琼朝着他一拱手,示意丫鬟倒酒。

黎秋明一进来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笑着摇头道:“马兄言重了。不必如此见外,喊我秋明就是。”

马琼本就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听他这么说倒也爽快,“好,秋明!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他这边刚举起酒杯,便被史红药伸手拦下。

“哪里有你们这样的,今日咱们好不容易聚一次,第一杯酒应当一起喝才对!”

马琼无奈地一笑,“好,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北堂雪和白泠泠对看了一眼,无言而笑。

“得想个祝酒词吧?”史红药举起了酒杯,看向几人道。

北堂雪眼睛一眯,笑的有些讨打:“有情人终成眷属?”

史红药面上一红,瞪着她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北堂雪一脸无辜地反问,“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

“那就由我起个体面的祝酒词罢了——”马琼眼中含笑,“那就愿咱们大卫国繁荣昌盛,国顺民安。”

黎秋明也举了杯,“好!”

众人皆一饮而尽。

274. V202

想也知dào

,北堂烨就算是绑也会将她绑回来。

“我自有打算,你只需帮我逃出宫去!”华颜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犹如是铁了心。

北堂雪见怎么劝都不行,不由地来了气:“我绝不会帮你,甚至还会帮着你皇兄一起看紧你,你有什么话可以等我哥回来再说不晚,现在你要去国公岛我绝不同意!”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北堂雪掰开她的手,转身便要走。

原先她还以为华颜对北堂烨的心思已经消淡,竟不曾想会越来越盲目。

她宁可华颜生她的气,也不想见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国公岛,那是每天都要有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我等不了了!你知不知dào

我活不长了!”就在北堂雪伸手要拨开帘子的时候,忽听华颜在她背后失声喊道。

北堂雪怔怔地转回了身去,不可置信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华颜眼中开始涌出热泪,声音里带着轻颤,“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北堂雪几步朝着她走了过来,“你现在都还好好的,别同我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华颜眼中一派沉寂,对她摇头。

这中沉寂让北堂雪觉得心底一阵发凉,“你说清楚!究竟怎么了?宫里的御医一个比一个医术高明,什么灵丹妙药找不到!”

华颜苍然一笑,拭去脸上的泪水,道:“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去龙华寺见了无罙大师开天眼一事吗?”

“自然记得!跟无罙大师有什么联系——”

“我当日问他,我的阳寿是有多少个春秋。”华颜吸了吸鼻子,笑道:“他当时还嘱咐我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会招惹大祸,但总归我也活不长了,正好kàn

看这大祸究竟会是什么大祸。当时我就知dào

我只能活——”

北堂雪忙打断她,“这怎么可以相信!”

华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一边说不可信,为何又不让我说?”

“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我不想听,更不能成为你不要命的借口!”

华颜就摇头,看着她道:“其实,你还是信的对吧。”

北堂雪忽然鼻子一酸,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确是信的,无罙的神力她自己是亲身体会过的。

可她此刻真的不想去信这些。

“所以,帮一帮我吧。”华颜抱住了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满是疲累,“有些话不说的话只能等下辈子了,而我下辈子,再不想遇见他了——阿雪,我实在太累了。”

——

近二更,北堂雪才从华颜宫里走了出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终究还是没有答yīng

华颜的请求。

即使心怀愧疚,但她还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华颜以身犯险去国公岛。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华颜的那句‘我活不长了’,搅得她心神无法安静下来。

“不可能的……

……”北堂雪压抑住心中的繁杂,定定地自语道。

华颜没病没灾的怎会就活不长了,兴许无罙大师那一日休息的不好,发功的时候出了岔子也不一定,她还记得那日无罙大师的确没能看得出她的未来。

就算华颜命中真的有此一劫,可若她好好的呆在宫里横竖都不会出什么岔子,若真的叫她去了国公岛。说不准这一劫便就在国公岛灵验了也未可知,毕竟若真的要拿安全指数来比较的话。宫里显然要比国公岛安全太多了。

北堂雪自顾自的点着头,是在心中拿定了主意这一次绝不能让华颜胡来。

“小姐,公主她没事儿吧?”堆心看向北堂雪,脸色有些担忧。

就算她方才没有听到华颜啜泣的声音,单看北堂雪的脸色和那守在殿外的御林军们也能叫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没事。也不会有事的。”北堂雪摇头,像是在告sù

堆心,又像是在劝慰自己。

堆心听得有些迷糊,但见北堂雪无意多说也就不敢再问。

有阵阵花香扑鼻而来,带着缓解神经的清香。

北堂雪这才恍然已是来到了御花园中。

两侧各处灯台上点放着琉璃宫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一阵弱风倾过,各色奇花微动。

一个转角之后。有女子娇柔的声音隐约不清的传入北堂雪主仆二人的耳中。

堆心倒是难得的眼尖了一回,轻声地道,“小姐,是陛下。”

北堂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见右前方蜿蜒的小径上有几道人影正朝着她们的方向移来。

慕冬背着手走在前头,一身金黄色的龙袍分外显眼,深刻的五官在夜色中更显冷情,身侧跟着一名提灯的小黄门。

而他身后的女子竟是在赏花宴上北堂雪见过的丁元香。她时而抬头望向前面的慕冬,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安静而淡然的笑意。看不出一丝拘泥。

北堂雪略微一怔。

包括明水浣在内,她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可以以这么自然的姿态跟慕冬相处。

慕冬似有所感的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北堂雪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陛下?”丁元香见他没有回音,抬头唤道,却见他视线定在前方不远处。

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丁元香眼神一闪。声音似惊喜,“咿?那不是北堂小姐吗?”

“嗯。”慕冬应了一声。

“见过殿……”

“参见陛下。”堆心一愣,抬头望向前方的北堂雪。

北堂雪习惯性地话到嘴边听堆心见礼的话,才恍然想起他已非太子,脸色窘迫的一红,她忙去改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免礼。”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悔看在眼里,慕冬嘴角似有笑意。

“谢陛下。”

“怎还没回府去。”

赏花宴似早已结束了。

北堂雪略一犹豫,还是如实答道:“方才去了公主那里一趟,耽搁了些时辰——”

慕冬闻听眼神微动,“她近来情绪不稳,我这么做是想让她静下心来。”

北堂雪抬头看他,想他应是猜到了华颜同她说了什么。

她会意一笑,“陛下放心。”

慕冬微一颔首——这个小东西,虽是偶会犯迷糊,但多数时间还是极其善解人意的,不需他多说,便懂他的意思。

“若是得闲,便多来陪一陪她。”

“是。”

即使慕冬不说,她也一定会的。

慕冬转头吩咐道,“小顺子,送北堂小姐出宫。”

“奴才遵命。”那小黄门躬身应下,走到北堂雪面前行了个礼。

北堂雪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这宫里她来了多少回了,哪里还用得着人来领路。

可也知慕冬做事向来都是不容拒绝的,便辞道:“那臣女告退了。”

“北堂小姐慢走。”在北堂雪经过丁元香身旁之际,她出声道。

北堂雪脚步一滞,对丁元香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待北堂雪走的远了,慕冬这才提步而行。

“陛下像是同北堂二小姐相当熟识?”丁元香带着笑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眼底却是藏着浓厚的疑惑,来王城虽只三两天的时间,但她已是将来参见赏花宴的小姐们的大概背景都了解了一番,对北堂雪并未上心,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关于她同六王爷那段废弃的婚约的传言。

可今日一见,这个北堂家小姐好似并非她原先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丁元香这边已是转来转去想了好几圈儿,慕冬却权当是没听到她这句话。望向前方道:“丁小姐该回王府歇息了。”

丁元香嘴角的笑意霎时间僵住。

“上次一别,还是四年前陛下随先皇去灵州行宫避暑。这么些年没见,陛下就这么急着赶元香走么?”丁元香的声音总有一种寻常女子所少见的从容,而当这份从容中带上了失落之后,总会叫人听起来十分心疼,竟也一时无暇顾及她这话是否稍显逾矩。

可慕冬却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像是没有听出人家小姑娘话里的心意来——“来日再叙便是。”

——

此时北堂雪已是出了宫门,坐上了回府的软轿。

堆心一钻进了轿子还没坐稳便开了口说道:“小姐,方才您跟公主说话的时候,奴婢在外头跟不辞姐姐打听了一些关于那位丁小姐的事情!”

北堂雪闻言一愣,“你打听人家做什么?”

“嘿嘿……”堆心羞怯地笑了笑,“奴婢是看她……在赏花宴上挺惹眼的,又像是挺得太妃娘娘欢心,便打听了打听。”

实则堆心已经将丁元香列入了北堂雪日后的情敌行列。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当事人这边都还未曾表态,但堆心却觉得这种事情得趁早铺垫着,先不管日后如何,总之先打听了再说,没有坏处。

北堂雪哪里听不出她话里隐含的意思,不自在的转开了目光,“她惹她的眼。同我们又无关联,日后休要多管闲事。”

堆心笑嘻嘻地点头,却毫无悔改之意的道。“小姐,那您究竟是要不要听嘛?”

北堂雪有些犹豫。

好大一会儿她才一本正经地道:“好歹你也是费劲打听的,我若不听你定也觉得丧气——左右现在也无聊,你便说一说吧,就当是打发打发时间便罢。”

堆心闻言无声地偷笑。

看来,她家小姐也并非是对陛下毫无心意?

应还是未能从上段感情中彻底走出来。故一时还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想到这里,堆心便觉得来了劲儿,她清了清嗓子,似是打算长谈阔论一场。

北堂雪见她这副神色,开始怀疑自己要介入这场八卦中去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辞姐姐说,这个丁小姐是灵州巡抚的千金,还是元太妃娘娘的侄女呢,就连这次来京也是住在洐王府里。”自打先皇去世,有儿子的太妃自然而然的要住在儿子府里,而丁元香来之前,丁家的书信连带着几份厚礼已经递到了元太妃的手中,不外乎是嘱咐她照应一番丁元香。两家的关系虽是有点远,但也的的确确是亲戚关系,送点儿礼也无争议。

“不辞姐姐还说几年前先皇身子尚好,隔一年便会带上皇子公主们去灵州的避暑山庄呆上一个来月,而丁小姐的父亲便是负责相关的事宜,故陛下自幼便与丁小姐认识了。”

堆心说到这里顺带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奴婢认为,丁小姐今日既然是出现在了赏花宴还不辞千里来到王城,显然是对陛下有意——”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会准的离谱。

堆心说的话,北堂雪自然也感受到了。

照这么说的话,他们二人倒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北堂雪忽觉心思有些混乱。

她究竟在想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就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生活。

北堂天漠也早早跟她提了醒,慕冬的身份绝给不了她想要的,撇开其它的阻碍暂且不说,光是这一点便足以否定了所有的可能。

北堂雪将马车帘挑开,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吁出。

近来有种不明的情绪在逐渐占据着她的内心,而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她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渐渐地随着他而牵动。

这种感觉,正是当初她在宿根身上所找不到的。

意识到这一点,北堂雪顿时怔住。

良久,她方暗自对自己说——还好现在来得及,来得及早早断了那个萌芽。

既然明知不合适,就不能再任由它滋长下去了。

——

这一日,王城内外都炸开了锅——拒绝了无数优质男追求、伤了无数媒婆们的心的明二小姐要嫁人了。

且更令人瞪目结舌的是,明水浣要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在凉州的允亲王。

这两个以往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和交集的人怎会突然就谈起婚论起嫁来了!

最重yào

的是,现在整个卫国只要不是傻子基本上都看出了攸允的野心来,明家这个时候将闺女嫁过去,其意不言而喻……

……

眼下新帝刚刚登基,一切都还未来得及整顿,说是一团乱也不为过,在这个时候明家倒戈相向,定会使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一时间,名声还算不错的明尧之已被百姓们暗地里戳着脊梁骨骂了。

“哼,这些无知的市井小人——”明尧之听了消息之后也不意wài

,不动声色地抿着香茗,“等皇位换了人坐,你且再看他们,谁还会再说半句闲话。”

明尧之话罢,神色带些凌然,大有一种‘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气势。

彩礼已由人送至明府,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很仓促。

消息传出当日,天衣坊便有人上了门儿,为明水浣量身制定嫁衣。

整个过程,明水浣脸上全无喜色。

夜幕深沉而寥落,添墨会中却热闹非凡。

是又到了一月一次的竞卖会。

北堂雪被白泠泠和史红药强拉着过来凑了热闹。

她本是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毕竟她对这些诗词名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研究,也无甚兴趣,可白泠泠言语之间透露是想借此将她的未婚夫带给她和史红药见一见。

北堂雪这才答yīng

了下来。

等她过来的时候。史红药早早等在了订好的二楼包厢里头,同行的除了一个丫鬟之外还有马琼。

北堂雪稍稍一滞,随后便心领神会了——合着今日是个未婚夫晤面大会。

昔日的王城第一才女,第一美人明水浣也名花有主了,小红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垂丝也找了个好归宿,就连堆心都跟北堂霄又近了一步,昨日堆心那丫头还在偷偷地绣男子所用的荷包,还拐弯抹角地问她云霄二字该怎么写。

想到了这些。北堂雪总算理解了北堂老爹的心境。

等白泠泠和黎秋明相携而来的时候,恰恰赶上第一件竞品被呈上来。

“怎现在才来?”史红药抬头看向白泠泠,开口问道。

不待白泠泠解释。她身侧那身穿藏青色衣袍的温雅男子便开了口。“是在下临时有事耽搁了,让诸位久等了。”

史红药见此,调笑道:“哟,阿雪你快看看,这是不是叫做护短?”

“你——整日口无遮拦的,没个正经。”白泠泠嗔了她一眼。坐在了北堂雪身侧。

黎秋明一笑,毫不介怀。

“想必这位便是黎大人吧,久仰大名——”马琼朝着他一拱手,示意丫鬟倒酒。

黎秋明一进来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笑着摇头道:“马兄言重了。不必如此见外,喊我秋明就是。”

马琼本就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听他这么说倒也爽快,“好,秋明!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他这边刚举起酒杯,便被史红药伸手拦下。

“哪里有你们这样的,今日咱们好不容易聚一次,第一杯酒应当一起喝才对!”

马琼无奈地一笑,“好,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北堂雪和白泠泠对看了一眼,无言而笑。

“得想个祝酒词吧?”史红药举起了酒杯,看向几人道。

北堂雪眼睛一眯,笑的有些讨打:“有情人终成眷属?”

史红药面上一红,瞪着她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北堂雪一脸无辜地反问,“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

“那就由我起个体面的祝酒词罢了——”马琼眼中含笑,“那就愿咱们大卫国繁荣昌盛,国顺民安。”

黎秋明也举了杯,“好!”

众人皆一饮而尽。

275. V203

这边的包厢里北堂雪一行人轻声地聊着话,时而透过珠帘望向楼下的情形,讨论上几句。

大堂里叫价声不断。

而二楼另间包厢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男子始终不语,只一杯接着一杯的吞咽着酒水。

而坐在他正对面的竟是即将远嫁的明水浣。

洐王再次准bèi

倒酒之时,却被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按住了酒壶。

“四哥——”明水浣声音有些不忍,“别再喝了。”

洐王闻言抬头,醉意极甚,就连平时流光含笑的一双桃花眼中都布满了血丝。

“为什么?”他攥住明水浣的手,出声似质问。

“婚姻之名,媒妁之言。”明水浣将头转到一侧,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洐王眼中闪现一缕希望的光芒,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你根本不想嫁过去,对不对?我可以去跟皇弟求情,这场婚事可以作废!”

他一提到‘皇弟’二字,明水浣的神色便顿时变冷,将他的手推下,明水浣抬起头望着他道:“不可能的——我绝不能做一个不孝女。”

洐王沉默了良久。

“哈哈哈……”

“四哥——”

“是我想太多了,你从来都未曾喜欢过我。又怎会肯为了我而违背你父亲……”洐王笑着摇头,“若是换做五弟来挽留你,你定会不顾一切的留下。”

明水浣口气稍滞,“以前是年少不懂事罢了,四哥不要再提。”

“水浣,你瞒不住我。”洐王轻笑了几声:“五弟他是什么人,我也清楚——那日你从母妃那里离开去了哪儿?”

明水浣没有答话。

“你不说我也知dào

。”洐王又仰头饮尽一整杯刺喉的酒,“你可知dào

你这个决定代表着什么?”

明水浣垂眼望着楼下的喧闹。

定定地回答他道:“我很清楚。”

洐王再不言语。直到喝的烂醉如泥。

“送王爷回府。”明水浣推开了包厢的门,对着外面的随从吩咐道。

洐王被人送走了之后,明水浣就一直静坐在包厢中,一动也不动。

眼中神色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竞拍会已经结束,众人都三三两两地相携着出了添墨楼,有得了心头好的一副春风得yì

的模样,最多的则是来看热闹的,讨论着几件竞卖出了高价的竞品。

“这位客官。楼中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关门了,还请客官早些出楼的好。”

有侍女过来叩门,轻声地提醒着。

明水浣这才发觉。此处已是人去楼空。偌大的大堂中,只五六位伙计在打扫着。

她缓缓地起身,推门而出。

守在外头的侍女一阵发愣,是没想到这里头坐着的是明家小姐,想起近日来传闻她即将要嫁给允亲王的消息,那侍女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明水浣出了添墨楼。不自觉地抬头望向空中的皓月,久久出神。

她现在不同往日,为了防人闲言碎语,今日来见洐王并未告知任何人,包括贴身的丫鬟。

她对成亲一事异常地配合。已叫明尧之彻底对她没了怀疑,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对她诸多管制。

此处距离明府并不算远。多说也只要半个时辰。

明水浣有意想在外面多呆些时候,缓行着绕了远路。

不知不觉间,泪水挂满了腮边。

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不允许为了那个人哭。

夜晚的王城静谧而安详,在这一刻,再多的烦忧和波涛涌动都看不真切。

兴许也是王城向来的治安太好,让明水浣彻底的忽略掉了她作为一个妙龄少女,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走夜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也兴许是她此际心思太过飘渺,以至于她一直未曾发觉自她出了添墨楼起,便有一个人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窄巷,一个普通的名词,却是抢劫、堵人、欺负弱小、外加强x的极佳场所。

而当明水浣踏入了一条悬着昏黄的灯笼的长巷之中的时候,她总算后知后觉地发xiàn

了身后有人。

她警觉地回头,看清了是谁之后,即刻皱起了一双弯月眉。

“怎么是你?”

“明,明小姐……”吴邱玉见她突然回头,有些无措。

“你跟着我干什么?”

吴邱玉又近了几步,解释道:“我是见你心情似乎不好,夜里一个人又不安全——”

明水浣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像吴邱玉这种人,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现下她的亲事已经公诸于世,再不想跟他这种人有什么牵连,故连敷衍也没了必要。

吴邱玉见她如此,急慌慌地追了上去,“明小姐!”

离的近了,明水浣这才闻见一股刺鼻的酒气。

“明小姐,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有几句话想跟明小姐说一说——”

“走开!”明水浣心下烦感更甚,转头打断了他的话,“就凭你,也配同我说话吗?”

吴邱玉闻言一时呆住。

只觉得长久以来积压着的什么东西忽然爆zhà

开来,将他向来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尊心炸的粉碎。

出了添墨楼,北堂雪同白泠泠、黎秋明,史红药马琼他们道了别,一行人便各自回了府。

看着马车的二虎见北堂雪出来便从座驾上下来迎了过去,对着北堂雪一躬身,“小姐出来了。”

“嗯,回府吧。”

此刻夜色俱静,一路上只有马车轮滚动的声响相随。

北堂雪有些倦,倚在一角小憩着。

堆心见状,将一侧的毛毯小心地半搭在她身上,唯恐她着了凉。

“滚开!你听见了没有!”

耳畔忽然响起女子羞愤的喊叫声,将北堂雪惊醒了过来。

“你这个畜生!来人啊——”

北堂雪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望向堆心道:“有没有听到有人呼救?”

堆心点了点头,“是有!”

北堂雪肯定了这不是自己没睡醒产生的幻觉,忙地推开了马车门儿,“二虎,快停下!”

二虎也是早听见了声音,可主子没发话他又不能耽搁行程,二来吧……他怕万一是撞见了说书人口中的女鬼,据闻这种女鬼多在夜间无人之处出没,最擅长博取别人的同情,你若受了她的迷惑就会被吸尽阳元而死。

二虎甩了甩头,试图驱赶这个可怕的想法,勒住了手中的马缰。

北堂雪即刻从马车中跳了下来。

二虎吓了一跳,也急慌慌地跟了下去。

“小姐,等一等奴婢!”堆心随手抓起了马车矮几上备来削水果的短刀,满脸都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肃然之色。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的巷子里传出来的!”二虎伸手指向巷口,回头拦住要冲进去的北堂雪道:“小姐且慢,让小的先去看一看怎么回事!”

“救人要紧!”北堂雪自是知dào

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全,此时恰逢又是一声惊惶的挣扎声在前方响起,还隐约有男子的声音,北堂雪心脏一提,推开二虎便跑了过去。

自打那件事过后。她便对这种事情分外敏感。那种害pà

无助。濒临绝望的感觉,她很清楚。

近了巷口,看到眼前的情形,北堂雪眼神一紧。

“住手!”

背对着她的,是一个身着灰色缎袍的男子,此际他正压在被推倒在地的女子身上,双手不断地撕扯着她的衣襟,被撕碎了的纱衣和衣带散落在侧。

那男子却像是聋了一般,彻底沉浸在自己疯狂的状态里,完全没有听到北堂雪的声音。

“救我!”女子挣扎着呼喊道。北堂雪这才惊觉这道声音的熟悉程度。

她滞了一瞬,余光扫见地上的一根木棍。弯腰捡起紧紧地抄在手中。

“啊!”

一棍落在了吴邱玉的右肩上,他既痛又惊的叫出了声,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又挨了两棍,躲避之下整个人都扑在了明水浣的身上。

“畜生!”北堂雪愤愤地咒骂着,攥住他的衣领,将人甩到了一侧。这才看清是谁。

想起他薄情忘义曾经害的垂丝妄图轻生,今日又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愈发觉得气愤,一把怒火越烧越旺。

她下手狠且准,吴邱玉被她前头那几棍打得头都懵了,加上醉酒的缘故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准,只能挣逃窜躲着,随着北堂雪手中的棍子雨点般密集的落在他的身上,惨叫声不断地响起。

“小姐。让我来!”

北堂雪闻声回头,只见二虎一手握着一块板砖,也不知dào

是从哪里找来的,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大有要将吴邱玉两砖毙命的架势!

北堂雪一时呆住,手中的棍棒蓦然砸落在地。

吴邱玉眼见着这么一个壮汉提着板砖横眉怒目的向着他冲了过来,被吓得傻住,愣是连躲也不知dào

躲了。

北堂雪这才回神,忙地将二虎给拦住,堆心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上前扯住了他。

就凭二虎的傻力qì

,这两砖下去,十有八九是会闹出人命来的!

“小姐您快让开,让我一砖拍死这个王八蛋!”

北堂雪见他比自己刚才还要激动,头一回发xiàn

二虎竟然还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二虎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这么冲动!”

二虎不甘心地道:“那岂不是便宜他了!”

“交给官差便罢,他定讨不了好的——”北堂雪见他脸色松缓,哄孩子似的道:“来,先把砖撂了……”

“哼!”二虎对着瑟瑟发抖的吴邱玉冷哼了一声,将那两块砖狠狠砸在了他的身边,摔成了几块,又是吓得他连连匍匐着退了几丈远。

堆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姐,那咱们将他绑到衙门去治他的罪!”

北堂雪点着头,“好——”

“不要,不要!”吴邱玉闻言大骇,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样的罪名就意味着前途尽毁和身败名裂!

他绝不能容忍!

“求求你们,我只是酒后乱心,但也并未铸成大错……求求你们饶了我,只要你们不说出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吴邱玉半爬着扑向北堂雪,一脸的张惶和乞求。

可他还没来及碰着北堂雪,便被二虎一拳砸在头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二虎见北堂雪和堆心都定定地看着他,他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道:“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捶……我也没使太大力qì

……不过小姐您放心,这死不了人的……”

“好了,先给绑起来送官吧。”

“不行。”一道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

北堂雪闻言转头望去,才见明水浣坐在地上,双手护在残破不堪的衣襟前,脸色在月光的折射下白的瘆人。

“这件事情我不想让任何人知dào

。”她冷然地说道,单手支着地试图站起来,可腿却软的可怕,一个不慎又跌坐在地。

堆心和二虎这才看清是谁,毕竟就明水浣此刻狼狈的模样,实难叫人跟平日里风光无限的那个她联系到一起去,堆心和二虎互看了一眼,都不敢乱说话。

明水浣又试着起身,却再次跌倒,她脸上始终毫无表情,只嘴唇抿得很紧,蓄了些力qì

,她又颤巍巍地起身。

北堂雪一皱眉。

明水浣准bèi

再站起来之际,忽觉右臂上多了一只柔软的手。

她转头,逼视着北堂雪,开口道:“不用你来可怜我。”

“我为何要可怜你?”北堂雪反问她,“难道你觉得自己现在很可怜吗?”

“你——”明水浣攥紧了手指,挥开北堂雪的手,厉声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堆心在一旁觉得看不下去了,撇着嘴道:“我家小姐救了你,你怎还如此恶言相向?”

“好了,人家不领情我们也不好强求,就当看了个热闹便罢,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北堂雪转了身,背着手作势便要走,对着二虎和堆心道:“回去吧,这里这么偏僻再逗留下去,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儿——若撞见几个力qì

大的醉汉、会点儿功夫的流氓什么的,只怕咱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明水浣身子一抖。

眼见着北堂雪几人真的是要走,明水浣不禁真的有些怕了。

吴邱玉似有了知觉,动了一动。

明水浣即刻出声道:“等一等!”

再要强,终究还是个柔弱的千金小姐。

北堂雪眼底闪现一抹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

马车掉了头,去的是明府的方向。

堆心坐在了马车外面的驾座上,盯着前方的路,小声地咕哝着:“成日里听人家将明家的小姐夸上了天,依照我看,也不过如此……咱们好歹说也帮了她,可看她脸色,不知dào

的还以为咱们欠了她银子呢……哪里有一星半点儿感激的样子。”

二虎看了她一眼,附和的点头。

任谁费老大劲去救了人,得到的却是冷脸相待,心里都会觉得不平衡。

马车中,明水浣坐在北堂雪对面,身上披着玉色的绒毯,紧闭着眼睛。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她才找回了知觉,张口第一句话却是:“我警告你,今天的事情对谁都不许提起。”

北堂雪抬眼瞅了她一眼,嗤笑道:“明水浣,我以前只当你是有点心机,心肠有点黑,但还算不上大坏之人——可我今日才发xiàn

,你真是没得救了。”

一个连最基本的感恩都不懂的人,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明水浣闻言睁开了眼睛,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她在外人面前总是随时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可在北堂雪面前,是完全没必要再伪装什么,听着北堂雪对她的评价,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有没有救更加跟你无关——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又为何救我,难道是想看我对你感恩戴德?”

“如果事先知dào

是你,你以为我还会去管这档子闲事吗?”北堂雪悠悠地道,见明水浣脸色转青,她才觉着心里舒服了些。

她转身将角落里的一个包裹朝着明水浣丢了过去,调整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靠在软枕上闭起了眼睛。

一天下来本就又累又倦,方才虽说她揍吴邱玉揍的的确很畅快,但也确实消耗看不少体力,从这到明府还有段距离,她是不想一直对着明水浣那张脸。

“什么东西?”明水浣皱着秀眉,盯着被北堂雪扔过来的包裹。

“一件儿花衣裳——若是不想让你爹知dào

你被jian污了,最好把你身过于露骨的衣服给换下来。”

被jian污了?她明明还是完璧之身!

真不知dào

这种话她怎么也说得出口!

明水浣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来。

而当她打开那个包裹以后,她的表情变得更加丰富了起来——蓝底大红牡丹花,还绣着各色的蝴蝶……

她这才明白北堂雪口中的‘花衣裳’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件衣服本是秦婶子前些日子交待一家成衣坊来做的,是打算在小晴晴的生辰上穿,她当时交待说最好是喜庆一些,而可能那间成衣坊的制衣师傅的审美观比常人要强烈许多,以至于这衣服的成品出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北堂雪今日是顺路便替秦婶子给取了回来,当时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便傻了眼,心知依照秦婶子以往穿衣的风格,这套衣服算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别想见天日了。

而下一刻,它将有幸被王城第一美人穿在身上。

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明水浣的表情,北堂雪竭力忍着笑。

275. V203

这边的包厢里北堂雪一行人轻声地聊着话,时而透过珠帘望向楼下的情形,讨论上几句。

大堂里叫价声不断。

而二楼另间包厢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男子始终不语,只一杯接着一杯的吞咽着酒水。

而坐在他正对面的竟是即将远嫁的明水浣。

洐王再次准bèi

倒酒之时,却被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按住了酒壶。

“四哥——”明水浣声音有些不忍,“别再喝了。”

洐王闻言抬头,醉意极甚,就连平时流光含笑的一双桃花眼中都布满了血丝。

“为什么?”他攥住明水浣的手,出声似质问。

“婚姻之名,媒妁之言。”明水浣将头转到一侧,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洐王眼中闪现一缕希望的光芒,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你根本不想嫁过去,对不对?我可以去跟皇弟求情,这场婚事可以作废!”

他一提到‘皇弟’二字,明水浣的神色便顿时变冷,将他的手推下,明水浣抬起头望着他道:“不可能的——我绝不能做一个不孝女。”

洐王沉默了良久。

“哈哈哈……”

“四哥——”

“是我想太多了,你从来都未曾喜欢过我。又怎会肯为了我而违背你父亲……”洐王笑着摇头,“若是换做五弟来挽留你,你定会不顾一切的留下。”

明水浣口气稍滞,“以前是年少不懂事罢了,四哥不要再提。”

“水浣,你瞒不住我。”洐王轻笑了几声:“五弟他是什么人,我也清楚——那日你从母妃那里离开去了哪儿?”

明水浣没有答话。

“你不说我也知dào

。”洐王又仰头饮尽一整杯刺喉的酒,“你可知dào

你这个决定代表着什么?”

明水浣垂眼望着楼下的喧闹。

定定地回答他道:“我很清楚。”

洐王再不言语。直到喝的烂醉如泥。

“送王爷回府。”明水浣推开了包厢的门,对着外面的随从吩咐道。

洐王被人送走了之后,明水浣就一直静坐在包厢中,一动也不动。

眼中神色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竞拍会已经结束,众人都三三两两地相携着出了添墨楼,有得了心头好的一副春风得yì

的模样,最多的则是来看热闹的,讨论着几件竞卖出了高价的竞品。

“这位客官。楼中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关门了,还请客官早些出楼的好。”

有侍女过来叩门,轻声地提醒着。

明水浣这才发觉。此处已是人去楼空。偌大的大堂中,只五六位伙计在打扫着。

她缓缓地起身,推门而出。

守在外头的侍女一阵发愣,是没想到这里头坐着的是明家小姐,想起近日来传闻她即将要嫁给允亲王的消息,那侍女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明水浣出了添墨楼。不自觉地抬头望向空中的皓月,久久出神。

她现在不同往日,为了防人闲言碎语,今日来见洐王并未告知任何人,包括贴身的丫鬟。

她对成亲一事异常地配合。已叫明尧之彻底对她没了怀疑,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对她诸多管制。

此处距离明府并不算远。多说也只要半个时辰。

明水浣有意想在外面多呆些时候,缓行着绕了远路。

不知不觉间,泪水挂满了腮边。

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不允许为了那个人哭。

夜晚的王城静谧而安详,在这一刻,再多的烦忧和波涛涌动都看不真切。

兴许也是王城向来的治安太好,让明水浣彻底的忽略掉了她作为一个妙龄少女,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走夜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也兴许是她此际心思太过飘渺,以至于她一直未曾发觉自她出了添墨楼起,便有一个人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窄巷,一个普通的名词,却是抢劫、堵人、欺负弱小、外加强x的极佳场所。

而当明水浣踏入了一条悬着昏黄的灯笼的长巷之中的时候,她总算后知后觉地发xiàn

了身后有人。

她警觉地回头,看清了是谁之后,即刻皱起了一双弯月眉。

“怎么是你?”

“明,明小姐……”吴邱玉见她突然回头,有些无措。

“你跟着我干什么?”

吴邱玉又近了几步,解释道:“我是见你心情似乎不好,夜里一个人又不安全——”

明水浣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像吴邱玉这种人,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现下她的亲事已经公诸于世,再不想跟他这种人有什么牵连,故连敷衍也没了必要。

吴邱玉见她如此,急慌慌地追了上去,“明小姐!”

离的近了,明水浣这才闻见一股刺鼻的酒气。

“明小姐,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有几句话想跟明小姐说一说——”

“走开!”明水浣心下烦感更甚,转头打断了他的话,“就凭你,也配同我说话吗?”

吴邱玉闻言一时呆住。

只觉得长久以来积压着的什么东西忽然爆zhà

开来,将他向来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尊心炸的粉碎。

出了添墨楼,北堂雪同白泠泠、黎秋明,史红药马琼他们道了别,一行人便各自回了府。

看着马车的二虎见北堂雪出来便从座驾上下来迎了过去,对着北堂雪一躬身,“小姐出来了。”

“嗯,回府吧。”

此刻夜色俱静,一路上只有马车轮滚动的声响相随。

北堂雪有些倦,倚在一角小憩着。

堆心见状,将一侧的毛毯小心地半搭在她身上,唯恐她着了凉。

“滚开!你听见了没有!”

耳畔忽然响起女子羞愤的喊叫声,将北堂雪惊醒了过来。

“你这个畜生!来人啊——”

北堂雪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望向堆心道:“有没有听到有人呼救?”

堆心点了点头,“是有!”

北堂雪肯定了这不是自己没睡醒产生的幻觉,忙地推开了马车门儿,“二虎,快停下!”

二虎也是早听见了声音,可主子没发话他又不能耽搁行程,二来吧……他怕万一是撞见了说书人口中的女鬼,据闻这种女鬼多在夜间无人之处出没,最擅长博取别人的同情,你若受了她的迷惑就会被吸尽阳元而死。

二虎甩了甩头,试图驱赶这个可怕的想法,勒住了手中的马缰。

北堂雪即刻从马车中跳了下来。

二虎吓了一跳,也急慌慌地跟了下去。

“小姐,等一等奴婢!”堆心随手抓起了马车矮几上备来削水果的短刀,满脸都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肃然之色。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的巷子里传出来的!”二虎伸手指向巷口,回头拦住要冲进去的北堂雪道:“小姐且慢,让小的先去看一看怎么回事!”

“救人要紧!”北堂雪自是知dào

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全,此时恰逢又是一声惊惶的挣扎声在前方响起,还隐约有男子的声音,北堂雪心脏一提,推开二虎便跑了过去。

自打那件事过后。她便对这种事情分外敏感。那种害pà

无助。濒临绝望的感觉,她很清楚。

近了巷口,看到眼前的情形,北堂雪眼神一紧。

“住手!”

背对着她的,是一个身着灰色缎袍的男子,此际他正压在被推倒在地的女子身上,双手不断地撕扯着她的衣襟,被撕碎了的纱衣和衣带散落在侧。

那男子却像是聋了一般,彻底沉浸在自己疯狂的状态里,完全没有听到北堂雪的声音。

“救我!”女子挣扎着呼喊道。北堂雪这才惊觉这道声音的熟悉程度。

她滞了一瞬,余光扫见地上的一根木棍。弯腰捡起紧紧地抄在手中。

“啊!”

一棍落在了吴邱玉的右肩上,他既痛又惊的叫出了声,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又挨了两棍,躲避之下整个人都扑在了明水浣的身上。

“畜生!”北堂雪愤愤地咒骂着,攥住他的衣领,将人甩到了一侧。这才看清是谁。

想起他薄情忘义曾经害的垂丝妄图轻生,今日又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愈发觉得气愤,一把怒火越烧越旺。

她下手狠且准,吴邱玉被她前头那几棍打得头都懵了,加上醉酒的缘故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准,只能挣逃窜躲着,随着北堂雪手中的棍子雨点般密集的落在他的身上,惨叫声不断地响起。

“小姐。让我来!”

北堂雪闻声回头,只见二虎一手握着一块板砖,也不知dào

是从哪里找来的,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大有要将吴邱玉两砖毙命的架势!

北堂雪一时呆住,手中的棍棒蓦然砸落在地。

吴邱玉眼见着这么一个壮汉提着板砖横眉怒目的向着他冲了过来,被吓得傻住,愣是连躲也不知dào

躲了。

北堂雪这才回神,忙地将二虎给拦住,堆心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上前扯住了他。

就凭二虎的傻力qì

,这两砖下去,十有八九是会闹出人命来的!

“小姐您快让开,让我一砖拍死这个王八蛋!”

北堂雪见他比自己刚才还要激动,头一回发xiàn

二虎竟然还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二虎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这么冲动!”

二虎不甘心地道:“那岂不是便宜他了!”

“交给官差便罢,他定讨不了好的——”北堂雪见他脸色松缓,哄孩子似的道:“来,先把砖撂了……”

“哼!”二虎对着瑟瑟发抖的吴邱玉冷哼了一声,将那两块砖狠狠砸在了他的身边,摔成了几块,又是吓得他连连匍匐着退了几丈远。

堆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姐,那咱们将他绑到衙门去治他的罪!”

北堂雪点着头,“好——”

“不要,不要!”吴邱玉闻言大骇,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样的罪名就意味着前途尽毁和身败名裂!

他绝不能容忍!

“求求你们,我只是酒后乱心,但也并未铸成大错……求求你们饶了我,只要你们不说出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吴邱玉半爬着扑向北堂雪,一脸的张惶和乞求。

可他还没来及碰着北堂雪,便被二虎一拳砸在头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二虎见北堂雪和堆心都定定地看着他,他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道:“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捶……我也没使太大力qì

……不过小姐您放心,这死不了人的……”

“好了,先给绑起来送官吧。”

“不行。”一道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

北堂雪闻言转头望去,才见明水浣坐在地上,双手护在残破不堪的衣襟前,脸色在月光的折射下白的瘆人。

“这件事情我不想让任何人知dào

。”她冷然地说道,单手支着地试图站起来,可腿却软的可怕,一个不慎又跌坐在地。

堆心和二虎这才看清是谁,毕竟就明水浣此刻狼狈的模样,实难叫人跟平日里风光无限的那个她联系到一起去,堆心和二虎互看了一眼,都不敢乱说话。

明水浣又试着起身,却再次跌倒,她脸上始终毫无表情,只嘴唇抿得很紧,蓄了些力qì

,她又颤巍巍地起身。

北堂雪一皱眉。

明水浣准bèi

再站起来之际,忽觉右臂上多了一只柔软的手。

她转头,逼视着北堂雪,开口道:“不用你来可怜我。”

“我为何要可怜你?”北堂雪反问她,“难道你觉得自己现在很可怜吗?”

“你——”明水浣攥紧了手指,挥开北堂雪的手,厉声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堆心在一旁觉得看不下去了,撇着嘴道:“我家小姐救了你,你怎还如此恶言相向?”

“好了,人家不领情我们也不好强求,就当看了个热闹便罢,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北堂雪转了身,背着手作势便要走,对着二虎和堆心道:“回去吧,这里这么偏僻再逗留下去,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儿——若撞见几个力qì

大的醉汉、会点儿功夫的流氓什么的,只怕咱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明水浣身子一抖。

眼见着北堂雪几人真的是要走,明水浣不禁真的有些怕了。

吴邱玉似有了知觉,动了一动。

明水浣即刻出声道:“等一等!”

再要强,终究还是个柔弱的千金小姐。

北堂雪眼底闪现一抹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

马车掉了头,去的是明府的方向。

堆心坐在了马车外面的驾座上,盯着前方的路,小声地咕哝着:“成日里听人家将明家的小姐夸上了天,依照我看,也不过如此……咱们好歹说也帮了她,可看她脸色,不知dào

的还以为咱们欠了她银子呢……哪里有一星半点儿感激的样子。”

二虎看了她一眼,附和的点头。

任谁费老大劲去救了人,得到的却是冷脸相待,心里都会觉得不平衡。

马车中,明水浣坐在北堂雪对面,身上披着玉色的绒毯,紧闭着眼睛。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她才找回了知觉,张口第一句话却是:“我警告你,今天的事情对谁都不许提起。”

北堂雪抬眼瞅了她一眼,嗤笑道:“明水浣,我以前只当你是有点心机,心肠有点黑,但还算不上大坏之人——可我今日才发xiàn

,你真是没得救了。”

一个连最基本的感恩都不懂的人,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明水浣闻言睁开了眼睛,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她在外人面前总是随时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可在北堂雪面前,是完全没必要再伪装什么,听着北堂雪对她的评价,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有没有救更加跟你无关——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又为何救我,难道是想看我对你感恩戴德?”

“如果事先知dào

是你,你以为我还会去管这档子闲事吗?”北堂雪悠悠地道,见明水浣脸色转青,她才觉着心里舒服了些。

她转身将角落里的一个包裹朝着明水浣丢了过去,调整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靠在软枕上闭起了眼睛。

一天下来本就又累又倦,方才虽说她揍吴邱玉揍的的确很畅快,但也确实消耗看不少体力,从这到明府还有段距离,她是不想一直对着明水浣那张脸。

“什么东西?”明水浣皱着秀眉,盯着被北堂雪扔过来的包裹。

“一件儿花衣裳——若是不想让你爹知dào

你被jian污了,最好把你身过于露骨的衣服给换下来。”

被jian污了?她明明还是完璧之身!

真不知dào

这种话她怎么也说得出口!

明水浣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来。

而当她打开那个包裹以后,她的表情变得更加丰富了起来——蓝底大红牡丹花,还绣着各色的蝴蝶……

她这才明白北堂雪口中的‘花衣裳’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件衣服本是秦婶子前些日子交待一家成衣坊来做的,是打算在小晴晴的生辰上穿,她当时交待说最好是喜庆一些,而可能那间成衣坊的制衣师傅的审美观比常人要强烈许多,以至于这衣服的成品出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北堂雪今日是顺路便替秦婶子给取了回来,当时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便傻了眼,心知依照秦婶子以往穿衣的风格,这套衣服算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别想见天日了。

而下一刻,它将有幸被王城第一美人穿在身上。

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明水浣的表情,北堂雪竭力忍着笑。

276. V204

次日昏时,堆心小声地在北堂雪耳畔说吴邱玉在家中投井而死,他那位老母亲活活哭瞎了眼睛。

世间万物变更,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无数件或喜或悲的事情。

近来的喜事也确实不少,但这喜事是否真的让人喜从心来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日,朝堂上就传出了这么一件喜事:欧阳御史府里的三小姐欧阳明珠被指给了四王爷洐王为妃。

若说前些日子明水浣的婚事让人膛目结舌,那这档亲事就更是令众人惊的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欧阳家是攸允的心腹已不算个秘密。且当初先帝上位之时,欧阳启是力保攸允的老爹的,故攸允当年刚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便得了欧阳启的百般扶持。

彼时攸允还在京中之时。欧阳启更是处处逢迎配合。

可这下倒好,欧阳家这下忽然跟皇室成了一家人。

一开始还有人怀疑这是皇帝强下的旨意,欧阳启只是为人臣子不得不从,可见早朝下罢,欧阳启那一副心放到了肚子里的表情真的让人看不出一丝被逼迫的痕迹来。

至此,才令众人不得不摇头感慨,这个世界真是太变幻莫测了。

欧阳明珠近来闹腾的更厉害了,但却是同前段时间截然不同的闹腾。

选嫁衣,做头饰。学礼仪,忙的不亦乐乎,干脆是连国学院也不去了。

欧阳启又是叹气又是好笑。

他先前只当她的叛逆是太不懂事过于任性。却没想到,这个小女儿竟也早早有了自个儿的小秘密。

若不是冯巧兰的心思够剔透,这件事儿只怕还不知得费多大劲儿才算完。

太阳在渐渐没落,天边一抹红霞烧得通红。

洐王踩着暮色从王府中出来,乘了软轿进了宫去。

御书房门外的小太监进去通报:“启禀皇上,洐王爷求见。”

慕冬头也未抬地道:“宣。”

洐王这才悠悠地走了进来行了礼。

慕冬挥手屏退了四周的人。

“若是来提意见的,就免了。”

洐王呵呵地笑,摇头道:“听说那欧阳三小姐讨人喜爱,琴艺也十分了得,如此佳人。为何要提意见。”

慕冬手下的事情已处理好。将公文搁置到了一旁。不冷不淡地道:“那你找朕是有何事?”

“我这做哥哥的,来找你说说话难道不是合乎情理吗?”

洐王闲闲地倚在椅背上。口气是十分地轻淡,没有虚伪的恭敬,就连称谓都完全没有体统可言。

慕冬自是不会去计较这些,却是发xiàn

了今日他的不对劲。

算了一算明水浣的婚期,他便猜到了这不对劲的原因。

别人兴许只当先皇的四儿子无心政事,只沉溺在女色和风花雪月之中,胸无大志,是扶不起的阿斗,就包括他娘亲元太妃都早早认了命。可慕冬心里却清楚,他这个四哥绝非表面来的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他不说也不想理会,但并不代表他不知dào



这一点,兄弟二人倒是出奇的相似。

若是客观来说,他们兄弟之中,慕冬也就看他还觉得顺眼一点——洐王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适合怎样的生活,懂得适时地装傻充愣,看得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决定。

虽然顺眼这个词在亲兄弟间显得极为牵强,但对于慕冬来说,已是最大的极限了。

“今日不谈那些烦心的事情,只谈……家事。”洐王忽而一笑,“皇弟,今晚敢不敢陪为兄大醉一场?”

慕冬抬眼看他,“有何不敢。”

——

一大清早,北堂雪便出了府。

准确地来说,是鬼鬼祟祟地出了府。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昨晚她惹得一桩祸说起。

昨晚北堂天漠出去办事,北堂雪事先给他熬了汤温着,打算等他回来便送过去。

过了两更,北堂天漠才回了府,北堂雪得了消息便去伙房端了汤去了北堂天漠的院儿里,可她过去了之后才发xiàn

北堂天漠并不在房里,唤了小蓝来问,才知他去了书房取东西。

北堂雪就“嗯”了一句,一个转身的功夫,刚打算将汤搁下,只听“嘭!”的一声,手肘边的一只方口白底儿梅花瓶已碎在了脚下。

小蓝见状傻了眼。

那可是老爷最宝贝的一只花瓶……,平日里就连碰也不准她们碰,就算是擦拭也都是自己来。

北堂雪捧着托盘的手哆嗦了一下,小蓝见状忙将汤碗接了过来。

北堂雪缓缓地蹲下身子,看着一地残片觉得充满了负罪感。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北堂雪猛地一个激灵,抬头道:“快,找个盒子装起来!”

北堂天漠这边前脚刚踏进房,便被北堂雪拉着坐了下来。

“爹,我给您炖了汤,趁热喝吧。”北堂雪将碗送到他面前,笑的乖巧而……可疑。

北堂天漠犹豫了一瞬,接了过来皱眉看着她道:“可是闯了什么祸?”

北堂雪笑着摇头,走到北堂天漠身后替他捏着肩膀,“爹,一天下来该累了吧?”

“还可以……”

“喝完汤就早些歇着吧。”

北堂天漠闻言越发觉得喝不下去了,他将汤碗放了下来,语重心长的道:“阿雪,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跟爹说吧——你这样,让爹心里很不安啊。”

“……”北堂雪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放置那只花瓶的地方移了移,摒退脸上心虚的神色,“真的没事,就是看您近来太累了——我这个做女儿的给您炖碗汤,捏个肩膀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北堂天漠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但总是觉得自打他进了这个房间之后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这个不对劲直到他睡着之后,也没能想出来究竟是什么。

直到次日清早他睁开眼睛,终于找了这个不对劲的来源。

“小蓝。”

“老爷……”小蓝讪讪地走了进来,头不敢抬。

北堂天漠见她这副神色心里一咯噔,指了指那空空如也的位置,问道:“那只白玉梅花瓶呢?”

“回,回老爷,奴婢……没瞧见。”

北堂天漠登时黑了脸,喝道:“还敢瞒我!”

小蓝在心里叫苦不迭。

而此刻的北堂雪已带着光萼和堆心来到了王城里最大的一间玉器瓷器铺。

穿着干净利落的伙计即刻迎了过来,询问道:“客官想买点儿什么?咱们这里玉石珠宝,瓷杯玉盘,下到上好的杯碗茶碟也应有尽有!”

北堂雪没理会他的介shào

,将手中装满着碎玉片的盒子打开来道:“你看一看,这玉瓶可是你们店铺里卖出去的?”

那伙计闻言也不含糊,小心地捏起了一块碎玉片,打量了几眼便断定道:“这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做工精细……”

他又拿起了一块瓶底处的碎片,眼睛一亮,“看这烙鉴,是于窑所出!”

“于窑?”北堂雪对这些并不敏感,但听他这么说倒是有希望再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没错,我们店里好多玉器都是出自于窑的,您看,那套杯碟便就是——”

北堂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套精美的青花瓷杯碟制品。

“不知能否找到同我手中这只玉瓶一模一样的?”

伙计笑了笑,如实地道:“姑娘,这可说不准呐,有的普通花样儿若受欢迎自是会续做,而有些花样为了保证稀有程度只做那么几个甚至是单品,也有的因买的不景气便停做的。若我没看错的话,这瓶子应是少说也有十多年了,且造价极高,怕是……不好找。”

“不好找也不一定就真的找不着。”

更何况她还知dào

了这只瓶子是出自哪里,若真的寻不到成品,届时去托人再做一只应也没太大问题。

可怕就怕北堂天漠那边拖久了不好应付,只怕一两日的功夫就会被察觉。

想到这里,北堂雪对着堆心和光萼吩咐道:“来之前那图都看清楚了吧?咱们先在这找一找——”

光萼和堆心互看一眼,似有些为难地点着头。

其实,北堂雪画的那张图,她们真的没怎么看得懂,虽看似的确是用了心的,但还是比较……抽象派。

北堂雪却没空理会她们的表情,投身到了近乎大海捞针的几率中去。

这里也不愧是王城最大的玉器铺,光是单放的花瓶便整整摆了十大架,每个架子又分八层,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还仅仅只是单品。

半个时辰下来,北堂雪是没找到半只相似的。

“小姐,您看那只瓶子!”

北堂雪闻言回了头,见光萼满脸惊喜的指着她身后。

北堂雪几步走近,眼神顿时亮起。

依照她不怎么专业的眼光来看,是有九分相似!

朵朵红梅在白净的瓶身上显得妖娆而又出尘。

北堂雪心下一喜,在手刚欲触到那只瓶身之时,却眼见着它被一只修长的大手凭空握起。

“这方口圆身儿,倒是别致——”

北堂雪皱起了眉。

“北堂小姐?”明景山眼底闪过惊讶。

北堂雪见他反应倒不像是假装,脸色这才松缓了下来。

“这花瓶我有急用,明公子可否让给我?”

明景山闻言朗声而笑,自打上次在棋社一别,他便再没寻过北堂雪,想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他打量着手中的梅花瓶,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北堂小姐都这么说了,我自不会相争。”

见他如此,北堂雪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变了不少。

且看她的眼神比于之前,比于之前坦荡了太多,似乎许多东西都沉淀了下来,在眼底积累成了许多无法用言辞来注解的情绪。

北堂雪接过,冲他颔首道:“多谢明——”

话到一半却被明景山伸手示意打断,他眼里含着正正经经儿的笑。说道:“咱们认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吧,不必如此客套,若真想谢我,倒不如请我喝杯茶水来的实jì

——”

北堂雪颔首一笑,“我今日出来实在是有要事。还等着回府,他日待明公子得闲,再喝这杯茶如何?”

明景山听出她口中的推辞,但却还是假装没听出来,直接就将时间给定了下来:“那咱们三日之后白记茶楼见。”

北堂雪一怔。

她本只是想客套客套罢了。

可话毕竟是她自个儿说的,委实不好反悔。只得点了头——左右不过是请一杯茶的事情。

待北堂雪回到北堂府的时候,便被下人请去了北堂天漠那里。

北堂雪猜应该是北堂天漠发xiàn

花瓶不见了,想到昨晚她的‘异常表现’,已将她列入了头号嫌疑人的行列中去。

摸了摸怀中的锦盒,北堂雪在心里琢磨着对策。

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跟北堂天漠说昨晚她突然觉得这花瓶很好kàn

。于是拿回房间观摩了一晚上?

北堂雪皱了皱眉,这样蹩脚的理由怕是连二虎这么单纯的人都不会相信。

北堂雪继而细细地想了几番,可始终也没想出一个十分适当的借口来。

直到她进了北堂天漠的书房里。

北堂天漠一脸的肃然之色,问她道:“我房里的那只梅花瓶,可是你动了?”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先前想的各种办法全抛到了一边去,觉得还是坦白为好。

她走上前去,将怀中一大一小的两个锦盒放到北堂天漠眼前的书案上。

“昨晚是我……不小心将您的花瓶给打碎了……”

“碎了?”北堂天漠声音一提,吓得她一缩脖子。

北堂雪将头垂得更低,“我真的不是故yì

的……”

见她如此。北堂天漠哪里还发得起火来,深叹了一口气,他摇头道:“爹不是怪你,只是那只花瓶——”

北堂雪闻言,上前将上头的那个细长锦盒拆开,“爹,我今日出去找了个一样的……”

北堂天漠将那花瓶取了出来,只看了两眼便摇了头。

“哪里不一样吗?”北堂雪见他摇头,忙地出声问道。

北堂天漠笑叹了口气,“不是不一样。只是原来那只……是你娘生前最喜爱的,她那时,每日清早都会亲自在后花园里采摘上几朵时令的花,就养在那个梅花瓶里。”

北堂雪闻言一怔。

怪不得,北堂天漠会如此宝贝那个花瓶。

心里的愧疚感随之增深了许多。

“爹,对不起。”

北堂天漠将那盛着碎片的盒子打开,用手拨了拨,笑道:“好了,不用自责了,再怎样也不过是一个死物罢了——”

北堂雪知dào

北堂天漠这些话八成是在安慰她,目光跟着他手中的碎片移动着,忽然眼神一滞。

“这是什么?”北堂雪往前倾了身子,捏起一块碎片,细细地打量着。

北堂天漠看去,只见碎掉的瓶壁内竟有着凸出的‘奇怪字符’,因颜色跟别处也没什么区别,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用手去摸,就会很清晰地感受到。

“这花瓶里怎会有此等奇怪的字符?”北堂天漠皱眉看了看,上面的字符俨然是他平生未见。

待看清楚了那一排字母之后,北堂雪眼神聚变。

这分明是……英文!

据她所知,在这个时空里的人们似乎还未见过除却中国人之外的异国人,更不必说接触了,若她现在跟别人说这个世上

存zài

着黄头发蓝眼睛的人,只怕别人即使不把她当疯子看也会觉得她是见了鬼。

所以,这里完全没能任何可能会流入外国的制品。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

这只梅花瓶跟她一样——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又找出了四块带有英文字母的碎片,拼凑起来之后,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urn



北堂天漠见她按照缝隙将碎片拼成了一排脸色便惨白了起来,忙问道:“怎么了?这些奇怪的字符你见过?”

北堂雪怔怔地开口:“爹,您可知dào

这只花瓶是怎么来的?”

提起这个,北堂天漠的印象很深刻,“是一年灯湖节。在一个小摊上偶尔看到的——当时你娘一眼便喜欢上了。”

“那我娘可就是……

那一年怀得我?”

“这倒是记不清了,但算一算,不是那一年就是来年有的你——”北堂天漠皱了皱眉,“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北堂雪摇头,笑得有些牵强,“随口一问罢了。”

那句英文翻译过来便是。此年得孕,为女,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北堂雪忽然响起无光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心里越发惊异。

难道她来到这里,得到这个身体,真的是早就注定好的吗……

北堂天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道:“好了,别多想了,爹真的没生你的气。”

北堂雪眼睛一热,心中百般滋味交错,也不知怎地便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爹,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儿,您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还会不会让我继xù

呆在您身边……

北堂天漠怔愣了起来。

“傻丫头。”他呵呵地笑着,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和慈爱,“你这辈子都是爹的好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爹……”北堂雪只觉鼻头一酸,眼眶里注满了泪花,她扑进北堂天漠的怀里,既坚定而固执地说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

北堂天漠闻言佯怒。嗔着她道:“再说这样的傻话,爹可就真的生气了!”

北堂雪定定地点着头,心口却是暖极。

277. V205

今日是小晴晴的生辰,三满和小红事先跟北堂雪打好了招呼,要她今日一定要过去吃顿饭,北堂天漠忙公务,这段时间还偶尔要兼顾军营,脱不开身。

收拾停当的王管家和秦厨娘在府门口等了会儿,便见北堂雪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堆心和光萼每人都还提着一份礼。

王管家见状忙道:“这可怎么使得。小姐能过去已是令老奴很感激了,还带这么重的礼——”

北堂雪笑着摇头,石青色的短襟配着白色织花罗裙,显得格外清逸:“哪里是重礼了?不过是几件普通的小孩子衣裳罢了。”

秦婶子笑叹了口气,“又都没有外人,就吃顿饭——小姐您下回可不许再备什么礼了。”

“好好好,都听秦婶子的。”北堂雪上前挽住了秦婶子的胳膊,卖着乖道。

几人这边还来不及上马车,便见由四人抬的一顶深蓝色的软轿靠近,在离北堂府大门约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辞?”北堂雪有些讶异,不辞是华颜的贴身丫鬟,现在华颜还被软禁在宫里,不辞怎会随人来了这里?

不辞神色有些慌张地走了过来。

俯身在北堂雪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北堂雪大惊失色地问道:“可有大碍?”

不辞摇了摇头,“伤的不轻——不管奴婢怎么劝也不愿意喝药,饭也不吃一口,就连陛下过去也没用处,太医说了,若再这样只会加重伤势,严重的话……”

不辞没再说下去,眉眼间都是焦急的神色:“公主平素最听得进去的就是北堂小姐您的话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请北堂小姐劝一劝公主,奴婢求求您了!”

“我现在就随你入宫。”北堂雪不敢耽搁,刚准bèi

走,又回头对王管家和秦婶子抱歉地道:“王叔,婶子,今日我怕是去不了了,就让堆心她们陪你们过去,,还要劳烦你们替我跟小红三满说一声,改日我再去看他们!”

“小姐赶紧去吧!”王管家他们哪里看不出事情的严重性来,虽是没听清不辞在北堂雪耳边说了什么,但想也知dào

宫里应是出了事儿了。

不辞行在前头,走到轿子前,行了个礼道:“陛下,北堂小姐过来了。”

北堂雪见状一愣,是没料到这轿子里头坐着的是这么一位。

她走神之际,轿帘已被里面的人用手拨开了一半。

北堂雪呼了一口气,弯身走了进去。

自打上了轿,北堂雪从开始一句见礼的话说完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一直没有焦点。

自打那日她将事情捋顺了,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下定了决定之后,就一直避着慕冬,偶尔撞见他和北堂天漠谈事,也是极快的走开。

这一点,慕冬自然是察觉的到,可是他却是十分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又惹得这个小东西对他退避三尺了。

横想属想,他也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以前总听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现在总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了。

一路上相对无言。

落了轿,慕冬在前,北堂雪垂首跟在后头随他朝着华颜宫行去。

华颜宫前依旧守着两排御林军,见慕冬过来齐刷刷地行礼,一路上,但凡是有人经过,必得下跪高呼吾皇万岁礼上一场才能作罢,已让北堂雪急的不得了。

进了内殿,慕冬径直坐了下来,算是说了二人今日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好好劝一劝她——”

北堂雪点头应下,同不辞一起进了华颜的寝殿。

刚踏足进去,便是一股药味儿扑鼻,是连房中的熏香也盖不住。

两个水灵的小丫鬟守在床边,都是愁着一张脸。

北堂雪走近,坐在了床沿,便挥手打发走了守在房里的下人们。

不辞亦同她们一同走了出去。

“我知dào

你醒着呢——”北堂雪望着躺在床上,脸色沉暗无血色的华颜。出声说道。

华颜缓慢地睁开了双目,眼神空乏至极。

“你倒是不怕死。”北堂雪声音顿高,近乎呵斥般的道:“你以为一死就能百了了吗?你有没有替那些在乎的人考lǜ

过?”

华颜面色微动,无声的摇头。

北堂雪望着她脖颈上缠绕着的绷布,皱眉问道:“伤口还疼不疼?”

华颜仍旧摇头,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

北堂雪既气又无奈的叹着气。表情松动了不少。

她起身。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端了过来。

还不及她开口,便听华颜虚弱而又固执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喝。”

“不想去找我哥了?”北堂雪端着药走近,垂眼看着她问道。

华颜眸中点亮了一簇光芒。

“你肯帮我?”她抬头对上北堂雪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北堂雪坐了下来。道:“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先把身子养好——”

“真的有办法?”

北堂雪点头:“我何时骗过你了?”

说到这里,华颜还是比较相信她的,毕竟北堂雪虽说平素爱耍个小聪明偶尔捉弄与她,但也只是在嘴上占占便宜,在紧要关头,她的确说话算数。

“我相信你。”华颜虚弱地一笑,费力的撑着身子,半倚在床头。

北堂雪舀起一勺乌黑的药汁。递到华颜嘴边。

华颜顺从的喝下。苦得皱紧了眉头,“好苦……

……”

“良药苦口——再说了,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北堂雪见她神色,笑的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华颜此际却顾不上跟她斗嘴,一勺一勺的吞咽着。直将那一整碗药给喝得精光。

接过北堂雪递来的绣帕,她边擦着嘴边迫不及待地问道:“药我也喝了,你的办法可以告sù

我了吧?”

北堂雪按着她的肩膀半是强迫着她躺下,又将被子给她拉好,在华颜目光的威慑下,她才道:“你先好好歇着养伤,办法,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再跟你细细地说。”

“你——”华颜闻言不由气结,才深觉自己被坑了。

“就算我现在告sù

你也无用,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下得了床了?”

“我……

……”

“好了,你就安心的养伤,我跟你保证等你伤一好,我一定把主意告sù

你——在这期间,你必须好好吃饭,按时喝药,我也会按时过来审查你的表现。”北堂雪一本正经地跟她说着。

华颜还算知趣地答yīng

了下来,毕竟这事儿的主动权还握在北堂雪手中。

北堂雪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待华颜渐渐地睡熟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唤了不辞进去守着。

不辞听闻华颜喝了药,那叫一个高兴,脸上的郁色终于被一扫而光。

见她走了进去,北堂雪这才露出了愁容。

她哪里有什么主意,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什么主意,当务之急,保住华颜的命才是紧要。

华颜这边算是稳住了,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事,可她该怎么圆这个场,是个很大问题。

越想越觉得犯难,华颜那么信她,她总不好到时告sù

她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办法,都是骗她的吧?

只怕她这句话刚落音,华颜就会火山爆fā

将她彻底烧成灰烬。

想到这种不可承shòu的后果,北堂雪只觉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巴掌大的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活像一棵被寒霜虐过的小白菜一样萎靡,垂着头出了寝殿。

正坐在厅中喝茶的慕冬,一抬头,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惊了一把。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了?”

北堂雪不怎么标准地行了个礼,便见慕冬抬手示意她坐下。

她现在满心都在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也顾不上许多,径直坐了下去。

“方才给公主喂了药,都喝了。”

慕冬一听,这不是好事儿吗?

他略一思考,便约莫猜到了原因来。

照华颜先前闹的程度来看,又怎会肯老老实实的喝药?想必北堂雪同她这场谈话,定是答yīng

了什么条件,才让华颜妥了协。

北堂雪静坐了半晌,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偷偷看了慕冬一眼,才试探地道:“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今天的事情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

见她终于有了‘兴致’肯开口用自己说话,慕冬自是配合,他将头扭过去看向她,问道:“所以依你看?”

“臣女认为,这种事情须得从根源上彻底的切断,才可以免除后患。”北堂雪比划了一个砍断的手势,一脸的果决。

慕冬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你认为怎样才能彻底的切断?”慕冬挥手屏退四周。

见他如此,显然是意识到了她的‘企图’,北堂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道:“臣女是有一计。”

慕冬点了头,示意她说下去。

看了一眼慕冬的脸色无异,她将言辞又组织了一遍,小心地道:“所以臣女想恳请陛下……下一道旨意,召臣女的兄长回京——”

“这就是你答yīng

华颜的条件吗?”慕冬淡淡地出声,望着她道:“此事非同儿戏,你认为光是因为华颜的缘故,便能说服得了我?”

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亦或是她根本看不出他是否生气,留给了她解释的余地,北堂雪大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她这句话刚说出口,便被彻底的否决了。

“自然不是全为了公主一人。”北堂雪清了清嗓子,一副关心国家大事的口吻说道:“臣女听说国公岛那边如今局势相当稳定,敌营撤换了主将致军心不稳,五日前秦将军带兵前去围剿,斩获敌俘三千,敌军退至数百海里以外,又是一场胜仗——”

这个消息是北堂天漠那日亲自同她说的,而从那时开始她心里便有了个想法,今日恰巧撞上华颜这件事情,经方才一番深思熟虑,她才决心跟慕冬好好谈一谈。

“就算如此,也不可放松警惕。”慕冬脸色没有什么起伏,发表着中肯的意见。

“陛下说得没错。”北堂雪附和着他的话,那口气极有拍马屁的嫌疑。

而慕冬则感觉到她接下来便要说‘但是’‘可是’诸如此类的转折语句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北堂雪说到:“可是臣女也相信,有水战经验丰富,谨慎行事的秦将军坐镇国公岛,再加上骁勇善战的水师们固守,虽不能说此后再无忧患,但就目前来说,也可保证一年半载的安宁。”

“你可还有其它的理由——”慕冬单手肘支在二人中间的紫檀木茶几上,食指弯曲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半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询问。

他知dào

,北堂雪虽偶尔会使性子,且当初很不赞成北堂烨远征,但是他也知dào

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地方。

所以,她不可能单单为了私心便贸贸然地开口劝他将北堂烨召回京城。

国公岛的近况确实乐观,但这理由,却不够充分。

他总不能看情势稍好,就将将军给召回京来。

毕竟敌军只是败退,并未退出西磬江境内,总是叫人无法彻底安心。

这仗,还是得继xù

打下去。

北堂雪一转头,悴不及防之下就撞上了他温温凉凉的目光。

在那双幽深的眸中,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缩影。

北堂雪暗暗在袖中掐了自己一把,才唤回了心神。

北堂雪出宫的时候,已值正午。

如今正是盛夏,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外头的太阳灿烂的无以复加,让人没有抬头直视的勇气。

夏蝉这种浑身上下洋溢着夏日气息的生物,显然是不挑地儿的,也不管是无人的荒郊,还是禁守森严的皇宫,也不能将它们尽数驱逐,阻止它们的鸣叫。

北堂雪背着手走在前头,眯着眼睛,嘴角始终挂着浅浅地笑意,心情显得极好。

她来时是跟慕冬同乘了一顶轿子的,急慌慌的就过来了,现下出宫也是由着宫里的人送回去。

可令她吃惊的是,她刚被慕冬身边的小黄门领着出了御花园,便有一顶软轿并着四位轿夫等在了那里。

“北堂小姐,请上轿吧。”小黄门脸上挂着笑,躬着身道。

北堂雪觉得为难,“这不妥吧?”

别的朝代她或许不太清楚,但在卫国,除了皇家的人和有地位的妃嫔之外,甭管你的官儿做的是有多大,只要没有特许,进了皇宫内城,都要下轿下马徒步而行。

小黄门闻言连连笑着摇头,“这有何不妥的,今个儿太阳这么大,连奴才这等糙皮都觉得晒得慌,更遑论北堂小姐这样的细皮嫩肉——”

换做别人他或许也是觉得不妥,但这位丞相府里的北堂小姐不仅是同华颜公主情同姐妹,且这件事儿更是慕冬亲自交待过的,哪里还有半分不妥。

见北堂雪还站在那里,他又催促着道:“北堂小姐。咱赶紧地吧!奴才给您送回府里,还得赶着回来复命咧!”

北堂雪闻听,这才上了轿子。

轿中布有矮桌一张,上头盛放着几样切好的瓜果。都用竹签穿着。

且这轿中明显是比外头凉快了一大半还不止,北堂雪探头去看,正瞧见桌下放着一盆子亮晶晶的寒冰块。

北堂雪见状不由在心里头感慨着,这宫里就是宫里。做事就是讲究,连她这么一外人,随便坐上一顶轿子都来的这么细心妥帖。

却不知,这待遇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轿子在北堂府门前落定。

说来也巧,北堂天漠就在前一脚回了府,刚踏进门槛儿,便听到身后有声音。

他下意识的转回了头,正见北堂雪将一锭银子递到那个小黄门面前,那小黄门却笑着推辞。死活都不肯接。“这怎么使得。北堂小姐还是收回去吧!”

“天儿这么热,就拿去给抬轿的几位大哥喝口水解解暑吧——”北堂雪坚持的将银子塞给了他,那小黄门见她如此。又不敢同她推搡,只得接了下来。同北堂雪道着谢。

“那奴才几个就先回宫了——”

北堂雪笑着颔首,目送着几人掉了头,北堂雪这才转身打算进府。

却一抬头就看到了北堂天漠。

“爹?”

北堂天漠点着头,问道:“怎么,去宫里了?”

北堂雪走近了答道:“嗯,小凉她……出了些事情,我去看一看她。”

北堂天漠闻言脸色一整,“可有大碍?”

华颜那暴烈的性子虽是不怎么讨喜,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想来这些日子都不见她出宫,本就存了疑虑,眼下一听北堂雪说她出了事情,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已经没什么事了——”北堂雪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总不能真的就告sù

北堂天漠华颜为了去国公岛找北堂烨,而被软禁在宫里,奋起抵抗无果之后从而选择了自杀。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不想让北堂天漠知dào

以后多想,便说起了另一件事儿来,“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sù

您!”

北堂天漠看了一眼她的神mì

兮兮的表情,带着笑意问道:“哦?什么好消息啊?”

“我今日进宫跟陛下提了个小意见……他答yīng

我了。”北堂雪跟在北堂天漠身侧,边朝着府里走去边卖着关子。

“意见?”北堂天漠转脸看向她,开始对她所谓的‘好消息’持以怀疑的态度,脸色也严肃了几分,“阿雪,爹跟你说过的——当今皇上他绝非泛泛之辈,同他讨便宜,你还太过简单。”

“爹!”北堂雪闻言不乐意了,气呼呼地反问道:“什么叫做讨便宜啊,难道在您心中,我就是这样只会想着占便宜的人吗?”

北堂天漠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点了头,“差不多。”

他这个闺女,他客观的来说,虽不是无故爱贪便宜的人,但也是绝不能吃亏的。

“爹!!”北堂雪愤愤地瞪着他,道:“有您这么说自家女儿的吗?”

“哈哈哈哈……”北堂天漠见状朗声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爹这不是逗你玩吗,我北堂天漠的闺女那自然是最好的——”

“那当然了!”北堂雪毫不谦虚地承下这句海夸,扬起了下巴,夸大其词地道:“近来还不是看您想哥哥想得睡不着觉,我这才铤而走险,冒死进谏。”

北堂天漠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事儿跟北堂烨有关!

没空去追究其它,他褪去了笑意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跟陛下建议,让哥哥回京。”

“什么?”北堂天漠不可置信地出声,见北堂雪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才从这突发的事情中反应了过来。他眉头一皱,即刻喝道:“阿雪,你何时竟是变得如此不知轻重了!你可知dào

这不是小事!”

而且,听她说,慕冬好像还答yīng

了!?

慕冬对北堂雪的心意他是多少察觉了一些,但没想到他作为一国之君,竟然会如此由着她胡闹!这可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

北堂雪皱眉揉了揉耳朵,“爹,您好歹也听我说完好不好啊,别老是这么容易动气,会老的很快的。”

“你这孩子!”北堂天漠既气又无奈地摇头,“你向来聪明懂事,这次怎会如此意气用事,爹是担心烨儿没错,你的心情爹也能理解,可他既然作为一名将军,就肩负着护国为民的重则!既然他是奉了皇命前往,西宁狗贼一日不离西磬江,他一日就要固守在国公岛,岛上有千千万万的军士,他们难道没有家人吗,他们的家人不也是日日盼着他们早日归来吗?连他们都能坚守职责,更何况你哥哥他还是一军之主,又怎能——”

“爹啊——”北堂雪也不知是热的慌,还是被北堂天漠的话给感染到了,额角开始起了细汗,几经犹豫,见北堂天漠没有停下的打算,她终于没能忍住打断了北堂天漠的话,“您先听我说完,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教育我、抨击我,好不好?”

北堂天漠长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的摇着头。

277. V205

今日是小晴晴的生辰,三满和小红事先跟北堂雪打好了招呼,要她今日一定要过去吃顿饭,北堂天漠忙公务,这段时间还偶尔要兼顾军营,脱不开身。

收拾停当的王管家和秦厨娘在府门口等了会儿,便见北堂雪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堆心和光萼每人都还提着一份礼。

王管家见状忙道:“这可怎么使得。小姐能过去已是令老奴很感激了,还带这么重的礼——”

北堂雪笑着摇头,石青色的短襟配着白色织花罗裙,显得格外清逸:“哪里是重礼了?不过是几件普通的小孩子衣裳罢了。”

秦婶子笑叹了口气,“又都没有外人,就吃顿饭——小姐您下回可不许再备什么礼了。”

“好好好,都听秦婶子的。”北堂雪上前挽住了秦婶子的胳膊,卖着乖道。

几人这边还来不及上马车,便见由四人抬的一顶深蓝色的软轿靠近,在离北堂府大门约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辞?”北堂雪有些讶异,不辞是华颜的贴身丫鬟,现在华颜还被软禁在宫里,不辞怎会随人来了这里?

不辞神色有些慌张地走了过来。

俯身在北堂雪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北堂雪大惊失色地问道:“可有大碍?”

不辞摇了摇头,“伤的不轻——不管奴婢怎么劝也不愿意喝药,饭也不吃一口,就连陛下过去也没用处,太医说了,若再这样只会加重伤势,严重的话……”

不辞没再说下去,眉眼间都是焦急的神色:“公主平素最听得进去的就是北堂小姐您的话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请北堂小姐劝一劝公主,奴婢求求您了!”

“我现在就随你入宫。”北堂雪不敢耽搁,刚准bèi

走,又回头对王管家和秦婶子抱歉地道:“王叔,婶子,今日我怕是去不了了,就让堆心她们陪你们过去,,还要劳烦你们替我跟小红三满说一声,改日我再去看他们!”

“小姐赶紧去吧!”王管家他们哪里看不出事情的严重性来,虽是没听清不辞在北堂雪耳边说了什么,但想也知dào

宫里应是出了事儿了。

不辞行在前头,走到轿子前,行了个礼道:“陛下,北堂小姐过来了。”

北堂雪见状一愣,是没料到这轿子里头坐着的是这么一位。

她走神之际,轿帘已被里面的人用手拨开了一半。

北堂雪呼了一口气,弯身走了进去。

自打上了轿,北堂雪从开始一句见礼的话说完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一直没有焦点。

自打那日她将事情捋顺了,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下定了决定之后,就一直避着慕冬,偶尔撞见他和北堂天漠谈事,也是极快的走开。

这一点,慕冬自然是察觉的到,可是他却是十分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又惹得这个小东西对他退避三尺了。

横想属想,他也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以前总听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现在总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了。

一路上相对无言。

落了轿,慕冬在前,北堂雪垂首跟在后头随他朝着华颜宫行去。

华颜宫前依旧守着两排御林军,见慕冬过来齐刷刷地行礼,一路上,但凡是有人经过,必得下跪高呼吾皇万岁礼上一场才能作罢,已让北堂雪急的不得了。

进了内殿,慕冬径直坐了下来,算是说了二人今日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好好劝一劝她——”

北堂雪点头应下,同不辞一起进了华颜的寝殿。

刚踏足进去,便是一股药味儿扑鼻,是连房中的熏香也盖不住。

两个水灵的小丫鬟守在床边,都是愁着一张脸。

北堂雪走近,坐在了床沿,便挥手打发走了守在房里的下人们。

不辞亦同她们一同走了出去。

“我知dào

你醒着呢——”北堂雪望着躺在床上,脸色沉暗无血色的华颜。出声说道。

华颜缓慢地睁开了双目,眼神空乏至极。

“你倒是不怕死。”北堂雪声音顿高,近乎呵斥般的道:“你以为一死就能百了了吗?你有没有替那些在乎的人考lǜ

过?”

华颜面色微动,无声的摇头。

北堂雪望着她脖颈上缠绕着的绷布,皱眉问道:“伤口还疼不疼?”

华颜仍旧摇头,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

北堂雪既气又无奈的叹着气。表情松动了不少。

她起身。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端了过来。

还不及她开口,便听华颜虚弱而又固执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喝。”

“不想去找我哥了?”北堂雪端着药走近,垂眼看着她问道。

华颜眸中点亮了一簇光芒。

“你肯帮我?”她抬头对上北堂雪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北堂雪坐了下来。道:“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先把身子养好——”

“真的有办法?”

北堂雪点头:“我何时骗过你了?”

说到这里,华颜还是比较相信她的,毕竟北堂雪虽说平素爱耍个小聪明偶尔捉弄与她,但也只是在嘴上占占便宜,在紧要关头,她的确说话算数。

“我相信你。”华颜虚弱地一笑,费力的撑着身子,半倚在床头。

北堂雪舀起一勺乌黑的药汁。递到华颜嘴边。

华颜顺从的喝下。苦得皱紧了眉头,“好苦……

……”

“良药苦口——再说了,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北堂雪见她神色,笑的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华颜此际却顾不上跟她斗嘴,一勺一勺的吞咽着。直将那一整碗药给喝得精光。

接过北堂雪递来的绣帕,她边擦着嘴边迫不及待地问道:“药我也喝了,你的办法可以告sù

我了吧?”

北堂雪按着她的肩膀半是强迫着她躺下,又将被子给她拉好,在华颜目光的威慑下,她才道:“你先好好歇着养伤,办法,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再跟你细细地说。”

“你——”华颜闻言不由气结,才深觉自己被坑了。

“就算我现在告sù

你也无用,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下得了床了?”

“我……

……”

“好了,你就安心的养伤,我跟你保证等你伤一好,我一定把主意告sù

你——在这期间,你必须好好吃饭,按时喝药,我也会按时过来审查你的表现。”北堂雪一本正经地跟她说着。

华颜还算知趣地答yīng

了下来,毕竟这事儿的主动权还握在北堂雪手中。

北堂雪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待华颜渐渐地睡熟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唤了不辞进去守着。

不辞听闻华颜喝了药,那叫一个高兴,脸上的郁色终于被一扫而光。

见她走了进去,北堂雪这才露出了愁容。

她哪里有什么主意,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什么主意,当务之急,保住华颜的命才是紧要。

华颜这边算是稳住了,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事,可她该怎么圆这个场,是个很大问题。

越想越觉得犯难,华颜那么信她,她总不好到时告sù

她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办法,都是骗她的吧?

只怕她这句话刚落音,华颜就会火山爆fā

将她彻底烧成灰烬。

想到这种不可承shòu的后果,北堂雪只觉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巴掌大的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活像一棵被寒霜虐过的小白菜一样萎靡,垂着头出了寝殿。

正坐在厅中喝茶的慕冬,一抬头,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惊了一把。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了?”

北堂雪不怎么标准地行了个礼,便见慕冬抬手示意她坐下。

她现在满心都在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也顾不上许多,径直坐了下去。

“方才给公主喂了药,都喝了。”

慕冬一听,这不是好事儿吗?

他略一思考,便约莫猜到了原因来。

照华颜先前闹的程度来看,又怎会肯老老实实的喝药?想必北堂雪同她这场谈话,定是答yīng

了什么条件,才让华颜妥了协。

北堂雪静坐了半晌,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偷偷看了慕冬一眼,才试探地道:“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今天的事情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

见她终于有了‘兴致’肯开口用自己说话,慕冬自是配合,他将头扭过去看向她,问道:“所以依你看?”

“臣女认为,这种事情须得从根源上彻底的切断,才可以免除后患。”北堂雪比划了一个砍断的手势,一脸的果决。

慕冬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你认为怎样才能彻底的切断?”慕冬挥手屏退四周。

见他如此,显然是意识到了她的‘企图’,北堂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道:“臣女是有一计。”

慕冬点了头,示意她说下去。

看了一眼慕冬的脸色无异,她将言辞又组织了一遍,小心地道:“所以臣女想恳请陛下……下一道旨意,召臣女的兄长回京——”

“这就是你答yīng

华颜的条件吗?”慕冬淡淡地出声,望着她道:“此事非同儿戏,你认为光是因为华颜的缘故,便能说服得了我?”

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亦或是她根本看不出他是否生气,留给了她解释的余地,北堂雪大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她这句话刚说出口,便被彻底的否决了。

“自然不是全为了公主一人。”北堂雪清了清嗓子,一副关心国家大事的口吻说道:“臣女听说国公岛那边如今局势相当稳定,敌营撤换了主将致军心不稳,五日前秦将军带兵前去围剿,斩获敌俘三千,敌军退至数百海里以外,又是一场胜仗——”

这个消息是北堂天漠那日亲自同她说的,而从那时开始她心里便有了个想法,今日恰巧撞上华颜这件事情,经方才一番深思熟虑,她才决心跟慕冬好好谈一谈。

“就算如此,也不可放松警惕。”慕冬脸色没有什么起伏,发表着中肯的意见。

“陛下说得没错。”北堂雪附和着他的话,那口气极有拍马屁的嫌疑。

而慕冬则感觉到她接下来便要说‘但是’‘可是’诸如此类的转折语句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北堂雪说到:“可是臣女也相信,有水战经验丰富,谨慎行事的秦将军坐镇国公岛,再加上骁勇善战的水师们固守,虽不能说此后再无忧患,但就目前来说,也可保证一年半载的安宁。”

“你可还有其它的理由——”慕冬单手肘支在二人中间的紫檀木茶几上,食指弯曲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半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询问。

他知dào

,北堂雪虽偶尔会使性子,且当初很不赞成北堂烨远征,但是他也知dào

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地方。

所以,她不可能单单为了私心便贸贸然地开口劝他将北堂烨召回京城。

国公岛的近况确实乐观,但这理由,却不够充分。

他总不能看情势稍好,就将将军给召回京来。

毕竟敌军只是败退,并未退出西磬江境内,总是叫人无法彻底安心。

这仗,还是得继xù

打下去。

北堂雪一转头,悴不及防之下就撞上了他温温凉凉的目光。

在那双幽深的眸中,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缩影。

北堂雪暗暗在袖中掐了自己一把,才唤回了心神。

北堂雪出宫的时候,已值正午。

如今正是盛夏,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外头的太阳灿烂的无以复加,让人没有抬头直视的勇气。

夏蝉这种浑身上下洋溢着夏日气息的生物,显然是不挑地儿的,也不管是无人的荒郊,还是禁守森严的皇宫,也不能将它们尽数驱逐,阻止它们的鸣叫。

北堂雪背着手走在前头,眯着眼睛,嘴角始终挂着浅浅地笑意,心情显得极好。

她来时是跟慕冬同乘了一顶轿子的,急慌慌的就过来了,现下出宫也是由着宫里的人送回去。

可令她吃惊的是,她刚被慕冬身边的小黄门领着出了御花园,便有一顶软轿并着四位轿夫等在了那里。

“北堂小姐,请上轿吧。”小黄门脸上挂着笑,躬着身道。

北堂雪觉得为难,“这不妥吧?”

别的朝代她或许不太清楚,但在卫国,除了皇家的人和有地位的妃嫔之外,甭管你的官儿做的是有多大,只要没有特许,进了皇宫内城,都要下轿下马徒步而行。

小黄门闻言连连笑着摇头,“这有何不妥的,今个儿太阳这么大,连奴才这等糙皮都觉得晒得慌,更遑论北堂小姐这样的细皮嫩肉——”

换做别人他或许也是觉得不妥,但这位丞相府里的北堂小姐不仅是同华颜公主情同姐妹,且这件事儿更是慕冬亲自交待过的,哪里还有半分不妥。

见北堂雪还站在那里,他又催促着道:“北堂小姐。咱赶紧地吧!奴才给您送回府里,还得赶着回来复命咧!”

北堂雪闻听,这才上了轿子。

轿中布有矮桌一张,上头盛放着几样切好的瓜果。都用竹签穿着。

且这轿中明显是比外头凉快了一大半还不止,北堂雪探头去看,正瞧见桌下放着一盆子亮晶晶的寒冰块。

北堂雪见状不由在心里头感慨着,这宫里就是宫里。做事就是讲究,连她这么一外人,随便坐上一顶轿子都来的这么细心妥帖。

却不知,这待遇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轿子在北堂府门前落定。

说来也巧,北堂天漠就在前一脚回了府,刚踏进门槛儿,便听到身后有声音。

他下意识的转回了头,正见北堂雪将一锭银子递到那个小黄门面前,那小黄门却笑着推辞。死活都不肯接。“这怎么使得。北堂小姐还是收回去吧!”

“天儿这么热,就拿去给抬轿的几位大哥喝口水解解暑吧——”北堂雪坚持的将银子塞给了他,那小黄门见她如此。又不敢同她推搡,只得接了下来。同北堂雪道着谢。

“那奴才几个就先回宫了——”

北堂雪笑着颔首,目送着几人掉了头,北堂雪这才转身打算进府。

却一抬头就看到了北堂天漠。

“爹?”

北堂天漠点着头,问道:“怎么,去宫里了?”

北堂雪走近了答道:“嗯,小凉她……出了些事情,我去看一看她。”

北堂天漠闻言脸色一整,“可有大碍?”

华颜那暴烈的性子虽是不怎么讨喜,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想来这些日子都不见她出宫,本就存了疑虑,眼下一听北堂雪说她出了事情,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已经没什么事了——”北堂雪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总不能真的就告sù

北堂天漠华颜为了去国公岛找北堂烨,而被软禁在宫里,奋起抵抗无果之后从而选择了自杀。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不想让北堂天漠知dào

以后多想,便说起了另一件事儿来,“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sù

您!”

北堂天漠看了一眼她的神mì

兮兮的表情,带着笑意问道:“哦?什么好消息啊?”

“我今日进宫跟陛下提了个小意见……他答yīng

我了。”北堂雪跟在北堂天漠身侧,边朝着府里走去边卖着关子。

“意见?”北堂天漠转脸看向她,开始对她所谓的‘好消息’持以怀疑的态度,脸色也严肃了几分,“阿雪,爹跟你说过的——当今皇上他绝非泛泛之辈,同他讨便宜,你还太过简单。”

“爹!”北堂雪闻言不乐意了,气呼呼地反问道:“什么叫做讨便宜啊,难道在您心中,我就是这样只会想着占便宜的人吗?”

北堂天漠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点了头,“差不多。”

他这个闺女,他客观的来说,虽不是无故爱贪便宜的人,但也是绝不能吃亏的。

“爹!!”北堂雪愤愤地瞪着他,道:“有您这么说自家女儿的吗?”

“哈哈哈哈……”北堂天漠见状朗声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爹这不是逗你玩吗,我北堂天漠的闺女那自然是最好的——”

“那当然了!”北堂雪毫不谦虚地承下这句海夸,扬起了下巴,夸大其词地道:“近来还不是看您想哥哥想得睡不着觉,我这才铤而走险,冒死进谏。”

北堂天漠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事儿跟北堂烨有关!

没空去追究其它,他褪去了笑意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跟陛下建议,让哥哥回京。”

“什么?”北堂天漠不可置信地出声,见北堂雪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才从这突发的事情中反应了过来。他眉头一皱,即刻喝道:“阿雪,你何时竟是变得如此不知轻重了!你可知dào

这不是小事!”

而且,听她说,慕冬好像还答yīng

了!?

慕冬对北堂雪的心意他是多少察觉了一些,但没想到他作为一国之君,竟然会如此由着她胡闹!这可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

北堂雪皱眉揉了揉耳朵,“爹,您好歹也听我说完好不好啊,别老是这么容易动气,会老的很快的。”

“你这孩子!”北堂天漠既气又无奈地摇头,“你向来聪明懂事,这次怎会如此意气用事,爹是担心烨儿没错,你的心情爹也能理解,可他既然作为一名将军,就肩负着护国为民的重则!既然他是奉了皇命前往,西宁狗贼一日不离西磬江,他一日就要固守在国公岛,岛上有千千万万的军士,他们难道没有家人吗,他们的家人不也是日日盼着他们早日归来吗?连他们都能坚守职责,更何况你哥哥他还是一军之主,又怎能——”

“爹啊——”北堂雪也不知是热的慌,还是被北堂天漠的话给感染到了,额角开始起了细汗,几经犹豫,见北堂天漠没有停下的打算,她终于没能忍住打断了北堂天漠的话,“您先听我说完,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教育我、抨击我,好不好?”

北堂天漠长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的摇着头。

278. V206

显然是对北堂雪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抱丝毫希望了。

北堂雪见状扪心自问:她长期以来塑造的三好形象,难道就这么的不靠谱吗?

“若我真的是胡闹也就罢了,难道您相信陛下他也会跟我一起胡闹不成?我一开始就跟您说了嘛,我是同陛下提了个意见,既然是意见,那肯定是对他也有益处的,他才会答yīng

——”

跟慕冬商量事情,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别说慕冬会不会答yīng

,就算他会答yīng

,她也没脸去白白占他的便宜。

北堂天漠听到这,脸色才算回转了一些,示意她赶紧说下去。

北堂雪看了一眼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依照您看,攸允是不是要动手了?”

有些事情,她这些日子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其实从一开始,慕冬便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押运往凉州的粮饷被劫走的事情,只怕也是属于这场计划之中。

明尧之无罪出狱,前去剿匪的肖远这么久也没有什么音信传来,她先前一直不懂什么土匪山贼会有劫走朝廷粮饷的能力,一切的疑点似乎都在印证着一个事实——

可她一直想不通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慕冬所为,那么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而明尧之近来忽然表明了态度这件事,刚好给她提了个醒。

只怕那批粮饷里不单单是粮饷……

设想一下,可能是这批粮饷里藏了攸允遗留在王城大量的金银珠宝和财物,攸允打算用其以备军需,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大批秘密东西,所以命明尧之寻机会运到凉州,而慕冬必定事先得了消息,才会提前了押送粮饷的日子。

而明尧之这么急着表明态度,让明水浣嫁给攸允,应是因为丢了这批东西怕引起攸允的怀疑,而用此来打消攸允的疑心。

还有,慕冬将西营的军士尽数调往了国公岛,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王城空守吗,虽说当时国公岛那边的确很紧张,但紧张的原因却是因为先前慕冬一直迟迟不下令而导致的结果,所以如果要用因为事态紧急而调用西营军力作为借口,完全是不合理的。

且周满伦闲赋在京,或者慕冬甚至可以让北堂天漠前去支援,可他都没有。独独选了西营。

她不信慕冬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而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她只能想到一个。

若说劫粮饷,是在逼攸允动手的话,那么调走西营军士,则是在引君入瓮了。

西营军力都不在京中,正是兵变的大好时机。

而她今日出的这个主意,只是为他在这场大计划中添了一个取胜的筹码而已。

可是,这场无法避免的交战,究竟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

今个儿天还没亮,便落起了细雨。

这种天气虽是湿湿潮潮的,但也缓解了炎热的空气,于是便让人厌不起来。

白记茶楼三楼之上,北堂雪倚在靠窗的位置上,开了一扇窗子,望着在雨色中稍显朦胧的景致,神情十分惬意。

堆心替她倒了一杯清水,递到她眼前,透过窗子往下瞧了一眼,忽而道:“小姐,好像是明公子到了。”

雾雨霏霏之中,有人撑着一柄油伞近了白记茶楼。

油伞挡住了来人的面容,但只消一眼,端是他身上的那种不容混淆的气场,便能让人看出来是哪一位。

果然,片刻的功夫,便有叩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堆心去开了门,行礼过罢,接过了明景山手中还带着些许雨水的伞。

“方才刚进来,便听掌柜的说你已经到了。”明景山脸上带着笑,边说边坐了下来。

“左右在家里也没事可做,便出来的早了一些。”北堂雪随口答道,抬头看向堆心道:“去让小二取壶沸水过来。”

“是。”

明景山见状一笑,似打趣般的问道:“你该不是要亲手沏茶给我喝吧?”

不料北堂雪却点头道:“这有何不可。既然说了请你喝茶,自然要拿出诚意来。”

不光是为了那只花瓶,还有明景山曾经,对她付出的情意,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新鲜感,毕竟那些好,她也曾清晰的感受到了。

以前她不懂,但是自从那件事过去,她才深深的意识到。这世间没谁有义务要对你多好。

大战在即,他们各为其主,日后只怕再没有坐下来喝杯茶的机会。

明景山稍愣过后,摇头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了——不过若是换做以前,我可无论如何也不敢喝这杯茶。”

北堂雪闻言不禁疑惑,“为何不敢?”

“我怕你毒死我——”明景山低笑着说道。

北堂雪闻言不但不气,反而还笑出了声来。

笑罢她才点着头道:“我也觉着非常有这个可能。”

有段时日,明景山缠她缠的最紧。甚至她一出门儿,头一件担心的事情就是撞见他。

“那时的确是我太过分,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明景山也想到了曾经,眼里有些闪烁,看向北堂雪道:“有时我在想,若起初我换一种形式同你想处。应也不至于让你对我有如此之高的成见。”

堆心已将开水递了过来,北堂雪将茶拓上的茶具摆放整齐之后,先是将砂壶烫了一遍。

烫壶。一来是清洁的作用,而来热壶有利于茶香的挥发。

烫壶之热水倒入茶盅内,再行温杯。

后面便是置茶叶,高冲和低泡。

高冲是指水壶自高点而注入开水,使茶叶在壶内翻滚、散开,俗称‘高冲’,而低泡则是将泡好之茶汤倒入茶盅,此时茶壶壶嘴与茶盅之距离,以低为佳,以免茶汤内之香气无效散发。俗称‘低泡’,而—般第—泡茶汤与第二泡茶汤在茶盅内混合。效果更佳。

明景山观赏着她流水般熟稔的动作,眼里含着笑意。

北堂雪将茶托推至中央,抬手示意。

明景山托起一盏,近鼻尖嗅了一嗅,细细呷了一口。

“今日过来,应不单单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吧。”北堂雪抬头问他。

那日在玉器店中。明景山开口说要让她请茶,她便断定他应是有话要跟她说,这才应承了下来。

而这件事,她也猜到了七八分,时处当下,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它。

明景山笑意微凝,反问道:“本就是想找你喝杯茶罢了,你当是有什么事情?”

北堂雪但笑不语。

“再过三日,水浣便要嫁去凉州——”喝完一盏茶的功夫,明景山终于切入了正题,他似笑非笑地叹道:“唉,只怕也没几日安宁的日子好过了。”

“这种事情,总是免不了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北堂雪晃着杯中已经没了热意的茶水,眼波静如秋水。

“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景山眯着眼睛看向她,问道:“不知在你眼里,哪个是风,哪个是树?”

北堂雪摇头苦笑,“大约都是风罢——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才是只能跟着风的树。”

“说的没错。”明景山似乎今日很有兴趣谈这些以往他从不关心的国事,他忽然问道:“就是不知你们是打算跟着哪儿阵风走?”

“这种大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得知的,家父从不让我过问这些事情。”

并非她信不过明景山,而是情势所迫,毕竟现下,明家再不是以前忠于朝廷的明家。

明景山明知她是在敷衍与他,换做别人他兴许还会相信,但北堂雪说不知情,他便是无论如何也是信不了的。

“那若是让你选呢,你又会选谁?”

北堂雪沉吟了片刻,不答反问,“换做你又该如何?”

明景山一怔之后,便笑出声来,笑声里似有些自嘲。

北堂雪知dào

他的想法。

并非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是为了劝她。

可既然已经认定了……

“你有你的决定,我们既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管这个决定是什么,日后将是如何,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明景山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

其实这种情形他早就料到,只是没有想到北堂雪会以这么滴水不漏的形式来应对他。

他以前只看到她胆大新奇的一面,却没想到她也是如此的心细如尘,在这些局势的认知上,比他不遑多让,甚至比他,更加清晰从容。

果然正如她当初所说的那样,他根本不了解她什么,若说喜欢实在太过沉重。

明景山忽然释怀了太多。

或许原因并不是出在他的方式上头,而是,他根本不曾懂她。

想她之所以跟在大婚当日如此决绝,大致也是因为这些因素……

明景山想的有些出神。

直到几人出了茶楼,湿凉的空气钻进了四肢百骸,他才猛然回神。

堆心转身替北堂雪撑开了一把蓝色的油纸伞,上头印有四朵洁白的兰花,不染纤尘。

北堂雪笑着同他道别。

明景山点了头示意,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开口道:“希望来日,还有机会再喝到你亲手沏的茶。”

雨势有增大的趋势,他的声音没在雨里,并不是太清晰。

北堂雪却是听得很清楚。

她点了头,刚准bèi

转身,却似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又转回了头来。

“我对午爰姑娘有些了解,其它的暂且不说,但我可以肯定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有些话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可你既是娶了,就该好好待她——珍惜眼前人吧。”

北堂雪是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一些不好的传言。

明景山不免怔住。

眼见着北堂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他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那句话。

珍惜眼前人吗?

明景山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了一圈去了东街一间首饰铺里。

因着今日天气不好,故出门的人也没几个,掌柜的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生的比较有福气,圆脸阔嘴大肚皮,眼下正斜倚在宽大的椅背上眯着眼睛。

明景山走了进来,抬手在他跟前的柜橱旁敲了敲。

他便猛然睁开了眼睛来,看清了是谁,忙地赔上一副笑脸,弹簧一般地弹坐了起来,倒是十分灵活。

“哟,明公子今个儿怎得空大驾光临了?”

“找个东西。”明景山自怀中掏出一截碎掉的翡翠玉镯,搁在柜台之上,道:“这个镯子,你看一看店里有没有一样的。”

那掌柜小心地拿近了瞧,只看了一眼便断言道:“照着成色看,这应是极其普通的翡翠玉镯,随便哪个店里都找得到——”

明景山闻言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什么稀少的东西。

“那给我找一只包上。”

掌柜点头应下,“好嘞,明公子您稍等片刻。”

见掌柜去取了东西,明景山倚在柜台旁,闲闲地打量着四周。

忽然看到了一套蓝色的蝴蝶发簪,精致惹眼。

“把这个也给我包起来。”

——

明景山回到府里的时候,脸上似乎写着一句话:我心情很好。

他想过了,北堂雪说的没错,若是撇去那副硬性子,午爰的确还是挺得他欢心的,至于她接近他的目的,总之也没给他造成什么大损失,他作为一个男人,不去计较这些便是,只要她日后肯乖乖的呆在他的身边。

是时候,跟她好好地谈一谈了。

这种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他走进隽雅苑。

因着午爰‘不受宠’,再加上她又不喜让别人伺候的缘故,整个隽雅苑里除了她和合浔以外就再没第三个人,先前还是有个小丫鬟来做做样子的,可后来也被午爰寻了借口打发了。

明景山也不常来,偶尔来一次也是黑着脸被气得半死不活的出去。

明景山刚走进院中,就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顿足,回头看去却是合浔。

合浔手中还且端着一碗药汁,见是明景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忙地躬身道:“奴婢见过少爷——”

“免礼。”明景山往她手中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药?”

合浔眼神微动,垂首道:“这是用来安神的药。”

“安神?”明景山的眉头愈皱愈深,“她休息的不好么?”

合浔就点头。

“那就赶紧端进去吧。”

“是。”合浔望了一眼已转了身的明景山,似松了口气,提步跟了上去。

午爰此际正伏在榻上小憩。

近来,她总是很易乏。

明景山先了几步走了进来,见她躺在榻上,毯子滑落在地,人都蜷缩在了一团,门也大开着外头还在下雨,不免又皱起了眉。

他将手中的东西搁了下来,弯腰将毯子捡了起来,覆在了她的身上。

动作虽轻,但还是惊醒了午爰。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见是明景山,眼中的诧异更甚,大致是因还未醒的彻底的缘故,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眼里还蓄着雾蒙蒙的水雾,十分惹人怜爱。

明景山徒感心头一软,他笑笑道:“怎么,你这样看着为夫,可是在怨我这么久没来看你?”

可惜午爰也就迷糊了那么一会儿,此际已经反应了过来,她坐直了身子,对明景山不咸不淡地道:“我这里不比其他的姐妹那里,经不起你回回这么砸——”

明景山见她张口便是硬刺刺的话语,却也不生气。

毕竟那次也的确是他不对,动手砸了她的东西。

“我可否理解成你在吃那些女人的醋?”明景山轻佻地笑着,伸手将拿进来的盒子提了过来。

“不就是一个镯子,犯得着如此跟为夫置气吗?”他将盒子在午爰眼前拆开,道:“镯子还你,这蝴蝶发笄凑巧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午爰扫了一眼,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我用不着。你还是拿去送给她们使吧——”

虽然她不知dào

明景山突然的示好是有什么居心,但她都不想应承。

那个镯子,又岂是他随随便便找一个类似的,就能换的回来的,那是她娘亲临走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你什么意思?”明景山瞳色渐沉。

他几时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么好声好气的主动示好过。

“我的意思很清楚——”午爰看也不看他,眼里似乎没任何情感。“你的东西,我不想要。”

“你!”明景山蓦然起身,“夏暖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午爰轻哼了一声,丝毫不惧:“我怎样做,同你有何关系?”

从一开始便就说好。各取所需罢了。

他不是一直都将她视作一个用来解闷的玩偶而已吗?

她这副表情明景山看在眼里愈加来气。

他真是疯了才会冒雨大老远地去为她找什么狗屁镯子!

她竟还说她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明景山险些将手中的玉镯握碎了过去,强压下心口传来的滔天怒意,低吼道:“好!这话是你说的。你最好不要后悔!”

话落,他已将手中的锦盒腾空摔下,发簪长钗砸落了一地。

合浔被吓了一跳,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三言两语之间就又砸起东西来了!

待明景山气冲冲地出了房间,合浔才朝着午爰走了过去。

她将手中的药丸搁到午爰手边的矮桌上,皱眉问道:“真的要喝?”

“为什么不喝。”午爰抬手端起,盯着暗红色浓稠的药汁,眼神却不住的起伏。

“你可要考lǜ

清楚才可以——”合浔的声音有些焦急,抓着午爰的胳膊说道:“其实有句话我很久前便想说了。明公子实则对你应是有情意在的,否则也不会任我们留在明府这么久。这些年你能做的也已经都做了,要还的也已经都还了,也该考lǜ

考lǜ

自己了!”

“他怎会对我有什么情意?”午爰嘴角轻扬,带着一丝嘲弄。

像他这种人,只会将她当做一个玩物罢了。

而她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消息。

这样的两个人,怎会有什么情意在。

“明明就有!”合浔斩钉截铁地道。“不然你又怎会怀上这个孩子!我听其它姨娘房里的丫鬟都在暗地里说,每次明少爷都会亲眼见着她们的主子喝下避子汤!还有,他今日既然肯亲自过来给你送镯子赔罪——”

“够了!”午爰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再多说了……

……”

278. V206

显然是对北堂雪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抱丝毫希望了。

北堂雪见状扪心自问:她长期以来塑造的三好形象,难道就这么的不靠谱吗?

“若我真的是胡闹也就罢了,难道您相信陛下他也会跟我一起胡闹不成?我一开始就跟您说了嘛,我是同陛下提了个意见,既然是意见,那肯定是对他也有益处的,他才会答yīng

——”

跟慕冬商量事情,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别说慕冬会不会答yīng

,就算他会答yīng

,她也没脸去白白占他的便宜。

北堂天漠听到这,脸色才算回转了一些,示意她赶紧说下去。

北堂雪看了一眼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依照您看,攸允是不是要动手了?”

有些事情,她这些日子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其实从一开始,慕冬便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押运往凉州的粮饷被劫走的事情,只怕也是属于这场计划之中。

明尧之无罪出狱,前去剿匪的肖远这么久也没有什么音信传来,她先前一直不懂什么土匪山贼会有劫走朝廷粮饷的能力,一切的疑点似乎都在印证着一个事实——

可她一直想不通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慕冬所为,那么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而明尧之近来忽然表明了态度这件事,刚好给她提了个醒。

只怕那批粮饷里不单单是粮饷……

设想一下,可能是这批粮饷里藏了攸允遗留在王城大量的金银珠宝和财物,攸允打算用其以备军需,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大批秘密东西,所以命明尧之寻机会运到凉州,而慕冬必定事先得了消息,才会提前了押送粮饷的日子。

而明尧之这么急着表明态度,让明水浣嫁给攸允,应是因为丢了这批东西怕引起攸允的怀疑,而用此来打消攸允的疑心。

还有,慕冬将西营的军士尽数调往了国公岛,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王城空守吗,虽说当时国公岛那边的确很紧张,但紧张的原因却是因为先前慕冬一直迟迟不下令而导致的结果,所以如果要用因为事态紧急而调用西营军力作为借口,完全是不合理的。

且周满伦闲赋在京,或者慕冬甚至可以让北堂天漠前去支援,可他都没有。独独选了西营。

她不信慕冬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而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她只能想到一个。

若说劫粮饷,是在逼攸允动手的话,那么调走西营军士,则是在引君入瓮了。

西营军力都不在京中,正是兵变的大好时机。

而她今日出的这个主意,只是为他在这场大计划中添了一个取胜的筹码而已。

可是,这场无法避免的交战,究竟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

今个儿天还没亮,便落起了细雨。

这种天气虽是湿湿潮潮的,但也缓解了炎热的空气,于是便让人厌不起来。

白记茶楼三楼之上,北堂雪倚在靠窗的位置上,开了一扇窗子,望着在雨色中稍显朦胧的景致,神情十分惬意。

堆心替她倒了一杯清水,递到她眼前,透过窗子往下瞧了一眼,忽而道:“小姐,好像是明公子到了。”

雾雨霏霏之中,有人撑着一柄油伞近了白记茶楼。

油伞挡住了来人的面容,但只消一眼,端是他身上的那种不容混淆的气场,便能让人看出来是哪一位。

果然,片刻的功夫,便有叩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堆心去开了门,行礼过罢,接过了明景山手中还带着些许雨水的伞。

“方才刚进来,便听掌柜的说你已经到了。”明景山脸上带着笑,边说边坐了下来。

“左右在家里也没事可做,便出来的早了一些。”北堂雪随口答道,抬头看向堆心道:“去让小二取壶沸水过来。”

“是。”

明景山见状一笑,似打趣般的问道:“你该不是要亲手沏茶给我喝吧?”

不料北堂雪却点头道:“这有何不可。既然说了请你喝茶,自然要拿出诚意来。”

不光是为了那只花瓶,还有明景山曾经,对她付出的情意,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新鲜感,毕竟那些好,她也曾清晰的感受到了。

以前她不懂,但是自从那件事过去,她才深深的意识到。这世间没谁有义务要对你多好。

大战在即,他们各为其主,日后只怕再没有坐下来喝杯茶的机会。

明景山稍愣过后,摇头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了——不过若是换做以前,我可无论如何也不敢喝这杯茶。”

北堂雪闻言不禁疑惑,“为何不敢?”

“我怕你毒死我——”明景山低笑着说道。

北堂雪闻言不但不气,反而还笑出了声来。

笑罢她才点着头道:“我也觉着非常有这个可能。”

有段时日,明景山缠她缠的最紧。甚至她一出门儿,头一件担心的事情就是撞见他。

“那时的确是我太过分,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明景山也想到了曾经,眼里有些闪烁,看向北堂雪道:“有时我在想,若起初我换一种形式同你想处。应也不至于让你对我有如此之高的成见。”

堆心已将开水递了过来,北堂雪将茶拓上的茶具摆放整齐之后,先是将砂壶烫了一遍。

烫壶。一来是清洁的作用,而来热壶有利于茶香的挥发。

烫壶之热水倒入茶盅内,再行温杯。

后面便是置茶叶,高冲和低泡。

高冲是指水壶自高点而注入开水,使茶叶在壶内翻滚、散开,俗称‘高冲’,而低泡则是将泡好之茶汤倒入茶盅,此时茶壶壶嘴与茶盅之距离,以低为佳,以免茶汤内之香气无效散发。俗称‘低泡’,而—般第—泡茶汤与第二泡茶汤在茶盅内混合。效果更佳。

明景山观赏着她流水般熟稔的动作,眼里含着笑意。

北堂雪将茶托推至中央,抬手示意。

明景山托起一盏,近鼻尖嗅了一嗅,细细呷了一口。

“今日过来,应不单单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吧。”北堂雪抬头问他。

那日在玉器店中。明景山开口说要让她请茶,她便断定他应是有话要跟她说,这才应承了下来。

而这件事,她也猜到了七八分,时处当下,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它。

明景山笑意微凝,反问道:“本就是想找你喝杯茶罢了,你当是有什么事情?”

北堂雪但笑不语。

“再过三日,水浣便要嫁去凉州——”喝完一盏茶的功夫,明景山终于切入了正题,他似笑非笑地叹道:“唉,只怕也没几日安宁的日子好过了。”

“这种事情,总是免不了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北堂雪晃着杯中已经没了热意的茶水,眼波静如秋水。

“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景山眯着眼睛看向她,问道:“不知在你眼里,哪个是风,哪个是树?”

北堂雪摇头苦笑,“大约都是风罢——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才是只能跟着风的树。”

“说的没错。”明景山似乎今日很有兴趣谈这些以往他从不关心的国事,他忽然问道:“就是不知你们是打算跟着哪儿阵风走?”

“这种大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得知的,家父从不让我过问这些事情。”

并非她信不过明景山,而是情势所迫,毕竟现下,明家再不是以前忠于朝廷的明家。

明景山明知她是在敷衍与他,换做别人他兴许还会相信,但北堂雪说不知情,他便是无论如何也是信不了的。

“那若是让你选呢,你又会选谁?”

北堂雪沉吟了片刻,不答反问,“换做你又该如何?”

明景山一怔之后,便笑出声来,笑声里似有些自嘲。

北堂雪知dào

他的想法。

并非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是为了劝她。

可既然已经认定了……

“你有你的决定,我们既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管这个决定是什么,日后将是如何,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明景山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

其实这种情形他早就料到,只是没有想到北堂雪会以这么滴水不漏的形式来应对他。

他以前只看到她胆大新奇的一面,却没想到她也是如此的心细如尘,在这些局势的认知上,比他不遑多让,甚至比他,更加清晰从容。

果然正如她当初所说的那样,他根本不了解她什么,若说喜欢实在太过沉重。

明景山忽然释怀了太多。

或许原因并不是出在他的方式上头,而是,他根本不曾懂她。

想她之所以跟在大婚当日如此决绝,大致也是因为这些因素……

明景山想的有些出神。

直到几人出了茶楼,湿凉的空气钻进了四肢百骸,他才猛然回神。

堆心转身替北堂雪撑开了一把蓝色的油纸伞,上头印有四朵洁白的兰花,不染纤尘。

北堂雪笑着同他道别。

明景山点了头示意,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开口道:“希望来日,还有机会再喝到你亲手沏的茶。”

雨势有增大的趋势,他的声音没在雨里,并不是太清晰。

北堂雪却是听得很清楚。

她点了头,刚准bèi

转身,却似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又转回了头来。

“我对午爰姑娘有些了解,其它的暂且不说,但我可以肯定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有些话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可你既是娶了,就该好好待她——珍惜眼前人吧。”

北堂雪是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一些不好的传言。

明景山不免怔住。

眼见着北堂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他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那句话。

珍惜眼前人吗?

明景山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了一圈去了东街一间首饰铺里。

因着今日天气不好,故出门的人也没几个,掌柜的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生的比较有福气,圆脸阔嘴大肚皮,眼下正斜倚在宽大的椅背上眯着眼睛。

明景山走了进来,抬手在他跟前的柜橱旁敲了敲。

他便猛然睁开了眼睛来,看清了是谁,忙地赔上一副笑脸,弹簧一般地弹坐了起来,倒是十分灵活。

“哟,明公子今个儿怎得空大驾光临了?”

“找个东西。”明景山自怀中掏出一截碎掉的翡翠玉镯,搁在柜台之上,道:“这个镯子,你看一看店里有没有一样的。”

那掌柜小心地拿近了瞧,只看了一眼便断言道:“照着成色看,这应是极其普通的翡翠玉镯,随便哪个店里都找得到——”

明景山闻言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什么稀少的东西。

“那给我找一只包上。”

掌柜点头应下,“好嘞,明公子您稍等片刻。”

见掌柜去取了东西,明景山倚在柜台旁,闲闲地打量着四周。

忽然看到了一套蓝色的蝴蝶发簪,精致惹眼。

“把这个也给我包起来。”

——

明景山回到府里的时候,脸上似乎写着一句话:我心情很好。

他想过了,北堂雪说的没错,若是撇去那副硬性子,午爰的确还是挺得他欢心的,至于她接近他的目的,总之也没给他造成什么大损失,他作为一个男人,不去计较这些便是,只要她日后肯乖乖的呆在他的身边。

是时候,跟她好好地谈一谈了。

这种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他走进隽雅苑。

因着午爰‘不受宠’,再加上她又不喜让别人伺候的缘故,整个隽雅苑里除了她和合浔以外就再没第三个人,先前还是有个小丫鬟来做做样子的,可后来也被午爰寻了借口打发了。

明景山也不常来,偶尔来一次也是黑着脸被气得半死不活的出去。

明景山刚走进院中,就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顿足,回头看去却是合浔。

合浔手中还且端着一碗药汁,见是明景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忙地躬身道:“奴婢见过少爷——”

“免礼。”明景山往她手中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药?”

合浔眼神微动,垂首道:“这是用来安神的药。”

“安神?”明景山的眉头愈皱愈深,“她休息的不好么?”

合浔就点头。

“那就赶紧端进去吧。”

“是。”合浔望了一眼已转了身的明景山,似松了口气,提步跟了上去。

午爰此际正伏在榻上小憩。

近来,她总是很易乏。

明景山先了几步走了进来,见她躺在榻上,毯子滑落在地,人都蜷缩在了一团,门也大开着外头还在下雨,不免又皱起了眉。

他将手中的东西搁了下来,弯腰将毯子捡了起来,覆在了她的身上。

动作虽轻,但还是惊醒了午爰。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见是明景山,眼中的诧异更甚,大致是因还未醒的彻底的缘故,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眼里还蓄着雾蒙蒙的水雾,十分惹人怜爱。

明景山徒感心头一软,他笑笑道:“怎么,你这样看着为夫,可是在怨我这么久没来看你?”

可惜午爰也就迷糊了那么一会儿,此际已经反应了过来,她坐直了身子,对明景山不咸不淡地道:“我这里不比其他的姐妹那里,经不起你回回这么砸——”

明景山见她张口便是硬刺刺的话语,却也不生气。

毕竟那次也的确是他不对,动手砸了她的东西。

“我可否理解成你在吃那些女人的醋?”明景山轻佻地笑着,伸手将拿进来的盒子提了过来。

“不就是一个镯子,犯得着如此跟为夫置气吗?”他将盒子在午爰眼前拆开,道:“镯子还你,这蝴蝶发笄凑巧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午爰扫了一眼,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我用不着。你还是拿去送给她们使吧——”

虽然她不知dào

明景山突然的示好是有什么居心,但她都不想应承。

那个镯子,又岂是他随随便便找一个类似的,就能换的回来的,那是她娘亲临走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你什么意思?”明景山瞳色渐沉。

他几时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么好声好气的主动示好过。

“我的意思很清楚——”午爰看也不看他,眼里似乎没任何情感。“你的东西,我不想要。”

“你!”明景山蓦然起身,“夏暖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午爰轻哼了一声,丝毫不惧:“我怎样做,同你有何关系?”

从一开始便就说好。各取所需罢了。

他不是一直都将她视作一个用来解闷的玩偶而已吗?

她这副表情明景山看在眼里愈加来气。

他真是疯了才会冒雨大老远地去为她找什么狗屁镯子!

她竟还说她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明景山险些将手中的玉镯握碎了过去,强压下心口传来的滔天怒意,低吼道:“好!这话是你说的。你最好不要后悔!”

话落,他已将手中的锦盒腾空摔下,发簪长钗砸落了一地。

合浔被吓了一跳,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三言两语之间就又砸起东西来了!

待明景山气冲冲地出了房间,合浔才朝着午爰走了过去。

她将手中的药丸搁到午爰手边的矮桌上,皱眉问道:“真的要喝?”

“为什么不喝。”午爰抬手端起,盯着暗红色浓稠的药汁,眼神却不住的起伏。

“你可要考lǜ

清楚才可以——”合浔的声音有些焦急,抓着午爰的胳膊说道:“其实有句话我很久前便想说了。明公子实则对你应是有情意在的,否则也不会任我们留在明府这么久。这些年你能做的也已经都做了,要还的也已经都还了,也该考lǜ

考lǜ

自己了!”

“他怎会对我有什么情意?”午爰嘴角轻扬,带着一丝嘲弄。

像他这种人,只会将她当做一个玩物罢了。

而她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消息。

这样的两个人,怎会有什么情意在。

“明明就有!”合浔斩钉截铁地道。“不然你又怎会怀上这个孩子!我听其它姨娘房里的丫鬟都在暗地里说,每次明少爷都会亲眼见着她们的主子喝下避子汤!还有,他今日既然肯亲自过来给你送镯子赔罪——”

“够了!”午爰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再多说了……

……”

279. V207

三日之后。

子时过罢,明夫人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来了水町院。

正忙碌着的下人们忙地过来行礼。

明夫人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径直进了房去。

刚梳洗罢的明水浣坐在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前,一动也不动,一头青丝全然披散在背后,像是一尊绝伦的雕塑,美的没有任何瑕疵。

明夫人遣退了房里的六位丫鬟。

明水浣从镜中看到了她,轻轻地唤了声:“娘。”

“嗯。”明夫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和蔼之色,走到她的身后,道:“娘来给你梳头。”

“谢谢娘。”明水浣轻声地道,声音听不出亲近。

“娘知dào

这些年来对你太严厉,也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所以你自幼便跟娘不亲。”明夫人将手搭在明水浣的双肩上,神色不乏愧疚,“娘也不想这样,可娘自小在你外公家便不得宠,养成了这么一副坏脾性,脾气一上来就觉得控zhì

不住——娘对不起你和景山。”

明水浣怔怔地抬头,从镜中看到明夫人的脸,这才发xiàn

她老了很多很多。

眼角也不知从何时起,也爬满了岁月的纹路。

她从不知dào

,她一直在心里埋怨着的娘亲,竟然也有说出这些话来。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我的女儿也要嫁人了。”明夫人拿起坠着同心结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替明水浣梳理着青丝。

明水浣垂下了眼睛,不知情绪如何。

“娘知dào

你心里定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娘也跟你爹提过,可是他——”明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有些哽咽,“我这个娘真是不称职,直到现在也没能为你做过什么事情。”

明水浣听到这里越发的诧异。

她竟然去跟明尧之提过意见?

显然,依照明夫人的脾气,不可能只是心平气和的‘提了一提’……

“娘,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您不必因此跟爹置气。”

明夫人顿了顿,摇头道:“你心里的人真zhèng

是谁,娘哪里会不知dào

。”

“娘……

……”

明夫人看了镜中明水浣的神色,口气有些复杂地问道:“可你知dào

娘为什么当初坚决反对,不想让你进宫吗?”

明水浣轻轻摇头。

她的确一直都不明白,在她眼里,明夫人向来爱跟人攀比,说句难听的,就是爱攀权富贵,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可她当初不仅厉言呵斥她不该存有进宫的心思,现下又不愿她嫁给攸允……

……

“你可还记得你姨母的事情?”

明水浣点头,“自然记得。”

明夫人似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悠远,“后-宫之中,绝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且想一想,娘在明府里甚至都日日不得安生,要顾好后宅之事,又遑论是皇家的后院。你的姨母,别人只当她为一国之母,风光无限,可谁知dào

她背后又是如何?”

明水浣闻言皱眉,问道:“姨母她,难道过得不开心吗?”

“开心?何来的开心?”明夫人轻轻摇头,“最可怕的还不是要跟数不清的女人抢一个男人,而是你对那个男人付出了真心——若你真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便再也看不得他对别人好,这也就犯了最大的忌讳。而你姨母她,便是犯下了这个大错,最后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将明水浣的青丝结成发髻,道:“娘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步你姨娘的后路。”

明水浣闻言心中百般滋味交杂。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甘心。

没有试过……

又怎知dào

不可能?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只为了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却不给她任何机会……

……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在手心里,强烈的抽痛感险些让她不堪承shòu。

天色微亮之时,明水浣已拜别了父母,坐上了远嫁的喜轿。

许许多多的百姓都早早等在了长街两侧,携家带口的,都是想一睹王城第一美人出嫁的盛况。

长不见头的送亲队伍,大红的喜色格外的扎眼,似要将天色都映照的鲜红起来才满yì



十里红妆,喜乐不停间歇。

从王城出发,光是到凉州的路程便要一月之久,而且是出嫁的喜队,轿里还有娇滴滴的新娘子,自然不可急赶。

因有着上次在齐纳山被劫走了粮饷一事在前,明尧之这次分外的小心,加上有攸允派来的迎亲大队相护,直到出了齐纳山,也没见到半点异常。

明景山将明水浣护送出了齐纳山,这才带人调头回转。

此时太阳已没入西山里,成簇的晚霞痴缠在一起,一如既往的明丽,各形各状的堆满了半边天,恍然一见,美的动人心魄。

明景山眯眼望着无形涌动的晚霞,并未急着驱马。

直待天色转暗,他才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山中,只隐约可听见嗒嗒嗒的马蹄声。

华颜的情况已在渐渐地好转,大许是问的累了也没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她便也不再成日追问着北堂雪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喝药养伤,不再成日郁郁寡欢,或大吵大闹,乱摔东西来出气,甚至每当北堂雪过来的时候,还能听到她欢朗的笑声。

这叫守在殿前的一干御林军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的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的草木皆兵,恨不得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的,反之是觉得华颜公主若照着此番情势发展下去的话,那么,他们离撤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北堂小姐今个儿怎还不过来?”羽林军甲看了一眼正中的日头,出声道。

“大致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近来每每隔上一两天,北堂雪便会进宫一次。

十来日下来,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对北堂雪是打从心眼里刮目相看。

这样的大家小姐,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伶俐却不刁钻,行事说话不拘泥形式却又恰好的守礼,最重yào

的是……她回回来都会给他们带来消暑的冰镇……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水果沙拉’之类的名字。

那是北堂雪前几日闲来无事,仿着现代的水果沙拉做出来的,只要有冰块就很简单。

本是琢磨来给华颜开胃降暑的,见他们成日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的也够呛,便顺带着多做了些。

按照往常来说,北堂雪一般是清早出门儿过来。可今日已经过了午时,也不见她的人影。

却不知她是被一件极头疼的事情给绊住了脚。

一大早,她刚用罢早饭,便被北堂天漠差人喊了过去。

她琢磨着横竖不急着进宫,便随着小蓝去了。

走着走着她便发xiàn

了不对劲。因为这路既不是通往花厅,也不是去往北堂天漠的书房,而是去后花园和茅房的必经之路。

很显然,北堂天漠没有任何可能会将她约去茅房……

“我爹他人在后院儿花园里头?”

北堂雪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这个时间北堂天漠一般是在打打拳,喝喝茶,今个儿一大清早的怎就想起来跑园子里赏花去了?

小蓝闻言就嘿嘿地笑,这一笑不要紧。她直是笑得眼角都乐开了花儿。

“笑什么?”北堂雪错愕的看着她,觉得今天身边的哪个人都不怎么正常。

小蓝抿嘴忍着笑,忙不迭地摇头道:“没什么……”

北堂雪神色复杂地皱起了眉头,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

而这种不详的预感终于在她抵达了凯旋亭之时,尘埃落地。

因着夏日日头太烈的缘故,前些日子。凯旋亭四处便置上了一层浅青色的纱幔用以遮阳之用,而此刻。北堂雪打从背面看去,隐约是有着四五个人的身影。

她折身绕到亭前阶下,往亭中瞧去,不觉一愣。

她本以为是有人来寻北堂天漠谈事罢了,潜意识里是觉着应该是个同北堂天漠年纪不相上下的,可眼前这位同北堂天漠对面而坐年轻的男子,也就是双十的年纪,从她这个方向看去,只得一个侧脸。却是极其俊朗的轮廓,不知先前是同北堂天漠在说些什么,眉眼间荡漾着晃眼的笑意,笑声格外清朗。

身侧站着两个高大的随从,从绾发到穿衣都特别讲究,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家的仆人。

这是谁?

北堂雪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北堂天漠见她过来,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层。“阿雪,快过来。”

“是。”

有外人在,且这外人她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来头,便依循规矩乖巧的行了礼才走进了亭里。

北堂天漠抬手示意她坐下,便开口介shào

道,“阳煦,这就是阿雪了——说来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也可算得上是发小了。”

阳煦?

北堂雪在先主的记忆里使劲的刨了一遍,才勉强翻出来了几个模糊的画面,而且还是……被他捉弄的狼狈不堪的凄苦画面。

当时的北堂小姐也就是四五六岁的样子。

欺负比自己年纪小的弱小女童,这算是哪门子的发小?

“就是不知这些年没见,小雪妹妹还记不记得我了?”不管北堂雪这边怎么想,骆阳煦这边还在正正经经的总结着故人重逢的开场白,笑着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小雪妹妹……

北堂雪嘴角不可查的抽搐着,大热的天竟觉身上一阵发冷。

见她的反应不怎么‘合格’,北堂天漠拿手捅了捅她的胳膊。

北堂雪这才回了他一个僵硬的笑容,“自然记得……”

骆阳煦却丝毫不介yì

她的态度问题,自顾自地道:“想当年小雪妹妹随伯父去广阳的时候,才这么一丁点儿。”他光说还不够,还抬手比量着,北堂雪见他的手放的是比石桌还要低,神色一阵复杂——哪有那么矮!

不过,广阳……?

北堂雪这才想了起来这位‘发小’的来头,前些日子北堂天漠曾跟她提起过关于广阳骆家的事情,这个骆家可真的不是寻常的人家,祖辈曾是跟她的爷爷还有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大将军骆布雷,这位骆布雷当年的名声是跟北堂傲群不相上下。

可就在国定之时,他却选择了辞去功名,告老还乡。

皇帝劝谏无果,见他去意已决,只得应了下来,彼时传闻是赐了无数金银布帛,且还赐了一道铁券丹书。

铁券丹书,将丹书从中间剖开,皇帝和臣子各执一半,是皇帝赐给功臣最高荣誉,可令世代享shòu

优待不止,关键时刻,可免一死。

骆家祖上是矿商发家,家底丰厚,加上名声在外,任是朝廷重官也要敬重几分,故这些年来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近年来又涉猎了丝绸生意和玉器,大有富可敌国之势。

骆阳煦,则是骆家这一代的独子。

北堂雪想到这里,不由猜测起了骆阳煦在这个风云息变的关头来到王城的原因。

骆阳煦含笑打量着她,点头道:“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就是走在大街上,只怕我都不敢认人了——”

“呵呵呵……”北堂天漠笑着点头,“可不是么,转眼间都该是嫁人了——”

“爹……”

北堂雪觉得自额角处冒起了两道黑线来,对北堂天漠这种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将他盼嫁女儿的渴望表现的一清二楚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无力。

骆阳煦眼睛一眯,转头看向北堂雪兴味地道:“小雪妹妹如此绝色,应不乏追求者才是,如此独善其身,该不是有了心上人吧?”

这话问的还真是不见外。

若她还是原先的北堂小姐,只怕脸都要红到耳根去了。

还不待她说话,北堂天漠便抢答了起来——“哪有什么心上人,这丫头就是非要按着一个标准来找,缺一都不可啊!”

她何时有说过什么标准了……?

北堂雪茫然地看向北堂天漠,只见他无奈地道:“你说她要找个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的吧,这倒也无可厚非,可偏偏有一点让人犯难,就是这丫头说是厌倦了王城的生活,想嫁到一个远离京都之地——”

“原来如此……”骆阳煦似笑非笑,敲了敲手中的折扇。

“可你想一想,我们一家久居王城,她更没出过远门,先不说要挑一门适当的亲事是有多难,就算是嫁了过去,若是不知对方底细,我又岂能放心?”末了,北堂天漠长叹了口气,似乎非常为难。

北堂雪已经彻底看傻了眼。

北堂天漠编造故事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对他以往的认知。

北堂天漠见他的意思已经成功且隐晦的表达了出来,觉得该是功成身退,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的时候了。

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样,恍然道:“对了,我今日答yīng

了要陪李太医下棋来着——时辰不早了,我得过去了。”

骆阳煦点头表示理解,“伯父既有约在先,还是别让李太医久等的好。”

“阿雪,阳煦这是头一回来王城,替爹好好招待招待。”

北堂雪:“……

……是。”

北堂天漠这边刚带着小蓝出了亭子,北堂雪便觉头上挨了一记,钗环一阵晃动的声响。

她一转回头,便见骆阳煦笑得一脸灿烂,晃着手中的折扇道:“怎么,这些年还记恨着我呢?”

“……

……”

北堂雪觉得前所未有过的无语和气结——她怎就什么样的人都能遇着?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小时候这么呆,长大还是呆乎乎的,真是让人看了想不欺负都难——真不知dào

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忽然就伸手在北堂雪脸上捏了两把,动作之快没有给北堂雪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见过不要脸的,可真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把手伸出来。”

骆阳煦挑眉而笑,倒是配合,将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北堂雪眼前,取笑道:“莫不是这些年你还学了卜卦看手相不成?”

北堂雪握住他的手腕,抬头朝着他笑,弯起的双眼似若琉璃,说不出的清澈灵动,两颗小虎牙随笑显露了出来,端是娇俏无比。

骆阳煦被这对明亮的黑眼睛给摄住了心神,一时有些怔忡。

渐渐地,便见这双眼睛里的笑意开始弥散开来。

他开始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

“喀嚓!”

“少爷!”

骨头错位的声音伴随着骆阳煦的痛呼声一同响起,那两个随从即刻围了上来,一脸敌意的看着北堂雪,好像就待骆阳煦一声令下他们就立kè

上前扭断她的脖子。

北堂雪起身,捡起他摔落在桌上的折扇,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一记,无害地问道:“你现在知dào

我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你——”其中一位随从已黑透了一张脸,却还来不及有动作便被骆阳煦拦了下来。

“什么出息?给我退下。”骆阳煦皱眉看了他一眼,转而换上一脸笑意看向北堂雪道:“小雪妹妹不过是同我开个玩笑罢了——”

北堂雪对他报以一笑,“我还有事要办,还请骆公子自便,招待不周之处,敬请海涵。”

话落,抛下那柄折扇,便折身出了凯旋亭去。

骆阳煦伸出被扭了错位的右手,其中一位随从只替他扭了几下,便将骨头正了回来,骆阳煦眉头愣是也没皱一下。

他捡起那柄折扇,望着北堂雪走远的背影,勾唇一笑。

“可真是不经逗——”

他复又在心里补上了一句:不过这性子,倒是比小时候可爱的太多了。

话音落,他便起了身,“哗”的一声挥开了手中的扇面,含笑道:“走吧,去办正事了。”

279. V207

三日之后。

子时过罢,明夫人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来了水町院。

正忙碌着的下人们忙地过来行礼。

明夫人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径直进了房去。

刚梳洗罢的明水浣坐在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前,一动也不动,一头青丝全然披散在背后,像是一尊绝伦的雕塑,美的没有任何瑕疵。

明夫人遣退了房里的六位丫鬟。

明水浣从镜中看到了她,轻轻地唤了声:“娘。”

“嗯。”明夫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和蔼之色,走到她的身后,道:“娘来给你梳头。”

“谢谢娘。”明水浣轻声地道,声音听不出亲近。

“娘知dào

这些年来对你太严厉,也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所以你自幼便跟娘不亲。”明夫人将手搭在明水浣的双肩上,神色不乏愧疚,“娘也不想这样,可娘自小在你外公家便不得宠,养成了这么一副坏脾性,脾气一上来就觉得控zhì

不住——娘对不起你和景山。”

明水浣怔怔地抬头,从镜中看到明夫人的脸,这才发xiàn

她老了很多很多。

眼角也不知从何时起,也爬满了岁月的纹路。

她从不知dào

,她一直在心里埋怨着的娘亲,竟然也有说出这些话来。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我的女儿也要嫁人了。”明夫人拿起坠着同心结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替明水浣梳理着青丝。

明水浣垂下了眼睛,不知情绪如何。

“娘知dào

你心里定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娘也跟你爹提过,可是他——”明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有些哽咽,“我这个娘真是不称职,直到现在也没能为你做过什么事情。”

明水浣听到这里越发的诧异。

她竟然去跟明尧之提过意见?

显然,依照明夫人的脾气,不可能只是心平气和的‘提了一提’……

“娘,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您不必因此跟爹置气。”

明夫人顿了顿,摇头道:“你心里的人真zhèng

是谁,娘哪里会不知dào

。”

“娘……

……”

明夫人看了镜中明水浣的神色,口气有些复杂地问道:“可你知dào

娘为什么当初坚决反对,不想让你进宫吗?”

明水浣轻轻摇头。

她的确一直都不明白,在她眼里,明夫人向来爱跟人攀比,说句难听的,就是爱攀权富贵,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可她当初不仅厉言呵斥她不该存有进宫的心思,现下又不愿她嫁给攸允……

……

“你可还记得你姨母的事情?”

明水浣点头,“自然记得。”

明夫人似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悠远,“后-宫之中,绝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且想一想,娘在明府里甚至都日日不得安生,要顾好后宅之事,又遑论是皇家的后院。你的姨母,别人只当她为一国之母,风光无限,可谁知dào

她背后又是如何?”

明水浣闻言皱眉,问道:“姨母她,难道过得不开心吗?”

“开心?何来的开心?”明夫人轻轻摇头,“最可怕的还不是要跟数不清的女人抢一个男人,而是你对那个男人付出了真心——若你真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便再也看不得他对别人好,这也就犯了最大的忌讳。而你姨母她,便是犯下了这个大错,最后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将明水浣的青丝结成发髻,道:“娘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步你姨娘的后路。”

明水浣闻言心中百般滋味交杂。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甘心。

没有试过……

又怎知dào

不可能?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只为了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却不给她任何机会……

……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在手心里,强烈的抽痛感险些让她不堪承shòu。

天色微亮之时,明水浣已拜别了父母,坐上了远嫁的喜轿。

许许多多的百姓都早早等在了长街两侧,携家带口的,都是想一睹王城第一美人出嫁的盛况。

长不见头的送亲队伍,大红的喜色格外的扎眼,似要将天色都映照的鲜红起来才满yì



十里红妆,喜乐不停间歇。

从王城出发,光是到凉州的路程便要一月之久,而且是出嫁的喜队,轿里还有娇滴滴的新娘子,自然不可急赶。

因有着上次在齐纳山被劫走了粮饷一事在前,明尧之这次分外的小心,加上有攸允派来的迎亲大队相护,直到出了齐纳山,也没见到半点异常。

明景山将明水浣护送出了齐纳山,这才带人调头回转。

此时太阳已没入西山里,成簇的晚霞痴缠在一起,一如既往的明丽,各形各状的堆满了半边天,恍然一见,美的动人心魄。

明景山眯眼望着无形涌动的晚霞,并未急着驱马。

直待天色转暗,他才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山中,只隐约可听见嗒嗒嗒的马蹄声。

华颜的情况已在渐渐地好转,大许是问的累了也没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她便也不再成日追问着北堂雪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喝药养伤,不再成日郁郁寡欢,或大吵大闹,乱摔东西来出气,甚至每当北堂雪过来的时候,还能听到她欢朗的笑声。

这叫守在殿前的一干御林军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的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的草木皆兵,恨不得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的,反之是觉得华颜公主若照着此番情势发展下去的话,那么,他们离撤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北堂小姐今个儿怎还不过来?”羽林军甲看了一眼正中的日头,出声道。

“大致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近来每每隔上一两天,北堂雪便会进宫一次。

十来日下来,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对北堂雪是打从心眼里刮目相看。

这样的大家小姐,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伶俐却不刁钻,行事说话不拘泥形式却又恰好的守礼,最重yào

的是……她回回来都会给他们带来消暑的冰镇……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水果沙拉’之类的名字。

那是北堂雪前几日闲来无事,仿着现代的水果沙拉做出来的,只要有冰块就很简单。

本是琢磨来给华颜开胃降暑的,见他们成日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的也够呛,便顺带着多做了些。

按照往常来说,北堂雪一般是清早出门儿过来。可今日已经过了午时,也不见她的人影。

却不知她是被一件极头疼的事情给绊住了脚。

一大早,她刚用罢早饭,便被北堂天漠差人喊了过去。

她琢磨着横竖不急着进宫,便随着小蓝去了。

走着走着她便发xiàn

了不对劲。因为这路既不是通往花厅,也不是去往北堂天漠的书房,而是去后花园和茅房的必经之路。

很显然,北堂天漠没有任何可能会将她约去茅房……

“我爹他人在后院儿花园里头?”

北堂雪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这个时间北堂天漠一般是在打打拳,喝喝茶,今个儿一大清早的怎就想起来跑园子里赏花去了?

小蓝闻言就嘿嘿地笑,这一笑不要紧。她直是笑得眼角都乐开了花儿。

“笑什么?”北堂雪错愕的看着她,觉得今天身边的哪个人都不怎么正常。

小蓝抿嘴忍着笑,忙不迭地摇头道:“没什么……”

北堂雪神色复杂地皱起了眉头,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

而这种不详的预感终于在她抵达了凯旋亭之时,尘埃落地。

因着夏日日头太烈的缘故,前些日子。凯旋亭四处便置上了一层浅青色的纱幔用以遮阳之用,而此刻。北堂雪打从背面看去,隐约是有着四五个人的身影。

她折身绕到亭前阶下,往亭中瞧去,不觉一愣。

她本以为是有人来寻北堂天漠谈事罢了,潜意识里是觉着应该是个同北堂天漠年纪不相上下的,可眼前这位同北堂天漠对面而坐年轻的男子,也就是双十的年纪,从她这个方向看去,只得一个侧脸。却是极其俊朗的轮廓,不知先前是同北堂天漠在说些什么,眉眼间荡漾着晃眼的笑意,笑声格外清朗。

身侧站着两个高大的随从,从绾发到穿衣都特别讲究,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家的仆人。

这是谁?

北堂雪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北堂天漠见她过来,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层。“阿雪,快过来。”

“是。”

有外人在,且这外人她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来头,便依循规矩乖巧的行了礼才走进了亭里。

北堂天漠抬手示意她坐下,便开口介shào

道,“阳煦,这就是阿雪了——说来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也可算得上是发小了。”

阳煦?

北堂雪在先主的记忆里使劲的刨了一遍,才勉强翻出来了几个模糊的画面,而且还是……被他捉弄的狼狈不堪的凄苦画面。

当时的北堂小姐也就是四五六岁的样子。

欺负比自己年纪小的弱小女童,这算是哪门子的发小?

“就是不知这些年没见,小雪妹妹还记不记得我了?”不管北堂雪这边怎么想,骆阳煦这边还在正正经经的总结着故人重逢的开场白,笑着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小雪妹妹……

北堂雪嘴角不可查的抽搐着,大热的天竟觉身上一阵发冷。

见她的反应不怎么‘合格’,北堂天漠拿手捅了捅她的胳膊。

北堂雪这才回了他一个僵硬的笑容,“自然记得……”

骆阳煦却丝毫不介yì

她的态度问题,自顾自地道:“想当年小雪妹妹随伯父去广阳的时候,才这么一丁点儿。”他光说还不够,还抬手比量着,北堂雪见他的手放的是比石桌还要低,神色一阵复杂——哪有那么矮!

不过,广阳……?

北堂雪这才想了起来这位‘发小’的来头,前些日子北堂天漠曾跟她提起过关于广阳骆家的事情,这个骆家可真的不是寻常的人家,祖辈曾是跟她的爷爷还有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大将军骆布雷,这位骆布雷当年的名声是跟北堂傲群不相上下。

可就在国定之时,他却选择了辞去功名,告老还乡。

皇帝劝谏无果,见他去意已决,只得应了下来,彼时传闻是赐了无数金银布帛,且还赐了一道铁券丹书。

铁券丹书,将丹书从中间剖开,皇帝和臣子各执一半,是皇帝赐给功臣最高荣誉,可令世代享shòu

优待不止,关键时刻,可免一死。

骆家祖上是矿商发家,家底丰厚,加上名声在外,任是朝廷重官也要敬重几分,故这些年来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近年来又涉猎了丝绸生意和玉器,大有富可敌国之势。

骆阳煦,则是骆家这一代的独子。

北堂雪想到这里,不由猜测起了骆阳煦在这个风云息变的关头来到王城的原因。

骆阳煦含笑打量着她,点头道:“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就是走在大街上,只怕我都不敢认人了——”

“呵呵呵……”北堂天漠笑着点头,“可不是么,转眼间都该是嫁人了——”

“爹……”

北堂雪觉得自额角处冒起了两道黑线来,对北堂天漠这种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将他盼嫁女儿的渴望表现的一清二楚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无力。

骆阳煦眼睛一眯,转头看向北堂雪兴味地道:“小雪妹妹如此绝色,应不乏追求者才是,如此独善其身,该不是有了心上人吧?”

这话问的还真是不见外。

若她还是原先的北堂小姐,只怕脸都要红到耳根去了。

还不待她说话,北堂天漠便抢答了起来——“哪有什么心上人,这丫头就是非要按着一个标准来找,缺一都不可啊!”

她何时有说过什么标准了……?

北堂雪茫然地看向北堂天漠,只见他无奈地道:“你说她要找个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的吧,这倒也无可厚非,可偏偏有一点让人犯难,就是这丫头说是厌倦了王城的生活,想嫁到一个远离京都之地——”

“原来如此……”骆阳煦似笑非笑,敲了敲手中的折扇。

“可你想一想,我们一家久居王城,她更没出过远门,先不说要挑一门适当的亲事是有多难,就算是嫁了过去,若是不知对方底细,我又岂能放心?”末了,北堂天漠长叹了口气,似乎非常为难。

北堂雪已经彻底看傻了眼。

北堂天漠编造故事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对他以往的认知。

北堂天漠见他的意思已经成功且隐晦的表达了出来,觉得该是功成身退,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的时候了。

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样,恍然道:“对了,我今日答yīng

了要陪李太医下棋来着——时辰不早了,我得过去了。”

骆阳煦点头表示理解,“伯父既有约在先,还是别让李太医久等的好。”

“阿雪,阳煦这是头一回来王城,替爹好好招待招待。”

北堂雪:“……

……是。”

北堂天漠这边刚带着小蓝出了亭子,北堂雪便觉头上挨了一记,钗环一阵晃动的声响。

她一转回头,便见骆阳煦笑得一脸灿烂,晃着手中的折扇道:“怎么,这些年还记恨着我呢?”

“……

……”

北堂雪觉得前所未有过的无语和气结——她怎就什么样的人都能遇着?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小时候这么呆,长大还是呆乎乎的,真是让人看了想不欺负都难——真不知dào

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忽然就伸手在北堂雪脸上捏了两把,动作之快没有给北堂雪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见过不要脸的,可真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把手伸出来。”

骆阳煦挑眉而笑,倒是配合,将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北堂雪眼前,取笑道:“莫不是这些年你还学了卜卦看手相不成?”

北堂雪握住他的手腕,抬头朝着他笑,弯起的双眼似若琉璃,说不出的清澈灵动,两颗小虎牙随笑显露了出来,端是娇俏无比。

骆阳煦被这对明亮的黑眼睛给摄住了心神,一时有些怔忡。

渐渐地,便见这双眼睛里的笑意开始弥散开来。

他开始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

“喀嚓!”

“少爷!”

骨头错位的声音伴随着骆阳煦的痛呼声一同响起,那两个随从即刻围了上来,一脸敌意的看着北堂雪,好像就待骆阳煦一声令下他们就立kè

上前扭断她的脖子。

北堂雪起身,捡起他摔落在桌上的折扇,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一记,无害地问道:“你现在知dào

我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你——”其中一位随从已黑透了一张脸,却还来不及有动作便被骆阳煦拦了下来。

“什么出息?给我退下。”骆阳煦皱眉看了他一眼,转而换上一脸笑意看向北堂雪道:“小雪妹妹不过是同我开个玩笑罢了——”

北堂雪对他报以一笑,“我还有事要办,还请骆公子自便,招待不周之处,敬请海涵。”

话落,抛下那柄折扇,便折身出了凯旋亭去。

骆阳煦伸出被扭了错位的右手,其中一位随从只替他扭了几下,便将骨头正了回来,骆阳煦眉头愣是也没皱一下。

他捡起那柄折扇,望着北堂雪走远的背影,勾唇一笑。

“可真是不经逗——”

他复又在心里补上了一句:不过这性子,倒是比小时候可爱的太多了。

话音落,他便起了身,“哗”的一声挥开了手中的扇面,含笑道:“走吧,去办正事了。”

280. V208

而刚打算入宫的北堂雪,却被北堂天漠拦了下来,整整教育了一个时辰还不够。

他多方面的批判了北堂雪的不对。认为北堂雪这种行为,轻则会让骆阳煦觉得心灵上受到创伤,重则会使得两家的关系闹僵。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她不该对骆阳煦如此的……不友好。

末了,他抬眼看向北堂雪,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个发言权。北堂雪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您不是去了李叔那里下棋去了么?”

“咳——”北堂天漠干咳了一声,道:“他临时有事差人过来告sù

我改日再下。”

北堂雪没拆穿他,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那我先去看华颜了。”

“去吧。”北堂天漠摆摆手,忽然又嘱咐道:“早些回来,晚上我在府里设了宴,替阳煦洗一洗尘!”

北堂雪佯装没有听到,径直出了房门。

冤家路窄这个成语此刻在北堂雪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就在她途经清心殿前的朱色雕花垂花长廊之时,迎面走来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负手行在前面的人身上穿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颜色,一身朝服金线绣龙织云。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难言的孤冷和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午后的阳光再没先前那么强烈,柔和的光线透过廊柱间的空隙折射在他的身上,北堂雪看去,竟觉生出了几分恍然。

而另一位则是——“小雪妹妹,你怎也在这里?”

答案显而易见。

北堂雪白了他一眼,垂首行礼。“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平身。”

“谢皇上。”

北堂雪才刚直起身子来,便觉面门扑来一阵风,眨眼之间,骆阳煦已纵身来到了她眼前。

“小雪妹妹,待会儿咱们一同回府如何?”他像是丝毫没将北堂府后花园的事情放在心上。

北堂雪见他满眼堆笑的模样,觉得他居心不良。

由此可见,第一印象真的极为重yào



她轻嗤了一声,“我为何要跟你一同回去?”

“因为我想跟你一起。”骆阳煦答的理所当然。

北堂雪懒得理他,径直从他身侧绕了过去,却被他快一步挡住了去路。

北堂雪碍于慕冬在这里,不好跟他造次,只得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道:“你究竟想怎样?”

“一起回去呗——”他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狡诈的狐狸。

北堂雪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现在可以让开了?”

他一耸肩,侧身让出道来,“宫门前等你。”

“随你。”北堂雪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便扬长了而去。

经过慕冬身侧之时,她状似顿了下脚步,只一瞬的功夫。

慕冬眼神微敛。

——

待北堂雪带着堆心到了华颜宫的时候,华颜正倚在华丽的绣凤榻上被不辞垂捏着肩膀,她一身宝蓝色的宫装,宽大裙幅逶迤在地,裙摆处绣着细碎的樱花图案,一头青丝被两支凤头金钗固定着,优雅而又华贵。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双杏眼中忽然浮现了一抹难言的坚决。

有宫婢来报,“禀公主,北堂小姐来了。”

华颜闻言忙喜地坐起了身来,吩咐着道:“快请进来——”

北堂雪刚走进来,便被华颜扯着坐了下来,问道:“今天怎现在才过来?”

“别提了。”北堂雪吐了口气,望向她道:“怎么样,伤该是痊愈了吧?”

华颜微一点头,接过不辞奉来的茶,垂头之际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北堂雪见她这表情,以为她是要问那个办法的事情,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跟华颜明言那个计划。

这种事情,自然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可若是不说,指不定她又得闹出什么事情来……

北堂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跟华颜说一声的好,也好让她安下心来。

想到这里,她便给华颜使了个眼色。

华颜会意地将左右的人都屏退了下去。

下一刻,偌大的偏殿里便只余了她们两个人的身影。

北堂雪喝了口茶正打算开口,却听华颜道:“这些日子来我想了许多,我真是不应该闹这么一场,害得皇兄和你们为我担心——”

其实,那日北堂雪走了之后。她想了几番便明白了:北堂雪并没想到什么办法,只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的权宜之计罢了。

所以她这些天来便未再问。

“去国公岛也不过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我一个女儿家的,又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就算去了那里什么也都做不了。只会让人背后说些难听的闲话。”

北堂雪听她这么说,一时间觉得既惊讶又稀奇。

难不成伤了这一场,还真的就开了窍了?

北堂雪定定地看着她问道:“真的不去了?”

华颜绽了几丝笑。冲她肯定的点着头。

“你能想通,自然最好。”北堂雪欣慰地呼了一口气,本来想是告sù

华颜的打算,此刻也没了必要。

她既然想明白了,这种事情就暂时不必同她说了。

北堂雪握着盏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华颜道:“过几日我要去龙华寺一趟。届时咱们一起去吧。前些日子听元太妃说。无罙大师近来也在寺中,咱们去听他说说禅。”

华颜闻言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知dào

北堂雪是将她说的那句话搁在心上了,才会这么的不放心。

可是,有些事情,只怕真的是无法改变的……

……

她点点头,眼神有些波动,眼圈也越来越红。

北堂雪见她表情。没由来的就忽然觉得心底极其地不安。

华颜却忽然倾身拥住了她。

“对不起,还要让你再担心一次——”

“什么……

……”北堂雪一皱眉,觉得后颈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感,霎时间浑身都没了力qì



她想试着开口,声音却只能淹没在喉咙里,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紧接着,她便发觉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顷刻间,便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人也跟着没了意识。

堆心跟不辞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忽听内殿传来了华颜的声音。

“不辞,本宫乏了,你送北堂小姐出去吧——”

“是。”不辞闻言应下,提步进了内间。

正见‘华颜’面朝内躺在榻上,身上覆着一层薄毯。

而‘北堂雪’则是从椅上起了身,转身便要往外走。

不辞自背后见她头上戴着

幂蓠,纱绢垂至胸前,不由一怔,“北堂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抬步出了内殿。

不辞自然也不好追问,只身跟了过去,心里却是疑惑不解。

堆心一见她这奇怪的装束,多少也觉奇怪,但想到北堂雪做事向来最是出人意料,便也觉得释怀了。

不辞止步,目送着堆心二人出了华颜宫。

在薄绢的掩饰下,华颜紧张的早已是香汗淋漓,好在她跟北堂雪身高相似,换上她的衣服首饰,背后看去是有七分相似,加上眼下天色已暗,一时间若不细看倒也混淆的过。

大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就在那些御林军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必定会引起所有的戒心来,真的就再也出不去了……

直待进了御花园,她才觉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心神稍定之际,却听堆心戒备的声音在她背后徒然响起。

“你不是我家小姐!”

华颜脚步一滞。

堆心虽是害pà

,但还是挺着背质问道:“你是谁?我家小姐人呢!”

“放心,你家小姐没事。”

“公,公主?”堆心听出了她的声音,满眼的惊惶。

见华颜转回了头来,她仓皇不已地退了几步。

再说在宫门前带着两个随从等到了天昏地暗的骆阳煦,终于发了毛。

他掀开马车的内帘,自车里跳了下来,“我倒要去看看这丫头是不是在里头睡着了——”

然而他刚抬起头,便见‘北堂雪’出了宫门,脚步有些匆忙。

“白日里太阳这么大也不见你怕晒,大晚上的倒遮起来了。”骆阳煦闲闲地倚在马车壁上,等着她走过来。

却不料这根本不是北堂雪,华颜又不认识他,自然是将他的话给自动过滤掉了,加上她现在心急如焚,经过马车旁的时候,是看也没往骆阳煦那里看上一眼。

骆阳煦一掀眉毛,移步跟了上去,伸出了长臂挡在了她的身前,“这么急干什么?”

华颜见路被人拦住,眉心直跳,以为被人识破了端倪,可透过纱幕看着眼前挡住了路的男子,分明又是从未见过的人,且看衣着也非宫中的侍卫,便皱眉喝道:“让开!”

骆阳煦听这声音,脸色一正,伸手便要去掀那掩面的幂蓠。

华颜怎肯依他,伸手去挡,不料骆阳煦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动作,单手攥住她的手腕,另只手则是挥落了那顶幂蓠。

华颜又恼又急,挣脱不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放肆!”

“少爷,您没事吧!”

“小小女子,岂能伤得了我——”骆阳煦眼神一紧,逼视着华颜道:“她人在哪里!”

“我不知dào

你说的是谁,快放开我!”

骆阳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嘴角带着戏谑地笑道:“说不说?”

华颜吃痛痛呼出声,“在华颜宫——”

“华颜宫?”骆阳煦一皱眉,趁他走神之际,华颜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而逃。

“少爷,要不要追回来?”

骆阳煦微一摇头。道:“宫里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来管。”

她的气质明显不是宫女之流,又闻当今皇上后宫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脾性极烈的胞妹华颜公主,想就是她没错了。

“走。去华颜宫。”

曲三和曲七互看了一眼,本想说一句“事情还未确定,就此般贸然地闯去内宫,未免不妥”之类的话,但见骆阳煦早已转过了身。

二人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骆阳煦几人被半路撞见的一个倒霉小太监给领着去了华颜宫。

却被一行御林军侍卫阻在外面。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深夜前来找公主有何要事?”

公主深闺。岂是谁想进就进的,更不必说来人身份不明。

骆阳煦倒还算是有礼,朝着问话的人一拱手,道:“在下骆阳煦。是北堂小姐的朋友,据闻她人在华颜宫,特来此相寻。”

骆阳煦!

众人闻言一阵惊诧。今日才听说骆家的长孙骆阳煦来了王城,内部消息称是要同陛下商谈捐置军需战资——

“原来是骆公子,真是失敬!”

骆家家大业大,虽家中无人做官,但势力却比做官的要大,这回来京又是为了此等重事义举,就算是皇上也敬重三分。又遑论是他们。

“不过北堂小姐……不是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宫了吗?”

骆阳煦想起方才看到的‘北堂雪’,饶有深意地一笑,“只怕是诸位看走了眼,北堂小姐想是还在殿内。”

“这……”这一支御林军为首的男子叫做廷华,眼下听骆阳煦坚持,肯定地解释道,“我等是亲眼看到北堂小姐带着丫鬟走出华颜宫的,万不会有错。”

骆阳煦闻言挑眉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小爷我闲得慌,没事找事了?”

廷华闻言垂首惶恐地道:“不敢,只是有圣谕在前,未经皇上允许,不管是谁一律不得私自进入华颜宫——”

“既是如此,我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就不难为各位了。”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又听骆阳煦道:“可我的确听说北堂小姐是在华颜宫没错,若想让我相信,倒也简单,还请华颜公主移上几步,当面告sù

我一声儿,这应不违背圣谕吧?”

廷华听他这么说,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后想着眼前这位委实不是个惹得起的主儿,且又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让公主出来说句话罢了,后头他顶多也就是挨华颜几句骂,权衡过后,他便冲着骆阳煦道:“请骆公子稍等,这便让人前去通传。”

骆阳煦呵呵地笑,眼底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第一天过来,就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比在广阳要有趣的太多了。

须臾,便有宫婢仓皇地跑了出来,颤着声音道:“不好了,公主,公主人不见了!”

廷华闻言大惊,“什么?”

那宫婢吓得已是魂不附体,看丢了公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她哭丧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道:“里面,只,只有北堂小,北堂小姐一个人了!”

不辞此时也从殿内走了出来,脸色一片惨白。

廷华看向她,问道:“公主果真不在殿内?!”

不辞怔怔地点头,比那宫婢要冷静许多,飞快的将事情串到一起想了一遍,她抬头道:“想是公主换上了北堂小姐的衣衫出了宫去……



廷华闻言脸色大变,联想到方才‘北堂雪’头戴幂蓠的异样,脑海里轰隆隆地作响。

中计了!

骆阳煦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好心地提醒道:“还不快去追?”

廷华从这突发的事态中反应了过来,忙转身命令道:“命人封锁宫门,速速分头去找公主,你,从御花园搜查,你负责华颜宫以西!你去禀告皇上!”

“是!”

廷华匆忙地对着骆阳煦一揖手,便带着余下的人快步离了华颜宫。

骆阳煦看向不辞,道:“带我去见北堂小姐。”

不辞不疑有他,想着北堂雪目前的状态,忙将人带进了殿内。

北堂雪此际正昏睡在榻上,双眸紧紧地闭着,显然是没了任何的意识。

骆阳煦见状嘴边的笑意一僵。

他本还以为是这丫头有意帮那位公主出宫,二人这才互换了衣装,他本是打算过来看她怎么收场,看看笑话来着,猛地瞧见这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情形,不由咋舌。

“我还当你多么有用,合着是被人给放倒了。”他低笑了一声,弯身在她肩膀处点了几处,却不见其有苏醒的迹象。

不是被点了昏睡穴吗?

他见状伸手去探她的脉搏,眉头一紧。

这位公主还真是有够绝的,大许是为了万无一失,竟然用了眠毒!

眠毒,轻则会令人昏睡数日,达到一定的药量甚至会要了人的性命!

“快去请太医!”

不辞尽管不明就里,但见他突变的脸色便意识到北堂雪的情况应是不善,忙地应下差人去了太医院。

很快,便有蓄着白胡子的太医随丫鬟走了进来。

不辞眼下着急华颜的事情,又担心着北堂雪的情况,见人一进来,便赶忙催促着道:“周太医,您快帮着瞧一瞧!”

周太医不敢怠慢。

“眠毒?”周太医把清了脉象,惊诧地出声。

他示意不辞将北堂雪的身体扶正之后,抬手朝北堂雪的脑后探去,竟是取出了一根细亮的银针来!

他叹了口气摇头,“果然……”

骆阳煦见状脸色不见松缓,“这枚银针,是太医的东西?”

周太医点头,解释道:“前些日子华颜公主闹得厉害,经过陛下的允许,我便用了这在眠毒里浸过的银针来为公主安神……可最后一回用此阵的时候,却少了一支——”

想是被华颜有心偷偷留了下来。

既是如此,她应该也不知dào

这是什么眠毒,只当是可以使人沉睡过去的东西罢了。

骆阳煦松了口气,确认道:“照此来说,她应是没有大碍?”

“无碍,最迟明日一早便可醒来。”

“有劳太医了。”听太医断言,不辞紧绷的神经终于算是放松了一些,送着周太医走了出去。

骆阳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弯下身朝着北堂雪问道:“小雪妹妹,我来抱你回去吧?”

北堂雪此刻已经昏迷的全无神智,哪里能回答得了他的话。

“不说就是默认了——我就委屈一回吧……”骆阳煦悠悠地叹了口气,声音却带着戏谑的笑意。

曲三和曲七见状,齐齐在心底道:少爷,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屈的……

可以找人代劳……

然而骆阳煦刚伸出手去,还未能触碰到北堂雪,便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慢着。”

骆阳煦抬头,却见众人已拜倒行礼。

“参见皇上。”

“平身。”

“皇上来得似乎有些迟了吧。”骆阳煦话里含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家小雪活蹦乱跳,好端端地来到宫里,可皇上您瞧瞧,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这看似不着调的话里,明显是有着别的意思的。

是在怪罪宫里的疏忽职守。

慕冬眼神略变,却不是为了骆阳煦隐含的意思,而是为了他那句……我家小雪。

“草民先行告辞。”

骆阳煦拱手作礼,折身准bèi

将榻上的北堂雪抱起身来。

可却见一双大手已先他一步将人打横抱起,那动作,叫作一个自然。

“此事的确是宫里的疏忽,朕自会给北堂丞相一个说法,送北堂小姐回府的事情,也该由朕来。”

说话间,慕冬已抱着昏迷中的北堂雪转身出了内殿。

骆阳煦一怔,忽而轻笑了一声。

——

华颜还算聪明,料到此刻城门定已被封锁严查,所以并未急着出城。

而她第一件事便是去置办了一身男装。

然后……

去了软香坊。

是打算先在这里躲上一宿,明日再寻找机会出城。

这里确实是比酒楼客栈要安全得太多。

虽说公主私自逃出宫去这等事情不可对外公开,大肆巡查,但慕冬手下的暗桩数不胜数,她不得不小心提防着。

软香坊这种烟花柳巷,谁也料想不到她一个女子会躲藏在此。

为了不招人耳目,她要了间包厢之后,还随手点了位姑娘的花名作陪。

好在这位姑娘也不是太过奔放,不是太难应付。

华颜心神不定之际,垂眼看向楼下的情形。

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堂,都是为了寻欢作乐,谁也不去顾及平素的形象,笑语娇声美酒,醉生梦死的景况让人觉得心神恍然。

华颜脑海里忽然存了一个疑问。

一个人,究竟怎样活着,才算不枉来人世赴了这一席?

她曾经想,该是和北堂烨在一起。

但后来这个想法便越来越远了。

她现在只想着,能在有生之年再多看上他一眼,听他再多说几个字。

原来想法总是会跟着实况而变迁。

不管你当初如何笃定……

“客官应是头次来咱们软香坊吧?”那作陪的女子开口问道,探身替华颜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华颜将酒杯接过,应付地点点头。

耳中忽然闪过一道气愤尖锐的声音。

“滚开,我看谁敢拦我?!”

华颜闻言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端听这声音她就猜出了是谁。

她垂目而望,果见有身着华衣的娇美妇人一脸怒气地闯了进来,对试图拦阻的两个小厮怒言相对。

正是周云霓。

“夫人。这,这可使不得啊,您不能进来!”

“我怎么不能进了!我今日偏要进来看一看,哪个狐媚子如此大胆,竟敢蛊惑王爷!”周云霓气红了一张俏脸,今日她才从下人们私底下的谈话中得知,原来宿根近来夜不归宿。竟是迷上了软香坊里的一位新来的姑娘,日日都会来此见她。

甚至说是打算抬她进门!

一听到这个消息。她越想越不能容忍,干脆只身找了过来,怎料这两个伙计百般阻挠,任由她好说歹说都不让进,她这才硬闯了进来。

两个小厮早早听出了她的身份,又不好动用武力撵人,也是为难的紧。

见过烈性子的女人不假,可还没见过不顾身份找到妓院里头闹事儿来的



一听她吵吵嚷嚷地说的是“王爷”,众人大多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来。

半年多前,就据闻清宁郡主的遗女周云霓使计坏了北堂二小姐同六王爷的大婚。甚至不惜献身相挟,可最后也只落上一个小妾的地位,这样的一段掌故,只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众人也都是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一时间。大堂中议论纷纭,交头接耳的,比比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俩小厮终究也没能拦住横冲直闯的周云霓,叫她钻了空子,提着衣裙踩着那七层香木阶“噔噔噔”地便奔到了大堂中去。

她仰着脸骂道:“今日我便来瞧一瞧你这个狐狸精是何模样,想攀进我王府的门儿,你也不拿个镜子照一照自己配不配!”

说话间,她扫视着四周形形色色的人,目光触及二楼之时,华颜下意识地转过了脸去。

虽是隔着珠帘子的,但毕竟是做贼心虚。

“这位夫人——”

李妈妈脸上挂着笑匆步走了过来,眼底却是一派寒色。

她走近了好声好气儿地劝道:“这位夫人若真有事不妨回府再说,我们这里是供给客人们享乐的地方,您这样大吵大闹未免是坏了我们的规矩,再者说了,您身份矜贵,如此岂不是有失体面吗?”

话罢,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了盏茶,递与周云霓道:“夫人先喝口茶顺顺气儿,我们开场子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也请夫人体谅一二。”

280. V208

而刚打算入宫的北堂雪,却被北堂天漠拦了下来,整整教育了一个时辰还不够。

他多方面的批判了北堂雪的不对。认为北堂雪这种行为,轻则会让骆阳煦觉得心灵上受到创伤,重则会使得两家的关系闹僵。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她不该对骆阳煦如此的……不友好。

末了,他抬眼看向北堂雪,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个发言权。北堂雪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您不是去了李叔那里下棋去了么?”

“咳——”北堂天漠干咳了一声,道:“他临时有事差人过来告sù

我改日再下。”

北堂雪没拆穿他,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那我先去看华颜了。”

“去吧。”北堂天漠摆摆手,忽然又嘱咐道:“早些回来,晚上我在府里设了宴,替阳煦洗一洗尘!”

北堂雪佯装没有听到,径直出了房门。

冤家路窄这个成语此刻在北堂雪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就在她途经清心殿前的朱色雕花垂花长廊之时,迎面走来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负手行在前面的人身上穿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颜色,一身朝服金线绣龙织云。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难言的孤冷和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午后的阳光再没先前那么强烈,柔和的光线透过廊柱间的空隙折射在他的身上,北堂雪看去,竟觉生出了几分恍然。

而另一位则是——“小雪妹妹,你怎也在这里?”

答案显而易见。

北堂雪白了他一眼,垂首行礼。“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平身。”

“谢皇上。”

北堂雪才刚直起身子来,便觉面门扑来一阵风,眨眼之间,骆阳煦已纵身来到了她眼前。

“小雪妹妹,待会儿咱们一同回府如何?”他像是丝毫没将北堂府后花园的事情放在心上。

北堂雪见他满眼堆笑的模样,觉得他居心不良。

由此可见,第一印象真的极为重yào



她轻嗤了一声,“我为何要跟你一同回去?”

“因为我想跟你一起。”骆阳煦答的理所当然。

北堂雪懒得理他,径直从他身侧绕了过去,却被他快一步挡住了去路。

北堂雪碍于慕冬在这里,不好跟他造次,只得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道:“你究竟想怎样?”

“一起回去呗——”他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狡诈的狐狸。

北堂雪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现在可以让开了?”

他一耸肩,侧身让出道来,“宫门前等你。”

“随你。”北堂雪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便扬长了而去。

经过慕冬身侧之时,她状似顿了下脚步,只一瞬的功夫。

慕冬眼神微敛。

——

待北堂雪带着堆心到了华颜宫的时候,华颜正倚在华丽的绣凤榻上被不辞垂捏着肩膀,她一身宝蓝色的宫装,宽大裙幅逶迤在地,裙摆处绣着细碎的樱花图案,一头青丝被两支凤头金钗固定着,优雅而又华贵。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双杏眼中忽然浮现了一抹难言的坚决。

有宫婢来报,“禀公主,北堂小姐来了。”

华颜闻言忙喜地坐起了身来,吩咐着道:“快请进来——”

北堂雪刚走进来,便被华颜扯着坐了下来,问道:“今天怎现在才过来?”

“别提了。”北堂雪吐了口气,望向她道:“怎么样,伤该是痊愈了吧?”

华颜微一点头,接过不辞奉来的茶,垂头之际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北堂雪见她这表情,以为她是要问那个办法的事情,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跟华颜明言那个计划。

这种事情,自然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可若是不说,指不定她又得闹出什么事情来……

北堂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跟华颜说一声的好,也好让她安下心来。

想到这里,她便给华颜使了个眼色。

华颜会意地将左右的人都屏退了下去。

下一刻,偌大的偏殿里便只余了她们两个人的身影。

北堂雪喝了口茶正打算开口,却听华颜道:“这些日子来我想了许多,我真是不应该闹这么一场,害得皇兄和你们为我担心——”

其实,那日北堂雪走了之后。她想了几番便明白了:北堂雪并没想到什么办法,只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的权宜之计罢了。

所以她这些天来便未再问。

“去国公岛也不过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我一个女儿家的,又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就算去了那里什么也都做不了。只会让人背后说些难听的闲话。”

北堂雪听她这么说,一时间觉得既惊讶又稀奇。

难不成伤了这一场,还真的就开了窍了?

北堂雪定定地看着她问道:“真的不去了?”

华颜绽了几丝笑。冲她肯定的点着头。

“你能想通,自然最好。”北堂雪欣慰地呼了一口气,本来想是告sù

华颜的打算,此刻也没了必要。

她既然想明白了,这种事情就暂时不必同她说了。

北堂雪握着盏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华颜道:“过几日我要去龙华寺一趟。届时咱们一起去吧。前些日子听元太妃说。无罙大师近来也在寺中,咱们去听他说说禅。”

华颜闻言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知dào

北堂雪是将她说的那句话搁在心上了,才会这么的不放心。

可是,有些事情,只怕真的是无法改变的……

……

她点点头,眼神有些波动,眼圈也越来越红。

北堂雪见她表情。没由来的就忽然觉得心底极其地不安。

华颜却忽然倾身拥住了她。

“对不起,还要让你再担心一次——”

“什么……

……”北堂雪一皱眉,觉得后颈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感,霎时间浑身都没了力qì



她想试着开口,声音却只能淹没在喉咙里,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紧接着,她便发觉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顷刻间,便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人也跟着没了意识。

堆心跟不辞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忽听内殿传来了华颜的声音。

“不辞,本宫乏了,你送北堂小姐出去吧——”

“是。”不辞闻言应下,提步进了内间。

正见‘华颜’面朝内躺在榻上,身上覆着一层薄毯。

而‘北堂雪’则是从椅上起了身,转身便要往外走。

不辞自背后见她头上戴着

幂蓠,纱绢垂至胸前,不由一怔,“北堂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抬步出了内殿。

不辞自然也不好追问,只身跟了过去,心里却是疑惑不解。

堆心一见她这奇怪的装束,多少也觉奇怪,但想到北堂雪做事向来最是出人意料,便也觉得释怀了。

不辞止步,目送着堆心二人出了华颜宫。

在薄绢的掩饰下,华颜紧张的早已是香汗淋漓,好在她跟北堂雪身高相似,换上她的衣服首饰,背后看去是有七分相似,加上眼下天色已暗,一时间若不细看倒也混淆的过。

大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就在那些御林军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必定会引起所有的戒心来,真的就再也出不去了……

直待进了御花园,她才觉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心神稍定之际,却听堆心戒备的声音在她背后徒然响起。

“你不是我家小姐!”

华颜脚步一滞。

堆心虽是害pà

,但还是挺着背质问道:“你是谁?我家小姐人呢!”

“放心,你家小姐没事。”

“公,公主?”堆心听出了她的声音,满眼的惊惶。

见华颜转回了头来,她仓皇不已地退了几步。

再说在宫门前带着两个随从等到了天昏地暗的骆阳煦,终于发了毛。

他掀开马车的内帘,自车里跳了下来,“我倒要去看看这丫头是不是在里头睡着了——”

然而他刚抬起头,便见‘北堂雪’出了宫门,脚步有些匆忙。

“白日里太阳这么大也不见你怕晒,大晚上的倒遮起来了。”骆阳煦闲闲地倚在马车壁上,等着她走过来。

却不料这根本不是北堂雪,华颜又不认识他,自然是将他的话给自动过滤掉了,加上她现在心急如焚,经过马车旁的时候,是看也没往骆阳煦那里看上一眼。

骆阳煦一掀眉毛,移步跟了上去,伸出了长臂挡在了她的身前,“这么急干什么?”

华颜见路被人拦住,眉心直跳,以为被人识破了端倪,可透过纱幕看着眼前挡住了路的男子,分明又是从未见过的人,且看衣着也非宫中的侍卫,便皱眉喝道:“让开!”

骆阳煦听这声音,脸色一正,伸手便要去掀那掩面的幂蓠。

华颜怎肯依他,伸手去挡,不料骆阳煦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动作,单手攥住她的手腕,另只手则是挥落了那顶幂蓠。

华颜又恼又急,挣脱不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放肆!”

“少爷,您没事吧!”

“小小女子,岂能伤得了我——”骆阳煦眼神一紧,逼视着华颜道:“她人在哪里!”

“我不知dào

你说的是谁,快放开我!”

骆阳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嘴角带着戏谑地笑道:“说不说?”

华颜吃痛痛呼出声,“在华颜宫——”

“华颜宫?”骆阳煦一皱眉,趁他走神之际,华颜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而逃。

“少爷,要不要追回来?”

骆阳煦微一摇头。道:“宫里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来管。”

她的气质明显不是宫女之流,又闻当今皇上后宫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脾性极烈的胞妹华颜公主,想就是她没错了。

“走。去华颜宫。”

曲三和曲七互看了一眼,本想说一句“事情还未确定,就此般贸然地闯去内宫,未免不妥”之类的话,但见骆阳煦早已转过了身。

二人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骆阳煦几人被半路撞见的一个倒霉小太监给领着去了华颜宫。

却被一行御林军侍卫阻在外面。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深夜前来找公主有何要事?”

公主深闺。岂是谁想进就进的,更不必说来人身份不明。

骆阳煦倒还算是有礼,朝着问话的人一拱手,道:“在下骆阳煦。是北堂小姐的朋友,据闻她人在华颜宫,特来此相寻。”

骆阳煦!

众人闻言一阵惊诧。今日才听说骆家的长孙骆阳煦来了王城,内部消息称是要同陛下商谈捐置军需战资——

“原来是骆公子,真是失敬!”

骆家家大业大,虽家中无人做官,但势力却比做官的要大,这回来京又是为了此等重事义举,就算是皇上也敬重三分。又遑论是他们。

“不过北堂小姐……不是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宫了吗?”

骆阳煦想起方才看到的‘北堂雪’,饶有深意地一笑,“只怕是诸位看走了眼,北堂小姐想是还在殿内。”

“这……”这一支御林军为首的男子叫做廷华,眼下听骆阳煦坚持,肯定地解释道,“我等是亲眼看到北堂小姐带着丫鬟走出华颜宫的,万不会有错。”

骆阳煦闻言挑眉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小爷我闲得慌,没事找事了?”

廷华闻言垂首惶恐地道:“不敢,只是有圣谕在前,未经皇上允许,不管是谁一律不得私自进入华颜宫——”

“既是如此,我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就不难为各位了。”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又听骆阳煦道:“可我的确听说北堂小姐是在华颜宫没错,若想让我相信,倒也简单,还请华颜公主移上几步,当面告sù

我一声儿,这应不违背圣谕吧?”

廷华听他这么说,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后想着眼前这位委实不是个惹得起的主儿,且又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让公主出来说句话罢了,后头他顶多也就是挨华颜几句骂,权衡过后,他便冲着骆阳煦道:“请骆公子稍等,这便让人前去通传。”

骆阳煦呵呵地笑,眼底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第一天过来,就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比在广阳要有趣的太多了。

须臾,便有宫婢仓皇地跑了出来,颤着声音道:“不好了,公主,公主人不见了!”

廷华闻言大惊,“什么?”

那宫婢吓得已是魂不附体,看丢了公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她哭丧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道:“里面,只,只有北堂小,北堂小姐一个人了!”

不辞此时也从殿内走了出来,脸色一片惨白。

廷华看向她,问道:“公主果真不在殿内?!”

不辞怔怔地点头,比那宫婢要冷静许多,飞快的将事情串到一起想了一遍,她抬头道:“想是公主换上了北堂小姐的衣衫出了宫去……



廷华闻言脸色大变,联想到方才‘北堂雪’头戴幂蓠的异样,脑海里轰隆隆地作响。

中计了!

骆阳煦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好心地提醒道:“还不快去追?”

廷华从这突发的事态中反应了过来,忙转身命令道:“命人封锁宫门,速速分头去找公主,你,从御花园搜查,你负责华颜宫以西!你去禀告皇上!”

“是!”

廷华匆忙地对着骆阳煦一揖手,便带着余下的人快步离了华颜宫。

骆阳煦看向不辞,道:“带我去见北堂小姐。”

不辞不疑有他,想着北堂雪目前的状态,忙将人带进了殿内。

北堂雪此际正昏睡在榻上,双眸紧紧地闭着,显然是没了任何的意识。

骆阳煦见状嘴边的笑意一僵。

他本还以为是这丫头有意帮那位公主出宫,二人这才互换了衣装,他本是打算过来看她怎么收场,看看笑话来着,猛地瞧见这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情形,不由咋舌。

“我还当你多么有用,合着是被人给放倒了。”他低笑了一声,弯身在她肩膀处点了几处,却不见其有苏醒的迹象。

不是被点了昏睡穴吗?

他见状伸手去探她的脉搏,眉头一紧。

这位公主还真是有够绝的,大许是为了万无一失,竟然用了眠毒!

眠毒,轻则会令人昏睡数日,达到一定的药量甚至会要了人的性命!

“快去请太医!”

不辞尽管不明就里,但见他突变的脸色便意识到北堂雪的情况应是不善,忙地应下差人去了太医院。

很快,便有蓄着白胡子的太医随丫鬟走了进来。

不辞眼下着急华颜的事情,又担心着北堂雪的情况,见人一进来,便赶忙催促着道:“周太医,您快帮着瞧一瞧!”

周太医不敢怠慢。

“眠毒?”周太医把清了脉象,惊诧地出声。

他示意不辞将北堂雪的身体扶正之后,抬手朝北堂雪的脑后探去,竟是取出了一根细亮的银针来!

他叹了口气摇头,“果然……”

骆阳煦见状脸色不见松缓,“这枚银针,是太医的东西?”

周太医点头,解释道:“前些日子华颜公主闹得厉害,经过陛下的允许,我便用了这在眠毒里浸过的银针来为公主安神……可最后一回用此阵的时候,却少了一支——”

想是被华颜有心偷偷留了下来。

既是如此,她应该也不知dào

这是什么眠毒,只当是可以使人沉睡过去的东西罢了。

骆阳煦松了口气,确认道:“照此来说,她应是没有大碍?”

“无碍,最迟明日一早便可醒来。”

“有劳太医了。”听太医断言,不辞紧绷的神经终于算是放松了一些,送着周太医走了出去。

骆阳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弯下身朝着北堂雪问道:“小雪妹妹,我来抱你回去吧?”

北堂雪此刻已经昏迷的全无神智,哪里能回答得了他的话。

“不说就是默认了——我就委屈一回吧……”骆阳煦悠悠地叹了口气,声音却带着戏谑的笑意。

曲三和曲七见状,齐齐在心底道:少爷,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屈的……

可以找人代劳……

然而骆阳煦刚伸出手去,还未能触碰到北堂雪,便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慢着。”

骆阳煦抬头,却见众人已拜倒行礼。

“参见皇上。”

“平身。”

“皇上来得似乎有些迟了吧。”骆阳煦话里含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家小雪活蹦乱跳,好端端地来到宫里,可皇上您瞧瞧,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这看似不着调的话里,明显是有着别的意思的。

是在怪罪宫里的疏忽职守。

慕冬眼神略变,却不是为了骆阳煦隐含的意思,而是为了他那句……我家小雪。

“草民先行告辞。”

骆阳煦拱手作礼,折身准bèi

将榻上的北堂雪抱起身来。

可却见一双大手已先他一步将人打横抱起,那动作,叫作一个自然。

“此事的确是宫里的疏忽,朕自会给北堂丞相一个说法,送北堂小姐回府的事情,也该由朕来。”

说话间,慕冬已抱着昏迷中的北堂雪转身出了内殿。

骆阳煦一怔,忽而轻笑了一声。

——

华颜还算聪明,料到此刻城门定已被封锁严查,所以并未急着出城。

而她第一件事便是去置办了一身男装。

然后……

去了软香坊。

是打算先在这里躲上一宿,明日再寻找机会出城。

这里确实是比酒楼客栈要安全得太多。

虽说公主私自逃出宫去这等事情不可对外公开,大肆巡查,但慕冬手下的暗桩数不胜数,她不得不小心提防着。

软香坊这种烟花柳巷,谁也料想不到她一个女子会躲藏在此。

为了不招人耳目,她要了间包厢之后,还随手点了位姑娘的花名作陪。

好在这位姑娘也不是太过奔放,不是太难应付。

华颜心神不定之际,垂眼看向楼下的情形。

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堂,都是为了寻欢作乐,谁也不去顾及平素的形象,笑语娇声美酒,醉生梦死的景况让人觉得心神恍然。

华颜脑海里忽然存了一个疑问。

一个人,究竟怎样活着,才算不枉来人世赴了这一席?

她曾经想,该是和北堂烨在一起。

但后来这个想法便越来越远了。

她现在只想着,能在有生之年再多看上他一眼,听他再多说几个字。

原来想法总是会跟着实况而变迁。

不管你当初如何笃定……

“客官应是头次来咱们软香坊吧?”那作陪的女子开口问道,探身替华颜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华颜将酒杯接过,应付地点点头。

耳中忽然闪过一道气愤尖锐的声音。

“滚开,我看谁敢拦我?!”

华颜闻言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端听这声音她就猜出了是谁。

她垂目而望,果见有身着华衣的娇美妇人一脸怒气地闯了进来,对试图拦阻的两个小厮怒言相对。

正是周云霓。

“夫人。这,这可使不得啊,您不能进来!”

“我怎么不能进了!我今日偏要进来看一看,哪个狐媚子如此大胆,竟敢蛊惑王爷!”周云霓气红了一张俏脸,今日她才从下人们私底下的谈话中得知,原来宿根近来夜不归宿。竟是迷上了软香坊里的一位新来的姑娘,日日都会来此见她。

甚至说是打算抬她进门!

一听到这个消息。她越想越不能容忍,干脆只身找了过来,怎料这两个伙计百般阻挠,任由她好说歹说都不让进,她这才硬闯了进来。

两个小厮早早听出了她的身份,又不好动用武力撵人,也是为难的紧。

见过烈性子的女人不假,可还没见过不顾身份找到妓院里头闹事儿来的



一听她吵吵嚷嚷地说的是“王爷”,众人大多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来。

半年多前,就据闻清宁郡主的遗女周云霓使计坏了北堂二小姐同六王爷的大婚。甚至不惜献身相挟,可最后也只落上一个小妾的地位,这样的一段掌故,只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众人也都是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一时间。大堂中议论纷纭,交头接耳的,比比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俩小厮终究也没能拦住横冲直闯的周云霓,叫她钻了空子,提着衣裙踩着那七层香木阶“噔噔噔”地便奔到了大堂中去。

她仰着脸骂道:“今日我便来瞧一瞧你这个狐狸精是何模样,想攀进我王府的门儿,你也不拿个镜子照一照自己配不配!”

说话间,她扫视着四周形形色色的人,目光触及二楼之时,华颜下意识地转过了脸去。

虽是隔着珠帘子的,但毕竟是做贼心虚。

“这位夫人——”

李妈妈脸上挂着笑匆步走了过来,眼底却是一派寒色。

她走近了好声好气儿地劝道:“这位夫人若真有事不妨回府再说,我们这里是供给客人们享乐的地方,您这样大吵大闹未免是坏了我们的规矩,再者说了,您身份矜贵,如此岂不是有失体面吗?”

话罢,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了盏茶,递与周云霓道:“夫人先喝口茶顺顺气儿,我们开场子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也请夫人体谅一二。”

281. V209

话罢,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了盏茶,递与周云霓道:“夫人先喝口茶顺顺气儿,我们开场子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也请夫人体谅一二。”

她李妈妈虽说不是名贵权富之人,但在这个圈子里,好歹也是有几分薄面的,这些话也算是说到底了,换做谁也不好再闹下去。

可周云霓显然从来不是一个懂得进退的人。

她自小长在那种环境下,又怎会将李妈妈这种经营妓坊的下流人等放在眼中。

加上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大有“挡我者死”的冲动,见李妈妈递茶过来,一袖子挥了过去。

“哎呀!”

李妈妈哪里料到周云霓会如此,不作防之下手中的盏子已经飞了出去,砸在了右边一张桌子上头,霹雳啪的碎成了几瓣,足足坏了半桌子的酒菜。

茶水溅到了陪吃酒的姑娘身上,立即就是一阵惊呼的混杂声。

“烫死了!”

“干什么呀!”

“别跟我说废话,今个儿你若是不肯将那个小贱人交出来,我就把你们这全给砸了!”周云霓冲李妈妈斥了一顿,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折身便要上二楼去。

李妈妈见状也忍不住黑了脸,这不是在众人眼前明晃晃地扇她嘴巴子吗!

哼,砸了她的软香坊?她一个王府的小妾,也得有这个本事!

见周云霓已上了楼,她转头吩咐着道:“快去璇玑姑娘房里通知六王爷。”

周云霓一奔上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挨个儿踹开了包厢的房门。

有准bèi

的还好,没准bèi

的是干什么的都有,百态横生,有哺酒的,正宽衣解带的。还有已经衣衫不全切入了正题的。

“啊!”

“哪儿来的疯女人啊!”

姑娘们羞愤的惊叫声,男人粗着嗓子的吼声,杯碟破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情况端是混杂无比。

周云霓也是闹红了一张脸,她没来过清楼之地,更不知dào

在吃酒的包厢里会有此等情景——

一旁的华颜听得隔壁的动静一颗心已悬在了嗓子眼。

本以为躲在清楼是可保万无一失的,怎料想竟会撞见这个灾星!

“公子莫不是认得外头这位闹事的夫人不成?”翠衣姑娘见华颜腮边蓄汗,开口问道。

华颜听她这样问。脑子一转,便答道:“认得。我家里跟六王府有些不对付,被她瞧见我在此处吃花酒,届时只怕会借题发挥影响我家中声誉……

……”

那姑娘倒也是个聪明人,闻言立马起了身道:“那我便替公子拦一拦罢?”

“如此真是多谢了!”华颜忙地点头,是打从心眼里感激。

她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被捉回去……

……

“公子客气。”翠衣女子盈盈一笑,便转身行了出去,抬手关好了两扇门。

“王爷是不是在里头!”周云霓红着一双眼睛指着华颜所在的房间,厉声问向那守在门前的翠衣女子。

女子轻轻摇头,道:“里面是一位贵客,却不是王爷——夫人要找人我不反对。可不能此般乱入,扰了许多客官的清净。”

此时李妈妈已带了十多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上了楼来,在周云霓背后顿下脚步道:“夫人若坚持要闹下去,也别怪我李妈妈不讲人情了!”

周云霓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只盯着那房门。咬牙道:“你不让我进去,我倒偏要进去瞧一瞧里头是什么人!”

翠衣姑娘见她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急忙挡在了门前,道:“夫人还请自重!”

“哼!”周云霓一双美目中饱含怒气,“你这种下作的贱人,竟也敢对我用‘自重’两个字?”

说话间,她伸手便抓扯住了那姑娘的肩襟,“快给我让开!”

现下正值盛夏,此处又是清楼,里头的姑娘穿的衣裳自然是不经撕扯的,周云霓此际又是发了狠的,手下的力qì

丝毫都不留情,两下便就将那姑娘肩背处的纱衣撕破了一个大洞来,雪白的肤色也被挠出了几道血印子来。

“你——”翠衣姑娘又气又急,又不是周云霓的对手,一时间眼泪都恼了出来。

华颜坐在里头却不比她好过多少,指甲都嵌入了皮肉里,一方面是担心着周云霓下一刻就要冲进来,一时间又气恨周云霓的无礼程度。

若不是这回不是闹着玩的离宫出走,她真想现在就冲出去给周云霓几个大嘴巴子,直抽得她眼冒金星才好!

华颜这边咬着牙的间隙,外头殊死抵抗的翠衣姑娘已渐渐陷入了劣势,脸上不知dào

何时多了一个掌印。

李妈妈见自己的姑娘被打伤了脸,少说也得几天不能接客,气的跺脚道:“还不快去拦着啊!”

十来个壮汉闻言犹犹豫豫,慢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好么,她自己不敢动手,便将难题推到他们身上来了。

本来只是说好来摆摆阵势,吓一吓周云霓的,岂料周云霓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虽说只是个王府小妾,但也是跟北堂丞相家有近亲关联的,不是他们想打就能打的主儿啊。

可十来个大汉还没靠近周云霓,只听“嘭!”的一声那包间的门已被周云霓踹开了来。

华颜身子蓦地一僵,将脸转去了内侧。

周云霓推开还在试图阻拦的翠衣姑娘,探身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地‘男子’侧对着她,在光线地恍耀下看不清楚轮廓。

真的不是宿根。

却隐隐觉得很熟悉。

周云霓疑惑着整打算走近,却听背后蓦然响起了男子怒不可遏的声音。

“周云霓,你还没闹够吗!”

听这声音,周云霓即刻转回了头去,眼神翻涌。

一身蓝色衣袍的男子正立在廊道之上,俊美的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眼里藏着隐忍不发的怒意。

呵,真是好笑。谁能相信这是她一个多月来头一回见到她的夫君,是在清楼温柔乡里!

“回去!”

宿根开口喝道,神色是毫无掩饰的厌恶。

周云霓却不为所动,定定地问道:“那个狐狸精她人在哪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宿根轻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便罢,别出来丢人现眼!再有下次就休怪我不给你留脸面了——”

周云霓鼻子一酸,朝他吼道:“丢人现眼?我来找自己的男人有什么丢人现眼了!总好过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许你娶这种女人过门!”

“这位夫人多虑了。”

忽听清泉般的音色顿起,仿若一潭清澈无比的潭水缓缓注入人心,给予无限的安详,让人忍不住举目望去。

只见是一位身笼轻蓝薄纱的纤弱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宽大的袖摆上织绣着银线勾勒的藤蔓。

望向她的眉目,周云霓忽而瞳孔紧锁。仓促无比地往后退了三四步。

不需yào

再多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

她就说向来洁身自好的他,怎会被区区一个风尘女子迷住了眼睛。

原来如此……

他不再去北堂家,不再经常看着她的东西发呆,她本以为,他该是放下了……

“你怎么出来了?”宿根不可查地一皱眉,口气有些怪罪。

蓝衣女子冲他笑着摇头。

周云霓脸上忽而现出惨白地笑意——他这是在担心她会伤害到她……

蓝衣女子给了宿根一个放心的眼神。走上前去对着周云霓福了一礼,解释道:“这位夫人想必是误会了许多,六王爷回回来璇玑这里只是听琴喝茶罢了,就算夫人不信璇玑,也该信得过王爷的为人才是。”

周云霓望着她。眼神渐渐趋于平静。

名唤璇玑的女子见她如此,眼中倒是闪过一丝迷惑。

是没料到周云霓会被她这一两句话便劝的冷静了下来。

周云霓静静地看着她,出奇的安静。

被她这么看着,璇玑开始觉得心里没底了起来。

“夫人……?”她试探着开口唤道,却见周云霓朝她嘲弄的一笑。

璇玑略有呆怔。

周云霓没再多说一个字,从她身旁径直走过。失魂落魄的下了楼去。

翠衣女子合上门的间隙,华颜好奇的往外瞧了一眼。

正见璇玑微微蹙着眉头的模样。

华颜不由瞪大了双目。

这位自称璇玑的妙龄女子,晃一看去。那细致的眉眼间,竟是与北堂雪有着六分相似!

门被那翠衣女子合上,华颜才回了神来。

看她一身的狼狈,华颜不由愧疚。“方才真是委屈姑娘了——”

“公子言重了。”她轻轻一笑,似乎毫不介怀。

她坐下身来,边理着凌乱的衣衫,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公子可是要出城去吗?”

华颜闻言大惊。

却又听她带着恍然的笑意道:“哦不对,该是公主才是。”

华颜忽地起了身,苍然失措地问道:“你是谁?”

翠衣女子这才抬起头来。

“奴家贱名不足以为公主所知,是我家主人想找公主叙一叙旧罢了。公主是聪明人,随我走一趟可好?”

华颜不是傻子,到了这里若还意识不到事情的好坏那是不可能的。

“我还有要事要办,没空去见你那个什么主人。”

她甩身便要走,却觉眼前的景物皆呈现了重影,脚下也没了力qì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奴家猜想公主应不怎么乐意合zuò

,便在酒中稍加了些作料。”

**

夜色沉极,乌云翻涌无声,天色压得越来越低,伴有闷雷轰动的声音,下一刻似乎就要下起盆泼大雨来。

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关城门了,城门的守卫们却丝毫不敢放松。

只因一个时辰前接到的宫中密报和画像——华颜公主只身离宫,要他们务必拦下,万不可使她出了城去。

但凡是暮落后出城的百姓商贾们都经过了比以往要严上太多的巡查和盘问。

这时适有马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跟不时响起的闷雷声重合在一起。

“停下。”

城门守卫警惕地出声,伸出手中的缨枪示意马夫勒马。

马夫“吁”了一声,马车堪堪停稳,他便下了马车来,身上有着一股子常年抽旱烟而熏留下来的烟臭之气掺加着泔水的气味。

“二位官爷。”他朝着两个守卫作了个揖,憨实的脸上挂着笑。

“嗯。”其中一位淡淡地应了一声,例行公事地问道:“马车里还有其他人么?”

“有的。”车夫点着头,道:“我这闺女住在西山对面的四沟寨子里,本打算明个再走的,可夫家临时出了事儿,这才急着连夜赶回去——”

两个守卫对他都不眼生,他常是给城外几家马场来回送泔水的。

便没有多大疑心。

可如今是特殊时刻,也不得不多个心眼。听那马夫说罢,其中一位挑开了帘子来看,果见马车里坐着一位衣着朴实的小娘子,见他们望了过来,怯怕地往里缩了一缩。

身侧还放着一大口比她还高的水缸,缸口都快顶到了马车顶上。

“这缸里是什么东西?”

“这是泔水啊——”马夫闻言一怔,望向二人遂似好奇地问道:“二位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往日好似也没这么严查过啊?”

“问这么多干什么?”白面无须的守卫瞥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满他的多嘴,看向另一位,示意他去看一看。

另一位颇不情愿,弯身探进马车中。伸手掀开了那缸上的厚木盖。

刚一掀开个缝儿来,便有酸臭的泔水气味钻满了马车。

几人忙去捏鼻。

守卫粗略地看了一眼,见是一缸满满地泔水,便丢下了手中的大木盖,皱着眉抽身出来。

不耐烦地摆着手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车夫哈着腰应下。转身上了马车。

又是一阵雷声砸落在天际,守卫骂骂咧咧地道:“真快被逼疯了,竟连泔水缸也去查!惹得一身味儿!”

“宫里吩咐下来的事儿。别说泔水缸就算粪缸那也得查啊——”

“说句难听的……你说这华颜公主,平素胡闹也就罢了,现在情势这么紧张,她倒是乱跑个什么劲儿。这不是乱上添乱吗?”

“唉,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良久,不知是哪一个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天道:“只怕不久就要变天了。”

马车出了城,赶往的方向却不是西山。

在二十里开外的一间破落的凉亭边停了下来。

亭中空空如也,就连桌凳也无一张,亭后杂草密密丛生。

只横着的石碑上还留有清晰可见的三个字——百步亭。

“到了?”

马车里女子的声音传出。毫无波澜。

车夫一改之前的憨厚敦实,冷冷地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来。

女子看了一眼尚且昏迷不醒,浑身湿透,且散发着恶臭的华颜,也随之跳下了车来。

二人走到了亭中,那车夫环顾了四周一番,皱眉道:“不是约好这个时辰的吗,怎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可能临时有事给绊住了。”女子倚在支撑着破亭的石柱上,眼光有些闪烁,正是先前在软香坊中将华颜迷昏的翠衣女子。

车夫转头看向她,眼神犀利,“该不是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她打算背叛首领,逃离组。织——”

女子轻嗤了一声,“话可不能乱说,想知dào

是不是,等下去就是了。”

话音刚落,便听自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车夫警惕地回头,握着手中的毒镖。

只见一道黑影凌空而至,很快便落在了二人眼前。

车夫认出了她来,方将毒镖收了起来,冷笑着道:“不过是先前立了个小功罢了,竟然还真的将自己的地位给抬高了,让我二人在此等了这么久,若是耽搁了主子大事,你可担待的起吗?”

黑影没理会他挑刺的话,抬手摘下黑幕帷帽,露出了一张干净而妖媚的脸庞来。

竟是香杏。

“主子要的东西呢!”

“带来了。”香杏淡淡地答道,面向了车夫,将手伸入怀中探去。

下一刻,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铮亮地匕首来!

不待车夫反应,她伸手划去,便是一刀落在了他的肩窝处。

车夫大惊不已,庆幸自己反应得快,不然只差一寸之距,便是致命的咽喉!

“贱人,竟敢妄图背叛首领!”他后退几步,手中凝聚着掌力。

香杏美眸中闪过讥笑,“死到临头废话还这么多,剩下的话,去跟阎罗王谈吧!”

“口出狂言!”车夫抬掌击向她,边呵斥道:“齐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叛徒拿下!”

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女子静静地倚在石柱边,眉间的矛盾越发深刻。

劲烈冷飒的掌风朝着香杏的面门袭来,带起的掌风将她腮边的发丝都冲散了开来,却见她既不挡也不躲,只直直地立在那里,一副等死的模样。

“眉儿姐,欠你的香杏唯有下辈子再报!”

掌力逼近,香杏提高了声音说道,本该清晰无比的声音却被掌风震的有些破碎支离。

齐眉闻言心下一惊,她蓦然转头见此情形,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连忙屏息,指间飞出几枚银针,破过那无形的掌风,冲入了那车夫的胸口处。

“嘭!”

霎时间,掌风尽收,那车夫被回震向了身后的石柱上,跌落在地,生生将那石柱撞出了几道裂痕。

“你!你竟也……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齐眉,胸口处令人窒息的疼痛感迫使他再也开不了口。

很快,他的脸色便被瘆人的惨白所覆盖。

“噗!”

一口黑血自嗓中喷涌而出,溅入香杏的裙摆上,了无痕迹。

齐眉走到香杏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寒且迫人。

“眉儿姐,对不起——”

齐眉忽而抬手掴了她一巴掌,响亮的声音在周遭回荡。

她咬着牙道:“竟然以死来要挟我,好,很好!”

如果她出手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

香杏眼圈微红,对她展开一个笑。

“你若真的不帮我,那我横竖也躲不过一死,倒不如这样死的痛快一些……况且,我知dào

你不会不管我的——”

“你糊涂啊!”齐眉又气又无奈,“就算躲过今晚。你以为首领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难道你下辈子就要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吗?”

香杏仍旧是笑,“亡命天涯我也认了!我们哪一日不是在刀尖上舔血?我手上沾染的罪孽太多了,我不想再过这种良心不安的日子了……眉儿姐,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能走。”齐眉断然摇头,“我跟你们都不一样,塔兰首领他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香杏也是料到她会这样说,也不再劝,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便跟首领说我背叛了组织。凌寒为阻止我而被杀——就说我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

齐眉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东西呢?”

香杏闻言这才将怀中一卷棉帛交给了她。

齐眉展开来看,松了口气。

有了这个东西,塔兰该是不会起太大疑心。

那棉帛上所勾勒的线图和标记着的营点,正是一副缩略的王城最新调动的布军图。

齐眉将东西收了起来。问向香杏道:“那你打算去往哪里?”

“回西宁。”

“回西宁……?”齐眉一脸的忧色,“回西宁必要经过西磬江,此际两军交战,水路管辖极严,中间也有王爷的探子,若是被发xiàn

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小心行事的。”香杏转过了身,望着茫茫夜色轻声地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着离开以后要去什么地方才好,直到那时候我才发xiàn

。除了西宁我好像……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不想去。”

齐眉深知她的过去,听到这里叹气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可能都早已经不在了。”

香杏却固执地摇头:“就算不在了,我也要回去看一看。”

——

子时三刻。

空中忽然炸起了几道响雷。震耳欲聋,将许多睡梦中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爹!”

北堂雪蓦然从床上坐起,汗水湿透了后背,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恐惧。

刚才那是梦吗?

她睡过去了多久?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睡去了很久很久?

她又是怎么睡过去的!

她不是该在华颜宫里吗……

刚才是究竟是噩梦还是她昏睡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她分不清楚……

房中未点烛火,漆黑一片,忽而亮起了一道闪电,照的整个房间亮如白昼,只一瞬,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北堂雪喘着大气,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她慌地掀离了被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去,

却因动作太急而摔落在床下。

睡梦中的小小花被惊醒了过来,见北堂雪踉跄不已的冲出了房去,忙地拔腿追了上去。

“嗷呦!”它不明所以地看着张皇不已的北堂雪,想拦住她,可见她双目空洞的模样又唯恐一不小心会伤到她,只得紧紧地跟在旁边。

主人该不是在梦游吧?

随着雷声,阴沉的天空中终于开始落起了雨,一颗一颗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好比黄豆大小。

一个时辰前,慕冬将北堂雪送了回来。

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dào

北堂雪没事,华颜应也出不了城,北堂天漠便放下了心来。

由于是对北堂雪上回跟他提过的‘计划’心有余焉,趁着这个机会跟慕冬详谈了一番。

直到子时夜半,二人这才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慕冬并未直接离了北堂府,而是去了栖芳院。

肖裴跟在他身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比如说,大半夜的去人家姑娘院儿里是不是有些不妥诸如此类的……

可慕冬一脸的无感又让他无端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却不知慕冬现下正在琢磨着有关眠毒一事。

眠毒不止会令人出现昏睡的状态,其外还有一个副作用。

就是服用了眠毒的人,会在昏睡期间不停的做噩梦,放大人内心的恐惧,故又称‘梦魇’。

之前为防华颜受梦魇折磨,在扎针之前,是必得给她喝上一碗特制的安神汤药,便会一闭眼就不知事,一觉醒来根本不会记得起做过什么噩梦。

可北堂雪——

慕冬忽然想起那一年,他日日被强行灌下眠毒的日子——

闭眼便是最不愿看到的画面。如何挣扎都全无用处,只能任由梦魇肆虐,无处可逃。

“陛下,落雨了。”

肖裴觉察到雨点坠落,忙地提醒道:“不若改日再来看望北堂小姐吧?”

慕冬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肖裴噎了一噎,见雨势增大,总不能任由慕冬这个主子这么淋着,只得道:“那属下先去要把伞来!”

见慕冬仍旧无视着他,肖裴倒也习惯了,不去纠结这个。正打算转身。却敏锐地觉察到有人在靠近。

且听这凌乱的脚步声绝不像是夜里巡逻的下人。

他顿足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见雨幕中有披发赤足的女子疾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像狗像狐又像虎的大东西!

肖裴被这始料不及的情形给吓了一跳。

北堂雪全身都已被雨水湿透,长发湿成一缕一律地贴在肩背上,雪白嫩幼的脚上不知在哪里划上的伤口。正潺潺地冒着鲜血,鲜血被雨水冲洗干净,却又再次冒出鲜红的血珠来。

慕冬见状心口一紧,见她神色匆惶大抵猜到是受了梦魇的影响,几步上前,握住她的肩头道:“先冷静冷静——”

北堂雪此刻哪里还分得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乍然一看到慕冬,犹如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仰起脸看着他,满脸的泪水。眼中是一望无际的患得患失,语无伦次地问道:“殿下!攸允是不是带兵攻城来了……

殿下你有没有看到我爹?”

她只记得,在军马缭乱之时,战火忽起间,她失去了最重yào

的人。好多好多,多的她数也数不过来。

慕冬来不及去追究她无法改口的称谓,和‘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辞,只安慰道:“放心,他没事。”

肖裴在一旁彻底傻了眼。

这柔的几乎可以化成水的口气,真的是出自他家主子吗……!

“那我哥呢,还有小凉……小红他们——”

不及她说完,便又听慕冬笃定的话语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们都没事。”

可是她明明看到他们……

眼前再度闪过惨烈而又血腥的画面,北堂雪无神的眼中开始滚落了大颗的泪珠,削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她定定地看着慕冬,声音满是不确定的询问道:“那你也没事对不对?”

慕冬闻听,忽而整个人都怔住。

她的潜意识里,是将他列入了最担心失去的人的行列中去了吗?

不及去考lǜ

其它,只这一个模糊的认知,便已经填满了他冰凉的心房。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北堂雪眼里的恐惧越发铺天盖地的浓厚。

可不待她再发问,整个人已被拥入了一个宽阔而温实的怀抱中去,为她阻去了一切的风雨。

这个令人安心无比的怀抱,散发着上品龙涎香的淡香,让惶恐的她无比贪赖。

久久,才自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我也没事。”

想过来看一看北堂雪是否转醒的北堂天漠,步行至此,便蓦然瞧见了这么一幕。

静默半晌,终究也只能皱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阵劲风刮过,吹散了暂时驻留在树叶上的雨珠,簌簌而落,砸在慕冬的脚下,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夜里慕冬将北堂雪送回房之后,北堂雪便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

她睁眼之际,正巧堆心端着药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

“唔。”北堂雪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是还没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歪过头去,瞧见了堆心手里端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宫里的太医给开的一副药,是给小姐安神用的。”

北堂雪听到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顿时消散了所有的睡意。

昨天的事情开始慢慢地在脑海中回放了起来。

她去了华颜宫,后来就昏倒了……

再后来莫名其妙的发了场很可怕的噩梦,发了疯一样的跑出了房间,再后来像是遇见了慕冬。

不过他怎么会来北堂府的?

她又是怎么昏倒的?

难道说是华颜!

281. V209

话罢,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了盏茶,递与周云霓道:“夫人先喝口茶顺顺气儿,我们开场子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也请夫人体谅一二。”

她李妈妈虽说不是名贵权富之人,但在这个圈子里,好歹也是有几分薄面的,这些话也算是说到底了,换做谁也不好再闹下去。

可周云霓显然从来不是一个懂得进退的人。

她自小长在那种环境下,又怎会将李妈妈这种经营妓坊的下流人等放在眼中。

加上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大有“挡我者死”的冲动,见李妈妈递茶过来,一袖子挥了过去。

“哎呀!”

李妈妈哪里料到周云霓会如此,不作防之下手中的盏子已经飞了出去,砸在了右边一张桌子上头,霹雳啪的碎成了几瓣,足足坏了半桌子的酒菜。

茶水溅到了陪吃酒的姑娘身上,立即就是一阵惊呼的混杂声。

“烫死了!”

“干什么呀!”

“别跟我说废话,今个儿你若是不肯将那个小贱人交出来,我就把你们这全给砸了!”周云霓冲李妈妈斥了一顿,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折身便要上二楼去。

李妈妈见状也忍不住黑了脸,这不是在众人眼前明晃晃地扇她嘴巴子吗!

哼,砸了她的软香坊?她一个王府的小妾,也得有这个本事!

见周云霓已上了楼,她转头吩咐着道:“快去璇玑姑娘房里通知六王爷。”

周云霓一奔上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挨个儿踹开了包厢的房门。

有准bèi

的还好,没准bèi

的是干什么的都有,百态横生,有哺酒的,正宽衣解带的。还有已经衣衫不全切入了正题的。

“啊!”

“哪儿来的疯女人啊!”

姑娘们羞愤的惊叫声,男人粗着嗓子的吼声,杯碟破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情况端是混杂无比。

周云霓也是闹红了一张脸,她没来过清楼之地,更不知dào

在吃酒的包厢里会有此等情景——

一旁的华颜听得隔壁的动静一颗心已悬在了嗓子眼。

本以为躲在清楼是可保万无一失的,怎料想竟会撞见这个灾星!

“公子莫不是认得外头这位闹事的夫人不成?”翠衣姑娘见华颜腮边蓄汗,开口问道。

华颜听她这样问。脑子一转,便答道:“认得。我家里跟六王府有些不对付,被她瞧见我在此处吃花酒,届时只怕会借题发挥影响我家中声誉……

……”

那姑娘倒也是个聪明人,闻言立马起了身道:“那我便替公子拦一拦罢?”

“如此真是多谢了!”华颜忙地点头,是打从心眼里感激。

她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被捉回去……

……

“公子客气。”翠衣女子盈盈一笑,便转身行了出去,抬手关好了两扇门。

“王爷是不是在里头!”周云霓红着一双眼睛指着华颜所在的房间,厉声问向那守在门前的翠衣女子。

女子轻轻摇头,道:“里面是一位贵客,却不是王爷——夫人要找人我不反对。可不能此般乱入,扰了许多客官的清净。”

此时李妈妈已带了十多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上了楼来,在周云霓背后顿下脚步道:“夫人若坚持要闹下去,也别怪我李妈妈不讲人情了!”

周云霓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只盯着那房门。咬牙道:“你不让我进去,我倒偏要进去瞧一瞧里头是什么人!”

翠衣姑娘见她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急忙挡在了门前,道:“夫人还请自重!”

“哼!”周云霓一双美目中饱含怒气,“你这种下作的贱人,竟也敢对我用‘自重’两个字?”

说话间,她伸手便抓扯住了那姑娘的肩襟,“快给我让开!”

现下正值盛夏,此处又是清楼,里头的姑娘穿的衣裳自然是不经撕扯的,周云霓此际又是发了狠的,手下的力qì

丝毫都不留情,两下便就将那姑娘肩背处的纱衣撕破了一个大洞来,雪白的肤色也被挠出了几道血印子来。

“你——”翠衣姑娘又气又急,又不是周云霓的对手,一时间眼泪都恼了出来。

华颜坐在里头却不比她好过多少,指甲都嵌入了皮肉里,一方面是担心着周云霓下一刻就要冲进来,一时间又气恨周云霓的无礼程度。

若不是这回不是闹着玩的离宫出走,她真想现在就冲出去给周云霓几个大嘴巴子,直抽得她眼冒金星才好!

华颜这边咬着牙的间隙,外头殊死抵抗的翠衣姑娘已渐渐陷入了劣势,脸上不知dào

何时多了一个掌印。

李妈妈见自己的姑娘被打伤了脸,少说也得几天不能接客,气的跺脚道:“还不快去拦着啊!”

十来个壮汉闻言犹犹豫豫,慢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好么,她自己不敢动手,便将难题推到他们身上来了。

本来只是说好来摆摆阵势,吓一吓周云霓的,岂料周云霓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虽说只是个王府小妾,但也是跟北堂丞相家有近亲关联的,不是他们想打就能打的主儿啊。

可十来个大汉还没靠近周云霓,只听“嘭!”的一声那包间的门已被周云霓踹开了来。

华颜身子蓦地一僵,将脸转去了内侧。

周云霓推开还在试图阻拦的翠衣姑娘,探身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地‘男子’侧对着她,在光线地恍耀下看不清楚轮廓。

真的不是宿根。

却隐隐觉得很熟悉。

周云霓疑惑着整打算走近,却听背后蓦然响起了男子怒不可遏的声音。

“周云霓,你还没闹够吗!”

听这声音,周云霓即刻转回了头去,眼神翻涌。

一身蓝色衣袍的男子正立在廊道之上,俊美的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眼里藏着隐忍不发的怒意。

呵,真是好笑。谁能相信这是她一个多月来头一回见到她的夫君,是在清楼温柔乡里!

“回去!”

宿根开口喝道,神色是毫无掩饰的厌恶。

周云霓却不为所动,定定地问道:“那个狐狸精她人在哪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宿根轻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便罢,别出来丢人现眼!再有下次就休怪我不给你留脸面了——”

周云霓鼻子一酸,朝他吼道:“丢人现眼?我来找自己的男人有什么丢人现眼了!总好过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许你娶这种女人过门!”

“这位夫人多虑了。”

忽听清泉般的音色顿起,仿若一潭清澈无比的潭水缓缓注入人心,给予无限的安详,让人忍不住举目望去。

只见是一位身笼轻蓝薄纱的纤弱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宽大的袖摆上织绣着银线勾勒的藤蔓。

望向她的眉目,周云霓忽而瞳孔紧锁。仓促无比地往后退了三四步。

不需yào

再多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

她就说向来洁身自好的他,怎会被区区一个风尘女子迷住了眼睛。

原来如此……

他不再去北堂家,不再经常看着她的东西发呆,她本以为,他该是放下了……

“你怎么出来了?”宿根不可查地一皱眉,口气有些怪罪。

蓝衣女子冲他笑着摇头。

周云霓脸上忽而现出惨白地笑意——他这是在担心她会伤害到她……

蓝衣女子给了宿根一个放心的眼神。走上前去对着周云霓福了一礼,解释道:“这位夫人想必是误会了许多,六王爷回回来璇玑这里只是听琴喝茶罢了,就算夫人不信璇玑,也该信得过王爷的为人才是。”

周云霓望着她。眼神渐渐趋于平静。

名唤璇玑的女子见她如此,眼中倒是闪过一丝迷惑。

是没料到周云霓会被她这一两句话便劝的冷静了下来。

周云霓静静地看着她,出奇的安静。

被她这么看着,璇玑开始觉得心里没底了起来。

“夫人……?”她试探着开口唤道,却见周云霓朝她嘲弄的一笑。

璇玑略有呆怔。

周云霓没再多说一个字,从她身旁径直走过。失魂落魄的下了楼去。

翠衣女子合上门的间隙,华颜好奇的往外瞧了一眼。

正见璇玑微微蹙着眉头的模样。

华颜不由瞪大了双目。

这位自称璇玑的妙龄女子,晃一看去。那细致的眉眼间,竟是与北堂雪有着六分相似!

门被那翠衣女子合上,华颜才回了神来。

看她一身的狼狈,华颜不由愧疚。“方才真是委屈姑娘了——”

“公子言重了。”她轻轻一笑,似乎毫不介怀。

她坐下身来,边理着凌乱的衣衫,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公子可是要出城去吗?”

华颜闻言大惊。

却又听她带着恍然的笑意道:“哦不对,该是公主才是。”

华颜忽地起了身,苍然失措地问道:“你是谁?”

翠衣女子这才抬起头来。

“奴家贱名不足以为公主所知,是我家主人想找公主叙一叙旧罢了。公主是聪明人,随我走一趟可好?”

华颜不是傻子,到了这里若还意识不到事情的好坏那是不可能的。

“我还有要事要办,没空去见你那个什么主人。”

她甩身便要走,却觉眼前的景物皆呈现了重影,脚下也没了力qì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奴家猜想公主应不怎么乐意合zuò

,便在酒中稍加了些作料。”

**

夜色沉极,乌云翻涌无声,天色压得越来越低,伴有闷雷轰动的声音,下一刻似乎就要下起盆泼大雨来。

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关城门了,城门的守卫们却丝毫不敢放松。

只因一个时辰前接到的宫中密报和画像——华颜公主只身离宫,要他们务必拦下,万不可使她出了城去。

但凡是暮落后出城的百姓商贾们都经过了比以往要严上太多的巡查和盘问。

这时适有马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跟不时响起的闷雷声重合在一起。

“停下。”

城门守卫警惕地出声,伸出手中的缨枪示意马夫勒马。

马夫“吁”了一声,马车堪堪停稳,他便下了马车来,身上有着一股子常年抽旱烟而熏留下来的烟臭之气掺加着泔水的气味。

“二位官爷。”他朝着两个守卫作了个揖,憨实的脸上挂着笑。

“嗯。”其中一位淡淡地应了一声,例行公事地问道:“马车里还有其他人么?”

“有的。”车夫点着头,道:“我这闺女住在西山对面的四沟寨子里,本打算明个再走的,可夫家临时出了事儿,这才急着连夜赶回去——”

两个守卫对他都不眼生,他常是给城外几家马场来回送泔水的。

便没有多大疑心。

可如今是特殊时刻,也不得不多个心眼。听那马夫说罢,其中一位挑开了帘子来看,果见马车里坐着一位衣着朴实的小娘子,见他们望了过来,怯怕地往里缩了一缩。

身侧还放着一大口比她还高的水缸,缸口都快顶到了马车顶上。

“这缸里是什么东西?”

“这是泔水啊——”马夫闻言一怔,望向二人遂似好奇地问道:“二位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往日好似也没这么严查过啊?”

“问这么多干什么?”白面无须的守卫瞥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满他的多嘴,看向另一位,示意他去看一看。

另一位颇不情愿,弯身探进马车中。伸手掀开了那缸上的厚木盖。

刚一掀开个缝儿来,便有酸臭的泔水气味钻满了马车。

几人忙去捏鼻。

守卫粗略地看了一眼,见是一缸满满地泔水,便丢下了手中的大木盖,皱着眉抽身出来。

不耐烦地摆着手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车夫哈着腰应下。转身上了马车。

又是一阵雷声砸落在天际,守卫骂骂咧咧地道:“真快被逼疯了,竟连泔水缸也去查!惹得一身味儿!”

“宫里吩咐下来的事儿。别说泔水缸就算粪缸那也得查啊——”

“说句难听的……你说这华颜公主,平素胡闹也就罢了,现在情势这么紧张,她倒是乱跑个什么劲儿。这不是乱上添乱吗?”

“唉,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良久,不知是哪一个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天道:“只怕不久就要变天了。”

马车出了城,赶往的方向却不是西山。

在二十里开外的一间破落的凉亭边停了下来。

亭中空空如也,就连桌凳也无一张,亭后杂草密密丛生。

只横着的石碑上还留有清晰可见的三个字——百步亭。

“到了?”

马车里女子的声音传出。毫无波澜。

车夫一改之前的憨厚敦实,冷冷地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来。

女子看了一眼尚且昏迷不醒,浑身湿透,且散发着恶臭的华颜,也随之跳下了车来。

二人走到了亭中,那车夫环顾了四周一番,皱眉道:“不是约好这个时辰的吗,怎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可能临时有事给绊住了。”女子倚在支撑着破亭的石柱上,眼光有些闪烁,正是先前在软香坊中将华颜迷昏的翠衣女子。

车夫转头看向她,眼神犀利,“该不是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她打算背叛首领,逃离组。织——”

女子轻嗤了一声,“话可不能乱说,想知dào

是不是,等下去就是了。”

话音刚落,便听自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车夫警惕地回头,握着手中的毒镖。

只见一道黑影凌空而至,很快便落在了二人眼前。

车夫认出了她来,方将毒镖收了起来,冷笑着道:“不过是先前立了个小功罢了,竟然还真的将自己的地位给抬高了,让我二人在此等了这么久,若是耽搁了主子大事,你可担待的起吗?”

黑影没理会他挑刺的话,抬手摘下黑幕帷帽,露出了一张干净而妖媚的脸庞来。

竟是香杏。

“主子要的东西呢!”

“带来了。”香杏淡淡地答道,面向了车夫,将手伸入怀中探去。

下一刻,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铮亮地匕首来!

不待车夫反应,她伸手划去,便是一刀落在了他的肩窝处。

车夫大惊不已,庆幸自己反应得快,不然只差一寸之距,便是致命的咽喉!

“贱人,竟敢妄图背叛首领!”他后退几步,手中凝聚着掌力。

香杏美眸中闪过讥笑,“死到临头废话还这么多,剩下的话,去跟阎罗王谈吧!”

“口出狂言!”车夫抬掌击向她,边呵斥道:“齐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叛徒拿下!”

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女子静静地倚在石柱边,眉间的矛盾越发深刻。

劲烈冷飒的掌风朝着香杏的面门袭来,带起的掌风将她腮边的发丝都冲散了开来,却见她既不挡也不躲,只直直地立在那里,一副等死的模样。

“眉儿姐,欠你的香杏唯有下辈子再报!”

掌力逼近,香杏提高了声音说道,本该清晰无比的声音却被掌风震的有些破碎支离。

齐眉闻言心下一惊,她蓦然转头见此情形,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连忙屏息,指间飞出几枚银针,破过那无形的掌风,冲入了那车夫的胸口处。

“嘭!”

霎时间,掌风尽收,那车夫被回震向了身后的石柱上,跌落在地,生生将那石柱撞出了几道裂痕。

“你!你竟也……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齐眉,胸口处令人窒息的疼痛感迫使他再也开不了口。

很快,他的脸色便被瘆人的惨白所覆盖。

“噗!”

一口黑血自嗓中喷涌而出,溅入香杏的裙摆上,了无痕迹。

齐眉走到香杏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寒且迫人。

“眉儿姐,对不起——”

齐眉忽而抬手掴了她一巴掌,响亮的声音在周遭回荡。

她咬着牙道:“竟然以死来要挟我,好,很好!”

如果她出手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

香杏眼圈微红,对她展开一个笑。

“你若真的不帮我,那我横竖也躲不过一死,倒不如这样死的痛快一些……况且,我知dào

你不会不管我的——”

“你糊涂啊!”齐眉又气又无奈,“就算躲过今晚。你以为首领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难道你下辈子就要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吗?”

香杏仍旧是笑,“亡命天涯我也认了!我们哪一日不是在刀尖上舔血?我手上沾染的罪孽太多了,我不想再过这种良心不安的日子了……眉儿姐,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能走。”齐眉断然摇头,“我跟你们都不一样,塔兰首领他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香杏也是料到她会这样说,也不再劝,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便跟首领说我背叛了组织。凌寒为阻止我而被杀——就说我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

齐眉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东西呢?”

香杏闻言这才将怀中一卷棉帛交给了她。

齐眉展开来看,松了口气。

有了这个东西,塔兰该是不会起太大疑心。

那棉帛上所勾勒的线图和标记着的营点,正是一副缩略的王城最新调动的布军图。

齐眉将东西收了起来。问向香杏道:“那你打算去往哪里?”

“回西宁。”

“回西宁……?”齐眉一脸的忧色,“回西宁必要经过西磬江,此际两军交战,水路管辖极严,中间也有王爷的探子,若是被发xiàn

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小心行事的。”香杏转过了身,望着茫茫夜色轻声地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着离开以后要去什么地方才好,直到那时候我才发xiàn

。除了西宁我好像……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不想去。”

齐眉深知她的过去,听到这里叹气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可能都早已经不在了。”

香杏却固执地摇头:“就算不在了,我也要回去看一看。”

——

子时三刻。

空中忽然炸起了几道响雷。震耳欲聋,将许多睡梦中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爹!”

北堂雪蓦然从床上坐起,汗水湿透了后背,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恐惧。

刚才那是梦吗?

她睡过去了多久?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睡去了很久很久?

她又是怎么睡过去的!

她不是该在华颜宫里吗……

刚才是究竟是噩梦还是她昏睡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她分不清楚……

房中未点烛火,漆黑一片,忽而亮起了一道闪电,照的整个房间亮如白昼,只一瞬,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北堂雪喘着大气,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她慌地掀离了被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去,

却因动作太急而摔落在床下。

睡梦中的小小花被惊醒了过来,见北堂雪踉跄不已的冲出了房去,忙地拔腿追了上去。

“嗷呦!”它不明所以地看着张皇不已的北堂雪,想拦住她,可见她双目空洞的模样又唯恐一不小心会伤到她,只得紧紧地跟在旁边。

主人该不是在梦游吧?

随着雷声,阴沉的天空中终于开始落起了雨,一颗一颗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好比黄豆大小。

一个时辰前,慕冬将北堂雪送了回来。

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dào

北堂雪没事,华颜应也出不了城,北堂天漠便放下了心来。

由于是对北堂雪上回跟他提过的‘计划’心有余焉,趁着这个机会跟慕冬详谈了一番。

直到子时夜半,二人这才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慕冬并未直接离了北堂府,而是去了栖芳院。

肖裴跟在他身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比如说,大半夜的去人家姑娘院儿里是不是有些不妥诸如此类的……

可慕冬一脸的无感又让他无端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却不知慕冬现下正在琢磨着有关眠毒一事。

眠毒不止会令人出现昏睡的状态,其外还有一个副作用。

就是服用了眠毒的人,会在昏睡期间不停的做噩梦,放大人内心的恐惧,故又称‘梦魇’。

之前为防华颜受梦魇折磨,在扎针之前,是必得给她喝上一碗特制的安神汤药,便会一闭眼就不知事,一觉醒来根本不会记得起做过什么噩梦。

可北堂雪——

慕冬忽然想起那一年,他日日被强行灌下眠毒的日子——

闭眼便是最不愿看到的画面。如何挣扎都全无用处,只能任由梦魇肆虐,无处可逃。

“陛下,落雨了。”

肖裴觉察到雨点坠落,忙地提醒道:“不若改日再来看望北堂小姐吧?”

慕冬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肖裴噎了一噎,见雨势增大,总不能任由慕冬这个主子这么淋着,只得道:“那属下先去要把伞来!”

见慕冬仍旧无视着他,肖裴倒也习惯了,不去纠结这个。正打算转身。却敏锐地觉察到有人在靠近。

且听这凌乱的脚步声绝不像是夜里巡逻的下人。

他顿足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见雨幕中有披发赤足的女子疾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像狗像狐又像虎的大东西!

肖裴被这始料不及的情形给吓了一跳。

北堂雪全身都已被雨水湿透,长发湿成一缕一律地贴在肩背上,雪白嫩幼的脚上不知在哪里划上的伤口。正潺潺地冒着鲜血,鲜血被雨水冲洗干净,却又再次冒出鲜红的血珠来。

慕冬见状心口一紧,见她神色匆惶大抵猜到是受了梦魇的影响,几步上前,握住她的肩头道:“先冷静冷静——”

北堂雪此刻哪里还分得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乍然一看到慕冬,犹如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仰起脸看着他,满脸的泪水。眼中是一望无际的患得患失,语无伦次地问道:“殿下!攸允是不是带兵攻城来了……

殿下你有没有看到我爹?”

她只记得,在军马缭乱之时,战火忽起间,她失去了最重yào

的人。好多好多,多的她数也数不过来。

慕冬来不及去追究她无法改口的称谓,和‘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辞,只安慰道:“放心,他没事。”

肖裴在一旁彻底傻了眼。

这柔的几乎可以化成水的口气,真的是出自他家主子吗……!

“那我哥呢,还有小凉……小红他们——”

不及她说完,便又听慕冬笃定的话语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们都没事。”

可是她明明看到他们……

眼前再度闪过惨烈而又血腥的画面,北堂雪无神的眼中开始滚落了大颗的泪珠,削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她定定地看着慕冬,声音满是不确定的询问道:“那你也没事对不对?”

慕冬闻听,忽而整个人都怔住。

她的潜意识里,是将他列入了最担心失去的人的行列中去了吗?

不及去考lǜ

其它,只这一个模糊的认知,便已经填满了他冰凉的心房。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北堂雪眼里的恐惧越发铺天盖地的浓厚。

可不待她再发问,整个人已被拥入了一个宽阔而温实的怀抱中去,为她阻去了一切的风雨。

这个令人安心无比的怀抱,散发着上品龙涎香的淡香,让惶恐的她无比贪赖。

久久,才自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我也没事。”

想过来看一看北堂雪是否转醒的北堂天漠,步行至此,便蓦然瞧见了这么一幕。

静默半晌,终究也只能皱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阵劲风刮过,吹散了暂时驻留在树叶上的雨珠,簌簌而落,砸在慕冬的脚下,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夜里慕冬将北堂雪送回房之后,北堂雪便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

她睁眼之际,正巧堆心端着药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

“唔。”北堂雪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是还没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歪过头去,瞧见了堆心手里端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宫里的太医给开的一副药,是给小姐安神用的。”

北堂雪听到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顿时消散了所有的睡意。

昨天的事情开始慢慢地在脑海中回放了起来。

她去了华颜宫,后来就昏倒了……

再后来莫名其妙的发了场很可怕的噩梦,发了疯一样的跑出了房间,再后来像是遇见了慕冬。

不过他怎么会来北堂府的?

她又是怎么昏倒的?

难道说是华颜!

282. V210

想到这儿,她即刻问向堆心:“小凉现在人在哪里?”

堆心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跟北堂雪大概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就是这样了,后来奴婢就被公主给劈昏了过去——”

“那,那陛下是几时来的府里?”她总是觉得好像忘掉了什么重yào

的情节。

见堆心一脸疑惑,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既是在御花园里被劈昏了过去,那后来的事情应也就不知情了。

随即,她便发觉现下的重点好似不在这里……

“公主可有消息了?”

堆心摇摇头道:“这个奴婢还不知dào

,奴婢也是……

刚醒过来没多久。”

北堂雪一噎——看来华颜这一掌劈下去是下了狠劲的……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脖子,恍惚记起昏迷前似乎颈后像是被针扎的一样疼。

“太医说了,小姐喝完药再好好睡一觉便可无碍了。”

北堂雪现在一脑子的疑问,也不知dào

自己究竟具体是怎么昏过去的,为何要喝这安神的药。

但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了下去,而至于‘好好睡一觉’这种高难度的任务,她自认是做不到。

洗漱罢,她便去了北堂天漠那里打探消息。

却被告知华颜的事情还是杳无音信。

事情拖得越久便越不好找人。

“是不是已经出城去了?”

北堂天漠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城门那里早就被安排好了,应是没那么轻易蒙混过关。”

北堂雪愁眉紧锁。

北堂天漠揉了揉她额头的碎发,安慰道:“别担心,就算她出了城也没大事,左右必定是要去国公岛的,码头那里也都埋伏好了人,租赁船只的那些艄公也都交代过了。”

——

午时刚过。北堂府里来了一位客人。

竟然是丁元香。

北堂雪听着有那么一会儿子意wài

,但随即也就明白了过来。

想也知dào

是同慕冬那厮脱不了干系,在御花园里撞见的那回,只消得一眼。有些东西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说句心里话,她是真的不乐意应付这种来意的人。

可偏偏又不能拒人门外。

显然。就算她此刻想拒人门外也来不及了,因为丁元香已被丫鬟领着去了花厅,只是让人来通知她一声罢了。

堆心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让北堂雪看得百感交集。

“小姐,咱们快去吧,否则会让人觉得咱们害pà

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光萼在一侧好心地提醒道:“未战先衰!”

堆心定定的点头。“对!小姐,不能未战先衰!”

北堂雪觉得愈发凌乱。

待北堂雪带着两个‘杀气腾腾’的丫鬟来到了花厅之时,丁元香正悠然的喝着茶。

动作优雅却不拘束,透着一股子从容大方,丝毫不见矫作之气。

除却其它,她身上这种气质,倒是让北堂雪觉得很欣赏。

大家闺秀,多被拘束的太厉害,就包括明水浣在内。也逃不出这层阻碍来。

二人寒暄过罢,丁元香便开门见山地道:“不瞒北堂小姐。元香来此是有几句知心话想同北堂小姐谈一谈。”

北堂雪倒是有些意wài

——合着她是连台面话都懒得过,想直接进入正题了。

倒也爽快。

北堂雪抬手示意堆心她们出去候着。

堆心略带担忧地看了北堂雪一眼,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她倒不是担心北堂雪会输给丁元香,她担心的是……北堂雪根本没有摆正自己的立场,没搞清自己的心意,从而错失了这段良缘。

光萼却不操心这些。

“我看你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小姐是什么人,她心里能没有个数儿吗?怎么做,她应当是比咱们要清楚,再者说了,我倒不觉得……小姐会适合宫中的生活。”

堆心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没再言语。

“北堂小姐是个聪明的女子,而我也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里也没其它人,有些话咱们就摊开了来说吧。”

北堂雪看她这副早有准bèi

的模样,点头道:“丁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我喜欢陛下。”

北堂雪闻言不由膛目。

丁元香说话不拖拉这习惯她的确看出来了,但没料到她会如此的直白……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我自幼便喜欢他,学武功,读兵法,琴棋书画,也都是为了能有一天可以得他青睐,就算得不到,也至少是可以配得上他的人。”丁元香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脸上的神色淡若清风。

“北堂小姐也喜欢陛下对不对。”她转脸看向北堂雪,眼神平静。

虽是问话,但根本没有任何不确定。

这句话却在北堂雪心中砸下了重重一记响雷。

不需yào

她的回答,丁元香自顾自的说道:“北堂小姐的事情,我大致也了解了一二,这才有此一行。”

北堂雪闻言一笑,已是听出了她的意思来。

“劳丁小姐费心打听了。”

可另她不解的是,丁元香的话里除了自带的一份自傲之外,对她竟没一丝敌意。

而北堂雪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的确是有着自傲的资本的。

“前几日听姑母谈起陛下选妃一事,大约是看中了几家的小姐——”丁元香话到此处,左手食指搁在膝盖上画着圈儿,“其中是有北堂小姐。”

北堂雪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她是该感到荣幸吗?

像是衣服一样,被人挑挑拣拣——

这一刻,内心的想法越发的坚定起来。

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她能接受得了的。

“我这几日想了一想。觉得有些事情实在是没必要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特别是跟聪明人争,端不是明智之举。”

争?

就是不知她是在说自己无意相争,还是在劝诫北堂雪不要不自量力了。

“不知我是第几个?”北堂雪沾了口茶,轻声问道。

“北堂小姐说笑了。”丁元香闻言忽然笑出了声来。“除了北堂小姐之外,那些人。不足以为惧,我且还没放在眼里。”

这话北堂雪倒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感情二人,为何在丁元香这里看来,竟就像是一场浩大的战争。

先是筛选最有威胁力的敌人,逐个解决,解决不了的?

北堂雪想了想。大致是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就丁元香说道:“北堂小姐是明白人,应知dào

两败俱伤不是上策,只会让别人坐享其成尽占渔利,倒不如大家做个好姐妹,有福同享——宫中险恶,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的多。”

不待北堂雪开口,她又道:“有些话虽然言之过早,但还是说在前头令人安心——日后后-宫之事。你我姐妹大可平起平坐,恩露共享。若是涉及后位一事,自然还是得听从陛下和太妃的意见。”

做事目的性强,条理性清晰,谈判筹码均衡。

可真是聪明。

北堂雪由衷地想。

若是换做别人,定是一口应下了。

她都还什么都没说,所有的事情都被丁元香给分割的清清楚楚了。

就差将慕冬一分为二了……

北堂雪此刻方彻底的体会到了北堂天漠那日跟她说过的话,作为一个帝王的悲哀之处,便在于此。

今日只是一个丁元香,便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将他日后该面对着什么样的女人给决定了。

北堂雪压下心底的凉意。

抬头道:“丁小姐说的很好,设想的也足够周到,我很钦佩,也很自愧不如。但书上是有这么一句话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北堂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丁元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她难道说的还不够明白吧?

她开出的条件,任谁都不可能拒绝的。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北堂雪的出现,是始料未及的,完全打乱了她先前的计划,若不是逼不得已,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提出这个条件来。

这还是北堂雪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除却从容淡然之外的其它表情。

“我先冒昧的问一句,丁小姐入宫,到底是想要什么?”

丁元香想也没想,脱口答道:“自然是嫁给他。”

北堂雪又问:“是想嫁给他,还是想嫁给皇帝。”

“有区别吗?”丁元香一挑眉,轻笑着反问道。

“当然有。”北堂雪望着她,目色沉静,“丁小姐是想嫁给一个皇上。丁小姐所谓的喜欢,也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上。”

丁元香没有否认。

没错,她从小便存着这么一个想法。

“北堂小姐难道不是?”

北堂雪淡淡一笑,“我所嫁所爱之人,不好与人同享。”

丁元香万没料到这会是北堂雪的答案,她竟是想独占君心,且好像还是,身心都只能是她一人的?!

她此际真想对北堂雪说三个字——你疯了。

眼下看来,她可真是高看了她,本还以为是个聪明识时务懂进退的人,竟不知是如此的不识抬举,异想天开!

丁元香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着道:“帝王之爱,岂能如一而终。”

“既不可如愿,又何须强求相勉。”

丁元香笑意凝在脸上。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

她不愿进宫?

——

丁元香也才刚被送着出了花厅,骆阳煦背着手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

北堂雪单手支腮正出着神,只当是丫鬟进来收拾茶具,便头也没抬。

“方才不还言辞笃定来着,这会儿莫不是后悔没答yīng

跟她合zuò

了不成?”

北堂雪被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给惊了一瞬,抬头见是骆阳煦好整以瑕的坐在那里,竟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

北堂雪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来,道:“窥听别人的谈话这等事,你竟也做得出来!”

骆阳煦神定气闲的摇头道:“何必用窥听这个词?我只不过还是是路过,凑巧听到了几句罢了。”

北堂雪忽然觉得他这种人活在世上完全是欠揍的存zài



“那你就慢慢的'路过'吧!”她不愿给自己找气,起身离了座。

“哎呀,可真是越来越不经逗了。小时候也没见你脾气这么大……”骆阳煦叹一口气,追了上去道:“咱们这些年没见,就不能好好地叙叙旧,喝喝茶。聊一聊小时候的趣事吗?”

趣事……

北堂雪嘴角一阵抽抽,“比如呢?”

说到这,骆阳煦倒是张口就来,“比如……我曾经亲自做过桂花酥给你吃!”

“呵呵。”北堂雪僵硬的笑了两声,道:“结果我吃的上吐下泻,足足一整年的时间里。一听见桂花酥这仨字就会被吓的哭昏过去。”

这事是原主的童年里一段黑暗无比的回忆,似乎刻意不想记起,可当骆阳煦时隔多年再出现的时候,这些记忆也就随之浮现了出来。

“这件事情,事后我想一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骆阳煦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似乎是对这件事情毫无愧疚之感,反而觉得他能将平平无奇的桂花酥发挥出如此奇效,委实是一件很难得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情是出了些意wài

,但毕竟不是我有意为之,你总不能只记坏不记得好啊!我还教会了你许多东西。你难道都忘了麽?比如写字画画,下棋——”

北堂雪越听脸色越沉,以前不懂这北堂小姐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除了弹琴之外,怎么就一个可取之处也都找不着,且都烂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试想一下。在她人生的启蒙阶段遭遇了骆阳煦这种人的干涉,给其造成的影响该是有多大……

当其他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之时,她却已被骆阳煦带着踏上了一条崎岖的道路上,最终只能跟同龄人的差距越拉越远。

北堂雪甚至开始怀疑,北堂小姐之所以如此自闭,如此孤僻,如此的不愿跟外界接触,跟骆阳煦给其造成的童年阴影,有着巨大而不可忽视的联系。

一时间,北堂雪觉得心绪复杂无比……

见北堂雪脸色越来越沉重。骆阳煦大致有些心虚了,忙转开了话题道:“对了,你可还记得那时候咱们一起在我家后花园的莲池里边钓鱼,一坐便是一整天一一”说到这里他口气带了几分追忆,“你走了之后。我每次经过莲池边,都会想起咱俩一起钓鱼的情形,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

北堂雪冷笑了一声,“可不是吗,那时我天天跟在你后面问,为什么半天下来你能钓着十几条,而我半只都钓不到一一你告sù

我说是我的心不够静。”

骆阳煦摸了摸鼻子,英挺的脸上颇有感慨之色,“钓鱼本就需yào

耐心,你心太浮躁,鱼儿当然不会上钩。”

“可你似乎忘了告sù

我钓鱼不光是需yào

耐心。”北堂雪转回脸去看他,眼底蕴含着怒意:“后来才有人告sù

我,原来钓鱼是需yào

鱼饵的……”

骆阳煦笑意不减,只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你没上鱼饵啊!怪不得一一你瞪我干什么,你该不会认为是我有意不告sù

你的吧?我骆阳煦是这种人吗?嗳,别走啊小雪妹妹!”

“别喊我小雪妹妹!”北堂雪头也不回的斥道。

“好好好,不喊不喊,不过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真的不是有意不告sù

你的,你不也没问过我吗?再者说了,你看人家姜太公钓鱼一一”

话还没说完,便见有大型不明物体朝着他猛扑而来。

“嗷呜!”

“不许伤人!”北堂雪的低喝声响起。

骆阳煦望着站在他眼前威风霖霖的庞然大物,足足有一头牛那么大的……狐狸或者狗,不免惊呆了过去。

毛发通亮,眼睛乌黑而炯炯有神,那里面的神情似乎是在传达着这么一个讯息……我看你很不爽,真想一爪拍死你!

骆阳煦正为自己的强dà

到可以跨种族的沟通能力而感到惊异之时,却见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拽住了它毛茸茸的大耳朵。

顷刻间,小小花的威风不复存zài

,换上一脸哀求的神色看向北堂雪,“嗷哟……”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北堂雪加重了手上的力qì

,厉声地呵斥着。

小小花哀嚎了几声,大脑袋瓜随着北堂雪的手摆动着。

“罚你三天不准吃豆沙糕!走!”

什么?!

小小花觉得一道晴天霹雳降落。

“嗷哟!”

北堂雪手中还揪扯着它的大耳朵。尽管它再不想认命,也得跟着她出了花厅去。

一人一兽离开过后,看着几个丫鬟习以为常的表情,骆阳煦觉得凌乱的人只有他自己。

北堂雪则是觉得这一日相当的不平静。

她这边刚揪着小小花出了花厅的正门儿。便有一抹錠蓝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脚下霎时间像是被固定住,一时无法挪动。

这样熟悉的气息她不必抬头去看便可知是谁。

“阿雪一一”

听他声音响起,北堂雪这才回神,蓦然松开了小小花的耳朵,躬身行礼道:“见过六王爷。”

有些事情即使早已放下,但乍然之间遇见过去。总会使人出现一刹那的不适应。

也只有这种不适应,能证明这段过去的的确确存zài

过。

宿根不敢多去看她,担心极不容易压制住的感情会再度崩塌。

“若是有时间,可否同我去个地方?”

北堂雪见他神色有些严肃,下意识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有关华颜的事情一一”

北堂雪闻言神色一紧,立kè

就点了头。

此际骆阳煦打从厅中出来,恰巧看到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

“这人是谁?”

“是六王爷。”堆心叹了口气。

“原来就是他啊一一”骆阳煦微微眯起了眼睛:“当初闹成那样,竟还打算破镜重圆麽?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堆心撇了撇嘴,“才不是呢,小姐跟他出去是为了公主的事情!”

“是吗?”骆阳煦意味深长地一笑。

端是看这背影。便能看得出这位六王爷是还对她存有莫大的心意。

“嗷哟!”

小小花见他直直地盯着北堂雪,威胁一般的吼出了声来。

“看都不让看,你这东西未免太护主心切了吧?”骆阳煦轻嗤了一声。

“嗷哟!”小小花示威一般的抬起了大爪向他扇去。

骆阳煦险险躲开,却见它一脸得yì

且鄙夷的看着自己。

什么?!

他竟然被一个宠物给鄙视了!

骆阳煦的脸一阵青白交加。

见堆心和光萼眼中都是看笑话的神色,他没好气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将它关回去。这丫头,养什么不好专养怪物!”

**

正坐在马车里的北堂雪忽然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宿根看她眼底是有淡淡的青黑之色,皱着眉道:“昨晚可是没睡好?”

“嗯,做了个噩梦。”

北堂雪的话音刚落,二人便都意识到了这种对话模式,似乎已经太久没出现过了。

一时默然无言。

半晌,还是宿根先开口打破了寂静,“这半年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一直也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以前答yīng

你的话没能做到一一是我辜负了你。”

明明说好的信她,护她……

到头来,给她的却只有质疑和伤害。

他甚至不知dào

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般的不愿信她一次次的解释,甚至还在大婚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她已非完壁。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混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真想回到那个时候狠狠地抽自己两耳光。

不。如果真的能够回到过去,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疑她。

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这种悔恨注定要一辈子如影随形。

北堂雪沉默了片刻,便道:“我也有很多错。”

之前她将一切都想的那么简单,实jì

上一段感情,需yào

的太多了,远不止她所看到的那些表象,而她那时还远远不懂。

“过错谁都会有,也并非永远不可原谅,总不好一直活在过去一一我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不必折磨自己。”

北堂雪垂下了眼睛,轻声地说道。

“你说的对。”

宿根唇边现出一抹笑意,七分惨淡,三分释然。

她过的好,他自然开心。

可私心里却又想她最好牢牢地记住他一辈子才好。

放下?

他或许还需yào

一段漫长的时光。

“对了,我们要去哪里?”

北堂雪转开了话题。

“挽仙楼。”宿根回了心神,道:“之前便有想过将挽仙楼的事情告sù

你,但那时父皇尚在,我担心知dào

的太多对你不利……便一直瞒着你。”

北堂雪听出了话里的关键一一这么说,挽仙楼跟元盛帝有很密切的关联?

之前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是要发xiàn

了不对,挽仙楼里定是暗藏着大量的玄机,金挽池,黄书航,铁面人,还有那桃林迷阵……

只是她从没想过要将它跟那个至高无上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难道说是一一

“挽仙楼是先皇所创立的?”

它落坐在天子脚下,明显不是寻常酒楼,里面不知藏着多少秘密,想必宫中万不可能没注意到,而它却能多年来巍屹不倒安然无事。

如果它本身就是天子所有,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倒不是父皇所创,而是卫国开国来它就存zài

了,他们不为人所知,掌握着卫国大大小小的秘密,处理一些特殊的事情一一”

北堂雪大概明白了。

挽仙楼也不过是一个代词罢了。

可她有一点不明白,挽仙楼既然是为皇家处理机密之事,那按理说不该是传到每代帝王的手中才对吗?

可不管是之前宿根在挽仙楼处理公务,还是现在的情形。都印证着一件事一一挽仙楼现在的主人是宿根。

宿根看出了她的疑惑,只笑笑道:“至于挽仙楼怎么到了我手里,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

想是牵扯到了帝王的家事。

北堂雪便识相的不再多问,点了个头,就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情来,“挽仙楼可是打听到了小凉的事情?”

却见宿根摇了头,“我请你一道过去,便是想问一问一些细节线索。好着手吩咐下去。”

见北堂雪神色些许失落,他又补充道:“不过昨晚我的确是见到了她一一”

北堂雪眼睛一亮:“在哪里?”

宿根不自在的咳了咳,“……”

北堂雪见他如此反应,既着急又不解,“怎么了?”

宿根顿了顿,方低声地道:“软香坊。”

北堂雪万分意wài

,不由脱口而道:“你,你去软香坊干什么?”

话刚问完,她便后悔了。

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去软香坊难道是去喝茶吗……

不料宿根却正正经经地答曰:“喝茶。”

北堂雪僵硬的点了头。不想再讨论去软香坊喝茶这个略显扭曲的问题。

不过她下一刻就发xiàn

要避开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了一一

他在软香坊看到了华颜那不就是说华颜昨晚也在软香坊吗?

而华颜身为女子,除了喝茶想也做不了其它的事情了……

“既然你当时看到了她,为何不将她拦下来?”北堂雪总算是将话题带上了正确的轨道。

宿根脸上现出悔色,“我当时只当她是贪玩,出宫散散心罢了,便没在意,且当时情况有些乱,人多眼杂,我便没同她说话,怕传了出去与她名声有碍一一我也是今早才大概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他只当她玩一玩便回宫去了。毕竟平素里她出宫也实属正常。且她被软禁一事,此前宿根也是毫不知情,故昨晚见到她,便没多想什么。

北堂雪听到此处,只有叹了口气。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

有宿根在前带路,这迷阵便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就像是一片普通的桃林罢了。

挽仙楼中,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像是彻底地远离着世间喧嚣的避世之所。

然而…这只是表象罢了。

事实上,这座楼中藏着的秘密数不胜数,只怕要比这世间任何一处都来的不可告人。

金挽池今日似乎比较悠闲,此际正摆弄着堂中的一株绿栽,抑或是自打从先皇走了之后她一直都很悠闲。

新主子鲜少会下达命令。

然而这对挽仙楼来说,却不一定就是好事。

如果他们没有要做的事情。挽仙楼也就没有实jì

的意义了,换而言之。他们也就没有存zài

的意义了。

金挽池和几个地位比较高的人倒还好,能坐上这个位置,都是有着过人之处的强dà

,且很少露面,不为外人所知,离了挽仙楼并非就等于死路一条。

可下面的人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身为挽仙楼的暗影,为挽仙楼做事,与挽仙楼相互依存,每个人的手上都染过鲜血,身上都背负着仇债。

有很多人想让他们死。

若没了挽仙楼这个强dà

的护身符,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甚至有人开始隐晦的跟金挽池进言易主之事,结果被金挽池下令严惩险些丧命。

颇有杀一擏百之意。

有了这么一件事,下面才总算安静了一阵子。

早早察觉有人过来,但见是北堂雪,金挽池有些喜出望外。

“金掌柜。”北堂雪见她看过来,便是一笑。

“不是说过了吗,喊我金姐姐便好,你喊书航还大哥长大哥短的,怎到了我这里就如此生份了?”金挽池佯怪地嗔道。

北堂雪闻言忙去笑着改口,“金姐姐一一”

金挽池这才满yì

的笑了,上前来道:“今日怎想起来姐姐这里了?”

话是问的北堂雪,眼神却带着询问看向宿根。

宿根对她微微点头。

金挽池心下难免震惊。

他竟然将挽仙楼的秘密都告sù

北堂雪了?

但见他神色淡然无虞,也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一一知dào

便知dào

了罢。左右现在挽仙楼已不比从前那般令人忌讳莫深。

北堂雪将她变幻的细微神色都看在眼里,便道:“我既然喊了句金姐姐,自是不会对外人多说半个字。”

金挽池冲她一笑,心领神会地点了头。

三人上了挽月楼相议。

北堂雪大概将经过说了一遍,几人便推敲了几种可能出来。

宿根看向金挽池,道:“既然小凉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软香坊,那便先从软香坊查起吧。”

282. V210

想到这儿,她即刻问向堆心:“小凉现在人在哪里?”

堆心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跟北堂雪大概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就是这样了,后来奴婢就被公主给劈昏了过去——”

“那,那陛下是几时来的府里?”她总是觉得好像忘掉了什么重yào

的情节。

见堆心一脸疑惑,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既是在御花园里被劈昏了过去,那后来的事情应也就不知情了。

随即,她便发觉现下的重点好似不在这里……

“公主可有消息了?”

堆心摇摇头道:“这个奴婢还不知dào

,奴婢也是……

刚醒过来没多久。”

北堂雪一噎——看来华颜这一掌劈下去是下了狠劲的……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脖子,恍惚记起昏迷前似乎颈后像是被针扎的一样疼。

“太医说了,小姐喝完药再好好睡一觉便可无碍了。”

北堂雪现在一脑子的疑问,也不知dào

自己究竟具体是怎么昏过去的,为何要喝这安神的药。

但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了下去,而至于‘好好睡一觉’这种高难度的任务,她自认是做不到。

洗漱罢,她便去了北堂天漠那里打探消息。

却被告知华颜的事情还是杳无音信。

事情拖得越久便越不好找人。

“是不是已经出城去了?”

北堂天漠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城门那里早就被安排好了,应是没那么轻易蒙混过关。”

北堂雪愁眉紧锁。

北堂天漠揉了揉她额头的碎发,安慰道:“别担心,就算她出了城也没大事,左右必定是要去国公岛的,码头那里也都埋伏好了人,租赁船只的那些艄公也都交代过了。”

——

午时刚过。北堂府里来了一位客人。

竟然是丁元香。

北堂雪听着有那么一会儿子意wài

,但随即也就明白了过来。

想也知dào

是同慕冬那厮脱不了干系,在御花园里撞见的那回,只消得一眼。有些东西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说句心里话,她是真的不乐意应付这种来意的人。

可偏偏又不能拒人门外。

显然。就算她此刻想拒人门外也来不及了,因为丁元香已被丫鬟领着去了花厅,只是让人来通知她一声罢了。

堆心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让北堂雪看得百感交集。

“小姐,咱们快去吧,否则会让人觉得咱们害pà

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光萼在一侧好心地提醒道:“未战先衰!”

堆心定定的点头。“对!小姐,不能未战先衰!”

北堂雪觉得愈发凌乱。

待北堂雪带着两个‘杀气腾腾’的丫鬟来到了花厅之时,丁元香正悠然的喝着茶。

动作优雅却不拘束,透着一股子从容大方,丝毫不见矫作之气。

除却其它,她身上这种气质,倒是让北堂雪觉得很欣赏。

大家闺秀,多被拘束的太厉害,就包括明水浣在内。也逃不出这层阻碍来。

二人寒暄过罢,丁元香便开门见山地道:“不瞒北堂小姐。元香来此是有几句知心话想同北堂小姐谈一谈。”

北堂雪倒是有些意wài

——合着她是连台面话都懒得过,想直接进入正题了。

倒也爽快。

北堂雪抬手示意堆心她们出去候着。

堆心略带担忧地看了北堂雪一眼,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她倒不是担心北堂雪会输给丁元香,她担心的是……北堂雪根本没有摆正自己的立场,没搞清自己的心意,从而错失了这段良缘。

光萼却不操心这些。

“我看你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小姐是什么人,她心里能没有个数儿吗?怎么做,她应当是比咱们要清楚,再者说了,我倒不觉得……小姐会适合宫中的生活。”

堆心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没再言语。

“北堂小姐是个聪明的女子,而我也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里也没其它人,有些话咱们就摊开了来说吧。”

北堂雪看她这副早有准bèi

的模样,点头道:“丁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我喜欢陛下。”

北堂雪闻言不由膛目。

丁元香说话不拖拉这习惯她的确看出来了,但没料到她会如此的直白……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我自幼便喜欢他,学武功,读兵法,琴棋书画,也都是为了能有一天可以得他青睐,就算得不到,也至少是可以配得上他的人。”丁元香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脸上的神色淡若清风。

“北堂小姐也喜欢陛下对不对。”她转脸看向北堂雪,眼神平静。

虽是问话,但根本没有任何不确定。

这句话却在北堂雪心中砸下了重重一记响雷。

不需yào

她的回答,丁元香自顾自的说道:“北堂小姐的事情,我大致也了解了一二,这才有此一行。”

北堂雪闻言一笑,已是听出了她的意思来。

“劳丁小姐费心打听了。”

可另她不解的是,丁元香的话里除了自带的一份自傲之外,对她竟没一丝敌意。

而北堂雪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的确是有着自傲的资本的。

“前几日听姑母谈起陛下选妃一事,大约是看中了几家的小姐——”丁元香话到此处,左手食指搁在膝盖上画着圈儿,“其中是有北堂小姐。”

北堂雪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她是该感到荣幸吗?

像是衣服一样,被人挑挑拣拣——

这一刻,内心的想法越发的坚定起来。

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她能接受得了的。

“我这几日想了一想。觉得有些事情实在是没必要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特别是跟聪明人争,端不是明智之举。”

争?

就是不知她是在说自己无意相争,还是在劝诫北堂雪不要不自量力了。

“不知我是第几个?”北堂雪沾了口茶,轻声问道。

“北堂小姐说笑了。”丁元香闻言忽然笑出了声来。“除了北堂小姐之外,那些人。不足以为惧,我且还没放在眼里。”

这话北堂雪倒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感情二人,为何在丁元香这里看来,竟就像是一场浩大的战争。

先是筛选最有威胁力的敌人,逐个解决,解决不了的?

北堂雪想了想。大致是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就丁元香说道:“北堂小姐是明白人,应知dào

两败俱伤不是上策,只会让别人坐享其成尽占渔利,倒不如大家做个好姐妹,有福同享——宫中险恶,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的多。”

不待北堂雪开口,她又道:“有些话虽然言之过早,但还是说在前头令人安心——日后后-宫之事。你我姐妹大可平起平坐,恩露共享。若是涉及后位一事,自然还是得听从陛下和太妃的意见。”

做事目的性强,条理性清晰,谈判筹码均衡。

可真是聪明。

北堂雪由衷地想。

若是换做别人,定是一口应下了。

她都还什么都没说,所有的事情都被丁元香给分割的清清楚楚了。

就差将慕冬一分为二了……

北堂雪此刻方彻底的体会到了北堂天漠那日跟她说过的话,作为一个帝王的悲哀之处,便在于此。

今日只是一个丁元香,便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将他日后该面对着什么样的女人给决定了。

北堂雪压下心底的凉意。

抬头道:“丁小姐说的很好,设想的也足够周到,我很钦佩,也很自愧不如。但书上是有这么一句话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北堂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丁元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她难道说的还不够明白吧?

她开出的条件,任谁都不可能拒绝的。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北堂雪的出现,是始料未及的,完全打乱了她先前的计划,若不是逼不得已,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提出这个条件来。

这还是北堂雪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除却从容淡然之外的其它表情。

“我先冒昧的问一句,丁小姐入宫,到底是想要什么?”

丁元香想也没想,脱口答道:“自然是嫁给他。”

北堂雪又问:“是想嫁给他,还是想嫁给皇帝。”

“有区别吗?”丁元香一挑眉,轻笑着反问道。

“当然有。”北堂雪望着她,目色沉静,“丁小姐是想嫁给一个皇上。丁小姐所谓的喜欢,也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上。”

丁元香没有否认。

没错,她从小便存着这么一个想法。

“北堂小姐难道不是?”

北堂雪淡淡一笑,“我所嫁所爱之人,不好与人同享。”

丁元香万没料到这会是北堂雪的答案,她竟是想独占君心,且好像还是,身心都只能是她一人的?!

她此际真想对北堂雪说三个字——你疯了。

眼下看来,她可真是高看了她,本还以为是个聪明识时务懂进退的人,竟不知是如此的不识抬举,异想天开!

丁元香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着道:“帝王之爱,岂能如一而终。”

“既不可如愿,又何须强求相勉。”

丁元香笑意凝在脸上。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

她不愿进宫?

——

丁元香也才刚被送着出了花厅,骆阳煦背着手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

北堂雪单手支腮正出着神,只当是丫鬟进来收拾茶具,便头也没抬。

“方才不还言辞笃定来着,这会儿莫不是后悔没答yīng

跟她合zuò

了不成?”

北堂雪被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给惊了一瞬,抬头见是骆阳煦好整以瑕的坐在那里,竟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

北堂雪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来,道:“窥听别人的谈话这等事,你竟也做得出来!”

骆阳煦神定气闲的摇头道:“何必用窥听这个词?我只不过还是是路过,凑巧听到了几句罢了。”

北堂雪忽然觉得他这种人活在世上完全是欠揍的存zài



“那你就慢慢的'路过'吧!”她不愿给自己找气,起身离了座。

“哎呀,可真是越来越不经逗了。小时候也没见你脾气这么大……”骆阳煦叹一口气,追了上去道:“咱们这些年没见,就不能好好地叙叙旧,喝喝茶。聊一聊小时候的趣事吗?”

趣事……

北堂雪嘴角一阵抽抽,“比如呢?”

说到这,骆阳煦倒是张口就来,“比如……我曾经亲自做过桂花酥给你吃!”

“呵呵。”北堂雪僵硬的笑了两声,道:“结果我吃的上吐下泻,足足一整年的时间里。一听见桂花酥这仨字就会被吓的哭昏过去。”

这事是原主的童年里一段黑暗无比的回忆,似乎刻意不想记起,可当骆阳煦时隔多年再出现的时候,这些记忆也就随之浮现了出来。

“这件事情,事后我想一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骆阳煦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似乎是对这件事情毫无愧疚之感,反而觉得他能将平平无奇的桂花酥发挥出如此奇效,委实是一件很难得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情是出了些意wài

,但毕竟不是我有意为之,你总不能只记坏不记得好啊!我还教会了你许多东西。你难道都忘了麽?比如写字画画,下棋——”

北堂雪越听脸色越沉,以前不懂这北堂小姐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除了弹琴之外,怎么就一个可取之处也都找不着,且都烂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试想一下。在她人生的启蒙阶段遭遇了骆阳煦这种人的干涉,给其造成的影响该是有多大……

当其他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之时,她却已被骆阳煦带着踏上了一条崎岖的道路上,最终只能跟同龄人的差距越拉越远。

北堂雪甚至开始怀疑,北堂小姐之所以如此自闭,如此孤僻,如此的不愿跟外界接触,跟骆阳煦给其造成的童年阴影,有着巨大而不可忽视的联系。

一时间,北堂雪觉得心绪复杂无比……

见北堂雪脸色越来越沉重。骆阳煦大致有些心虚了,忙转开了话题道:“对了,你可还记得那时候咱们一起在我家后花园的莲池里边钓鱼,一坐便是一整天一一”说到这里他口气带了几分追忆,“你走了之后。我每次经过莲池边,都会想起咱俩一起钓鱼的情形,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

北堂雪冷笑了一声,“可不是吗,那时我天天跟在你后面问,为什么半天下来你能钓着十几条,而我半只都钓不到一一你告sù

我说是我的心不够静。”

骆阳煦摸了摸鼻子,英挺的脸上颇有感慨之色,“钓鱼本就需yào

耐心,你心太浮躁,鱼儿当然不会上钩。”

“可你似乎忘了告sù

我钓鱼不光是需yào

耐心。”北堂雪转回脸去看他,眼底蕴含着怒意:“后来才有人告sù

我,原来钓鱼是需yào

鱼饵的……”

骆阳煦笑意不减,只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你没上鱼饵啊!怪不得一一你瞪我干什么,你该不会认为是我有意不告sù

你的吧?我骆阳煦是这种人吗?嗳,别走啊小雪妹妹!”

“别喊我小雪妹妹!”北堂雪头也不回的斥道。

“好好好,不喊不喊,不过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真的不是有意不告sù

你的,你不也没问过我吗?再者说了,你看人家姜太公钓鱼一一”

话还没说完,便见有大型不明物体朝着他猛扑而来。

“嗷呜!”

“不许伤人!”北堂雪的低喝声响起。

骆阳煦望着站在他眼前威风霖霖的庞然大物,足足有一头牛那么大的……狐狸或者狗,不免惊呆了过去。

毛发通亮,眼睛乌黑而炯炯有神,那里面的神情似乎是在传达着这么一个讯息……我看你很不爽,真想一爪拍死你!

骆阳煦正为自己的强dà

到可以跨种族的沟通能力而感到惊异之时,却见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拽住了它毛茸茸的大耳朵。

顷刻间,小小花的威风不复存zài

,换上一脸哀求的神色看向北堂雪,“嗷哟……”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北堂雪加重了手上的力qì

,厉声地呵斥着。

小小花哀嚎了几声,大脑袋瓜随着北堂雪的手摆动着。

“罚你三天不准吃豆沙糕!走!”

什么?!

小小花觉得一道晴天霹雳降落。

“嗷哟!”

北堂雪手中还揪扯着它的大耳朵。尽管它再不想认命,也得跟着她出了花厅去。

一人一兽离开过后,看着几个丫鬟习以为常的表情,骆阳煦觉得凌乱的人只有他自己。

北堂雪则是觉得这一日相当的不平静。

她这边刚揪着小小花出了花厅的正门儿。便有一抹錠蓝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脚下霎时间像是被固定住,一时无法挪动。

这样熟悉的气息她不必抬头去看便可知是谁。

“阿雪一一”

听他声音响起,北堂雪这才回神,蓦然松开了小小花的耳朵,躬身行礼道:“见过六王爷。”

有些事情即使早已放下,但乍然之间遇见过去。总会使人出现一刹那的不适应。

也只有这种不适应,能证明这段过去的的确确存zài

过。

宿根不敢多去看她,担心极不容易压制住的感情会再度崩塌。

“若是有时间,可否同我去个地方?”

北堂雪见他神色有些严肃,下意识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有关华颜的事情一一”

北堂雪闻言神色一紧,立kè

就点了头。

此际骆阳煦打从厅中出来,恰巧看到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

“这人是谁?”

“是六王爷。”堆心叹了口气。

“原来就是他啊一一”骆阳煦微微眯起了眼睛:“当初闹成那样,竟还打算破镜重圆麽?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堆心撇了撇嘴,“才不是呢,小姐跟他出去是为了公主的事情!”

“是吗?”骆阳煦意味深长地一笑。

端是看这背影。便能看得出这位六王爷是还对她存有莫大的心意。

“嗷哟!”

小小花见他直直地盯着北堂雪,威胁一般的吼出了声来。

“看都不让看,你这东西未免太护主心切了吧?”骆阳煦轻嗤了一声。

“嗷哟!”小小花示威一般的抬起了大爪向他扇去。

骆阳煦险险躲开,却见它一脸得yì

且鄙夷的看着自己。

什么?!

他竟然被一个宠物给鄙视了!

骆阳煦的脸一阵青白交加。

见堆心和光萼眼中都是看笑话的神色,他没好气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将它关回去。这丫头,养什么不好专养怪物!”

**

正坐在马车里的北堂雪忽然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宿根看她眼底是有淡淡的青黑之色,皱着眉道:“昨晚可是没睡好?”

“嗯,做了个噩梦。”

北堂雪的话音刚落,二人便都意识到了这种对话模式,似乎已经太久没出现过了。

一时默然无言。

半晌,还是宿根先开口打破了寂静,“这半年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一直也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以前答yīng

你的话没能做到一一是我辜负了你。”

明明说好的信她,护她……

到头来,给她的却只有质疑和伤害。

他甚至不知dào

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般的不愿信她一次次的解释,甚至还在大婚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她已非完壁。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混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真想回到那个时候狠狠地抽自己两耳光。

不。如果真的能够回到过去,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疑她。

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这种悔恨注定要一辈子如影随形。

北堂雪沉默了片刻,便道:“我也有很多错。”

之前她将一切都想的那么简单,实jì

上一段感情,需yào

的太多了,远不止她所看到的那些表象,而她那时还远远不懂。

“过错谁都会有,也并非永远不可原谅,总不好一直活在过去一一我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不必折磨自己。”

北堂雪垂下了眼睛,轻声地说道。

“你说的对。”

宿根唇边现出一抹笑意,七分惨淡,三分释然。

她过的好,他自然开心。

可私心里却又想她最好牢牢地记住他一辈子才好。

放下?

他或许还需yào

一段漫长的时光。

“对了,我们要去哪里?”

北堂雪转开了话题。

“挽仙楼。”宿根回了心神,道:“之前便有想过将挽仙楼的事情告sù

你,但那时父皇尚在,我担心知dào

的太多对你不利……便一直瞒着你。”

北堂雪听出了话里的关键一一这么说,挽仙楼跟元盛帝有很密切的关联?

之前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是要发xiàn

了不对,挽仙楼里定是暗藏着大量的玄机,金挽池,黄书航,铁面人,还有那桃林迷阵……

只是她从没想过要将它跟那个至高无上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难道说是一一

“挽仙楼是先皇所创立的?”

它落坐在天子脚下,明显不是寻常酒楼,里面不知藏着多少秘密,想必宫中万不可能没注意到,而它却能多年来巍屹不倒安然无事。

如果它本身就是天子所有,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倒不是父皇所创,而是卫国开国来它就存zài

了,他们不为人所知,掌握着卫国大大小小的秘密,处理一些特殊的事情一一”

北堂雪大概明白了。

挽仙楼也不过是一个代词罢了。

可她有一点不明白,挽仙楼既然是为皇家处理机密之事,那按理说不该是传到每代帝王的手中才对吗?

可不管是之前宿根在挽仙楼处理公务,还是现在的情形。都印证着一件事一一挽仙楼现在的主人是宿根。

宿根看出了她的疑惑,只笑笑道:“至于挽仙楼怎么到了我手里,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

想是牵扯到了帝王的家事。

北堂雪便识相的不再多问,点了个头,就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情来,“挽仙楼可是打听到了小凉的事情?”

却见宿根摇了头,“我请你一道过去,便是想问一问一些细节线索。好着手吩咐下去。”

见北堂雪神色些许失落,他又补充道:“不过昨晚我的确是见到了她一一”

北堂雪眼睛一亮:“在哪里?”

宿根不自在的咳了咳,“……”

北堂雪见他如此反应,既着急又不解,“怎么了?”

宿根顿了顿,方低声地道:“软香坊。”

北堂雪万分意wài

,不由脱口而道:“你,你去软香坊干什么?”

话刚问完,她便后悔了。

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去软香坊难道是去喝茶吗……

不料宿根却正正经经地答曰:“喝茶。”

北堂雪僵硬的点了头。不想再讨论去软香坊喝茶这个略显扭曲的问题。

不过她下一刻就发xiàn

要避开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了一一

他在软香坊看到了华颜那不就是说华颜昨晚也在软香坊吗?

而华颜身为女子,除了喝茶想也做不了其它的事情了……

“既然你当时看到了她,为何不将她拦下来?”北堂雪总算是将话题带上了正确的轨道。

宿根脸上现出悔色,“我当时只当她是贪玩,出宫散散心罢了,便没在意,且当时情况有些乱,人多眼杂,我便没同她说话,怕传了出去与她名声有碍一一我也是今早才大概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他只当她玩一玩便回宫去了。毕竟平素里她出宫也实属正常。且她被软禁一事,此前宿根也是毫不知情,故昨晚见到她,便没多想什么。

北堂雪听到此处,只有叹了口气。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

有宿根在前带路,这迷阵便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就像是一片普通的桃林罢了。

挽仙楼中,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像是彻底地远离着世间喧嚣的避世之所。

然而…这只是表象罢了。

事实上,这座楼中藏着的秘密数不胜数,只怕要比这世间任何一处都来的不可告人。

金挽池今日似乎比较悠闲,此际正摆弄着堂中的一株绿栽,抑或是自打从先皇走了之后她一直都很悠闲。

新主子鲜少会下达命令。

然而这对挽仙楼来说,却不一定就是好事。

如果他们没有要做的事情。挽仙楼也就没有实jì

的意义了,换而言之。他们也就没有存zài

的意义了。

金挽池和几个地位比较高的人倒还好,能坐上这个位置,都是有着过人之处的强dà

,且很少露面,不为外人所知,离了挽仙楼并非就等于死路一条。

可下面的人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身为挽仙楼的暗影,为挽仙楼做事,与挽仙楼相互依存,每个人的手上都染过鲜血,身上都背负着仇债。

有很多人想让他们死。

若没了挽仙楼这个强dà

的护身符,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甚至有人开始隐晦的跟金挽池进言易主之事,结果被金挽池下令严惩险些丧命。

颇有杀一擏百之意。

有了这么一件事,下面才总算安静了一阵子。

早早察觉有人过来,但见是北堂雪,金挽池有些喜出望外。

“金掌柜。”北堂雪见她看过来,便是一笑。

“不是说过了吗,喊我金姐姐便好,你喊书航还大哥长大哥短的,怎到了我这里就如此生份了?”金挽池佯怪地嗔道。

北堂雪闻言忙去笑着改口,“金姐姐一一”

金挽池这才满yì

的笑了,上前来道:“今日怎想起来姐姐这里了?”

话是问的北堂雪,眼神却带着询问看向宿根。

宿根对她微微点头。

金挽池心下难免震惊。

他竟然将挽仙楼的秘密都告sù

北堂雪了?

但见他神色淡然无虞,也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一一知dào

便知dào

了罢。左右现在挽仙楼已不比从前那般令人忌讳莫深。

北堂雪将她变幻的细微神色都看在眼里,便道:“我既然喊了句金姐姐,自是不会对外人多说半个字。”

金挽池冲她一笑,心领神会地点了头。

三人上了挽月楼相议。

北堂雪大概将经过说了一遍,几人便推敲了几种可能出来。

宿根看向金挽池,道:“既然小凉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软香坊,那便先从软香坊查起吧。”

283. V211

金挽池点头应下,“好。我这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即刻着手去查,一有消息立kè

传信到王府。”

“嗯,软香坊是攸允的地方,我担心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一一让他们小心行事。”

北堂雪在心里暗自点头。

若是华颜还在城中的话,就凭她的能耐,躲上一夜不被慕冬的手下发xiàn

已经是一种奇迹了,更不必说已经是一天一夜的时间了。

至此,应该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她侥幸出了城去,另一种则是她被困在了软香坊里。

却听宿根担忧地道:“怕只怕,她已被攸允的人带出了城去。”

北堂雪心头一震。

虽是最坏的预想,但也不是不无可能……

**

暮落,洐王府。

西南处一座大院落前悬着三色琉石轻灯。

楼阁石栏,院中假山丛花应有尽有,里里外外明显是刚修葺过的。

尊贵却不奢靡,处处流露着一种高雅之气。

现下这里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洐王的生母,如今的元太妃是也。

刚刚入夜。里里外外却早已亮起了烛火。

主房之中。三重纱屏之后,元太妃正躺在贵妃榻上阖着双目,神色端详无比。

两个小丫头一个在前扇着羽扇,一个跪坐在后替她小心翼翼地捶着腿。

而站在她身后替她捏着肩背的人却是白日里在北堂雪那碰了钉子的丁元香。

半柱香的时间,元太妃方开口道:“都下去吧一一”

“奴婢告退。”

两个丫鬟退出去之后,便听她问道:“北堂家的那个丫头,大概是怎么个意思?”

原来丁元香去北堂府跟北堂雪所谈的那些话。不光是丁元香的主意,还有元太妃的三分想法在里头。

姑侄二人都是人精,自然知dào

若是北堂雪真进了宫,北堂家的势力再加上那丫头的机灵脑袋,只怕真不是能硬碰硬的。

倒不如提前定下个'盟约'。

丁元香早就准bèi

好了说辞,一晚上可就等着元太妃问她话儿呢。

此际听她发问,故作犹豫了一会儿方道:“按照先前和姑母所言,元香都原话同北堂小姐说了一遍。”

“她可是同意了?”

“回姑母。北堂小姐听罢只同元香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没再给元香开口说话的机会了一一”

元太妃闻言即刻睁开了眼。“你的意思是她不仅没同意,还将你给赶了出来?”

丁元香没有做声。

元太妃自是当她默认了。

她轻哼了一声,“原先我还当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一一给她三分颜面她倒还拿起乔儿来了!”

“姑母息怒。”

元太妃想到北堂雪如此冷待丁元香,便觉得她是连带自己的面儿一起驳了,哪里还息怒得了。

“你好好跟姑母说一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丁元香顿了顿,道:“元香怕说出来惹得姑母不悦。”

“不打紧,让你说你说便是了一一”元太妃揉了揉额角,眉头不耐烦地皱了起来。

“北堂小姐她,她说,要么就别让她进宫,如果她进了宫去,便,便不许陛下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妃嫔,让元香死心便罢,不要再同她谈什么有福同享……”

断章取义,添油加醋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

“简直荒唐!”

元太妃一听到不能有第二个妃嫔这句话,便立马黑了脸。

这可真是她这辈子所听过的最荒谬,最滑稽的大话!

竟然口出狂言的说皇帝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真真是不知所谓!就凭她一个丞相之女,竟敢如此妄言,假使她真的进了宫,后。宫之中还岂能有安宁之日!”

“姑母说的极是。”丁元香聪明地避嫌,只附和着元太妃的话,而不是火上浇油斥责北堂雪。

这把火烧到这里恰到好处,无需她再多言。

元太妃是什么人,到了这个份儿上若还能任由北堂雪进宫,那绝对是老糊涂了。

北堂雪这还没进宫呢,就如此'嚣张',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若真叫她进了宫去,只怕她以后连个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了。

她这边暗暗已经拿定了主意。

可唯有一点……

“虽说选妃的名额从尚宫局那里出来过后,都要再从本宫这里走上一遭,拦下来并非难事一一可据闻皇上似乎同她走的有些近,怕只怕是对她有几分喜欢的。”

她是连做梦都想着要住进坤宁宫里,才成日里上下操持着,而如果因此惹了皇帝不痛快,便是不值了。

丁元香眼神微动。

“不若元香择日进宫找个机会同陛下将此事呈明,就说是不小心听北堂小姐提起的。元香认为陛下向来喜静,定也不想有如此不安分的人陪伴在侧。事先说的明白了,倒也省的姑母和陛下会因此生了隔阂一一姑母意下如何?”

她设想的此般周到。可以说避免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元太妃又焉有不乐意的道理。

“就依你所言。”

丁元香嘴角现出一丝笑意。

是北堂雪自己亲口所说,若不能只她一人,她绝不进宫。

她这样做等于是断了北堂雪进宫的可能,照这么来说的话,她倒也算是顺手帮了北堂雪一把不是吗?

而对于她来说,则是可以免去一个最有威胁性的对手。

**

御书房,夜半。

慕冬尚且借着通亮的灯光批阅着公文,四下俱静,只偶尔沙沙地翻阅声响。

周围侍奉的人都被遣退了下去。只鹤延寿一人守着。

须臾,便听有叩门的声音响了起,“陛下。”

正是肖裴的声音。

“进。”

得了准,肖裴这才推门而入。走近了行礼。

鹤延寿见状道:“奴才先前吩咐了御膳房给陛下熬了参汤——奴才先去看一看。”

“嗯。”

待鹤延寿退了出去,将门合上之后,肖裴这才禀道:“照陛下的吩咐,属下去了挽仙楼已将陛下的口信带给了六王爷——六王爷要属下回禀陛下,说他那边已经调查出了些许眉目,不出差错。公主应是已被带出了城。”

“那便按照原计划安排下去,务必在到达凉州前拦下。”

“是。”肖裴应下,犹豫了一会儿,询问道:“那不辞……

怎么处理?”

慕冬冷冷吐出两个字来。“杖毙。”

肖裴顿了一顿,求情的话终究没敢说出口。

他刚想开口请退,却听慕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似是无意般问起,“六王爷独自去的挽仙楼?”

“回陛下——”肖裴霎时间明白了他为何有此无聊的一问,刻意咬重了声音道:“同行的还有北堂二小姐。后来还亲自将北堂小姐送回了府里去……”

慕冬闻言搁下了手中的折子。

华颜离宫的时候,北堂雪在场,她跟宿根一同过去也无可厚非,虽事情已经落定。但出于……私人的感情问题。他还是想知dào

知dào

北堂雪是怎么看的。

于是,他便口气温冷参半地问道:“那她是什么意思——”

肖裴闻言一愣,一时没能参透他话里的含义。

什么叫什么意思?

谁跟谁有没有意思?

肖裴觉得云里雾里的。但他又没胆子开口发问,一来,他担心慕冬会因此鄙夷他的智商,二来他则是觉得如果他一开口发问,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慕冬则会对他摆摆手,然后冷冷的道:下去吧。

极不容易有此机会,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自家主子的内心世界,他绝不能错失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所以,他要装懂。

“属下认为……六王爷应还是对北堂小姐有意思。”肖裴硬着头皮说道,心里却念叨着六王爷对不住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全是为了能跟上话题才出此下策……

却不知,这话题已经被他想偏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

慕冬听他猛不丁的就来了这么一句,神色有些纠结——是该将肖裴带回正题来,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讨论下去?

他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确定了是攸允劫走了华颜,那就没必要再多问了……

左右现在事情处理完了,也还没有困意——

不如就此,谈一谈这个问题罢。

找到了这个充分却不怎么合理的理由,皇帝陛下开口了,“那你认为她是怎么想的?”

肖裴一听便精神抖擞,觉得这是他展现自己的大好时机——要知dào

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可谓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对男女之事也是深谙其道,虽至今还没娶妻,但已经积累下了一大票的追求者。

“据属下的经验来看,北堂小姐应早已对六王爷无意了。”

慕冬闻听,觉得这句话听着很顺耳。

他也一早这么认为了。

肖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觉得有些话此时不说只怕是难寻契机了。

算了。为了他伟大英明的主子,他这次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提个醒!

下定了决心,肖裴即刻换上了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陛下,属下认为有些事情下手一定要快,否则错失了良机,会抱憾终身!”

慕冬嘴角一抽。

肖裴抱着一句也是说,十句也是说,过了这股劲儿就没胆子说了的敢死精神,愈发觉得热血沸腾。可能是这腔热血烧得太过凶猛,直涌进了脑袋里去,一时间大有脑袋短路的趋势。

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其实奴才老早就看出来了,您很喜欢北堂小姐!”

“……

……



沉寂。沉静,沉默。

可怕的沉寂,可怕的沉静,可怕的沉默。

肖裴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他刚才……

说了什么来着……

他猛然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甚至连抬头去看慕冬的脸色的勇气都丧失了。

在他做好了承shòu最可怕的结果之后,却听高坐上传来慕冬淡淡地声音。“是喜欢她。”

肖裴瞪大了眼睛。

却又听那温温凉凉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丝迷惑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肖裴伸手掰了掰惊的快要脱臼的下巴。

结结巴巴地道,“回陛下。没,没问题……”

——

天色初亮起,北堂府上下各居其位,下人们在各处忙碌着,灰衣家丁打着哈欠去开了大门。

然而这哈欠才只打了一半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门前横躺着一位浑身是血,面目全非,辨不出是死是活的人,只能从装束来判断。应是女子。

——

北堂雪被丫鬟伺候着起了身。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明显是昨夜又没能睡的安稳。

她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堆心替她梳理着柔缎般的青丝。

斗艳从耳房中收拾完罢行了出来,对着正擦着桌凳的光萼都争香神色俱正地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府里来了位姑娘,浑身是血的被抬了进来——”

“啊?”光萼惊的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活儿也顾不得做了,转脸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人该不是没了吧!”

斗艳忙地摇头,“方才我去给小姐打洗脸水的时候,就瞧见大夫往外头走,听他同王管家说了几句,说是性命无碍了,得亏救治的及时,再晚半柱香就没命了!”

“那还好……”

几人又围在一起唏嘘讨论了一番,猜测一个姑娘家怎会受这么重的伤,而后大致就是庆幸这人得亏没死在北堂府里头,否则定会触了霉运,这回救了一条性命,府里定能积下福祉云云。

隔着一道屏风,北堂雪将她们的话听了个大致,望向镜中堆心的倒影,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听说是门房发xiàn

的,就躺在府门口,当时只剩下一口气儿了,门房不敢自作主张便令人去禀了老爷,老爷听了二话没说便让人给抬了进来去请了大夫。”这些也还是她方才从小蓝那里挺过来的,便照着大概给北堂雪学了一遍。

北堂雪闻言就点点头,便没将这件事情搁在心上。

辰时末,宫中来了人,带来了一道慕冬的口谕,说是要请北堂雪进宫一趟。

北堂雪猜想应是为了华颜的事情,不作他想,收拾停当之后,便随来人去了。

北堂雪被引着穿过悬着赤金九龙大匾的养心殿,却见前头带路的小黄门没有停下的打算。

她疑惑地问道:“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小黄门笑着答道:“陛下在於华榭等着北堂小姐呢——”

於华榭坐落于龙泉宫后,是一座建在水池中的大敞厅,四面皆有窗临水,左右布有回廊,跨水接岸,后面更建有曲折白玉拱桥,是元盛帝登基后命人而建。

远远地,北堂雪便瞧见了一池子的芙蕖和接天碧叶,朱红色的长廊连接着两层高的八角重檐敞厅坐落在其间。

小黄门只将她送到廊前,便止下了步子。

北堂雪穿过长廊,便见半镂空的雕花朱门敞着,她举目往里探去,见慕冬坐在侧对着她的位置上,他身侧的窗子开了一扇,几缕金赤赤的日光潜了进来。

好像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的背总是挺的很直。

莫名其妙的,北堂雪竟觉得此刻的他如同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像。

一时不敢轻易开口打破这种寂静。

慕冬似有所查,转头见她立在门口不进不退的,开口道:“怎不进来。”

北堂雪这才提步走了进去,行礼罢,便听慕冬一如既往没有起伏的声音道:“坐。”

北堂雪坐下后便没开口多问什么,只静静地等着他的话。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慕冬会毫无预兆,毫无铺垫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昨日问过了钦天监,下月初十,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你若无异议,便定为纳彩之日,让礼部去拟诏书。”

纳彩?!

北堂雪身子一震。

他是……要娶她?

她觉得慕冬这话说的不止突然,更是突兀之极!

毕竟她这么久以来,跟慕冬的相处之下,从未涉及过这个问题。无形之中,二人都维持着一种默契。

而且,他若真的想娶她,应早在元盛帝早前有意赐婚之时便娶了——

北堂雪蓦然抬起了头,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惑之色。

“为什么?”

几乎想也没想,她便问出了这句话来。

慕冬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如此,不疾不徐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北堂雪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这算是什么解释?!

若是他只是一个皇帝,她兴许还能面不改色的驳论,但是,不觉间他在她心里所占据着的。还有另外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

一时间脑袋都快搅成了浆糊,又急又慌,也未能去顾及她这种反应极有忤逆圣意的嫌疑。

“可是……”

慕冬脑海里忽然就闪过肖裴说的那句话——大多数女子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习惯口是心非,是以用来掩饰内心巨大的喜悦,而当这个时候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不给她说‘可是’的机会,才是上策。

“没有可是,皇后总是要立的,而你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本可以换一种极为煽情的说法,可从他口中以这种方式说出来,却是让北堂雪觉得无法接受。

“……”

她闻言顿时冷静了下来,觉得有一大桶冷水从她头上浇泼了下来,冰的她浑身发冷。

他开口便是纳彩之礼,是想直接娶她为后,她还以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无关其它,只是她这个北堂家嫡女的身份最合适罢了。

心口里有团东西不可发泄不能叫屈,憋的她难受至极。

一时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被自己给耍了,方才满脑子的纠结全是一个笑话。

她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意,开口道:“陛下是还对北堂家无法彻底放心下来吗?”

慕冬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他好好地在谈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她怎又忽然扯到这里来了?

但她既是开口问了,他便答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可以彻底放心之人——”

说的没错。

北堂雪忽然发觉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愚蠢。

换做是普通人也做不到,更遑论他是个皇帝。

可听到他如此武断的回答,还是满心的冰凉。

不觉间,她放在膝上的双手,十指已经被拧得发麻。

本说好要管住自己的心,而到了这个时候才知dào

,一切都是徒劳。原来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再也无法阻挡它的生长蔓延。

可是,他既是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还有什么好困扰的?

定了心神,她迎上他的目光,无畏地道:“臣女不愿进宫。”

慕冬神色有不可查的滞愣。

她竟然拒绝了他?

他再次开口,黑不见底的瞳中已被一层厚重的冰冷所覆盖,“若朕非要你进宫不可呢?”

北堂雪心中一寒。

他眼里似乎空无一物,却又藏着太多压抑着的情绪。

北堂雪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将目光错开了一些,声子绷的紧紧地,道:“还请陛下不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慕冬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之后,竟然突兀地笑了一声。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这笑让北堂雪越发觉得心中堵塞。

“那朕倒想听一听,你既不愿入宫,又该如何让朕信你北堂家的忠心?”慕冬眸光微闪,盯着她道:“且打一个比方,先前你同朕提议让北堂烨回京,是想将时间控zhì

在攸允兵变之时,在背后给予其痛击,使其措手不及——可若届时北堂烨战的不是攸允,反而是助其一臂之力,朕又该如何?”

北堂雪闻言不由心生愠怒,紧接着,便是浓烈至极的失望。

这些时日来,竟然连他的些许信任都未曾得到?

甚至只有让她进宫,他才能相信……

这么久来,她的所说所做,为他暗自筹谋,竟然都比不过一个让她进宫的仪式来的让他信服!

北堂雪眼圈有些发红,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起来:“陛下是认为臣女有此提议,实则是想依照当时的情势而择赢家相助,或者陛下根本就是认为,这提议本就是臣女设下的恶毒圈套罢了!”

慕冬微一皱眉,“只是就事论事,打个比方罢了——不过是想让你知dào

,若你站在这个位置,在此等关乎江山子民的大事上,又焉能在没有任何依仗可作为信任基础的前提下,去毫不保留的去信任谁。”

所以她刚巧很适合来做这个依仗,来做这个基础吗?

“我想我明白了。”北堂雪颤颤地一笑,笑里皆是嘲弄的神色。

她忽然就起了身,口气带上了疏冷,“陛下要的不过是一个保证而已——当真无法信我北堂家,待兵临城下之日,臣女自行来宫中便罢,只要能令陛下放心,届时陛下要囚要绑悉听尊便!”

慕冬闻言脸色沉得可怕。

他紧握着手中的白兰茶盏,声音满是奚弄的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觉得朕许你入宫为后,实则是同将你绑在宫中作为保证是一回事?”

“前者不过是听起来体面一些罢了。”北堂雪将目光转到窗外碧油油的莲叶上,克制着声音的起伏,“陛下又何苦为此而填上一个后位,此等厚恩,北堂雪自认消受不起。”

语落,退礼也不及去行,便出了榭厢去。

肖裴立在廊头,本是为了以防有人来打搅到二人,却不料他才刚站着还没一盏茶的功夫,抬头便见北堂雪走了出来。

他心下一喜,心道他家主子竟然这么快便将事情给办好了?竟比他预计的要快多了。

可是……北堂小姐怎一个人出来了,咿,脸色似乎还不怎么好?

待北堂雪再走的近些,肖裴这才见她双眼通红,薄唇也抿的紧紧的,似在竭力忍着泪。

肖裴见状傻了眼。

看来这情况很不乐观一一好好地怎还将人家姑娘给闹哭了……

这位北堂小姐的能耐他多多少少也见识到了,绝非是会为几句难听的话就掉泪珠子的娇滴人儿。

所以,英明神武的陛下究竟做了什么?

眼见北堂雪脚步匆匆地奔出了长廊,肖裴一脸纠结地近了慕冬所在的榭厢房去。

只在门外,他便觉察到了铺天盖地的寒意钻入骨髓。

肖裴缩了缩头,试探着问道:“陛下?”

没听见动静,他再抬头之际,却见慕冬已离了坐。肖裴赶忙就退至一侧,给他让出道儿来。

慕冬打他眼前经过之时,他壮胆偷瞟了一眼,便吓的打了寒噤一一他跟在慕冬身边这么多年,就还没见他如此明显的表露过不悦,好家伙,那脸色叫一个黒沉。

他往里头瞅了过去,不由咽了口唾沫——被捏成了粉末的瓷盏子、连带着那张乌木桌也遭了莫大殃及。

肖裴开始怀疑,这回吃亏受气的怕不止是北堂小姐一个人。

二人闹了这么一场气之后,心中作何感受暂且不去多表,话分两头,眼下北堂府南院里专供丫鬟们起居之处,却是热闹非凡。

里里外外满满都是人,正如糊纸一般,里一层,外一层。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太过八卦太没出息,怪只怪北堂府里头成日里委实没什么新鲜事,不像绝大部分高门大户妻妾孩子成群的,今个儿三姨娘上吊了,昨个八姨太滑胎了兼以嫡庶争宠诸如此类足以吸引视线的事件。

283. V211

金挽池点头应下,“好。我这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即刻着手去查,一有消息立kè

传信到王府。”

“嗯,软香坊是攸允的地方,我担心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一一让他们小心行事。”

北堂雪在心里暗自点头。

若是华颜还在城中的话,就凭她的能耐,躲上一夜不被慕冬的手下发xiàn

已经是一种奇迹了,更不必说已经是一天一夜的时间了。

至此,应该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她侥幸出了城去,另一种则是她被困在了软香坊里。

却听宿根担忧地道:“怕只怕,她已被攸允的人带出了城去。”

北堂雪心头一震。

虽是最坏的预想,但也不是不无可能……

**

暮落,洐王府。

西南处一座大院落前悬着三色琉石轻灯。

楼阁石栏,院中假山丛花应有尽有,里里外外明显是刚修葺过的。

尊贵却不奢靡,处处流露着一种高雅之气。

现下这里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洐王的生母,如今的元太妃是也。

刚刚入夜。里里外外却早已亮起了烛火。

主房之中。三重纱屏之后,元太妃正躺在贵妃榻上阖着双目,神色端详无比。

两个小丫头一个在前扇着羽扇,一个跪坐在后替她小心翼翼地捶着腿。

而站在她身后替她捏着肩背的人却是白日里在北堂雪那碰了钉子的丁元香。

半柱香的时间,元太妃方开口道:“都下去吧一一”

“奴婢告退。”

两个丫鬟退出去之后,便听她问道:“北堂家的那个丫头,大概是怎么个意思?”

原来丁元香去北堂府跟北堂雪所谈的那些话。不光是丁元香的主意,还有元太妃的三分想法在里头。

姑侄二人都是人精,自然知dào

若是北堂雪真进了宫,北堂家的势力再加上那丫头的机灵脑袋,只怕真不是能硬碰硬的。

倒不如提前定下个'盟约'。

丁元香早就准bèi

好了说辞,一晚上可就等着元太妃问她话儿呢。

此际听她发问,故作犹豫了一会儿方道:“按照先前和姑母所言,元香都原话同北堂小姐说了一遍。”

“她可是同意了?”

“回姑母。北堂小姐听罢只同元香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没再给元香开口说话的机会了一一”

元太妃闻言即刻睁开了眼。“你的意思是她不仅没同意,还将你给赶了出来?”

丁元香没有做声。

元太妃自是当她默认了。

她轻哼了一声,“原先我还当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一一给她三分颜面她倒还拿起乔儿来了!”

“姑母息怒。”

元太妃想到北堂雪如此冷待丁元香,便觉得她是连带自己的面儿一起驳了,哪里还息怒得了。

“你好好跟姑母说一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丁元香顿了顿,道:“元香怕说出来惹得姑母不悦。”

“不打紧,让你说你说便是了一一”元太妃揉了揉额角,眉头不耐烦地皱了起来。

“北堂小姐她,她说,要么就别让她进宫,如果她进了宫去,便,便不许陛下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妃嫔,让元香死心便罢,不要再同她谈什么有福同享……”

断章取义,添油加醋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

“简直荒唐!”

元太妃一听到不能有第二个妃嫔这句话,便立马黑了脸。

这可真是她这辈子所听过的最荒谬,最滑稽的大话!

竟然口出狂言的说皇帝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真真是不知所谓!就凭她一个丞相之女,竟敢如此妄言,假使她真的进了宫,后。宫之中还岂能有安宁之日!”

“姑母说的极是。”丁元香聪明地避嫌,只附和着元太妃的话,而不是火上浇油斥责北堂雪。

这把火烧到这里恰到好处,无需她再多言。

元太妃是什么人,到了这个份儿上若还能任由北堂雪进宫,那绝对是老糊涂了。

北堂雪这还没进宫呢,就如此'嚣张',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若真叫她进了宫去,只怕她以后连个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了。

她这边暗暗已经拿定了主意。

可唯有一点……

“虽说选妃的名额从尚宫局那里出来过后,都要再从本宫这里走上一遭,拦下来并非难事一一可据闻皇上似乎同她走的有些近,怕只怕是对她有几分喜欢的。”

她是连做梦都想着要住进坤宁宫里,才成日里上下操持着,而如果因此惹了皇帝不痛快,便是不值了。

丁元香眼神微动。

“不若元香择日进宫找个机会同陛下将此事呈明,就说是不小心听北堂小姐提起的。元香认为陛下向来喜静,定也不想有如此不安分的人陪伴在侧。事先说的明白了,倒也省的姑母和陛下会因此生了隔阂一一姑母意下如何?”

她设想的此般周到。可以说避免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元太妃又焉有不乐意的道理。

“就依你所言。”

丁元香嘴角现出一丝笑意。

是北堂雪自己亲口所说,若不能只她一人,她绝不进宫。

她这样做等于是断了北堂雪进宫的可能,照这么来说的话,她倒也算是顺手帮了北堂雪一把不是吗?

而对于她来说,则是可以免去一个最有威胁性的对手。

**

御书房,夜半。

慕冬尚且借着通亮的灯光批阅着公文,四下俱静,只偶尔沙沙地翻阅声响。

周围侍奉的人都被遣退了下去。只鹤延寿一人守着。

须臾,便听有叩门的声音响了起,“陛下。”

正是肖裴的声音。

“进。”

得了准,肖裴这才推门而入。走近了行礼。

鹤延寿见状道:“奴才先前吩咐了御膳房给陛下熬了参汤——奴才先去看一看。”

“嗯。”

待鹤延寿退了出去,将门合上之后,肖裴这才禀道:“照陛下的吩咐,属下去了挽仙楼已将陛下的口信带给了六王爷——六王爷要属下回禀陛下,说他那边已经调查出了些许眉目,不出差错。公主应是已被带出了城。”

“那便按照原计划安排下去,务必在到达凉州前拦下。”

“是。”肖裴应下,犹豫了一会儿,询问道:“那不辞……

怎么处理?”

慕冬冷冷吐出两个字来。“杖毙。”

肖裴顿了一顿,求情的话终究没敢说出口。

他刚想开口请退,却听慕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似是无意般问起,“六王爷独自去的挽仙楼?”

“回陛下——”肖裴霎时间明白了他为何有此无聊的一问,刻意咬重了声音道:“同行的还有北堂二小姐。后来还亲自将北堂小姐送回了府里去……”

慕冬闻言搁下了手中的折子。

华颜离宫的时候,北堂雪在场,她跟宿根一同过去也无可厚非,虽事情已经落定。但出于……私人的感情问题。他还是想知dào

知dào

北堂雪是怎么看的。

于是,他便口气温冷参半地问道:“那她是什么意思——”

肖裴闻言一愣,一时没能参透他话里的含义。

什么叫什么意思?

谁跟谁有没有意思?

肖裴觉得云里雾里的。但他又没胆子开口发问,一来,他担心慕冬会因此鄙夷他的智商,二来他则是觉得如果他一开口发问,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慕冬则会对他摆摆手,然后冷冷的道:下去吧。

极不容易有此机会,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自家主子的内心世界,他绝不能错失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所以,他要装懂。

“属下认为……六王爷应还是对北堂小姐有意思。”肖裴硬着头皮说道,心里却念叨着六王爷对不住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全是为了能跟上话题才出此下策……

却不知,这话题已经被他想偏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

慕冬听他猛不丁的就来了这么一句,神色有些纠结——是该将肖裴带回正题来,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讨论下去?

他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确定了是攸允劫走了华颜,那就没必要再多问了……

左右现在事情处理完了,也还没有困意——

不如就此,谈一谈这个问题罢。

找到了这个充分却不怎么合理的理由,皇帝陛下开口了,“那你认为她是怎么想的?”

肖裴一听便精神抖擞,觉得这是他展现自己的大好时机——要知dào

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可谓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对男女之事也是深谙其道,虽至今还没娶妻,但已经积累下了一大票的追求者。

“据属下的经验来看,北堂小姐应早已对六王爷无意了。”

慕冬闻听,觉得这句话听着很顺耳。

他也一早这么认为了。

肖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觉得有些话此时不说只怕是难寻契机了。

算了。为了他伟大英明的主子,他这次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提个醒!

下定了决心,肖裴即刻换上了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陛下,属下认为有些事情下手一定要快,否则错失了良机,会抱憾终身!”

慕冬嘴角一抽。

肖裴抱着一句也是说,十句也是说,过了这股劲儿就没胆子说了的敢死精神,愈发觉得热血沸腾。可能是这腔热血烧得太过凶猛,直涌进了脑袋里去,一时间大有脑袋短路的趋势。

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其实奴才老早就看出来了,您很喜欢北堂小姐!”

“……

……



沉寂。沉静,沉默。

可怕的沉寂,可怕的沉静,可怕的沉默。

肖裴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他刚才……

说了什么来着……

他猛然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甚至连抬头去看慕冬的脸色的勇气都丧失了。

在他做好了承shòu最可怕的结果之后,却听高坐上传来慕冬淡淡地声音。“是喜欢她。”

肖裴瞪大了眼睛。

却又听那温温凉凉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丝迷惑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肖裴伸手掰了掰惊的快要脱臼的下巴。

结结巴巴地道,“回陛下。没,没问题……”

——

天色初亮起,北堂府上下各居其位,下人们在各处忙碌着,灰衣家丁打着哈欠去开了大门。

然而这哈欠才只打了一半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门前横躺着一位浑身是血,面目全非,辨不出是死是活的人,只能从装束来判断。应是女子。

——

北堂雪被丫鬟伺候着起了身。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明显是昨夜又没能睡的安稳。

她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堆心替她梳理着柔缎般的青丝。

斗艳从耳房中收拾完罢行了出来,对着正擦着桌凳的光萼都争香神色俱正地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府里来了位姑娘,浑身是血的被抬了进来——”

“啊?”光萼惊的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活儿也顾不得做了,转脸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人该不是没了吧!”

斗艳忙地摇头,“方才我去给小姐打洗脸水的时候,就瞧见大夫往外头走,听他同王管家说了几句,说是性命无碍了,得亏救治的及时,再晚半柱香就没命了!”

“那还好……”

几人又围在一起唏嘘讨论了一番,猜测一个姑娘家怎会受这么重的伤,而后大致就是庆幸这人得亏没死在北堂府里头,否则定会触了霉运,这回救了一条性命,府里定能积下福祉云云。

隔着一道屏风,北堂雪将她们的话听了个大致,望向镜中堆心的倒影,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听说是门房发xiàn

的,就躺在府门口,当时只剩下一口气儿了,门房不敢自作主张便令人去禀了老爷,老爷听了二话没说便让人给抬了进来去请了大夫。”这些也还是她方才从小蓝那里挺过来的,便照着大概给北堂雪学了一遍。

北堂雪闻言就点点头,便没将这件事情搁在心上。

辰时末,宫中来了人,带来了一道慕冬的口谕,说是要请北堂雪进宫一趟。

北堂雪猜想应是为了华颜的事情,不作他想,收拾停当之后,便随来人去了。

北堂雪被引着穿过悬着赤金九龙大匾的养心殿,却见前头带路的小黄门没有停下的打算。

她疑惑地问道:“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小黄门笑着答道:“陛下在於华榭等着北堂小姐呢——”

於华榭坐落于龙泉宫后,是一座建在水池中的大敞厅,四面皆有窗临水,左右布有回廊,跨水接岸,后面更建有曲折白玉拱桥,是元盛帝登基后命人而建。

远远地,北堂雪便瞧见了一池子的芙蕖和接天碧叶,朱红色的长廊连接着两层高的八角重檐敞厅坐落在其间。

小黄门只将她送到廊前,便止下了步子。

北堂雪穿过长廊,便见半镂空的雕花朱门敞着,她举目往里探去,见慕冬坐在侧对着她的位置上,他身侧的窗子开了一扇,几缕金赤赤的日光潜了进来。

好像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的背总是挺的很直。

莫名其妙的,北堂雪竟觉得此刻的他如同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像。

一时不敢轻易开口打破这种寂静。

慕冬似有所查,转头见她立在门口不进不退的,开口道:“怎不进来。”

北堂雪这才提步走了进去,行礼罢,便听慕冬一如既往没有起伏的声音道:“坐。”

北堂雪坐下后便没开口多问什么,只静静地等着他的话。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慕冬会毫无预兆,毫无铺垫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昨日问过了钦天监,下月初十,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你若无异议,便定为纳彩之日,让礼部去拟诏书。”

纳彩?!

北堂雪身子一震。

他是……要娶她?

她觉得慕冬这话说的不止突然,更是突兀之极!

毕竟她这么久以来,跟慕冬的相处之下,从未涉及过这个问题。无形之中,二人都维持着一种默契。

而且,他若真的想娶她,应早在元盛帝早前有意赐婚之时便娶了——

北堂雪蓦然抬起了头,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惑之色。

“为什么?”

几乎想也没想,她便问出了这句话来。

慕冬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如此,不疾不徐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北堂雪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这算是什么解释?!

若是他只是一个皇帝,她兴许还能面不改色的驳论,但是,不觉间他在她心里所占据着的。还有另外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

一时间脑袋都快搅成了浆糊,又急又慌,也未能去顾及她这种反应极有忤逆圣意的嫌疑。

“可是……”

慕冬脑海里忽然就闪过肖裴说的那句话——大多数女子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习惯口是心非,是以用来掩饰内心巨大的喜悦,而当这个时候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不给她说‘可是’的机会,才是上策。

“没有可是,皇后总是要立的,而你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本可以换一种极为煽情的说法,可从他口中以这种方式说出来,却是让北堂雪觉得无法接受。

“……”

她闻言顿时冷静了下来,觉得有一大桶冷水从她头上浇泼了下来,冰的她浑身发冷。

他开口便是纳彩之礼,是想直接娶她为后,她还以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无关其它,只是她这个北堂家嫡女的身份最合适罢了。

心口里有团东西不可发泄不能叫屈,憋的她难受至极。

一时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被自己给耍了,方才满脑子的纠结全是一个笑话。

她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意,开口道:“陛下是还对北堂家无法彻底放心下来吗?”

慕冬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他好好地在谈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她怎又忽然扯到这里来了?

但她既是开口问了,他便答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可以彻底放心之人——”

说的没错。

北堂雪忽然发觉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愚蠢。

换做是普通人也做不到,更遑论他是个皇帝。

可听到他如此武断的回答,还是满心的冰凉。

不觉间,她放在膝上的双手,十指已经被拧得发麻。

本说好要管住自己的心,而到了这个时候才知dào

,一切都是徒劳。原来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再也无法阻挡它的生长蔓延。

可是,他既是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还有什么好困扰的?

定了心神,她迎上他的目光,无畏地道:“臣女不愿进宫。”

慕冬神色有不可查的滞愣。

她竟然拒绝了他?

他再次开口,黑不见底的瞳中已被一层厚重的冰冷所覆盖,“若朕非要你进宫不可呢?”

北堂雪心中一寒。

他眼里似乎空无一物,却又藏着太多压抑着的情绪。

北堂雪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将目光错开了一些,声子绷的紧紧地,道:“还请陛下不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慕冬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之后,竟然突兀地笑了一声。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这笑让北堂雪越发觉得心中堵塞。

“那朕倒想听一听,你既不愿入宫,又该如何让朕信你北堂家的忠心?”慕冬眸光微闪,盯着她道:“且打一个比方,先前你同朕提议让北堂烨回京,是想将时间控zhì

在攸允兵变之时,在背后给予其痛击,使其措手不及——可若届时北堂烨战的不是攸允,反而是助其一臂之力,朕又该如何?”

北堂雪闻言不由心生愠怒,紧接着,便是浓烈至极的失望。

这些时日来,竟然连他的些许信任都未曾得到?

甚至只有让她进宫,他才能相信……

这么久来,她的所说所做,为他暗自筹谋,竟然都比不过一个让她进宫的仪式来的让他信服!

北堂雪眼圈有些发红,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起来:“陛下是认为臣女有此提议,实则是想依照当时的情势而择赢家相助,或者陛下根本就是认为,这提议本就是臣女设下的恶毒圈套罢了!”

慕冬微一皱眉,“只是就事论事,打个比方罢了——不过是想让你知dào

,若你站在这个位置,在此等关乎江山子民的大事上,又焉能在没有任何依仗可作为信任基础的前提下,去毫不保留的去信任谁。”

所以她刚巧很适合来做这个依仗,来做这个基础吗?

“我想我明白了。”北堂雪颤颤地一笑,笑里皆是嘲弄的神色。

她忽然就起了身,口气带上了疏冷,“陛下要的不过是一个保证而已——当真无法信我北堂家,待兵临城下之日,臣女自行来宫中便罢,只要能令陛下放心,届时陛下要囚要绑悉听尊便!”

慕冬闻言脸色沉得可怕。

他紧握着手中的白兰茶盏,声音满是奚弄的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觉得朕许你入宫为后,实则是同将你绑在宫中作为保证是一回事?”

“前者不过是听起来体面一些罢了。”北堂雪将目光转到窗外碧油油的莲叶上,克制着声音的起伏,“陛下又何苦为此而填上一个后位,此等厚恩,北堂雪自认消受不起。”

语落,退礼也不及去行,便出了榭厢去。

肖裴立在廊头,本是为了以防有人来打搅到二人,却不料他才刚站着还没一盏茶的功夫,抬头便见北堂雪走了出来。

他心下一喜,心道他家主子竟然这么快便将事情给办好了?竟比他预计的要快多了。

可是……北堂小姐怎一个人出来了,咿,脸色似乎还不怎么好?

待北堂雪再走的近些,肖裴这才见她双眼通红,薄唇也抿的紧紧的,似在竭力忍着泪。

肖裴见状傻了眼。

看来这情况很不乐观一一好好地怎还将人家姑娘给闹哭了……

这位北堂小姐的能耐他多多少少也见识到了,绝非是会为几句难听的话就掉泪珠子的娇滴人儿。

所以,英明神武的陛下究竟做了什么?

眼见北堂雪脚步匆匆地奔出了长廊,肖裴一脸纠结地近了慕冬所在的榭厢房去。

只在门外,他便觉察到了铺天盖地的寒意钻入骨髓。

肖裴缩了缩头,试探着问道:“陛下?”

没听见动静,他再抬头之际,却见慕冬已离了坐。肖裴赶忙就退至一侧,给他让出道儿来。

慕冬打他眼前经过之时,他壮胆偷瞟了一眼,便吓的打了寒噤一一他跟在慕冬身边这么多年,就还没见他如此明显的表露过不悦,好家伙,那脸色叫一个黒沉。

他往里头瞅了过去,不由咽了口唾沫——被捏成了粉末的瓷盏子、连带着那张乌木桌也遭了莫大殃及。

肖裴开始怀疑,这回吃亏受气的怕不止是北堂小姐一个人。

二人闹了这么一场气之后,心中作何感受暂且不去多表,话分两头,眼下北堂府南院里专供丫鬟们起居之处,却是热闹非凡。

里里外外满满都是人,正如糊纸一般,里一层,外一层。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太过八卦太没出息,怪只怪北堂府里头成日里委实没什么新鲜事,不像绝大部分高门大户妻妾孩子成群的,今个儿三姨娘上吊了,昨个八姨太滑胎了兼以嫡庶争宠诸如此类足以吸引视线的事件。

284. V212

而成功的成为了北堂家今日聚焦的人物,便是清早被发xiàn

横卧在北堂府门前昏迷不醒的女子。

小蓝此际正坐在床沿,锁眉而问:“真的都记不起了吗?”

半个时辰前这位侥幸被救的女子便醒了过来,一睁眼便问这是哪里,小蓝几个人过来问话,是一问三不知,甚至就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各方,可有婚配都不知dào



床上的女子已被收拾干净,穿着中衣躺着,该包扎的伤口都给包上了,该上药的也都抹过了药。

看上去差不多是十五六的年纪,眉眼虽不算多么明丽,倒也还端正。

听小蓝问话,她似连摇头的力qì

都没有,声音微弱的很,“只记得好似遇到了坏人,其它的,都不记得了。”

堆心听罢,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若非遇到了坏人,又怎会落的这个模样,难道是摔的不成?

小蓝见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也不好再多问,嘱咐了她几句好好休息不必多想等安慰之词,便扯着堆心,光萼等几个丫头出了房去。

待到了晚上,光萼便是将这情况细细地跟北堂雪说了一遍。

而北堂雪大半时间却都是在走神的状态,也不知有没有将堆心的话听进去一半。

翌日清早,北堂雪反常地赖了床。

堆心看得出自打昨天她从宫里回来之后便没露过笑,昨夜她起夜之时。差不多是子时末,还见北堂雪房里头亮着灯,想是睡的极晚,今日见她到了平常起身的时辰还未转醒,也就没敢去喊。

直见早饭的时间都远远过去,北堂雪还不见转醒。堆心怕她空着腹睡久了醒来头疼。这才挑帘进来,在床边轻声地唤道:“小姐,不若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实jì

上北堂雪早就醒来了,只是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此际听堆心喊她,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却忽然听见有乐声掺着锣响隐隐不清地传来。

她这才睁开了眼睛,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堆心也听到了,想了想才道。“好像是欧阳家的小姐出阁的日子——”

北堂雪便了然地“哦”了一声,洐王府建于北堂府东南方向,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脚程,想是喜轿路过了北堂府门前。

无心再睡,北堂雪单手撑着起了身来,堆心便吩咐了斗艳去耳房准bèi

洗漱之物。

——

三日之后,北堂雪又听堆心提起了那一位‘失忆女子’。说是伤已好了大半。王管家按照北堂天漠的意思给了银两让她出府,不料她却不愿,磕着头求着要留在北堂府里。

北堂雪闻言才对这件事情上了心。

晚上闲了下来之后,她方带着堆心去了南院儿。

南院是专供着粗使丫头和婆子们歇息的地方,虽说北堂府并非苛刻下人之地,但因身份不同。此处的下人们也自是不比堆心她们这些贴身丫鬟的待遇。

一个大院儿里约莫是住了百十来个丫鬟,她们一般是起的极早。此时虽天色刚暗下来,但大多数用罢了饭就各自回了房去歇息,只三四个丫鬟挽着袖子在院里洗着衣服。

堆心就着门环敲了敲,几个丫鬟便齐齐地望了过来,见是北堂雪,忙地丢下了手中正被揉搓着的湿衣服,手中的水也都顾不得去擦,便连忙行着礼道:“奴婢见过二小姐!”

北堂雪示意她们起身,便说明了来意,问道:“那位受了伤的姑娘,住在哪一间房里?”

站在头前的丫鬟闻言忙地指向了右手边西角的一间房,答道:“回小姐,在那间房里。”

这间房之前一直是空着的,并无人居住,房中有几张缺角少腿的桌椅小凳,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张旧床,好在房间打扫的还算整洁。

北堂雪提步走了进来,便瞧见了那躺在床上的女子。

听得有人进来的声音,她即刻换上了一脸不安的样子,她望向走了进来的北堂雪,神色有几分疑惑,更多的则是怯懦之色。

即刻有丫鬟提醒她道:“这是我们家二小姐。”

她闻言更慌了起来,神色惊惶地下了地,行的礼数也是不伦不类,垂着头道:“二小姐好,见过二小姐!”

北堂雪就这丫鬟搬进来的椅子坐了下来,不冷不暖地道:“你既不是我府里的人,也并非我所救,故不必对我行礼。”

她闻听身子抖了一下,似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

北堂雪却像是没瞧见她的反应,口气淡淡地道:“听你口音应是关北人士吧,怎会只身来了王城?”

堆心奇怪地看了北堂雪一眼。

她不是明明知dào

人家姑娘失忆了吗?

且北堂雪这态度,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她平时的待人方式。

她虽算不上热衷于扶困济贫的人,但至少在遇着可怜的叫花子之时总是会命她施舍一二。

“我,我不记得了……”那姑娘低低地答道,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方才是因下床下的急,鞋也不及穿好,只趿拉在脚上。

“哦——”北堂雪恍然地点头,“我竟是将这个给忘了。”

那姑娘正局促间,院里的丫鬟端了茶进来,道:“小姐,喝口茶吧。”

北堂雪接了过来,并不急着开口,时不时就吹一口茶。

眼中闪过疑惑——难道真的是她近来太过多疑了吗?

“今日我听王管家提起你的事情,说是你不愿离开,可是真的?”

“是……我,我没地方可以去……”她忽就上前几步,在北堂雪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将头抵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记,道:“小姐若肯收留我,日后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啪!”北堂雪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这突来的大礼给惊到了,手中的盏子摔在了地上。

茶水顿时溅了一地,有一半溅透了北堂雪的缎鞋,另一半则是飞溅到了尚且维持着叩头的姿势的女子前额和手背上。

堆心惊呼了一声,“小姐,您没被烫到吧?”

那递茶的丫鬟也吓得不得了。

北堂雪神色无虞地摇头道:“没事,不必大惊小怪的。”

茶水早已不烫了。

不然她也不敢如此贸贸然地松手——

“你若真想留下便留下吧,府里的丫鬟虽然多一个不多,但也不养闲人,明日你便去王管家那里,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罢,就说是我的意思。”

说话间,她已起了身来,转身便要出去。

那姑娘忙地又叩头,“小姐大恩大德,我必铭记在心!”

却见北堂雪又止住了步子,却未有回头,只道:“既是我北堂府的人了,按理得有个名字才行——”

女子闻言恭恭敬敬地道,“请小姐赐名。”

“嗯……

,就叫做暮蝶吧。”

——

次日,北堂雪出府的时候顺便去了三满和小红那里一趟。

三满早早去了酒庄里头忙活,此际家中只小红和小晴晴母女二人。

小红忙的又是泡茶又是拿点心的,还顺带埋怨北堂雪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儿,害她什么准bèi

也没有,北堂雪说不必麻烦她也不听,将小晴晴塞给了光萼和堆心看管,便去端了糕点。

北堂雪无奈地笑,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小晴晴生性像小红,是个闲不住的,吐字虽还不清晰,但还是“依依呀呀”地欢叫着,对北堂雪几个人一点儿也不生分。

北堂雪抱起她来,逗着她道:“小晴晴,你知不知dào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晴晴眨巴了几下乌溜溜的黑眼睛,含糊地道,“我叫,我叫大亲亲——”

几人都被她奶声奶气地话给逗笑,光萼走了过来,捏了捏她胖乎乎地小嫩手,纠正道:“是晴晴,不是亲亲。”

小晴晴点着头,努力地学着,“亲,亲亲!”

“哈哈哈……”北堂雪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好,亲亲就亲亲吧——”

这时小红刚巧进来,笑道:“爹娘,外公外婆的都叫的清楚,可就自己的名字怎么教也教不明白。”

“娘,娘!”小晴晴一见小红进来,兴冲冲地挥着小手。

北堂雪将她放了下来,道:“不急,慢慢的教便是了,她还小。”

几人谈话间,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接着便有孩子的声音合着敲门声高高响起:“有人在家吗?快开门!”

“是谁啊?”光萼听是半大孩子的声音,不明就里地看向小红。

“我也不知dào

……”小红摇了摇头,起了身道:“我去看看。”

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小红刚将门给打开,便见一个灰影钻进了院子里。

“嗳——你找谁啊?”小红见他如此,难免觉得古怪。

却见那半大孩子理也不理她的话,在院子里急急地转了一圈,这才望向小红道:“你有没有看到毛毛!”

“毛毛?什么毛毛!”小红一拧眉,“谁家的孩子,再胡闹我可真要撵人了!”

北堂雪听到动静从房中走了出来,刚想开口问,便觉察到脚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她低眉一看,被骇了一大跳。

只见是一个棕毛的老鼠,生的肥壮,通身毛皮油亮,竟是跟一只小兔子差不多大小!眼下它趴伏在北堂雪脚下,竟是正拿尖利的牙齿啃咬着她鞋头上的一颗珍珠。

北堂雪惊吓之下,反射性地便一脚将它踢飞了出去,那老鼠“吱呀呀”的叫了几声,在空中抛了一个圆弧,刚砸在地上,便灵活地弹跳了起来,朝着小红奔去。

“毛毛!”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那孩子弯腰便将那只老鼠给提了起来,麦色的小脸上满是精气,不是松尾又是哪个。

北堂雪一眼便将他给认了出来,虽说只是那日在西山墓园里见过一次,但这样的一个孩子,实难叫人过目就忘。

松尾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抬头望去,立即夸张的跳起了脚了来。

他指着北堂雪惊讶地道:“怎么是你啊!”

北堂雪一摊手,笑道:“怎么不能是我啊?”

只见他气咻咻地走了过来,“哼,那日都怪你出卖我,不然我爹肯定找不到我!”

北堂雪被他的小气模样给逗笑,刚想开口便听一道粗嗓子传入了院中来。

不消片刻,便见一个三短身材的胡子男人现身在了门口,目光往院中一扫,看到了松尾,便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兔崽子,我刚走开一会儿,你就知dào

胡乱跑!”

他先是上前将松尾扯了过来,再又是对小红和北堂雪几人抱歉地道:“惊扰到了几位真是对不住,回头我一定强加管教——”

“没什么大事。”小红笑了摇头,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对方如此,便也客套地道:“可要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任谁也听得出这是面子话,是也不会真的就进去喝茶,松爹笑了推辞,“就不叨扰了,告辞。”

“那慢走不送了。”

小红的话刚刚落音。便听松尾冲着北堂雪道:“你住在这里吗?改日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北堂雪一怔。随即笑出了声来。

“就知dào

玩!”却见松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对北堂雪报以尴尬地一笑,便连扯带拽的将松尾带了出去,松尾却仍旧不死心地问道:“嗳——到底能不能来找你玩嘛!”

北堂雪笑着答道——“当然可以!”

松尾这才停止了挣扎,认命地跟他爹一道出了大门。

刚踏出门槛,松爹便松开了他的衣领,换上一脸猥琐的笑意。道:“你这臭小子,才屁大点——嘿嘿,果然不失你爹我当年的风范啊!”

是同方才的严父形象天差地别。

松尾闻言脸竟一红,“才不是呢!我只是,我只是……”

怎么说呢,就觉得莫名其妙的的很想亲近……

松爹弯下腰来盯着他,道:“只是什么啊。只是看人家姑娘长的美?”

“老色鬼!”松尾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见松爹脸色渐变,赶忙逃之夭夭。

——

这一日,慕冬去了洐王府里。

丁元香得了消息,精细地装扮了一番。

这几日来她就琢磨着要找个借口入宫去,好跟慕冬谈一谈,今日算是巧了。

于是便叫人早早地守在了厅外。只待慕冬一出来,便来跟她禀告。

故当洐王送着慕冬出了清波廊的时候。丁元香‘恰巧’迎面走来,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丁元香行完礼,洐王便打了个哈哈,道:“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没办妥当,元香若是没急事,便代本王送陛下出府罢。”

有些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

丁元香笑笑应下。

“何事寻朕?”

洐王这边刚一走开,慕冬便开了口问道,是已看到丁元香是有事要同他说。

对丁元香,他不得不说的确是有着三分欣赏在的,但却也只仅限于有些欣赏——丁元香不仅聪明,做事也向来不屑与矫情。

她既是在此等着,必是有话要跟他说。

丁元香见他识破,并不遮掩,如实地答道:“是有关于北堂小姐的事情,不知陛下可有空闲一听?”

慕冬闻听倒是微有意wài

,换做平时他定不会去理会女人间的琐事,但关键在于——他现下的的确确是为着女人的事情而头疼着。

抱着听一听也没损失,若是内容扼要,或许还能过滤出有用的讯息来这个想法,他便点头应了。

丁元香笑意微苦。

虽是慕冬会答yīng

在她意料之中,但却仍旧难免心有所及——他果真是对北堂雪格外的上心。

既是上心,那她便要看一看,究竟是上心到了哪个地步。

——

明府,辰时末。

明景山从明尧之的书房中行了出来,眉心紧锁,心事重重。

不管怎么想,他终究还是觉得明尧之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攸允这盘棋上,太过草率。

可是,如今已是退无可退。

思绪间,便见有小厮走奔了过来,对着他弯身行了礼。

“什么事情?”

“少爷,九夫人找您。”

九夫人便是午爰在明景山这个热闹非凡的后院中的‘代号’了。

“哦?她现在人在哪里?”

话刚说完,明景山便发xiàn

他问的太快了,以至于显得他好像很……急切?

就听那小厮答曰:“回少爷,九夫人现在在您房里等着呢——”

其实他本是不大乐意来的,因为毕竟依照这位九夫人不受宠的情况来看,明景山十有八九是不会搭理她,说不定还会给他脸色看,但碍于午爰说到底也还是个主子,他便硬着头皮来了。

不曾想,明景山的态度倒不是他所想象中的冷漠。

再抬头,却见哪里还有明景山的影子。

说来,这还是午爰过门这么久来,头一次主动找他。

自从上次一吵之后,明景山便勒令自己不许再去见她,但十来日下来,他便发xiàn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真的实行起来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不管他怎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证明不知不觉间,他的确是对午爰产生了不同以往的感情。

或许是她想通了,来跟自己服软来了?

明景山翻来覆去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亦或者在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想去考lǜ

除此之外的其它可能。

而事实证明,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当午爰简单明了的跟他说明了来意之后,明景山眼底的笑意顿时被滔天冷意所覆盖。

他紧紧地盯着午爰,冷笑了声道:“你说什么?”

午爰仍旧一副‘今天你吃了没有’的口气,一字不落的重复道:“今日过来,是要劳烦你写上一封休书。”

她竟是来跟他求休书来了!

在此之前,明景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女人主动来跟他求要休书——

“你说嫁便嫁,想休便休,你当我明家是什么地方,当我明景山是什么人,可以任由你来摆布唆使,挥之则去?!”

他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午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带了几分奇怪。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当初我来明府的目的明少爷该是很清楚,既是如此,眼下我已没有留在明府的必要。再者说了,在明少爷您的眼里,我午爰这等人,不过只是一个玩意儿罢了——”她微微抬起了下巴,神色有些自嘲。

明景山额角的青筋徒跳。

他抬手捏住午爰的下颚,眼中闪烁着炎炎怒意,一字一顿地道:“你可真是高看了自己,我今天就告sù

你,在我眼里,你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午爰疼的眉头一皱,却比不过他这句话来的让人窒息。

“我既是如此低贱之人,顶多不过是一封休书罢了,也好从此不再碍你的眼!”

明景山听她横竖是没忘掉要休书这一茬,心中愤恨更甚,他加重了手上的力qì

,口气带着无限的羞辱和鄙夷:“就这么想走?莫不是还想恬着脸去找他不成?”

“你放开我!”午爰忽就红了眼,挣开他的手,往后欠身而起,脚步有些踉跄。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是不是!”明景山腾地站起了身来,目色沉的让人心惊,“时至今日,你竟还一心想着他!哈哈!若你当真这么忠贞长情,又何必委身在我身下承欢,说到底,还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贱人!”

不知怎地,午爰就觉得心口震的发疼。

她既当初入了红尘烟花之地,就早已做好了被人唾弃的准bèi



那些或正面羞辱,或背后辱骂的话语,她已听的麻木,可从未有哪次会如同明景山所说的这番话一样,会令她觉得透骨钻心,仿佛整个人整颗心都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你说的没错。”午爰眼中含着讥笑,似是有意激他,“我就是这种人尽可夫的贱女人,而你莫不是舍不得休弃我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明景山手指都握得发白。

“你少自以为是——”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偏不受她的激将法,“我明景山不要的女人,我决不许她去别的男人那里投怀送抱!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明府里!”

就算是相互折磨,他也不想就这么放走她。

他甚至真的就在想,就算是死她都别想逃离他——

午爰迎上他的目光,就轻轻地道了一句,“明景山,今日我来此同你讨一纸休书,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想图一个好聚好散罢了——否则,你当真以为区区一张纸便可以囚住我一辈子吗?”

听得她毫无留恋和起伏的话,明景山心中一颤。

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qì

才勉强克制住要爆fā

的情绪。

“明奇,送夫人回房——另外传话下去,命人好生看管,从今日起再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

——

转眼夏末,城中的气息一日比一日来的紧张。

开始有各种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入王城——允亲王在凉州命各地县守筹粮,开王府银库来开设粥棚,大大安定了民心,且三日前,凉州落了一场淋漓的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两夜,大大缓解了旱灾之况。

凉州人们喜极而泣,民间四处传言,允亲王来凉州不足一年,舍己为民,不辞劳苦,诚意动天,如今天降甘霖,此后有允亲王在此,凉州必会风调雨顺。

一时间,凉州城中,民心无一不是倒向了攸允,且这种现象,大有蔓延传染的趋势。

就差有人出来再添一把火,直接就可以说就算允亲王谋逆造反,也是天命所归了。

虽这种话暂且还无人敢讲,但众人心里大约都是有了数的——今年朝廷拨下的赈灾粮饷至今杳无音信,若非不是允亲王慷慨施救,说的夸张一些,只怕城中早已横尸遍野民不聊生,暴动的暴动,改行做土匪的也就收拾收拾占山去了。

上层的争斗他们或许不懂,但作为一个职业性的劳苦大众,谁可以让他们有饭吃,谁可以带来福祉和转机,谁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对此,攸允只能呷一口茶,抒发着这么一句感言: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连老天都在帮自己。若他这样的都做不了皇帝,那就真的没有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

再不比往年的热闹和安详。

即使家家还是挂起了通红的大灯笼,纵然斗墨会如期而至,或者是月亮还是一样的圆,月色依旧醉人安静。

但总归还是掩盖不住暗流涌动之下的不安。

东街南头,月色并着街旁灯笼的投影之下。有醉汉拎着壶酒独身而行,时而停下来喝上一口酒。脚步晃悠的厉害,像是稍有不稳便要跌倒。

路过的人是最怕招惹上这样的痴醉之人,且他生的高大让人望而生畏,一个两个的便都是避的远远的,唯恐入了他的醉眼,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忽然,一串嬉闹的童音传了过来。

醉汉微一抬眼,便见正对面冲来了几个小小的身影,他此际醉的厉害。只觉得双脚都不受了控zhì

,眼前的景象也是重了影。

“嘻嘻,这是我爹爹给我做的,你们都没有吧——看,这上头是我的名字!”

带着炫耀的稚嫩童音传来,只见是一个身着花衣花裤的三五岁女童。扎着两个小小的圆髻,手中提着一个玲珑小巧的纸糊灯笼,上头画了好些个花草,隐隐是有两个字。

284. V212

而成功的成为了北堂家今日聚焦的人物,便是清早被发xiàn

横卧在北堂府门前昏迷不醒的女子。

小蓝此际正坐在床沿,锁眉而问:“真的都记不起了吗?”

半个时辰前这位侥幸被救的女子便醒了过来,一睁眼便问这是哪里,小蓝几个人过来问话,是一问三不知,甚至就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各方,可有婚配都不知dào



床上的女子已被收拾干净,穿着中衣躺着,该包扎的伤口都给包上了,该上药的也都抹过了药。

看上去差不多是十五六的年纪,眉眼虽不算多么明丽,倒也还端正。

听小蓝问话,她似连摇头的力qì

都没有,声音微弱的很,“只记得好似遇到了坏人,其它的,都不记得了。”

堆心听罢,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若非遇到了坏人,又怎会落的这个模样,难道是摔的不成?

小蓝见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也不好再多问,嘱咐了她几句好好休息不必多想等安慰之词,便扯着堆心,光萼等几个丫头出了房去。

待到了晚上,光萼便是将这情况细细地跟北堂雪说了一遍。

而北堂雪大半时间却都是在走神的状态,也不知有没有将堆心的话听进去一半。

翌日清早,北堂雪反常地赖了床。

堆心看得出自打昨天她从宫里回来之后便没露过笑,昨夜她起夜之时。差不多是子时末,还见北堂雪房里头亮着灯,想是睡的极晚,今日见她到了平常起身的时辰还未转醒,也就没敢去喊。

直见早饭的时间都远远过去,北堂雪还不见转醒。堆心怕她空着腹睡久了醒来头疼。这才挑帘进来,在床边轻声地唤道:“小姐,不若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实jì

上北堂雪早就醒来了,只是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此际听堆心喊她,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却忽然听见有乐声掺着锣响隐隐不清地传来。

她这才睁开了眼睛,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堆心也听到了,想了想才道。“好像是欧阳家的小姐出阁的日子——”

北堂雪便了然地“哦”了一声,洐王府建于北堂府东南方向,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脚程,想是喜轿路过了北堂府门前。

无心再睡,北堂雪单手撑着起了身来,堆心便吩咐了斗艳去耳房准bèi

洗漱之物。

——

三日之后,北堂雪又听堆心提起了那一位‘失忆女子’。说是伤已好了大半。王管家按照北堂天漠的意思给了银两让她出府,不料她却不愿,磕着头求着要留在北堂府里。

北堂雪闻言才对这件事情上了心。

晚上闲了下来之后,她方带着堆心去了南院儿。

南院是专供着粗使丫头和婆子们歇息的地方,虽说北堂府并非苛刻下人之地,但因身份不同。此处的下人们也自是不比堆心她们这些贴身丫鬟的待遇。

一个大院儿里约莫是住了百十来个丫鬟,她们一般是起的极早。此时虽天色刚暗下来,但大多数用罢了饭就各自回了房去歇息,只三四个丫鬟挽着袖子在院里洗着衣服。

堆心就着门环敲了敲,几个丫鬟便齐齐地望了过来,见是北堂雪,忙地丢下了手中正被揉搓着的湿衣服,手中的水也都顾不得去擦,便连忙行着礼道:“奴婢见过二小姐!”

北堂雪示意她们起身,便说明了来意,问道:“那位受了伤的姑娘,住在哪一间房里?”

站在头前的丫鬟闻言忙地指向了右手边西角的一间房,答道:“回小姐,在那间房里。”

这间房之前一直是空着的,并无人居住,房中有几张缺角少腿的桌椅小凳,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张旧床,好在房间打扫的还算整洁。

北堂雪提步走了进来,便瞧见了那躺在床上的女子。

听得有人进来的声音,她即刻换上了一脸不安的样子,她望向走了进来的北堂雪,神色有几分疑惑,更多的则是怯懦之色。

即刻有丫鬟提醒她道:“这是我们家二小姐。”

她闻言更慌了起来,神色惊惶地下了地,行的礼数也是不伦不类,垂着头道:“二小姐好,见过二小姐!”

北堂雪就这丫鬟搬进来的椅子坐了下来,不冷不暖地道:“你既不是我府里的人,也并非我所救,故不必对我行礼。”

她闻听身子抖了一下,似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

北堂雪却像是没瞧见她的反应,口气淡淡地道:“听你口音应是关北人士吧,怎会只身来了王城?”

堆心奇怪地看了北堂雪一眼。

她不是明明知dào

人家姑娘失忆了吗?

且北堂雪这态度,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她平时的待人方式。

她虽算不上热衷于扶困济贫的人,但至少在遇着可怜的叫花子之时总是会命她施舍一二。

“我,我不记得了……”那姑娘低低地答道,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方才是因下床下的急,鞋也不及穿好,只趿拉在脚上。

“哦——”北堂雪恍然地点头,“我竟是将这个给忘了。”

那姑娘正局促间,院里的丫鬟端了茶进来,道:“小姐,喝口茶吧。”

北堂雪接了过来,并不急着开口,时不时就吹一口茶。

眼中闪过疑惑——难道真的是她近来太过多疑了吗?

“今日我听王管家提起你的事情,说是你不愿离开,可是真的?”

“是……我,我没地方可以去……”她忽就上前几步,在北堂雪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将头抵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记,道:“小姐若肯收留我,日后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啪!”北堂雪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这突来的大礼给惊到了,手中的盏子摔在了地上。

茶水顿时溅了一地,有一半溅透了北堂雪的缎鞋,另一半则是飞溅到了尚且维持着叩头的姿势的女子前额和手背上。

堆心惊呼了一声,“小姐,您没被烫到吧?”

那递茶的丫鬟也吓得不得了。

北堂雪神色无虞地摇头道:“没事,不必大惊小怪的。”

茶水早已不烫了。

不然她也不敢如此贸贸然地松手——

“你若真想留下便留下吧,府里的丫鬟虽然多一个不多,但也不养闲人,明日你便去王管家那里,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罢,就说是我的意思。”

说话间,她已起了身来,转身便要出去。

那姑娘忙地又叩头,“小姐大恩大德,我必铭记在心!”

却见北堂雪又止住了步子,却未有回头,只道:“既是我北堂府的人了,按理得有个名字才行——”

女子闻言恭恭敬敬地道,“请小姐赐名。”

“嗯……

,就叫做暮蝶吧。”

——

次日,北堂雪出府的时候顺便去了三满和小红那里一趟。

三满早早去了酒庄里头忙活,此际家中只小红和小晴晴母女二人。

小红忙的又是泡茶又是拿点心的,还顺带埋怨北堂雪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儿,害她什么准bèi

也没有,北堂雪说不必麻烦她也不听,将小晴晴塞给了光萼和堆心看管,便去端了糕点。

北堂雪无奈地笑,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小晴晴生性像小红,是个闲不住的,吐字虽还不清晰,但还是“依依呀呀”地欢叫着,对北堂雪几个人一点儿也不生分。

北堂雪抱起她来,逗着她道:“小晴晴,你知不知dào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晴晴眨巴了几下乌溜溜的黑眼睛,含糊地道,“我叫,我叫大亲亲——”

几人都被她奶声奶气地话给逗笑,光萼走了过来,捏了捏她胖乎乎地小嫩手,纠正道:“是晴晴,不是亲亲。”

小晴晴点着头,努力地学着,“亲,亲亲!”

“哈哈哈……”北堂雪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好,亲亲就亲亲吧——”

这时小红刚巧进来,笑道:“爹娘,外公外婆的都叫的清楚,可就自己的名字怎么教也教不明白。”

“娘,娘!”小晴晴一见小红进来,兴冲冲地挥着小手。

北堂雪将她放了下来,道:“不急,慢慢的教便是了,她还小。”

几人谈话间,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接着便有孩子的声音合着敲门声高高响起:“有人在家吗?快开门!”

“是谁啊?”光萼听是半大孩子的声音,不明就里地看向小红。

“我也不知dào

……”小红摇了摇头,起了身道:“我去看看。”

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小红刚将门给打开,便见一个灰影钻进了院子里。

“嗳——你找谁啊?”小红见他如此,难免觉得古怪。

却见那半大孩子理也不理她的话,在院子里急急地转了一圈,这才望向小红道:“你有没有看到毛毛!”

“毛毛?什么毛毛!”小红一拧眉,“谁家的孩子,再胡闹我可真要撵人了!”

北堂雪听到动静从房中走了出来,刚想开口问,便觉察到脚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她低眉一看,被骇了一大跳。

只见是一个棕毛的老鼠,生的肥壮,通身毛皮油亮,竟是跟一只小兔子差不多大小!眼下它趴伏在北堂雪脚下,竟是正拿尖利的牙齿啃咬着她鞋头上的一颗珍珠。

北堂雪惊吓之下,反射性地便一脚将它踢飞了出去,那老鼠“吱呀呀”的叫了几声,在空中抛了一个圆弧,刚砸在地上,便灵活地弹跳了起来,朝着小红奔去。

“毛毛!”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那孩子弯腰便将那只老鼠给提了起来,麦色的小脸上满是精气,不是松尾又是哪个。

北堂雪一眼便将他给认了出来,虽说只是那日在西山墓园里见过一次,但这样的一个孩子,实难叫人过目就忘。

松尾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抬头望去,立即夸张的跳起了脚了来。

他指着北堂雪惊讶地道:“怎么是你啊!”

北堂雪一摊手,笑道:“怎么不能是我啊?”

只见他气咻咻地走了过来,“哼,那日都怪你出卖我,不然我爹肯定找不到我!”

北堂雪被他的小气模样给逗笑,刚想开口便听一道粗嗓子传入了院中来。

不消片刻,便见一个三短身材的胡子男人现身在了门口,目光往院中一扫,看到了松尾,便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兔崽子,我刚走开一会儿,你就知dào

胡乱跑!”

他先是上前将松尾扯了过来,再又是对小红和北堂雪几人抱歉地道:“惊扰到了几位真是对不住,回头我一定强加管教——”

“没什么大事。”小红笑了摇头,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对方如此,便也客套地道:“可要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任谁也听得出这是面子话,是也不会真的就进去喝茶,松爹笑了推辞,“就不叨扰了,告辞。”

“那慢走不送了。”

小红的话刚刚落音。便听松尾冲着北堂雪道:“你住在这里吗?改日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北堂雪一怔。随即笑出了声来。

“就知dào

玩!”却见松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对北堂雪报以尴尬地一笑,便连扯带拽的将松尾带了出去,松尾却仍旧不死心地问道:“嗳——到底能不能来找你玩嘛!”

北堂雪笑着答道——“当然可以!”

松尾这才停止了挣扎,认命地跟他爹一道出了大门。

刚踏出门槛,松爹便松开了他的衣领,换上一脸猥琐的笑意。道:“你这臭小子,才屁大点——嘿嘿,果然不失你爹我当年的风范啊!”

是同方才的严父形象天差地别。

松尾闻言脸竟一红,“才不是呢!我只是,我只是……”

怎么说呢,就觉得莫名其妙的的很想亲近……

松爹弯下腰来盯着他,道:“只是什么啊。只是看人家姑娘长的美?”

“老色鬼!”松尾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见松爹脸色渐变,赶忙逃之夭夭。

——

这一日,慕冬去了洐王府里。

丁元香得了消息,精细地装扮了一番。

这几日来她就琢磨着要找个借口入宫去,好跟慕冬谈一谈,今日算是巧了。

于是便叫人早早地守在了厅外。只待慕冬一出来,便来跟她禀告。

故当洐王送着慕冬出了清波廊的时候。丁元香‘恰巧’迎面走来,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丁元香行完礼,洐王便打了个哈哈,道:“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没办妥当,元香若是没急事,便代本王送陛下出府罢。”

有些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

丁元香笑笑应下。

“何事寻朕?”

洐王这边刚一走开,慕冬便开了口问道,是已看到丁元香是有事要同他说。

对丁元香,他不得不说的确是有着三分欣赏在的,但却也只仅限于有些欣赏——丁元香不仅聪明,做事也向来不屑与矫情。

她既是在此等着,必是有话要跟他说。

丁元香见他识破,并不遮掩,如实地答道:“是有关于北堂小姐的事情,不知陛下可有空闲一听?”

慕冬闻听倒是微有意wài

,换做平时他定不会去理会女人间的琐事,但关键在于——他现下的的确确是为着女人的事情而头疼着。

抱着听一听也没损失,若是内容扼要,或许还能过滤出有用的讯息来这个想法,他便点头应了。

丁元香笑意微苦。

虽是慕冬会答yīng

在她意料之中,但却仍旧难免心有所及——他果真是对北堂雪格外的上心。

既是上心,那她便要看一看,究竟是上心到了哪个地步。

——

明府,辰时末。

明景山从明尧之的书房中行了出来,眉心紧锁,心事重重。

不管怎么想,他终究还是觉得明尧之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攸允这盘棋上,太过草率。

可是,如今已是退无可退。

思绪间,便见有小厮走奔了过来,对着他弯身行了礼。

“什么事情?”

“少爷,九夫人找您。”

九夫人便是午爰在明景山这个热闹非凡的后院中的‘代号’了。

“哦?她现在人在哪里?”

话刚说完,明景山便发xiàn

他问的太快了,以至于显得他好像很……急切?

就听那小厮答曰:“回少爷,九夫人现在在您房里等着呢——”

其实他本是不大乐意来的,因为毕竟依照这位九夫人不受宠的情况来看,明景山十有八九是不会搭理她,说不定还会给他脸色看,但碍于午爰说到底也还是个主子,他便硬着头皮来了。

不曾想,明景山的态度倒不是他所想象中的冷漠。

再抬头,却见哪里还有明景山的影子。

说来,这还是午爰过门这么久来,头一次主动找他。

自从上次一吵之后,明景山便勒令自己不许再去见她,但十来日下来,他便发xiàn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真的实行起来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不管他怎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证明不知不觉间,他的确是对午爰产生了不同以往的感情。

或许是她想通了,来跟自己服软来了?

明景山翻来覆去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亦或者在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想去考lǜ

除此之外的其它可能。

而事实证明,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当午爰简单明了的跟他说明了来意之后,明景山眼底的笑意顿时被滔天冷意所覆盖。

他紧紧地盯着午爰,冷笑了声道:“你说什么?”

午爰仍旧一副‘今天你吃了没有’的口气,一字不落的重复道:“今日过来,是要劳烦你写上一封休书。”

她竟是来跟他求休书来了!

在此之前,明景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女人主动来跟他求要休书——

“你说嫁便嫁,想休便休,你当我明家是什么地方,当我明景山是什么人,可以任由你来摆布唆使,挥之则去?!”

他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午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带了几分奇怪。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当初我来明府的目的明少爷该是很清楚,既是如此,眼下我已没有留在明府的必要。再者说了,在明少爷您的眼里,我午爰这等人,不过只是一个玩意儿罢了——”她微微抬起了下巴,神色有些自嘲。

明景山额角的青筋徒跳。

他抬手捏住午爰的下颚,眼中闪烁着炎炎怒意,一字一顿地道:“你可真是高看了自己,我今天就告sù

你,在我眼里,你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午爰疼的眉头一皱,却比不过他这句话来的让人窒息。

“我既是如此低贱之人,顶多不过是一封休书罢了,也好从此不再碍你的眼!”

明景山听她横竖是没忘掉要休书这一茬,心中愤恨更甚,他加重了手上的力qì

,口气带着无限的羞辱和鄙夷:“就这么想走?莫不是还想恬着脸去找他不成?”

“你放开我!”午爰忽就红了眼,挣开他的手,往后欠身而起,脚步有些踉跄。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是不是!”明景山腾地站起了身来,目色沉的让人心惊,“时至今日,你竟还一心想着他!哈哈!若你当真这么忠贞长情,又何必委身在我身下承欢,说到底,还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贱人!”

不知怎地,午爰就觉得心口震的发疼。

她既当初入了红尘烟花之地,就早已做好了被人唾弃的准bèi



那些或正面羞辱,或背后辱骂的话语,她已听的麻木,可从未有哪次会如同明景山所说的这番话一样,会令她觉得透骨钻心,仿佛整个人整颗心都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你说的没错。”午爰眼中含着讥笑,似是有意激他,“我就是这种人尽可夫的贱女人,而你莫不是舍不得休弃我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明景山手指都握得发白。

“你少自以为是——”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偏不受她的激将法,“我明景山不要的女人,我决不许她去别的男人那里投怀送抱!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明府里!”

就算是相互折磨,他也不想就这么放走她。

他甚至真的就在想,就算是死她都别想逃离他——

午爰迎上他的目光,就轻轻地道了一句,“明景山,今日我来此同你讨一纸休书,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想图一个好聚好散罢了——否则,你当真以为区区一张纸便可以囚住我一辈子吗?”

听得她毫无留恋和起伏的话,明景山心中一颤。

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qì

才勉强克制住要爆fā

的情绪。

“明奇,送夫人回房——另外传话下去,命人好生看管,从今日起再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

——

转眼夏末,城中的气息一日比一日来的紧张。

开始有各种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入王城——允亲王在凉州命各地县守筹粮,开王府银库来开设粥棚,大大安定了民心,且三日前,凉州落了一场淋漓的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两夜,大大缓解了旱灾之况。

凉州人们喜极而泣,民间四处传言,允亲王来凉州不足一年,舍己为民,不辞劳苦,诚意动天,如今天降甘霖,此后有允亲王在此,凉州必会风调雨顺。

一时间,凉州城中,民心无一不是倒向了攸允,且这种现象,大有蔓延传染的趋势。

就差有人出来再添一把火,直接就可以说就算允亲王谋逆造反,也是天命所归了。

虽这种话暂且还无人敢讲,但众人心里大约都是有了数的——今年朝廷拨下的赈灾粮饷至今杳无音信,若非不是允亲王慷慨施救,说的夸张一些,只怕城中早已横尸遍野民不聊生,暴动的暴动,改行做土匪的也就收拾收拾占山去了。

上层的争斗他们或许不懂,但作为一个职业性的劳苦大众,谁可以让他们有饭吃,谁可以带来福祉和转机,谁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对此,攸允只能呷一口茶,抒发着这么一句感言: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连老天都在帮自己。若他这样的都做不了皇帝,那就真的没有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

再不比往年的热闹和安详。

即使家家还是挂起了通红的大灯笼,纵然斗墨会如期而至,或者是月亮还是一样的圆,月色依旧醉人安静。

但总归还是掩盖不住暗流涌动之下的不安。

东街南头,月色并着街旁灯笼的投影之下。有醉汉拎着壶酒独身而行,时而停下来喝上一口酒。脚步晃悠的厉害,像是稍有不稳便要跌倒。

路过的人是最怕招惹上这样的痴醉之人,且他生的高大让人望而生畏,一个两个的便都是避的远远的,唯恐入了他的醉眼,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忽然,一串嬉闹的童音传了过来。

醉汉微一抬眼,便见正对面冲来了几个小小的身影,他此际醉的厉害。只觉得双脚都不受了控zhì

,眼前的景象也是重了影。

“嘻嘻,这是我爹爹给我做的,你们都没有吧——看,这上头是我的名字!”

带着炫耀的稚嫩童音传来,只见是一个身着花衣花裤的三五岁女童。扎着两个小小的圆髻,手中提着一个玲珑小巧的纸糊灯笼,上头画了好些个花草,隐隐是有两个字。

285. V213

“那明年我也让我爹给我做一个,要比你这个更好kàn

!”另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哼了一声笃定的说道。

忽然听前头传来了男人的暴喝声:“你们这些小娃儿家的,知dào

个什么!仗都要来了。还,还糊个屁灯笼!就知dào

玩,等兵攻进来头一个宰的就是你们这帮小崽子!”他打了个酒嗝,又疯疯癫癫地道:“打吧,反正老子啥也没有,老子不怕!哈哈……”

几个孩子闻声看向他,竟也不怕,应当都是认识他的,听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也听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只一句听得明白——要宰了他们。

带头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童,门牙掉了一颗,咯咯地取笑着醉汉道:“潘瘸子,你又去偷了人家的鸡去换酒喝啦,小心又被抓进衙门里!”

一旁的孩子也附和着道,“就是,当心把你另一只腿也给打瘸了!”

原来这醉汉的一条腿的瘸着的,并非是因为醉的厉害而站不稳当。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赌徒,且还嗜酒成命,家里的钱被败光,一对老父母也被他给活活气死,欠了一屁股债。

后来酒瘾犯了,便偷了邻居家的几只鸡去换酒喝,被官差逮到衙门里,不肯还钱也就罢了且还口出不敬,辱骂知县大老爷,最后便被活活打折了一条腿,众人只道活该。

关了几年放了出来之后也不见改好,平时去码头做做短工,但因腿脚不麻利名声又差,经常受人排挤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活脱脱的一个混吃等死。

听这群孩子都敢取笑他,酒劲一上来,浓眉倒立了起来,咒骂了一声,便气赳赳的撸起了袖子,酒坛子干脆也不要了,“啪嚓!”一声摔在了地上,朝着那群孩子们冲撞了去。

“快跑,潘瘸子发疯了!”

“哈哈哈……”

“回家咯!”

“潘瘸子偷母鸡,喝了酒耍了醉,被抓进衙门里……”

孩子们一哄而散,还唱着不知谁编串起的童谣,一个个的动作都快的很,潘瘸子自是追不上的,也只得嘴上咒骂着,吐着醉话。

“看再过几日,你们还唱不唱得起来……

狗娘养的!”

……

此时的北堂府灯火嘹亮,饭厅之中陆陆续续有佳肴被丫鬟们端上了桌儿。

北堂雪在堆心和光萼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却是一怔。

这饭厅里显然是经过刻意布置过的,再往桌上的菜式望去,更是诧异。

北堂天漠向来不喜铺张浪费,虽说今日是中秋,但这阵势……

她甚至觉得应不比宫宴的排场小。

她哑然地笑了笑,觉得北堂天漠今日似乎极有闲心。

“小姐。”

北堂雪思绪间,便听背后响起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来,她转回头去,见是小红三满和小晴晴一家三口。

她有些意wài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小红听她这么一问,和三满疑惑地对看了一眼,问道:“是老爷一个时辰前让二虎来通知我和三满的,还说一定要过来,小姐您不知dào

吗?”

北堂雪刚摇了头,便见北堂天漠和骆阳煦二人说笑着走了过来。

他一抬头见北堂雪一群人都站在厅前,脸上还挂着笑意,下巴朝着厅里头点了点道:“都站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个的跟门神似的,都进去坐!”

三满老实巴交地笑了笑,点着头道:“是,老爷。”

待北堂天漠进了厅内落座在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后,三满适才开口问道:“老爷,这么晚了让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哪儿有什么事情,今个儿不是中秋么,让你们回来吃顿饭罢了。”他抬头见三满一家都还站着,抬手示意着道:“怎还站着,都坐吧。”

小红同三满错愕了一瞬,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虽说北堂天漠向来待他们和善,但同坐一席吃饭,那绝对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老爷,这可使不得啊……”小红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敢坐下。

“吃顿饭罢了,快坐吧,再墨迹下去饭菜可都要凉了。”北堂雪指了指身旁的空位,是示意小红坐下。

却一眨眼的功夫,便见骆阳煦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北堂雪笑意一僵,但见他一脸笑意,也不好发作。

小红听北堂雪也开了口,便就不再坚持,扯着三满坐了下去。

片刻之后,便见王管家和秦婶子也进了饭厅来,老两口显然也是提前做了准bèi

的,穿着都格外的讲究。

想必是北堂天漠提前便将一起用饭的事情跟他们说了,故也就没有多做推辞。

人都齐了,正要开宴之际,却听外面守着的家丁来报,说是周云霓来了。

众人一顿惊愕。

今日中秋节她不好好地呆在王府里,怎来了这里?

北堂天漠则是发了话道:“将人请进来罢。”

“是。”

家丁退了出去之后,一会儿的功夫,周云霓便是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她徒然一见王管家他们都坐在席间,免不得有些吃惊,眼中略显诧异。

“舅舅。”

她平时极少会回北堂府来,偶尔回来一次也都是跟北堂天漠叫苦。

平素也就罢了,可今日这个日子,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顿饭,显然是不适于用来诉苦的,北堂天漠想到此处,便开口问道:“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周云霓怔了怔,笑的有些僵硬,“没有的,只是想舅舅了,回来看一看。”

北堂雪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约莫是猜到了一二。

虽看得出周云霓是精心装扮过的,但细看之下,却能发xiàn

她眼睛略显红肿,应是哭过的迹象。

北堂天漠闻此,便笑着道:“刚巧菜刚上齐,还没吃晚饭吧?”

周云霓轻轻点了头。

“那就坐下一起吃吧!”骆阳煦忽而站起了身道,笑的一脸友好,“你同小雪姐妹俩坐一起的好,我刚好换个位置同伯父喝几杯——”

话落,便就将位置让了出来。

小红一干人偷偷看了北堂雪一眼,脸色有些古怪。

北堂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这分明是有意为之,她跟周云霓之间的过往和不合,他又不是不知dào



果然,骆阳煦回头朝她一笑,一张俊脸格外的……欠揍。

周云霓犹豫了一下,竟也未有推辞,对骆阳煦颔首一笑,便坐到了北堂雪身旁。

“好了人都齐了,开宴吧。”北堂天漠开了口,几个丫鬟就上前来斟上了酒。

北堂雪作势理了理腰间的玉坠,垂首低声地道:“一个人凄凄凉凉的我可以理解,想吃顿饭那便好好的吃,若是无事生非胡言乱语的搅了大家的兴——到时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也不怪她对周云霓太过提防,而是事实证明,回回周云霓出现,似乎总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谁知dào

她是不是在王府里过的太过憋屈不顺意,企图来这里撒气来了。

听得她这番话,周云霓咬紧了下唇,倒是没有言语。

这席饭吃的很欢愉,骆阳煦时不时地耍宝,小晴晴咿呀呀地学着大人们说话,逗得众人笑语连连。

“来,小雪,吃块红烧肉,看你瘦得来阵风站都站不稳——”骆阳煦长臂一伸,一大块红烧肉便稳稳地落到了对面北堂雪的碗里。

但凡是在座的,除了小晴晴之外,就算是周云霓都知dào

,北堂雪最不喜欢的肉食便是这一道红烧肉。

北堂雪神色无虞地道了声谢,只将那一块红烧肉不动声色地拨到了一旁去。

众人看在眼里,暗暗称奇。

近来骆阳煦最钟爱的一项业余活动便是惹北堂雪发毛。

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互不相让。

而北堂雪此刻良好的反应很明显是违背了这个常理。

可只几句话的功夫,便见北堂雪站起了身来,将眼前的半盘子凉拌皮蛋尽数都倒进了骆阳煦的碗中,垒起了一坐小山丘,笑眯眯地道:“我看你总盯着它,想吃就直说好了,这样显得多扭捏,咱们又不是外人。”

骆阳煦嘴角一抽。

他香菜过敏好不好——

众人皆做低头扒饭状。不忍去看他的表情。

席罢,周云霓又留下来同北堂天漠说了会儿话,眼见时辰已晚,这才动了身回去。

她出了偏厅,心底有说不清的情绪纠缠着。

这样有说有笑的一顿饭,她竟是多久没有过了……

自从那日在软香坊见到了那位与北堂雪神似的璇玑姑娘。她才明白,有些事情注定是没办法改变的。不管她怎么做,也走不进他的心里去,而她做的越多,便会越惹他烦心。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便陷入了一种难言的茫然中去——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错了?

所以她现在才会一无所有了吗……

她抬眼望向空中的明月,心底忽生起了无限的悲凉。

想起已故的娘亲,和远在西宁或许再无相见之日的爹爹,蓦然间。泪水就涌上了眼眶。

时至今日,她还能怪谁呢,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为什么非得在没有任何退路,所酿成的恶果摆在眼前的时候,才知dào

究竟做错了什么。

失神间,周云霓并未注意到迎面行来了一个不起眼的丫鬟。身上是北堂府伙房里的丫鬟着装。

此处是一条曲折小径,只容得下二人并肩而过,她分明瞧见周云霓走了过来,却丝毫没有侧身让路的意思。

在二人只有三四步之遥的距离之时,周云霓身后的婢女方忍不住出了声训斥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丫鬟,竟跟主子抢道!”

周云霓这才回了神来,便皱起了眉来。

虽说她现在的光景的确不怎么好。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连个粗使丫鬟都能不给她让路的地步吧!

“你是在伙房里当差的?”周云霓认出她的装束,提高了声音问道,从小的习惯养就了她自带一种威严的口气。

那丫鬟闻言这才抬起头来。

并不是多么出奇的五官。

她朝着周云霓展开一个笑,问道:“周小姐近来可好?”

周小姐?

周云霓一皱眉,她早已出阁,又何来的小姐一称?

却又那丫鬟道:“右相大人很想念周小姐,托我问候周小姐。”

周云霓如遭雷击,直直地退了一步。

“你,你是谁?”

她只一笑,并未回答周云霓的问话,从她身边径直走过,擦过周云霓的右肩之时,周云霓手中多了一团皱巴巴的纸。

——

子时,骆阳煦和小红他们才出了北堂府。

“不用你们来扶,我可没喝醉!”他甩开了搀扶他的曲三和曲七,却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小红抱着已经睡着的小晴晴,看了三满一眼。

三满此际手中推着一个简易的推车,车板上绑着一口大木桶。

接收到小红的眼神,三满清了清嗓子挤出几声笑来,“骆公子,您真的喝多了,待会儿回去喝碗醒酒汤早些歇着吧!”

三满自认为向来反应迟钝,却仍旧能清晰地觉察到,背后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骆阳煦忽然一个趔趄扑了过来,嘴里不知是在咕哝着什么,他扒那个圆木桶,含糊不清地道:“我还要再喝一杯,再给我倒上一杯,来!”

“少爷,您真的喝多了……”曲三叹了口气,粗粗的眉毛皱成了两条毛毛虫。

小红有意提高了声音笑了两声,道:“人家都说好酒不贪杯,但这金井露却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也怪不得骆公子多喝了几杯,这一桶金井露啊,可是老爷窖藏了一年多了,今日若非骆公子的面子大,只怕别人还讨不来呢!”

三满附和地点头,“就是,就是。”

——原来是一桶酒。

觉察到犀锐的目光消失,骆阳煦身子一歪,任由曲三曲七他们扶着去了。

北堂天漠此际仍然端坐于饭厅之中。

酒菜已被撤去,香炉里散发出的淡香充斥着整个大厅。

“你们都下去吧。”

北堂天漠吩咐道。

“是。”

转眼间,厅中便只余下了北堂天漠一个人。

“诸位,不妨露面喝杯茶水如何?”北堂天漠目光无波,忽就出了声来。

抑扬顿挫的声音顿时萦绕在厅中。

“北堂丞相果然好魄力。”

一道阴鸷低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厅前蓦然多了一个人影。

没人看得清他是从何处出来的,他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紧接着,他身边便多了十多个相同的黑影,皆是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此关头,诸位大驾光临敝府,不知dào

所谓何事?”北堂天漠欠身倒了一杯茶水。淡淡地开口问道。

茶水注入杯的清音袅袅婉转,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领头的男子提步进入厅内。精亮的眸中带着笑意,道:“王爷忧心北堂丞相贵人事多,特让我们前来提醒一番,以防万一北堂丞相将事情给忘却了,那就不妙了。”

北堂天漠仰头笑了几声,“烦劳跟王爷回句话——本相虽记性不佳,但此等大事却不敢忘,让王爷不必多虑,放心即可。”

那男子不用人请。径直找了张椅就坐了下去,满yì

地点头,“如此便好。”

北堂天漠见他如此,眸光微动,脸上仍旧挂着风雨不惊的笑意,“诸位还有其它吩咐?”

“吩咐二字万不敢当。”那人笑了几声。对身侧的一人摆了摆手,道:“还不将东西给北堂丞相送过去。”

“是。”

那人迈着无声的步伐靠近了北堂天漠。

自怀中拿出了一截竹筒递到了北堂天漠眼前。

北堂天漠接过,适才开口问道:“不知这是何物?”

“信烟,届时北堂丞相万事俱备,稳定了城中情形之后,便放出此烟,作为讯号。”

这倒是极其符合攸允向来的作风。谨慎到了极致。

原本是说到子时攻城而入,现在却改为他将城中的情势控zhì

住之后,他们再行动。

而若是自己失败了的话……想必他们便会立即改变计划。

北堂天漠在心底重重的冷笑了一声。

如此只顾已利、不折手段之人,怎配坐上那把龙椅!

心中如何作想暂不多表,北堂天漠面上装作了然地点头,便将竹筒收入了怀中。

却见眼前这些人仍旧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诸位身负重任,时间紧迫,王爷的意思本相已经明了,若是没其他事项需yào

交待,不妨先去忙重事为好。”

却听那人低低地笑了几声,道:“在来北堂丞相这里之前,事情已经全然备妥——方才忘了同北堂丞相说,此次我来除了要传达王爷的话之外,还是奉了王爷之命留在城中协助北堂丞相和明大人行事。北堂丞相若有事需yào

我们来办,尽管吩咐。”

北堂天漠神色微变。

真是奸猾至极!

看来要按照原计划施行需得加倍小心了。

同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幸亏他有提防在先,将北堂雪送出了府去。

否则就攸允如此做事,难保不会将北堂雪作为把柄软肋来威慑于他……

……

**

被扶着进了马车的骆阳煦,脸上的醉意立即就消散的干净。

他将木桶掀开了来,脸上挂着不怎么磊落的笑。

被下了蒙汗药的北堂雪此际正蜷缩在木桶之中,脑袋靠在桶壁之上,双眸紧紧地阖着,浓密卷翘的羽睫在脸上投射着大片的阴影。

骆阳煦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正经了起来。

可说出的话却是十足的不正经,“你说我该不该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一亲芳泽?”

骆阳煦将右手伸了过去,修长的手指轻落在了北堂雪的眼角,温温凉凉。

他摩挲了几下,便觉察到了指腹下的一片肌肤有不同于别处的触感,是一道指甲长短的细细疤痕。

因她肤色白皙,这疤痕是陈年旧伤,故很难发xiàn

,但触及便能察觉到。

“说你傻有时候你还真傻,得亏没落下足以让你毁容的印子,不然你嫁不出去——岂不是要赖上我了?”

他默然了一会儿,手指滑到她腮边,替她掠起了一丝青丝。

忽然又道:“其实……我还是不反感你赖上我的。”

车厢略有晃荡,骆阳煦恐她蜷缩在木桶之中难免会有磕碰,便将人抱了出来。

“平时这么老实该多好——”

他笑叹了一句,将北堂雪安顿在身侧,右臂一捞,便将她整个人稳稳地护在了怀里。

骆阳煦之前喝了不少酒,方才倒且还好,眼下美人在怀,说没其它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他咳了咳,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句:这非正人君子所为。

余光瞥见北堂雪埋在他怀里的小脸,脑海里顿时又浮现了另一道声音:反正你向来也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

骆阳煦自觉额角冒出三道黑线来。

但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微微俯下身去,感受到北堂雪幽如谷兰的气息,心脏忽就漏了一拍。

本是抱着三分冲动。七分恶作剧的心态,此际全转换为了一腔认真。

他缓缓靠近她形状美好的下颌。

忽然马车一顿。晃得他向前俯身而去。

骆阳煦脸色一黑,没能忍住骂了句娘。

他一把挥开马车夹帘,皱眉道:“怎么了?”

而不用曲三回答,他往前看了一眼便就明白了,原来是有数十个身着普通布衣的男子驱马拦下了去路。

这些人虽是衣着平实无奇,但显然不是泛泛之辈。这道本是宽广,但被这十来匹马横成了一排,却拦的严严实实。

领头的男子见马车停下,便翻身下了马,朝着骆阳煦这边走来。

曲三曲七上前相拦,皱眉道:“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有何贵干——”

“不得无礼。”骆阳煦显然是认出了来人。手肘支在马车壁上,挑眉问道:“这么晚了。不知肖统领找骆某有何公干?”

原来来的竟是肖远。

肖远冲他一抱拳,脸上的神色是一贯的沉静:“奉陛下之命,来接北堂小姐入宫。”

骆阳煦抬眼望见一顶备好的软轿,不由嗤笑了出声。

他费老大劲将人从北堂府里带出来,合着早有人在这儿等着了。

皇帝毕竟还是皇帝。

果然想拿她作为把柄用以挟持北堂天漠的人,不止攸允一个人。

他转头往马车里瞧了一眼——看来这傻丫头,还是喜欢错了人。

天下乌鸦果然还是一般黑。

须臾,他便转回了头来。冲着肖远扯了一个笑,道:“还请肖统领回禀皇上一声,我骆某受北堂丞相之托代为照料北堂小姐,就不劳烦陛下费心了。”

肖远似早料到他会如此。只涵蓄地一笑,放低了声音道:“来的路上,恰经骆公子别院,似乎有些不对。”

骆阳煦神色一变。

又听肖远说道:“北堂小姐若此刻过去,只怕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自然是含蓄的说法,说白了就是狼入虎口。

骆阳煦暗自咬了牙。

攸允跟慕冬之间,若要选其一,那必定是慕冬。

毕竟攸允是以她为软肋用以控zhì

北堂天漠,而慕冬最多也就是求个保证,或许……也有其它。

心下有了计较,骆阳煦当即做了决定。

耽搁的久了只怕会引起那些鹰隼们疑心。

“姑且信你一回!万要保她毫发无损!”

——

明府,一夜灯火未曾熄。

鸡叫三声,东方微微显露了鱼肚白的颜色。

“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并无,皇上跟往常一样批阅奏折,未到子时便歇了。”说话的声音带着宦人的沙哑和偏细。

“也未召见过谁吗?”

“也没有,除了早朝之外,私下并未传唤过何人。”

“下去吧。”

“是。”

待门被从外头合上,男人低沉的声音才又再次响起。

“不对啊……”明尧之微皱了眉。

攸允那边一个月前便开始调动了兵力,现下更是险要逼近王城,宫里万不该没有察觉。

明景山也是相同的疑惑。

想了想,他适才开口问道:“爹,兵部里近来可有什么变动?”

明尧之摇头。

“就是毫无异动,我这才越发的不安心。”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全无放松的意思,“你说他明知……竟还——”

他掌管兵部多年,里面稍有地位之人皆是他的心腹。

至今,慕冬不仅没有任何举动,更像是对兵部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要知dào

,兵部负责的是各处军需,自然也包括宫中御林军和禁卫军,慕冬这么做,太难叫人理解。

却翻来覆去也想不到一丝缺漏来。

明明都已安排的万无一失。

明景山饮下半盏温茶,“分明万事都已备得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便可动手——可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明尧之默了默,确认是无任何纰漏,夜里,但凡是着手的人,他都一一见过,亲自交待的详细。

不要说慕冬究竟是何用意,就算现在他要动手。也为时晚矣!

想到这里,他终于稍定了心神。松口气道:“兴许是咱们多疑了。”

明景山眼神有些闪烁。

从明尧之那边回来之后,他便进了书房而去。

未过多时,他便传唤了人进来。

“把这个送到九夫人那里去——把人也都给撤回来吧。”明景山吩咐着道,连带着将一封信笺交到了他的手中,动作略显迟疑。

家丁应下,正感叹明景山成日里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同时。好奇地往那信笺上看了一眼,一对小眼睛顿时一瞪。

只见那信皮儿上大大落落的写着“休书”二字。

明景山见他犯起了滞,皱眉道:“还不快去?”

“是,是!”那家丁恍然回身,屁股着火一般的就退了出去。

明景山静立许久。

他仍旧是觉得事情不似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像是胜负已然注定。

若此次明家败,他不愿株连于她。

若是得幸而胜……那便就当做还她自由罢。他本就没什么理由禁锢她。

——

午时,顾府。

垂丝今日亲自去厨房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

吩咐着丫鬟们布好了菜。她方让人去请了顾青云来用饭。

今天一大早,顾青云的父母便早早出了门去,是去了青云寺烧香,临走前特意交待了垂丝,说是午时会留在寺里用素斋,不必等他们回来用饭。

夫妇二人虽是贫乡出身,不识几个字,但国危之感还是感受到了。也只能籍着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一二。

顾青云近来瘦了不止一圈,脸上也现出了浅浅的胡渣。

他先是去沐了浴换了件新袍子,再又修整了面容,这才爽爽利利地去用了饭。

见到桌上摆放的菜式。显然皆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即使在此关头,却也心头一暖,无比满足。

他看向垂丝,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一笑,这笑虽清浅无声,却入了眼底,延绵不绝。

垂丝亦是如此。

席间二人也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空气中流淌着不必言语的默契。

“我得走了。”

饭罢,顾青云又喝了一盏茶,他将茶盏搁下,笑容浅浅地说道。

垂丝正准bèi

再为他添水,听他这几个字落下,握着茶壶的手指顿时就是一颤,眼底也终于显现出了慌意。

她抬头望向顾青云,笑得有些牵强,道:“再喝杯茶吧,这几日天干,省得路上渴着了。”

顾青云将手覆到她的手上,使她将茶壶放下,然后便紧紧的握着。

“别担心。”

垂丝点头,却又摇头。

顾青云见状笑道:“有你给我求来的平安符呢,定能逢凶化吉——喏,你瞧瞧,我可都随身带着。”

说话间,他将另只手的手掌心摊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黄底儿朱砂符画平安符。

却听得一道极轻的“啪嗒”声,二人中间的矮茶几上多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垂丝慌忙就挣开他的手,拿手背极快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顾青云只得叹了口气。

“对不起……”垂丝忙去辩解道:“方才,方才眼睛有点不舒服。”

声音却是止不住的轻颤。

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处——明明说好不让他担心,让他放放心心地去办事。

286. V214

顾青云起身走到她面前,欠身紧紧地拥住了她。

垂丝哽咽的更加厉害。

顾青云抚着她的发丝,深呼了一口气道:“若是,我回不来——你绝不可一时意气去做傻事。”

垂丝身形一颤,忙不迭地摇头道:“不!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要你好好地回来!”

顾青云的声音随之严肃了起来,“你先听我说,爹娘年迈,总得有个人在身边照料着,答yīng

我。”

垂丝眼泪犹如雨落,不消片刻,便湿透了他的肩头。

她终究也不是一个巾帼的女子,她终于还是没能冷静的跟他道上一句“勿为家累”。

暮色一落,家家已闭门闭户,只少数的几家清楼歌坊尚且开门做着生意,却也有些冷清。

大街上零零散散地行着几个人,却都也是步行匆匆。

今日晨早,城门戒严,进来的出不去,出去的也进不来。

依照这阵势来看,只怕捱不了几天了——

北堂天漠晨早召见了裴弈,交待了今夜的计划。

裴弈听罢大惊失色。

“丞相,这……这是……”

虽说掌控北堂家军兵符早已交接给了北堂烨,但军营上下无一人敢不从北堂天漠的号令,现下北堂烨不在京中,他们更是以北堂天漠作为了主心骨。

可现下北堂天漠的意思,竟是要协助攸允?

可半月前,不是就已经部署过了吗——

怎短短时日,就完全变了卦!

依照他对北堂天漠的了解来看,他哪里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裴弈一脸的惊惑。

北堂天漠却点头道:“按照我的原话,吩咐下去便是,其它的无需再多问。”

裴弈还想再说什么,却抬头撞见了北堂天漠的目光。

是在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什么。

裴弈心有所感,只怕是有什么隐情……

……

“属下遵命,属下这便回去交待下去。”

他顿了顿随即又道:“属下同营中五十七万军士,随时听候丞相一切嘱令!”

北堂天漠微微颔首。

“事态紧急,不可多做耽搁,速速吩咐下去——”

“是。”裴弈行礼,神色俱正的退了出去。

“在下早前便风闻北堂丞相曾经行军之时的威名,和北堂家军纪律严整。照此来看,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仍旧阴冷至极。

自打昨晚开始,这十来个人几乎是如影随形的隐在暗处,跟在北堂天漠身边,说是协助,然而北堂天漠再明白不过,这分明是在监视他。

故而方才才跟裴弈说了那一番话。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先除去这些人,可这十来个人武功奇高暂且不说。且更是处处谨慎,根本没有给他任何独处的机会,就算是找到机会暗示北堂霄他们动手,只怕也是势均力敌。

若稍有不当,未能尽数灭口,定会打草惊蛇,那么。要等一些就绪之后再引君入瓮的计划,只怕是无法实行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诸位一夜未合眼,想必也是累了,不若先去休息片刻,本相吩咐下去布些酒菜——”

北堂天漠话还未能说完,却见那男子摇头而道:“不必了,北堂丞相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此次事关重大。事情还未办妥,又何敢谈及其它。”

北堂天漠闻言故作疑惑之态,“事情已经万分妥当,只需静待时机便可,诸位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吗?”

那人闻言笑了摇头,忽然道:“皇上竟然在这个时候都不召北堂丞相入宫相讨吗?”

北堂天漠脊背一凉。

果然又听那人说道:“既然皇上不找北堂丞相,那北堂丞相不妨主动求见皇上。在此时机北堂丞相若献上良策,岂不是更能使得皇上消除对北堂丞相的戒备之心吗?”

北堂天漠听得明白。

这是要他当着他们的面跟慕冬“周旋”。

慕冬对他们的到来全然不知情,怕只怕会多少让他们听出破绽来——

二来,让他带这些人入宫,无异于将十几个绝顶的刺客送到慕冬身边,若是出了事,这个弑君的罪名,他自问担待不起。

且不论君臣之义,就说慕冬近年来对他北堂家的恩情,他绝无法做出这种事情来。

“阁下之言不无道理。但本相却认为入宫一事弊端甚大,且不论其它,就说君心难测,若是皇上临时变卦觉察到了端倪,届时将本相强留于宫中,用以挟制我北堂家军士只怕就大事不妙了。宫中高手如云。就算各位以一敌十,只怕也不是对手。”

北堂天漠神色笃定的说道,希望藉此来打消他们进宫的念头。

那男子闻言眼中顿时便没了笑意。

他定眸看向北堂天漠,眼中一派冷意森森,“北堂丞相连夜将北堂小姐送出府避祸,此举未免引人猜测——北堂丞相莫不是连王爷也信不过吗?”

北堂天漠闻言心中一震。

他们果真是有打算对北堂雪下手!

不然府中人人都在,只缺了北堂雪一人,他们怎会了解的如此清楚?

他掩去眼中的怒意,呵呵地笑着,“何来信不过这一说,小女行事冲动,口无遮拦,本相不过是担忧她会无意坏了王爷大计,这才临时将人送出了府去。”

“原来如此。”那男子意味深长地点了头,看不出是信还是没信。

北堂天漠正思衬之余,忽然听得门外有小厮禀道:“老爷,宫里来了人,带了皇上的口谕来请老爷即刻入宫!”

……

北堂天漠脑中一阵嗡嗡作响,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在此时!

那蒙着头脸的黑衣男子闻言乐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北堂丞相,这下可是不去也不行了。”

话罢,他则又转头朝着不知藏在何处的其它人吩咐道:“换身行头,咱们一同护送北堂丞相进宫面圣。”

——

巍然而立的金銮殿一如既往的庄重而肃穆,黄瓦盖顶,斗拱交错。

殿中吊顶中央藻井之中盘着一条巨大的雕龙,龙口中垂下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宝珠,正对着朱漆高台之上的金銮宝座。

慕冬端坐其上,俊逸深刻的眉眼间蓄着不可查的暗流。

背后的雕龙围屏,方台两侧的六根蟠龙金柱,红黄两色金龙纹图案,间或流云火焰。将他衬得越发高不可侵。

“传丞相北堂天漠觐见!”

鹤延寿拔高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传至殿外,再由宦官跟北堂天漠传答。

北堂天漠略一作犹豫,方才提步而上。

十余位身着北堂府内侍衣装的男子紧随在其后。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们例行公事地要求他们解下腰间的佩剑。

为首的男子利落的卸下,交由了左右小黄门的手中,其他人见状仿之。

一行人这才被放行入了殿内。

北堂天漠行至中央行礼,“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北堂天漠起身,将目光看向慕冬。去听慕冬淡淡地吩咐道:“赐坐。”

便有两个太监将一把宽大靠背的乌木雕花椅抬了过来。

北堂天漠微微一怔。

这不是凳子不是墩子,而是一把椅子。

纵使他再如何位高权重,也断没有在金銮殿内被赐坐椅子的经lì



他可不会认为这是慕冬有意讨好与他……

……

他忐忑不解的坐下。

见慕冬的视线扫了过来,微定在他身后的椅背上片刻之后方才挪开视线,北堂天漠眼中一亮。

原来如此!

如此看来慕冬此次传召他入宫——

北堂天漠掩饰去眼中的神色,继而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问道:“不知陛下唤臣入宫有是为何事?”

慕冬看了一眼他身后林立的十余个男子,似乎并不忌讳。

“是有关前日商定之事。不知北堂丞相可有按照朕的话将一切备妥?”

北堂天漠垂首答道:“回皇上,今日进宫之前臣已让人着手去安排,只待攸允他一城,便可瓮中捉鳖。”

那十来个鹰隼不着痕迹地互看了一眼。

皆是见对方微摇了头。

这殿内藏了少说也有一百位高手不止!

一时间拿捏不住。

难道说北堂天漠先前的疑虑竟成了事实不成——这狗皇帝疑心太重,恐他变换立场,才在这金銮殿上设下了埋伏,想将北堂天漠留在宫中?

若真如此,他们若想强行冲出这层层禁卫军把守的深宫,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男子考lǜ

了种种后果。极快的下了决定。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

……

来之前,攸允曾有交待,若是北堂天漠届时没了利用价值,大可作为弃子来处置——

北堂天漠的命令已经下达,是当着他们的面交待给裴弈的,做不得假。

他若当真被囚在宫中。皇帝必定会迫使他下达军令改变策略,而今北堂家军兵符握在北堂烨手中,只要北堂天漠死在宫中,裴弈定会依照计划行事,而绝不会听从宫中号令。

虽是下策,但也是损失最少的办法——

届时他们只需将过错全都推到宫里,北堂烨应不会起疑,届时北堂家军力还是他们的。

北堂天漠这边孰能得到,短短的时辰里,他已经被这些人给无情的抛弃了。并且是给判定了“死刑”,甚至是连栽赃嫁祸等相关事宜都已经做好了妥善的打算,可谓是万事皆备,只等着他死了。

慕冬事无巨细地将事情的前后同北堂天漠商谈了一番,是唯恐那伙人听不懂一样。

渐渐地,他们隐隐发xiàn

了不对劲。

这等机密的大事。这皇帝当真会谁也不去避讳,别说他们,就连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都未曾回避。

可从他事先布下如云高手这里来看,他绝非是粗心之辈。

莫不是……

那男子心口大震。

忽然望向北堂天漠身后的宽椅,难不成皇帝赐坐,反常的令人抬来了椅子,实则是在暗示北堂天漠……

“已知”!

却又听得那道冷冰的声音响起,“余下的事情朕已经交给了顾青云去办,到时他自会去接应北堂丞相。”

北堂天漠颔首应下,遂道:“臣谨遵皇上吩咐,若无其它事情需yào

交待,臣便先行告退了。”

“嗯。”

得了允,北堂天漠适才起身,行礼完罢便作势要退出殿外。

那群男子心中各自思衬着,神色开始显露了戒备。

可刚转身之际,却听得背后有人言道:“慢着——”

一行人脚步一滞。

“来既来了,听却也听了,走,就不必走了。”

为首的男子神色一凛,果然,这些高手不是为北堂天漠准bèi

的……

皇帝早就认准了他们的身份!

慕冬轻一挥手,便见从内殿之后闪现而出几十道人影来。

皆是身着冰甲的御林军。

——

日头渐渐没入西山,天色眼见便要陷入暮色之中。

王城四遭,寂静的格外诡异。

飞鸟走禽也难见踪影。

柳门候也一改平日醉态,端立于城楼之上,俯目远视,

城门四周多了许许多多陌生的士兵面孔。

“关城门。”

太阳最后的一缕光芒也消失在地平线,柳门侯便扬臂吩咐了下去。

两扇厚重牢固的城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而浑厚的声响。

约莫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忽听有隐隐的马蹄声响起。

柳岚瞳孔一缩,却听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这,不可能啊——”

他怔怔地自语道。

宫中事先是有交待,要他们先行在此把守,待到亥时便会增派重兵前来严守,预计攸允攻城的时间应是在子时左右。

可现在分明才刚到戌时!

声势之大,乍然一听竟让人无法分辨是马蹄之音还是闷雷的声响!

渐渐逼近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口之上。

戌时三刻。

有急报传入宫中。

小太监吓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殿内,惊慌失措地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允亲王带兵攻至城下,眼见城门便要不保了!”

……

城中此刻也是乱作了一团,大多百姓这些年来都是过惯了太平舒坦的日子。眼下得知大兵压城,一时间人人自危。

甚至已有人暗下组织。说要组团去宫中进言,而这进言的大概意思则是可以简短的总结为六个字:别打了,投降吧。

近年来,诸国对卫国或明显或隐晦的敌意,卫国渐渐陷入的劣势——百姓们不是瞎子。

纵然这些事情不足以让他们认定宫中势力衰弱,那么真zhèng

导致他们认定了宫里没有胜算的导火索,舍了明尧之大概就没有别人了。

大部分百姓现下都是这样认为的:就连心腹大臣都不信宫里能赢了。试问他们还要怎么相信;就连兵部都倒戈了,试问这仗还有什么可打的!

总之,确定了这仗是赢不了了,然而确定之后。城中的形势开始趋向于三级分化。

第一级,则也是人数最多的一级,他们所持的乃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的态度——认为这仗虽然没什么可能赢,但总不能真的就不战而降,一来。这攸允毕竟是谋逆的反贼,二来,一个国君该有一个国君的尊严,不管结果如何,做做样子打上一仗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大不了他们避一避,待兵破城之际不做反抗便是,这天下是谁的,其实有时候,真的跟他们没太大关联。

第二级,则是那群打算进宫面圣,企图劝降的人们,他们所持的就是要避免没必要的损失这一节省资源的态度——认为这仗死输没赢,完全没必要再以卵击石,去做无谓的挣扎,倒不如认个输来的痛快,当然,他们最在乎的是万一波及到了他们,那可就万万不好了。

而这第三。级呢,所占的人数比例甚低,一千个人中差不多能找出来一个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们持的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出世态度——其中就以潘瘸子这样的作为代表性人物,今早喝了一坛子酒,现在还在家里睡的天昏地暗,估计还不知dào

已经开仗了,甭说大兵压城,就算是现在攸允的人已经破了城,一刀将他穿死了过去,估计他也毫无知觉。

然而由于第二级的人数远远比不过第一级,故进宫面圣这事儿便就歇了。

其实攸允之所以比预计中的要来的早了几个时辰,也不等北堂天漠发出讯号,不光是因为他信不过北堂天漠,想打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他这个人办事向来不讲什么信用,但这回若不是有人给行了方便,他也不至于提前就抵了京。

王城至凉州,大多是荒山野寨,但也夹着一座极小的城池的——圃陵。

城中大约只有两千不到的百姓,且这些百姓大多数都不是身家清白之人,大多数是做腻了山贼土匪便下了山来,几十年下来便形成了这么一座城池,还自选了一位城主,取了名为圃陵。

由于他们“从良”之后,还算安分,也不再做鸡鸣狗盗之事,故而朝廷也就默认了。

半月前,朝中派遣了一千精兵埋伏进城,一来是打探消息,二来便是伏击了。

圃陵的百姓们很配合,很热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些士兵们。

可就在昨晚,这些士兵们皆无故中毒,睡了一觉就再没醒来过,与世长辞了。

圃陵的城主亲自开了城门,迎接“造访”的允亲王。

允亲王很满yì

,觉得此人前途无量,眼光放的很长远,金口一开,承诺了这圃陵城主开国功臣的地位。

故,为何攸允兵临王城之前没有探子来报,原因便是出在这看似没什么威胁力的圃陵城上头了。

此际暮色四合,正城门前大兵压境,只能通过火把的延伸的范围来判断,直是入了齐纳山还且不止,远远看去,长长地一道火舌,无法详细的估计究竟是有多少兵力。

众人只知这些年来攸允暗下招兵买马乃是事实,却是不知势力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攸允坐于健硕的高马之上,身披软鳞铠甲,银盔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现着点点冷芒,脸色说不出的冷然,再也毫无平素的半分温润之感。

左右皆有精兵持矛举盾林立而护。

“若是你们肯降,本王大可饶你们一死。”

他冷冷地开口说道,周遭寂静至极,无人敢开口窃言,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漾在这夜色之中。

城楼之上,柳岚凌然一笑,后背却已被冷汗所浸湿。

他朝着攸允一抱拳,道:“柳某一介小小门侯,本没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同王爷说话——可事到如今,有些话柳某不得不说!”

他徒然提高了声音,细心的人已注意到他虽是还称攸允为王爷,但却不是自称卑职而是在下,其中隐意不言而喻。

“柳门侯但说无妨。”攸允无谓地一笑,眼神却阴鸷无比,身上散发着的气息,似同一只等待着猎物自己投降的猎豹。

柳岚神色略带愤慨,“王爷同是皇室中人,现下我大卫江山岌岌可危,外敌如狼似虎,在此等关头,王爷不协助皇上清理外患也便罢了,却带重兵攻城,自相残杀!试问,王爷坐拥此等兵力,不但不为国分忧且还挑起内战,比于护国功臣王爷竟宁可去做一个谋逆叛乱的乱臣贼子!岂不令天下人耻笑!实在是悲乎,哀哉!”

说到最后,他已是激动地红了脸去,声音也是愈加高涨,在寂静的四周中格外的醒耳,让人想装听不见都难。

他本就是熟读四书五经,在礼义廉耻的大染缸中熏染了大半辈子的读书人,有此一言倒也合情理,可错就错在,他挑错了时机,选错了对象。

“咻!”

有羽箭破空之音顿起。

“哈哈哈……”攸允仰天笑了几声,声音响如洪钟,他望向还立在城楼之上的柳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自相残杀?这一点做的最好的还要当数先皇!他对天下人谎称本王的父亲死于征战之中,实则却是遭了他的毒手!不同的是,他找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借口来哄骗世人,而本王不屑于去找这个借口罢了!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本王现在要拿回来,如何算的上是谋反,又有何不妥?”

“你,你纵百般强辩,也难,难堵悠……悠众口……”柳岚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句话,便自口中涌出了大口的鲜血,滴落在了前襟。

又是几道长箭猝不及防地朝着他飞射而来。

柳岚身形一晃,笔直地往后仰躺而下。

“柳门侯!”

“柳大哥!”

这时众人才方如梦醒。

有平素跟柳岚走的近的,颇受他的照顾,此际见状已是愤红了眼睛——“我跟你们拼了!”

“既然如此不识抬举,也休怪本王手下无情了!”攸允嘴角含着冷笑,挥起了右臂扬声而道:“今日破城在即——杀的越多功劳越大,战后论功行赏,封官进爵!”

众人闻言,如同打满了鸡血一般。

攸允挥手而落,立即轰声如雷,涌向城楼,犹如大江之中汹涌的波涛一般,势不可挡。

“快!放箭!”城楼之上有人慌张地喝使着。

城楼之上身居高处,用箭本该是占尽了优势,可奈何敌不寡众,并无甚大成效。

且城下大军见状已摆成了一个整齐的阵型。

左右两翼大军,各守其位,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堆起了密不透风的盾墙。

弓弩手随即蓄势,弓膝与盾墙之后,只从盾间的缝隙处出箭,不仅完全挡住了对方的进攻,且这些弓弩手明显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几乎是箭无虚发。

一时间,城楼之上,鲜血喷溅,惨烈的叫声震的人耳发麻,时不时便有受了重伤的士兵自城楼上跌落而下。

攸允这边已有人开始架起了高梯,准bèi

攀上城墙。

很快,便见墙体之上竖起了一排排的空竹高梯,身着细密软甲的兵士们接二连三的附梯而上,动作灵敏至极。

城墙之上的士兵们越发惊慌了起来,只能慌张地阻拦着即将要冲上城楼上的敌军,左右却无法顾及。

这边的一个砍死了下去,那边却又有三五个要翻过城墙而入,也有不少人在慌乱中失足跌落,更有人在短兵相搏之间被割下了脑袋。

哀嚎声,刀刃相击的声音,还有刀子没入血肉中的声音,交杂在了一起,让人越发毛骨悚然——

然而那些攀梯的敌军们,似乎根本不知dào

惧怕,无穷无尽的,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头人。

望着城楼下犹如蚂蚁一般密集的敌军,城门守卫们无不是打从心底里发寒。

漫无边际的恐惧感朝着他们袭来。

寡不敌众,很快,优劣势已经分明。

王城城墙横至护城河。有东至西约长有一千五百丈,外缘环周三十千里,城高近四丈,更有垛口近五千,敌台百台。若是发挥得当,可谓占尽优势,可眼下垛口多处失守,军心无不大乱,局势端是无比被动。

攸允脸上挂着运筹帷幄的冷笑。

将一切尽收眼底。

待攻破城楼,他便带兵直指皇宫。

他倒要看一看,那个使计绊了他几次的皇帝,究竟还有什么本领可以阻拦他。

一切都已是唾手可得。

本该是他的东西,他今夜便要亲手一一拿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而仰起了头来大笑了出声,他仰视着无边际的广灏苍穹。眼中的光芒锐利而又阴沉。

周围的肃杀之音,掩盖不住他高扬的笑声,笑音之中,满是嗜血和凶狠,犹如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修罗。

“快。再传急报入宫!”

一方敌台之后。是惊惶至极的城门校尉百里石,他脸上挂着半干的血迹,一双眼珠子似乎都要瞪了出来,足以见其惊怒的程度。

小半时辰前,柳岚便让人传了急报入宫,可至今都不见救兵前来!

如此十万火急的情势,眼见着城门便要不保,后果只怕不堪设想,他作为此处校尉,怎能担得起此等大过!

“快啊!”

“是……是!”应下的是一个新兵。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怔,显然是已经被这种情况给吓坏了,跌跌撞撞地下了城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了下去。

百里石咬了牙,举起手中染血的大刀朝着只差一步便要跃上城墙的敌军挥去,便是断了那人一条左臂,只听那人痛叫了一声,被白里石再是一刀给挥了下去。

垂目一望,却见又有三人攀爬了上来。

百里石心惧之余,更添怒气。

这本是他们大卫的江山,今次却是只有自相残杀方能保命!

“他娘的,你们这些疯子,简直是被猪油给糊住了心!老子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百里石将手中的刀扔到一旁,提起了力qì

,双手握住梯子头,便要朝外掀离而去。

梯子下方是有几个士兵紧紧扶着用以稳固根基的,梯子上又附着十几个人,要掀倒这竹梯显然不易。

也亏得百里石力qì

够大,晃的整个梯身摇晃不止。

攀爬在最前头的士兵,一手抓住梯沿,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泛寒的短刀来。

借着梯身弹晃之际,荡到百里石身前,不做犹豫一刀便狠狠划在了百里石的左肩下方,差一寸不到心口。

百里石吃痛,手下也恍然生起了莫大的力量,高喝了声狠一跺脚竟是将那竹梯生生给掀翻了过去!

高高的竹梯在空中划去了一个险险的弧度向后直直地弹去,偏离角度太过,低下扶梯之人已无法稳住。

梯子打落在盾墙之上,砸伤了几个弓弩好手。

“痛快!”百里石哈哈一笑,虽然这不过是小利,在整个战局之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叫他觉得生了几分畅快来。

他朝着城楼之下高声喝道:“老子一条烂命,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攸允眉头一皱。

他平生最是厌烦这种不知死活的人。

他抬手示意,便有数十位弓弩手将手中的弓瞄向了百里石。

百里石大刀一挥,又是了结了一条性命。

“咻!”

“咻!咻!”

几道箭声格外的响戾,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百里石似有所觉这箭是冲着他来的……

他因一心想着豁出命去杀敌,此际已是偏离了敌台,面前连个能遮躲的地方也没有,最近的箭垛也在离他几丈开外的距离,现在要躲已是来不及了。

286. V214

顾青云起身走到她面前,欠身紧紧地拥住了她。

垂丝哽咽的更加厉害。

顾青云抚着她的发丝,深呼了一口气道:“若是,我回不来——你绝不可一时意气去做傻事。”

垂丝身形一颤,忙不迭地摇头道:“不!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要你好好地回来!”

顾青云的声音随之严肃了起来,“你先听我说,爹娘年迈,总得有个人在身边照料着,答yīng

我。”

垂丝眼泪犹如雨落,不消片刻,便湿透了他的肩头。

她终究也不是一个巾帼的女子,她终于还是没能冷静的跟他道上一句“勿为家累”。

暮色一落,家家已闭门闭户,只少数的几家清楼歌坊尚且开门做着生意,却也有些冷清。

大街上零零散散地行着几个人,却都也是步行匆匆。

今日晨早,城门戒严,进来的出不去,出去的也进不来。

依照这阵势来看,只怕捱不了几天了——

北堂天漠晨早召见了裴弈,交待了今夜的计划。

裴弈听罢大惊失色。

“丞相,这……这是……”

虽说掌控北堂家军兵符早已交接给了北堂烨,但军营上下无一人敢不从北堂天漠的号令,现下北堂烨不在京中,他们更是以北堂天漠作为了主心骨。

可现下北堂天漠的意思,竟是要协助攸允?

可半月前,不是就已经部署过了吗——

怎短短时日,就完全变了卦!

依照他对北堂天漠的了解来看,他哪里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裴弈一脸的惊惑。

北堂天漠却点头道:“按照我的原话,吩咐下去便是,其它的无需再多问。”

裴弈还想再说什么,却抬头撞见了北堂天漠的目光。

是在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什么。

裴弈心有所感,只怕是有什么隐情……

……

“属下遵命,属下这便回去交待下去。”

他顿了顿随即又道:“属下同营中五十七万军士,随时听候丞相一切嘱令!”

北堂天漠微微颔首。

“事态紧急,不可多做耽搁,速速吩咐下去——”

“是。”裴弈行礼,神色俱正的退了出去。

“在下早前便风闻北堂丞相曾经行军之时的威名,和北堂家军纪律严整。照此来看,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仍旧阴冷至极。

自打昨晚开始,这十来个人几乎是如影随形的隐在暗处,跟在北堂天漠身边,说是协助,然而北堂天漠再明白不过,这分明是在监视他。

故而方才才跟裴弈说了那一番话。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先除去这些人,可这十来个人武功奇高暂且不说。且更是处处谨慎,根本没有给他任何独处的机会,就算是找到机会暗示北堂霄他们动手,只怕也是势均力敌。

若稍有不当,未能尽数灭口,定会打草惊蛇,那么。要等一些就绪之后再引君入瓮的计划,只怕是无法实行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诸位一夜未合眼,想必也是累了,不若先去休息片刻,本相吩咐下去布些酒菜——”

北堂天漠话还未能说完,却见那男子摇头而道:“不必了,北堂丞相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此次事关重大。事情还未办妥,又何敢谈及其它。”

北堂天漠闻言故作疑惑之态,“事情已经万分妥当,只需静待时机便可,诸位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吗?”

那人闻言笑了摇头,忽然道:“皇上竟然在这个时候都不召北堂丞相入宫相讨吗?”

北堂天漠脊背一凉。

果然又听那人说道:“既然皇上不找北堂丞相,那北堂丞相不妨主动求见皇上。在此时机北堂丞相若献上良策,岂不是更能使得皇上消除对北堂丞相的戒备之心吗?”

北堂天漠听得明白。

这是要他当着他们的面跟慕冬“周旋”。

慕冬对他们的到来全然不知情,怕只怕会多少让他们听出破绽来——

二来,让他带这些人入宫,无异于将十几个绝顶的刺客送到慕冬身边,若是出了事,这个弑君的罪名,他自问担待不起。

且不论君臣之义,就说慕冬近年来对他北堂家的恩情,他绝无法做出这种事情来。

“阁下之言不无道理。但本相却认为入宫一事弊端甚大,且不论其它,就说君心难测,若是皇上临时变卦觉察到了端倪,届时将本相强留于宫中,用以挟制我北堂家军士只怕就大事不妙了。宫中高手如云。就算各位以一敌十,只怕也不是对手。”

北堂天漠神色笃定的说道,希望藉此来打消他们进宫的念头。

那男子闻言眼中顿时便没了笑意。

他定眸看向北堂天漠,眼中一派冷意森森,“北堂丞相连夜将北堂小姐送出府避祸,此举未免引人猜测——北堂丞相莫不是连王爷也信不过吗?”

北堂天漠闻言心中一震。

他们果真是有打算对北堂雪下手!

不然府中人人都在,只缺了北堂雪一人,他们怎会了解的如此清楚?

他掩去眼中的怒意,呵呵地笑着,“何来信不过这一说,小女行事冲动,口无遮拦,本相不过是担忧她会无意坏了王爷大计,这才临时将人送出了府去。”

“原来如此。”那男子意味深长地点了头,看不出是信还是没信。

北堂天漠正思衬之余,忽然听得门外有小厮禀道:“老爷,宫里来了人,带了皇上的口谕来请老爷即刻入宫!”

……

北堂天漠脑中一阵嗡嗡作响,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在此时!

那蒙着头脸的黑衣男子闻言乐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北堂丞相,这下可是不去也不行了。”

话罢,他则又转头朝着不知藏在何处的其它人吩咐道:“换身行头,咱们一同护送北堂丞相进宫面圣。”

——

巍然而立的金銮殿一如既往的庄重而肃穆,黄瓦盖顶,斗拱交错。

殿中吊顶中央藻井之中盘着一条巨大的雕龙,龙口中垂下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宝珠,正对着朱漆高台之上的金銮宝座。

慕冬端坐其上,俊逸深刻的眉眼间蓄着不可查的暗流。

背后的雕龙围屏,方台两侧的六根蟠龙金柱,红黄两色金龙纹图案,间或流云火焰。将他衬得越发高不可侵。

“传丞相北堂天漠觐见!”

鹤延寿拔高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传至殿外,再由宦官跟北堂天漠传答。

北堂天漠略一作犹豫,方才提步而上。

十余位身着北堂府内侍衣装的男子紧随在其后。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们例行公事地要求他们解下腰间的佩剑。

为首的男子利落的卸下,交由了左右小黄门的手中,其他人见状仿之。

一行人这才被放行入了殿内。

北堂天漠行至中央行礼,“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北堂天漠起身,将目光看向慕冬。去听慕冬淡淡地吩咐道:“赐坐。”

便有两个太监将一把宽大靠背的乌木雕花椅抬了过来。

北堂天漠微微一怔。

这不是凳子不是墩子,而是一把椅子。

纵使他再如何位高权重,也断没有在金銮殿内被赐坐椅子的经lì



他可不会认为这是慕冬有意讨好与他……

……

他忐忑不解的坐下。

见慕冬的视线扫了过来,微定在他身后的椅背上片刻之后方才挪开视线,北堂天漠眼中一亮。

原来如此!

如此看来慕冬此次传召他入宫——

北堂天漠掩饰去眼中的神色,继而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问道:“不知陛下唤臣入宫有是为何事?”

慕冬看了一眼他身后林立的十余个男子,似乎并不忌讳。

“是有关前日商定之事。不知北堂丞相可有按照朕的话将一切备妥?”

北堂天漠垂首答道:“回皇上,今日进宫之前臣已让人着手去安排,只待攸允他一城,便可瓮中捉鳖。”

那十来个鹰隼不着痕迹地互看了一眼。

皆是见对方微摇了头。

这殿内藏了少说也有一百位高手不止!

一时间拿捏不住。

难道说北堂天漠先前的疑虑竟成了事实不成——这狗皇帝疑心太重,恐他变换立场,才在这金銮殿上设下了埋伏,想将北堂天漠留在宫中?

若真如此,他们若想强行冲出这层层禁卫军把守的深宫,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男子考lǜ

了种种后果。极快的下了决定。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

……

来之前,攸允曾有交待,若是北堂天漠届时没了利用价值,大可作为弃子来处置——

北堂天漠的命令已经下达,是当着他们的面交待给裴弈的,做不得假。

他若当真被囚在宫中。皇帝必定会迫使他下达军令改变策略,而今北堂家军兵符握在北堂烨手中,只要北堂天漠死在宫中,裴弈定会依照计划行事,而绝不会听从宫中号令。

虽是下策,但也是损失最少的办法——

届时他们只需将过错全都推到宫里,北堂烨应不会起疑,届时北堂家军力还是他们的。

北堂天漠这边孰能得到,短短的时辰里,他已经被这些人给无情的抛弃了。并且是给判定了“死刑”,甚至是连栽赃嫁祸等相关事宜都已经做好了妥善的打算,可谓是万事皆备,只等着他死了。

慕冬事无巨细地将事情的前后同北堂天漠商谈了一番,是唯恐那伙人听不懂一样。

渐渐地,他们隐隐发xiàn

了不对劲。

这等机密的大事。这皇帝当真会谁也不去避讳,别说他们,就连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都未曾回避。

可从他事先布下如云高手这里来看,他绝非是粗心之辈。

莫不是……

那男子心口大震。

忽然望向北堂天漠身后的宽椅,难不成皇帝赐坐,反常的令人抬来了椅子,实则是在暗示北堂天漠……

“已知”!

却又听得那道冷冰的声音响起,“余下的事情朕已经交给了顾青云去办,到时他自会去接应北堂丞相。”

北堂天漠颔首应下,遂道:“臣谨遵皇上吩咐,若无其它事情需yào

交待,臣便先行告退了。”

“嗯。”

得了允,北堂天漠适才起身,行礼完罢便作势要退出殿外。

那群男子心中各自思衬着,神色开始显露了戒备。

可刚转身之际,却听得背后有人言道:“慢着——”

一行人脚步一滞。

“来既来了,听却也听了,走,就不必走了。”

为首的男子神色一凛,果然,这些高手不是为北堂天漠准bèi

的……

皇帝早就认准了他们的身份!

慕冬轻一挥手,便见从内殿之后闪现而出几十道人影来。

皆是身着冰甲的御林军。

——

日头渐渐没入西山,天色眼见便要陷入暮色之中。

王城四遭,寂静的格外诡异。

飞鸟走禽也难见踪影。

柳门候也一改平日醉态,端立于城楼之上,俯目远视,

城门四周多了许许多多陌生的士兵面孔。

“关城门。”

太阳最后的一缕光芒也消失在地平线,柳门侯便扬臂吩咐了下去。

两扇厚重牢固的城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而浑厚的声响。

约莫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忽听有隐隐的马蹄声响起。

柳岚瞳孔一缩,却听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这,不可能啊——”

他怔怔地自语道。

宫中事先是有交待,要他们先行在此把守,待到亥时便会增派重兵前来严守,预计攸允攻城的时间应是在子时左右。

可现在分明才刚到戌时!

声势之大,乍然一听竟让人无法分辨是马蹄之音还是闷雷的声响!

渐渐逼近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口之上。

戌时三刻。

有急报传入宫中。

小太监吓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殿内,惊慌失措地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允亲王带兵攻至城下,眼见城门便要不保了!”

……

城中此刻也是乱作了一团,大多百姓这些年来都是过惯了太平舒坦的日子。眼下得知大兵压城,一时间人人自危。

甚至已有人暗下组织。说要组团去宫中进言,而这进言的大概意思则是可以简短的总结为六个字:别打了,投降吧。

近年来,诸国对卫国或明显或隐晦的敌意,卫国渐渐陷入的劣势——百姓们不是瞎子。

纵然这些事情不足以让他们认定宫中势力衰弱,那么真zhèng

导致他们认定了宫里没有胜算的导火索,舍了明尧之大概就没有别人了。

大部分百姓现下都是这样认为的:就连心腹大臣都不信宫里能赢了。试问他们还要怎么相信;就连兵部都倒戈了,试问这仗还有什么可打的!

总之,确定了这仗是赢不了了,然而确定之后。城中的形势开始趋向于三级分化。

第一级,则也是人数最多的一级,他们所持的乃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的态度——认为这仗虽然没什么可能赢,但总不能真的就不战而降,一来。这攸允毕竟是谋逆的反贼,二来,一个国君该有一个国君的尊严,不管结果如何,做做样子打上一仗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大不了他们避一避,待兵破城之际不做反抗便是,这天下是谁的,其实有时候,真的跟他们没太大关联。

第二级,则是那群打算进宫面圣,企图劝降的人们,他们所持的就是要避免没必要的损失这一节省资源的态度——认为这仗死输没赢,完全没必要再以卵击石,去做无谓的挣扎,倒不如认个输来的痛快,当然,他们最在乎的是万一波及到了他们,那可就万万不好了。

而这第三。级呢,所占的人数比例甚低,一千个人中差不多能找出来一个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们持的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出世态度——其中就以潘瘸子这样的作为代表性人物,今早喝了一坛子酒,现在还在家里睡的天昏地暗,估计还不知dào

已经开仗了,甭说大兵压城,就算是现在攸允的人已经破了城,一刀将他穿死了过去,估计他也毫无知觉。

然而由于第二级的人数远远比不过第一级,故进宫面圣这事儿便就歇了。

其实攸允之所以比预计中的要来的早了几个时辰,也不等北堂天漠发出讯号,不光是因为他信不过北堂天漠,想打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他这个人办事向来不讲什么信用,但这回若不是有人给行了方便,他也不至于提前就抵了京。

王城至凉州,大多是荒山野寨,但也夹着一座极小的城池的——圃陵。

城中大约只有两千不到的百姓,且这些百姓大多数都不是身家清白之人,大多数是做腻了山贼土匪便下了山来,几十年下来便形成了这么一座城池,还自选了一位城主,取了名为圃陵。

由于他们“从良”之后,还算安分,也不再做鸡鸣狗盗之事,故而朝廷也就默认了。

半月前,朝中派遣了一千精兵埋伏进城,一来是打探消息,二来便是伏击了。

圃陵的百姓们很配合,很热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些士兵们。

可就在昨晚,这些士兵们皆无故中毒,睡了一觉就再没醒来过,与世长辞了。

圃陵的城主亲自开了城门,迎接“造访”的允亲王。

允亲王很满yì

,觉得此人前途无量,眼光放的很长远,金口一开,承诺了这圃陵城主开国功臣的地位。

故,为何攸允兵临王城之前没有探子来报,原因便是出在这看似没什么威胁力的圃陵城上头了。

此际暮色四合,正城门前大兵压境,只能通过火把的延伸的范围来判断,直是入了齐纳山还且不止,远远看去,长长地一道火舌,无法详细的估计究竟是有多少兵力。

众人只知这些年来攸允暗下招兵买马乃是事实,却是不知势力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攸允坐于健硕的高马之上,身披软鳞铠甲,银盔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现着点点冷芒,脸色说不出的冷然,再也毫无平素的半分温润之感。

左右皆有精兵持矛举盾林立而护。

“若是你们肯降,本王大可饶你们一死。”

他冷冷地开口说道,周遭寂静至极,无人敢开口窃言,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漾在这夜色之中。

城楼之上,柳岚凌然一笑,后背却已被冷汗所浸湿。

他朝着攸允一抱拳,道:“柳某一介小小门侯,本没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同王爷说话——可事到如今,有些话柳某不得不说!”

他徒然提高了声音,细心的人已注意到他虽是还称攸允为王爷,但却不是自称卑职而是在下,其中隐意不言而喻。

“柳门侯但说无妨。”攸允无谓地一笑,眼神却阴鸷无比,身上散发着的气息,似同一只等待着猎物自己投降的猎豹。

柳岚神色略带愤慨,“王爷同是皇室中人,现下我大卫江山岌岌可危,外敌如狼似虎,在此等关头,王爷不协助皇上清理外患也便罢了,却带重兵攻城,自相残杀!试问,王爷坐拥此等兵力,不但不为国分忧且还挑起内战,比于护国功臣王爷竟宁可去做一个谋逆叛乱的乱臣贼子!岂不令天下人耻笑!实在是悲乎,哀哉!”

说到最后,他已是激动地红了脸去,声音也是愈加高涨,在寂静的四周中格外的醒耳,让人想装听不见都难。

他本就是熟读四书五经,在礼义廉耻的大染缸中熏染了大半辈子的读书人,有此一言倒也合情理,可错就错在,他挑错了时机,选错了对象。

“咻!”

有羽箭破空之音顿起。

“哈哈哈……”攸允仰天笑了几声,声音响如洪钟,他望向还立在城楼之上的柳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自相残杀?这一点做的最好的还要当数先皇!他对天下人谎称本王的父亲死于征战之中,实则却是遭了他的毒手!不同的是,他找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借口来哄骗世人,而本王不屑于去找这个借口罢了!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本王现在要拿回来,如何算的上是谋反,又有何不妥?”

“你,你纵百般强辩,也难,难堵悠……悠众口……”柳岚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句话,便自口中涌出了大口的鲜血,滴落在了前襟。

又是几道长箭猝不及防地朝着他飞射而来。

柳岚身形一晃,笔直地往后仰躺而下。

“柳门侯!”

“柳大哥!”

这时众人才方如梦醒。

有平素跟柳岚走的近的,颇受他的照顾,此际见状已是愤红了眼睛——“我跟你们拼了!”

“既然如此不识抬举,也休怪本王手下无情了!”攸允嘴角含着冷笑,挥起了右臂扬声而道:“今日破城在即——杀的越多功劳越大,战后论功行赏,封官进爵!”

众人闻言,如同打满了鸡血一般。

攸允挥手而落,立即轰声如雷,涌向城楼,犹如大江之中汹涌的波涛一般,势不可挡。

“快!放箭!”城楼之上有人慌张地喝使着。

城楼之上身居高处,用箭本该是占尽了优势,可奈何敌不寡众,并无甚大成效。

且城下大军见状已摆成了一个整齐的阵型。

左右两翼大军,各守其位,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堆起了密不透风的盾墙。

弓弩手随即蓄势,弓膝与盾墙之后,只从盾间的缝隙处出箭,不仅完全挡住了对方的进攻,且这些弓弩手明显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几乎是箭无虚发。

一时间,城楼之上,鲜血喷溅,惨烈的叫声震的人耳发麻,时不时便有受了重伤的士兵自城楼上跌落而下。

攸允这边已有人开始架起了高梯,准bèi

攀上城墙。

很快,便见墙体之上竖起了一排排的空竹高梯,身着细密软甲的兵士们接二连三的附梯而上,动作灵敏至极。

城墙之上的士兵们越发惊慌了起来,只能慌张地阻拦着即将要冲上城楼上的敌军,左右却无法顾及。

这边的一个砍死了下去,那边却又有三五个要翻过城墙而入,也有不少人在慌乱中失足跌落,更有人在短兵相搏之间被割下了脑袋。

哀嚎声,刀刃相击的声音,还有刀子没入血肉中的声音,交杂在了一起,让人越发毛骨悚然——

然而那些攀梯的敌军们,似乎根本不知dào

惧怕,无穷无尽的,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头人。

望着城楼下犹如蚂蚁一般密集的敌军,城门守卫们无不是打从心底里发寒。

漫无边际的恐惧感朝着他们袭来。

寡不敌众,很快,优劣势已经分明。

王城城墙横至护城河。有东至西约长有一千五百丈,外缘环周三十千里,城高近四丈,更有垛口近五千,敌台百台。若是发挥得当,可谓占尽优势,可眼下垛口多处失守,军心无不大乱,局势端是无比被动。

攸允脸上挂着运筹帷幄的冷笑。

将一切尽收眼底。

待攻破城楼,他便带兵直指皇宫。

他倒要看一看,那个使计绊了他几次的皇帝,究竟还有什么本领可以阻拦他。

一切都已是唾手可得。

本该是他的东西,他今夜便要亲手一一拿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而仰起了头来大笑了出声,他仰视着无边际的广灏苍穹。眼中的光芒锐利而又阴沉。

周围的肃杀之音,掩盖不住他高扬的笑声,笑音之中,满是嗜血和凶狠,犹如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修罗。

“快。再传急报入宫!”

一方敌台之后。是惊惶至极的城门校尉百里石,他脸上挂着半干的血迹,一双眼珠子似乎都要瞪了出来,足以见其惊怒的程度。

小半时辰前,柳岚便让人传了急报入宫,可至今都不见救兵前来!

如此十万火急的情势,眼见着城门便要不保,后果只怕不堪设想,他作为此处校尉,怎能担得起此等大过!

“快啊!”

“是……是!”应下的是一个新兵。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怔,显然是已经被这种情况给吓坏了,跌跌撞撞地下了城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了下去。

百里石咬了牙,举起手中染血的大刀朝着只差一步便要跃上城墙的敌军挥去,便是断了那人一条左臂,只听那人痛叫了一声,被白里石再是一刀给挥了下去。

垂目一望,却见又有三人攀爬了上来。

百里石心惧之余,更添怒气。

这本是他们大卫的江山,今次却是只有自相残杀方能保命!

“他娘的,你们这些疯子,简直是被猪油给糊住了心!老子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百里石将手中的刀扔到一旁,提起了力qì

,双手握住梯子头,便要朝外掀离而去。

梯子下方是有几个士兵紧紧扶着用以稳固根基的,梯子上又附着十几个人,要掀倒这竹梯显然不易。

也亏得百里石力qì

够大,晃的整个梯身摇晃不止。

攀爬在最前头的士兵,一手抓住梯沿,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泛寒的短刀来。

借着梯身弹晃之际,荡到百里石身前,不做犹豫一刀便狠狠划在了百里石的左肩下方,差一寸不到心口。

百里石吃痛,手下也恍然生起了莫大的力量,高喝了声狠一跺脚竟是将那竹梯生生给掀翻了过去!

高高的竹梯在空中划去了一个险险的弧度向后直直地弹去,偏离角度太过,低下扶梯之人已无法稳住。

梯子打落在盾墙之上,砸伤了几个弓弩好手。

“痛快!”百里石哈哈一笑,虽然这不过是小利,在整个战局之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叫他觉得生了几分畅快来。

他朝着城楼之下高声喝道:“老子一条烂命,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攸允眉头一皱。

他平生最是厌烦这种不知死活的人。

他抬手示意,便有数十位弓弩手将手中的弓瞄向了百里石。

百里石大刀一挥,又是了结了一条性命。

“咻!”

“咻!咻!”

几道箭声格外的响戾,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百里石似有所觉这箭是冲着他来的……

他因一心想着豁出命去杀敌,此际已是偏离了敌台,面前连个能遮躲的地方也没有,最近的箭垛也在离他几丈开外的距离,现在要躲已是来不及了。

287. V215

眼见着那箭就要来到眼前,竟也顾不得害pà

了。

也罢,他一生没做过什么大事,大半辈子下来也才混了城门校尉,今日为抗乱臣贼子而死在这城楼之上,也算得上是一种死得其所的死法了!

死的不亏!

他睁大着双目,似想在临死之前多看一眼这座城池。

却蓦然觉得后背一凉,似有疾风袭来。他不及回头去看,便察觉到有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肩上,轻轻地一推却已将他移到了一侧去,同时将他手中的宽背大刀夺了过去。

须臾,只听耳畔传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

“砰砰!嘭!”

刀箭相触。激起了火石飞光,震得大刀上的倒环嗡嗡作响。

几只断箭,箭头箭身都已分离,落在了百里石的脚下。

他未能从这突转的事态中反应过来,神色有些发怔。

直待他被那黑衣男子推着走到了敌台后方,暂时算了没有性命之碍他才惊觉他捡回了一条命来!

“不知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他只见那人通身黑衣,全身上下似也找不到特别的地方,但明显又非城楼上的守卫,依照方才那替他挡箭的动作之迅速的程度来看,应是难见的高手。

肖裴微一摇头。显然是没有想要跟他交换姓名的预望,他一脸正色地道:“再顶上一会儿,救兵稍后便到!”

白里石忙不迭的点头,不知为何,虽这人身份不明。但却令他格外的信服。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眼前黑影一动,肖裴已没了踪影。

攸允见有人在他眼底救走了那百里石,眼神一闪,大致是想到了什么。

“再加一万精兵,速速攻城!”

他似没了耐心,这城门之上分明是连万人都不到,但竟也迟迟久攻不下。

他身后副将装备的男子上了前来,在他耳畔垂首禀道:“王爷,天鹰他们至今都没有讯号传出,想是遇到了意wài

——”

“什么?”攸允眼神一变。“最后一次传讯是在何时!”

那副将犹豫了会儿,方才答道:“回王爷,是在巳时之前……

……”

“为何现在才报!”

天鹰一行人是提前进城监视北堂天漠的举动,若有异动便会随时通知,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以烟火为讯来告知情况如何。

副将神色现出慌色,“属下先前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他们为事所缠身不及放出讯号,……加上战事紧急,属下一时便忽略了此事,望王爷恕罪!”

攸允顾不得去听他的辩解之词,心中开始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最后一次发出讯号是在巳时之前,距离现在已有五个时辰还且有余!

这么长的时候都没有动静,想也知dào

是遭遇了不测了……

而他们是去监视北堂天漠的,他曾有吩咐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北堂天漠的一举一动,这件事情定跟北堂天漠脱不了干系!

他从一开始便不信北堂家,才会在此之际让人进京相挟,那些全是一等一的高手,竟也会出此差池!

现在天鹰那边既然出了事,就等于是告sù

他北堂天漠临时变阵了!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他得了北堂天漠相助又能如何?

现下北堂家军在京的兵力不过几十万人,西营军力皆在国公岛,宫中禁卫军御林军虽是精兵锐队,可倾巢出动也不过两万人了得了,且战资枪矛早有明尧之暗下做了手脚,他坐拥百万雄师,又占尽了先机,绝不会输!

“即刻派人去接应明尧之——若再出一丝差池,本王便要你人头落地!”

那副将捏了把汗,领命下来。

同一时刻,兵部。

明尧之坐于大堂之中,身上还且穿着朝服朝帽。

“大人,都办妥当了,现在可要动身?”

明尧之闻言这才起身,一再的确认道:“两边可都已经备好了?确定是看不出纰漏来吗?”

那兵部里任职的差人谨慎地点了头,“卑职办事,明大人尽管放心。”

他确实是个精细人,跟随明尧之多年,大大小小的事从没出过什么错儿。

明尧之如此一问不过也是谨慎起见,听他答的肯定,便也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好,等宫里的人过来之后,便即刻将东西运走。”

“是,那小的就先下去候着了。”

明尧之摆了摆手,道:“去吧。

待那差人刚刚要退出去,却又听明尧之说道:“慢着——先调一百个人过来这堂中,在暗处守着。”

那差人怔了一怔,便反应过来明尧之这是担心万一没能瞒得过去,宫里来人怕是会对他不利,到时若真的到了不能善了的地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反正,反都已经反了。

允亲王的大兵都要破城了,皇命也奈何不了他了。

想了这里,差人便就点头应下,下去吩咐了。

果然,没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人在外禀道,说是宫里来人了。

明尧之让人请了进来。

却见来人是顾青云,并着两个小太监和三个侍卫模样的人。

并没有其它的人。

明尧之悄悄松了口气,能瞒过去自然还是瞒过去的好,省去许多麻烦不说,也好保他性命无虞,不去冒那些不必要的险。

同时也是在心里冷笑了一番——什么人不好派来,竟是派来了一位翰林院修撰过来,顾青云虽是状元之才,但这等事情上,派个没经验的文人过来未免多处不周,朝廷也当真是无人可用了。

顾青云脸色似有些焦急。宣读罢了圣谕便简短地道:“下官是奉皇上的圣旨前来押领军备的,此事事情已告知明大人

,不知可已准bèi

就绪?”

明尧之颔首道:“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本官自然不敢怠慢,侯在此处便就是等各位过来了。”

他转头又对先前那差人说道:“带本官和顾修撰去军库验取军需。”

顾青云一揖手,一行人便穿过大堂,去了后院大军库之中。

兵部掌管所有的军备物资,光是盛放军器兵甲便是占去了整整二十间互通的大三层楼阁。库前和侧门处都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也不好钻进去。

顾青云提步便要进去,却被明尧之拦住,“顾修撰且慢。”

顾青云微一蹙眉,问道:“不知明大人这是何意?”

明尧之摇头道:“本官知dào

此事关乎甚大,又是十万火急,便命人提前已将东西装上了车去,不必顾修撰再带人入库去取——”

话落,他指向三重门过后的一座极大的空院。里面齐刷刷地排放着一辆辆无顶的马车,少说也有百十来辆,都绑着大木箱,里面想来应就是提前备好的军需了。

“明大人有心了。”

顾青云眼神微闪。

“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明尧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随即便吩咐了人去牵了马车。

第一辆马车从顾青云眼前经过之时,却见他伸手拦了下来。对着身后的三个侍卫吩咐着道:“将车上的东西验一验。”

接着,他不给明尧之反对的机会,便抢在前头道:“为了谨慎起见。还请明大人勿要怪罪。”

明尧之冷笑了声:“久闻顾修撰做事严谨,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既然顾修撰信不过本官,那便开箱来验罢。”

虽是同意了,但话说的的确不怎么好听,就好像顾青云验不出什么猫腻来,就难以下台了。

顾青云却不在乎这些。

他给了那三个侍卫一个眼神,便见几人上了前去。

将固定的麻绳解开了来,便见那侍卫徒手搬下了一口大箱来。

一侧的差人连带着明尧之都是一惊。

好大的力qì



这箱子本身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里面满满地装着兵器。保守来说也有几百斤的重量,是要两三个力qì

大的才抬上车的,而他一人竟是轻飘飘地随手就给搬了下来。

另外二人便欠身将那箱子上的兵部封条撕了下来。栓口一落地,便将箱子打开了来。

并无什么异样。

排放整齐的白刃儿刀,在夜色里显得寒光奇奇。

见顾青云点头,几个侍卫便就将箱子重新盖上了来,又抬到了马车上绑好。

明尧之在一旁眼中含着复杂的笑。

从头到尾也都没说什么。

十余辆马车在几人眼前而过。

明尧之见顾青云仍站在原处,适才开口说道:“顾修撰不如去前堂等候着,待会儿马车全部备好,再找人通知顾修撰。”

顾青云犹豫了一瞬,却又伸手拦下了一辆行至眼前的马车。

“明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可此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需得再而三的小心才行——来人,将这车上的东西验上一遍。”

那力qì

大的侍卫便又走上前去。

牵着马的差人身形蓦然一僵。

“慢着!”

背后传来明尧之的喝声,带着薄怒。

他行到车前,皱眉而道:“眼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顾修撰却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时辰,岂不是在拿城楼前诸位士军们的性命视同儿戏吗!”

顾青云瞳孔一缩。

果然是有问题!

他朝着空中一拱手,口气也渐变的生硬了起来,道:“下官既是身负皇命所来,必有职权验个明白,倒是明大人,如此阻拦,倒是引人猜测!”

明尧之听他这么说便知此事是无法善了了。

他冷哼了一声,干脆也不再多做遮掩,反正事已至此,反也反了,还怕甚!

“这些东西,要么顾修撰即刻让人带走。本官绝不为难与你,要么——”他冷笑了一声,道:“顾修撰一同留下来!”

顾青云闻言眼神巨变。

果然,一切都在皇上的预料之中。

这老贼,竟是想拿万千士兵的性命来讨好允亲王!

想到这里,他不觉就握紧了拳头,冷然问道:“真zhèng

的东西在何处?”

明尧之好笑的望着他。眼神却无半分笑意,“本官为何要告sù

一个濒死之人,既然你不识抬举,执意要掺和进来,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啪啪!”他忽然合手抚掌,便见从大堂中窜出来了百十余位身着兵部衣束的官差,手中都握着长刀。

极快的,便将顾青云他们给团团围了起来。

顾青云见状铁青了一张脸。

“把人都给我抓起来,若是敢抵抗的。就地正法!”明尧之高喝了一声,便见那些官差们朝着顾青云他们云涌了过去。

那两个太监装扮模样的,见状便将头上的礼帽给掀扔了去,上前一个单手便钳住了一个官差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官差也叫也不及去叫上一声,便没了气儿。

动作果决利落。哪里还有半分宦官的样子!

那三个侍卫明眼一看便知非寻常之人,顷刻间,便放倒了数十个官差。

这些官差不过是仗着人多架势大。平日里也没遇到过什么高手,武功是有,但也不过是中等水平,乍然碰着这等高手,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动起手来只有挨削受死的份儿。

没多大会儿,这群官差们便乱作了一团,认清了彼此的悬殊之后,哪里还敢上前动手,跑都跑不及。断了胳膊伤了腿的更是“啊呀哎呀爹啊娘啊”的喊作了一团。

“废物,快给我上!”明尧之见状又急又气,惊异对方的身手之高的同时。也深深地为自己养了一群废物这个残酷的事实而感到没脸。

他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朝着那穿着宦官服的男子刺去。

那男子似听觉极好,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察觉得到有人在背后企图对他不利,明尧之手中的剑还未碰得到他,便被他闪了过去,他一转头见是明尧之,眼中现出鄙夷之色,“上回在齐纳山一战,我还敬重你是个有胆色的好汉,不曾想却使起了背后暗算的损招!”

“齐纳山?”明尧之眼神一闪,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你们!!”

来不及多想关于他们怎会来此,报着新仇旧恨一起算的心思,明尧之再次运力上前战去。

那人轻轻一跃,已欺身来到明尧之眼前,二人很快便缠斗在了一起。

先前那在明尧之面前禀事的差人,见情况不妙,急忙就朝着前院跑去。

刚迈四五步,就被人揪着后襟拖拽了回来。

他是有些小聪明不假,但却没什么胆子,平时跟在明尧之屁股后头对下面的人颐指气使的,但一旦没了明尧之撑腰,遇到了厉害的角色,是吭也不敢吭上一声。

那侍卫提着他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随手一丢就扔到了顾青云面前。

那差人忙地爬坐了起来,也不再寄望于明尧之现下能分神救他,带着哭腔求饶道:“官爷饶命啊!”

顾青云本是读书人,哪里见过如此血腥混乱的场面,也得亏他心理承shòu能力较强,此际也能面不改色地逼问道:“说,东西在哪里!”

那差人身形一僵,随即便摇起了头来,摇摆的幅度直跟拨浪鼓都有的一拼,“小人不知,小人只是个打杂的,不知情的,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啊!”

“不知dào

?”顾青云声音愈冷。

“小的真的不知……啊!疼,疼!”他还想再辩,剩下的话却淹没在了杀猪般的嚎叫声中,端是凄惨无比。

“饶命,饶命啊!”他扶着被扭断了的右臂,疼的他滚爬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

那扭了他臂膀的侍卫威胁地笑了几声,垂目问道:“另只胳膊还想不想要了?”

“要,要的!”差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只怕另只胳膊就真的没了,“官爷有话尽管问,只要小的知dào

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官爷能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条贱命!”

——

“是北堂家军,北堂丞相带北堂家军赶来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在城楼上高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惊喜,像是在绝望中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众人闻言无不举目望去。

城墙以西,果然是有大队人马蜂拥而至,整齐的军队犹如泰山倾倒之势,恢弘无比,朝着此处围涌而来,军旗飘荡在夜色中,绣着赤红色的打字,火把的映照下是一个极为清晰的“堂”字!

“裴弈,你带兵二十万,转而从侧面包抄而去!”北堂天漠挥着手中的马鞭,一边吩咐着道。

“末将领命!”裴弈高声应道,神情之中满是澎湃。

他就知dào

,北堂天漠先前那一席话不过是周旋之计罢了!

马蹄声震耳欲聋,似带着无限的激昂,足以踏碎一切。

攸允暗暗咬紧了牙关,眼见北堂家兵马将至,而明尧之那边却还迟迟未有消息,心中开始浮现了不安,人也跟着焦躁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攻城,区区一万人不到。竟是耽搁了这么久,养你们何用!快!!”

众人闻言心如擂鼓——北堂家军的威名和所向披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眼见着对方不是来帮他们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没了底气。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沉重的轰轰声响彻四周。

那两扇坚不可摧的城门正被徐徐的打开!

城门以外,众人无不惊惑。这是什么情况!

莫不是要投降?

可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偏偏在救兵来了的时候投降,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众人的疑惑,在下一刻便被打破。

果然不是来投降的。

哪有投降还这么大阵势的……

……

城门已经大开,这才让人看清了城内的情形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身着黑甲的军士,身下的坐骑也是清一色的高头黑马,背上皆是挂着利弓,臂上锁着的是黑铁铸就的箭筒。满满的一筒箭,每根箭上都刻有奇怪的花纹。

有见识的皆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目。

这分明就是……乌甲军!?

有关乌甲军的传说,要追溯到卫国开国之前。

传闻那时开国先祖在一次战役中遭了敌人的诡计,所带的亲卫军均已丧命,先祖攸时迁抵死相抗,奈何敌人数目太多无法应付。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马蹄声传来,远远便看到一支黑压压的军队袭来——将敌人尽数斩杀。

攸时迁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来。为感恩,封了这支军队的领头人物为大将军王,不归入任何一营,自成一支精兵锐队,除了攸时迁本人的命令之外,谁也使唤不动。

而关于他们的来历却无法追寻,又因后来他们随攸时迁建下了种种奇功,便有人暗下传言这是上天赐来的天兵天将,来辅助真龙天子的。

而再后来,定国之后。这支神mì

的军队便渐渐地消隐在了人们的视线里,也再没露过一次面。

种种猜测层出不穷,而传言最为广泛的一种则是说他们功高盖主。皇帝恐留下他们会威胁到后世子孙,便暗地里将他们给“安顿”了。

后世人,只能通过史书上的记载和不清的图画来怀想这支出现的突然,消失的神mì

乌甲军。

而谁也料想不到,时隔多年,乌甲军竟是会在此时再次现世!

“是,是乌甲军!”

有人开始反应了过来,失声而道。

这是开城门迎战来了!

攸允神色大变,这么一支庞大的的军队藏在城中这么多年,他怎会从未察觉!

乌甲军徐徐而出,在城门十丈之外停了下来。

适才才有一匹白驹现入众人眼帘,来人一身淡金甲胄,襟前肩下兼以金扣锁之,金线勾织着平龙流云图。

这样的纹路和颜色,普天之下再无二人。

攸允抬手示意手下的人暂且停下动作。

“臣见过皇上。”攸允草草的一拱手,笑道:“本是打算入宫面见陛下,不曾想陛下亲自过来了,既然如此,本王有些话便就在此处说明了罢——”

说到最后他是连臣也不说了,自称为了本王。

周遭血气冲天,慕冬自坐于马上动也不动,神色冷竣巍然,也不知有没有将攸允的话给听进去。

攸允笑了笑道:“眼下诸国纷争,卫国身处龙潭虎穴,需得有一个身负天命的真龙天子来稳固时局,而陛下自登基以来,外战不断,百姓深受其害一一”

说到此处,他忽然敛起了笑意,拔起腰间镶玉宝剑直指慕冬,凛然而道:“依此看来你同这把龙椅实不相称,今日,不若便退位让贤于本王罢!本王大可留你一条全尸好叫你保全了颜面去见列祖!”

见他拔剑,双方人马皆蓄势待发。

慕冬听完他这一番看似冠冕堂皇实则狗屁不通的话,又见他举剑相向,表情终究有了一丝起伏。

287. V215

眼见着那箭就要来到眼前,竟也顾不得害pà

了。

也罢,他一生没做过什么大事,大半辈子下来也才混了城门校尉,今日为抗乱臣贼子而死在这城楼之上,也算得上是一种死得其所的死法了!

死的不亏!

他睁大着双目,似想在临死之前多看一眼这座城池。

却蓦然觉得后背一凉,似有疾风袭来。他不及回头去看,便察觉到有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肩上,轻轻地一推却已将他移到了一侧去,同时将他手中的宽背大刀夺了过去。

须臾,只听耳畔传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

“砰砰!嘭!”

刀箭相触。激起了火石飞光,震得大刀上的倒环嗡嗡作响。

几只断箭,箭头箭身都已分离,落在了百里石的脚下。

他未能从这突转的事态中反应过来,神色有些发怔。

直待他被那黑衣男子推着走到了敌台后方,暂时算了没有性命之碍他才惊觉他捡回了一条命来!

“不知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他只见那人通身黑衣,全身上下似也找不到特别的地方,但明显又非城楼上的守卫,依照方才那替他挡箭的动作之迅速的程度来看,应是难见的高手。

肖裴微一摇头。显然是没有想要跟他交换姓名的预望,他一脸正色地道:“再顶上一会儿,救兵稍后便到!”

白里石忙不迭的点头,不知为何,虽这人身份不明。但却令他格外的信服。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眼前黑影一动,肖裴已没了踪影。

攸允见有人在他眼底救走了那百里石,眼神一闪,大致是想到了什么。

“再加一万精兵,速速攻城!”

他似没了耐心,这城门之上分明是连万人都不到,但竟也迟迟久攻不下。

他身后副将装备的男子上了前来,在他耳畔垂首禀道:“王爷,天鹰他们至今都没有讯号传出,想是遇到了意wài

——”

“什么?”攸允眼神一变。“最后一次传讯是在何时!”

那副将犹豫了会儿,方才答道:“回王爷,是在巳时之前……

……”

“为何现在才报!”

天鹰一行人是提前进城监视北堂天漠的举动,若有异动便会随时通知,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以烟火为讯来告知情况如何。

副将神色现出慌色,“属下先前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他们为事所缠身不及放出讯号,……加上战事紧急,属下一时便忽略了此事,望王爷恕罪!”

攸允顾不得去听他的辩解之词,心中开始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最后一次发出讯号是在巳时之前,距离现在已有五个时辰还且有余!

这么长的时候都没有动静,想也知dào

是遭遇了不测了……

而他们是去监视北堂天漠的,他曾有吩咐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北堂天漠的一举一动,这件事情定跟北堂天漠脱不了干系!

他从一开始便不信北堂家,才会在此之际让人进京相挟,那些全是一等一的高手,竟也会出此差池!

现在天鹰那边既然出了事,就等于是告sù

他北堂天漠临时变阵了!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他得了北堂天漠相助又能如何?

现下北堂家军在京的兵力不过几十万人,西营军力皆在国公岛,宫中禁卫军御林军虽是精兵锐队,可倾巢出动也不过两万人了得了,且战资枪矛早有明尧之暗下做了手脚,他坐拥百万雄师,又占尽了先机,绝不会输!

“即刻派人去接应明尧之——若再出一丝差池,本王便要你人头落地!”

那副将捏了把汗,领命下来。

同一时刻,兵部。

明尧之坐于大堂之中,身上还且穿着朝服朝帽。

“大人,都办妥当了,现在可要动身?”

明尧之闻言这才起身,一再的确认道:“两边可都已经备好了?确定是看不出纰漏来吗?”

那兵部里任职的差人谨慎地点了头,“卑职办事,明大人尽管放心。”

他确实是个精细人,跟随明尧之多年,大大小小的事从没出过什么错儿。

明尧之如此一问不过也是谨慎起见,听他答的肯定,便也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好,等宫里的人过来之后,便即刻将东西运走。”

“是,那小的就先下去候着了。”

明尧之摆了摆手,道:“去吧。

待那差人刚刚要退出去,却又听明尧之说道:“慢着——先调一百个人过来这堂中,在暗处守着。”

那差人怔了一怔,便反应过来明尧之这是担心万一没能瞒得过去,宫里来人怕是会对他不利,到时若真的到了不能善了的地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反正,反都已经反了。

允亲王的大兵都要破城了,皇命也奈何不了他了。

想了这里,差人便就点头应下,下去吩咐了。

果然,没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人在外禀道,说是宫里来人了。

明尧之让人请了进来。

却见来人是顾青云,并着两个小太监和三个侍卫模样的人。

并没有其它的人。

明尧之悄悄松了口气,能瞒过去自然还是瞒过去的好,省去许多麻烦不说,也好保他性命无虞,不去冒那些不必要的险。

同时也是在心里冷笑了一番——什么人不好派来,竟是派来了一位翰林院修撰过来,顾青云虽是状元之才,但这等事情上,派个没经验的文人过来未免多处不周,朝廷也当真是无人可用了。

顾青云脸色似有些焦急。宣读罢了圣谕便简短地道:“下官是奉皇上的圣旨前来押领军备的,此事事情已告知明大人

,不知可已准bèi

就绪?”

明尧之颔首道:“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本官自然不敢怠慢,侯在此处便就是等各位过来了。”

他转头又对先前那差人说道:“带本官和顾修撰去军库验取军需。”

顾青云一揖手,一行人便穿过大堂,去了后院大军库之中。

兵部掌管所有的军备物资,光是盛放军器兵甲便是占去了整整二十间互通的大三层楼阁。库前和侧门处都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也不好钻进去。

顾青云提步便要进去,却被明尧之拦住,“顾修撰且慢。”

顾青云微一蹙眉,问道:“不知明大人这是何意?”

明尧之摇头道:“本官知dào

此事关乎甚大,又是十万火急,便命人提前已将东西装上了车去,不必顾修撰再带人入库去取——”

话落,他指向三重门过后的一座极大的空院。里面齐刷刷地排放着一辆辆无顶的马车,少说也有百十来辆,都绑着大木箱,里面想来应就是提前备好的军需了。

“明大人有心了。”

顾青云眼神微闪。

“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明尧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随即便吩咐了人去牵了马车。

第一辆马车从顾青云眼前经过之时,却见他伸手拦了下来。对着身后的三个侍卫吩咐着道:“将车上的东西验一验。”

接着,他不给明尧之反对的机会,便抢在前头道:“为了谨慎起见。还请明大人勿要怪罪。”

明尧之冷笑了声:“久闻顾修撰做事严谨,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既然顾修撰信不过本官,那便开箱来验罢。”

虽是同意了,但话说的的确不怎么好听,就好像顾青云验不出什么猫腻来,就难以下台了。

顾青云却不在乎这些。

他给了那三个侍卫一个眼神,便见几人上了前去。

将固定的麻绳解开了来,便见那侍卫徒手搬下了一口大箱来。

一侧的差人连带着明尧之都是一惊。

好大的力qì



这箱子本身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里面满满地装着兵器。保守来说也有几百斤的重量,是要两三个力qì

大的才抬上车的,而他一人竟是轻飘飘地随手就给搬了下来。

另外二人便欠身将那箱子上的兵部封条撕了下来。栓口一落地,便将箱子打开了来。

并无什么异样。

排放整齐的白刃儿刀,在夜色里显得寒光奇奇。

见顾青云点头,几个侍卫便就将箱子重新盖上了来,又抬到了马车上绑好。

明尧之在一旁眼中含着复杂的笑。

从头到尾也都没说什么。

十余辆马车在几人眼前而过。

明尧之见顾青云仍站在原处,适才开口说道:“顾修撰不如去前堂等候着,待会儿马车全部备好,再找人通知顾修撰。”

顾青云犹豫了一瞬,却又伸手拦下了一辆行至眼前的马车。

“明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可此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需得再而三的小心才行——来人,将这车上的东西验上一遍。”

那力qì

大的侍卫便又走上前去。

牵着马的差人身形蓦然一僵。

“慢着!”

背后传来明尧之的喝声,带着薄怒。

他行到车前,皱眉而道:“眼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顾修撰却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时辰,岂不是在拿城楼前诸位士军们的性命视同儿戏吗!”

顾青云瞳孔一缩。

果然是有问题!

他朝着空中一拱手,口气也渐变的生硬了起来,道:“下官既是身负皇命所来,必有职权验个明白,倒是明大人,如此阻拦,倒是引人猜测!”

明尧之听他这么说便知此事是无法善了了。

他冷哼了一声,干脆也不再多做遮掩,反正事已至此,反也反了,还怕甚!

“这些东西,要么顾修撰即刻让人带走。本官绝不为难与你,要么——”他冷笑了一声,道:“顾修撰一同留下来!”

顾青云闻言眼神巨变。

果然,一切都在皇上的预料之中。

这老贼,竟是想拿万千士兵的性命来讨好允亲王!

想到这里,他不觉就握紧了拳头,冷然问道:“真zhèng

的东西在何处?”

明尧之好笑的望着他。眼神却无半分笑意,“本官为何要告sù

一个濒死之人,既然你不识抬举,执意要掺和进来,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啪啪!”他忽然合手抚掌,便见从大堂中窜出来了百十余位身着兵部衣束的官差,手中都握着长刀。

极快的,便将顾青云他们给团团围了起来。

顾青云见状铁青了一张脸。

“把人都给我抓起来,若是敢抵抗的。就地正法!”明尧之高喝了一声,便见那些官差们朝着顾青云他们云涌了过去。

那两个太监装扮模样的,见状便将头上的礼帽给掀扔了去,上前一个单手便钳住了一个官差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官差也叫也不及去叫上一声,便没了气儿。

动作果决利落。哪里还有半分宦官的样子!

那三个侍卫明眼一看便知非寻常之人,顷刻间,便放倒了数十个官差。

这些官差不过是仗着人多架势大。平日里也没遇到过什么高手,武功是有,但也不过是中等水平,乍然碰着这等高手,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动起手来只有挨削受死的份儿。

没多大会儿,这群官差们便乱作了一团,认清了彼此的悬殊之后,哪里还敢上前动手,跑都跑不及。断了胳膊伤了腿的更是“啊呀哎呀爹啊娘啊”的喊作了一团。

“废物,快给我上!”明尧之见状又急又气,惊异对方的身手之高的同时。也深深地为自己养了一群废物这个残酷的事实而感到没脸。

他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朝着那穿着宦官服的男子刺去。

那男子似听觉极好,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察觉得到有人在背后企图对他不利,明尧之手中的剑还未碰得到他,便被他闪了过去,他一转头见是明尧之,眼中现出鄙夷之色,“上回在齐纳山一战,我还敬重你是个有胆色的好汉,不曾想却使起了背后暗算的损招!”

“齐纳山?”明尧之眼神一闪,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你们!!”

来不及多想关于他们怎会来此,报着新仇旧恨一起算的心思,明尧之再次运力上前战去。

那人轻轻一跃,已欺身来到明尧之眼前,二人很快便缠斗在了一起。

先前那在明尧之面前禀事的差人,见情况不妙,急忙就朝着前院跑去。

刚迈四五步,就被人揪着后襟拖拽了回来。

他是有些小聪明不假,但却没什么胆子,平时跟在明尧之屁股后头对下面的人颐指气使的,但一旦没了明尧之撑腰,遇到了厉害的角色,是吭也不敢吭上一声。

那侍卫提着他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随手一丢就扔到了顾青云面前。

那差人忙地爬坐了起来,也不再寄望于明尧之现下能分神救他,带着哭腔求饶道:“官爷饶命啊!”

顾青云本是读书人,哪里见过如此血腥混乱的场面,也得亏他心理承shòu能力较强,此际也能面不改色地逼问道:“说,东西在哪里!”

那差人身形一僵,随即便摇起了头来,摇摆的幅度直跟拨浪鼓都有的一拼,“小人不知,小人只是个打杂的,不知情的,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啊!”

“不知dào

?”顾青云声音愈冷。

“小的真的不知……啊!疼,疼!”他还想再辩,剩下的话却淹没在了杀猪般的嚎叫声中,端是凄惨无比。

“饶命,饶命啊!”他扶着被扭断了的右臂,疼的他滚爬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

那扭了他臂膀的侍卫威胁地笑了几声,垂目问道:“另只胳膊还想不想要了?”

“要,要的!”差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只怕另只胳膊就真的没了,“官爷有话尽管问,只要小的知dào

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官爷能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条贱命!”

——

“是北堂家军,北堂丞相带北堂家军赶来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在城楼上高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惊喜,像是在绝望中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众人闻言无不举目望去。

城墙以西,果然是有大队人马蜂拥而至,整齐的军队犹如泰山倾倒之势,恢弘无比,朝着此处围涌而来,军旗飘荡在夜色中,绣着赤红色的打字,火把的映照下是一个极为清晰的“堂”字!

“裴弈,你带兵二十万,转而从侧面包抄而去!”北堂天漠挥着手中的马鞭,一边吩咐着道。

“末将领命!”裴弈高声应道,神情之中满是澎湃。

他就知dào

,北堂天漠先前那一席话不过是周旋之计罢了!

马蹄声震耳欲聋,似带着无限的激昂,足以踏碎一切。

攸允暗暗咬紧了牙关,眼见北堂家兵马将至,而明尧之那边却还迟迟未有消息,心中开始浮现了不安,人也跟着焦躁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攻城,区区一万人不到。竟是耽搁了这么久,养你们何用!快!!”

众人闻言心如擂鼓——北堂家军的威名和所向披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眼见着对方不是来帮他们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没了底气。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沉重的轰轰声响彻四周。

那两扇坚不可摧的城门正被徐徐的打开!

城门以外,众人无不惊惑。这是什么情况!

莫不是要投降?

可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偏偏在救兵来了的时候投降,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众人的疑惑,在下一刻便被打破。

果然不是来投降的。

哪有投降还这么大阵势的……

……

城门已经大开,这才让人看清了城内的情形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身着黑甲的军士,身下的坐骑也是清一色的高头黑马,背上皆是挂着利弓,臂上锁着的是黑铁铸就的箭筒。满满的一筒箭,每根箭上都刻有奇怪的花纹。

有见识的皆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目。

这分明就是……乌甲军!?

有关乌甲军的传说,要追溯到卫国开国之前。

传闻那时开国先祖在一次战役中遭了敌人的诡计,所带的亲卫军均已丧命,先祖攸时迁抵死相抗,奈何敌人数目太多无法应付。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马蹄声传来,远远便看到一支黑压压的军队袭来——将敌人尽数斩杀。

攸时迁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来。为感恩,封了这支军队的领头人物为大将军王,不归入任何一营,自成一支精兵锐队,除了攸时迁本人的命令之外,谁也使唤不动。

而关于他们的来历却无法追寻,又因后来他们随攸时迁建下了种种奇功,便有人暗下传言这是上天赐来的天兵天将,来辅助真龙天子的。

而再后来,定国之后。这支神mì

的军队便渐渐地消隐在了人们的视线里,也再没露过一次面。

种种猜测层出不穷,而传言最为广泛的一种则是说他们功高盖主。皇帝恐留下他们会威胁到后世子孙,便暗地里将他们给“安顿”了。

后世人,只能通过史书上的记载和不清的图画来怀想这支出现的突然,消失的神mì

乌甲军。

而谁也料想不到,时隔多年,乌甲军竟是会在此时再次现世!

“是,是乌甲军!”

有人开始反应了过来,失声而道。

这是开城门迎战来了!

攸允神色大变,这么一支庞大的的军队藏在城中这么多年,他怎会从未察觉!

乌甲军徐徐而出,在城门十丈之外停了下来。

适才才有一匹白驹现入众人眼帘,来人一身淡金甲胄,襟前肩下兼以金扣锁之,金线勾织着平龙流云图。

这样的纹路和颜色,普天之下再无二人。

攸允抬手示意手下的人暂且停下动作。

“臣见过皇上。”攸允草草的一拱手,笑道:“本是打算入宫面见陛下,不曾想陛下亲自过来了,既然如此,本王有些话便就在此处说明了罢——”

说到最后他是连臣也不说了,自称为了本王。

周遭血气冲天,慕冬自坐于马上动也不动,神色冷竣巍然,也不知有没有将攸允的话给听进去。

攸允笑了笑道:“眼下诸国纷争,卫国身处龙潭虎穴,需得有一个身负天命的真龙天子来稳固时局,而陛下自登基以来,外战不断,百姓深受其害一一”

说到此处,他忽然敛起了笑意,拔起腰间镶玉宝剑直指慕冬,凛然而道:“依此看来你同这把龙椅实不相称,今日,不若便退位让贤于本王罢!本王大可留你一条全尸好叫你保全了颜面去见列祖!”

见他拔剑,双方人马皆蓄势待发。

慕冬听完他这一番看似冠冕堂皇实则狗屁不通的话,又见他举剑相向,表情终究有了一丝起伏。

288. V216

“皇位终究是要让的,然而却不是现在。更不可让于反贼奸人。”他望向脸色渐黑的攸允,又淡淡地补充道:“再者说了,'让'这个字未免太过卑求与人,你若有实力又何须使朕相让。皇位在朕手上,你若有本领,来拿便是一一”

摆明了是在激他。

可偏偏就任谁也过不了这一道激将法。

攸允冷笑一声,一声令下:“今次之战,随我深入王城,克服于敌,以震我大军雄风!”

号令一下,便是排山倒海的呼声,让人闻之心神莫不大震。

攸允狠一夹马腹,策鞭而上。

百里石此际已激动的无法自持,本来认定了再无活命的机会,不曾想捡回一条命不止,更有幸得见了龙颜,风闻已久的北堂家军,甚至是只在传闻中听过的乌甲军!

眼见局势大转,城楼之下那些黑甲骑军以一挡十的威风,顿觉浑身充满了战力,只苦于没有用武之地,现下他们的任务便是守住城墙,而现在城门已开,敌军一心扑在前线,再没人有闲心来爬城墙了……

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敌我战成了一团,而你空有一身力qì

一腔热血,却无法参与进去。

正当百里石懊恼之际,忽听背后有了动静。

他转回头去,见有几十个步兵抬来了几十只木桶,紧接着便是推上来了数十台简易的投石机。

百里石走上前去,有些费解。

投石机他是见过的,可那不是用来投掷石块的吗?搬好些个桶上来干什么,若是说是打算用桶代替石块,未免太荒谬了。

那能伤什么人……

他刚想开口发问,却又见有人掀开了一只桶来。

百里石嗅了一嗅,讶异地道:“棉油……?”

“没错,是棉油。”

一道沉稳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百里石循声望去。看清了来人,立即肃然起敬,“肖统领!”

肖远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便吩咐了众人将投石机一字排开,方向正对着楼下敌军后方。

百里石望着竖于他眼前的一台投石机,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没有石头,布下这投石机何用?”

肖远一笑,道:“投石机不一定非得用来丢石块一一”

话罢,便有士兵将那木桶抬到投石机的兜头上,将一桶东西尽数给倒了进去。

百里石这才看清,那原先桶里装着的都是一团团拳头大小的棉絮亦或者是布团,都还滴淌着沥沥的棉油。

百里石觉得自己的脑袋又不够用了。

然而下一刻他便明白了。

只见那士兵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来,刚点燃了一点儿火星子扔到了那投石机的兜口中,只听“轰轰”的几声,便将那些满是棉油的布团给燃引了起来,即刻就窜起了旺盛的火焰。

“放!”肖远清喝了一声。

士兵压起了手中的把轴来,蓄力片刻,便是一放。

顷刻,只见数不清的火团被投飞在夜空之中,燃着通红的火焰朝着

敌军直直飞去。

火球小且多,故即使反应快的拿盾去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被火烫到的士兵,惊慌失措的扑着火,然而以棉油燃起的火极难扑灭不说,且这么多零零星星的火球顾全起来绝非易事。

“再放!”

十几台投石机齐力出动,延绵不断的火球从不同方向飞来,令人躲不胜躲。

远远望去,敌军一里以内的距离内竟像是燃起了一片火海,前面的人退无可退,后面的人不敢再上前。

百里石看得大快人心,这种法子虽不如一刀刀捅过去来的杀伤力大,但是更能打乱人心,让人心神混乱。

乌甲军们策马冲在最前面,更让敌军心生俱意一一他们才是真zhèng

的箭无虚发,那手中的箭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只要瞄准了你不管你如何逃窜也躲不过去。

甚至还有一只箭便射穿了两个人的身体的。

此时,北堂天漠也已带人从西方杀了过来,打的敌军节节而退,势不可挡。

看到这里攸允哪里还能不明白一一想必明尧之那边已经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

本来都是在计划之中的事情……

“给我杀!”

他彻底红了眼睛,徒手接住了迎面呼啸而来的一只利箭,生生给握断成了几截。

近战之下,他单手一掌按在了对方的天灵盖上,手指紧曲运起了力。

那乌甲军神色大变,清晰的觉察到内力的流失,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目:“魂,魂噬!”

想要挣脱,却觉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固定了住,无法挪动半分。

攸允诡笑了一声,心底却是升起了寒意来。

随便一个乌甲军竟是都能识得魂噬这种不为人知的功法,且他体内浑厚的能力,竟然深不可测……

这支乌甲军到底从何而来!

他走神之间,忽觉一股飒风朝着他的面门而来,带着如同泰山压顶的恢宏之气,攸允心下一惊,忙地收了功举掌相抵。

却还是只险险化去了八分,震的他身下的马惶恐后退嘶鸣不止。吗

那乌甲军趁机逃脱。

攸允举目望去,正见慕冬收掌。

他心口大震一一这是什么掌,隔如此之远竟还能发挥出此等威力来!

心惊之余,才真zhèng

的意识到,这看似不动声色的皇帝实则真的深不可测。

他这次之所以比计划中要提前动,现在想来,王城的失守全是假象。北堂家也是早有预谋,似乎是他有意引之一一

是做好了准bèi

来等他自投罗网!

攸允忽然间发xiàn

此次决定做的太过仓促……看似周全的计划实则纰漏太多。

可,已经晚了。

“王爷不好了!”

满身沾血的士兵急惶的奔走过来,神色大骇,“启禀王爷,后方齐纳山那边忽然起了大片的毒烟,宋将军等几千人都中了毒!”

“什么!?”攸允闻言握着剑柄的手徒然一僵。

却又听那兵哭丧着一张脸道:“裴弈带人杀出一条路围向了东方。东边也已经失守了!”

果然!

攸允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果然都是提前计划好了!

他自认为这盘棋局布下的天衣无缝,他是唯一的赢家,却不料原来他早已落入了别人一手布下的棋盘中去还不自知!

现下他四面受敌,退无可退,已深陷僵局……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此次是他失策,大不了一死,但绝不可认输!

“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你们乌甲军都有什么本领!”攸允低吼了一声。拔剑便要上前。

“王爷,万万不可啊!”

背后传来飞驰的马蹄之声,赶至攸允身侧,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失利来日可东山再起,王爷切不可一时英雄意气。以身犯险呐!”

说话的是年近半百的一位谋士,姓裘名和,半年前归入攸允麾下。为其多次出谋划策,处事老练而冷静,且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攸允转回头怒瞪于他,魂噬发作起来往往令他无法定心去思考,眼下听裘和规劝,先是粗笑了几声,而道:“你以为今夜还走得了吗!何再谈东山再起?!死有何惧,可本王不甘心,不甘心!”

他怒吼了几声,手下之剑又削去了一颗脑袋。那人浑身染血,头盔也早已不知所踪,也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方。便又多了一缕冤魂。

裘和却仍旧是无惊无波,“王爷不妨先冷静一番,不知王爷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属下跟王爷进言曾要活捉华颜公主一事?”

“人不是已被劫走了?还提此做甚!”

“非也。”裘和摇首道:“那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

北堂雪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流丝绣银黛紫色的床帐。

这是哪里?

她不该是在家里才对吗?

她分明记得是在同北堂天漠和骆阳煦,还有三满他们一起过中秋节用晚宴——

“堆心……”她下意识地开口唤道,却发xiàn

嗓音有些沙哑。

好像睡过去了很久一样。

没有得到回音,北堂雪这才单手撑着床架扶坐了起来。

守在外头的丫鬟听到动静,赶忙就走了进来。

北堂雪望了一眼房中的布置,心头一震。

“北堂小姐您醒了——”

北堂雪闻声抬起了头,见来人一身宫装,即刻便明白了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了。

“我怎会在这里?”

“回北堂小姐,奴婢不知,奴婢是奉皇上的意思前来照看北堂小姐的,北堂小姐刚醒来可觉得饿?想吃些什么?奴婢这便吩咐人去做——”那宫婢显然是担心北堂雪会继xù

问下去一样,转开了话题。

北堂雪此际却哪里还顾得上饿与不饿的问题。

看这宫女显然是不会多说的,北堂雪心下按捺了疑问,想静下心来想一想,便道:“我知dào

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之前皇上身边的公公亲自交待过她,说这位小姐只怕醒来后会吵闹,让她务必小心伺候着,务必将人看好了,什么都要顺着她,唯独不可让她出霜花殿。

可眼下看来——

她顿了顿,便行礼退了下去,走出殿门之前,还对守在殿前的两个宫女吩咐要好生看着。

见她出去,北堂雪这才定下了心神来。

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应是被下了药致了昏迷,而她记忆最后停留的地方便是骆阳煦给她倒酒的时候——

想来那问题应就是出在酒里面了。

应不会是骆阳煦的恶作剧,他虽是爱玩了些,但还不至于开这种玩笑。而且,是在北堂天漠的眼皮下面。

她又是怎么进的宫?

想到这里,北堂雪才蓦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该不是北堂天漠的意思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应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北堂天漠的处境只怕不妙,才会想送她离开,而怕她不同意,便联合骆阳煦他们使了药将她迷昏过去!

她心脏突跳了几下。掀开了丝被便下了床去。

弯身将鞋子穿好,顾不上其它,她便疾步奔出了内室。

守在殿门前的宫女闻得动静便转头看了过来,见是北堂雪,忙地伸手相拦。

“北堂小姐您需yào

什么,吩咐奴婢们便可。”

“让开,我要回府!”北堂雪心急如焚,只要一想到北堂天漠现在凶吉未卜,便一刻也无法耽搁下去。

“北堂小姐。陛下吩咐过了,要等他回宫之后,亲自送北堂小姐回去,还请北堂小姐等一等。”

慕冬竟也掺和进来了,好么,这么多人就为了瞒她自己!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情?

难道是……

北堂雪不敢再想。口气也随之凌厉了起来,“快让开,出了什么事情自有我自己来担。怪罪不到你们头上去!”

那俩宫女听她口气不善,为难地互看了一眼,还是摇了头。

北堂雪见好说歹说也没作用,没时间同她们多耗。

趁着她们没有防备,二人显然又是不懂武功的,她果duàn

的两掌下去,将二人劈昏了过去。

好在这殿中并没有其他人,慕冬大致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早便醒过来,二来也担心她藏身在宫中的消息传出去,便没留其它人看守。

北堂雪出了这霜花殿。才发xiàn

不知身处何处。

此际夜幕深深,到处虽点着宫灯相映,将各道都照的通亮。但她除了对华颜宫和金銮殿的位置还有些熟悉之外,其它的地方并未涉足过。

正忧急之间,忽然听到有一声清吼声入耳。

“嗷呦!”

小小花!

北堂雪眼睛一亮,朝着声音的来源探去,想喊出声来又担心惊扰了附近守着的人,便将食指弯曲在唇下吹了个响哨。

好在小小花这货虽然平时好吃懒做不假,但耳朵还是极为灵敏的,虽北堂雪身上的气息有掩仙珠遮盖,但单凭声音它也能判断的出来。

果然,一眨眼的功夫,北堂雪便见一团“火焰”朝着她冲了过来。

“嗷呦~”小小花冲到她身前,拿脑袋蹭着北堂雪的肩膀。

北堂雪拍了拍它的头,“你怎么也在,可认得出宫的路?”

这些年下来,她早已没将小小花当成一个单纯的宠物来看了,故这种人跟人之间的交流方式用在它身上,她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小小花点了几下头,抬起前爪指了指前方的一个三岔小径路口,表示它是从那里过来的,转回了头示意北堂雪跟着它走。

传达完自己的意思,它便嗒嗒嗒的朝着那路口跑去了。

北堂雪会意,跟了上去。

“啊!”

经过一道超手游廊之时,有两个宫女相携走来,肩背上各自挎着一个鼓鼓的包袱,脚步有些匆匆,忽见眼前跑来一个大型的不明圆毛动作,登时吓的尖叫了出声。

其中一个更甚,直接吓的跌坐了在地,眼见着小小花还在朝着她们的方向奔来,失声喊道:“怪,怪物啊!”

小小花见状玩心大起。

“嗷呦!”

它停在二人面前,仰起脖子吼叫了一声。

“啊!救命!”更是吓得两个丫鬟嘶声力竭地喊叫着,二人瘫坐在地上抱成了一团。

“别闹了!”北堂雪走近了呵斥。

小小花这才讪讪地收回了爪子。

那两个宫女还是一副余惊未了的模样,却也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刚直起身来,其中一位却又脸色一白,将掉落在脚下的包袱慌忙就收了起来。

北堂雪觉察出了异样来。

大半夜的四处走动,还都背着包袱,且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让人想不知dào

她们的意图都难。

略一思衬,北堂雪想到兴许能从她们这里得到些消息,便问道:“你们,是要偷逃出宫?”

二人闻言,脸上立马就浮现了惧色。

但见北堂雪眼生,穿着也非宫中之人,便略微放了些心,其中一个长相还算秀气的强自辨道,“我们是尚宫局中的宫女,闲来无事只是出来走一走罢了,倒是这位小姐不知是哪里来的,深夜在宫中出入,还带着这样一头奇怪的兽物,让有心人看了去难保不会多想——”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竟还倒打一耙。

北堂雪抿嘴一笑,问向那宫女道:“出来散步,还背着包袱的?”

二人闻言,下意识地将包袱往怀里藏了藏,但明显又是藏不住的,“关你何事……

你又非宫里的人,我们作甚也于你无干——”

大许是怕耽搁下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人对看了一眼,便就要走。

“据我所知,宫女私逃出宫那可是要株连的死罪。若我现在去告发你们,不晓得有没有人来管。”北堂雪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作势便要走。

那二人一听就慌了。

“等一等!”

“你,你究竟想怎样!”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北堂雪面前道:“今晚出宫的多了去了,你又为何非要针对我二人,再者说了这对你也没好处,就算你去告发我们,也不一定有人来管!”

嘴上是这么说,但脸色还是吓得惨白如霜。

很多人逃出宫去?不一定有人来管!

北堂雪脸色一正,“我问你们几句话,只要你们如实答我,我便不拦你们。”

二人一听即刻点了头,“那你问吧!”

“你们为何要连夜出宫?”

北堂雪话刚问完。便见二人一脸讶异的看着她。

好像她这个问题极其的没有必要。

“现在。现在允亲王都要打进宫里来了。此时不趁乱逃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无处可去的便都继xù

留在宫中了,而一些有去处有家人的。便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逃出宫去。

北堂雪闻言一阵惊赫,“允亲王……已经起兵了吗!?”

“你怎会连这个也不知dào

!”那一位丫鬟觉得看不下去了,“现在就在城门那里,两军交战打的可凶了!北堂丞相和陛下都亲自去迎战了,全城上下还有谁人不知!”

“……

……”

怎么这么突然!

那俩宫女见她发怔,当下也不再犹豫,抄紧了怀中的包袱,小跑着就出了长廊。

——

城楼前,局势已经分明。

谁胜谁负一眼便看的出来。

双方皆有死伤,但攸允那方伤亡人数却是翻上八九倍还不止。眼下前有如狼似虎的乌甲军,东西两面又被北堂家军团团围住,本来或许还能往后突围而出,可坏就坏在,北堂烨带兵赶至了,堵住了最后一个出口,这下,可谓是插翅难逃了。

局势彻底翻转了过来。

就在这时,裘和使出了一个损之又损,但却颇有成效的法子。

用华颜来威胁慕冬。

不消多时,便见华颜被绑着押了出来。

身上还穿着那日去软香坊时候的男装,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在两肩,看起来有些狼狈,应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大许是怕她这张嘴坏事,裘和很有先见之明的将她的嘴巴给塞了起来。

她被十来个士兵押着推到了最前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北堂烨让人在齐纳山出口守着,先行赶了过来,刚赶到城门口来,便是瞧见了这么一幕。

华颜忽就停下了挣扎。

望着银甲在身,眉目间似又伟岸了不少的北堂烨,眼圈开始发红。

她如何也没想到,再见到他,竟会是这么一副局面。

肖裴见状大惊不已——前几日传来的信不是说已将公主救下了吗!

看向一脸沉色的慕冬,肖裴心中一沉。

这下出了大乱子了……

……

“攸允,你若真有本事就别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用以要挟!”北堂烨举起手中的寒剑,脸色冷极,喝道:“速速放人!”

攸允闻言且笑。

“哈哈,下三滥,比于你们北堂家,本王差的远了!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墙头之草!”

北堂天漠闻言浓眉倒立,“你不仁在先,三番两次陷害小女险些丧命,这笔账,老夫便要亲自来跟你算一算!”

裴弈也啐了唾沫,不掩对其的鄙夷之感,“你有何资格来对我们北堂家军品头论足,像你这种卑鄙小人,真能得势那才是老天瞎了眼睛!速速放了公主!”

事到如今攸允也不遮掩,仰头怪异的一笑,不去理会周围人的谩骂,看向从始至终没言语的慕冬道:“皇上的妹妹可还在本王手中——”

慕冬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放人。”

攸允点头,“可以,不过本王有两个条件。”

“你——”北堂烨气的一咬牙,便要上前去,却被北堂天漠一把扯住。

天知dào

他会借机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攸允环顾了四周一番,转回头来道:“一。放本王回凉州。”

慕冬未有半分迟疑,道:“第二个条件。”

“至于第二个嘛,本王不过是为求个保证罢了,说不准本王一放了公主。转身便被擒住了,所以,本王要挑一个人质带回凉州从而来保证本王的安全——而这人质若是太没分量,只怕也没什么作用。”

攸允似是思考了一瞬,便将手中的长剑指了出去,道:“就北堂丞相吧,北堂丞相陪本王回凉州如何?”

众人闻言皆是惊怒不已。

华颜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摇着头,“唔!唔——”

她宁可一死,也不能连累北堂天漠!

可很明显。现在死不死。也实在是由不得她。

“你休想!”北堂烨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神色绷得紧紧的。

“闭嘴!”北堂天漠斥道,见北堂烨转回头来,他轻一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北堂丞相武功盖世,本王又能奈他何,不过这里除了北堂丞相外,可让六军不发之人只怕难寻其二了。华颜公主能否活命,就端看皇上如何抉择了。”攸允此际已平复了心绪,饶有兴味的看着慕冬。

这分明是在借机离间。

若慕冬一旦点头,那便相当于置北堂天漠于不顾,是赤果果的不义昏君,足以令天下人诟病,毕竟世人多在乎结果。而不愿去关注原因,况且,如此一来,只怕北堂家军也会同朝廷离心。

可公主,总不能不救。

众人心中都是难以抉择,孰轻孰重,根本无法衡量。

慕冬握了握手中的缰绳。

良久,他适才道:“若朕不答yīng

呢?”

攸允闻言笑了几声,“陛下果然重义,可自古事难两全,皇上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公主红颜早逝吗?再者说了,本王又非是要北堂丞相的性命,北堂丞相如此英雄,杀之未免可惜。”

北堂烨脸色越来越难看。

“皇上。”北堂天漠对着慕冬一揖手,道:“老臣愿意同公主相换。”

此言一出,四下震惊喧哗。

“爹!”

“丞相三思啊!”

北堂天漠瞪了一眼北堂烨,显然是心意已决,复又对着众人抱拳道:“公主金枝玉叶万不可犯险,老夫一条老命来换,值了!犬儿年轻气盛,日后还请诸位多多在一旁提醒!”

他是看穿了攸允的意图。

这话若是由慕冬说出来,只怕会引得他们军心不齐,百害无利。

倒不如他亲口来说!

慕冬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话,不必多言。

北堂天漠朝着慕冬颔了首,当下便策鞭朝着敌方而去。

“爹,爹!”北堂烨起马便要追去,却被裴弈拦住。

“将军万万不可,这是丞相爷的决定,还望将军已大局为重啊!”

北堂天漠在十步开外的距离下了马,将手中刀剑扔至地上。

“先给公主松绑。”

攸允对着几个士兵一点头,几人便为华颜松了绑。

华颜双手刚得了自由,便即刻将口中塞着的手绢拿了出来,吸了口气忙道:“北堂丞相,此事全怪我一人所起,华颜虽惯来不识大体,但也绝不敢牵连丞相,丞相快回去!不必管我!”

北堂天漠摇头一笑,走近了轻声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无妨——这是烨儿欠你的,也是我们北堂家欠你的。”

若不是为了北堂烨,她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华颜闻言热泪在眼中闪烁,她刚摇了头还不待再说话,便被北堂天漠一把推了过去,即刻便有两位乌甲军一左一右相护,将其拖了过去。

同一时刻,便有人将北堂天漠绑了起来。

华颜挣不开那两个乌甲军,急的眼泪纵横。

“还嫌闯的祸不够多吗。”

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华颜顿时就噤了声,眼见着攸允的人将北堂天漠绑着上了革车长毂,无声凝噎。

待攸允为首一行人渐渐行远,北堂烨忽红着眼甩开了裴弈等人。

“皇上!方才北堂烨作为一位臣子,为顾大局不得不眼见父亲被贼人挟持,而现在,北堂烨作为人子,绝不能任由父亲陷入险境中去!此去不管能否将家父救回,北堂烨绝不牵连朝廷半分!”

话落,他再不顾几人的拦截,挥起了马鞭横冲而去。

“驾!”

“将军!”

混乱中,有男子的声音徒然响起:“属下愿同将军同往!”

“属下也随将军一起营救丞相!”

不少人开始纷纷附和。

华颜趁身侧的乌甲军不备,翻身上了手边一匹高马的马背之上,匆然追去。

一行人马冲出了一条道,很快便被夜色笼罩。

肖裴见状愁眉紧锁,在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这姑奶奶,就不能消停消停吗——

“陛下,这……”

慕冬示意了乌甲军去追,是知北堂烨他们追上攸允的可能极小,就算追上,怕只怕会遭了攸允的暗算埋伏,只是若不让他去,只怕难以死心,如遇突发状况,有乌甲军在,也可保周全。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四处渐渐寂静。

忽听城内有马蹄的急音入耳,越来越近。

众人闻声转过头去,只见有身着杏色的女子策马而来,身形纤细无比,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夜色吞并,却又带着不可名状的坚韧。

待她又近了一些。肖裴瞪圆了眼睛,看向慕冬道:“陛下,北,北堂小姐来了……

……”

他觉得有些莫名的‘害pà

’……

……

先前北堂雪被迷昏了进宫的事情他也是知dào

的。而现在北堂天漠又被攸允挟持走了。

这乱七八糟的,还真不太好解释——

他暗自为自己主子捏了一把汗。

慕冬不可查的开始走了神,具体他这走神的内容暂不多表。

北堂雪在临近城门前便下了马,她牵着马疾步走来,城门旁的禁卫军大多认识她,识相的给她让出了一个道来。

289. V217

悴不及防,入目便是满地的尸首残肢,并着让人窒息的浓浓血腥之气,还有,可怕的寂静。

这情形。同她那日发的噩梦何其相似——

没有看到北堂天漠的影子。

北堂雪忽然觉得有些晕眩。脚步踉跄了几下。险些就站不稳。

慕冬眼疾手快的下了马来,稳住了她的身形。

他将她的身子掰向了里侧,道:“没什么好kàn

的。别看了,我带你回去。”

她抬起头来,声音有了些许颤意,“陛下,我爹爹呢?”

慕冬没有作答。

她又问:“我哥呢,按照计划,他今日应该赶回来的才对。”

说话间,她头顶高悬着的连云纹灯吕之上蓦然滴落了一滴殷红的血珠,不知是谁人的血,何时溅上去的。直直砸在了慕冬搁在她肩膀上的手背上。

北堂雪一怔之后,僵硬的神色终被打破,她有些惶急的问道:“我爹呢,我哥哥呢!”

肖裴不忍的别过了脸去。

不忍听慕冬的回答。

更不忍见她听到答案后的反应。

慕冬顿了顿,却道:“他们都没事,我先送你回府。”

慕冬越是不愿说,她越发觉得害pà



若他们真的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告sù

她!

“他们到底在哪里……”北堂雪开始慌了起来,声音也高了起来,“到底在哪儿!”

慕冬这回连停顿也没停顿,欠身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不容北堂雪挣扎,便横身上了马。

是觉得依照她现在冲动的程度来看,去了只怕会有危险。

还是先让她回去冷静冷静的好。

肖裴在一旁大咽了口唾沫——好歹也考lǜ

下影响好不好……

但转念一想,会去在乎别人眼光的,那就不是他家主子了。

“你,你——”北堂雪反应了过来,又是急又是羞又是气,连称谓也顾不得去注意,这人看着好似永远都做不出出格的事情来,实则耍起流氓来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要抱她上马!

上次在藕香榭也是,事先问也不问她一句,张口便是纳彩!

好似他做什么都不需yào

理由,不需yào

去理会她的感受。

北堂雪心里化开了一团委屈,越荡越大,现在北堂天漠和北堂烨什么个情况她都不知dào

,她说什么也不能走……

……

“我不用你来管,你只需告sù

我我爹人在哪便是了!你松开我!你,你是流氓吗——”北堂雪气极,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挣开他握着马缰的手,低头从他怀中脱了身过去,却因动作不稳险些跌下马去。

流,流氓?

流氓!

流氓……

众人看了一眼那不知死活的小女子,只能在心里感慨,北堂丞相真是生了个胆大的闺女……

……

慕冬一把搂住她的腰身防止她跌下马,英挺的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

有了上次的教xùn

,他就该想到,在有些事情上头,这小东西固执的委实可怕,执意跟她对着干,跟她硬碰硬下去,她便会竖起一身的硬刺来,而他,总没什么好下场。

伟大的陛下终于开了一次窍。

“抓好我的手。”

北堂雪还没能反应得过来,便觉周身的空气一冷,身下的马已经疾奔了起来。

悴不及防,北堂雪被闪的往后仰去,整个人都倒进了他的怀中。

“我要去找我爹和哥哥!”她简直急的要哭了出来,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来。

见她在自己怀里死活不肯安分。张牙舞爪却偏生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不知怎地,慕冬竟莫名奇妙觉得很想笑——

这个想法将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该不是脑袋出什么问题了吧……

……

“你。你再不停下来,我就,我就——”北堂雪慌乱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来,顿时卸下了一头的青丝,带出一股淡香。

慕冬不知dào

她要做什么,却也懒得阻止,一副看好戏的打算。

北堂雪转回头来瞪着他,将手中簪子尖利的一头对准了马脖子,‘威胁’着他道:“再不停下来我可就戳下去了!到时惊了马出了事,陛下可别怪我!”

慕冬看着她。无声笑了起来。一双惑人的黑瞳泛起了层层涟漪。忍俊不禁。

觉得打胜了这么一仗,也没她这么一闹来的让他开怀。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出了问题了。

“笑,笑什么笑!”

北堂雪既讶异又莫名其妙。讶异的是他竟然会笑,莫名其妙的是他笑得如此不合时宜……

……

慕冬清咳了一声,道:“将簪子收起来,带你去找北堂烨。”

——

话分两头,再说追在前面的北堂烨和华颜一行人。

攸允策马行在长毂一侧,笑了一声道:“北堂将军可真是孝顺,没辜负本王的期望——”

北堂天漠皱了剑眉,听到身后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想到攸允刻意放慢的速度,眼皮一跳。

坏了!

他慌地转回头去。朝着空寂却又浓重的夜色怒声吼道:“给老子回去,滚回去!”

攸允并不阻拦他。

北堂烨的性子,他们都很清楚。

倔起来那是十头牛也难拉回来,眼见着快要追上来了,要他掉头回去,那几率简直为零。

攸允一挥手,示意身侧的兵士道:“准bèi

迎接北堂将军,今日都没来得及交手,刚好是个机会。”

话音刚落,便见近百位弓弩手停顿了下来,拉起了弯弓来,瞄向了北堂烨一行人的来向。

“臭小子,别过来,有埋伏!快回去听到没有!”北堂天漠见状焉能不急,红了一张脸,怒视着攸允道:“你若真敢伤及他们,老夫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割下你的项上人头来!”

“北堂丞相这话说的本王可不爱听了,不是本王想伤他们,而是他们想来杀本王才对——方才你们的皇帝都点头承诺了要放本王安全离开,而他们现在又出尔反尔追上来,本王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北堂天漠心中压抑着怒气,道:“你让他们住手,我自能劝得他们离开不伤你的人一分一毫!”

攸允冷然一笑,“本王从来不信空口承诺,何况是背叛过我的人,现在要跟本王谈条件,已经晚了。”

远远地,北堂烨便听到了北堂天漠的喊声。

他勒下了马,回头望向身后数百名亲卫。

“各位就送到这里吧,我这是要去救自家父亲,不是我卫国的丞相——你们不必牵扯进来。”

这些人,是跟着他在国公岛出生入死的兄弟。

“不!我们要随将军一起!”

“这是军令,谁敢不听!”北堂烨沉下了脸来,“就算要死,你们也只能死在战场上!”

“可是将军……

……”众人为难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待他们再言语,便见北堂烨已大力的挥起了马鞭,在空气中带起了一道凛冽的寒风。

“咻!”

迎面一支羽箭飞来,直冲他的面门。

北堂烨往后一仰,清晰的感受到它紧挨着脸颊擦过的凉意。

“咻!咻!”

又是几支飞来,一支射在了马颈之上,那马吃痛“聿聿”的直叫,直接就撒了蹄,一跃之下将北堂烨掀了下去。

北堂烨不及滚落在地,翻身而起极快的稳住了身形,抽起腰间寒剑去挡那些来势汹汹的利箭。

“啪、啪、啪——”

抚掌的声音响起,箭雨暂且停顿了下来。

“北堂将军单枪匹马过来救人,实在令人钦佩。”攸允徐徐走来,道:“一人可挡我数十位弓弩手,北堂将军还是头一个。”

“放了我父亲。”

北堂烨脸颊上带着被擦伤的血迹,五官在夜色中显得异常的冰冷。

攸允闻言呵呵一笑,指着按兵不动的弓弩手道:“北堂将军好像太高看自己了,方才不过是十多个,我这里有几百个弓弩手等着,后有几十万人——北堂将军觉得有把握救走北堂丞相吗?”

北堂烨神色无畏,“救不了也要救!”

北堂天漠闻言气的发抖:“你糊涂啊!爹养你这么大,教你这么多,难道就是让你白白送命的吗?你若还认我这个爹马上就给我回去!”

北堂烨闻言眼圈一红,固执地道:“要走一起走!”

“好一个父子情深啊。”攸允阴阳怪气地道,“北堂丞相在本王手里,北堂将军今日若是……恩,那北堂家军岂不是群龙无首了麽?这样想来,本王倒还赚了。”

“快走啊!!”北堂天漠急道,额角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本王已经给过了他机会,现在再要走,晚了!”攸允哈哈一笑,强扯着被绑的无法动弹的北堂天漠转过了身来,让他面对着北堂烨,道:“北堂丞相,本王这便让你看一看,你的儿子有多能耐一一”

话音刚落。便挥手道:“放箭!”

顷刻间,箭如斜雨,朝着北堂烨涌去。

北堂天漠看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纵然北堂烨功夫再高,也耐不住如此。

一个不及。右肩便中了一箭。

“你这个傻小子!赶快走!走啊!”北堂天漠颤声吼道,眼中早已急怕的蓄满了泪水。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伤在他身上却如加倍的疼痛鞭策在他心口。

“将军小心!”

眼见着一支箭直冲北堂烨胸口,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急喝,一道寒光闪过,那箭头险险被削了下来。

“谁让你们来的!”北堂烨一转头便见是他们,一时间又怒又有感动。

那其中一个一边抵挡着攻势一边笑道:“我们想过了,这个军令若是违了顶多也就是五十军杖,不妨事!”

北堂烨听着心中熨帖,却也只冷哼了一声面上不露痕迹:“既然如此。你们都得给我活着回去挨棍子!”

说话间。他单手握去了一支箭。朝着一位弓弩手投去,稳中心脏。

可终究寡不敌众,渐渐地一行人便陷入了劣势中去。

每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这时。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将军快看,那不是乌甲军吗!”

众人闻言余光扫去,那乘着黑马全副黑甲武装的队伍不是乌甲军又是谁?

北堂天漠松一口气。

裘和见状连忙劝道:“王爷,咱们还是速速离去的好,万不可为出这点气而坏了大事啊!乌甲军既都来了,若再缠斗起来引来更多的人,只怕到时要走便是难上加难了!”

换作别人攸允兴许还不怎么乐意听,但事实证明,裘和回回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他冷哼了一声,喝道:“今日算你们走运。下次本王必取你们性命!”

眼看攸允带人走远,北堂烨想上前去追,但弓弩手并未停下半刻,他身上又有伤,抵挡起来都很吃力,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战车在前方转弯之际,攸允忽然从袖中抛出了一枚闪着幽绿色暗光的短镖来。

北堂烨忙于应对眼前,对此浑然不觉。

女子的娇呼声并着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在他耳畔响起。

“北堂烨小心!”

北堂烨不及去反应,便觉一阵暖风袭来,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将他围绕了起来。

华颜身形一颤,随即便伏在了他的肩头。

此时乌甲军已赶了过来,余下的弓弩手们也纷纷撤离了而去。

“你,你受伤了!”

北堂烨清晰的感受到华颜在不停的颤抖,想起方才她的提醒,他心底一震……她替他挡去了!

华颜身子一软,从他肩头滑离。

北堂烨忙地一把托住她的背,却恍然发xiàn

她后背已被血给浸透,他摸索到了那已完全没入她身体中去的镖头,声音有些发颤:“这镖有毒……我带你回宫找太医!”

华颜阻止他要抱起她的动作,轻摇了头道,“来不及了,北堂烨,你就,就抱我坐一会儿吧……”

北堂烨神色一僵,“不会的,别说傻话——”

却是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华颜攀着他坚实的臂膀,颤笑了一下,轻声地道:“怎么,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吧,让,让你抱一抱我,也不行吗?”

北堂烨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踉跄着抱着她坐到了地上。

只觉得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

这些年来,他对华颜虽面上排斥非常,但也不过是不想见她一直等着他,为他耗费年华,实jì

上华颜在他心里,一直占据着一方很重yào

的位置,纵使,无关男女之情。

“对不起……”他声音满是愧疚,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

他欠她的太多了,而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之外他不知dào

还能说什么。

“没事,我本,本也就是要死在这一年的,……这样死,算来,还赚了你一条命……你有什么好自责的?”

“好了,别乱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北堂烨微定了心神,朝着身侧的人吼道:“还不快把马牵来!”

“可……

……”那侍卫眼眶有些发红,有经验的端看华颜脸色便知dào

是救不过来了。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只能去牵了马来。

北堂烨要将华颜抱起,却忽听华颜痛哼了一声,阻止他道:“别白费力qì

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你就听我这一,一次好不好?”

北堂烨膝下忽然一软,觉得再也生不出半分力qì

来。

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都是他!若非他执意要过来逞这个英雄,又怎会如此?

却听华颜笑着说道:“别人总说我暴戾,可我的暴戾全是为你,别人只当我……骄傲,却不知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已经将它给弄丢了——北堂烨,你说。这辈子我是不是就是为了你而活的?”

北堂烨无声凝噎。

华颜半闭着眼角。嘴角蕴含着一丝笑意。轻声地道:“我的,劫,破了——真好。”

“什么劫……”

“你不知dào

。那次我同阿雪去,去龙华寺,见着了无罙大师,我从……他的天眼里得知,我会死在这一年……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担心……”华颜咳了几声,颤颤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继xù

说道:“担心死之前不能再见你一面……现在好了,我不止见到了你,还能死在你怀里……”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北堂烨眼角闪现了泪花,胸口一阵阵的揪痛,忽听华颜惊惶的声音响起,道:“北堂烨,我,看不见你了……你还在不在?”

北堂烨惊赫,一把捉住她乱挥的手,“我在这,在这!别怕!”

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华颜立kè

就安静了下来。

泉水般清莹的杏眼之中开始滑落了泪雨。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不发一语。

须臾,有急促却稳健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皆做戒备之态。

“是皇上!”一位乌甲军率先认出了来人,一行人忙地齐刷刷地行礼。

慕冬刚勒住了马,北堂雪便翻身自跳了下来。

“哥!”

北堂烨闻声回头,见是北堂雪,神色明显一怔。

北堂雪彼时也寻到了他,小跑着靠近,待来到了跟前,方看清他怀中还躺着个人。

“小,小凉……”

华颜却好像听也未听见她的唤声,双目明明是睁着的,却是一片空洞,显然是神识已经涣散了。

北堂雪脸色一白,便跪坐了下来,握起她的手,却发xiàn

是刺骨的冰凉。

“小凉……”她紧紧握着华颜的手,似是想将自己的温度尽数传递到她身上。

华颜似有了一丝意识,眼中有微微一闪而过光芒,声音小的几不可闻,“阿雪,是阿雪吗?”

北堂雪忙不迭的点头,却发觉华颜似是看不见她,便又应答道:“是我,是我!”

“……真的是阿雪……

上一次,对不,对不起啊……

……”

北堂雪知她说的她逃出宫时使计骗她一事,便道:“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你先省些力qì

,我们回去找大夫,找大夫!”

她见北堂烨一脸浓重的悲恸,心底一寒,却仍不愿承认心中所想,“哥,你还愣着干什么!”

北堂烨却像是没施了定身法一般,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华颜反握住北堂雪的手,想摇头,却发觉根本没那个力qì

,“……阿雪,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好不好?”

北堂雪已是满脸的泪水,哽咽着点头,“什么忙,你说便是了……什么忙我都帮——”

“我想请你……可以,……

……”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北堂雪欠身附耳过去,才勉强听清了她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代我,好好照顾五哥……”

话落,她的手以从北堂雪的掌心中滑落而下。

无力的垂在了北堂烨的肩上。

北堂雪脸色倏然惨白如早霜。

慕冬站在十步开外的距离,并未上前一步,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正如许多年前,先皇后仙逝之日,年幼的皇太子立于屏外,不发一语,一滴泪也没落,招来了许多杜撰和忿然之词。

这一夜,许多人彻夜无眠。

北堂雪不知dào

她是怎么回的北堂府。

不知dào

是怎么回的房间。

就在窗前呆呆的坐了一整夜。

攸允大败,但她却完全没有想象中来的轻松。

她先前将一场战争想的太过简单了。

它不仅仅意味着成王败寇,更让人无法承shòu的是,它随时都代表着,家破,人亡。

一些事情,只有等它真真zhèng

正降临的时候,方能体会到致命的打击。

小小花一直卧在她脚边,不同的是,北堂雪是发了一夜的呆,而它……睡了一夜的觉。

天亮之际,人们陆陆续续地开了门窗。

昨夜一战,有些人彻夜未眠的观望情势,而这等大事自然是不必宣说已经连夜传遍了大街小巷。

消息纷至传入各人的耳中。

首先,最引人瞩目的消息,自然是说允亲王战败,带着余下的兵力回了凉州,只怕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气来了。

北堂丞相被作为人质掳回了凉州。

其外,华颜公主薨落了。

然而北堂天漠是为交换华颜甘愿被俘,华颜是为北堂烨挡了一箭因此丧命这种曲折的内里。便是没几个人知晓了。

三日后,礼部题奏:本月十六日华颜公主溘逝,应照定例皇上辍朝二日,本月十六日起大内以下宗室以上。二日不报祭、不还愿、穿素服——钦天监择得九月二十五日申时殓入采棺,十月初五日辰时行初祭礼,初七日卯时行大祭礼吉。

十七日一早,城中忽起了大雨,下了整整三天还不见停下。

像是要将那日的血腥尽数冲洗的干净才好。

北堂烨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整整三天三夜,前去送吃喝的丫鬟婆子们没一个能进得去,眼见着整整三天下来他除了喝了几口水,一口饭也没吃进去,只怕任谁也扛不住——小蓝终于是着了急,无奈之下。这才去寻了北堂雪。

北堂雪的情况虽比他好不了多少。一整天也没怎么开口说话。但至少还没到滴水不进的程度。

北堂雪听了情况,收拾了一番,又吩咐了小蓝去厨房交待秦婶子给烧几道开胃的小菜。便就去了北堂烨那里。

北堂烨所住的院落处在府里的顶南边儿,那是他被封为镇南将军之后,北堂天漠令让人给修葺整顿的,耗费了好些时日,还特意让人看了风水,选了黄道吉日才让北堂烨搬了进去。

而他之所以折腾这么一遭,是有一个极其让人汗颜的理由——既为镇南将军,必居于正南,要镇国,需先镇家。

想到这里。北堂雪不禁又酸了鼻头,红了眼眶。

府里什么都没有变化,处处都留有着北堂天漠的气息。

北堂雪甚至觉得,可能就在下一个拐角处恰巧撞见北堂天漠背着手走过来,亦或者在哪一方凉亭里正好瞧见他正悠哉哉的喝着茶,或打着一套新研究出来的拳法,然后招手让她过来,笑着告sù

她这些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夹带着凉意的细雨吹到她的眼睫上,偏偏又令她清醒的很。

北堂雪顿足仰脸望着雾雨霏霏的天,闭眼片刻,将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给忍了回去。

以后或许还有很长一段路没有北堂天漠的陪伴和宠溺,但她还是要坚强的走下去。

她有太多需yào

去保护的东西。

堆心跟在她身旁替她撑着伞,看着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腰杆儿,觉得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有北堂雪在,她就觉得一切好似都没有那么糟糕了。

到了南院的时候,本已见小的雨势突然又有了增大的趋势。

主卧的门从里面反锁的死死的,北堂雪推了几下不见动静,单手握拳“嘭!嘭嘭!”地敲了起来。

却仍旧也不见里头有开门的打算。

“北堂烨,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北堂雪敲得急了,干脆喊了起来。

里面却仍犹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回应。

北堂雪半是气恼他不加理会半是心疼他饿了一天,攥紧了粉拳。

堆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部,是觉得自家小姐只怕要发毛了。

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气,伸腿就是一脚踹在了那一扇拼格朱门之上,发出“哐当”地一声晃荡的巨响。

289. V217

悴不及防,入目便是满地的尸首残肢,并着让人窒息的浓浓血腥之气,还有,可怕的寂静。

这情形。同她那日发的噩梦何其相似——

没有看到北堂天漠的影子。

北堂雪忽然觉得有些晕眩。脚步踉跄了几下。险些就站不稳。

慕冬眼疾手快的下了马来,稳住了她的身形。

他将她的身子掰向了里侧,道:“没什么好kàn

的。别看了,我带你回去。”

她抬起头来,声音有了些许颤意,“陛下,我爹爹呢?”

慕冬没有作答。

她又问:“我哥呢,按照计划,他今日应该赶回来的才对。”

说话间,她头顶高悬着的连云纹灯吕之上蓦然滴落了一滴殷红的血珠,不知是谁人的血,何时溅上去的。直直砸在了慕冬搁在她肩膀上的手背上。

北堂雪一怔之后,僵硬的神色终被打破,她有些惶急的问道:“我爹呢,我哥哥呢!”

肖裴不忍的别过了脸去。

不忍听慕冬的回答。

更不忍见她听到答案后的反应。

慕冬顿了顿,却道:“他们都没事,我先送你回府。”

慕冬越是不愿说,她越发觉得害pà



若他们真的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告sù

她!

“他们到底在哪里……”北堂雪开始慌了起来,声音也高了起来,“到底在哪儿!”

慕冬这回连停顿也没停顿,欠身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不容北堂雪挣扎,便横身上了马。

是觉得依照她现在冲动的程度来看,去了只怕会有危险。

还是先让她回去冷静冷静的好。

肖裴在一旁大咽了口唾沫——好歹也考lǜ

下影响好不好……

但转念一想,会去在乎别人眼光的,那就不是他家主子了。

“你,你——”北堂雪反应了过来,又是急又是羞又是气,连称谓也顾不得去注意,这人看着好似永远都做不出出格的事情来,实则耍起流氓来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要抱她上马!

上次在藕香榭也是,事先问也不问她一句,张口便是纳彩!

好似他做什么都不需yào

理由,不需yào

去理会她的感受。

北堂雪心里化开了一团委屈,越荡越大,现在北堂天漠和北堂烨什么个情况她都不知dào

,她说什么也不能走……

……

“我不用你来管,你只需告sù

我我爹人在哪便是了!你松开我!你,你是流氓吗——”北堂雪气极,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挣开他握着马缰的手,低头从他怀中脱了身过去,却因动作不稳险些跌下马去。

流,流氓?

流氓!

流氓……

众人看了一眼那不知死活的小女子,只能在心里感慨,北堂丞相真是生了个胆大的闺女……

……

慕冬一把搂住她的腰身防止她跌下马,英挺的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

有了上次的教xùn

,他就该想到,在有些事情上头,这小东西固执的委实可怕,执意跟她对着干,跟她硬碰硬下去,她便会竖起一身的硬刺来,而他,总没什么好下场。

伟大的陛下终于开了一次窍。

“抓好我的手。”

北堂雪还没能反应得过来,便觉周身的空气一冷,身下的马已经疾奔了起来。

悴不及防,北堂雪被闪的往后仰去,整个人都倒进了他的怀中。

“我要去找我爹和哥哥!”她简直急的要哭了出来,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来。

见她在自己怀里死活不肯安分。张牙舞爪却偏生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不知怎地,慕冬竟莫名奇妙觉得很想笑——

这个想法将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该不是脑袋出什么问题了吧……

……

“你。你再不停下来,我就,我就——”北堂雪慌乱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来,顿时卸下了一头的青丝,带出一股淡香。

慕冬不知dào

她要做什么,却也懒得阻止,一副看好戏的打算。

北堂雪转回头来瞪着他,将手中簪子尖利的一头对准了马脖子,‘威胁’着他道:“再不停下来我可就戳下去了!到时惊了马出了事,陛下可别怪我!”

慕冬看着她。无声笑了起来。一双惑人的黑瞳泛起了层层涟漪。忍俊不禁。

觉得打胜了这么一仗,也没她这么一闹来的让他开怀。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出了问题了。

“笑,笑什么笑!”

北堂雪既讶异又莫名其妙。讶异的是他竟然会笑,莫名其妙的是他笑得如此不合时宜……

……

慕冬清咳了一声,道:“将簪子收起来,带你去找北堂烨。”

——

话分两头,再说追在前面的北堂烨和华颜一行人。

攸允策马行在长毂一侧,笑了一声道:“北堂将军可真是孝顺,没辜负本王的期望——”

北堂天漠皱了剑眉,听到身后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想到攸允刻意放慢的速度,眼皮一跳。

坏了!

他慌地转回头去。朝着空寂却又浓重的夜色怒声吼道:“给老子回去,滚回去!”

攸允并不阻拦他。

北堂烨的性子,他们都很清楚。

倔起来那是十头牛也难拉回来,眼见着快要追上来了,要他掉头回去,那几率简直为零。

攸允一挥手,示意身侧的兵士道:“准bèi

迎接北堂将军,今日都没来得及交手,刚好是个机会。”

话音刚落,便见近百位弓弩手停顿了下来,拉起了弯弓来,瞄向了北堂烨一行人的来向。

“臭小子,别过来,有埋伏!快回去听到没有!”北堂天漠见状焉能不急,红了一张脸,怒视着攸允道:“你若真敢伤及他们,老夫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割下你的项上人头来!”

“北堂丞相这话说的本王可不爱听了,不是本王想伤他们,而是他们想来杀本王才对——方才你们的皇帝都点头承诺了要放本王安全离开,而他们现在又出尔反尔追上来,本王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北堂天漠心中压抑着怒气,道:“你让他们住手,我自能劝得他们离开不伤你的人一分一毫!”

攸允冷然一笑,“本王从来不信空口承诺,何况是背叛过我的人,现在要跟本王谈条件,已经晚了。”

远远地,北堂烨便听到了北堂天漠的喊声。

他勒下了马,回头望向身后数百名亲卫。

“各位就送到这里吧,我这是要去救自家父亲,不是我卫国的丞相——你们不必牵扯进来。”

这些人,是跟着他在国公岛出生入死的兄弟。

“不!我们要随将军一起!”

“这是军令,谁敢不听!”北堂烨沉下了脸来,“就算要死,你们也只能死在战场上!”

“可是将军……

……”众人为难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待他们再言语,便见北堂烨已大力的挥起了马鞭,在空气中带起了一道凛冽的寒风。

“咻!”

迎面一支羽箭飞来,直冲他的面门。

北堂烨往后一仰,清晰的感受到它紧挨着脸颊擦过的凉意。

“咻!咻!”

又是几支飞来,一支射在了马颈之上,那马吃痛“聿聿”的直叫,直接就撒了蹄,一跃之下将北堂烨掀了下去。

北堂烨不及滚落在地,翻身而起极快的稳住了身形,抽起腰间寒剑去挡那些来势汹汹的利箭。

“啪、啪、啪——”

抚掌的声音响起,箭雨暂且停顿了下来。

“北堂将军单枪匹马过来救人,实在令人钦佩。”攸允徐徐走来,道:“一人可挡我数十位弓弩手,北堂将军还是头一个。”

“放了我父亲。”

北堂烨脸颊上带着被擦伤的血迹,五官在夜色中显得异常的冰冷。

攸允闻言呵呵一笑,指着按兵不动的弓弩手道:“北堂将军好像太高看自己了,方才不过是十多个,我这里有几百个弓弩手等着,后有几十万人——北堂将军觉得有把握救走北堂丞相吗?”

北堂烨神色无畏,“救不了也要救!”

北堂天漠闻言气的发抖:“你糊涂啊!爹养你这么大,教你这么多,难道就是让你白白送命的吗?你若还认我这个爹马上就给我回去!”

北堂烨闻言眼圈一红,固执地道:“要走一起走!”

“好一个父子情深啊。”攸允阴阳怪气地道,“北堂丞相在本王手里,北堂将军今日若是……恩,那北堂家军岂不是群龙无首了麽?这样想来,本王倒还赚了。”

“快走啊!!”北堂天漠急道,额角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本王已经给过了他机会,现在再要走,晚了!”攸允哈哈一笑,强扯着被绑的无法动弹的北堂天漠转过了身来,让他面对着北堂烨,道:“北堂丞相,本王这便让你看一看,你的儿子有多能耐一一”

话音刚落。便挥手道:“放箭!”

顷刻间,箭如斜雨,朝着北堂烨涌去。

北堂天漠看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纵然北堂烨功夫再高,也耐不住如此。

一个不及。右肩便中了一箭。

“你这个傻小子!赶快走!走啊!”北堂天漠颤声吼道,眼中早已急怕的蓄满了泪水。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伤在他身上却如加倍的疼痛鞭策在他心口。

“将军小心!”

眼见着一支箭直冲北堂烨胸口,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急喝,一道寒光闪过,那箭头险险被削了下来。

“谁让你们来的!”北堂烨一转头便见是他们,一时间又怒又有感动。

那其中一个一边抵挡着攻势一边笑道:“我们想过了,这个军令若是违了顶多也就是五十军杖,不妨事!”

北堂烨听着心中熨帖,却也只冷哼了一声面上不露痕迹:“既然如此。你们都得给我活着回去挨棍子!”

说话间。他单手握去了一支箭。朝着一位弓弩手投去,稳中心脏。

可终究寡不敌众,渐渐地一行人便陷入了劣势中去。

每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这时。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将军快看,那不是乌甲军吗!”

众人闻言余光扫去,那乘着黑马全副黑甲武装的队伍不是乌甲军又是谁?

北堂天漠松一口气。

裘和见状连忙劝道:“王爷,咱们还是速速离去的好,万不可为出这点气而坏了大事啊!乌甲军既都来了,若再缠斗起来引来更多的人,只怕到时要走便是难上加难了!”

换作别人攸允兴许还不怎么乐意听,但事实证明,裘和回回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他冷哼了一声,喝道:“今日算你们走运。下次本王必取你们性命!”

眼看攸允带人走远,北堂烨想上前去追,但弓弩手并未停下半刻,他身上又有伤,抵挡起来都很吃力,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战车在前方转弯之际,攸允忽然从袖中抛出了一枚闪着幽绿色暗光的短镖来。

北堂烨忙于应对眼前,对此浑然不觉。

女子的娇呼声并着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在他耳畔响起。

“北堂烨小心!”

北堂烨不及去反应,便觉一阵暖风袭来,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将他围绕了起来。

华颜身形一颤,随即便伏在了他的肩头。

此时乌甲军已赶了过来,余下的弓弩手们也纷纷撤离了而去。

“你,你受伤了!”

北堂烨清晰的感受到华颜在不停的颤抖,想起方才她的提醒,他心底一震……她替他挡去了!

华颜身子一软,从他肩头滑离。

北堂烨忙地一把托住她的背,却恍然发xiàn

她后背已被血给浸透,他摸索到了那已完全没入她身体中去的镖头,声音有些发颤:“这镖有毒……我带你回宫找太医!”

华颜阻止他要抱起她的动作,轻摇了头道,“来不及了,北堂烨,你就,就抱我坐一会儿吧……”

北堂烨神色一僵,“不会的,别说傻话——”

却是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华颜攀着他坚实的臂膀,颤笑了一下,轻声地道:“怎么,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吧,让,让你抱一抱我,也不行吗?”

北堂烨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踉跄着抱着她坐到了地上。

只觉得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

这些年来,他对华颜虽面上排斥非常,但也不过是不想见她一直等着他,为他耗费年华,实jì

上华颜在他心里,一直占据着一方很重yào

的位置,纵使,无关男女之情。

“对不起……”他声音满是愧疚,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

他欠她的太多了,而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之外他不知dào

还能说什么。

“没事,我本,本也就是要死在这一年的,……这样死,算来,还赚了你一条命……你有什么好自责的?”

“好了,别乱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北堂烨微定了心神,朝着身侧的人吼道:“还不快把马牵来!”

“可……

……”那侍卫眼眶有些发红,有经验的端看华颜脸色便知dào

是救不过来了。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只能去牵了马来。

北堂烨要将华颜抱起,却忽听华颜痛哼了一声,阻止他道:“别白费力qì

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你就听我这一,一次好不好?”

北堂烨膝下忽然一软,觉得再也生不出半分力qì

来。

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都是他!若非他执意要过来逞这个英雄,又怎会如此?

却听华颜笑着说道:“别人总说我暴戾,可我的暴戾全是为你,别人只当我……骄傲,却不知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已经将它给弄丢了——北堂烨,你说。这辈子我是不是就是为了你而活的?”

北堂烨无声凝噎。

华颜半闭着眼角。嘴角蕴含着一丝笑意。轻声地道:“我的,劫,破了——真好。”

“什么劫……”

“你不知dào

。那次我同阿雪去,去龙华寺,见着了无罙大师,我从……他的天眼里得知,我会死在这一年……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担心……”华颜咳了几声,颤颤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继xù

说道:“担心死之前不能再见你一面……现在好了,我不止见到了你,还能死在你怀里……”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北堂烨眼角闪现了泪花,胸口一阵阵的揪痛,忽听华颜惊惶的声音响起,道:“北堂烨,我,看不见你了……你还在不在?”

北堂烨惊赫,一把捉住她乱挥的手,“我在这,在这!别怕!”

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华颜立kè

就安静了下来。

泉水般清莹的杏眼之中开始滑落了泪雨。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不发一语。

须臾,有急促却稳健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皆做戒备之态。

“是皇上!”一位乌甲军率先认出了来人,一行人忙地齐刷刷地行礼。

慕冬刚勒住了马,北堂雪便翻身自跳了下来。

“哥!”

北堂烨闻声回头,见是北堂雪,神色明显一怔。

北堂雪彼时也寻到了他,小跑着靠近,待来到了跟前,方看清他怀中还躺着个人。

“小,小凉……”

华颜却好像听也未听见她的唤声,双目明明是睁着的,却是一片空洞,显然是神识已经涣散了。

北堂雪脸色一白,便跪坐了下来,握起她的手,却发xiàn

是刺骨的冰凉。

“小凉……”她紧紧握着华颜的手,似是想将自己的温度尽数传递到她身上。

华颜似有了一丝意识,眼中有微微一闪而过光芒,声音小的几不可闻,“阿雪,是阿雪吗?”

北堂雪忙不迭的点头,却发觉华颜似是看不见她,便又应答道:“是我,是我!”

“……真的是阿雪……

上一次,对不,对不起啊……

……”

北堂雪知她说的她逃出宫时使计骗她一事,便道:“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你先省些力qì

,我们回去找大夫,找大夫!”

她见北堂烨一脸浓重的悲恸,心底一寒,却仍不愿承认心中所想,“哥,你还愣着干什么!”

北堂烨却像是没施了定身法一般,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华颜反握住北堂雪的手,想摇头,却发觉根本没那个力qì

,“……阿雪,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好不好?”

北堂雪已是满脸的泪水,哽咽着点头,“什么忙,你说便是了……什么忙我都帮——”

“我想请你……可以,……

……”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北堂雪欠身附耳过去,才勉强听清了她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代我,好好照顾五哥……”

话落,她的手以从北堂雪的掌心中滑落而下。

无力的垂在了北堂烨的肩上。

北堂雪脸色倏然惨白如早霜。

慕冬站在十步开外的距离,并未上前一步,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正如许多年前,先皇后仙逝之日,年幼的皇太子立于屏外,不发一语,一滴泪也没落,招来了许多杜撰和忿然之词。

这一夜,许多人彻夜无眠。

北堂雪不知dào

她是怎么回的北堂府。

不知dào

是怎么回的房间。

就在窗前呆呆的坐了一整夜。

攸允大败,但她却完全没有想象中来的轻松。

她先前将一场战争想的太过简单了。

它不仅仅意味着成王败寇,更让人无法承shòu的是,它随时都代表着,家破,人亡。

一些事情,只有等它真真zhèng

正降临的时候,方能体会到致命的打击。

小小花一直卧在她脚边,不同的是,北堂雪是发了一夜的呆,而它……睡了一夜的觉。

天亮之际,人们陆陆续续地开了门窗。

昨夜一战,有些人彻夜未眠的观望情势,而这等大事自然是不必宣说已经连夜传遍了大街小巷。

消息纷至传入各人的耳中。

首先,最引人瞩目的消息,自然是说允亲王战败,带着余下的兵力回了凉州,只怕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气来了。

北堂丞相被作为人质掳回了凉州。

其外,华颜公主薨落了。

然而北堂天漠是为交换华颜甘愿被俘,华颜是为北堂烨挡了一箭因此丧命这种曲折的内里。便是没几个人知晓了。

三日后,礼部题奏:本月十六日华颜公主溘逝,应照定例皇上辍朝二日,本月十六日起大内以下宗室以上。二日不报祭、不还愿、穿素服——钦天监择得九月二十五日申时殓入采棺,十月初五日辰时行初祭礼,初七日卯时行大祭礼吉。

十七日一早,城中忽起了大雨,下了整整三天还不见停下。

像是要将那日的血腥尽数冲洗的干净才好。

北堂烨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整整三天三夜,前去送吃喝的丫鬟婆子们没一个能进得去,眼见着整整三天下来他除了喝了几口水,一口饭也没吃进去,只怕任谁也扛不住——小蓝终于是着了急,无奈之下。这才去寻了北堂雪。

北堂雪的情况虽比他好不了多少。一整天也没怎么开口说话。但至少还没到滴水不进的程度。

北堂雪听了情况,收拾了一番,又吩咐了小蓝去厨房交待秦婶子给烧几道开胃的小菜。便就去了北堂烨那里。

北堂烨所住的院落处在府里的顶南边儿,那是他被封为镇南将军之后,北堂天漠令让人给修葺整顿的,耗费了好些时日,还特意让人看了风水,选了黄道吉日才让北堂烨搬了进去。

而他之所以折腾这么一遭,是有一个极其让人汗颜的理由——既为镇南将军,必居于正南,要镇国,需先镇家。

想到这里。北堂雪不禁又酸了鼻头,红了眼眶。

府里什么都没有变化,处处都留有着北堂天漠的气息。

北堂雪甚至觉得,可能就在下一个拐角处恰巧撞见北堂天漠背着手走过来,亦或者在哪一方凉亭里正好瞧见他正悠哉哉的喝着茶,或打着一套新研究出来的拳法,然后招手让她过来,笑着告sù

她这些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夹带着凉意的细雨吹到她的眼睫上,偏偏又令她清醒的很。

北堂雪顿足仰脸望着雾雨霏霏的天,闭眼片刻,将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给忍了回去。

以后或许还有很长一段路没有北堂天漠的陪伴和宠溺,但她还是要坚强的走下去。

她有太多需yào

去保护的东西。

堆心跟在她身旁替她撑着伞,看着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腰杆儿,觉得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有北堂雪在,她就觉得一切好似都没有那么糟糕了。

到了南院的时候,本已见小的雨势突然又有了增大的趋势。

主卧的门从里面反锁的死死的,北堂雪推了几下不见动静,单手握拳“嘭!嘭嘭!”地敲了起来。

却仍旧也不见里头有开门的打算。

“北堂烨,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北堂雪敲得急了,干脆喊了起来。

里面却仍犹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回应。

北堂雪半是气恼他不加理会半是心疼他饿了一天,攥紧了粉拳。

堆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部,是觉得自家小姐只怕要发毛了。

北堂雪深吸了一口气,伸腿就是一脚踹在了那一扇拼格朱门之上,发出“哐当”地一声晃荡的巨响。

290. V218

她哐哐哐的又是几脚下去,像是跟这扇门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毫不留情。

可任由她怎么踹,北堂烨死活就权当没听见一样。

北堂雪恼怒不已,并着一腔委屈都涌了上来。

“你有种就躲一辈子吧!一辈子都不要出来,我们北堂家没你这样的子孙,我北堂雪也没你这般遇事只知躲避的兄长!”

她一席话骂完,转身便要走。

却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北堂烨垂着头扶着雕着荷叶的门槛而立,神色萎靡非常,身上还是那一日的衣衫,只是将盔甲卸了去,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腥气。

北堂雪闻言倏地就转回了身来,几步走到北堂烨面前,二话不说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姐!”堆心惊呼了一声,急忙上前拉住了北堂雪。

北堂烨没有任何防备,加上北堂雪这一巴掌又是用了狠劲的,直扇得他踉跄地退了好几步,他有些怔忪的抬起头来,望着北堂雪,眼睛红的厉害。

北堂雪甩开堆心,行到他跟前,这才看见北堂烨右肩膀处竟还赫然插着一截断箭,箭头仍旧还在他的皮肉之中,因没及时处理的缘故,似乎已有了发炎感染的迹象。

她狠狠地剜了北堂烨一眼,才对堆心道:“赶紧去找大夫过来!”

堆心也是瞧见了他的伤势,连伞也顾不得撑,忙就奔出了南院。

北堂雪盯着他,恶狠狠地问道:“不吃不喝伤也不管,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北堂烨颓然地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去,扯开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上许多倍的笑,道:“我活着倒还不如死了——我救不了爹,还害死了华颜,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他低下了头去,双手撑着额,黑漆的墨发散垂在了两肩,他闷声说道:“你别管我了……

……”

“我不管你要去管谁!”北堂雪眼睛一热,失声道:“现在爹身处险境,你就是咱们北堂家的主心骨,你倒了,北堂家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北堂烨哽咽着摇了头,沮丧地道:“我以前总认为我什么都能做得好,可我现在才发xiàn

,我什么都不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爹和爷爷那样的英雄……我根本不配为北堂家的子孙!”

“谁说的!你十三岁便跟随爹平复汴州暴乱,十五岁就被先皇金口封为镇南将军,国公岛一战,你带领数万水师给予西宁大创,这些功绩都摆在这里,你凭什么说自己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自暴自弃!”

“可我害死了华颜……

如果不是我,她根本不会死!”北堂烨闻言忽然抬起头来,抬高了声音道,“我分明知dào

单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救不回爹,还不听劝阻,到头来连累了她,该死的是我才对!”

不得不说,这个情形委实有些扭曲。

一个连哭带吼的边数落对方边又不许他放qì

,一个则是死活认定自己活着没用,一无是处,且还认定的理直气壮。

北堂雪见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觉得头都要被气昏了,她是知dào

北堂烨有时爱钻牛角尖,但绝没想到他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照你这么说,华颜就不该救你!她既然救你就是认定你活着还有用处,如果知dào

你会如此,倒不如真的让你一死了之便罢!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去给她报仇,就把爹救回来!”

见北堂烨表情略有松动,她又道:“还有璐璐,我知dào

你心里一直都放不下,她呆在攸允这种人身边,你放心得下吗?误会是要人来解开的!还有这么多重yào

的事情等着你来做,你必须要站起来,听到了没有?”

北堂烨一时有些发怔。

他望向北堂雪,见她一脸的戚切和彷徨,好似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呢?

北堂烨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多荒唐!

遇事后的反应,他竟然连北堂雪这样一个女子都不如!

甚至还要北堂雪跟在他后面提醒他该怎么做,让她担惊受怕。

现在爹也不在了,所有的事情都一团糟,他竟还乱上添乱……

……

他怎么就说出了方才那些不负责任的话来?

他真真是妄为人兄——

“我知dào

你心里不好受,心中有愧,可你一直这样下去,我真的好担心,好害pà

。”北堂雪吸了吸鼻子,泪水始终在眼眶里徘徊着不肯落下,声音也略带了沙哑,“振作起来好不好?”

北堂烨心中一时酸涨的厉害,伸出左臂抱紧了北堂雪,道:“好。哥答yīng

你——是哥糊涂,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北堂雪心下松一口气,眼泪终究也不必再忍着,唰唰地落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抹了抹眼泪,唤道:“哥。”

“嗯?”

再说被攸允当作了弃子的明家,于昨日一早便被下令抄了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全部入了狱。

据说明尧之躲也没躲,藏也未藏,让人仔仔细细的梳洗了一番,跟明景山下了一盘棋,最后还喝了一杯茶,冷静非常的坐在厅里等人官差过来捉拿。

大致是觉得人证物证俱在,逃也没处逃,死活是躲不过去了,自认倒霉看走了时势之余,便想保留最后一丝气节。

可在外人看来就觉得太过没必要了,认为他此举未免是有装逼的嫌疑,心想毕竟你都造了反了,还谈什么气节不气节的。

权倾朝野的明尧之,在这一日,终于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而那些本来是有二心,但没像明尧之这么堂而皇之的表露出来的广大臣子们,皆是将那念头给扼杀了去。

无一不在心里对当今皇帝惧敬加之。

一时间,朝堂之上,出奇的和谐。

而这种和谐仅仅只维持了半月之久。

这一日,早朝上,众位大臣就是否主动出兵讨伐允亲王一事产生了莫大的争议。

这个提议是由北堂烨所提出的。

半月来,他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便跟北堂雪琢磨着要营救北堂天漠的事情,认为此时攸允应刚回到凉州,先前遭受大创加上长途跋涉,应是最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若在此时出兵胜算应最大。

辅政大臣们有话要说了。

“微臣认为,北堂将军之言虽是有理。但弊端更大,此次一战我卫国同样受创不小,现下诸国都隐约有了动静,想必是想趁此时机进犯我朝。试问在此关头,怎可再分散兵力去讨伐攸允!”

“戚大人所言甚是,经此一战反贼之力虽有削弱,但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前去讨伐,只怕也需耗时极久,此举必定会使我大卫景况雪上加霜啊!”这一位显然是觉得上一位渲染的力度不够强dà

,直接是将雪上加霜这等词汇也搬了上来。

“攸允经此一战,只怕需yào

一段不短的时间来修整养息,并无威胁——微臣认为在此期间。应该集中兵力对抗外敌才是上策!”

北堂烨脸色渐沉。

现在北堂天漠还在杀人不眨眼的攸允手里。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们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什么诸国波动,什么攸允暂时不会威胁到朝廷,说到底还不是只顾想着自身安危!

若是没他们北堂家军几代誓死捍卫大卫江山。他们的安宁和富贵又从何而来……

……

来之前,北堂雪特意交待过他只需提出进言便可,不管他们怎么说他只需静观其变,是担心若是北堂烨反应太过激烈,只会让他们拿定了把柄,认为此事完全是北堂家私心作祟不顾大局而提出的。

届时,只怕想要征得同意就更难了。

北堂烨不提却有人要提的。

周满纶就是其中的代表,他惯来是属于路见不平必会拔刀相助的那一类热血路人,在他的世界里,忠义二字才是最顶要的。而非什么狗屁大道理。

“启禀皇上,臣认为北堂将军的提议十分合乎情理,此时不去打那攸允狗贼更待何时!再者说了,北堂丞相人在凉州凶险非常,需得速去营救!”周满伦神色俱慨地说道。

“……臣万分赞同周将军所言!”

先前开口反对的一伙人闻言即刻就驳道:“此等头等国事怎可意气用事!”

周满伦闻言彻底恼了,“你们成日除了之乎者也还知dào

什么!北堂丞相保国为民几十载,怎是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玩意儿能相提并论的,他今日落入敌手,于公于私都要去救!”

“你——”先前开口的那人俨然被气红了一张脸,但多年来的恪守言行,他总不好跟周满伦对骂,便转身朝着慕冬道:“皇上明鉴,周将军多次公然辱骂同僚,其恶劣行径令人发指,目无法纪!按律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周满伦一嗓子给吼了过去,“放屁!老子什么时候骂你了,老子说的都是实情!”

北堂烨在一旁觉得这情形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料。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了……

……

周满伦虽建功不少,但终究是草莽出身,行事说话从无顾及,性子太直,再任由他吵下去只怕不知dào

还能蹦出什么难题话来。

北堂烨只得往前迈去了一部,在周满伦身侧轻声劝道:“周将军好意北堂烨心领了,此事皇上应自有决断——”

周满伦闻言往高座上瞧了一眼,见慕冬正垂目翻开着什么,似乎根本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

……

这可不是自有决断了么……

……

两拨人吵完了这么一场,慕冬也没个明确的表态。

只是在退朝之时点了北堂烨的名,让其去御书房候着。

——

北堂府。

今日周云霓来了北堂府。

似乎打从中秋节那日过后,她整个人有大有不同。

在六王府也格外的“安分”,再没听说她闹出什么事情。

且经常会显得焦虑不安。

吴妈将她的反常都看在眼里,试探着去问,周云霓却如何也不肯说。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

周云霓自小到大即使有事情不敢对爹娘说,那也是绝不会瞒着吴妈的,一来是吴妈的口风紧,二来吴妈极其宠她不管她闯了什么祸端,她会想着办法替她摆平。

虽说北堂府上下没几个喜欢周云霓的,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人家上门来做客总是不好将人赶出去的。

丫鬟引着她进了花厅,又给奉了茶。

却没一个人想着去通知北堂雪或是北堂烨。

毕竟,没人不知dào

周云霓跟他兄妹二人都是看不对眼的,现下北堂天漠不在府里,是也不知dào

周云霓来做什么,便就呆在一旁候着,等着周云霓开口。

周云霓吃完了一盏茶,总算是意识到了这点——她被晾着了。

“……

……怎不去找我表妹过来?”

那丫鬟小吃了一惊,是绝没想到周云霓是来找北堂雪的。

周云霓见状略有不悦,“还愣着干什么?”

“是,奴婢这便去请小姐过来。”

“等一等——”她刚一转身,却又听周云霓忽然制止道,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丫鬟疑惑的回了头。

周云霓顿了顿说道:“不必去打搅她了,反正她应也不乐意见我。”

再者,她觉得北堂雪的心眼较多,若是直接去问她,只怕会惹她怀疑。

想到这里周云霓更是打定了主意此事不能叫北堂雪知晓,便对那小丫鬟摆了摆手道:“我问你件事儿——”

那丫鬟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作垂首聆听状。

“近来府里是不是买了新的丫鬟?”

“这倒是没有听说。”丫鬟想了想,就摇了头。

怎么可能呢?

周云霓拧起了秀眉,想了想又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应该是个粗使的丫鬟,八月十五前进的府!个子不甚高……”

她还想再描述些关于那个丫鬟的容貌,却深觉根本记不清,那日她心中惊骇,加上天色太暗,故她并未能分神去细看那丫鬟的长相,只记得是穿了一身粗使的衣裳。

“……八月十五前麽……

……”那丫鬟闻言思衬了一小会儿,大许是觉得不大有可能,便犹犹豫豫地答道:“那时府里的确来了个人,后来被小姐收留了下来,但却不是买来的。”

再者说了,那个暮蝶她见过几次,都是在伙房里,好像干活还挺卖力的,天一黑做完了活儿就回院子休息了,应没可能被周云霓见过才对啊——

“哦?你且说来听一听!”周云霓觉得也不无可能,便示意她说下去。

周云霓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这身穿嫩绿衣裙的小丫鬟正是整个北堂府里头最……八卦的丫鬟。

里至北堂府大小事,外到王城各个层面的新鲜事,她不仅爱听更是爱说。

秉着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干的想法,她便将这暮蝶的来历从头到尾的跟周云霓说了一通。

其间不乏一些夸大的言辞和比喻手法,比如:“当时听说那门房瞧见她的时候,浑身都是伤,愣是一处儿好皮也没有,趴在那里动也不动,那门房都给吓昏过去了!”

周云霓一阵咋舌。

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事情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险些都被这丫鬟给带的偏离了主题去。

绿衣丫鬟还想继xù

说下去,却被周云霓适时的打断道:“你是说她现在是在伙房当差吗?”

“嗯,是在伙房洗菜倒水——”

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周云霓点了头,从腕上褪下了一只翡翠镯,递与了她。

那丫鬟小愣了片刻,有些迷茫的看向周云霓。

周云霓冲她一笑,倒还是她来到卫国以来第一次对下人露出这等好脸色来。

可她不笑还好,一笑更让那丫鬟打从背后发寒……

……

“你说的这个失忆的丫鬟,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你去把人找来见一见我。”

那丫鬟闻言惊讶之余,不由也松了一口气,本来周云霓上来就赏她东西,她还以为是要让她去做什么难办的事情,合着就是将那暮蝶找来看一看,倒算不得什么。

周云霓将镯子塞到她手里,嘱咐道:“这件事情莫要让二小姐知dào

,你也清楚我姐妹二人素来亲近不起来,叫她知dào

你帮我办事……万一惹得她不高兴就不好了,你说呢?”

那丫鬟虽不认为北堂雪会此般小气,但这种事情也的确是能不叫北堂雪知dào

就最好不让她知dào

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点头应道:“奴婢明白。”

周云霓想了想又道:“让她待会儿去后花园碧游亭见我。”

绿衣丫头稍稍一滞,便点头去找人了。

碧游亭处在北堂府后花园最偏的一处,甚少会有人过去,只晨早的时候,会有下人去粗略的打扫一番。

绿衣丫头一踏出厅们,周云霓便朝着碧游亭去了。

而她在碧游亭坐了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有半个人影过来。

她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但现下除了等也无其他法子,只能揪着衣角着急。

在这着急的间歇,她也细细想了很多。

那日那丫鬟塞给她的纸条,上面的确是她父亲周礼的笔迹没错,可是……在她心中,周礼虽是一介文人,但性格却是刚直不阿的,那种事情,他应该不屑于为之的。

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吗……

……

越想她便越无法安心下来。

焦急间,她余光瞥见有人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周云霓忙抬头看去,一簇嫩绿色隐约闪现在几棵桂花树后头。

果然。不消多会儿便见那绿衣丫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怯生生的丫鬟,身上穿着驼色的束脚衣裙,不知那绿衣的丫头对她说着什么。只见她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真的是她!

二人渐渐走近,绿衣丫鬟先是对周云霓福了一福,便极有眼色的道:“奴婢就先下去了。”

周云霓颔首,“去吧。”

待她行远,周云霓即刻就站起了身来,“上次你塞给我的信从何而来!”

暮蝶仍旧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着,但语气却是带着一股冷意,“别急,你想知dào

什么。我自然都会告sù

你。”

“我父亲现在怎么样?”

“不得不说你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他私自将你放走。惹了皇上不快,还险些被冠上了通敌的罪名,你认为。他能好到哪里去?”

周云霓眼中闪过一丝惧怕。

通敌?!

“那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暮蝶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周云霓,眼中微微带着笑意,道:“放心,皇上宅心仁厚,只是将他暂时收押了起来罢了。不过……待到秋后提审,若还找不出可以替周大人洗脱罪名的证据,只怕——”

她话未说完,只摇了摇头,像是十分遗憾。

周云霓脸色顿时被惨白所覆盖。

“所以……

你们才逼迫他写了那封信吗!”

暮蝶一皱眉,似乎不满yì

她的口气。纠正道:“不是逼迫,是为了救他。皇上念他功高,特意给了他这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你能办得到,到时再没人敢说他私自放你是为通敌,而是,潜伏在卫国为西宁打探消息,到时,不止是周大人,你们整个周家都是功臣之家。”

“不……

”周云霓不住的摇头,“我不能这样做!”

“难道,你真的就想让周大人被扣上通敌卖国的恶名,被治下死罪,甚至死后还要被人指着牌位谩骂吗?”暮蝶冷冷地一笑,“周大人的生死,整个周家的荣辱,可都掌握在你手中了。”

周云霓惶然地往后退了两步,小腿撞上了石凳,跌坐在了上头,眼中闪现了泪光,口气却是十分的忿恨:“我舅舅现在是生是死都且不知,你们还想要我怎么办!”

其实,在她听说北堂天漠被挟持去了西宁之时,担心之余,心底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丝庆幸的——至少,至少她不必再陷入两难的境地……

……

可现在来看,他们既然是精心为她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想也知dào

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放过北堂家!

甚至用她父亲的名声和性命来逼她妥协!

暮蝶全然没将她的愤nù

看在眼里,淡淡地道:“北堂烨,不是回来了吗?”

周云霓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竟然是要连北堂烨也不放过……

……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明白了过来——西宁的用意并非是在北堂天漠,也不单单就是北堂烨,而是……北堂家军!

正所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北堂家军如果没了北堂天漠和北堂烨——

“来之前,我奉陛下之命去看望过周大人一次,我甚至都不敢认了,周大人竟像是老了几十岁的模样,想来应是想周小姐想的紧了。”暮蝶似感慨地说道,末了笑叹了一口气。

周云霓眼睛酸涩的发痛,刹那间浑身都是冰凉的。

却在这时,忽然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小姐,今日奴婢出去遇见了那个……松,松尾来着——”

“哦?该不是又是跟他爹闹脾气,偷跑出来的吧?”

“嗷呦!”

周云霓闻声一惊——北堂雪怎会来这里!

她飞快地将四周环顾了一番,这亭子三面靠着水塘子,根本无处可躲!

让她见到她跟这暮蝶呆在一起,定会起疑心……

……

暮蝶也是一皱眉,显然是没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过来。

她看了眼塘边的几株花树,脚下微微一动,正待施展轻功掠去,却听一道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姐。小姐——少爷回来了,让小姐即刻过去!”

“咿?”北堂雪疑惑了一瞬,竟是比她预料的还要早回来。

就是不知结果是好是坏了。

她揉了揉小小花的脑袋,道:“改日再带你过来玩儿……走。咱们先回去。”

小小花不情愿地点了头,是还惦记着去那塘子头捉鱼,但也是知晓轻重缓急的,便跟着北堂雪掉了头回去。

走到岔路口,北堂雪便让两个丫鬟带着小小花回了栖芳院,她一人径直去了北堂烨那里。

北堂烨已将朝服褪下,换了一身铅色对襟窄袖长衫,坐在正厅之中。

丫鬟过来奉了茶,便就被他打发了出去。

北堂雪过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椅背上,瞌上了一双眼睛养着神。

听到脚步声。也未有睁眼。

北堂雪坐到他身旁。也不急着开口问。端起了一杯香茗来细细的啄着。

好一会儿,北堂烨才开口道:“你猜怎么着?”

“要么是同意了,要么是不同意。还能怎么着。”

“你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废话么。”北堂烨取笑了她一句,也不再绕弯子,“皇上同意了。”

北堂雪脸色一喜,“真的?”

北堂烨点头。

见他如此态度,显是不甚高兴,北堂雪便意识到了不对,暂时压下心头的喜悦,想了想道:“该不是对你提什么要求了吧?”

“对我,没什么要求。”北堂烨闷闷地答了这一句,就睁开了眼睛。将身子转向北堂雪这边,皱着眉头问道:“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是不是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北堂雪被他这突然转移的话题和更突然的问话给绕的有些迷茫,“你指的是什么事情?”

“你的事情。”

北堂烨顿了顿又一脸怪异地道:“你和……皇上的事情。”

其实那晚城门之战,他去救北堂天漠之后,慕冬带着北堂雪赶来的时候他便就觉得不对了,只是那时他一心沉浸在华颜的事情中无法分神去在意,或者,更早之前他便该意识到,只是他天生的在这方面就不够敏感。

北堂雪一口茶没吃下去,呛的咳嗽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

北堂烨的脸色更加的怪了。

“你们,该不是真的……”

北堂雪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有!”

这话说的,好似就是他们有什么……奸。情一样?

北堂雪红了一张俏脸。

北堂烨将信将疑,“真的没有?”

“本来就没有!”北堂雪喝了口茶掩饰,试探着问道:“他,他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北堂烨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有此一问。

不过是去了趟宫里——

“没说什么,就是闲谈了一个时辰而已。”

没什么……还闲谈?

而且,还一个时辰那么久!

慕冬真的会……闲谈吗?

北堂雪觉得这简直不科学——“那你们,都闲谈了些什么?”

“既然你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也就……不说了,说了只怕你会多想。”北堂烨摇了摇头,不打算将他二人‘闲谈’的内容透露给她。

试问一句,她现在还有办法不去多想吗?

北堂雪觉得北堂烨变得狡诈了,学坏了。

这摆明了是要她亲口‘招认’跟慕冬之间的确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不然,要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消息,一个字,难。

她强自忍下好奇的心理,在心里默念着,不蒸馒头她也得争口气,绝对不能让北堂烨的奸计得逞。

“不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北堂雪咳了咳,转开了话题:“对了,几天前我新研究出来了一种面点,晚上做给你尝一尝如何?”

北堂烨见她如此反应,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从宫里回来这一趟,心里就有些发闷。

北堂雪是他看着长大的,兄妹二人的感情自然没的说,他保护欲强,是还没能完全将北堂雪当成个大人来看。

而他今日跟慕冬谈了这一席话之后,才恍然发觉昔日那个被他保护在掌心里头的妹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

这种感觉,是当初她跟宿根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的。

另一方面,若真的是他想的那样,日后北堂雪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能否接受得了——

这些都是问题。

而北堂雪不仅没有打算跟他和盘托出,且还遮遮掩掩的,这种不甚良好的‘认罪态度’更让他觉得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身为一个兄长的挫败感。

“坐好。”

290. V218

她哐哐哐的又是几脚下去,像是跟这扇门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毫不留情。

可任由她怎么踹,北堂烨死活就权当没听见一样。

北堂雪恼怒不已,并着一腔委屈都涌了上来。

“你有种就躲一辈子吧!一辈子都不要出来,我们北堂家没你这样的子孙,我北堂雪也没你这般遇事只知躲避的兄长!”

她一席话骂完,转身便要走。

却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北堂烨垂着头扶着雕着荷叶的门槛而立,神色萎靡非常,身上还是那一日的衣衫,只是将盔甲卸了去,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腥气。

北堂雪闻言倏地就转回了身来,几步走到北堂烨面前,二话不说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姐!”堆心惊呼了一声,急忙上前拉住了北堂雪。

北堂烨没有任何防备,加上北堂雪这一巴掌又是用了狠劲的,直扇得他踉跄地退了好几步,他有些怔忪的抬起头来,望着北堂雪,眼睛红的厉害。

北堂雪甩开堆心,行到他跟前,这才看见北堂烨右肩膀处竟还赫然插着一截断箭,箭头仍旧还在他的皮肉之中,因没及时处理的缘故,似乎已有了发炎感染的迹象。

她狠狠地剜了北堂烨一眼,才对堆心道:“赶紧去找大夫过来!”

堆心也是瞧见了他的伤势,连伞也顾不得撑,忙就奔出了南院。

北堂雪盯着他,恶狠狠地问道:“不吃不喝伤也不管,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北堂烨颓然地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去,扯开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上许多倍的笑,道:“我活着倒还不如死了——我救不了爹,还害死了华颜,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他低下了头去,双手撑着额,黑漆的墨发散垂在了两肩,他闷声说道:“你别管我了……

……”

“我不管你要去管谁!”北堂雪眼睛一热,失声道:“现在爹身处险境,你就是咱们北堂家的主心骨,你倒了,北堂家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北堂烨哽咽着摇了头,沮丧地道:“我以前总认为我什么都能做得好,可我现在才发xiàn

,我什么都不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爹和爷爷那样的英雄……我根本不配为北堂家的子孙!”

“谁说的!你十三岁便跟随爹平复汴州暴乱,十五岁就被先皇金口封为镇南将军,国公岛一战,你带领数万水师给予西宁大创,这些功绩都摆在这里,你凭什么说自己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自暴自弃!”

“可我害死了华颜……

如果不是我,她根本不会死!”北堂烨闻言忽然抬起头来,抬高了声音道,“我分明知dào

单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救不回爹,还不听劝阻,到头来连累了她,该死的是我才对!”

不得不说,这个情形委实有些扭曲。

一个连哭带吼的边数落对方边又不许他放qì

,一个则是死活认定自己活着没用,一无是处,且还认定的理直气壮。

北堂雪见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觉得头都要被气昏了,她是知dào

北堂烨有时爱钻牛角尖,但绝没想到他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照你这么说,华颜就不该救你!她既然救你就是认定你活着还有用处,如果知dào

你会如此,倒不如真的让你一死了之便罢!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去给她报仇,就把爹救回来!”

见北堂烨表情略有松动,她又道:“还有璐璐,我知dào

你心里一直都放不下,她呆在攸允这种人身边,你放心得下吗?误会是要人来解开的!还有这么多重yào

的事情等着你来做,你必须要站起来,听到了没有?”

北堂烨一时有些发怔。

他望向北堂雪,见她一脸的戚切和彷徨,好似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呢?

北堂烨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多荒唐!

遇事后的反应,他竟然连北堂雪这样一个女子都不如!

甚至还要北堂雪跟在他后面提醒他该怎么做,让她担惊受怕。

现在爹也不在了,所有的事情都一团糟,他竟还乱上添乱……

……

他怎么就说出了方才那些不负责任的话来?

他真真是妄为人兄——

“我知dào

你心里不好受,心中有愧,可你一直这样下去,我真的好担心,好害pà

。”北堂雪吸了吸鼻子,泪水始终在眼眶里徘徊着不肯落下,声音也略带了沙哑,“振作起来好不好?”

北堂烨心中一时酸涨的厉害,伸出左臂抱紧了北堂雪,道:“好。哥答yīng

你——是哥糊涂,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北堂雪心下松一口气,眼泪终究也不必再忍着,唰唰地落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抹了抹眼泪,唤道:“哥。”

“嗯?”

再说被攸允当作了弃子的明家,于昨日一早便被下令抄了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全部入了狱。

据说明尧之躲也没躲,藏也未藏,让人仔仔细细的梳洗了一番,跟明景山下了一盘棋,最后还喝了一杯茶,冷静非常的坐在厅里等人官差过来捉拿。

大致是觉得人证物证俱在,逃也没处逃,死活是躲不过去了,自认倒霉看走了时势之余,便想保留最后一丝气节。

可在外人看来就觉得太过没必要了,认为他此举未免是有装逼的嫌疑,心想毕竟你都造了反了,还谈什么气节不气节的。

权倾朝野的明尧之,在这一日,终于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而那些本来是有二心,但没像明尧之这么堂而皇之的表露出来的广大臣子们,皆是将那念头给扼杀了去。

无一不在心里对当今皇帝惧敬加之。

一时间,朝堂之上,出奇的和谐。

而这种和谐仅仅只维持了半月之久。

这一日,早朝上,众位大臣就是否主动出兵讨伐允亲王一事产生了莫大的争议。

这个提议是由北堂烨所提出的。

半月来,他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便跟北堂雪琢磨着要营救北堂天漠的事情,认为此时攸允应刚回到凉州,先前遭受大创加上长途跋涉,应是最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若在此时出兵胜算应最大。

辅政大臣们有话要说了。

“微臣认为,北堂将军之言虽是有理。但弊端更大,此次一战我卫国同样受创不小,现下诸国都隐约有了动静,想必是想趁此时机进犯我朝。试问在此关头,怎可再分散兵力去讨伐攸允!”

“戚大人所言甚是,经此一战反贼之力虽有削弱,但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前去讨伐,只怕也需耗时极久,此举必定会使我大卫景况雪上加霜啊!”这一位显然是觉得上一位渲染的力度不够强dà

,直接是将雪上加霜这等词汇也搬了上来。

“攸允经此一战,只怕需yào

一段不短的时间来修整养息,并无威胁——微臣认为在此期间。应该集中兵力对抗外敌才是上策!”

北堂烨脸色渐沉。

现在北堂天漠还在杀人不眨眼的攸允手里。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们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什么诸国波动,什么攸允暂时不会威胁到朝廷,说到底还不是只顾想着自身安危!

若是没他们北堂家军几代誓死捍卫大卫江山。他们的安宁和富贵又从何而来……

……

来之前,北堂雪特意交待过他只需提出进言便可,不管他们怎么说他只需静观其变,是担心若是北堂烨反应太过激烈,只会让他们拿定了把柄,认为此事完全是北堂家私心作祟不顾大局而提出的。

届时,只怕想要征得同意就更难了。

北堂烨不提却有人要提的。

周满纶就是其中的代表,他惯来是属于路见不平必会拔刀相助的那一类热血路人,在他的世界里,忠义二字才是最顶要的。而非什么狗屁大道理。

“启禀皇上,臣认为北堂将军的提议十分合乎情理,此时不去打那攸允狗贼更待何时!再者说了,北堂丞相人在凉州凶险非常,需得速去营救!”周满伦神色俱慨地说道。

“……臣万分赞同周将军所言!”

先前开口反对的一伙人闻言即刻就驳道:“此等头等国事怎可意气用事!”

周满伦闻言彻底恼了,“你们成日除了之乎者也还知dào

什么!北堂丞相保国为民几十载,怎是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玩意儿能相提并论的,他今日落入敌手,于公于私都要去救!”

“你——”先前开口的那人俨然被气红了一张脸,但多年来的恪守言行,他总不好跟周满伦对骂,便转身朝着慕冬道:“皇上明鉴,周将军多次公然辱骂同僚,其恶劣行径令人发指,目无法纪!按律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周满伦一嗓子给吼了过去,“放屁!老子什么时候骂你了,老子说的都是实情!”

北堂烨在一旁觉得这情形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料。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了……

……

周满伦虽建功不少,但终究是草莽出身,行事说话从无顾及,性子太直,再任由他吵下去只怕不知dào

还能蹦出什么难题话来。

北堂烨只得往前迈去了一部,在周满伦身侧轻声劝道:“周将军好意北堂烨心领了,此事皇上应自有决断——”

周满伦闻言往高座上瞧了一眼,见慕冬正垂目翻开着什么,似乎根本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

……

这可不是自有决断了么……

……

两拨人吵完了这么一场,慕冬也没个明确的表态。

只是在退朝之时点了北堂烨的名,让其去御书房候着。

——

北堂府。

今日周云霓来了北堂府。

似乎打从中秋节那日过后,她整个人有大有不同。

在六王府也格外的“安分”,再没听说她闹出什么事情。

且经常会显得焦虑不安。

吴妈将她的反常都看在眼里,试探着去问,周云霓却如何也不肯说。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

周云霓自小到大即使有事情不敢对爹娘说,那也是绝不会瞒着吴妈的,一来是吴妈的口风紧,二来吴妈极其宠她不管她闯了什么祸端,她会想着办法替她摆平。

虽说北堂府上下没几个喜欢周云霓的,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人家上门来做客总是不好将人赶出去的。

丫鬟引着她进了花厅,又给奉了茶。

却没一个人想着去通知北堂雪或是北堂烨。

毕竟,没人不知dào

周云霓跟他兄妹二人都是看不对眼的,现下北堂天漠不在府里,是也不知dào

周云霓来做什么,便就呆在一旁候着,等着周云霓开口。

周云霓吃完了一盏茶,总算是意识到了这点——她被晾着了。

“……

……怎不去找我表妹过来?”

那丫鬟小吃了一惊,是绝没想到周云霓是来找北堂雪的。

周云霓见状略有不悦,“还愣着干什么?”

“是,奴婢这便去请小姐过来。”

“等一等——”她刚一转身,却又听周云霓忽然制止道,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丫鬟疑惑的回了头。

周云霓顿了顿说道:“不必去打搅她了,反正她应也不乐意见我。”

再者,她觉得北堂雪的心眼较多,若是直接去问她,只怕会惹她怀疑。

想到这里周云霓更是打定了主意此事不能叫北堂雪知晓,便对那小丫鬟摆了摆手道:“我问你件事儿——”

那丫鬟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作垂首聆听状。

“近来府里是不是买了新的丫鬟?”

“这倒是没有听说。”丫鬟想了想,就摇了头。

怎么可能呢?

周云霓拧起了秀眉,想了想又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应该是个粗使的丫鬟,八月十五前进的府!个子不甚高……”

她还想再描述些关于那个丫鬟的容貌,却深觉根本记不清,那日她心中惊骇,加上天色太暗,故她并未能分神去细看那丫鬟的长相,只记得是穿了一身粗使的衣裳。

“……八月十五前麽……

……”那丫鬟闻言思衬了一小会儿,大许是觉得不大有可能,便犹犹豫豫地答道:“那时府里的确来了个人,后来被小姐收留了下来,但却不是买来的。”

再者说了,那个暮蝶她见过几次,都是在伙房里,好像干活还挺卖力的,天一黑做完了活儿就回院子休息了,应没可能被周云霓见过才对啊——

“哦?你且说来听一听!”周云霓觉得也不无可能,便示意她说下去。

周云霓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这身穿嫩绿衣裙的小丫鬟正是整个北堂府里头最……八卦的丫鬟。

里至北堂府大小事,外到王城各个层面的新鲜事,她不仅爱听更是爱说。

秉着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干的想法,她便将这暮蝶的来历从头到尾的跟周云霓说了一通。

其间不乏一些夸大的言辞和比喻手法,比如:“当时听说那门房瞧见她的时候,浑身都是伤,愣是一处儿好皮也没有,趴在那里动也不动,那门房都给吓昏过去了!”

周云霓一阵咋舌。

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事情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险些都被这丫鬟给带的偏离了主题去。

绿衣丫鬟还想继xù

说下去,却被周云霓适时的打断道:“你是说她现在是在伙房当差吗?”

“嗯,是在伙房洗菜倒水——”

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周云霓点了头,从腕上褪下了一只翡翠镯,递与了她。

那丫鬟小愣了片刻,有些迷茫的看向周云霓。

周云霓冲她一笑,倒还是她来到卫国以来第一次对下人露出这等好脸色来。

可她不笑还好,一笑更让那丫鬟打从背后发寒……

……

“你说的这个失忆的丫鬟,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你去把人找来见一见我。”

那丫鬟闻言惊讶之余,不由也松了一口气,本来周云霓上来就赏她东西,她还以为是要让她去做什么难办的事情,合着就是将那暮蝶找来看一看,倒算不得什么。

周云霓将镯子塞到她手里,嘱咐道:“这件事情莫要让二小姐知dào

,你也清楚我姐妹二人素来亲近不起来,叫她知dào

你帮我办事……万一惹得她不高兴就不好了,你说呢?”

那丫鬟虽不认为北堂雪会此般小气,但这种事情也的确是能不叫北堂雪知dào

就最好不让她知dào

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点头应道:“奴婢明白。”

周云霓想了想又道:“让她待会儿去后花园碧游亭见我。”

绿衣丫头稍稍一滞,便点头去找人了。

碧游亭处在北堂府后花园最偏的一处,甚少会有人过去,只晨早的时候,会有下人去粗略的打扫一番。

绿衣丫头一踏出厅们,周云霓便朝着碧游亭去了。

而她在碧游亭坐了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有半个人影过来。

她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但现下除了等也无其他法子,只能揪着衣角着急。

在这着急的间歇,她也细细想了很多。

那日那丫鬟塞给她的纸条,上面的确是她父亲周礼的笔迹没错,可是……在她心中,周礼虽是一介文人,但性格却是刚直不阿的,那种事情,他应该不屑于为之的。

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吗……

……

越想她便越无法安心下来。

焦急间,她余光瞥见有人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周云霓忙抬头看去,一簇嫩绿色隐约闪现在几棵桂花树后头。

果然。不消多会儿便见那绿衣丫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怯生生的丫鬟,身上穿着驼色的束脚衣裙,不知那绿衣的丫头对她说着什么。只见她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真的是她!

二人渐渐走近,绿衣丫鬟先是对周云霓福了一福,便极有眼色的道:“奴婢就先下去了。”

周云霓颔首,“去吧。”

待她行远,周云霓即刻就站起了身来,“上次你塞给我的信从何而来!”

暮蝶仍旧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着,但语气却是带着一股冷意,“别急,你想知dào

什么。我自然都会告sù

你。”

“我父亲现在怎么样?”

“不得不说你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他私自将你放走。惹了皇上不快,还险些被冠上了通敌的罪名,你认为。他能好到哪里去?”

周云霓眼中闪过一丝惧怕。

通敌?!

“那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暮蝶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周云霓,眼中微微带着笑意,道:“放心,皇上宅心仁厚,只是将他暂时收押了起来罢了。不过……待到秋后提审,若还找不出可以替周大人洗脱罪名的证据,只怕——”

她话未说完,只摇了摇头,像是十分遗憾。

周云霓脸色顿时被惨白所覆盖。

“所以……

你们才逼迫他写了那封信吗!”

暮蝶一皱眉,似乎不满yì

她的口气。纠正道:“不是逼迫,是为了救他。皇上念他功高,特意给了他这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你能办得到,到时再没人敢说他私自放你是为通敌,而是,潜伏在卫国为西宁打探消息,到时,不止是周大人,你们整个周家都是功臣之家。”

“不……

”周云霓不住的摇头,“我不能这样做!”

“难道,你真的就想让周大人被扣上通敌卖国的恶名,被治下死罪,甚至死后还要被人指着牌位谩骂吗?”暮蝶冷冷地一笑,“周大人的生死,整个周家的荣辱,可都掌握在你手中了。”

周云霓惶然地往后退了两步,小腿撞上了石凳,跌坐在了上头,眼中闪现了泪光,口气却是十分的忿恨:“我舅舅现在是生是死都且不知,你们还想要我怎么办!”

其实,在她听说北堂天漠被挟持去了西宁之时,担心之余,心底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丝庆幸的——至少,至少她不必再陷入两难的境地……

……

可现在来看,他们既然是精心为她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想也知dào

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放过北堂家!

甚至用她父亲的名声和性命来逼她妥协!

暮蝶全然没将她的愤nù

看在眼里,淡淡地道:“北堂烨,不是回来了吗?”

周云霓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竟然是要连北堂烨也不放过……

……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明白了过来——西宁的用意并非是在北堂天漠,也不单单就是北堂烨,而是……北堂家军!

正所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北堂家军如果没了北堂天漠和北堂烨——

“来之前,我奉陛下之命去看望过周大人一次,我甚至都不敢认了,周大人竟像是老了几十岁的模样,想来应是想周小姐想的紧了。”暮蝶似感慨地说道,末了笑叹了一口气。

周云霓眼睛酸涩的发痛,刹那间浑身都是冰凉的。

却在这时,忽然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小姐,今日奴婢出去遇见了那个……松,松尾来着——”

“哦?该不是又是跟他爹闹脾气,偷跑出来的吧?”

“嗷呦!”

周云霓闻声一惊——北堂雪怎会来这里!

她飞快地将四周环顾了一番,这亭子三面靠着水塘子,根本无处可躲!

让她见到她跟这暮蝶呆在一起,定会起疑心……

……

暮蝶也是一皱眉,显然是没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过来。

她看了眼塘边的几株花树,脚下微微一动,正待施展轻功掠去,却听一道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姐。小姐——少爷回来了,让小姐即刻过去!”

“咿?”北堂雪疑惑了一瞬,竟是比她预料的还要早回来。

就是不知结果是好是坏了。

她揉了揉小小花的脑袋,道:“改日再带你过来玩儿……走。咱们先回去。”

小小花不情愿地点了头,是还惦记着去那塘子头捉鱼,但也是知晓轻重缓急的,便跟着北堂雪掉了头回去。

走到岔路口,北堂雪便让两个丫鬟带着小小花回了栖芳院,她一人径直去了北堂烨那里。

北堂烨已将朝服褪下,换了一身铅色对襟窄袖长衫,坐在正厅之中。

丫鬟过来奉了茶,便就被他打发了出去。

北堂雪过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椅背上,瞌上了一双眼睛养着神。

听到脚步声。也未有睁眼。

北堂雪坐到他身旁。也不急着开口问。端起了一杯香茗来细细的啄着。

好一会儿,北堂烨才开口道:“你猜怎么着?”

“要么是同意了,要么是不同意。还能怎么着。”

“你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废话么。”北堂烨取笑了她一句,也不再绕弯子,“皇上同意了。”

北堂雪脸色一喜,“真的?”

北堂烨点头。

见他如此态度,显是不甚高兴,北堂雪便意识到了不对,暂时压下心头的喜悦,想了想道:“该不是对你提什么要求了吧?”

“对我,没什么要求。”北堂烨闷闷地答了这一句,就睁开了眼睛。将身子转向北堂雪这边,皱着眉头问道:“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是不是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北堂雪被他这突然转移的话题和更突然的问话给绕的有些迷茫,“你指的是什么事情?”

“你的事情。”

北堂烨顿了顿又一脸怪异地道:“你和……皇上的事情。”

其实那晚城门之战,他去救北堂天漠之后,慕冬带着北堂雪赶来的时候他便就觉得不对了,只是那时他一心沉浸在华颜的事情中无法分神去在意,或者,更早之前他便该意识到,只是他天生的在这方面就不够敏感。

北堂雪一口茶没吃下去,呛的咳嗽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

北堂烨的脸色更加的怪了。

“你们,该不是真的……”

北堂雪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有!”

这话说的,好似就是他们有什么……奸。情一样?

北堂雪红了一张俏脸。

北堂烨将信将疑,“真的没有?”

“本来就没有!”北堂雪喝了口茶掩饰,试探着问道:“他,他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北堂烨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有此一问。

不过是去了趟宫里——

“没说什么,就是闲谈了一个时辰而已。”

没什么……还闲谈?

而且,还一个时辰那么久!

慕冬真的会……闲谈吗?

北堂雪觉得这简直不科学——“那你们,都闲谈了些什么?”

“既然你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也就……不说了,说了只怕你会多想。”北堂烨摇了摇头,不打算将他二人‘闲谈’的内容透露给她。

试问一句,她现在还有办法不去多想吗?

北堂雪觉得北堂烨变得狡诈了,学坏了。

这摆明了是要她亲口‘招认’跟慕冬之间的确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不然,要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消息,一个字,难。

她强自忍下好奇的心理,在心里默念着,不蒸馒头她也得争口气,绝对不能让北堂烨的奸计得逞。

“不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北堂雪咳了咳,转开了话题:“对了,几天前我新研究出来了一种面点,晚上做给你尝一尝如何?”

北堂烨见她如此反应,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从宫里回来这一趟,心里就有些发闷。

北堂雪是他看着长大的,兄妹二人的感情自然没的说,他保护欲强,是还没能完全将北堂雪当成个大人来看。

而他今日跟慕冬谈了这一席话之后,才恍然发觉昔日那个被他保护在掌心里头的妹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

这种感觉,是当初她跟宿根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的。

另一方面,若真的是他想的那样,日后北堂雪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能否接受得了——

这些都是问题。

而北堂雪不仅没有打算跟他和盘托出,且还遮遮掩掩的,这种不甚良好的‘认罪态度’更让他觉得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身为一个兄长的挫败感。

“坐好。”

291. V219

他沉声命令道,一副审犯人的架势。

北堂雪一傻,兴许是北堂烨的气场足够强dà

,她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盏子,正襟危坐了起来。

“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准说谎话,不准东张西望,不准左右言他,更不许——”北堂烨沉顿了片刻,遂一脸正经的道:“更不许仗着你伶牙俐齿对我进行言语攻击!”

北堂雪:“……

……”

“老实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北堂烨顿了几顿,复又咳嗽几声,“是不是……”

却还是无法将那几个说出口,特别的北堂雪一脸正经的看着他,愈发让他觉得无法张口。

他虽不是情窦初开之人,但也毕竟还是根正苗红的古人一个。平日里跟北堂雪说说闹闹,那也是适可而止的,突然要这么直白的谈及男女之情,一时倒也真的无法跨越心中的那道鸿沟。

北堂雪看了他一眼。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犹豫了会,便道了句,“是。”

北堂烨神色一震。

“……你确定知dào

我想问的是什么吗?”

北堂雪就点点头。

北堂烨错愕的看着她,好大一会儿才将这个事实给消化掉。

谁不好去喜欢,偏偏喜欢上那个人了——

她知dào

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她将永远没有可能实现她对感情的寄望。

“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北堂雪摇摇头。

她若是真的想好了,也不会如此了。

她甚至也不知dào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不是没有试过……试着避开。

可是这一段时间下来,她恍然发觉这种感情竟是有增无减。

北堂烨见她不语,大约也是猜到了她的矛盾。

静默了片刻。他方叹了一口气。

“你知dào

今日我去宫中。皇上同我说什么了吗?”

北堂雪微怔。又是摇头。

“他说——可以下诏让我带兵去凉州,不日便可启程,但是。需得你答yīng

上次在藕香榭里,他同你提起的事情。”

北堂雪顷刻呆住。

这人……

怎觉得他做事越来越流氓了?

这同‘逼婚’还有什么区别不成!

“……他,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北堂烨回想了当时慕冬那一脸无感的表情,虽然的确是没什么情绪起伏,但……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看了北堂雪一眼,又道:“你若不愿,也不必勉强自己,我回来的路上都想过了,想要救爹,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其它办法?

只身一个人闯去凉州深入虎穴去救人吗?

恐怕这是攸允最希望看到的吧——

只怕是设下了‘好酒好菜’等着北堂烨过去呢。

北堂雪想到此处。顿觉心口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北堂烨往她搁在矮几上的手背之上拍了拍,道:“不急,你好好想一想,不管你怎么决定,哥都支持你。”

虽是心中交集,但听闻北堂烨这么说,还是叫她觉得心中熨帖非常。

——

御书房,定昏时分。

这一日,尚宫局中递来了几本厚厚的册子。

每一页都附着一名女子的绣像,下面注明着生肖芳龄,生辰八字,家世背景,甚至个别的还详细到了擅长的才艺。

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上上下下忙活着的选妃之事,几经淘汰,而今总算落下了帷幕,留下了这些待定的人选来。

这华册总分七本,却有一本格外的精致,册皮镶着银外框儿,便就是宫里俗称的“银册”了,银册总共有十页,也就十个名额。

里面每位佳人仅只书明了姓甚名谁,其余的并未有提及,然而,能入得了此册者,皆是贵女圈中的佼佼者。

换句话说,这里头的小姐们,单凭着身份便可居头等,根本不必再去多加缀词。

但凡懂规矩的都明白,这些册子从皇帝这里走上一遭,那六本儿是给皇上挑着看的,看哪个顺眼用朱笔一批,而这镶银的一册,看都不必看,一般来说那都是要纳入宫的。

自然,这银册之中的闺阁小姐,皆是要经过元太妃点了头方可入册。

这批册子一大早便送了过来,却被搁置了一整天。

慕冬批下了最后一道折子。

鹤延寿看了一眼,笑着提醒道:“陛下,这尚宫局送来的册子您还尚未过目呢。”

慕冬的确也是将这茬给忘了。

“先放着吧。”

鹤延寿闻听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先放着吧’?

这事虽说是比不上国家大事,但也是关于龙嗣的头等要事——

且尚宫局那边还等着回音呢。

鹤延寿想了一想,方建议着道:“陛下若是没时间看。不妨就让奴才看着置办了,总不好耽搁太久。”

跟在慕冬身旁伺候着的这段日子,他自是将慕冬是一些习惯和秉性看得清楚了,除了国事之外。慕冬几乎是不会将时间花在除此之外的地方,一些杂事便是惯于丢给他来处理的。

慕冬如此态度,显然也是没将选妃一事看得多重。

与其搁置着,倒不如早办早安心,虽说他是个宦人不假,但也是宫中资历最老的人了,什么大事小事没见过,替慕冬拿下这个主意还是没问题的。

他想的固然是好,却是猜错了慕冬的心思。

“不必。”

“这——”鹤延寿猜不透他的意思。

“另外,明日让尚宫局的人过来。把这些册子全都拿走——”

鹤延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这这这。连看都未看,怎就要人过来拿回去?

这未免是不合规矩——

这句话憋在心里,他也不敢开口。什么规矩慕冬不比他清楚,哪里还需yào

他来多嘴。

直待慕冬被拥簇着出了御书房,鹤延寿才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来。

别人或许还不知,但他却清楚,慕冬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就如此。

想到这里,他便伸手拿起了那最上头的那本银册。

上面的人儿倒是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他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是想从中找到原因来。

可翻到最后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怎就惹了陛下了?——他暗自的在心内问道。

他刚将那银册搁下,又忽然拿了起来,呼啦啦地又重新翻了一遍,忽然闪出了一丝恍然的表情来——他就说怎么觉得这册子有些不对劲!

这里头竟是没有丞相家的那一位!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应该啊。

这册子,可以说是由元太妃拟定的,而缺独独缺了北堂二小姐,他横想竖想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唯一能解释得了……

……

难道是这北堂小姐什么时候得罪了元太妃不成么?

若真是如此,只怕还不是小事。

元太妃那是什么人,总不该因为小辈犯下了一丁点小错就拿到这儿来发作。

毕竟这么多年,这位北堂二小姐可是唯一一个能让皇上有那么一点儿‘反常’的人了。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慕冬方才的态度,鹤延寿心里已经有了底儿。

只怕这回元太妃可是估算错了。

宫中自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第二日,皇帝返了尚宫局选妃名册一事便暗下的被传开了,猜测纷纭。

负责此次事宜的钟尚宫也是个圆滑儿的人,她这么多年哪里出过什么错,就算出了错也是往别人身上去推。

这回慕冬将那名册甩了回来,可不就等于直接甩了她的脸吗?

她静下心来,仔细一琢磨便敏感的嗅出了问题的所在,横竖也只有这么一处纰漏——

想定之后,她将手头的事情交代了一番,便自去了洐王府里。

元太妃此时刚用罢午食,正歇在软榻子上舒舒服服的吃着茶。

忽听得有下人来禀,说是尚宫局里来了人,她便就眼皮子一跳,忙地叫人把那钟尚宫给请了进来,又直接将人喊进了内室,屏退了左右人等。

“太妃娘娘,只怕这回大事不妙了!”钟尚宫行礼过罢,便苦着一张脸说道。

元太妃原先还只是不安,现在这份不安算是彻底的成了真,但面上却仍旧镇定的很,瞥了钟尚宫一眼,道:“慌什么慌,天塌了还不需yào

你来扛着,好好说话——”

“是是是。”钟尚宫忙不迭地应着,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同元太妃细说了一番,“今个儿正该那李春儿当值,一大早的便跑来了尚宫局里,一瞅他那脸色就觉得恐怕要出事儿了,没想到果然是——”

起初元太妃交待她的时候,她本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的,只以为元太妃敢如此武断的就否决了这位北堂二小姐,应当是跟皇上那边达成了共识太对。

她这才敢依命办事,可没想到竟会出了此等让人头疼的大岔子!

皇帝之所以动怒,想也知dào

,撇去那北堂小姐的提名一事,定是元太妃自作主张了!

皇上一国之君,自是不好对太妃动怒,到头来,倒霉的不还是她吗!

钟尚宫在心底暗暗叫苦。

元太妃听罢,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变了脸色,心中也不禁积了一腔的怒气。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子,谁不知晓这银册内里多是她来拟定的,钟尚宫也不过是打打下手走个场面,皇帝这么做,不是存心给她难看又是什么。

她虽然向来心知自己不过是仗着后。宫里没个主事的,才占了这个位置,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为了一个狂妄的黄毛丫头而让她下不了台!

钟尚宫看她脸色,忙道:“太妃娘娘,您看现在可怎么办好?这册子被驳了回来……也总不是办法啊——您看是不是再重拟一份,将那北堂家的小姐加进去……”

当然不行!

元太妃在心底怒道。

但也只能是在心里撒一撒气。

这皇帝毕竟不是她生的,她还没糊涂到去真的这么明晃晃的跟他作对——

“你先回去着手去办便是了。”她这话也没个具体的表态,但也算是勉强认同了钟尚宫的话。

眼下,自然还是稳住皇帝那边才是紧要。

其它的,再容她慢慢计划便是了。

元太妃揉了揉眉心。

钟尚宫惴惴不安的离去之后。元太妃才让人唤了丁元香过来。

她哪里是如此不顾分寸的人,若非当初丁元香称是跟皇上提过了此事,皇上并无什么反应,她也不至于真的就这么做了。

却不知。当时慕冬的反应的确是‘没什么’,但就他那一张脸,若真能看出什么来,那可就真的邪了门了。

其实,当时他完全没听进去丁元香后头的话,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北堂小姐说不喜宫中的生活,她求的是一夫一妻。”这一句话上头,其余的,则已被他自动过滤掉了。

所以,丁元香后头说的那些。北堂雪完全不适宜宫中生活。已表明了态度不愿进宫。托了她来同慕冬事先说上一声,在尚宫局里除去她的名也好成全她云云之类的话,慕冬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丁元香却是当他默认了。

故。现在她蓦然听元妃说起这个消息,既惊且惑。

在她眼里,慕冬不该是会为了某一个人而不顾全大局的人一一

难道说……

如果真是如此,只怕大事不妙了。

慕冬向来做事目的性极强,且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他做起事来看似一切都有条不紊,却又毫无规则可言,让人总料想不到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这也是他最令她欣赏甚至着迷的地方一一

可是,他的这些行事习惯,都是建立在同一个前提下的一一那就是他从不会在将要做的事情当中掺杂各人感情。

而这次……

丁元香真的不确定了。

她垂眉道:“大致当时是元香误会了陛下的意思。才出了这种事情,给姑母添麻烦了,还请姑母责罚。”

元太妃看了她一眼,哪里又怎么可能真的罚她,且不管她心底如何怪罪丁元香,但日后丁元香入了宫,到时,需yào

她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

现在若是将关系闹僵,对谁也不好。

想到这,她口气稍善,“罢了,你也非有意,岔子出也出来了,现罚你又有何用。”

丁元香垂头不语。

却又听元太妃沉着声道:“这个北堂二小姐,若当真叫她入了宫去,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现在还没进宫呢,就能蛊惑的皇上跟她翻脸了,日后当真主了东宫,只怕她连个说话的地儿也没有了!

——

三日之后,小红三满一家子一大早就来了北堂府,三满抱着小晴晴去了王管家那里,小红则是直奔了栖芳院。

小红近来往北堂府跑的极为勤快,大事小事都会拽上北堂雪一道儿,是担心她成天闷在家里,空闲下来定又是在忧心北堂天漠的事情,长此以往只怕郁结会更深。

小红自认没什么大智慧,也想不出什么绝妙的法子可以将北堂天漠救回来,能做的只有陪伴在北堂雪身侧,尽量的使她开心。

但她今日过来,却的确是因为一桩喜事。

“小姐?”

小红进了房,在内室的隔帘外试探的唤了一声。

等了半晌却未听到北堂雪的回音。

守在一旁的堆心对她叹气摇头。

这几日来北堂雪发呆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且时间也在不断的延长,这令堆心十分不解,想来前些日子老爷刚被抓走的时候,小姐似乎也没此般消极,常常不自觉的就紧皱着眉头,时而又舒展,像是在做着什么矛盾的决定。

唤她也多是听不见的。

小红见堆心表情,了然的一点头,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北堂雪正窝在软榻中看着书,不过但见她那怏怏的模样,再加上其半个时辰下来也没看完一行字的速度,便可知晓她这分明是打着看书的幌子在发呆。

小红走到她跟前去,却发xiàn

北堂雪仍未发觉,一双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书。

小红虽是不知她具体是在想些什么,但定然是跟北堂天漠有干联的事情,不由就觉得心下有些酸涩。

她默然了一会儿,将情绪收敛起来,提高了声音喊道:“小姐!”

北堂雪吓得一抖,手中的书也丢落在地。

见是小红,她余惊未了的脸上即刻露出了嗔怒。

小红咯咯的笑,“小姐,您大白日的在发什么痴啊?”

北堂雪瞥了她一眼,“……你怎这个时辰过来了——前天陪你逛了东街,昨个儿又陪你逛了西街,今日你还想拉我去做什么!”

小红嘿嘿地笑,摇摇头道:“今个儿是来给小姐递喜帖来了。”

“又是谁的喜帖?”北堂雪近来对喜帖这两个字很不陌生,前有白泠泠,后有史红药,好日子都早早的定了下来,一个是三个月之后成亲,一个是竟然是选到了明年打春后的黄道吉日,离大喜日子还早的很,喜帖倒都是早早的给了她送了过来。

小红从袖中摸出来了一张海棠红的喜笺来,笑盈盈地说道:“小姐一看便知了。”

北堂雪接了过来,在眼前展开来看,面上一讶,“阿庄的?”

小红点点头,“这帖子半个月前三满去桃云山的时候,卢大叔给的,说要他别忘了转交给小姐,说是就算小姐没空过去也是知会小姐一声儿,可三满前些日子忙着上新货,竟将这事给忘了,昨个儿算一算到了日子,这才想起来还没同小姐说——”

北堂雪看着上面的日期,竟就是明天了。

又听小红说道:

“我和三满打算今天先过去帮着卢大叔和婶子先准bèi

准bèi

,也省得明个儿还得赶早过去,您可要一起?”

见北堂雪在考lǜ

,小红又赶忙趁热打铁的道:“卢大叔虽是没说,但也是很想小姐能过去的。”

北堂雪知她心思,想了想近来的烦心之事,一天到晚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倒不如去桃云山走一走——

便点头应下了。

小红见状大喜,让北堂雪先准bèi

着,便去跟三满商议启程的时间去了。

因有了这么一件事儿,北堂雪便提前用了午食,又差人去军营通知了北堂烨一声,备上了礼,没到午时,一行人便朝着桃云山去了。

马车赶得不紧不慢,一路上有小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再加上小晴晴也不甘示弱咿咿呀呀的凑着热闹,倒也让北堂雪一时无暇去想其它。

“听婶子说,这要过门的姑娘家中是世代酿酒的,好像还同孙掌柜有些亲戚。”小红拍了拍小晴晴的背,接着道:“上回我倒是见过一回,模样清清秀秀的,不怎么爱说话,怯生生的,这一点儿倒是跟阿庄很相配。”

北堂雪闻言不由笑出了声来。

好么,两个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倒是不必担心日后会有多闹腾。

说话间,马车已渐渐趋近了桃云山。

北堂雪拂开了侧帘,入目一片才恍然发觉已经入了深秋。

城内倒是不见如此萧条之景和浓郁的秋色,北堂府后花园中一派常青之色,每个时令的花种都有栽种,一不小心便能使人错乱了季节。

又一秋。

北堂雪将帘落下,心中卷起了波澜。

总是这样拖延下去,总不是办法。

攸允是什么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他虽是不会立kè

对北堂天漠下手,但天知dào

他会对如何对待北堂天漠——

她怎么能不怕……

……

这些日子来,她没有一天不在担心这件事。

她突然发xiàn

自己近来的犹豫不决实在太过自私,太过任性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营救北堂天漠才是头等的大事,其它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她握紧了手指,心中有了抉择。

迈出了那么一道坎,一时间,心里竟也觉得没了包袱——

几人一下马车,迎面便是几副大红的剪纸喜字贴在两扇大门旁。

正在堂中收拾着的阿庄,倒是眼尖了一回,转脸就瞧见了北堂雪几人。

向来木木的脸上也尽是惊喜的神色,“小姐,三满哥你们来了!”他忙地搁下了手中的事,疾步迎了出来。

三满在他肩膀上一拍,看他撸着袖子满头的大汗,便道:“明个儿都要成亲了,事情交给后院儿的伙计们做就是了。”

这话本不是调侃,毕竟三满也委实不懂得调侃这种高深的谈话模式,但还是叫阿庄红了一脸黑脸,他挠了挠后颈,就垂着头干笑了几声。

北堂雪见此不由也展了笑意,往里边儿瞅了一眼,没瞧见卢掌柜夫妻二人,便问道:“卢大叔和婶子呢?”

阿庄答道:“他们刚刚吃罢了午饭,去了新宅子里收拾去了。”

北堂雪了然的一点头,路上也听小红说起了,是说卢志和袁氏觉得这酒楼毕竟是东家的,阿庄没成亲前一家子连带着伙计们住在后院也没什么,但总不好成了亲还住在这里,总归有些不方便。

便在酒市后头的南大街旁买了一座小宅子,用以置当新房,而因这宅子的主人要搬到外地去,急着转手,故也没花多少银钱。

三满随着阿庄去了后院帮忙。

小晴晴一路上也闹的累了,打了几个哈欠,便在小红怀里眯上了眼睛,小红将小人儿哄睡着了之后,便抱着小晴晴上了楼上的房间去了。

北堂雪见没她什么事儿,阿庄也是死活不肯让她帮忙,便提步准bèi

上楼去了。

“阿雪姐姐?!”

北堂雪刚转了身。便听身后有道清亮的声音传起。

她听出了是哪一个,笑着转回了头去,果见是松尾父子二人。

松尾小跑着朝她走了过来,英气十足的小脸上挂着笑。“阿雪姐姐,你是过来吃喜酒的么?”

北堂雪抿嘴一笑,点着头道:“对啊,你今天出去可又遇着什么好玩的没?”

松尾回回见到她,定是要高谈阔论一番关于他那些‘新奇’的见闻的,而这份新奇对于北堂雪来说委实不算什么新奇,但还是乐意见他绘声绘色,满脸惊喜的谈论着。

或许是前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她对松尾这般大的孩子,总也有着一份莫名的亲切感。

“嘿嘿!”松尾狡黠的一笑。将挂在脖颈上的一把精巧的小刀从脖子上褪了下来。递到北堂雪眼前道:“看。这是我今天的收获——斗蛐蛐赢来的!”

北堂雪接过来看了看,倒是没发xiàn

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孩子玩心重。在乎的不是这刀有多金贵,而是这一份胜利罢了。

她刚想还给松尾,却见他又凑近了些,很兴奋的解说道:“阿雪姐姐,这后面还有个小机关呢,里面藏着一根暗刺——”

说话间,他便伸了手过来,在那刀柄后头摸了摸,却没什么反应,他疑惑的“咿?”了一声。又在柄尾后头摸索了一番。

北堂雪看见刀柄上方似有一处凸起的花纹,曲手按了下去,果见从刀尖儿冒出来了一根长长的尖刺。

北堂雪见状不由在心底笑了一声——刀尖儿上还长刺,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的,不过是哄孩子玩的玩具罢了。

“原来在这里!”松尾眼睛一弯,北堂雪刚准bèi

松手,松尾反手去握,但因动作太急,那根长刺便刮到了北堂雪中指腹上。

北堂雪“嘶”了一声,便见白莹莹的指尖上有豆大的血珠子冒了出来。

“阿雪姐姐!”松尾见北堂雪受伤流了血,惊呼了出声。

下一刻,表情却又徒然一变。

北堂雪摇摇头,将怀中的手绢拿了出来,便擦拭着指尖上的血,边道:“不打紧的,刮破了点皮而已。”

一抬头,却见松尾正惊异的看着她。

松爹也疾步走了过来。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在扩散,蔓延。

一如月缪潭的气味。

松爹盯着北堂雪的手指,神色震荡的厉害。

这香味……

……

莫不是!

“阿雪姐姐……”

北堂雪见二人此般看着自己,半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松爹定定的看着她,口气似有些激动,“敢问北堂姑娘,可真的是卫国人……”

北堂雪闻言先是不解,后面反应过来便是大惊不已。

这时方才想起了辰三那晚对她的提醒,说住在望月凝的一对父子,大有可能就是巫谷里派来寻找圣女后裔之人——

可她也只是听辰三这么说起过,但也并不知dào

这酒楼里是否还住着其它的客人,再者说这些日子同松尾相处下来,只觉得这孩子单纯可爱,便没将他们跟辰三口中的人对上号——

……现在一想,似乎确有诸多疑点。

比如二人几乎日日都在外奔波,似在寻找什么人。

松尾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极为好奇,像是……从一个极为封闭的地方而来。

“自然是卫国人,我自小就不曾出过卫国。”北堂雪定下心神,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反问道:“我不是卫国人……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的意思是……北堂小姐的爹娘可都是卫国人?”松爹换了一种方式询问,口气带着小心。

北堂雪若说方才还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看松爹的反应,就完全可以确认了——他们应就是巫谷中人没错了!

想到其中的诸多纠葛和恩怨,巫谷人所对月族人犯下的过错,北堂雪眼神不禁渐渐变冷。

而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胸腔里,积压的让她透不过气来。

好像是……一些很远很远的事情,一段被封印的太久的记忆——

她将这莫名的情绪压制在眼底。

“我爹娘自然都是卫国人没有错,倒是松老伯,好像还从未提起过自己是从何处而来?”

松爹闻言将信将疑。

虽然他并不知dào

方才那股气味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身上绝对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那股香味,甚至可以令他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他们虽是每月按时服药,用来减轻月圆之夜的痛楚,但身上潜伏着的蛊,却是时时刻刻都能清楚的感受到的。

而刚才那一瞬间,直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身上有蛊毒,就跟一个寻常人无异,这种感觉,平生未有……

291. V219

他沉声命令道,一副审犯人的架势。

北堂雪一傻,兴许是北堂烨的气场足够强dà

,她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盏子,正襟危坐了起来。

“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准说谎话,不准东张西望,不准左右言他,更不许——”北堂烨沉顿了片刻,遂一脸正经的道:“更不许仗着你伶牙俐齿对我进行言语攻击!”

北堂雪:“……

……”

“老实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北堂烨顿了几顿,复又咳嗽几声,“是不是……”

却还是无法将那几个说出口,特别的北堂雪一脸正经的看着他,愈发让他觉得无法张口。

他虽不是情窦初开之人,但也毕竟还是根正苗红的古人一个。平日里跟北堂雪说说闹闹,那也是适可而止的,突然要这么直白的谈及男女之情,一时倒也真的无法跨越心中的那道鸿沟。

北堂雪看了他一眼。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犹豫了会,便道了句,“是。”

北堂烨神色一震。

“……你确定知dào

我想问的是什么吗?”

北堂雪就点点头。

北堂烨错愕的看着她,好大一会儿才将这个事实给消化掉。

谁不好去喜欢,偏偏喜欢上那个人了——

她知dào

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她将永远没有可能实现她对感情的寄望。

“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北堂雪摇摇头。

她若是真的想好了,也不会如此了。

她甚至也不知dào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不是没有试过……试着避开。

可是这一段时间下来,她恍然发觉这种感情竟是有增无减。

北堂烨见她不语,大约也是猜到了她的矛盾。

静默了片刻。他方叹了一口气。

“你知dào

今日我去宫中。皇上同我说什么了吗?”

北堂雪微怔。又是摇头。

“他说——可以下诏让我带兵去凉州,不日便可启程,但是。需得你答yīng

上次在藕香榭里,他同你提起的事情。”

北堂雪顷刻呆住。

这人……

怎觉得他做事越来越流氓了?

这同‘逼婚’还有什么区别不成!

“……他,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北堂烨回想了当时慕冬那一脸无感的表情,虽然的确是没什么情绪起伏,但……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看了北堂雪一眼,又道:“你若不愿,也不必勉强自己,我回来的路上都想过了,想要救爹,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其它办法?

只身一个人闯去凉州深入虎穴去救人吗?

恐怕这是攸允最希望看到的吧——

只怕是设下了‘好酒好菜’等着北堂烨过去呢。

北堂雪想到此处。顿觉心口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北堂烨往她搁在矮几上的手背之上拍了拍,道:“不急,你好好想一想,不管你怎么决定,哥都支持你。”

虽是心中交集,但听闻北堂烨这么说,还是叫她觉得心中熨帖非常。

——

御书房,定昏时分。

这一日,尚宫局中递来了几本厚厚的册子。

每一页都附着一名女子的绣像,下面注明着生肖芳龄,生辰八字,家世背景,甚至个别的还详细到了擅长的才艺。

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上上下下忙活着的选妃之事,几经淘汰,而今总算落下了帷幕,留下了这些待定的人选来。

这华册总分七本,却有一本格外的精致,册皮镶着银外框儿,便就是宫里俗称的“银册”了,银册总共有十页,也就十个名额。

里面每位佳人仅只书明了姓甚名谁,其余的并未有提及,然而,能入得了此册者,皆是贵女圈中的佼佼者。

换句话说,这里头的小姐们,单凭着身份便可居头等,根本不必再去多加缀词。

但凡懂规矩的都明白,这些册子从皇帝这里走上一遭,那六本儿是给皇上挑着看的,看哪个顺眼用朱笔一批,而这镶银的一册,看都不必看,一般来说那都是要纳入宫的。

自然,这银册之中的闺阁小姐,皆是要经过元太妃点了头方可入册。

这批册子一大早便送了过来,却被搁置了一整天。

慕冬批下了最后一道折子。

鹤延寿看了一眼,笑着提醒道:“陛下,这尚宫局送来的册子您还尚未过目呢。”

慕冬的确也是将这茬给忘了。

“先放着吧。”

鹤延寿闻听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先放着吧’?

这事虽说是比不上国家大事,但也是关于龙嗣的头等要事——

且尚宫局那边还等着回音呢。

鹤延寿想了一想,方建议着道:“陛下若是没时间看。不妨就让奴才看着置办了,总不好耽搁太久。”

跟在慕冬身旁伺候着的这段日子,他自是将慕冬是一些习惯和秉性看得清楚了,除了国事之外。慕冬几乎是不会将时间花在除此之外的地方,一些杂事便是惯于丢给他来处理的。

慕冬如此态度,显然也是没将选妃一事看得多重。

与其搁置着,倒不如早办早安心,虽说他是个宦人不假,但也是宫中资历最老的人了,什么大事小事没见过,替慕冬拿下这个主意还是没问题的。

他想的固然是好,却是猜错了慕冬的心思。

“不必。”

“这——”鹤延寿猜不透他的意思。

“另外,明日让尚宫局的人过来。把这些册子全都拿走——”

鹤延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这这这。连看都未看,怎就要人过来拿回去?

这未免是不合规矩——

这句话憋在心里,他也不敢开口。什么规矩慕冬不比他清楚,哪里还需yào

他来多嘴。

直待慕冬被拥簇着出了御书房,鹤延寿才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来。

别人或许还不知,但他却清楚,慕冬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就如此。

想到这里,他便伸手拿起了那最上头的那本银册。

上面的人儿倒是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他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是想从中找到原因来。

可翻到最后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怎就惹了陛下了?——他暗自的在心内问道。

他刚将那银册搁下,又忽然拿了起来,呼啦啦地又重新翻了一遍,忽然闪出了一丝恍然的表情来——他就说怎么觉得这册子有些不对劲!

这里头竟是没有丞相家的那一位!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应该啊。

这册子,可以说是由元太妃拟定的,而缺独独缺了北堂二小姐,他横想竖想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唯一能解释得了……

……

难道是这北堂小姐什么时候得罪了元太妃不成么?

若真是如此,只怕还不是小事。

元太妃那是什么人,总不该因为小辈犯下了一丁点小错就拿到这儿来发作。

毕竟这么多年,这位北堂二小姐可是唯一一个能让皇上有那么一点儿‘反常’的人了。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慕冬方才的态度,鹤延寿心里已经有了底儿。

只怕这回元太妃可是估算错了。

宫中自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第二日,皇帝返了尚宫局选妃名册一事便暗下的被传开了,猜测纷纭。

负责此次事宜的钟尚宫也是个圆滑儿的人,她这么多年哪里出过什么错,就算出了错也是往别人身上去推。

这回慕冬将那名册甩了回来,可不就等于直接甩了她的脸吗?

她静下心来,仔细一琢磨便敏感的嗅出了问题的所在,横竖也只有这么一处纰漏——

想定之后,她将手头的事情交代了一番,便自去了洐王府里。

元太妃此时刚用罢午食,正歇在软榻子上舒舒服服的吃着茶。

忽听得有下人来禀,说是尚宫局里来了人,她便就眼皮子一跳,忙地叫人把那钟尚宫给请了进来,又直接将人喊进了内室,屏退了左右人等。

“太妃娘娘,只怕这回大事不妙了!”钟尚宫行礼过罢,便苦着一张脸说道。

元太妃原先还只是不安,现在这份不安算是彻底的成了真,但面上却仍旧镇定的很,瞥了钟尚宫一眼,道:“慌什么慌,天塌了还不需yào

你来扛着,好好说话——”

“是是是。”钟尚宫忙不迭地应着,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同元太妃细说了一番,“今个儿正该那李春儿当值,一大早的便跑来了尚宫局里,一瞅他那脸色就觉得恐怕要出事儿了,没想到果然是——”

起初元太妃交待她的时候,她本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的,只以为元太妃敢如此武断的就否决了这位北堂二小姐,应当是跟皇上那边达成了共识太对。

她这才敢依命办事,可没想到竟会出了此等让人头疼的大岔子!

皇帝之所以动怒,想也知dào

,撇去那北堂小姐的提名一事,定是元太妃自作主张了!

皇上一国之君,自是不好对太妃动怒,到头来,倒霉的不还是她吗!

钟尚宫在心底暗暗叫苦。

元太妃听罢,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变了脸色,心中也不禁积了一腔的怒气。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子,谁不知晓这银册内里多是她来拟定的,钟尚宫也不过是打打下手走个场面,皇帝这么做,不是存心给她难看又是什么。

她虽然向来心知自己不过是仗着后。宫里没个主事的,才占了这个位置,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为了一个狂妄的黄毛丫头而让她下不了台!

钟尚宫看她脸色,忙道:“太妃娘娘,您看现在可怎么办好?这册子被驳了回来……也总不是办法啊——您看是不是再重拟一份,将那北堂家的小姐加进去……”

当然不行!

元太妃在心底怒道。

但也只能是在心里撒一撒气。

这皇帝毕竟不是她生的,她还没糊涂到去真的这么明晃晃的跟他作对——

“你先回去着手去办便是了。”她这话也没个具体的表态,但也算是勉强认同了钟尚宫的话。

眼下,自然还是稳住皇帝那边才是紧要。

其它的,再容她慢慢计划便是了。

元太妃揉了揉眉心。

钟尚宫惴惴不安的离去之后。元太妃才让人唤了丁元香过来。

她哪里是如此不顾分寸的人,若非当初丁元香称是跟皇上提过了此事,皇上并无什么反应,她也不至于真的就这么做了。

却不知。当时慕冬的反应的确是‘没什么’,但就他那一张脸,若真能看出什么来,那可就真的邪了门了。

其实,当时他完全没听进去丁元香后头的话,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北堂小姐说不喜宫中的生活,她求的是一夫一妻。”这一句话上头,其余的,则已被他自动过滤掉了。

所以,丁元香后头说的那些。北堂雪完全不适宜宫中生活。已表明了态度不愿进宫。托了她来同慕冬事先说上一声,在尚宫局里除去她的名也好成全她云云之类的话,慕冬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丁元香却是当他默认了。

故。现在她蓦然听元妃说起这个消息,既惊且惑。

在她眼里,慕冬不该是会为了某一个人而不顾全大局的人一一

难道说……

如果真是如此,只怕大事不妙了。

慕冬向来做事目的性极强,且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他做起事来看似一切都有条不紊,却又毫无规则可言,让人总料想不到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这也是他最令她欣赏甚至着迷的地方一一

可是,他的这些行事习惯,都是建立在同一个前提下的一一那就是他从不会在将要做的事情当中掺杂各人感情。

而这次……

丁元香真的不确定了。

她垂眉道:“大致当时是元香误会了陛下的意思。才出了这种事情,给姑母添麻烦了,还请姑母责罚。”

元太妃看了她一眼,哪里又怎么可能真的罚她,且不管她心底如何怪罪丁元香,但日后丁元香入了宫,到时,需yào

她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

现在若是将关系闹僵,对谁也不好。

想到这,她口气稍善,“罢了,你也非有意,岔子出也出来了,现罚你又有何用。”

丁元香垂头不语。

却又听元太妃沉着声道:“这个北堂二小姐,若当真叫她入了宫去,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现在还没进宫呢,就能蛊惑的皇上跟她翻脸了,日后当真主了东宫,只怕她连个说话的地儿也没有了!

——

三日之后,小红三满一家子一大早就来了北堂府,三满抱着小晴晴去了王管家那里,小红则是直奔了栖芳院。

小红近来往北堂府跑的极为勤快,大事小事都会拽上北堂雪一道儿,是担心她成天闷在家里,空闲下来定又是在忧心北堂天漠的事情,长此以往只怕郁结会更深。

小红自认没什么大智慧,也想不出什么绝妙的法子可以将北堂天漠救回来,能做的只有陪伴在北堂雪身侧,尽量的使她开心。

但她今日过来,却的确是因为一桩喜事。

“小姐?”

小红进了房,在内室的隔帘外试探的唤了一声。

等了半晌却未听到北堂雪的回音。

守在一旁的堆心对她叹气摇头。

这几日来北堂雪发呆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且时间也在不断的延长,这令堆心十分不解,想来前些日子老爷刚被抓走的时候,小姐似乎也没此般消极,常常不自觉的就紧皱着眉头,时而又舒展,像是在做着什么矛盾的决定。

唤她也多是听不见的。

小红见堆心表情,了然的一点头,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北堂雪正窝在软榻中看着书,不过但见她那怏怏的模样,再加上其半个时辰下来也没看完一行字的速度,便可知晓她这分明是打着看书的幌子在发呆。

小红走到她跟前去,却发xiàn

北堂雪仍未发觉,一双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书。

小红虽是不知她具体是在想些什么,但定然是跟北堂天漠有干联的事情,不由就觉得心下有些酸涩。

她默然了一会儿,将情绪收敛起来,提高了声音喊道:“小姐!”

北堂雪吓得一抖,手中的书也丢落在地。

见是小红,她余惊未了的脸上即刻露出了嗔怒。

小红咯咯的笑,“小姐,您大白日的在发什么痴啊?”

北堂雪瞥了她一眼,“……你怎这个时辰过来了——前天陪你逛了东街,昨个儿又陪你逛了西街,今日你还想拉我去做什么!”

小红嘿嘿地笑,摇摇头道:“今个儿是来给小姐递喜帖来了。”

“又是谁的喜帖?”北堂雪近来对喜帖这两个字很不陌生,前有白泠泠,后有史红药,好日子都早早的定了下来,一个是三个月之后成亲,一个是竟然是选到了明年打春后的黄道吉日,离大喜日子还早的很,喜帖倒都是早早的给了她送了过来。

小红从袖中摸出来了一张海棠红的喜笺来,笑盈盈地说道:“小姐一看便知了。”

北堂雪接了过来,在眼前展开来看,面上一讶,“阿庄的?”

小红点点头,“这帖子半个月前三满去桃云山的时候,卢大叔给的,说要他别忘了转交给小姐,说是就算小姐没空过去也是知会小姐一声儿,可三满前些日子忙着上新货,竟将这事给忘了,昨个儿算一算到了日子,这才想起来还没同小姐说——”

北堂雪看着上面的日期,竟就是明天了。

又听小红说道:

“我和三满打算今天先过去帮着卢大叔和婶子先准bèi

准bèi

,也省得明个儿还得赶早过去,您可要一起?”

见北堂雪在考lǜ

,小红又赶忙趁热打铁的道:“卢大叔虽是没说,但也是很想小姐能过去的。”

北堂雪知她心思,想了想近来的烦心之事,一天到晚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倒不如去桃云山走一走——

便点头应下了。

小红见状大喜,让北堂雪先准bèi

着,便去跟三满商议启程的时间去了。

因有了这么一件事儿,北堂雪便提前用了午食,又差人去军营通知了北堂烨一声,备上了礼,没到午时,一行人便朝着桃云山去了。

马车赶得不紧不慢,一路上有小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再加上小晴晴也不甘示弱咿咿呀呀的凑着热闹,倒也让北堂雪一时无暇去想其它。

“听婶子说,这要过门的姑娘家中是世代酿酒的,好像还同孙掌柜有些亲戚。”小红拍了拍小晴晴的背,接着道:“上回我倒是见过一回,模样清清秀秀的,不怎么爱说话,怯生生的,这一点儿倒是跟阿庄很相配。”

北堂雪闻言不由笑出了声来。

好么,两个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倒是不必担心日后会有多闹腾。

说话间,马车已渐渐趋近了桃云山。

北堂雪拂开了侧帘,入目一片才恍然发觉已经入了深秋。

城内倒是不见如此萧条之景和浓郁的秋色,北堂府后花园中一派常青之色,每个时令的花种都有栽种,一不小心便能使人错乱了季节。

又一秋。

北堂雪将帘落下,心中卷起了波澜。

总是这样拖延下去,总不是办法。

攸允是什么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他虽是不会立kè

对北堂天漠下手,但天知dào

他会对如何对待北堂天漠——

她怎么能不怕……

……

这些日子来,她没有一天不在担心这件事。

她突然发xiàn

自己近来的犹豫不决实在太过自私,太过任性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营救北堂天漠才是头等的大事,其它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她握紧了手指,心中有了抉择。

迈出了那么一道坎,一时间,心里竟也觉得没了包袱——

几人一下马车,迎面便是几副大红的剪纸喜字贴在两扇大门旁。

正在堂中收拾着的阿庄,倒是眼尖了一回,转脸就瞧见了北堂雪几人。

向来木木的脸上也尽是惊喜的神色,“小姐,三满哥你们来了!”他忙地搁下了手中的事,疾步迎了出来。

三满在他肩膀上一拍,看他撸着袖子满头的大汗,便道:“明个儿都要成亲了,事情交给后院儿的伙计们做就是了。”

这话本不是调侃,毕竟三满也委实不懂得调侃这种高深的谈话模式,但还是叫阿庄红了一脸黑脸,他挠了挠后颈,就垂着头干笑了几声。

北堂雪见此不由也展了笑意,往里边儿瞅了一眼,没瞧见卢掌柜夫妻二人,便问道:“卢大叔和婶子呢?”

阿庄答道:“他们刚刚吃罢了午饭,去了新宅子里收拾去了。”

北堂雪了然的一点头,路上也听小红说起了,是说卢志和袁氏觉得这酒楼毕竟是东家的,阿庄没成亲前一家子连带着伙计们住在后院也没什么,但总不好成了亲还住在这里,总归有些不方便。

便在酒市后头的南大街旁买了一座小宅子,用以置当新房,而因这宅子的主人要搬到外地去,急着转手,故也没花多少银钱。

三满随着阿庄去了后院帮忙。

小晴晴一路上也闹的累了,打了几个哈欠,便在小红怀里眯上了眼睛,小红将小人儿哄睡着了之后,便抱着小晴晴上了楼上的房间去了。

北堂雪见没她什么事儿,阿庄也是死活不肯让她帮忙,便提步准bèi

上楼去了。

“阿雪姐姐?!”

北堂雪刚转了身。便听身后有道清亮的声音传起。

她听出了是哪一个,笑着转回了头去,果见是松尾父子二人。

松尾小跑着朝她走了过来,英气十足的小脸上挂着笑。“阿雪姐姐,你是过来吃喜酒的么?”

北堂雪抿嘴一笑,点着头道:“对啊,你今天出去可又遇着什么好玩的没?”

松尾回回见到她,定是要高谈阔论一番关于他那些‘新奇’的见闻的,而这份新奇对于北堂雪来说委实不算什么新奇,但还是乐意见他绘声绘色,满脸惊喜的谈论着。

或许是前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她对松尾这般大的孩子,总也有着一份莫名的亲切感。

“嘿嘿!”松尾狡黠的一笑。将挂在脖颈上的一把精巧的小刀从脖子上褪了下来。递到北堂雪眼前道:“看。这是我今天的收获——斗蛐蛐赢来的!”

北堂雪接过来看了看,倒是没发xiàn

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孩子玩心重。在乎的不是这刀有多金贵,而是这一份胜利罢了。

她刚想还给松尾,却见他又凑近了些,很兴奋的解说道:“阿雪姐姐,这后面还有个小机关呢,里面藏着一根暗刺——”

说话间,他便伸了手过来,在那刀柄后头摸了摸,却没什么反应,他疑惑的“咿?”了一声。又在柄尾后头摸索了一番。

北堂雪看见刀柄上方似有一处凸起的花纹,曲手按了下去,果见从刀尖儿冒出来了一根长长的尖刺。

北堂雪见状不由在心底笑了一声——刀尖儿上还长刺,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的,不过是哄孩子玩的玩具罢了。

“原来在这里!”松尾眼睛一弯,北堂雪刚准bèi

松手,松尾反手去握,但因动作太急,那根长刺便刮到了北堂雪中指腹上。

北堂雪“嘶”了一声,便见白莹莹的指尖上有豆大的血珠子冒了出来。

“阿雪姐姐!”松尾见北堂雪受伤流了血,惊呼了出声。

下一刻,表情却又徒然一变。

北堂雪摇摇头,将怀中的手绢拿了出来,便擦拭着指尖上的血,边道:“不打紧的,刮破了点皮而已。”

一抬头,却见松尾正惊异的看着她。

松爹也疾步走了过来。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在扩散,蔓延。

一如月缪潭的气味。

松爹盯着北堂雪的手指,神色震荡的厉害。

这香味……

……

莫不是!

“阿雪姐姐……”

北堂雪见二人此般看着自己,半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松爹定定的看着她,口气似有些激动,“敢问北堂姑娘,可真的是卫国人……”

北堂雪闻言先是不解,后面反应过来便是大惊不已。

这时方才想起了辰三那晚对她的提醒,说住在望月凝的一对父子,大有可能就是巫谷里派来寻找圣女后裔之人——

可她也只是听辰三这么说起过,但也并不知dào

这酒楼里是否还住着其它的客人,再者说这些日子同松尾相处下来,只觉得这孩子单纯可爱,便没将他们跟辰三口中的人对上号——

……现在一想,似乎确有诸多疑点。

比如二人几乎日日都在外奔波,似在寻找什么人。

松尾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极为好奇,像是……从一个极为封闭的地方而来。

“自然是卫国人,我自小就不曾出过卫国。”北堂雪定下心神,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反问道:“我不是卫国人……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的意思是……北堂小姐的爹娘可都是卫国人?”松爹换了一种方式询问,口气带着小心。

北堂雪若说方才还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看松爹的反应,就完全可以确认了——他们应就是巫谷中人没错了!

想到其中的诸多纠葛和恩怨,巫谷人所对月族人犯下的过错,北堂雪眼神不禁渐渐变冷。

而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胸腔里,积压的让她透不过气来。

好像是……一些很远很远的事情,一段被封印的太久的记忆——

她将这莫名的情绪压制在眼底。

“我爹娘自然都是卫国人没有错,倒是松老伯,好像还从未提起过自己是从何处而来?”

松爹闻言将信将疑。

虽然他并不知dào

方才那股气味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身上绝对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那股香味,甚至可以令他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他们虽是每月按时服药,用来减轻月圆之夜的痛楚,但身上潜伏着的蛊,却是时时刻刻都能清楚的感受到的。

而刚才那一瞬间,直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身上有蛊毒,就跟一个寻常人无异,这种感觉,平生未有……

292. V220

“我们是从关外来寻亲的罢了——”他掩饰的一笑,现在事情还没确定,自然是不能暴露身份。

却不知,北堂雪已是确认了他的身份。

北堂雪随意地一点头,是料到他也不会说真话,怕多呆下去会露出破绽,便干脆道:“那我先上楼了。”

松爹笑着一颔首,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爹……

……”

北堂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松尾才怔愣的出声:“爹,阿雪姐姐,她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月族圣女后裔,方才你感觉到了吗,她——”

松爹闻言忙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便匆匆的扯着他上了楼。

——

第二日一大早,迎亲的队伍便从新宅子出了发去接新娘子了,敲锣奏乐的好不热闹,阿庄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头发冠的干干净净,戴上一顶新郎官帽儿,衬得整个人都红光满面的。

北堂雪小红等人则是跟着卢志和袁婶子等在了宅子里,等着新娘子被接进门来。

酒席摆了差不多十桌,不大的前院儿被挤得满满的,现在是属于酒市较闲的时段,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人也颇多。

吉时一到,门外便响起了噼啪的炮竹声响。

众人一听便知是新娘子要进门儿了。

卢志夫妻二人好整以暇的坐在正堂中,穿着团福衣,脸上是盖不住的喜意,等着新媳妇过来。

小红和北堂雪二人则是站在将厅堂隔开的大屏风后头观望着。

不大会儿,在众人的拥簇和笑语之中,阿庄手中攥着红绸,牵着蒙着盖头的新娘子走了进来。

“哈哈,小姐您看,阿庄那脸红的,跟他身上的喜服可不是有的一拼吗!”小红掩嘴笑道。

北堂雪却没怎么去看阿庄,而是将目光定在了那身形纤弱的新娘子身上。

她没有办法不想起那日她穿着火红的大衣,一个人走进王府的大门的情形——

一时间有些出神。

桃云山里的习俗同王城没甚大差异,流程却是比官宦人家简单了许多,拜完了堂,便有人吵闹着去闹了洞房,要看新娘子的模样。

客人都坐在前院的席上,人多眼杂的,袁婶子恐北堂雪不习惯,便细心的让人在东厢单独布置了一桌酒席。

北堂雪心中有事,便没有多留。

用罢了喜宴,跟袁婶子说了几句吉利话,三满去车行找了辆马车,她一人先动身回了城去。

松爹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面露思索。

北堂雪回到北堂府的时候,刚过申时。

堆心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早回来,起先北堂雪没让她跟去,她还以为北堂雪是想一个人去静一静心,要在桃云山里住上几天。

北堂雪一踏进了栖芳院,头一句话便是:“去耳房准bèi

准bèi

,我要沐浴更衣。”

堆心疑惑地问道:“小姐刚回来,还要去哪里吗?”

“进宫面圣。”

北堂雪入宫之时,天色已经暗下。

她刚带着堆心抬步进了宫门,便见前头有一个面熟的小太监在候着,像是在等人。

见她过来,那小太监即刻便脸上堆笑迎了上来,走近了朝着北堂雪一礼。

北堂雪认出了他来,是慕冬身边其中一个掌墨的。

那小黄门恭恭敬敬地道:“陛下知晓北堂小姐今个儿要过来,特要奴才在此恭候。”

北堂雪略略一讶,随即便在心底冷笑了一记——他这是算准了自己是逃不开的,一定会来找他?

“前面带路。”

北堂雪将手背在后头,淡淡地吩咐道。

那小黄门略微觉察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但还是恭声应了下来,行在了前头带路。

堆心偷偷看了北堂雪一眼,也是觉得北堂雪今日似乎格外的不同,但又实在无法准确的说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慕冬今日提前便处理好了手头上的事情,留了鹤延寿在御书房,径直去了藕香榭。

至于他为什么又要去藕香榭这个……曾一度让他没脸的地方,大许是因为这么一句名言——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

白日里的藕香榭和夜色中的藕香榭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氛围。

此际暮色已重,周遭只有星星点点的宫灯相伴,敞厅之中被琉璃方灯照亮,恍若月色轻临,夜色之中,藕香榭全然没了白日里的繁重,而是一种在这宫中。最难得的寂静。

北堂雪在游廊一头顿足。

眼神略有些闪烁。

“小姐……

……”堆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这一路上,她虽然还是没能琢磨出来北堂雪忽然进宫见慕冬是所谓何事,但还是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嗯?”

小黄门退至廊外。

堆心这才放轻了声音说道:“小姐……陛下。陛下其实,真的对您很好,虽然奴婢说不上是哪一种好,但确实是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的好——”

北堂雪闻言有些意wài



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敏感了?

“你就先在这里等着罢。”

“是。”堆心垂首应下,待北堂雪提了步,她才抬头望去,看着北堂雪一步步的走到游廊的尽头。

在灯火的照耀下,只这个一个背影,竟也使堆心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美。

北堂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长吐了一口气方才提步而入。

不同于上次的情形。这回北堂雪一抬头。便见慕冬正对着她而立,静立在窗前,身材被衬得越发欣长。

五官精如天成。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仍旧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思,让人无法捉摸。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穿朝服的缘故,亦或是其它不明的原因,北堂雪竟无意识去对他行礼。

她无声的走近。

在离他五六步的距离停住,不远不近。

“想好了?”

他这才开口,却是直入了正题。

北堂雪似已习惯了他这种毫无铺垫的开场白,竟也不再觉得突兀。

她没有回答,只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答yīng

你便是。”

嗯?

不问她是什么条件,竟然就这么答yīng

了?

北堂雪自打从进来就一直僵硬着的一张脸,此际终于还是有了松动。

“你。你都不问我是什么条件吗?”意识大于理智,不待多思考,她便脱口而出。

慕冬闻言看向她,反问道:“你能提出什么条件来——”

什么叫她能提出什么条件来!!

她,她就这么……没有威胁力吗?还是……

……

慕冬见她脸色,显是不高兴,自我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这句话大致是打击到了她的自尊心,于是,复又补上了一句:“什么条件?”

“……

……”

北堂雪呆了一会儿。

这是在拿她当做孩子来哄吗?

“我的条件是——在我爹是事情有着落前,我不能进宫。”

入宫之后的身份就等同是一个枷锁,而北堂天漠的事情一天不解决下来,一天她就无法安心呆在这深宫之中。

而且……她的确是存了一个私心的,企图利用这期间,来改变慕冬的想法,收回让她入宫的心思。

慕冬闻言思衬了片刻。

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来——可以说得上的缓兵之计了。

静默半晌,北堂雪开始觉得没了最初的底气。

这事情的决定权说到底还是握在慕冬的手里的,他若真的不答yīng

,她,好似也没什么办法。

就在北堂雪险些要放qì

的时候,却听慕冬开了口。

“你怎知dào

我给不了。”

口气里似有疑问,更有迷茫。

见北堂雪不答,他复又问道:“你想要的,从不对我提起,怎就私自认定了我给不了你?”

北堂雪闻言意wài

万分。

他是何时知dào

的,知dào

她是因为这个才对他避之不及——

她顿了顿,如实答道:“因为陛下是一国之君。”

慕冬见她终于是肯正对这个问题,而非一味的逃避,不可查的展了嘴角,他半倚在窗柩旁,换就一副松懈的模样。

“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做就啊……

……北堂雪微微撇了嘴。

说得倒是轻巧。

“……陛下想做庆帝,我却不敢去做奉姬……”她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话刚一说出口,她随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庆帝和奉姬是她所看的一本杂书上提到的人物,是说的一位皇帝因一心痴迷一位名唤奉姬的女子。而遣散后宫,且还荒废朝事,渐渐致国力渐衰,奸臣当道。终亡了国,为后人所诟骂。

慕冬纵使学识再渊博,也不可能是将天下的杂书野史都看过一遍,故也没听过这庆帝和奉姬,但从她的口气中大概也是猜出了,这二人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后人去学习的榜样。

他默了一默,遂一本正经的道:“我虽不认得这二人,但你是你,我是我,又为何要跟别人扯上干联?”

北堂雪一噎。无言以对。

却又听慕冬似‘诉冤’般的说道:“你如此单方面的便否决了。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北堂雪又是一噎。

她设想过上百种今晚谈话的场景。但都没料到是这么一种。

本来应当是她来说服他的,怎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

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温柔,今晚的皇帝陛下态度太好。竟让她觉得二人现在的气氛相当的契合,相当的和谐。

虽说他在北堂雪面前素来是没什么架子,但像今日这般完全没有威严,彻彻底底的以一个对等的身份来讨论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话题,还是头一次。

“不是我单方面的否决,而是……”她犹豫地抬起了头,看着他道:“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妃嫔无数的——”

“那是他们。”慕冬似是想打消她一切的顾虑,“我若给不了你想要的。就不会要娶你。”

北堂雪闻言双颊嫣红。

这算不算是……情话?

她暗自在心底这么想着。

虽然知dào

这句话实践起来只怕太难太难,但听在耳中,还是觉得心底有说不出的悸动。

美色当前,她甚至觉得来时的目的,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

她开始觉得,好像慕冬让她进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许不完全因为她的身份,毕竟,依照他的行事作风,若真的只是想让她进宫,多得是法子,根本不必用这样的话来‘哄骗’她。

可,真的可以吗?

像他说的那样。

得一人心,自然是她长久来不曾动摇过的念想,可她却从未真的敢想过,一个帝王可以独宠于她——

这宫里百般人,万般事,又岂是她真的可以应付得了的,甚至是慕冬,只怕也无法依心而行,那样做的阻力和所要面临的压力,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举步唯辛。

说怕也好,说是顾虑也好。

此般种种,是叫她终究无法忽视。

她攥紧了手指,暗暗在手心里掐了自己一把。

她今日来此,是为了北堂天漠的事情,而非儿女情长。

现在,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将目光挪开半分,端看那神色显是已经记挂起了来时的目的,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迷惘。

“……陛下可能答yīng

我方才的建议?”

“……

……”慕冬定定地看着她,没忍住轻叹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

合着他这史无前例的明言心迹,费这么大周章,结果也只能换得她一瞬间的犹豫,就好似刚想尝试着迈出一步去,可还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即刻退了回去。

对于她这种过于有‘原则’,时刻保?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